《虚嫁》作者:挽乾 本文文案 世人原说一个京城最有钱的商贾之女竟然下嫁给了一个街头只知道吃喝嫖赌去红楼的地痞,真是败坏门风。 后来世人又皆说区区一个商贾之女,还死过一个丈夫,竟能嫁得京城二皇子,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德。 沈澜手上扣着锁链,环视周围密不透风的屋门,感受逐渐模糊的意识,不禁冷笑。 * 提示: 结局be+不喜可避雷 #追妻火葬场#+#先婚后爱# 貌美追求平凡生活的商贾嫡女x腹黑狠厉有些病娇的二皇子 *双洁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澜李符卿 ┃ 配角:李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句句谎话还想换爱情?休想! 立意:真情真心才能换得爱情 第1章 思远十三年。 京城一座占地很大的民宅内,婢子们个个都手里握着红色丝绸,脚步生风。 路过宅外的妇人们,看着宅门上张贴的几抹红,不禁碎念。 “好好的千金大小姐,长得听说还花容月貌的,不知道沈家怎么想的,竟然让她嫁给一个穷小子。”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那个穷小子经常进出红楼,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竟然有这种事!沈家也是京城有名的富贵人家,怎么这种大事不调查清楚!” “你小声点!”那妇人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听说是那沈澜怀了那穷小子的种,逼着沈家家主同意的。” 正在她们旁边路过一位身着浅蓝裙衫的女子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在她身旁婢子模样的女子,正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朝她们那个方向走去,被身旁女子扯住手臂,才止住行动。 “这我倒是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我有熟人在宅里做事,就那个王婆子,服侍现在沈家主母的那个!我跟她关系好才跟我讲的,我当时听到也吓了一跳。” “唉……没想到那姑娘选人的眼光这么差,跟她去世的娘一样。” 十年前沈家原来的主母名唤岑风眠,是因为长相出众而名动京城的人物。 追求者数不胜数却下嫁给了当时只是穷小子的沈格。 她陪着沈格白手起家,到最后富甲一方。胆子却离奇的越发怯懦起来,再不是曾经那个飒气十足的女子。 一次在布行的时候,掌柜在其换外裙时,发现了露在皮肤表面数不清的淤青,随口问了句为何有伤。 岑风眠吞吞吐吐不说其原因,慌乱的走了。 大家才知道,她经常被沈格家暴。 可怜岑风眠父母皆在其婚后相继因病去世,让她没了依仗与退路。 在沈澜六岁的时候,沈家突然宣布岑风眠去世,遗体火化。 而后不过半年,沈格便娶了红楼的头牌回来,据说娶回来的时候,那头牌肚子已经被搞大了。 至于为何无人去探究沈家的家事,只因沈家一直做事神神秘秘的,外人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家到底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们家中发生了什么。 只有在他们主动说一些事情时,大家才会知道一些事情。 “谁说不是呢,都是苦命,我还听说……” 妇人们还在谈论着,但声音愈远。 直至她们的身影不见,女子才缩回握住婢子的手臂,神色不变得往宅里走去。 婢子气的发抖,追上她:“小姐!那毒妇害你得还不够吗,现在连你的名声都不放过,也不想想这场婚事是谁害的。” 前些日子,小姐被袁夫人和二小姐带出去逛集市,其实也就是帮她们拿一些拿不下的东西,往常也会这样,只是小姐一直忍气吞声,不让她跟去。 但是变故却在那次发生了。 那次袁夫人激动的回宅,在家主的书房说了三柱香时间才出来,出来时心情大好。 后来家主便突然下令小姐婚事在五天后举行。 无论谁问,小姐都不做回应。 袁夫人定是钻了这个空子,到处乱说。 “就快进宅了,这些话就别说了,不然又要挨二娘的罚了。”一双纤纤素手拍了拍那婢子的肩膀,声音乖巧又淡定,像是水波般舒服,听得婢子更是心疼。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天姿国色的沈家大小姐,会嫁给一个岌岌无名甚至饶有恶名之人。 “小姐!你到底为什么不去跟家主说你不嫁!”她可真是要被眼前人急死了。 沈澜望着近在眼前的沈宅大门:“他不会听的。” 明明是亲生的怎么就一点也不亲近呢,她可要急死了。 被买来服侍沈家大小姐已经八年了,平时几乎没看到过小姐主动去找家主,就连被夫人和二小姐欺负,也从来不向家主说委屈。 她抬头望天,红了眼:“小姐,婢子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明明京城显贵向小姐提亲的不少,全被容夫人找理由推脱掉了,如今这般做戏倒是看得出这毒妇的目的了。 “小丫头,别担心了,我没说这场婚事我不满意啊。”沈澜轻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婢子赤红着眼,望着面前挂着淡笑的女子。 无奈摇头,举起手,用衣角抹下婢子刚要坠落的泪珠:“要进门了,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二娘的手段沈澜是见识过的,若是这丫头惹的她不快,十之八九就要处置她,前几次她都拦下了,但此次自己即将出嫁,这丫头自己已经不能保证护住了。” 既迫切想逃离此处偷得人生半抹未知,那细枝末节的地方,自己也懒得去深究了。 唯一的挂念便是对自己怀揣善意之人的平安顺遂,不负所给予的半抹光亮。 沈家宅院东房内。 “娘”身着粉色裙装的沈黎欢俏皮的叉着腰朝袁夫人眨眨眼“姐姐明日出嫁,我就穿这身如何?” 容夫人笑着点头:“这身不错。她那死掉的娘,有不少亲戚现在发展的不错,此次婚宴肯定会来赏个脸,到时候你看上哪个就与娘说,娘帮你联系。” 岑氏的家里虽算不上豪门显贵,却也算得上地方小有名气的富家。 亲朋也皆是富庶之家,但岑氏父母不善交际,多数亲朋都是表面关系,以至于岑氏父母去世后,岑风眠无人依仗。 但该有的礼数,贵人家不会不做的。 就像此次这场婚事,那些人定会来场看个笑话。 只要好好把握机会,让沈黎结交一番,定能谋个好亲事来。 “可是。”她不满道“娘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嫁那些牛马!”她的理想是嫁入官家,而非平平无奇的商贾之流。 容夫人闻言微顿,侧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何为想与不想……”饶久后她才哑声开口“娘希望你不要选择去高攀,而是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就好。” 娘的思想怎么能这么局限,她有她自己的理想,普通人家怎么可能配得上她。”沈黎心里不满,做好了反驳的架势,刚要开口,被门口通报的婢子打断。 “进来。” “何事?”容夫人早已调整了自己的嗓音,刚刚的沙哑好似不存在一般。 眉眼带笑,弯成一个弧度,一副恭敬讨好地模样“夫人,大小姐刚刚到家,现在已经回屋了。” 她心情好得很,今天府内人都忙的很,没人有空和她争抢禀报大小姐行踪这一差事,让她白白捡漏了。 “可有何异样?”容夫人右手握上茶杯,指尖微微磨蹭。 异样?好像没有。大小姐进门还是和以前规规矩矩的,还跟大家打招呼。 除了旁边那贴身婢子小谭儿,好像心情不太好,看大家跟谁欠了她钱似地。 “小的没发现异常,大小姐还是和往常那样。” 和她倔脾气的娘可一点儿不像。 容夫人扯了扯嘴:“去账房领赏吧,就说是我的命令。” “谢夫人。”那婢子的嘴巴咧的更开,心满意足地打算告退。 “站住。”沈黎开口拦下她。 她露着得体的笑容:“我想请姐姐来我屋中谈谈心,劳烦帮忙叫一声。” 二小姐对大小姐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照顾,丝毫没有记以往大小姐对她苛刻的仇。 “诺。”婢子对她面露欣赏之色。 沈宅西院。 一副倾国倾城的脸显露在梳妆镜前,镜中人眼光无神的对视着地面。 一双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姐,你这样多漂亮呀。”小谭儿沾沾自喜地看着面前被自己梳妆好的女人。 她家小姐不爱梳妆都有这么多追求者,梳妆了可不就是天仙下凡迷倒天下男子了嘛。 沈澜抬眸,望向镜中面貌精致的女子。 时间好似停滞,一直沉默着。 好一会才垂下眸子,碎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眼底失落地光彩。 “小姐?是不喜欢这个妆容吗?婢子可以再为你换一个。”她有些慌乱道。 不喜欢? 也谈不上不喜欢。 只是越去雕琢,越像娘亲。 她爱打扮,爱把脂粉往脸上涂,每次都会被人说漂亮。 沈澜压下回忆,笑着抬头,对视上正担心自己的小谭儿:“喜欢,我很喜欢。” 精心打扮自己,自己若是不开心,这丫头该自责了。 小谭儿呼出一口气,手心捏了捏衣服,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说些什么。 纤细的手抚下婢子抓着衣服的手,回握在手心:“明天我大婚就这么打扮吧,不用再换了。” 手心暖了暖,小谭儿眼角泛着淡淡泪光:“小姐……” 门口敲门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进来吧。”沈澜轻声。 门口之人没有进门的意向,在门外喊着:“大小姐婢子就不进来了,婢子就是来告知您一声,二小姐想请您去房中一叙,谈谈心。” 说完还犹豫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二小姐对您不错,别再为难您妹妹了,好歹也是一家人,您是姐姐,更应该胸襟大些。” 她说的有些抱不平的意味,说的话还有些训诫的口气。 小谭儿听完气的发抖:“你什么态度!”语罢就打算往外冲去。 小姐对她们如何,她都看在眼里,还轮得到她们说三道四,目无规矩吗! 二小姐心思深沉,表面功夫做的极好,要不是自己无意间撞见二小姐打了大小姐一巴掌之后,倒在地上大喊家主,她还真很难发现二小姐的真面目。 刚开始几次大小姐也曾向众人解释过,从没人相信过,大小姐也就再没有解释了。 即使加上自己的极力解释,也被别人以为自己是收了什么好处。 府中人都只信那二小姐,真是一群蠢货。 小姐呢,又有谁来心疼!又有谁来替她抱不平! 沈澜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接着往外应了声:“我知道了。” 第2章 沈黎屋子的大门敞开着,隔老远就轻易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对着没人的屋子,笑容可掬的摆弄着倒茶的雅景。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谭儿拧着眉头沈黎屋门外的四周。 那些正在处理杂草的家伙们,眼睛瞧的,可不是那眼下的草。 多半是那二小姐已经把大小姐要来的事情四处说了把。 正在头脑风暴的小谭儿,突然胳膊肘一疼。 “嘶~小姐!”小谭儿鼓着嘴,委屈的看向沈澜。 “回去吧。”毕竟她只喊了自己一人前来。 面前人一脸委屈:“小姐!万一她……” 沈澜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犀利且严肃起来:“她再如何也是你的主子,切莫有僭越之举。” 面前人的眼眶中瞬间挤满泪珠。 话恐是说重了。 她叹了口气,微微挪了挪身子,挡住了向此处看来的婢子们。 一双细白的手从衣袖重伸出,动作温和轻缓地抚上小谭儿头上的碎发。 “丫头,你的待遇本不至于如此,受众人口舌,拿的俸禄也不及府中其他婢子们多,是我不好,拖累了你。今日过后,你在此处的主子就不是我了,你需要做的是多去附和她们,切莫再为我去和她们争那一时口舌。” 谭儿自小被卖来当仆从,却还要供着她家里唯一的弟弟上书院,需把每月的俸禄省下一大半给那个弟弟,自己也曾卖掉首饰打算尽份心,但谭儿自尊心要强,不接受自己的恩惠。府内俸禄还算丰厚,若是自己离开,她在府内的局势将更严苛,若还性子执拗,恐会失了这份差事。 而自己未来局势未定,俸禄也定然不会高出这里,贸然把她带走,恐是害了她。 温柔声入耳,本就泪眼婆娑的小谭儿更是难过,颤抖着抬头看说话那人,目光温柔的望着她。 沈澜眼前人眼中泛起波纹,黯了黯眸子,只是刹那间,抬眸时已经有了一股洒脱之意。 “快回去吧,我想最后在吃一次你做的绿豆糕,明天就吃不到了。” “小姐!婢子马上为您去做,您等着!”果然这招,对这丫头最有效。 沈澜看着那人急匆匆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转身看向远处,屋中沈黎看似还在忙碌的身影。 此时的皇宫书房内。 “岂有此理!”一声暴怒声从御书房传出“这孽障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一个穿着华贵,头戴凤钗的女人从袖中伸出手,抚上皇上的背,帮他顺平暴躁的气息。 “陛下切莫因生气伤了身子,好歹卿儿没有说出他的身份?看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好歹是记得皇室颜面。” 当时派在李符卿身边的眼线前来向她通报的时候,她也觉得此事荒唐。 那还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和她的承儿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乙儿,朕生气的不是此事。”皇上右手撑着桌子,左手捏着紧皱的眉心“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以为是在过家家不成?作为皇家子嗣一点担当都没有,先生们就教出来这么个东西?” 抚在皇上背上的手顿了顿:“ 卿儿每日都寻欢作乐,经常去酒肆红楼,越来越没个正形,陛下还是得管管他。”陛下对他还真是越来越宽容。 “是要管管。”他叹息了一声“去让承儿把他找回来,别让外人知道,动作不要太大。” 这时候还为他着想?皇后掩下恼意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慢着。”皇上突然出声。 脚步声停住。 “往后不要再派人盯着他了,他那些事情,听多了连累你我二人也心烦。” 嘴角微顿,顷刻间提起一抹淡淡得笑,回身行礼:“妾身知道了。” 酒肆内。 一楼人流众多,二楼却清冷的只有二人。 “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嗯?女人而已啊。”说话的声音醉醺醺的。 太子李承无奈的看着这个醉的只能倚靠在柱子上的男人,身旁的酒坛都快堆成山了。 “卿儿,听我一句劝,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依在柱子上的男人挑了挑眉,显得轻浮又妖孽。 他生的明眸秀美,风度翩翩,堪称绝色。 “找我就为这事儿?”那人又是这么啰嗦李承瞪大眼睛:“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孤也是听母后说才知道你要结婚了,且用的还是化名,这对那个女人太残忍了,毕竟那是她一辈子的事情,如若这都不能做到坦诚相待,谈何一辈子呢。” 俊秀的面容,舒缓的语音,浑然天成的手势变化,皇家教育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愧是太子。 李府卿轻笑:“兄长应当知道我最是喜欢游戏,这次的更是刺激罢了,兄长不需考虑这些。” 说完又像是回想什么好笑的回忆似的:“况且,这次也不是我主动招惹人家。” 前几天被皇后的眼线盯着,自己不能做其他事情让皇后怀疑,那天只能局限于寻花问柳。 在西市街头本想甩掉那人的眼线,不成想与一人相撞。 那女人抱着的有她人那么高的几盒东西,被自己这么一撞尽数散落在地上。 女人略显慌乱,第一时间却是给自己赔罪。 还算舒服的态度。 被她耽误的那几秒定是已经逃不过监视了。 又看了看面前正孤身一人捡东西的女人,心中有个想法很快孕育而生。 好的想法得在有效的时机内完成。 蹲下身,握住女人的手腕,装出醉意的腔调调戏她。 那女人大概是被吓到了,握在手心的手腕颤了颤。 两只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般。 她欲站起身甩开自己的手。 但没有得逞。 忽而又用细弱的声音请求自己放开手,这倒是勾起了自己几分兴趣。 但形势所迫,他懒得去考虑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泛泛之交,等她回去自我调节一番就好了,很快就忘了这段不美好的回忆。 貌似因为说了些不着调的话,吓得她更用力的挣脱,但没成效就对了。 后来有一个看着年纪比较小的女人突然停在她们不远处,颇为惊疑的尖叫一声后跑开了。 掌心中握着的手腕也慕然一抖,那时自己想,那人大概是她的老熟人吧。 心中生了几分愧疚,看了这件事这女人不会轻易忘记了,之后将会有人时常跟她提起了。 撒开手,打算放过这个女人的时候。 一双苍老却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扫了一眼手的主人,是一个妇人,身旁跟着的就是刚刚跑开那个人。 那妇人嘴角诡异的笑着,对着自己醉态百出的那张脸,说着很多胡话。 一来二去他才搞清楚一个大致的状况,那妇人大概是她的二娘。 非要说自己是这个女人在外面的情夫,刚刚的举动,她都看进了眼里,决定做主满足她们二人。 那女人慌乱的解释却是毫无作用。 摆明被那妇人摆了一道。 旁边那个跟着的女人显然也不是她的朋友了,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吧,一直在旁边附和她娘,还一脸深明大义的模样。 这段亲事就这么戏剧化的促成了。 自己也觉得可笑。 太子看着面前人不可救药地模样,着急地来回迈步:“胡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那女人招惹的你?那就是别有所图,她说不定本就知道你是皇子,所以才任你胡闹想着攀附你,一跃进入皇家。” 站定叹了口气:“不过一面之交罢了,孤可以出手帮你解决?“多疑却又顾全大局还带着天生的杀伐果断,这点让他一直都钦佩不已。 不愧是陆氏之后。 真是具备了未来当一个好皇帝的所有品质。 却是投了陆氏的胎。 李府卿打了个哈欠,参杂着醉意的声音说的话半真半假难以捉摸:“不用了,那女人也没有故意攀附我的行为。兄长放心,我不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如若身份暴露,我会亲自动手解决。” 身边多一个人确实会碍着自己许多,但也有了一个很好的遮挡板,陆氏往后应当不会看得这么紧了。 那女人,应当也想脱离她那个家吧。 不过互惠互利罢了。 太子仍然皱着眉,一脸愁容:“希望你不要后悔。父皇让孤携你回宫,听母后说他发了一通大火,你说话注意些,莫要再火上浇油。” “孤已经吩咐了你的府上为你煮醒酒汤,洗澡的水应该也热好了,好好去去你的酒味,孤跟他们说的是你与孤一同去喝酒,别说漏嘴了,你差不多清醒了,再去父皇那儿。” 李府卿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烦躁侧过头:“好啰嗦。” “孤多说一点怎么了,你这小子快跟我回去。“太子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拧住季符卿的耳朵,生拖着他走了。 沈宅内 沈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轻轻的合上了门,转身的瞬间表情顺变。 “恭喜啊,明日你就要结婚了。“轻蔑的口气,与她这张纯善的脸,倒真是不相匹配。 “谢谢。” 平静的语气,倾国倾城的容貌,副上今日的打扮,不知为何竟然泄出了一种不容靠近的贵气。 只一刻的惊艳。 沈黎看着那人精致的脸,皱紧了眉头:“爹不是说不喜欢你这么打扮吗?” 就是张狐媚子脸。 “这不劳你费心,我喜欢就好。” “再好看又如何?还不是只嫁给了一个穷小子。” “未来是你的姐丈,还请妹妹说话放尊重一点。”沈澜紧了紧放在膝上的手。 “是啊,这才是我该有的姐丈。”沈黎突然大笑起来“沈澜,你的命还真是不好,第一次虽然被指婚了皇家,却被退婚,这次更是惨,直接草率的嫁了一个毫无前途的浪荡之子。” 十年前,宫里突然下一道密旨,拟定了沈家与宫内皇子会有娃娃亲。 那一道圣旨也是五岁时在爹的书房玩闹时意外看到的,摊开黄色的绸缎写了满满的字,却只有一行写的是亲事之言,后的则全是警告沈家不得外泄此事,否则判沈家满门死罪。 那时的她拽着圣旨跑到爹的面前,问自己会和哪个皇子成亲。 却被莫名其妙的被骂了一通。 哭着鼻子跑到娘的屋里,才从娘的口中得知,那密旨给的是姐姐,但自宫里一次变故后,宫里突然派人前来要回了旨意,这条旨意也就作废掉了,这么戏剧化的事情也被她赶上了真是倒霉。 但是那女人生的好看极了,经常会有好看的哥哥来找她玩,却皆被她拒之门外。 凭什么? 沈澜垂眸:“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是!我心里痛快!”沈黎放缓着语调,慢慢俯身细看她的脸“有你在的地方,我总会成为不被看到的那个,凭什么?” 沈澜感到不适的身子往后退了退。 她心情大好的直起腰:“你放心,如若以后你们夫妻二人混的不好了,随时可以找我这个妹妹,把我哄得高兴了,我说不定就来帮帮你们。” “用不着。”她仍然是个幼稚的孩子,真是一点儿也没变。沈澜站起身,往外走去。 在手指要触及门时,后面突然安静下来,沈澜有些不安的往后看了一眼。 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盯着她,站在自己一步远的地方,嘴角勾起,怜悯的看着自己。 一双手飞快地从她腰间擦过,率先替她开了门。 “砰” 面前的沈黎猛地向后倒去,一屁股躺在地上。 右手有些吃痛的支起身子,可怜楚楚的看着沈澜:“我只是舍不得姐姐,是哪里惹姐姐生气了吗?别走好不好,我还想和姐姐说说话,很快就要见不到你了。” 沈澜身子颤了颤,手在裙袖间紧了紧。 顷刻间,周遭本细碎的声音开始放大,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苦笑着侧头,果然已经有很多婢子再往这儿跑来,嘴里振振有词的赶着伸张正义。 老把式了。 她们也还是相信她。 没关系,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自己只是想普普通通过完这一生,与草木同朽罢了。 第3章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小谭儿早就做好糕点蹲在沈澜屋门口等她了,四下张望始终不见她来,都想冲到二小姐房里把人拉回来了。 小谭儿绕着沈澜看的仔细。 沈澜有些欣慰的伸出手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笑道:“放心,我好歹也是大小姐,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但是我还是看见他们把你推倒了!”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都是没脑子的粗鲁人,二小姐一倒地,他们就不管不顾的冲上来一把推到了大小姐,说的好听,是心急二小姐有没有摔伤,没注意大小姐在旁边,但也不至于一大群都是瞎子吧。 “丫头,你给我抹得脂粉会不会太浓了,她们赶来的时候好像都吓了一下。” “小姐!别转移话题!”小谭儿叉着腰,仔细的端详了一会,突然沾沾自喜起来“是我抹脂粉的技术太厉害了,唉,主要是小姐你长得好看,加上我帮小姐抹的脂粉,一下子打扮的太好看了,吓这她们了呗,毕竟她们应该也没怎么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 沈澜抿着嘴轻笑:“我饿了,丫头。” “哎呀,怪我,把小姐拖在这门口这么久,忘记小姐饿了。”她迅速拉开门,一股绿豆味道扑面而来 “放心吧小姐,我刚刚又热了一次,这会儿还热乎着呢。” 看得出,确实热乎。 绿豆糕还往上冒着热气,就是做的手法不太好,糕里面的馅星星点点的露在表皮的外层。 夜深。 丝绸层层叠叠,蔓延至里外尽是红色。 沈澜在床上侧躺着,视线盯着窗外得明月,看得出神。 本是该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该早起,现在却是了无睡意。 窗外吹进一抹凉风,有些冷。 她拢了拢被子,但还是逃不过外面接踵而来的凉意。 只得起身,去关窗。 外面风越刮越大,细碎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沈澜蓦然顿足,一丝怯意在她心中生起,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胆小的人。 踌躇了一会,终是迈开了步子,嘴里喃喃着走去:“好像要下雨。” 手刚握住窗户的壁打算收回支着的窗撑。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跳进来,顺带握住她呆滞住的手,把窗撑放下。 沈澜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飞快地抽回手,踉跄着退后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胆子真小。”那声音冷冷的响起。 “你…来干嘛。” “就是想来看看。”他痞气得声音带着点清冷“不行?” 虽热已经看清了来者,但沈澜仍然发着抖,连声音都带着颤音:“是…是的,按规矩来讲,你…不能在新婚前夜看新娘。” 这是什么规矩,他挑了挑眉毛:“哦?抱歉,我也是刚得知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这话说的像是在嘲讽,嘲讽的是她对于成亲的人挑选的这么随便,却对成亲的规矩这么严苛。 沈澜往后又退了退,缩在袖中的手羞愤地绕紧了衣摆的绸缎。 “怕我?”他渐渐走近这个越缩越小的女人,把她逼到无路可退,低下头耐心的看着女人的变化。 “没…没有,柳公子。”她失措的低下头。 男人轻笑:“哦?知道我姓柳?” “呃。“ 他退后几步,挪到沈澜身侧,与她一起倚靠在墙上:“想必是你爹跟你讲的吧。”他顿了顿,突然痞气的感慨:“你爹把我底细调查的干干净净,前几天我外出回来正好看见他带着一帮人,把我那破屋给烧了,回头正看见回家的我,好像蛮失望的,大概是没烧死让你爹觉得遗憾了。” 沈澜闻言抬头有些惊疑的看向他。 “隔了一晚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想通了吧。” 他对上那双星星眼,继续讲道“你爹把我从酒馆拽到一个宅子面前,说是送我的。” “嗯。” “你和你爹不怎么像。” “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些吗?” “是啊,我怕你和你爹一个脾气的话,我这小命可不保。” “不会,我和他不一样。”不会变成她讨厌的人。 “那就好。”他起身走到窗边,右手触上窗户的一角“如若你不想成婚,我可以悔婚。” 清冷的声音在屋子里传递,传入沈澜的耳朵里,她眸的眸色中闪过一抹黯淡。 “想的,我想成婚。”她抬起头,对上男人鹰一样审视的眼睛“如果你不愿…” “那就成婚吧。”他的话说的轻浮,却又坚定“悔婚的话你爹还得收回我那新宅子,颇为不值。” “嗯。” “那我就先…” 敲门声打断了柳言的话。 “小姐?”小谭儿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沈澜瞪大眼睛看着门口,又看了一眼柳言这个异客,朝他指着角落的柜子,示意他钻进:“何事?” “小姐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是睡不着吗,谭儿可以陪您说话解解闷。”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柔软,侧头瞥了一眼站在那纹丝不动的男人,颇有些无赖的模样。见他甚至张嘴打算说话,沈澜赶忙碎步跑上前去捂住他的嘴。 “不用。我打算睡了,你回去吧。”她朝着门外喊道。 “好吧,那谭儿告退了。”她说的委屈极了。 脚步声渐远。 尴尬的氛围让沈澜立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忙撤下放在柳言嘴上的右手。 男人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烛火下,显得好看至极。 意识到自己得目光有些□□,她赶忙垂下头。 突然间,视线变得一片漆黑,沈澜有些慌乱的抬起头,却什么也看不见,不安立刻在心中四散。 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得气息吐在耳旁“既然跟她说要睡了,烛火亮着岂不惹她怀疑。” 意料中这个女人躲闪的画面没有出现,反而衣衫上一角她给拽紧了,这意料之外的反应让他一愣。 “能不能…能不能劳烦柳公子,帮我点一个小火烛,就在大火烛旁边。”她声音有些颤抖,好像是真的怕黑:“我一般睡觉确实不会亮那盏大的火烛…但我必须得有一个小的火烛在视线里,这样既不会让她们担心我没睡,我也可以睡着…” 那个人没有动作,她只得扯了扯他的衣摆:“可…可以吗?抱歉,没有烛火得话,在晚上我看不见东西。” 撒娇似的动作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好。” 被夜色笼罩的屋子,总算有一处光亮燃起。 沈澜无定所的眸子这才安定下来。 “谢谢。” 她走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握住烛火的底部,把它从桌上拿到床榻旁的地上。刚要放下,却被拦住。 他的手附在她手肘上。 “放的这么近,就不怕点着这屋子?” 视线顺着他的手到他的眼睛,两眼相对,长久的沉默。 柳言的此刻的话和那对眼神,让她恍惚间对未来有了美好的期待,好似这个人真的能与自己过好一辈子。 烛火的油顺着蜡触到她的手,让她有些吃痛的撤下握着烛火的手。 再抬眸时,烛火已经被柳言拿到桌上:“如若我没有拿着烛火,它已经把你地上的绸缎点燃了。” 确实如他所言:“抱歉。” “不必同我抱歉,这烛火今天必须放在这,万一出了事儿。“他顿了顿,清冷的语气带点痞气”我可不想背负一个克妻的罪名。” “嗯。” “你睡吧,我走了。”他走到窗旁,支开窗户,转身看她,开口语气有些轻佻“你这睡觉的穿着素了一些,我看红香楼的女人都穿很鲜艳。” 红香楼,那个青楼吗?听说那里的姑娘都很好看。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这才意识到刚刚一直穿的单薄。 “明天见。” 沈澜再抬头时,那身影已经翻窗出去了。 烛火的光影被风吹的乱晃,怕因此吹灭了烛火,赶忙把窗合拢。 没有风刮得烛火,默默放着自己的光芒。 “明天见。”她望着烛火,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一早,沈家宅院四处贴满红色锦缎。 满堂宾客无一不是带着笑脸来的,门口前来道贺的一个个被迎进门,实则皆是各怀鬼胎来的。 有商贾在相互攀谈的,还有在曲意逢迎的,另外的也就是在闲谈八卦的。 “怎的沈澜这么快就要成婚了,我近来跟着我爹买卖忙了些,就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你们可知嫁的是谁?” “你不知道很正常,他们家一直奇奇怪怪的,消息传不出去很正常,我也是昨日才听我娘跟我说,她嫁的是一地痞。” “对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是澜儿被他搞大了肚子,不得不嫁过去的。” “啊?!还有此事,那沈家居然没扒了那人得皮。” “我进来的时候听到跟在沈家主母身边的婢子再说沈澜的事情,便随口一听,听到她在那边说沈澜特别喜欢那地痞。” “唉,那估计是澜儿铁了心要嫁于他,沈家拦不住吧。” “我还打算入仕后来沈家提亲呢,竟被人半路截了。” “还好你没去,我早前就让我爹派人去说媒,愣是被沈家一个婆子赶出来了,让我爹脸面尽失,我以为是她沈澜眼光高,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细碎的声音在嘈杂声中不显得突出,所以在沈家的众人聊天也没有那么避讳。 沈黎穿着一袭红色裙装,乖巧的站在正堂,一个显眼极了的位置。 第4章 “娘!魏家的哥哥也来了。”沈黎颇为兴奋的看着魏刺史身后跟着的魏明杨。 “娘看到了,但娘劝你别有其他想法,魏家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袁氏朝远处指了指正说笑的少年们“你看那几家公子,他们家…” “他们的买卖能有爹做的大?” “那倒是没有,但…”袁氏眼神渐渐黯下来。 “那不就好了~娘,我如果能嫁到官家,对我们家岂不是极好的事情。”沈黎四下张望着魏明杨,面露焦急“黎儿很少能够碰到魏哥哥,这机会不能白白错过了,娘我先走了。” 她刚想迈开腿,被袁氏拽住手腕。 “娘?!” “再等等吧,等接亲的把那人接走,有的是时间给你接触魏家公子,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给他落得印象定然不好。”袁氏把右手抚在沈黎的手上疼惜的摸了摸“娘等会把吃饭的位置调整一下,你坐在魏公子身边不就显得没那么刻意了。” “好,我听娘的!” 沈家宅外。 “柳哥”有人下马喊道“俺听娘说六礼中的亲迎很重要,选几个专门营生这种买卖的比较好,你就叫哥儿几个婚都没结过的帮忙,是不是少了点礼数?” 柳言身着红色圆领襕袍,腰间绑着玄色师蛮纹大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束起被冠帽掩住,面如冠玉公子无双这八字被他这副面貌体现的淋漓尽致。 “平时也没见你们讲什么礼数。”他看向说话那人。 “柳哥!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不讲点礼数怎么行?” “不必。”六礼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他一个都没做,就最后一个不做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柳哥,虽然说你长得是帅了点,但就这一点好的,就骗到了沈家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秘诀没有分享给哥儿几个。” “对啊,柳哥,说说吧。” “让哥儿几个学学。” “是啊是啊,大家以后一起当老爷。” “没有。”柳言抬眸看了看面前沈家的牌匾,上面缠绕的红色绸缎色泽饱满,上面绣的金色图腾栩栩如生,这在民间不多见,他看着眼熟的很,像是宫里的品相。 几个糙汉七嘴八舌的在沈宅外起哄,不少人早就发觉动静,陆续往门口靠近。 袁氏最先出来,像是真的高兴的样子,十分“热络”地给围过来地众人介绍他,介绍的具体极了。 几个跟着柳言来的人都没了刚刚起哄的劲儿,皱着眉头看着那个把他们兄弟说的一无是处跟入赘一样的婆娘。 柳言听着周围显得嘈杂各种声音,表情波澜不惊,那张冷峻的面孔,竟然能泄出几分贵气。 袁氏对他的表现有些不满意,坊间各种流传这个柳言的坏话,自己也看到过他的玩物丧志才下了决心把那个女人嫁过去,怎么现在她都这么坦白的说他坏话了,他还不说几句粗鄙之语反驳一下。 “这么一看这位新姑爷,好像不错,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婢子低声讨论道。 “是啊是啊!” “哼”有位婢子撇撇嘴,压低声音“真肤浅,你们是没见过他有多无耻,他有酒瘾还酒品不好,喝完酒之后那个样子呀,真是想想就恶心。” “确实有好多人都这么说,小花听你这样说,你是见过吗?” “是啊!我一次出门给二小姐买糕点,就碰到他了……”那婢子声音更低了“他当时端着一壶酒摇摇晃晃的奔着青楼去呢,还被轰出来了,糕点的掌柜说他都见怪不怪了,柳公子是街上的地痞流氓。” 这些杂乱的声音混迹在各个人群之间,嘈杂却不突出,确实可以肆无忌惮。 周围声音突然渐渐降下来,大家的眼神都被什么吸引住了似的。 柳言察觉变化,微微愣神,侧眸顺着大家的视线方向看去。 女子以扇遮面,青绿色轻纱拂地,腰间系着绿色绑带,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三千青丝挽起一个松垮的云簪。 透过那薄扇,见的那人峨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玉,嘴抹一赤,娇艳欲滴。 两边的头发随风飘起来,为她点缀了几分灵气。 他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焦躁。 周围人慢慢反应过来,开始有细碎的声音出现在各个角落。 沈澜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她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到场。 扇子很透,是那丫头特地选的,说是怕挡住了她的脸。 这没什么,她认为。 反而前面的路也能看清些。 突然面前横过来一人,挡住了她的脚步。她犹豫了一下,收回脚。 袁氏把嘴巴咧的很开,但看起来是极其高兴的模样。 拥到身侧,嚷着:“这孩子第一次成亲,还不懂礼数,新娘子哪能自己出来!看来是急着想嫁人了哈哈哈!” 小谭儿嘴巴抽了抽。 明明是她们什么都没教。 “是澜儿不是。“沈澜垂下眼,微微欠身。 “瞧你,二娘只是说笑呢,哪有怪你的意思,你这孩子……”她摆摆手解释着。 为了缓和气氛,几个长辈围上来。 “哈哈哈哈,澜儿快去吧,那位小郎君可是久等了。” 沈澜闻言顿了顿,小心翼翼地从透过的扇子中窥到那男人的位置,他穿着喜服,很显眼,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恰好对上了她的眸子,使她慌乱的移开视线。 “这澜儿长得真是越发水灵了。” “是啊是啊,长得真是像……” “像岑伯母是吧娘,我觉得沈澜长得和我以前见到的岑伯母一样漂亮!” “哎!”那人变了脸色,大概氏觉得在喜事上提及逝去的人不合适,忙转移话题“这还真不能就这么把澜儿放出去,得澜儿他爹也在,然后把她递交到那小郎君手中才算规矩。” 袁氏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她们提及岑氏,面上并没有显露不快:“唉,我早就支会过老爷了,奈何外头买卖脱不开身。” 这话说的没有底气,因为袁氏压根没有跟沈格商量过,自沈澜定亲之事二人大吵一架后,就没在府中见到过她,谈何商量。 周围人还打算说什么,被旁边走来的沈黎打断。 “吉时可耽误不得,黎儿也是阿姐的亲人,自当也有送亲的权利吧。” “是啊,我们黎儿最舍不得她姐姐了,就让她代替我们老爷再合适不过了。”袁氏接话。 就在周围人都附和起袁氏时,一道声音慕然出现在大门口。 “不必。”那道声音听着富有威慑力,众人不由得往门口看去,出现的这人可不就是沈家家主嘛。 听到那倒久不出现的声音,沈澜不由得紧了紧手心,心好似被突然攥紧,又或者说是一瞬间涌起的恐惧。 “小女的人生大事,我沈某人必须赶到。”他轻笑着缓步走来。 袁氏早就调整好自己,走到沈老爷身边,满脸笑意地怪罪他不提前支会她一声。 周遭人又开始恭维起来。 好似成亲地两个主人公没出现似的。 这些人几乎都是商贾之流,而这个时代商贾的劣性就是这样,朝廷瞧不起商人阶层,他们只得抱团取暖,买卖做得小的自然想结交买卖做得大的,买卖做的大的更需要去扩宽自己的交际圈。 沈家提供了这样“富庶”的场地,他们怎么可能不去利用,谁会管以后对他们毫无作用的一家子呢。 “兄弟们,果然还是不能攀高门大户,那帮人完全不把咱柳哥放在眼里啊!”门外柳言带来的一帮人,也正为里面的盛况感慨着。 “你懂什么,咱柳哥要的就是那个女人,谁管他们,又不是娶他们回家过日子的。” “五弟说的对,你们看里面那女人,她的脸啊虽然被那扇子隔着,但好在扇子透,完全看得到那是个美人儿。” “早就听说那沈家嫡女花容月貌,如今一见,真是如传闻一般。” “对啊,娶了这么一个娘子,后半辈子光是拿来看看都开心的紧,柳哥真有福气。” 柳言听着里外的嘈杂,以及那个不知所措杵在中间的女人,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用不大不小却能让里边听清地声音讲道:“吉日有了,吉时在下认为也是耽搁不得的,不知可否放在下的娘子出来了。” 沈澜眼睛亮了亮。 里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代替的是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不用说都知道,一定是在说他没礼数。 不过他也不在乎。 谁会在意这些牛鬼神蛇呢。 沈老爷横了他一眼,那双眼睛闪过的那道光芒,是狠厉的野狼。 “瞧他心急的,我们想多留澜儿一会都不行。”袁氏最会说话,这曲意逢迎的本事在她以前当头牌的时候练的如火纯青,即兴发挥早就是她最拿手的了,这样一说哪还有他们的错。 沈黎在袁氏说话后便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她走上前,不着痕迹的推开沈澜旁边的谭儿,转而站在她身侧,颇有深意的扶住沈澜的腰:“爹,娘,黎儿和你们一样舍不得姐姐,但总归要送姐姐走不是?黎儿与你们一起送吧。” 被推到一旁的小谭儿瞪大眼睛,要不是小姐不让她起冲突,她早就上去挤开她了,眼下二小姐为什么要扶着小姐的腰?表示亲近?不对!绝对不是!看她这表情用意应当不是那么简单。 周围人又开始夸耀沈黎,只要是能说到一起,他们都不会放弃和周围人聊天的机会。 “也好。” 第5章 沈老爷走到沈澜身侧,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她的脸上盘旋,她不敢看那一道视线,生怕看到那一丝厌恶。 那袁氏跟在沈老爷背后,看到前面的男人有些愣神,便知道他定是看到了那女娃今天的模样,她咬着后槽牙,有些愤恨,面上却不显,走上前挽住沈老爷:“老爷,咱们该送送她了。” “嗯。”他从回忆中脱神出来。 三人并排,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大家都凝神看向他们。 沈澜被周遭的视线压得喘不过气,抚在她身后的手在夏日也尤为不适,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作反抗的好。 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只要踏出那道门槛就好了。 按习俗来说,娘家人只需要送到门口,再之后的所有流程,她们都无需参与进来。 想到这里,她松了一口气。 她抬脚准备跨过门槛,腰间突然一紧,疑惑的斜过眼,对上的是沈黎关心的眼神,又用奇怪的眼神往她身上看了一眼,马上移开。 这举动显得十分奇怪,她皱着眉头,却想不出沈黎的用意。 周遭却渐渐传来了细碎的声音。 她刚想细听,就被眼前出现的手给打乱思绪。 “走吧。”那道声音清冷的出现在耳旁 “我的娘子。” 二人离去,众人也没多在意,长辈都在里头交友,只有些爱看热闹的小辈扒拉着门在看门外那支迎亲队伍。 “这队伍还真寒酸。” “沈伯伯怎么不干脆招来入赘。” “早闻沈家二房受宠,那嫡女是大房所出,姑且是不受他待见的,还不如送走的吧。” “不是吧,大房以前很是受宠的,那时候你们还小,不知道…唉,只看是那沈澜这次气到沈老爷了,一气之下便如此了。” “何出此言?” “她怀孕了呀,没看刚刚她那妹妹一直搀着她吗,这么小心翼翼地,不是有孕了还能是什么?” “传言居然是真的,我与其他几位刚刚都还半信半疑,没想到沈澜当真如此随便。” 议论的正热闹,不知谁说了一句不和谐的声音:“休得妄言。” 众人往那处看去,竟是刺史的儿子,魏明杨。 他神情有些严肃:“有关他人的闲言碎语和论长道短,与你们有何瓜葛,还请嘴下积德。” “是。”众人立刻颔首低眉,这官家他们还真是得罪不起的。 魏明杨往外望了一眼,接亲队伍刚走,只留下了个背影,三三两两的人中,有一人微微侧头一瞬,竟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正在他疑惑之时,魏刺史拍了怕她的肩头:“走吧。” “不需参加后续的宴席吗?” “无需。”魏刺史拧眉,扫了一眼旁边众人。 那几个还想偷听的小辈立刻了然,行了礼,便告退了。 “你我前来只是为了给岑氏之女送嫁,既然那人已经走了,此地无需久留,这地方多的是想攀附我们的人,好让我们在他们的买卖上做些助力,此地不呆也罢。” “嗯”他应道,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侧脸,犹豫道“今日娶妻之人我好像…” 魏刺史摆了摆手,打断他:“且勿多言,少生事端。” 沈澜被接上轿,伴着那三三两两的迎亲队伍,独自踏上了陌生的未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梦一般。 一行人走的不算快,黄昏走的,快入夜时候才到。 但这却恰好就是成亲礼中的吉时。 轿子不再前进,被缓缓放下来。 帘子被掀起,透过扇子再次看到了那双等待着她的双手。 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开始涌动,手犹豫的向他递出。 他有些耐不住性子,有些粗鲁的抓住那只犹豫的手,稍一使劲就把她拉出了轿子。 沈澜本就被吓得惊慌失措,一个踉跄直接跌到了男人的怀里,右手不自知的挽住男人温热的后颈。 周围一直在旁观着的几人毫不掩饰地说着粗鲁的话,但能听出没有恶意,只是在起哄的玩笑话,却把沈澜听的耳根通红。 因一时没有做准备,扇子已经因为慌乱掉在地上。 她的脸就堂而皇之的靠上男人的胸脯,虽隔着衣衫,却让她吓得不行。 反应过来的她身子颤抖了一下,赶忙撒开手,撤步倚在轿子边缘上:“抱歉,抱歉。” 女人婀娜的身姿,姣好的面容带着惊慌后的潮红,这无疑会让所有男人抓狂。 柳言恍惚了一下,忽而又勾起唇角,伸出手直直钩住面前人细软的腰肢,一把拥入了怀中。 感受到女人细微的挣扎,他低下头耳语道:“小丫头,今天这般紧张?”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有些怯怯的缩了缩脖子。 “第一次成亲,自…自是紧张。” “噗。”他轻笑出声“还想要有第二次不成。” “没…”她总算抬起眼看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真挚而又令人神往“我不是那个意思…” 母亲曾认真的告诉她,女子一生只能嫁给一个人,无论对方是否是个良配。 两人面面相觑,柳言被这个朴实的女人眼中出现的真挚恍惚了一下。 不知是出于何种缘故,他收回了想要脱口的戏弄话。 收回放在她腰线的手,往后回看了一眼在后面看热闹的那几个兄弟。 看着热闹的兄弟们早就酸的不行,看到眼神后顿悟,抬着轿子就撤了。 沈澜微微拧眉:“不…不请他们一起吃饭吗?” “又是你们的习俗?” “呃。” “不用了,我喜欢清净。” 喜欢清净?可明明是喜欢去青楼和酒坊那些热闹地方玩乐的人。 看出女人眼中的疑惑,他又重新凑近她,呼吸交缠,对视良久“骗你的。” 说完也不给沈澜反应的时间,牵下她的手,往宅里走去。 京城百姓成亲规矩不说数百也有几十,她担心出差错,前些日子还让谭儿四处询问有何规矩,算是做了些准备,如今对方也不是个重规矩的人,倒也让她轻松不少,不知如此是否会惹他们家人不高兴。 越过宅门,四下无人。 这一景象,让沈澜微微愣神。 红绸万象,微风吹动树木,四下能听清沙沙声,确是静地,不过为什么……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便问。” “为什么…” “是想问为什么没有人吧,我以为你爹会告诉你,便没提。”他说的云淡风轻,话却听起来让人闻而生悯“我自幼便是孤儿,无父无母,更没有什么亲戚,所以你我拜堂,没有旁观的人,你可介意?若是介意的话…” “不介意。”沈澜打断道“没关系。” 两人对视着,一时竟无言。 宅内本就安静,突然有脚步声从一个方向传来,越传越近,声音越来越大。 柳言眯了眯眸子,不应有人前来,他已经提早做了吩咐。 细听这步子,那人应该是身体轻盈的人,脚穿的是软底鞋,不是习武的人,步子故意踩的很重,是想让外面的人注意到,没有敌意,柳言放下心来,调笑道:“遭贼了?” 沈澜瞳孔骤然一缩,怯生生的往后退了退步子。她不怕贼,只是贼这个字眼勾起了她一段不好的回忆。 五岁时,沈家还不算大富,但确实已经成为京城商贾中的佼佼者,三月的一个夜晚,那时已过了宵禁,大概是亥时,仆役叫嚷着抓到了窃贼,声音在那寂静的夜中回荡的是整个宅院,她那是还懵懂,被吵醒后,偷偷跑出房间想要看个热闹。 循着声音,她蹑手蹑脚的藏在一堆稻草的后面,那个地方是老宅那儿,以前爹娘还未经商时她们一直住的是那里,后来手头宽裕了便直接在老宅外扩了扩,造了个更大的新宅,老宅也一直没拆。 她偷偷探出半个头,想要窥到前方灯火集中的地方。 结果看到的却是仆役们搬走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地上还有很多红色的血迹。她感觉到有些害怕,前面的气味散到她的鼻子前很难闻。试图站起身时,却发现两只小腿竟蹲麻了,一时的眩晕,让她摔了个踉跄,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她挣扎着起身,抬眼却发现爹站在面前,爹的眼睛很可怕,冰冷无情。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爹眼神黯了黯不断往她走近,不知缘由,也不说话,他的手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顺着手指往下滴,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感到无比的害怕与恐惧,最后晕了过去。 后来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个郎中,说了一大串她听不懂的话,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她惊吓过度失去了片段记忆。 郎中骗了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其实她都记得,甚至连每个画面的细节,她都能记得。 腰间一紧,她脱神出来,刚才的记忆似是恍然一梦一般,匆匆而过。 抬眸看那男人,正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妖艳至极。 这次她没再闪躲,而是乖巧的呆在男人臂弯下。 来的人是个女人,她长得十分好看,身着青色罗裙,裙衫上绣着金色的牡丹,头发是比较普通的半翻髻,在她身上却显得贵气十足。她看到杵在门口的二人,眉头微微皱起:“李…!不对,柳…” “柳言。”从女人身后走来一个男人,穿的淡紫色圆领袍衫,头戴冠帽,温柔又宠溺得看着刚刚说话的女子。 “对,柳言。”她喘了口粗气“新妇的扇子怎么不在,罢了,现在你应该抱着姑娘到前堂,新妇的脚现在是不能落地的,快行动起来。” 沈澜了然,他们是相熟的人,抬眸看旁边人的神色,颇为无奈,似是不想抱自己吧。 她刚想出口婉拒,腰间的手就撤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已经腾空。 柳言轻声耳语:“不用害怕,不是贼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字 第6章 本就害羞的沈澜,加上周围还有旁观着,她愣是耳根直接红的像火烧般。 抬眼看那男人与旁边二人闲聊不时受气撇嘴的模样。 莫名觉得其实他这人好像也还好。 外面流言蜚语,不如亲眼所探所察。 至少她觉得,还好。 人生本就由淡淡悲伤和淡淡的幸福组成,在小小的期待中,偶尔夹杂着兴奋和沉默的失望中度过每一天,然后带着对每一天的认识,迈入新的征程。 她所盼望的人生只要平平淡淡便好了。 眼前的人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那又如何呢。 这场亲事,是她的无奈,又可以说是自己的率性而为,甚至算是她的一种豪赌。 孤注一掷的感觉何尝不是一种重压的期盼。 在旁观者只有两人的情况下,他们也还算热闹的拜了个天地。 一天就快要结束,流水般的礼俗就要行完了,还剩下一个就是洞房。 沈澜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她其实很少接触男人,虽然在这个人面前,一直表现得无所谓得样子,其实她内心得紧张和对未知得恐惧,是一直在无限蔓延的。 柳言再次十分自然的握住沈澜的手,这哪像才见过几次面。 “您二位,什么时候走,我们送送你们。” “胡扯。”身穿青色罗裙的女人出来拦道“流程中间不能断的,送什么送,我们送你们入洞房才是。” “不行!”一直寡语的淡紫色圆领袍衫男人正色道“绝对不行,这位姑娘我忘了同你说,你的相公家中有一道传下来的规矩…” 柳言闻言挑了挑眉头,他倒是没听说有不能洞房的什么规矩。 男人顿了顿,颇有难言之隐似地继续接道:“就是…他不能那个,否则会损了自己地寿命。” 这么离谱的话,他也编得出来,傻子都不会信,前不着言后不着调,扯胡话也不动动脑子,柳言气的脸黑了一半。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传的规矩,殿…你在说什么呢?” “没关系。”如此说来,柳公子就算是经常去那寻花问柳之地,也应当不会…沈澜想着想着,竟松了一口气一般,轻松了些许。 周围一时没人接话。 这小姑娘竟然信了,柳言脸更黑了,他拍了拍沈澜的肩:“不要听他瞎说…” “没关系,我不介意。”怕说的不完整,她还红着脸补了一句“不介意不行房事。” 旁边两人皆露诧异之色,斜瞥柳言,那脸沉的不行。 二人陪柳言长大,自然是比其他人更了解柳言。他从不会把青楼的女子放在眼里,但却是青楼的常客,只因为那青楼的酒醇香,那性子更是不会与青楼女子发生关系,显然他仍还没能碰过女人。 而今能得到他准许有了一门亲事,自当时他看着舒服不反感之人,欲行房事自当也是在今日的规划之内,还没开过荤的人,今日多半会心痒,如此说了一通,倒是让他颜面扫地了。 “是个爽朗之人,我喜欢。”那女人弯起眉眼,显得温柔至极“我们交个朋友吧,弟媳。” “弟媳?” “是啊,他没跟你们说起过吗,真是不像话!好歹我们得提一下吧,我们是…” 跟在他旁边的男人打断道:“我们是他远房的亲戚,近来战事连绵,我们便搬到了京城,听闻柳言要成婚,便赶过来了,他没跟你提起过我们也是正常。” 远房亲戚? 可柳言明明说自己是孤儿… “无碍,弟媳名唤沈澜,姐姐和姐夫唤我叫我澜儿便好。” “沈澜?”这名字早年间应当是听到过的,在幼时的某个时间点,应当是在他的印象中的,但却记不起来了。 “沈澜,好好听的名字!”女人勾过沈澜的臂弯“唤我流砂便好,我的相公呢叫冯承。以后若是受欺负了,定要来同我们讲,我们住在东街画舫那儿,你有空也可以来玩儿。” 东街画坊?离这套宅院不过一街之隔,日后行事还得小心,柳言的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霾。 “差不多了吧。”柳言指了指天上已经露出全貌的一汪圆月“如此良辰美景,二位不如回去欣赏。” 好不容易才把这对壁人送走,宅里才恢复了清闲。 柳言说是有事,让沈澜先回屋,他要稍后再来。 处处红绸,桌上还有很多蜜饯和两杯酒,若是没错得话,应当是交杯酒? 她坐在床上,好似浑身卸了力气一般,瘫软地倚靠在床的靠板上。 即使不做房事,和一个陌生男人同榻而眠仍是个令她头疼的事情。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迎接的一段新的征程。 就这么怀抱着一丝怯懦恐惧与小小的憧憬期待,一直呆愣的望着那扇还没有打开的木门。 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些戏文里寨主抢来民女做压寨夫人的画面,女人哭的撕心裂肺的画面。 “唉。” 沈澜哀叹一声,往后一躺,坠在绵软的床垫上,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这床垫应当是四喜斋的,娘那时最是喜欢那家的东西,老把她往那儿带。 她两眼木楞楞的望着墙面,好久都不眨一下。 戏文里的画面终究不是她。 对于现在迎来的画面,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而心情也不似那戏文的女人,痛彻心扉。 现在顶多是有些紧张些罢了。 她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渐渐被困意围绕,眼皮如锤硬是要合上,饶是她再想挣扎,也逃不过这般折磨。 想罢,终是睡下了,呼吸声缓慢匀速。 夜色渐浓,乌云遮月。 时间点滴流逝,如沙漏般过得还算缓慢。 好似察觉到屋里地女人睡着了一般,窗口有了声响,吱呀了一声,细开一道小缝。 柳言侧眸,从细开的一道缝中,窥着里面的情境,当目光触及到床上已经入睡的女人,眼神突然一顿。 她身上还穿着白日时候的喜服,塌下来的衣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呼吸声音很轻,睡得还算安静。 他就这么木楞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门外起了夜风。 柳言伸手把住窗户,免得它吱呀作响。 “主上,你要的东西拿来了。” 一道声音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寂静的宅院中。 柳言脱神出来,侧头眼神不善的看了一眼旁边刀疤脸的男人。 刀疤脸的男人立刻低下头禁声,在这还算凉快的夜晚,竟紧张的出了层层细汗。 他又回过头望向里边的女人,仔细确认没有惊扰了她,才小心抬手慢慢的合上窗户。 “外面等我。”他接过刀疤脸手中的蜡烛,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刀疤脸恭敬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即使夜色留有一线光明,终是抵不过黑暗来临。 他抬手看了看手中的蜡烛,无奈的摇摇头。 脚步轻抬,细开了门,用手探了探,试探了风不会吹到床的位置,才走开。 背身点着了蜡烛,轻轻放在床边的一个小桌上。 此事毕,又走出了门,一切发生的恰似悄无声息的改变。 屋子内。 时间又过了良久。 躺在床上的美人,试探性的把眼睛打开一条缝,祥装翻身,把身体侧了一边,用那微小的视角打量了四周无人后,终是沉重的吐出一口气。 她警惕性很高,刚刚细小的声音早就惊醒了她。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要要作出什么反应,索性装睡就好。 装睡最是简单,只需要调整呼吸便好,这是她打小练就的本事,就连爹…那样的人都察觉不出她的伪装。 所以? 那个男人进来了,又走了? 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想来想去终究是想不明白。 经过这件小事,沈澜已经没什么困意了。 她急切地伸展了一下胳膊,装睡的最大代价就是僵硬身体带来的浑身别扭。 经此,她才发现,身上的喜服还未褪去。 片刻,缓抬右手,衣袖滑落至肘间,左手提了提衣袖,看的有些愣神。 终是注意到了,附近有处亮光。 蜡烛。 她起身,走到桌前。 烛油坠下瞬间凝固,只是一滴,摆上没多久。 他摆的? 也是,除了他没别人了。 心中似因此也泛起片刻波澜,那瞬心竟砰砰直跳,她摸了摸心口,感受这一抹跳动,良久才平息下来。 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想触碰那扇窗户,刚要碰到,却又缩回手来。 “万一运气好……”她轻言,像是鼓励自己成功了,又重新抬起手,掀开窗户的一道细缝。 探出头小心翼翼的往外看去。 四下无人,唯有虫籁。 看月色应当是四更天,这么晚,他能去哪? 去那个青楼? 她晃了晃脑袋,像在极力否定这一想法。 既如此,那今夜应当无需担心那些。 运气好。 青楼内 地窖里留有一处火光,几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安静的听着门帘里的男人说话。 “已是宵禁,外不会有人出入,你们分两路去查附近所有的寺庙,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再回来向我禀报,听明白了吗?”柳言抿了一口酒酿,这味道终究是差点意思。 “是。”众人拜首领命。 “另外,如果被人发现。”他眼里泛出冷意,说出的话让人感到寒意“你们应当知道该怎么办。” 众人颔首领命四散而去。 柳言手握着杯子,把佳酿一点一点的洒在潮湿的地上。 已是宵禁,留着看门的官。 是那个聪明的狗官。 那可是个聪明人。 思及此,他嘴角微勾,像在嘲讽。…… 第7章 夜幕过半,暗流涌动。 蛇鼠露头,谁梦为龙虎身。 能够隐藏的好的,才是最后赢家。 “今日便是最后一天了,总算明天能在晚上睡觉了。”小僧人苦笑着倚靠在墙上。 另一位小僧人打了个哈欠无奈道:“今日再熬最后一日。” 前些日子二师叔突然派遣他们任务,去京外买个西域进的香炉,那地儿偏,他们愣是到太阳初升才回。 那天晚上正巧是他们二人负责在寺门外站岗,因擅离职守被罚一周看守寺门。 即使解释了他二人是因为二师叔吩咐任务,有事在身,仍被训斥没有及时禀报。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顺势而为即可,也没有再做争辩,也确实是师父言之有理,他二人确有犯错误。 只得安安静静领了这顿罚。 好在寺门离师兄弟们的住处有段距离,他们二人还可以用聊天打发时间。 “你说…”他顿了顿“咱寺的地方在城郊,咱也就是座小寺庙,为什么师父夜夜让人看守寺庙,还能有人看上咱们这佛门之地不成。” “我也不明白。”另一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清净之地当是无人冒犯的,附近几个寺庙也是关了寺门大家就都睡下了的,就咱们寺这么严谨。” “也就这规矩,让我觉得我们寺是座大寺庙了。” “确实是大寺庙呀。”那人压低了声音,凑过身子轻声说“你来的晚不知道很正常,师父以前是蜀国人,当年他建立了他们国家第一大寺,就是战争过后,他们的寺也沦为战争的牺牲品了,师父是被蜀国公主保出来的。” “阿?还有这么一段事儿?那师父岂不是和蜀国公主认识,那如今为何我们寺会没落…”他喃喃道“蜀国公主?不就是二殿下生母?已经去世那个?” “嘘!”另一人瞪大眼睛惊吓道“谈论皇家之事,是要被降罪的,这事儿知道就好,不要再往外说了。” “自然!”他点点头,望着月亮发愣,想努力消化掉这个信息。 在这寂静的夜晚,偶尔有几声虫鸣作响,一阵小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再这夜晚倒也显得突出,但却是意外的和谐。 “师父说,明日诵经你我二人还是得准时到,但诵经完成后,就可去歇息了。”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不知。” “昨日去小祠堂倒水,碰到师父从里屋出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和我提了一嘴。” “无碍”他叹了口气“只要你我能睡个好觉就好,耽搁一会并无大碍。” “你我还是老样子?” “嗯。“ 前些天虽然师父是让他二人站完岗就可以睡觉,但二师叔偏要加个晨会内容,使得他们睡觉时间直接少了一半,师父不说,自当时他二人亦要到场。 所以对此,他们二人虽无可奈何,但也想出了应对之策。 这个时间,师父也睡了,不会有人再来查岗,最是安全,一人看守一人歇息,以月亮的位置来判定时间,两个时辰一换,替换着看守寺门,这样就可以多一点歇息的时间了。 风再次袭过,处处有树叶的声响,只一会又停下。 似有某一黑影从某处掠过,留着看守的小僧人揉揉眼睛。 “看错了吧…”他喃喃道,侧头看向月亮,它挪动的慢极了…… 京城安王府邸 书房灯火通明 “哪里得来的消息?”男人说话的声音沉稳年迈有些岁月的磨蚀,头发有些花白,光看模样会觉得他是个和蔼的老人,但此时他说话的口气和眼神,却是与和蔼的老人一词,天差地别。 “是…是城郊东边的暗哨传来的消息。”跪下递消息的那人颤抖着身子,说话有些哆嗦。 “哈哈哈哈哈。”他把玩着手里的青瓷茶杯“倒是毫不避讳我。” 旁边的公公一脸讨好:“爷,瞧您说的,一头丧家之犬而已,懂什么避讳不避讳,就算知道您在暗中盯着他,他又能想出些什么来,一个只懂寻花问柳的脑子罢了。” “不。”安王手一沉,重重的把茶杯按于桌上“本王并不这么认为。” 他起身,走向窗口,看向屋外的圆月。 “此时是宵禁,证明他有权衡时间对他想得到的东西会有影响。”他勾起唇角“而他找来做事的人,究竟是江湖上随处可寻的杀手还是自己养的死士,也不得而知。” 公公朝一直跪着的那名侍从摆了摆手,侍从领命松了一口一般出了屋子。 “爷,既然您想到这些,为何…” 安王抬手打断他的话:“本王只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怎么做的,还有就是…是否值得本王在他身上花心思。” 二皇子从小拜读于他的门下,她的母妃对她要求很严,而他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此人无论诗词歌赋还是舞刀弄剑,都在少年中处于翘楚,学习速度连他都震惊不已。 而在他母妃去世后,他只知道玩中取乐。 如此大的转变,所有人几乎都认为,是因为以前她母妃对他要求的过高,而现在没有了她母妃的呵斥,想多点时间玩乐也无人管着了而已。 这是一个正常孩子的心性,大家都这么认为。 而他并不觉得。 这小儿天资聪颖,对母亲虽是言听计从,却是孝顺之人,那样的人即使是年岁尚小,也不会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如若不是亲自教导的李符卿,知道这人的脾气秉性,饶是他也会被此人糊弄过去。 多年来他埋藏在各个地方的暗桩也都留意着这个人的行踪。 只因为他的直觉认为,这个孩子会给他一些惊喜。 到底有多少利用价值,还是得慢慢儿的去观察。 次日清晨,是个好天儿,阳光照下来暖呼呼的。 屋内的女人看样子还没有醒来。 柳言站在屋外踌躇着,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院外敲门声越来越响,好似想把这屋子掀翻。 他暗咒一声,心一横进了屋子,却是轻手轻脚着进去。 褪去外衣,走向床榻边,竟还一时间有些别扭。 也许是这层身份给他带来的异样吧。 他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心里暗念清醒二字。 观察着。 那女人自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漏了个头的侧影给他,明明一点都不热… 他伸出右手试探性的握住被子。 顿住,抬眼看了看女人没有醒来,他才继续掀开被子一角,褪下鞋子小心翼翼的躺下去。 还没完全躺平,女人突然侧了个身子。 柳言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神态自若的看向身旁的人。 但她没醒。 沉了口气,有些木讷的看着身侧的女人睡颜。 本就倾国倾城的脸庞还带着几分红润,纤细的身体,被被子掩盖住的若隐若现的那一抹未知,一切都是诱惑的存在。 他毕竟没开过荤,如此一看竟看得脸通红。 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他立刻扭开头,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 院子里渐渐有了声响。 “起了没阿!”那声音嗓门大的彻底,显得极为刻意。 “你小点声,别吵醒了他们。” “休要胡言,他二人应当是隔开睡的。” “你才胡言乱语不成体统…”说话声愈来愈近。 柳言绝望的闭上眼睛,这对鸳鸯真是不放过他不罢休。 沈澜眉心都狠狠跳了跳,就如此的声音,她再不能装睡了。 早在门外有人敲门开始,她就已经醒了大半,只是没想好能做什么,所幸继续睡了罢了,没成想他回来了。 对于未知的恐惧,她所想的办法只有什么都不做。 装睡是最有效的办法。 但这时候这声音如雷,饶是她再想伪装也不成理了。 从呼吸声来看,他离得不远,手得抬多高才能不擦到他的手臂,这一切都得考虑。 但此刻已经来不及多去考虑,大脑一团乱麻,所盘算的一切应当也是不适用。 心中哀叹了声,缓缓抬起右手,好在没碰到他! 又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那缝隙中,看到了那人莫名伤感的眼神以及奇怪的姿势。 “你醒了?”他声音清冷,似也不觉尴尬“外面吵,我刚打算起身去看看。” “嗯。”沈澜无意识的答应,却是软糯至极。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好在门外有人不知廉耻的敲门,打断了这种尴尬。 “那我去去就回。” “好。” 门外突然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偷听的缘故。 柳言粗略的套上外衣,黑着脸打开门走出去,又很快掩住门。 抱着胳膊,一脸无语的看着门外那对祥装看风景的夫妻。 “到底是何事非得大清早来同我说。” 看着这满脸阴霾的男人,李承忍不住问:“你们…” 不愧是多年夫妻,几乎立刻,太子妃就开口打断了李承要说的不成体统的话:“今日,你们的奉茶给我们二人。”她严肃的看向柳言,压低声音接着说:“我们是一家人,我和你大哥亦是你的长辈,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不守。” “嗯,她说的对。” 柳言眼神中闪过一瞬阴霾,转瞬即逝,似不曾出现过:“真是拿你们夫妻没办法,我去叫醒她。” 他转身手附上门沿。 身后寂静无声毫无动作。 他挑了挑眉,往后看去。 “嗯,我们先去前厅等候你们。”李承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角。 太子妃颇有所悟:“不着急,我们可以等一会的~” 还附上我很懂你们的表情,愣是走到一半还回头给柳言露一个贼眉鼠眼的眼神。 柳言拢了拢外衣,竟也觉得有些冷了。 第8章 门忽然从里头被打开。 是沈澜。 一袭青色纱裙,木簪把刚刚还散乱的美人发盘起。 当真是美得惊心动魄。 她轻轻合上门,抬眼对上男人的那道视线,被看得别扭便低下头轻声询问:“走吗?” “嗯…”他应下,刚想走。脖颈间一道温热,让他微微愣神。 沈澜放下手,轻笑:“衣服没有穿好,这回好了,我们走吧。”只不过指尖的一点触碰,面前这人都能有如此情态,看来确实不曾与女人亲近。 如此这般,倒是放心许多。 前厅只有两人,倒也不冷清,吵吵嚷嚷算是热闹。 “疑人乱神,殿下还是别搅和人家的事儿了。” “你…”李承点了点面前人的眉心,轻触即离“不是说好了嘛,在外面,你我就用寻常人家的称呼。” “这儿清净,又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有谁听了去的。” “不是。”他应下,有些黯然神伤。 换了称呼,离开满是尔虞我诈的皇宫或是远离遍地阿谀奉承的大臣,脱离那份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承载着且越来越大的责任与压力,他好似获得了新生,这给他带来的感觉很新奇。 就像是卖糖糕的伙计第一次偷吃到了糖糕,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来买糖糕。 太子妃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抚平面前人的眉心:“莫要皱眉,那就不好看了。” 二人情意绵绵,好似刚成亲那般。 柳言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里面这样一副浓情蜜意的场面,颇为无奈。 这李家倒都是情种,李承都不用滴血认亲,就肯定是那个人的种。 一直在身后默默跟着的沈澜,突然跨上前走到柳言的身旁。 柳言侧过头看着她,却不说话,安静的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她微微欠身行李:“弟媳前来拜见。” 拜见? 确实,因为没有仆役,只得自己来说戏文里的开场白。 好在奉茶的一些规矩,她听小谭儿说起过,此时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快进来!”太子妃赶紧招手示意。 沈澜点点头,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像是在等待他的指示。 被那突如其来的眼神看的一愣,立即祥装淡定出模样:“走吧。” 二人一步一步走的不快,像都在等待对方跟上自己的步伐。 太子妃望着他们,兴奋的不行,二人多登对啊,明明是郎才女貌。 虽这女子出身非官家,但生的水灵甚至不输任何一位官家娇养出来的女子,举止也是得体,就是规矩本分的女子。 就这条件,真不明白为什么这小子舍得在民间操办,这块儿宝早晚得让他弄丢了去。 面前的两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开始倒酒。 太子妃越想越激动,转身侧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你不想。” 太子妃捂嘴轻笑,这人的反应明摆着就是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宫里的嫁娶最为注重门当户对,她和太子从小便在宫里长大,自然知道皇室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相爱就能成婚了,权衡利弊是最为重要的。 沈澜从柳言手中接过已经倒入茶水的杯子,上前一步恭敬的递给面前二人。 “请哥、嫂喝茶。” 坐主位上的人,一个兴高采烈的接过,一个有些别扭的接过。 不过一刻,所有礼就都结束了。 这礼不热闹却很舒服,在沈澜看来,这个场面比起昨日,可算好得多了。 待一切完事儿,那夫妻二人显然也不好意思继续呆下去,说着要走。 二人都已经到门口了,李承忽然把柳言叫走了。 留下了两位家眷。 沈澜怕生,此刻只剩她们二人,她着急的想着该如何展开话题聊聊,聊首饰?可是她已有许久不添置首饰,对于现在流行的式样早就不知… 正在沈澜发愁时,臂弯被一双纤手缠住。 “在想什么?”她声音很好听很温柔,像是容易亲近的人。 “我…” “哇。”太子妃打断她,指了指后门处一个不起眼的石像“那个做的好特别!哪位工匠做的,远看竟都觉得精致。” 沈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玄武石像,小时候也曾见过,似是在家里的某处见过。 这石像有两座?还是这座就是从前家里见过那座? 摆在那儿的意思是? 她想的仔细,无意中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太子妃看到她的表情,笑了笑“不如去问问你相公?这宅子他买的自然什么都清楚。” 说完还牵着沈澜想往那二人离开的方向去。 “不…不是。”沈澜驻足,往回扯了扯前面人的衣袖。 太子妃回头,不解的看着她,眼神带着点儿疑惑。 沈澜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座宅子是她爹买的,问柳言根本什么也问不出。 但如若解释了这些,势必会伤及柳言的颜面尊严,这二人是远方亲戚最近才来的京城,应当不知道柳言在京城混的如何,所以… “不…不用,弟媳刚在想他是否与我说道过那个石像”她顿了顿,眼神诚恳的看向太子妃“方才想到他说过那座石像是出自花采之手。” 花采是娘的老朋友,听娘说是个很厉害的石匠,说那位的话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花采?”太子妃眼神闪过一丝异样,却是转瞬即逝,她轻笑“虽不认识,但肯定是位厉害的人物,我们近些看看吧,我想仔细看看那石像。” 闻言沈澜自然愿意的很,白捡了个话引子,不会让她二人尴尬。 枣树下两个男人吵吵嚷嚷了一会,后便安静了起来。 “聊完了?”太子妃和沈澜一同走过来。 “嗯。”李承应道。 许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太子妃立马反应过来,热情的告别后,便带着李承走了。 微风拂过枣树,带来寸寸凉意。 院子里面又安静了下来。 柳言似乎心情不好,倚靠着树久久不出声,就连刚刚亲戚的道别都没有回应。 沈澜垂下头,望着地面,思考着要不要把刚刚的事情说出来。 她拧了拧眉,若是坦白了刚刚善意的谎言,被他觉得是来讨功的,会不会反而伤了他的自尊 心,听说男人都很要强。 她暗叹一口气,此事小,不告也无妨。 突然面前的人动了动,她抬眼朝他看去,他却没有看着她,径直的往大门口走去。 是要出去?去何处? “你去哪儿?” “去喝酒。”他头也不回,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沈澜望着那个背影,有些愣神。 一壶酒不知是多少银两,他会喝好一点的酒还是差一点的酒?他今日有没有带银两出门?似曾在耳边听人言他曾赊账被赶出… 她从沈家只带了伶仃首饰,若是去当铺换,应当是值些银两,支付得起柳言这几日的酒钱。 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枣树面前,头轻轻的撞了撞树。 未曾问过柳言是否在外面有做工,应当是没有的,去催他找份活干干?应当不会听她的…若是如此,她得去外面找份活儿… 赚钱的活儿都是给能工巧匠或有一技傍身的人准备的。她这些都不会,只能当个伙计,每日赚些碎银,但碎银应当也足够了,这宅子里没有请家仆。 她倚着树坐下来,望着这偌大的宅院,暗自庆幸,好在没有把谭儿带来,若是带谭儿来了,她要做的活不仅多,还赚不到银两。 “既如此…”她喃喃道“今日先去给他结了酒钱顺便去寻份差事吧。” 太子府邸 太子妃躺在榻上,低垂眼眸,右手握着一金丝缠绕的昆仑扇,摆手轻轻扇着:“殿下怎么又同他吵起来了?” 在书案前处理文书的李承闻言停住手:“孤就是与他讲出自己的不解。” “因何不解?” “为什么要选这个女子?” “就因为这事儿吵?”她轻笑出声“二人都结婚了自然是真心相爱,戏文里都这么讲的,殿下若是要去拆散人家,戏文里就是坏人,要受人唾骂的。” “但是…”李符卿曾与他讲过,他们二人的相识经历,如此巧合怎能不怀疑另有所图,但此事知道的人多对他不利,想罢,摆了摆手“算了,是孤的问题。” 知道他不想多说,太子妃也便不继续追问了。 忽又想起宅院里那座玄武石像。 她半眯着眸子。 花采是小有名气的石匠,她也听说过,所以曾派人买过他的一道石像,那石像做的极好,她甚至产生了引荐他入宫的想法。 但不久后,他便突然没了消息,坊间消息传得快,很快她便知道了七七八八,那个叫花采的石匠被经常买卖黑人奴的人抓走了,以往那帮流氓会抓老弱妇孺或是牙牙学语的婴儿,而石匠不适于这类人中,不知为何会被抓走,对此有人说是私人恩怨,确实这可能很大。 虽然可惜,但此事她确实没法管,朝廷一直没有下令阻止买卖黑人奴,只因为黑人奴这档子买卖会让一些官员有利可图,若是她因此提出禁止买卖,多半会被群起而攻之,这档子事儿,她管不了。 如今在那宅院,花采所作的石像,是何得来的… 究竟是黑市上随手买卖得来的,坊间模仿者卖的,还是另有隐情? 第9章 如若是坊间模仿者能临摹到如此式样,那此人的手艺应当也是非常高超,应当无需用花采的名号去买卖他的手艺品。 黑市的可能性相比更大一些,许是符卿在黑市随手买得,那卖家说是花采所作,所以才同沈澜说是花采的作品,其并非是真正从花采手中取得,而是通过第三人买到的罢了。 嗯,应当是如此。 改天找符卿问问吧,若是黑市买来的,她得问问是哪块儿地儿的黑市,自己也去买上一块儿。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总算是理清了思路。 李承望了过来:“不舒服?” “没有。”她微笑着回应。 此事小,无需同他讲。 烈日携蝉鸣,气薄汗如雨。 沈澜轻拭额上的汗水,望着红香楼的大门,一时竟有点不敢进去。 她曾听到过柳言喜欢来这儿…… 本以为很难找,没成想,只问了一个路人就找到了。 今日穿的衣服是她旧衣服里最好看的一件,应当不会给柳言丢脸。 那个位置在西市很中心的地方,以往她不喜西市的热闹,很少来这些地方,加上娘以往带她出来也有刻意避开这块儿地方,难怪她印象中从未看见过这个青楼。 她抬眼望去,那个地方看着挺普通的,甚至让人不觉得是个青楼。抬眼望过去,也没有她刚刚来时路上想象的门庭若市情景。 还没开张? 一直在旁观察的她,终于迈开脚步,往红香楼正门走去。 大门是敞开的,但却没人在门口看守。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大着胆子跨进了门里面。 四周无人。 这似乎有些不对劲,沈澜说不上来那个感觉,就是觉得很是奇怪。 这里面很大,刚走进去正前方便是一个用红木造的台子,下边有许多个看客台子,以四人为一桌,细看下来有十几桌。 她仰头看去,上面还有楼层,约有两层?二层是镂空的,从镂空的部分看去,露出来的是桌子,看来也是供看客观赏的地儿,二楼几乎可以看到下面的一举一动。 而顺着楼梯看去,应当是到二楼为止。 但从刚进来的外观来看,只有两层应当不是外面的那种高度,应当还有一层。 从话本子里的剧情来说,那儿也许是很多个房间罢。 沈澜攥紧了手中刚典当首饰得来的碎银,饶是不放心,又把它放进了衣兜。 莫不是刚刚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早些走吧,也许柳言只是在寻常酒馆喝酒罢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京城青楼不多,酒馆却多的很,不知柳言是在哪家酒馆,又该如何找起。 才走几步,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沈澜警惕的回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个穿着绿裙长相甜净的女人朝她跑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贵客您是来喝酒的嘛?” 沈澜闻言有些疑惑,接道:“不是的,我是…” 那女人摆摆手笑眯眯的打断她:“那您是来听曲儿的吧,巧了不是,您来的这个点,有些早了,咱们这儿要午后的申时才开始迎客,您可以去附近歇息会,待申时再来,咱们这申时至宵禁前都是营业的。” 还有这规矩?沈澜回想着她的回答,忽然有了个新思路:“那如果,我是来喝酒的…” 看她表情似乎是诧异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揽过沈澜的腰肢“那就来吧,姑娘是生面孔,应当是第一次来吧,正好今儿个适合姑娘家喝的果酿还没被喝光。” 那女子带着她,弯弯绕绕的走了一段,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这门处的地方隐蔽,沈澜甚至怀疑,他们这个店做酒的买卖不是那么正规。 糟粕的墙壁,布满尘土的地面。 七八张宽敞的四方桌,竟是坐满了人。 吵吵嚷嚷的,一点都与环境不相匹配。 沈澜扫了一眼,下面几乎全是男人,只有伶仃几个站在一旁的是女人,许是伙计? 她再想仔细找找她寻找的那道身影时,里头的众人目光也都顺过来了,连刚刚吵嚷的声音几乎都平静了下来。 沈澜怯懦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只手臂挡住,她侧眸看向那个女人。 那女人不以为然,忽视掉沈澜的那道目光,笑盈盈的对着里头喊道:“各位的眼睛莫是要看直了去,莫要吓到我们小娘子了。” 里头哄堂大笑,却没有人移开炽热的目光。 像是狼窝里进了羔羊。 她终归是察觉到周围气氛莫名的变化,想借口离开,转身朝旁边人讲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事情没处理,今日应当是喝不了,我下次再来。” 说完她便转身要走。 门被人猛地用手按住,沈澜身体僵了一瞬,有些失措。 那引她来的女人变了脸色,嘴角微微提起,眼神有些贪婪:“来了不喝一杯还想走?” 这人说话不善,和刚刚的态度相比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扫了一眼周围旁观着的人,也都看好戏似的看着她,看来此事他们见怪不怪了。 这地方不简单。 “你们可知我是谁?”沈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危机时刻只能拼一把了。 “哦?”那女人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您倒是说说你的身份?” “我…”现在她已经是柳言的妻子,而不是沈家的小姐,不知道爹会不会顾及情面。 “我的好妹妹,我们是正经营生的,今日你来了必须喝酒,仅此而已。”她故作无奈摊手,唤了两个一直站在旁边的姑娘把沈澜“请”到空置的一张椅子上。 四方桌,三个男人贪婪的望着沈澜,转而满脸笑意的对着她身侧的女人说话,似乎还带点争论,但他们说的什么内容,沈澜竟然听不懂,他们绝不是汉人。 沈澜被按着肩膀,动不了身,眼看着他们新拿来一壶酒,然后倒满自己眼前的瓷杯。 “快喝了吧。”那女人面色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变化,但沈澜看到了她的眼神,那是和她爹一样的眼神,贪婪和算计。 这杯酒有问题。 旁边坐着的男人朝着沈澜说着一口不顺畅的汉话:“姑…娘,你不喝的话,哥哥喂你喝也可以。” 说着他就站起身,想抓过那个酒杯,但被旁边的女人拦了下来,不知对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但那男人倒是坐下了。 这感觉很不好受,就好比,你的生命被玩弄于他们股掌之中。 她暗恼自己不曾学武,以至于现在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安静的等待他们决定自己的下场。 沈澜心里恐惧着,表情却不显的害怕,反而像是一种极其冷静的状态,身侧的女人看的碍眼,再加上等的久了也有点不耐烦:“晴儿芽儿按住她。” 说罢,双肩一重,被她们用手牢牢的抵住。 沈澜怒视着她。 “不用这样看着奴家,奴家只是请你喝杯酒罢了。”她虽然说的俏皮,但却也着实被她的眼神唬了一下,那姑娘的眼神犀利带着些冷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竟然让她觉得有点害怕。 这个姑娘长得算为翘楚,但看她穿着打扮也不施粉黛,不会是大户人家的子嗣,但就是这双眼睛倒是特别了一些。 她俯身想仔细看看沈澜的五官。 沈澜皱了皱眉,偏过头不去看她。 那女人笑的很大声,却很有耐心再次走到她的面前,俯身看去。 只是一瞬,那女人的眼神偏了一瞬,之后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 周围本来喧闹起哄的男人们也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人来了? 沈澜想顺着那道目光看去。 却在那一瞬,脖颈一重击打过来,立即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周围寂静无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黑暗下,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与瞎子无异。 她皱了皱眉,一种恐惧在心中无限放大。 零星的记忆复苏起来。 恐惧越放越大。 眉间细汗入雨,接连不断的坠下,记忆不断穿插,开始乱入一些儿时的记忆。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眉头渐渐隆起,她保持的唯一理智便是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耳边忽然间响起各种声音,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有乞讨般的恳求声,有低吟的啜泣,有绝望的叮嘱…往事伴着画面一点一滴清晰的在沈澜的脑海里递进。 那是一种疼痛欲裂锥心刺骨的感觉。 她咬紧唇瓣,手不自觉的揉紧床榻上的棉被,陷入一种无比痛苦的境地。 门被轻轻打开,月光撒了一角进来。 柳言左手拿着蜡烛,右手护着蜡烛上的火光。 轻轻放在临近沈澜的桌上。 侧眸看到女人的模样,微微有些愣神。 右手迟疑的从衣袖中取出帕巾,走到她身侧,俯身为她擦拭额上的细汗。 “不要…阿爹。”沈澜在半梦半醒中,喃喃出这段话。 柳言立刻起身,撤到一旁,等了一会没有反应,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女人的梦话。 他又走到沈澜身侧,蹲下身,继续为她擦拭。 突然手一紧,被那人用力的抓住。 柳言看向她。 女人睁开眼睛,看着他,喃喃道:“柳言…” 之后,拉着柳言的那双手力道渐渐松下来,滑落至床榻上,女人的眼睛又重重闭上。 “还会梦游。”柳言抬起刚刚被抓住的右手,喃喃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字 第10章 午间的日光从开着的窗口照进来,宅子里除了有掠过的鸟雀偶有叽喳出声,再无其他声音。 沈澜从混乱的梦中苏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周围是熟悉的环境。 在家。 难道是场梦? 可昨日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她伸出右手,欲撑起身子。 一种酸胀的感觉突然出现在她的手腕和双肩,她起身的动作猛然一顿。 那“梦”中的画面… 这一切莫不是真的?那倘若是真的,自己如何回回到了这里?如若真如“梦”中一样,那昨日自己被打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手有些迟疑的掀开被子,还是昨日的衣裳没错,暴跳的心平静了些许,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她侧头望向窗外照进来的那道光,侧中位,已是中午。 如此说来,已是次日。 那些人昨日的那副做派,应当是不会放过她的样子,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昨日她看的真切,那些人的视线朝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瞬后脸色大变。 应当是那里出的差错。 她闭着眼眼睛,晃了晃头。 无论出了什么插曲,此劫算她逃过了,再有什么她也不愿再深究,那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此事给她的感觉,应当是个十分复杂的事情,为避免卷入不必要的争端,还是不要过多追责。 碎银… 她着急的翻了翻衣兜,当指尖触摸到那五个坚硬的小东西,才放下心来。 “如此,还好。”她喃喃道。 红香楼今日难得的闭店,地下烛光照下的酒坊内,许多人弓着腰紧张的面向前方有幕帘遮罩着的房间方向。 “今日…”里头的人声音凉薄低沉,顿了顿“无事同我禀报?” 闻言许多人的额间瞬间就有了细汗。 几人互相望着,犹豫着是否出声。 终于有一个人大着胆子轻声道:“启…启禀主上,昨日我们并不知道那是您内人,所以才…” “无碍”他打断道“还有何事?需要我提醒你们?” 闻言其他人愣了愣,昨日主上的亲随一声不发的过来,直接抢过那女人声称是他们的女主人,主上本就行事变幻莫测,他们从不知道他的行踪,突然多个女人,他们不知道也绝对是正常,再加上那女人当时那么冷静… 那瞬间大伙连挑选哪块墓地都想好了,今日就是来等降罚的,但看主上的样子,好像也没有生气… 一瞬寂静。 幕帘被一阵风吹过,一只瓷杯砸出来,砸中了站在角落女人的额头。 酒杯坠地,清脆的一声响,碎裂在地上。 那女人的额间瞬间流下血水,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里头的人沉闷的声音传出。 外边的人闻言,迅速作出反应,七嘴八舌的汇报着,听的杂乱无比。 等到他们汇报完了,再无声响了,里头的人才开声:“你们”他顿了顿“到我这儿多久了。” “半月有余。”外头有人回答。 “他们可有教过你们如何汇报事情。” 底下人鸦雀无声。 “呵。”里边人冷哼一声接着道“既如此,你们再去一趟那儿,好好学学,该如何守规矩。” “不是…”有人着急的接嘴“抱歉主上,我等都是受了昨日之事影响,担心您今日降罪于大家,所以才一时情急,乱了分寸。” “是阿,主上…” “嗯?”听得出那语气有几分讥讽“因为那个女人?不过一个女人,何至于让我降罪于你们,如果你们的胆量和魄力只有如此。”他顿了顿“那我留你们有何用?” “是!主上。” “我等…谨受教诲!” 他们这些人本就是江湖地痞汇聚而成,平时无赖劲儿没人愿意收他们做杂役,只有那个人愿意收留他们,并承接他们的一日温饱,于此已是大恩,自然心甘情愿的为那个人做事。 起初只以为会做些打杂的工作,毕竟他们只能做哪些活儿,其余也皆是不会。 没成想那个人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大宅,开始了暗无天日的训练,那里残酷的训练变态的师兄师长是他们每晚的噩梦,以至于通知他们离开那儿后,他们就发誓再也不会回去。 他们是训练的第四阶队伍,在一次数次训练完后就可以结束训练。而里面的师兄听说很多都是四阶里提拔上三阶的,而师长会根据他们训练的程度进行分级,只要提拔上二级或是一级,就有机会派更大的任务,据说那些任务都是有巨大的酬劳的。 但就怕有命赚没命花,所以他们进去之后对训练一直不是很积极。 就如此,他们一起伴着进去的人,出来时也只剩了一半人不到,那几日甚至于是他们一生的噩梦。 经过了那一段折磨的日子他们也就明白了,那个人绝对不简单,他安置在那里的人各个杀伐果断,眼中只要露出杀意就绝不是玩笑,如果那些亡命之徒都肯为那个人卖命,那么那个人该是如何一个可怕的角色。 但这些日子里,那个人也并没有安排他们干那些想象中的事儿。 而是让他们刺探各处的信息。 这是个懒散活儿,但即使如此,都有人因此丧命,其原因也在于那人谎报了情报,几乎不过一个时辰,那人就被暗杀了。 可见他们所传递的消息都是有人去辨别真伪的。 那么这个人的组织究竟有多么庞大,收着多少可怕的人,他们不敢去想象和猜测。 对于这个可怕的角色他们也只有应承的份儿。 那人语气有些乏意:“在此之前,先把消息给我。” “您让人看着的宅子,近期常有人在附近出没,昨日亥时有一人在树上观察了一个时辰,您说过不要轻举妄动,我就没有抓住他。” “嗯。” 待里面回声,另一人才敢接道“城郊的那座寺庙,近几天都关门不接香客,据说是在处理寺内之事要隔好几日才能继续开寺。” “嗯。” “你让人注意的那个宅子,住的似乎是个大户人家,我翻墙看了一眼,里边儿的装饰绝不是俗物,但他们的宅子里没有杂役,他们也不经常回来,我曾在深夜看到过他们前来,鬼鬼祟祟的,一男一女,这两人着实奇怪。 “…嗯。” 西市 正是开市的时候,街上热闹的紧,四处都是摊贩的吆喝声。 沈澜抬起手又检查了一下发带有没有松,确认无误后,才放下心。 今日扮作了男相出来寻份差事,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她清了清嗓子,轻轻的试了一下声音,调整到自己满意了,才走客栈。 里头还算清静,只有一个在埋着头在打瞌睡的伙计。 “请问…店里还需要人手吗?” 她声音很轻的开口,有点不想吵醒人家睡觉的倔强,又不得不问出声音。 好在那人睡眠很轻,抬起头眨巴了一下眼睛,就算是醒了。 那人看样子年纪很轻下巴却长了些小胡子,显得极有反差。 他从柜子的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子,笑盈盈的对着沈澜道:“客官可是要住店?小店客房还有很多,你要什么样式的。” 沈澜赶忙摆摆手:“抱歉兄台,我是来找份差事的,请问本店还招伙计吗?” 他面色有些遗憾,看起来就像是欠了他钱一般,有些懒散的用手撑住下巴:“有是有,但一看你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应当不想做那份差事。 “什么差事?我很能吃苦的。” “洗那些客官的衣服或者用过的被子什么的,还有一些杂活,这些应当都是姑娘家去干的事情,你应当…” “我做。”沈澜打断道“也不一定这些活儿要女子来干,男子也能干。” 那伙计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才说:“既然如此,那你便干吧,这活儿月俸可不高,只有五两银子,既讨不了新娘子,又造不了高楼,也…” “我做。”沈澜重复道“我不在乎那些,我已经…有娘子了。” 那伙计皱着眉头,十分嫌弃的看着面前的小白脸,虽然说面前的人长得的确实是俊秀了一些,但怎么会真的有女人把后半生许给了他呢,莫非是个富小姐?真好啊。他不禁感慨道,长成小白脸真是太吃香了,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投个好胎。 那他如今出现在这里应当是和那女人闹了矛盾?一直吃软饭的人一定是因为自尊心受不了才出来寻份差事自食其力,嗯,多半是这样。 被人打量的感觉十分不好,沈澜别扭的问:“请问掌柜在哪里?” “我…”那伙计撑着脑袋,面色不太好“我就是掌柜。” 掌柜这么年轻?她还以为掌柜起码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才对。 掌柜抬了抬眸子,无所谓道:“我长得太年轻了?我知道你想这么说,为什么没人能把我的胡子给看在眼里。” 他不知为何有些黯然神伤,长得年轻不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吗? 还没发问,他自己就解释道:“是我老爹留给我的产业,他去世的太早,我只能早早的顶上来,长得太年轻不是好事儿,有不少人看我年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老想让我吃点亏。” “哦哦,原来如此。”从商之人面相太过于稚嫩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事儿“那…” “既然你想来就来吧,今日你就开始做事吧,正巧后院屋子里的衣服还没洗,直走就行,我就不带路了,这前边儿不能缺人。” 这一切有些顺利,沈澜满意的点点头,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 掌柜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这小子看样子长得比我还年轻,为什么就娶妻了呢,莫非有什么隐秘的秘诀。” 他胡乱想了一下画面,突然想到一些可能,扭曲了一下表情:“不会是什么…咦~” 他有趴回到桌面上喃喃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一定要取一下经。” --------------------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一直更新的,但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发文这一点对大家感到很抱歉。看到有人支持和喜欢这个文,让我意外又开心,这是对我的肯定,也是我的动力。 只要有时间空下来就会更文,争取高质量发文。 9.19改字 第11章 正是午后,烈日当空。 那人说的不错,洗衣服的地方直走了一段路就到了,离进来的地方不过几里路,后院是个小弄堂,周围四四方方的是围住的,只有一口井,还有几盆未洗的衣物,以及几个晾衣服的杆子。 沈澜擦了擦额头不断涌出的汗水,费力的从井口提出一桶水。 右手托举着木桶的边沿,饶是撑不住了,便用膝盖抵住桶的中端,倒向脚边的盆里面,倒了一部分进去,桶也轻了不少。 她上手很快,这也得益于她以往会自己洗衣物。 但自从被小谭儿发现后,就没有继续这项技能了,好在没有生疏掉。 前院吵吵嚷嚷的,大概是有新的客人来了。 她不由得加快了搓洗的速度。 “那个!”突然前方有声音传出来,沈澜抬眼往前方看,看到掌柜正碎碎念着什么,像是自言自语?看来应当不是在叫她。 “小鱼!对,小鱼。”他声音又拔高起来,沈澜又朝他看去,这回他的眼神确实是在看她了,方向没错,但他在说什么? 他摆摆手:“就是你,你过来一下。” 沈澜放下手中揉着的衣服,随手往身上擦了擦,向他走去。 “有什么需要吩咐?” “你同我来就好。”他说完径直往前走去。 他一边引着沈澜前进,一边向她介绍着客栈里面的布局,直到走到厨房,才停下来。 “有个女的,实在不知廉耻,竟让我们帮忙下药,貌似是什么蒙汗药?我也不太懂。”他往身上摸索着,最后从袋中掏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瓷瓶“就给了我一个这个,还说这个瓶子价值不菲,等到下完药,我可以去黑市卖掉。” “那您…不会答应了吧。” “当然不会!我可不是这种人。”他撇了撇嘴“况且,这女的心思不简单,谁知道是何目的,让我们帮忙下药,如果被发现了,她倒打一耙,可以洗得一干二净,这小妮子长得确实是不错,干干净净的,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她如果说不是她做的,到时候衙门绝对相信她,到时候这个小本营生的店可就完蛋了。” “呃…”沈澜点了点头,算是对他回答的一种肯定。她是知道有些客栈会接受一些客人不入流的手段的,而且这种客栈还是多数… “说不定是别的客栈派来的,想要玷污咱们店的名声,心真黑啊,你说是不是。”他捂着半边脸作苦状也不管旁边的人有没有回复,继续接道“一定是我老爹的什么仇人,说不定是什么以前的情敌,我娘以前长得确实不错,这两个家伙真是到死都要给我一些锻炼的任务…” 沈澜忍不住打断他:“那您唤我来是?” “那个男的一个人来的,已经在楼上了,在二楼左边最里的一间。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有个女的要过来的样子,跟我说的是车马劳顿,暂歇一会,应当只是歇歇脚。”他顿了顿,指向沈澜“你去跟他说,有个女的要给他下药,让他看看那女的模样,让他下次注意点,要保护好自己。” 他说完便往回走:“我过来呢,是怕那女的偷听我们讲话,这厨房隐蔽的很,周围为了防止烟火熏到客人,特意用厚的粘土所造,所以她肯定听不见什么的,而且看起来,我也像是偷偷摸摸带着伙计去下药了而已。” “对了,我以后叫你小鱼,好记些。” “好。”沈澜应道。 他皱了皱眉,抬开门栓,喃喃道:“唉,招了个哑巴来…” 沈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还好,这人是个好人。 沿着楼梯上来,楼上有很多混杂的声音,也有令人羞臊的声音出现,沈澜不适的路过那些屋子,走到最里边的那间。 在这环境下,这间屋子安静的有些不和谐。 沈澜脑海中想了一下措词,觉得没问题了,才小心的敲了敲门。 门被很快的打开。 她抬眼望去,是个年轻的男人,甚至有些面熟:“客官,掌柜让我跟你说…” 男人嘴角微勾,沈澜还在疑惑他的表情之际,他细长的手率先伸过来,扯了一把她的手臂,一把把她拉了进房间。” 沈澜呆愣的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出现了门合上的声音。 “我知道。” 沈澜镇静下来,她现在是男儿身。 她侧过身子:“客官知道?” 男人点了点头:“看来你们掌柜是分得清事理的,劳烦你帮我说声谢谢。” “好。”既如此,应当没有必要进屋聊“客官还有何事吩咐?。” “本来没有。”他轻笑“但时间快到了,那人要来了,你与我的对话若是在门口,会被她听到端倪。” “原来如此。”闻言,沈澜迅速压低了声音,脑海中飞快的思考着这种尴尬的事情,该如何减轻自己的存在感,而且她的出现还可能会给掌柜带来麻烦。 一时间有些懊恼。 许是表情没有刻意掩饰,被面前的人看出了端倪。男人指了指南面,示意她往那儿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床,床… 床底! 沈澜感激的看向他,顺着他的方向,稍加撇看,看到了阳光照射下,门口有一人影,像在仔细听着里边儿的声音。 沈澜抬起手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往那边看,而后轻手轻脚的迈步到床边,瘦小的身子利落的钻到床底下,轻轻挪动着到最里边才放下心。 她闭上眼睛,蒙住耳朵。 虽然好奇,但偷听他人的事情,应当不算是礼貌吧。 还没过多久,捂着耳朵的左手突然触及一处温热。 沈澜浑身抖了抖,侧眸看去,那男人正躺在她身侧,手指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了然。 男人侧头,从床底的缝看着外边。 沈澜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塞到床底下,也是委屈他了。 思及此,才想到,自己现在也是一个大男人,也在床底… 她挥了挥杂乱的想法,随便瞥了一眼外边。 一双鞋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近。 只是一眼,便让她有刹那呼吸的暂停。 杜鹃纹样的绣花鞋,她非常眼熟。 是沈黎最喜欢的那双。 … 她下意识否认这一想法,拧着眉头,聚神往那双走近的鞋上看。 杜鹃的纹样上赫然有一点红。 是沈黎。 沈黎小时候特别喜欢一幅画,便偷偷让她娘亲请了一个鞋匠,让那个鞋匠一点一点绣上图上的纹样,最后声称是她娘亲教她绣的,这双鞋是她亲手绣好的,这句谎言的点睛之笔就在于那双鞋的杜鹃纹样头顶有一颗红心,她非要声称是她在做的过程中不小心刺破了手指点上去的。 一滴血迹,这么多年,这么多次清洗过程,一点都被没被清洗掉… 那双鞋不知不觉种已经近在咫尺,沈澜不由得憋住呼吸,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真不知道从何而来… 可能是没看到人,她稍作停留后就走了。 沈澜松了呼吸,这才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的视线,看的是自己? “客官?”沈澜用极其轻的声音在他身边说道。 “嗯。”他顿了顿“还没走远。” “好。” 那道视线含着几分打量,让她不由得有些慌张起来,索性偏过了头。 过了良久,沈澜听到掌柜在喊她名字,她才借口离开。 “你干嘛去了?交代你一个差事干这么久?” “出了点差错…” “什么差错?”他迟疑了一下“是好是坏?莫非那女人已经提前下药了?然后你敲门的时候没有人开,自己开了门,走到床边查看的时候,正巧那个女人进来了,起了争执?那好像你们没什么声响传出来阿,而且她没一会就走了,那你是…” “不是。”沈澜眼角抽了抽“没什么问题,只是和那客官一起见证了是谁罢了。” “你还有这闲心?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时间呢,还看戏。”他撇了撇嘴“一会我要去集市,你快些把衣服洗了去,里头也有我的衣裳。” “好。但您去了,那到时候店里…” “你看着。”他趴在算账的台子上“那个点人几乎是没人来办住店的,你只管在店里就行了,让他们知道店里有人,还没倒闭。” “好…” 待沈澜走远,他才侧头装作无意的扫过楼上那道视线。 如果他直觉没错,那个人一直看的是他的那个伙计,那眼神真是奇怪。 还没想清楚什么,面前就出现一道黑影,他抬起头,赔着笑“客官,有何需要啊?” “我今日住店那间屋子,我要办常住。”正是楼上的那位客人。 “阿,咱们这是客栈,常住恐怕…” 声音戛然而止,桌子上赫然出现一个鼓鼓的袋子。 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触感,正色道:“客官你放心,那间屋子我一定给你留着,每天吩咐伙计给你打扫的干干净净!” “嗯。” 待人走远了,他迫不及待的颠了颠那袋子铜钱,又打开来洒在台子上,喜滋滋的数着。 然后利落的在账本上记上一笔。 魏明杨,续店40年。 第12章 “掌柜,我洗好了。” 沈澜抬手抹了抹额间坠下的汗,她是第一次感到洗衣裳是个累活儿,以往她最多一次洗五件衣裳,这次洗的多了,竟也生出委屈感。 “好。” 掌柜眼神嫌弃的伸出手套上旁边的外套,嘴巴自言自语着什么,说的什么沈澜没有听清。 视线对上,掌柜摆摆手:“你且留在此处好好看着,应当是不会有人来,你只需守店即可,若是有人来了…”他往身后的桌子上翻找了一下,而后拿起一本蓝色的本子“你就在这册子上记下人的名字,还有他付的银两数目。” “好。” “那我就先出去了。” “好。” 他走的速度很慢,甚至到了一步三回头的地步。 沈澜叹了口气:“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呃。”他背着身子“下午也许会有个人来找我,你且不要说我在何处。” “好。” “不好奇?”他饶有兴趣的看过去,眼神中露出一丝赞叹。 “嗯。”沈澜点了点头,她确实是对这些事没有细究的欲望。 后来他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沈澜发呆发了许久,如他所言,午后确实没有人来住店,楼上的客人也没有要吩咐的话下来。 在这期间,她偶尔留意门口的动向,没有出现说要找他的人。 还算惬意。 沈澜翻开掌心,左右看了看泛白脱水的手指,有些惆怅,仍然还没恢复。 视线再仔细一扫,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在那泛白的掌心中,一道赤目划口显得极为显眼。 她喃喃道:“什么时候?” 这只是一倒很小的划口,只有泛红没有流血。 “嘶。”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发觉这道伤口,看到了竟然开始觉得发疼。 沈澜甩了甩手,被风拂过的掌心,神奇的缓解了些痛意,再后的痛感却是明显了起来。 她皱了皱眉,有些懊恼,究竟是什么时候划伤的? “糟了!” 她瞳孔骤然一缩,神色紧张的往后院走去。 与此同时门外一道身影恰好走来,只是她没有发现。 “主上,他不在。” “今日事急,那便明日再来寻他。” 两道身影又匆匆离开了这里,没做停留。 唯有在客栈对面茶肆中的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微微勾起唇角,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思。 “有意思。” 旁边书生模样的人疑惑的看向他:“你也觉得我无缘这次科考?” “非也,你满腹经纶负载无车,为何偏偏想着科考这条路子。” “唯有科考可渡我余生之平淡,你也知道,我父母只是一介草民,靠日夜耕作的收成渡日,如若我服从命运,我的余生将亦是如此,我不愿如此,也不愿我父母再继续这样的日子。” “你父母日夜劳作供你上私塾,为的是你未来走到平顺,而走到平顺的路子非科考一条可选。” “你此言何意?不妨言明。” “你我相识多年,我可以告诉你,科考中有朝中人在作梗,以那名额作买卖,你虽学识渊博却是会被那些官员的子孙给替代掉,去科考岂不也是浪费时间,不妨投奔明主,却做一谋士。” 对面的书生拧了拧眉,为难道:“此事虽可行,但我对朝中人一无所知,除了你我能接触到且有些了解,其余人在下从未见过面,要让他们接受我做一身边人又谈何容易。” “裴兄,在下这里有一人选,等我再观察他一番,再为你做推荐。” “哦?魏兄不妨言明,是何人。” “二皇子,李符卿。” “是个皇子?那在下应当没资格去当他的身边人吧。” “不。”魏明杨勾了勾嘴角“他会的。” “那就多谢魏兄了。”他提起茶杯,往嘴里倒了一口,过了一会才咽下 “在下还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裴兄请讲。” “这家茶肆究竟有何吸引魏兄的地方,让你日日来此。” “不过个人喜好,怎么,这茶不合你胃口?” “这倒不是。”他顿了顿,眉眼带着笑意 “只是魏兄每次与我会面都在此地,且都在这个窗边风景独好的位置,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观察对面的什么人呢。” 闻言,魏明杨身子迟疑了一下,而后笑逐颜开:“我果然没看错人。” 安王府邸 “王爷,外头传话陛下邀您前去下棋。” 老者闻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趣味:“哦?近来倒是找我找的频繁。” “王爷,小的不懂,这不是好事儿吗?” “哼。”安王端起身侧的玉石杯,轻轻吹了吹“那家伙,心思可多的很。” “小的愚笨,还是不多问了。”侍从挠了挠头“王爷何时启程。” “不急,我腿脚不便,走的慢。” “哦~”侍从笑道“小的懂了。” “让你们盯着他,盯的怎么样了。” “前两日,他在民间有了一妻氏,乃是商贾沈格长女。当时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一队眼线,他应当是察觉到了,却没有什么行动,应当是不避讳这件事。” “哦?”安王眯了眯眼睛“又有新花招了?” 李符卿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一定的路数,以他对此人的了解来看,如若李符卿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那多半是在耍把戏。 此事看起来是他的一种玩物丧志,实则不然。 “王爷不好奇另一对人马是谁派的?” “皇后。” “王爷真是料事如神!” “这事不难猜,陛下只有二子,担心未来儿子的尊位有所差池罢了。”妇人自古多疑何况事皇后呢,她至今还在留意李符卿,这点倒是令他敬佩,还算聪明。倒是李符卿走到这步棋,让他一时间还没有头绪,他的目的是什么。 “沈格长女沈澜?这名字倒是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您有所不知啦。”那侍从笑道“沈家在商贾中,算得上是顶有钱的人家,其女貌美,曾有不少公子哥提亲,也不知道二皇子是用什么招数,让人家姑娘这么喜欢不惜下嫁给民间一穷二白的柳言。” “感兴趣?” “小的不敢。”侍从摆摆手“属下只是特别好奇罢了。” “既如此,你去查一查到底为什么,还有下令去查查沈家的底子。” 他对李符卿的种种把戏并不关心,能够把那女子推在众人视线中,那便对他不重要,只是他的一步棋子罢了。而为什么挑中了那个女子,这个却是一个令他好奇的地方,沈家只是一个商贾人家,能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钱?还是有什么关系网络。 “还有。”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分一部分人马去盯住他娶来的那个女人。” 这倒是有必要看看,是步什么棋。 “小的领命。” 客栈 沈澜从弄堂里出来庆幸着嘀咕道:“还好没弄脏衣服。” 掌柜正好从门口进来,回来的时候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看来路上遇事儿了? 他脱去外袍扔到沈澜怀中:“去洗了。” “好。” 她刚转身,掌柜又叫住他:“下午可有人来找?” “没有。” 他迟疑了一下而后摆了摆手“行吧,你把衣裳洗好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明天还是那个时间再过来。” “只需要洗衣裳?”沈澜有些疑惑,一般客栈会有伙计三四人,至少也是一人,但这个地方似乎从他进来开始,就没有其他伙计,只有她一个,本以为是这个掌柜没招到人,但现在看来应当不是。 “对,别的你不需要干,本来不想招人的,但我确实是有点不想洗客人的衣裳,那些浑身汗水味的衣裳让我浑身是难受,正巧你说要来干活儿,那就让你干好了,我只得下点狠心出点钱了。”他面露痛惜的说道。 原来如此。 这人的理由确实也出奇,但这也好,只需要洗完衣服便能回家了。 家。 她捏着衣服手紧了紧,不知那人今夜是否回来,那一夜她如何回来的,那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在磨蹭什么?”身后懒散的声音传过来“你若是想多留下来陪我一会,我可是不愿意的。 沈澜轻笑着摇摇头,径直往弄堂走去。 这人心思简单,说话也耿直,不似以往见到的那些人,说话弯弯绕绕,各个藏着心思,相处起来倒也算放松。 还好,算是选对了地方。 “小姐?” 还未走远,身后有一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澜迈开的步子慕然滞住。 “这位客官,你年纪这么轻,这眼神儿怎么还不好使唤,冲哪儿喊小姐呢?” “抱歉店家,我好似看到了一位故人…” “故人?你与我家鱼儿认识?” “鱼儿?她姓鱼?” “不是啦,是我…” “谭儿。”沈澜压下情绪,转过身轻轻唤她。 谭儿穿着杂役的衣裙,才不见几日,竟是已经被唤去杂役,那是宅子里最难做的差事… “小…!”想喊她,却在看到沈澜眼神中制止的意思后止住后面的话。她扫了一眼沈澜,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帘。 她刚刚路过此处,眼睛一瞟看到了有二人在里头谈话,那张脸如此眼熟,她怎么可能认错,迟疑的一步步走进客栈中,越来越近的那张脸,那张如此像的脸,她又如何能认错。 “嗯。”沈澜微笑着摇摇头“才多久没见,就如此想念我?” “阿…”掌柜喃喃着说道,在他看来,气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微妙起来,动身小跑几步,走到沈澜身侧,接过自己未洗的外袍“你们先叙叙旧,衣裳一会再洗吧,还有你…算了。” 他抱着外袍,脚步声风,很快就没影儿了。 沈澜像往常一样,走近她身边,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们欺负你了?” “没…”小谭儿呜咽答道“倒是小姐…你为什么在这里,可是那人他欺负了你,把你阿爹给你的嫁妆都拿走了。” 沈澜愣了愣,原来在他们眼里,她是分了些家产出嫁的…可惜啊,那人是有差人送来几箱东西,自己什么都没拿留在沈家了,外人却觉得自己拿了钱财,唉,想来有些吃亏阿,下次得做的张扬些? 她无奈的摇摇头,无奈道:“他没欺负我,你无需担心,我成家了总得寻份差事,总不能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吧。” “小姐你怎么能干这种活儿。”谭儿抽抽嗒嗒的“不行,你还有什么活儿,我帮你做了先。”她说着便往四周看去,一副要开始了的模样。 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不用。” 沈澜伸出手拍了拍小谭儿的肩头:“凭什么你能做,我不能做了,只是些杂活儿,我以此能谋生开心还来不及呢。”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虽小姐喜欢自食其力,但宅子里仆役众多,万不会受着小姐自己做事儿,如今却在外面替人洗衣,叫她如何能接受… “我知道。”她眉眼弯着,调笑道“在沈家,他们想让我做一个废物,如今我想锻炼锻炼还不行?” “可是…” 沈澜摆摆手,打断道“没有可是,你早些回,我再洗完一件衣裳便可回家歇息了。” “回家?”她抽噎道“小姐,我还是想服侍你。” “听话,你还是回去吧,我…”她真的没有余钱把她接来了,连自己的生计都还没着落的人,又如何担负得起另一人的生计,如此做来,只能委屈了她。 “我知道!”她的眼泪越掉越多,手也不停的抹着眼泪“小姐,我不收银两,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对不起小姐,我骗了你,夫人和二小姐待我很不好,我平日虽然往家里送钱,但自己也存了些银两够自己生活,小姐…我想陪着你。”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却都压了下去,最后只汇成了一个字眼。 “好。” 第13章 街上行人匆匆,多是忙碌了一天,要归家的那些人。 街角的暗处,种种势力混杂于人群,谁为猫谁为鼠,无人可为之预知。 “主上,咱们不是急着办事儿吗?” “现在不急了。” “阿?” 柳言勾了勾唇角显现出一抹笑意,视线微微一瞥,茶肆里的二人还在谈笑风生“明日再与我来一趟。” “好。”他是被选拔上来的精锐,才能见到主上的真面目,但虽然次次跟随主上来到此处,却不知道,主上来此到底是为何,而且每次都与那个客栈的掌柜聊上许久。 而且,他也不敢去问,对于主上的安排,所有人只能服从不能质疑或是询问,这是铁律。 树逢秋萧,鸟闻雨藏。 小谭儿撑开油纸伞举着为她二人遮挡这突来的瓢泼大雨。 “您小心些,莫要淋着了。” “不会。”沈澜抬眼望着天空“下雨了。” 天气变化多端,不过早晚一刹,便换了副颜色,看着多半要入秋了。 “还好婢子出门带着伞。”小谭儿咧开嘴,朝对面人笑了笑。 是啊,还好有她。 “我们先回府。”若是一声不响的把人带走了,府中那些人会做些什么,她也能猜到了,万一被有心的人胡诌了原由,定然以为谭儿是混入府中打探些什么消息的,据她所知,来府中打探消息的,只要被发现,基本都被诛杀,就连家人也不放过。 她不知道阿爹背地里那些肮脏的买卖有没有叫停,但对于混入府中的探子惩罚从来没有变过。 像是在掩盖什么。 于此,她不希望小谭儿受她连累。 “好呀,小姐好久没回宅子了,可得好好吃一顿,咱们再走。”谭儿兴致起来了,挽着身边人就走。 “谭儿,我们去去就回。” 对于那里,承载着一切沉重的回忆,多再那儿留一秒与她而言也是压抑的。 到了沈家门口的树下,沈澜脚步停了下来。 “小姐?” “嗯。”她迟疑的应声。抬手把头上的绑发戴拉下,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 “哦!差点忘了您还是男儿装束。”她仔细大量了一番“小姐,你这男儿装,我从刚见着就觉得十分的秀气,像那些个相貌水灵至极的书生们,而且关键是一点也不显女相,英气极了。” “好了。“沈澜伸出手,用左手轻轻叩了叩她的头顶“莫要再开我玩笑了,我们进去吧。” “好。” 宅内 沈黎坐在镜前,右手握着用檀木做的木梳,上下来回反复的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二小姐,大小姐回来了。”婢子讨好的再旁禀告。 “阿姐回来了!可是来吃回门宴来啦,爹娘等了好久了,大家都以为她不来,我却觉得她会来,这不,马上就来了,爹娘知道定然欢喜。”闻言,她笑逐颜开,激动的放下手中的木梳“陶姐姐,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待我换身衣裳体面些见她。” 回门宴是礼法中的一环,爹还特地在家里多留了一日,为的就是吃个回门宴。 本应当是中饭,沈澜没来,爹派了婢子下去给沈澜传消息。 但这个消息被她拦下来了。 晚上娘在府中煽风点火,让爹大发脾气,如此下来,沈澜也是落了个不孝的罪名。 即使她现在知道了,那也挽救不了这件事了,等会若是一起吃饭,定然有趣。 婢子撇了撇嘴:“小姐,大小姐是跟着谭儿回来的,没带着他相公。” 没带那个男人? 沈黎差点想笑出来,硬生生憋住,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莫不是姐姐在那边被欺负了?可知她今日因何而来。” “婢子哪儿敢触霉头,但据账房的人说,谭儿取走了她的俸禄,大小姐去了夫人的屋子。” 去娘那?因何? 她在耍什么把戏? “既如此。”她换上一副失落的表情“那我便先不见姐姐了,定然不是什么欢喜的事情。” 那婢子又寒暄了一阵才退下。 待门合上。 沈黎又拿起那檀木梳,细致的梳理头发:“嫁了个地痞,就等着他把阿爹给她们的嫁妆耗光吧,到时候的日子可苦着呢。” 从小到大,她都在和沈澜争,争什么连她都不清楚,但赢了,总会让她心里舒服一阵儿,没成想这一次要舒服一辈子,真是世事难料阿… 她忽然停住梳理头发的手,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嘴角弯了一个她认为不错的弧度:“待我嫁入官门,我就赢了,一辈子都赢你了。” 宅里的各处角落,都有着细细碎碎的声音。 谭儿早就红了眼眶,听着那些时有时无的声音,净是些不好听的话。 这个家,没有人欢迎小姐,她甚至后悔把小姐带来。 时过许久,门口才有了响动。 沈澜打开门的时候,手中攥着一张纸。 开门时听到的细碎声,在开门时沉寂下来。 大概是大家都在关注这儿吧。 才走几步,小谭儿就冲上来细细碎碎的抱怨着,沈澜勾了勾唇浮出一个笑意。 “看看这是什么。”她双手握着纸张,放在谭儿的面前。 “阿!”谭儿惊喜的喊出来“小姐!” 这是谭儿的奴籍。 “从此你便不再是沈家的婢子了,这个你且拿去吧。”她说话声音很轻,轻飘飘的,对于谭儿而言却是震耳欲聋。被卖到沈家十几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脱离奴籍,就连让小姐带她走,也是以为换个地方,到大小姐那边而已,仍然是服从于沈家的人,对奴籍她从未有过幻想。 但眼前,小姐她手中握着的奴籍,却是切切实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见谭儿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沈澜抬起手轻轻叩了叩她的头:“是喜事儿,哭什么。” “夫人可有为难…” “好了,别说了,此地我不想久留,你的东西可有收拾好。”她开口打断谭儿,若是知道的多了,多半是要让她徒增了愧疚。那袁氏竟然知晓娘所留下的东西…此事极其隐晦,应当极少人知道,应当是爹告诉她的…但好在这袁氏不知事情全貌,只要走了些金银,换得谭儿,倒也值得。 袁氏为了引导她了解她有哪些财宝在何地,用何取,也是煞费苦心,说的弯弯绕绕的。 早年间,请来的大夫曾告知他们自己失去了片段记忆,那其中的一段记忆就包括这些,袁氏为了不被爹发现现在做的猫腻,又不想让沈澜全部回忆起自己有多少财富,所以这次的交谈她多半废了些脑子。 好在,袁氏并不知道,娘还留下了一批很厉害的人,对于娘给她的这些人,如今都已经隐姓埋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娘临终前的嘱咐她一直记得。 娘说,莫因几身扰他人清净,这是极大的罪过,于他们而言,这不公平。 “嗯!都在婢子的袋中了。”她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肩上挎的东西。 “慢着,你带走了什么?”袁氏从屋子里走出来,清冷的声音像是在质问什么。 谭儿止住步子,转过身去毕恭毕敬的说道:“回夫人,是婢子的一些家信和婢子自己的一些东西。” “嗯。打开来看看。” 闻言,沈澜皱了皱眉,转过身去,面无表情的看着袁氏:“娘,这是何意?” 袁氏的语气,是在审犯人,对于谭儿而言是一种侮辱。 “刘妈,去。”袁氏并没有回应她,而是直接唤了婢子去搜查。 沈澜皱眉,刚想出声。 “娘,您这是何意?”沈黎迈着步子走来,面上表现的忧心忡忡的。 她今天穿的是蝉鸣卦绣衣,京城有名绣娘做的衣服。 在家这么穿? 沈澜了然,多半是为了自己。 “黎儿,此事你无需插手,娘只是检查一下罢了。” “姐姐不知道过的怎么样,让谭儿多拿些回去吧,莫苦了我姐姐。”她一脸慷慨大义的模样,看的谭儿牙痒痒。 “二小姐!”谭儿怒气冲冲的“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小姐。” 沈黎闻言,一副受了惊吓样子,委屈的走到袁氏身侧。 果然周围那些正义之士又开始说着他们执行正义的话。 一个个如同知道知道真相一般。 眼看着刘妈要过来搜包。 小谭儿直接把她的包撂下:“搜吧,我不怕查。” “哼。”刘妈解开绳结,把袋子里的东西摊开在地上,随后阴阳怪气道“回夫人!是些首饰和银两,还有信。” 沈黎闻言,眼睛闪过一丝惊喜,随后柔声在袁氏身边劝道:“娘,别怪她们了,实在不行,我用我的首饰补上可以吗。” “当然不行。”有婢子闻言气道“二小姐不能一直这么好心,莫要助纣为虐。” “幺瓦你什么态度!”谭儿闻言怒道“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碎银,不偷不抢,不信你们可以问账房,我刚去取过银两,不信的话我可以…” 袁氏摆摆手打断她:“这点碎银而已,随他去吧,首饰你得留下。” 这些首饰镶金带玉,都是些好东西,多半是京城最有名的铺子里出来的货色,袁氏从前见过,是些富商送来给沈澜的,目的是为了娶她,沈澜都送给她身边的婢子了,把袁氏看的心痒了好些年。 “这凭什么”谭儿蹲下身护住首饰,生怕她们来抢。 “这些是我给她的。” 沈澜的声音清冷,伴着风吹过,有些凉意。 袁氏不以为然:“这些是别人送给沈家小姐的,您如今已经出嫁,就不再是沈家的人了,那些东西仍然是沈家的东西。” 出嫁就不是沈家的人了?沈澜自小学习礼法,其他她都学的透彻,但关于成亲礼法,是她娘说要在她成亲时再教她,可惜娘没有等她长大…所以她一直没有去了解关于成亲的礼法,说是刻意避开,又像是怕想起娘亲。 对于袁氏的话,倒是沈澜巴不得的事情,这个家,她也不想有所瓜葛。 “既如此,谭儿。”她低下头,对着那个眼巴巴看着她的人说道“还给沈家吧。” “小姐!”谭儿声音有些委屈,像是在抗议,手却听话的把首饰撤出她的包裹,待最后一件递到刘妈手中她才出声“夫人,如此,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当然。”袁氏嘴角咧的很开,眼神一直注视着那些珠宝,应该心里已经在挑选戴哪一件了。 这回沈黎也没再出声了,应当心里也是欢喜,想着她们赶紧走,然后与她娘亲在屋里分首饰。 俗物醉人心智,却为大多数世人所喜,悲哀又可笑。 待谭儿又重新打包好东西站起身来,沈澜才再次出声:“如此,我们与沈家,再无瓜葛,今有沈家主母说了这句话,大家可都听到了。” 周围人的无声,无不是一种默认。 沈澜笑了笑,转身望向谭儿,谭儿了然。 二人并肩向门口走去,没有一刻的留恋之意。 沈澜清冷的声音融于风中,散布到宅院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沈澜,与沈家再无瓜葛。” 第14章 “小姐,这么大的宅院,不找点人来打理吗?”她摸了摸门口石碑上的灰尘“小姐,你看,这不打理真的不行!白费了这宅子这么好了。” 她一直想去看小姐,但夫人自小姐出嫁后,就立马交代了很多活儿给她,比以往要干的多的多,一时间她也没了时间去看望小姐。 今日恰逢二小姐出门,她如往常那般打算给二小姐提东西,但走到一半,二小姐便说今日没有想买的东西,还绕了些弯子说了一席话,大概是想不让她跟着的意思。 有这儿好事儿,她当然接受了,管二小姐到底要干嘛呢。 于是就得幸碰上了小姐,这些日子莫名其妙的苦楚原来都是为今日福报所做的铺垫。 这宅院她是第一次看到,很大,和沈家那宅子一样大,家主到底也是疼爱小姐的。 但这么大个宅子冷冷清清的,也无人打理,这小夫妻俩咋想的。 “不了。”一时间她还支付不起这么大的费用。 她望向谭儿刚才摸过的石碑,这些日子她也没有留意这些杂物。 眼下看来,确实要花时间打理一番了。 “还好今日我来了,小姐我一定给你清理的干干净净!”她揽起衣摆,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一阵冰凉的触感,沈澜的手握住她的手臂:“明日吧,今日你是客,明日我与你一同清扫。” 谭儿闻言心中酸涩,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一瞬便陷入了她眼中的温柔:“小姐…” “走吧,进去坐坐,我带你熟悉熟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自信,毕竟她到这儿才几天,也不算十分熟悉。 “好!” 宅虽大却拥着清冷的氛围,唯有的几声人声,在这座宅子里可以传递到每个角落,或远或近,声或大或小。 “你说的可是真的?”沈澜捂着嘴笑道。 “当然是真的,魏家公子都不住魏府了,天天往外跑。” 自大小姐婚后,二小姐不知怎的了,天天往魏府跑,或是去下棋或是邀魏公子看花,魏府的婢子说,他们家公子近期都不回家了,估计是被二小姐的热情吓到了。 “袁氏可有说什么?”沈黎这么不顾颜面,为的什么她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袁氏就这么任由着? “说过一次,第一次二小姐从魏府会来,夫人便把二小姐叫进屋子里说话了,但次日二小姐还是去了魏府。” 她还真是执着,也是,自小便如此。 “不管她。”沈澜停下步子,指了指正堂“介绍的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个地方,是正堂,如若有客人来,那便请到此处来。” “好。”谭儿侧了侧头,指着阴暗处一角的雕像,那东西甚是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沈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那座玄武石像。 “沈家宅子里以前有一座。” “对对对!我在府里后院见过!” “那应当是同一座了。”不过那石像应当不在后院,而是在地下牢里,谭儿是如何见到的。 “不是。”谭儿摇摇头,肯定的语气说道“沈家宅子里的玄武雕像是红色的呀。” “红色?” “对,就是红色。” 她是昨日晚上,去后院取衣服见着的。月光下有两人在抬着那石像,看方向应当是要从后门把石像送出去,那石像在光照下显得十分瘆人,她觉着害怕就走了,连衣服都没收。 “哦?红色的玄武石像?”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柳言挑着眉嘴角弯弯,从转角走出来,像是恰巧听到那般。 “是…”谭儿下意识想回应,手腕突然一重,她立刻噤声。 “谭儿应当是看错了。”沈澜淡淡一笑“你今日回来,很早。” “嗯,困了回来睡觉。” “好。” 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谭儿本就不喜欢把小姐从她身边抢走的这个无赖,面上也是毫无遮掩的,不满的瞪着柳言。 “你朋友?” “嗯。” 谭儿闻言,身子抖了抖,她谈何担得起朋友二字。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喊我。” “好。” “不用,我有手有脚,什么都可以自己干!她是我小姐,我看着她长大,上次没来得及同你说上几句,这回见着了,有些事情我得和你论道论道!”小谭儿一个跨步走上前,右手飞快的抬起直直的指着柳言,一副要开战的模样。 沈澜察觉不妙,刚想上前阻止,对面的先发了声音,却与她想的画面不太一样。 “愿闻其详。”柳言嘴角微勾,平淡的开口。 许是被柳言较好的态度惊到了,谭儿还迟疑了一会:“我…我是想说,我家小姐是沈家大小姐,京城的沈家,家财万贯想必你也知道吧。” “我不介意你这么形容,能表明家富的只有皇家,寻常人家小心引来麻烦。” 话说的平淡,但他确实说的在理。 小谭儿一惊,马上捂住嘴。 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有损颜面,尴尬的背过手,抬起下巴又狐假虎威起来:“不管如何,小姐此番被人设计下嫁于你,你切不可苛待了她,我若知道了,定然带她回去。” “好啊。”他笑的肆意“我的娘子,我哪有对她不好的道理。” 他的…娘子吗? 是在说她吧。 这人倒是喜欢在外人面前说漂亮话。 腰椎被人拱了拱,谭儿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小姐,这人肯定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些路数一定是在别的姑娘那儿学的,可别被他骗了…” 沈澜轻笑着摇摇头,忽略过她的话,向对面的人问道:“看时辰,应当是要吃晚饭了,你可有何喜好的菜食?” 按寻常人家的话,妇人应当要在家备好饭菜,等着相公回家吧。 许是话转的有些突兀,对面的人愣了一会。 “小姐问你话呢!“谭儿以为他故意如此,不满道。 “都行,你所喜,我所喜,全依你。” 全依你。 许是从没听过这些话,脸上升起一股莫名的热意,她自己也感觉到了,生怕被别人觉察到,赶忙背过身:“谭儿,你随我出去买些菜来。” “小姐我去买吧,这事儿你怎能亲自去。”谭儿觉得奇怪,那痞子说话就说话,还非要的文绉绉的,怎么和他听的那些个流氓故事不一样,这个流氓还有点文化,难怪感觉小姐已经对他的感觉不一样了,真是高手啊。 手上突然一重,沈澜手“挽着”谭儿,脚步略显仓促的跑出宅门,才过数秒,又折返回来飞快地拿了两个菜篮,又出去。 柳言对着空荡的门口,不自觉勾起唇角。 树叶萧落,沙沙作响,欲静,风不止,枯黄的叶片摇摇晃晃的从空中坠下,坠在柳言的手中。 他摊着手心,凝望着叶片,不知想的什么,久久没有出神。 “主上。” 柳言微微蹙眉,背过手,把叶片掩在手心。 “我记得曾与你说过,不要来这里找我。” 只此一句,就让来者起了惧意。 “事出紧急,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且此事也需要您来定夺。” “何事。” “京城东边布下的暗桩被人屠杀尽了,属下听闻此事后,立刻去问了附近的盯梢,才得知事情原委,他们昨日乘宵禁在外行动,回来途中碰上了沈家的人,沈家的人当晚行事异常谨慎,他们只是路过且十分隐蔽,却被那批人发现后,围困在东巷,领头的从袖口甩出了不知什么东西,盯梢说像粉末,被屠杀的那帮人武功底子不弱,但那粉末一出,他们便昏倒了,之后便全部被处理掉了。” “知道了。”他侧眸看了看门口的动静“去查查是谁卖给他的,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来此地。” 西域曼陀罗,可有使人短暂昏迷的作用,但西域的这类粉末是用作药学的,所有单卖都会被查底细,沈格底子这么复杂,还有人卖给他? “属下遵命。”大黑个挠了挠头“但是,京城东边儿的暗桩布下已久,里头有几人甚至可以抵得上精锐士兵,被人随随便便杀了,属下认为有所不妥,对沈格就这么不管不顾?我是怕底下的弟兄会…” 柳言挑眉:“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属下不敢。” “我自有我的打算,退下吧。” “属下遵命。” 待人走的远了,柳言才慢慢摊开手心,那树叶的一角起了裂缝,许是不小心折到了,秋叶与春叶不同,一种是代表新生的柔软,不易破损,一种代表的是消失,稍碰即碎。 “怎么还呆在这儿。”他站的还是刚刚的位置,沈澜记得清晰。 “在看景。” 小谭儿指着旁边的树:“小姐,你平日最爱收集这些枯叶做书签,这回不用上外面找了,这儿有一大棵!” “嗯。”沈澜走到树下,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两日也捡了一些,但太多了也一下子用不完,多的都是要清扫掉的了。 身旁有人走近,走到了她的身侧,沈澜愣了楞,看向他。 身边的那个人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那棵树。 那道目光,很安静,不是言语的那种安静,是一种感觉。 突然,那道目光看向自己,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与之面面相觑。 “你喜欢枯叶?” “嗯。”她赶忙低下头,肯定道 “平常看书的时候,喜欢用枯叶做标记,下次再看就不会忘记看到昨日看到哪里了。” 小谭儿撇着嘴伸手拉开二人的距离,摆摆手道:“怎的,你也喜欢枯叶不成,这有何好聊的。” “谭儿,不得无礼。” “无碍。”柳言轻笑“我确实喜欢枯叶,恰好刚捡了一片。” 他摊开手心,把落叶递到沈澜面前:“赠予你。” “你这叶子都…”谭儿在二人中间看的仔细,他手中的叶子都不完整了。 话还没说完,沈澜便接过叶子:“谢谢,我很喜欢。” 她把叶子放在手掌心看了看:“叶中为绿,叶周为黄,它的经络中心是绿色的,我从未见过,很特别,谢谢。” “你喜欢便好。”经络中心是绿色的?他自己都没发现。 谭儿皱着眉头,微扶着额头,为什么她会出现一种她不该在这出现的感觉。 “二位饿不饿,我去给二位做饭。”她颠了颠右手的菜篮,又伸手打算拎过沈澜手中提的菜篮。 “不。”沈澜手往后缩了缩“今日你为客,这是你我说好了的。所以,今夜我来做菜。” “小姐,你做过菜嘛…” “嗯,放心,无毒。”沈澜是逗谭儿的,不禁自己也笑出声,不经意间抬眼却看到柳言那道目光,正望着自己。 安静且深邃。 她把笑硬生生憋了回去,从小谭儿手中取过菜篮,提着两个篮子,径直往东厨走去,一步也没有停留。 柳言笑着背过手,亦是朝着东厨走去。 “怎么奇奇怪怪的。“谭儿眼皮跳了跳,又赶紧摇了摇头“莫多想,莫多想。” 第15章 宅内的东厨和沈家的布局是一样的,东西也很齐全,不知该不该说布置这些的人做的仔细,但确实看上去是花了心思。 连外面的那棵枯树… 是爹吗? 但他为何要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 沈澜想的头疼,晃了晃脑袋。 挎在两胳膊肘的篮子提的久了愈发重了,她蹲下身轻轻放下,总算轻松了些许。 “买这么多菜?” 柳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澜抬头仰望他,又有些抱歉的指着另一个菜篮:“我喜欢吃菜,怕你不喜,我还买了些肉,在那儿。” “难怪你长得瘦弱的,这么吃可对身体不好。”固有素食利体之说,但这丫头看起来都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了,这应当不是个健康的现象。 他是在嫌弃她长得瘦弱吗,沈澜支支吾吾的开口:“你不喜欢长得瘦弱的?”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忙卡开口先要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喜欢。”他嘴角微微扬起,眼神中溢出戏谑。 沈澜知道他在故意调戏自己,但也是自己挑起的话端,不由得对自己生出恼意,低下头不去看他,伸手拿了一颗白菜抓在掌心。 欲想起身的瞬间,面前的一切顿时有些模糊,身体失控的往后倒。 只是刹那,感觉到了一双手揽住了她。 再次睁眼时,她已经落入了他的怀里。 沈澜眨巴了两下眼睛,仰头望向他。 两道目光交错在一起,空气霎时间好似停止。 周遭的鸟雀都合时宜的止住啼鸣。 反应过来的沈澜,慌乱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就用手抵了抵他的胸膛,欲起身。 但揽她腰际的手用的力气很大,一时间竟是挣脱不了。 她伸出手指试探性的戳了戳男人:“柳…相公?” 男人总算有了反应,腰上的力气减轻了些许,但他眼神呆呆的,竟有些不聪明的样子。 “小姐,需要帮忙吗”谭儿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澜侧头望了望,谭儿应当是快过来了,她朝外喊道:“好,那你过来帮我来洗菜。” 闻言后的谭儿,小跑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和谐的情景。 小姐在切菜,他的相公在默默的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 一时间,竟突生一种自己进门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但一想起,这柳言的风评,又赶紧谴责了自己的想法。 但上前几步,她就发现,事情不简单。 那柳言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干什么。 她没好气的朝他喊道:“喂,不帮忙的话,还是别杵在这儿了,碍手碍脚的。” “谭儿!”沈澜闻言微微皱眉,侧头朝她看道“我跟你说过,让你收收性子。” 他二人未来是要长期相处的,莫让柳言误会了谭儿才是,她想了想又开口:“抱歉,她就这性子,我会多管教的。” “嗯。”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生气,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东厨。 应当没生气吧。 “小姐!”谭儿凑上前,可怜楚楚的向她道“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 “不是外人。”那眼神很严肃“对我而言,他是我未来要一直相处的人,是我的家人。”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温声道:“谭儿,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但我也希望你知道,很多事情做了决定,你我都无法改变,你就算对他如此,也不会给结果带来什么改变,反而对我们都不好。” 沈澜略过她,走到门口,望向枯树下发愣的柳言,柔声道:“对于传言来说,有关他的伦常道短、闲言碎语,它也只是传言,像世人传我那般,万般皆是我,你不是也没有相信吗?谭儿,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只信我亲身感受到的,对于其他的,我不信,我希望你也是。” “小姐…” “好了,过来洗菜吧,不饿吗?”她转过身,笑着看向她。 橙红色的落日余光恰好从沈澜的侧方倾泻下来,笼罩在她的身上,周遭的尘粒撒乱的飘撒着,如在告知世人,这中间的屹立不动的,是坠于世间的神灵。 东街的暗角 “主上这般下令,是否太纵然那个沈家了。” “是啊,东边的兄弟这次完全是白白牺牲掉的。” “我也觉得主上这次做的决定不妥。” “嘘。”有一人打断他们“你们不要命了,敢质疑主上的决定。” 放在平常,他们对主上心腹带来的消息半个屁都不会多放,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没事,那狗腿子已经走远了,而且主上这次的命令确实不道义。” “道义哈哈哈哈,你老朱也懂道义了?” “怎么,那些个文人不都这么说的,我昨日杀的那两个书生,一个抛下一个跑了,剩下的那个临死前还在骂那跑掉的不讲道义,他也是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让他带遗憾死去,我把逃掉的那个也杀了,昨日我睡得很好,甚至我昨日的梦里出现了第一个书生跟我道谢的场面。” “哈哈哈哈哈,老朱,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怎么,想不想反他一票,我们在他底下干了这么久,一直没接触过上层,呆在最底层干这么起劲也捞不到什么好。” “哦?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别,耍耍嘴皮子就够刺激了,你们还想真干?”周遭的人听到有人起了真反的意思,纷纷严肃起来。 见周遭气氛严肃起来,那个人摆摆手:“开玩笑的,你们还真信?我哪有这胆儿。” “哈哈哈哈。”周遭的人笑起来,又闲聊了几句,纷纷散了。 只有一个人还没走。 那个人突然哈哈笑起来,在他那张满是刀疤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出来吧,我看出来了,你也不服吧。” “哈哈哈哈哈。” 拐角处走出来了一个人,是刚刚人群中附和他话的那个。 “主上,这次做的确实让我有些看不懂,对于错误的决定,我们为什么要照办。”他们的组织层层之间是不连通的,每个团体之间都是不认识的,分管着不同的任务,所以各个团体之间是不会见到面的,负责联络的一直是长相黝黑的男人。 他一直不知道,他的弟弟也在主上的底下做事,他也是今日一早才知道东市有一个药铺失火数十人殒命,其中包括他的亲生弟弟。 他本以为是场意外,直到得了命令去查现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格的手笔,这叫他怎能不恨沈家。 但主上竟然下令不插手此事,这其中的渊源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这仇,他必须要报。 一个人的力量给不了沈家多大麻烦,但两个就不一定了。 “沈格的尾巴藏得再好,在道上混的深的那几个也不会不知道,他仇家那么多,我们找他的麻烦,他找得到哪个仇家嘛,哈哈哈哈哈。” “废话不要多说,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刀疤脸笑着凑近他,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而后二人大笑。 “好计谋、好计谋,就这么办!” “这些日子先不要轻举妄动,目标太大,主上很容易发觉是组织里的人手笔,我们先观察几日。” “好!” 不远处的糖葫芦摊子。 卖糖葫芦的老人挤着眼睛,没好气的朝对面的男人喊道:“你到底买不买?” 男人回过头,满脸笑意:“买买买。” 待男人走远,老人才骂骂咧咧的扛着糖葫芦离开:“几个一模一样的糖葫芦非要拦着我在这挑半天,有这时间我都卖出去好几串了,搞半天还只买了一串,真是晦气…” 宅内。 谭儿吃完饭后吵嚷着她来洗碗,沈澜拦不住,只能让她来洗了,自己跑去给谭儿收拾客房。 等到一切结束,已经很晚了,还好今夜的月亮很亮,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恰好谭儿回屋,两人又聊了许久,谭儿一直劝她不要回房间,她向谭儿保证了很久才脱身出来。 回自己屋的时候周遭已经有些暗了,偶尔还有鸟雀的啼鸣。 屋内尚有光亮,他睡觉也喜欢点着烛火?还是在等她? 她伸手试探性的推开门。 床榻上的男人已经盖上褥子在睡觉了。 她转过身,轻手轻脚的合上门,朝床榻缓步走去。 当站定在床旁时候,她突然生出了怯意,本着夫妻本该睡一床的想法,到实践的时候还是有些羞涩,这应当是他们第二次同床吧。 呼,还好,不用行房事。 她脱去外裙,挂在身侧的衣架子上,照常留了条白色的里衣,也算是保守。 小心翼翼坐下床,平躺下去,竟是大气都不敢喘。 一双手跨过她的身子,把被子匀在她身上:“又不是第一次同床,紧张什么。”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她顿了顿“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他声音有些哑,大约是染了风寒? “需要灭了烛火吗,亮着烛火睡不着?”枕边人的呼吸真真切切的就在她耳旁,一时间竟像是打火石,让她的脸上不由得升温。 “不用。”他说着,手不安分的环过她的身子,把她揽到怀中“你不是怕黑吗。” 第16章 原来他所留的烛火是为她所亮的灯。 但此情此景,那双有些炽热的手,让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夫妻间的正常接触? 放轻松放轻松。 他们同她说过的,她们之间是不能行房事的。 有什么好紧张的,要习惯这些正常接触才是。 “今夜…我做的饭菜做的可合胃口?” “很好吃,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沈澜侧过头望向他,有些好笑:“你是在恭维我?” “是也不是。”他凑近她“取悦自己的娘子有何不可?” 取悦自己的娘子… 沈澜赶忙侧过头,不去看她,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红的发烫了。 “害羞了?”柳言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张红润的脸庞,无形的诱惑更是难克制。 “有一点。”她顿了顿“我想问…” “关于昨晚?”他好像早就知道沈澜会问一般。 “嗯。” “我一挚友把你送回来的,他说看你来酒馆找我,被人欺负了,恰巧救下你。”他说的声音很柔,手抚在沈澜的头上“可有被吓着?” 这人的行为动作,今日怎么难得的奇怪。 往常他并不会这样的,前一日还是相敬如宾,今日是怎的了。 一下子亲近起来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他二人也就是见过几次面的关系… 他的举止一下子让沈澜整个神经紧绷了起来,连他所说的话都没多加思考:“没…没有,早些睡吧。” 沈澜左手飞快的扯着被褥,把羞得通红的脸掩进被子里。 上头有一股力往下轻扯着被子,欲把被子拉下去些。 她这回意志坚定了起来,手死死的拽着被子,不松手。 耳边传来柳言无奈的声音:“闷在被子里难喘气,你想把自己憋死?让我守寡?” 见底下的女人不回应,他索性掀开自己那侧的一角,女人如幼兽的眼神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真是该死。 柳言的眼神中顷刻间占满欲望。 他声音有些低哑的朝怀中人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重要也不重要的问题。不管答案如何,他都想把这个人占为己有。 “你问。”她有些怯怯的说。 “为何选择了我?”他顿了顿“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们是双向选择啊,就像你也没有拒绝我的选择一样。”她眼神有怯意确是闪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诚“而且你也没有很差啊。” 她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我觉得你还可以,至少我觉得你…” 话还没说话,突然唇上一重。 沈澜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脸,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 只是轻轻一吻,随后又他被揽入怀中。 她反应过来,心生怯意,缩了缩身子。 “别动。”男人声音沙哑,好像比刚刚伤寒更严重了? “你…”沈澜支支吾吾的开口“是感染风寒了吗,需要给你煮完姜汤吗,我昨日恰好买了些。” “不用。”他放在沈澜腰肢的手又紧了紧“就这样好好呆着。” 不然这伤寒可能会有传染性。 就这么呆着就好了。 你就是我的药。 何德何能,让这么干净的人来到我身边。 女人声音掩在被子里,带有怯意却又参杂着一丝关照:“可是,你的身上有点烫,真的不需要吗?明天可能会严重。” “睡觉。”不然,他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 沈澜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一夜寂静,有人一夜无眠。 天蒙蒙亮,宅内就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声音,声音不大,但也许是因为空荡的原因,显得有些突兀。 沈澜的睡眠很浅,几乎是听到声音就醒了。 她带着困意缩了缩身子,敏感的感受自己还在某人的怀中,立刻僵直了腰板,生怕扰醒了旁边人。 “醒了?” 沈澜抬眸,对视上那双清明的眼睛,带着早晨醒来独有的沙哑声音问道:“我吵醒你了?” “没。”他顿了顿“我醒的早。” “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声音轻轻的“会不会进贼了。” “家徒四壁,不至于。”他起身“我去看看。” 房里的烛火还未燃尽,即使外面的天有些亮了,但烛火的光不可能不会被人发现,扒窃的人行事小心,不可能察觉不了这些。 显然这一定不是来偷东西的。 那会是谁? “哎。”沈澜也起身,望向她“你又不会武功,万一…贼被发现了之后恼羞成怒怎么办。” “不然任由贼偷光东西吗?” “安全最重要。”沈澜眼巴巴的看着他,看样子是认真的。 她确实这些年,对于这样的事情,都是置之不理的状态,无论外面什么动静,与她而言皆是无关,只需要守好自己的那间房,就可以了。 柳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睡下吧,我去解决。” 他刚欲起身,被沈澜伸手按住:“昨日不是染了风寒吗,还是罢了吧,贼的话一般拿的适可而止就会走,看我们家没什么东西,应当马上走了。” 柳言嘴角微勾,笑着看向她:“怕守寡?” “有一点…”她垂下头,怯怯的说。 “好。”他妥协道“睡下吧,现在时辰还早。有我在,你放心。” 不知为何,只是短短一句话,却让沈澜感觉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安心感。 她听话的躺下身,又缩回被褥里,又再次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这次她的心里没有那么抵抗了,反而是一种适应了之后的安心感。 只此,本在细碎声中会保持高度紧张的她,第一次能够睡着了。 太阳高挂在顶上,伴着秋风瑟瑟。 床榻上刚刚醒的女人睁开她朦胧的睡眼。 旁边的人已经不在身边。 何事离开的? 离开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醒。 她舒展了下身子,昨日拘束的紧,都没怎么动身子。 手掌无意间的抓握,握到了奇怪的感觉。 她皱眉,把手伸到自己的眼前。 一块白色的纱布缠绕在自己的手上,打了个不太美观的结。 “何时…”她喃喃道。 这个伤口很小,他是何时发现的。 包扎的时候自己没醒吗? 以往这般动静,自己不该熟睡才是。 她起身,穿好裙褥。 再次打开门时,外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小姐,你醒啦?”谭儿手上抱着一个竹筐,右手抹着头上的细汗。 这般天气不算热,怎么出汗了? “大清早,怎么出汗了?” “我把宅子理了一理,现在可干净了。”谭儿自豪的说。 干久了杂活儿,她是真受不了宅子不干净。 天蒙蒙亮的时候,也睡不着,索性一鼓作气把外头全给整理了一遍,心里才舒服。 沈澜无奈的摇摇头,原来今早听到的声音,不是贼。 “不是同你说了,你与我一起来整理,怎么把我的活儿都给抢了。”她故作责怪道。 谭儿撅嘴,嘴里喃喃着什么。 “再说我坏话?”沈澜走近她,凑过去听。 “没有没有。”她摆摆手,随便撇了一眼,惊叫出来“小姐!你手怎么了?” “昨日不小心划到的,不碍事。” “小姐!你知道的,你身体弱,有什么小伤都是要好几天愈合!怪我,昨日没有发现你受伤了,是上好药包扎的吗?” 沈澜左右看了看手心,掩在布下,自己不知道。 “没有吧。”她记得宅子里没有涂抹伤口的药品。 “没有即使涂药!小姐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我马山去买。”说罢,谭儿放下挎着的竹筐,欲跑到外面。 “不用,这点儿伤口,它早晚会好的。”沈澜伸出手拽住谭儿。 她已经不再是沈家小姐,所有支出,都需要严苛些。 况且真的只是小伤而已。 “小姐…” 沈澜用另一只手附在她的手上,拍了拍:“无碍的。可有见到柳言?” “见到了,他一大早便走了,应当走了有一会了。” “嗯,好。” “小姐,饿了吧,我做了些清粥。” “他吃了吗。” 小谭儿叹了口气:“没吃,他走的蛮急的,没来得及叫住他。” 很急?是有什么事吗… 大门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沈澜示意谭儿开门。 一个黑壮的男人挂着和善的笑容,出现在门口。 “是柳哥的小娘子吧。”他看着沈澜,有些害羞的挠挠头,右手递过一个瓷瓶“他让我把伤药转交给你。” 所以,是为她买伤药去了吗… 沈澜接过瓷瓶:“多谢,那他现在所在何处。” 大黑个挠挠头,支支吾吾的却没有说话。 “好,我知道了,劳烦您跑一趟了,可要喝杯茶再走。”她点点头柔声道。 “谢谢夫人,不用了,我只是顺路给他送一趟,还要回家看我待产的媳妇,她一天没我陪就生我气。”他说完摆摆手便跑开了。 待人走远了。 “倒是个憨厚之人。”那人刚刚所说的那般平凡幸福的小家庭,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所以,小姐,那柳言到底去哪里了?”小谭儿不满道。 她有所感觉,那柳言应当是大早上去寻花问柳去了,有小姐这么如花似玉的美娘子,还不满足? 不应该啊,难道红楼的姑娘有小姐好看不成。 传言他喜好去红楼,但谭儿自认为,小姐的姿色绝不低于任何一个红楼的姑娘,就算放眼整个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比小姐好看的了,怎的就嫁了个不识货的。 第17章 有所失有所得。 沈澜望着那道背影,有些愣神。 她应当相信相公,况且她与他之间本就复杂,对柳言来说,她到底算什么。 她本就应该对那个人没有要求才是。 客栈内 “东西送到了?” “是,主上。” “嗯,她可有说…”柳言顿了顿,摆摆手“算了,三儿你先回去吧。” “是。”大黑个挠挠头,迟疑的转身离去。 “哦?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李高右手撑着脑袋,双腿懒散的耷拉在一旁的木凳上“不过也是,传闻沈家那嫡女长得十分好看,虽然说我没见过,但见你这副模样,定然是被她勾魂了。” 沈家嫡女的美色当时引得不少民门贵子去提亲,但都被沈家给拒了,李高虽然常年在外,却从不少纨绔子弟的嘴巴里听到过,连那些人都认可的美貌,多半非凡品。 “怎的?你对也她感兴趣?”柳言勾唇,周围扫了一圈,见四周安静无人才开口 “我可以把她赠予你,当你正房也好小妾也罢,只要你肯帮我。” 李高干笑了声:“不必!别跟我来这套,美人蚀骨,我可不想为你丢了命。” “李大将军戎马一生,苦心栽培你的一身本领,你却只在这儿当个掌柜,我都替你不值。” 闻言,李高的眼神黯了黯“打住,符卿,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你的想法我大致都清楚,但我冒不起这个险,我真的,输不起。” 李高虽然属李家外戚,但天子多疑,其父因掌握兵权,多受皇帝忌惮,最终其父因前线粮食急缺而死,堂堂一个大将军,死法竟然如此可笑。 皇帝后开仓救民平息了众怒,再之后收了兵权,美其名曰,不想他们一家再卷入战争,怕李大将军在天上怪他。 终归天子意胜万民意,这何其不公。 “但你应当知道,我可以保你。” “你这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星火可燎原,你别小瞧了自己,你于我而言非常重要,况且我也知道你的抱负不至于如此。”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李高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的事情我不会声张,你要来找我玩就来,如果还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可是要赶客了。” “哦?我刚还看到你为了同我说话,赶了几位客人出去。” “你怎么能这么理解!”李高暴跳如雷,直着手臂走向他“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能天天在客栈里久留,人应该要有事情干,客栈是睡觉的地方,大白天得去晒晒太阳才是。”说完他还很感慨的说“像我这么顾虑周全的掌柜已经不多了。” 柳言淡淡一笑,斜睨窗外的阳光的位置,平淡的开口:“我不会放弃你的,明日我还会来。” 待那人走远,李高才垂眸,口中喃喃:“不简单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柳言才走没几步,就被拦下。 “柳公子。” “嗯?”柳言看着面前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露出疑惑。 “我见过你,在沈家。” “哦?不过我好像没见过你们。” 魏明杨还想说什么,被身旁的人止住。 “我二人想邀您一同品茶,您可愿屈尊前往。”他说完还顺便指了指身后。 柳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眸光微闪:“自然。” 待他们三人落座,面前已经上了三杯清茶。 像是早早吩咐好的。 柳言眉尾上挑:“这茶闻起来味道清香,是好茶。” “柳兄不妨品一品,我二人觉得此茶有些苦味儿,但喝了却还想喝第二杯,甚是神奇。” “哦?还有这般说法?”他伸手抬起瓷杯,微微抿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确实,此茶味道新奇,确有饮第二杯的想法。” 路荆棘为苦,但却对终点充满新奇和欲望。 他二人准备好了。 “那我们便开门见山了”魏明杨朝柳言拱手,观察完四周后,才压低声音道“在下魏明杨与旁边的裴良,日后想跟着您干。” 他眼神中含着野心,毫不遮掩的暴露在阳光下。 裴良在旁跟着他拱手,眼神却是干净。 “哦?跟着我一个干能有什么好处。”鱼已经咬钩,接下来就是拉线了。 “自然是做流氓的副手。”魏明杨很聪明,善辨人,善观察,善布局,话讲的婉转也能很好的抓住他露出的信息,这人的价值,很大。 “在下,亦愿下犬马之劳。”裴良依旧在旁附和。 不染杂尘,拥有鸿鹄之志,这样的人才,只有把他逼到一个地步才会让他跟随别人。 柳言第一次见到这个书生是在酒楼,那副文绉绉的打扮与周围的一切都很不和谐,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他了,正巧酒楼在办诗文赢酒的局。 没多少人去耍,一个酒楼非要搞点文生气,真是强人所难。 那书生赢了酒,是理所当然,毕竟他和周围人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待书生抱着酒走后,他随便撇了一眼他的文字。 确实颇有文采。 但令他讶异的是,他的字里行间,透着的不止的优美辞藻所带来的文采,而是一种雄心壮志无处施展,庞大的野心无处投放。 他对这个文人感兴趣,所以派人查了一下他的底子。 世代耕农,唯有他硬要科考。 选择了不一样的路,注定是要背负周围人的期望与不少流言蜚语。 那担子太沉,他绝对不想低头。 这样极具野心的人,拥有丰富的学识谋略,这是他所需要的人。 文人有傲骨,如若是他主动去寻此人,此人还会自是清高,然后拒绝他的请求。 但如若是反着来,那局势便不同了。 “那便是…”柳言伸手把茶水饮尽“多谢二位了。 二人闻言郑重的端起面前的茶杯。 一饮而尽。 日正。 沈澜望着近在眼前的客栈大门叹了口气。 还好没来迟,她好不容易才劝服谭儿不要跟着一起来干活。 伸手紧了紧头上的发带,触感有些恪手,她顿了顿,抬眼望向手上的绷带,轻轻卸下,放入衣袖中,确认无误后才进门。 还没踏入客栈,就听到里头的人在絮絮叨叨:“请了个懒鬼来,正午了还要我等他,这钱亏啊。” “抱歉,有事耽搁了。”她尴尬的走进门,朝那怒气冲冲的人干笑了两声。 他昨日说是老时间过来,她以为时间还不算迟… 李高仰起下巴,嘴巴张张合合,看样子是想指责一番对面那个无辜人的样子“你…算了,其实时间也差不多。” “好。”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像是在等他发话。 李高背过身,捏着眉心:“已经放那儿了,去洗了吧。” 待沈澜离开。 他皱着眉头,翘着个二郎腿:“不对劲,对着那张小白脸,竟然觉得自己不该说重话。” 顿了顿,埋下头嘀咕着:“是我的问题,人果然不能太闲,容易多想。” 东街,午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各处都是摊贩的吆喝声。 暗角处,有二人在角落在交谈。 “你确定是这条路线?” “确定,道上说沈格明日要回来,这是他回来的必经之路,错不了,就是何时没有打探清楚,明日你我二人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这倒是无碍,他府上把守森严,只有在外面行事可能性高些。” “不一定,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那人伸头往外探了探,继续接道“那个人不至于会自己一个人出来送死,他身边定然带了高手,不然他不可能还活到今日。” “但你说的计策甚好,他只有两个子嗣,只要挟持一个来,一切便顺利了。” “嗯,那个沈黎最近老往官家跑,我们恐不能招惹,那个嫁出去的沈澜倒是可以绑出来,她嫁的人我知道,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酒鬼。” “话是怎么说,但传闻沈澜不受沈格喜欢啊,他会来吗?” “管他来不来,我们先绑了再说,没绑到人都是空谈。”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行动。” “我知道她宅子的位置,我们今日便去她宅子蹲守,定然能蹲到她,如若看到他那个男人,给他送几壶好酒,如若她舍不得娇娘子,那我们也只能沾点血了。” “兄弟妙计啊。” “谬赞了。”他扬了扬下巴“这地方记清楚了吗,咱们明天就在这儿蹲他。” “记清楚了。”另一人环顾了四周,肯定道“咱们何时出发去那美人儿的宅子。” “现在去吧。”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饶有深意的看向旁边的男人“传闻沈家姑娘都是绝色的美貌,特别是那个沈澜,我远远看到过一次…” 另一人闻言,眼睛含着笑意眯成缝:“懂你,我会为你看门的。” “够意思,本来还想着你我二人时间还要久些,如此一来便方便些了,走吧。” 待二人远去,隔壁的围墙上跃出一个皮肤黝黑的人,他皱着眉头,脸上泄出些恼意,朝着酒坊奔去。 酒坊内。 柳言攥着笔,在主桌上书写着生命,静静的听着三儿说话。 “主上,那消息说的是真的,我又去仔细听了一下,她们是打算绑架夫人…还打算欺负她…” “嗯。”柳言闻言平淡的望向他:“我知道了,退下吧。” 第18章 明明是在意的。 主上的心思有点难猜。 “可是…”三儿有些犹豫,但终是不敢说什么“是。” 待木门被合上,柳言即将落下的笔停在空中,墨从笔根缓缓流动,在笔尖积成墨珠,终重重坠在宣纸上。 客栈 沈澜伸手掐了掐后腰,蹲的久了,竟然感觉有些酸痛。 手掌有股痛意传来,她摊开手掌,看着泛白的手掌有些愣神,那道裂口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渗水进去,还是有些感觉。 随手往自己的衣衫上抹了抹,满意的看着眼前晾晒整齐的衣服。 果然熟能生巧,现在倒是开始有些适应了。 她侧过身欲离开,正巧看到门口那个倚靠在门口的身影。 上次的那位客官? 谭儿曾说过沈黎一直在魏家工子身上下功夫,依上次的事情看来,这位,多半就是那位魏家公子魏明杨了吧。 魏家是娘以前的亲友吧,不过应当是不常走动,唯有几次都是在小时候,也许与他见过,此番见面,隔了这么多年,应当不认得了吧。 见魏明杨仍然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只得慢慢走上前去:“客官,可有何需要?” 那人总算有所反应,眉眼弯弯:“你的掌柜让我转告于你,干完活儿便可以回去了。” 掌柜同他认识? 沈澜面色沉静:“他为何不亲自同我说。” “他出去了,好像有什么急事儿。” 转个身喊一声的事情,还需要转告? “谢谢。”她友好的朝他点点头,而后转身朝掌柜平日里坐的位置走去。 如若她走了,那无人看店,终归是不好。 况且,她明显感觉,这个人是个会算计人的人,还是不信的好。 “不走?”他仍在那儿,挎着手臂,凝视着她,眼神有些不解。 “嗯,反正我也无事,替他看店也无碍。” “不必,他已经将铺子托付于我照看,你回去也无妨。”他说的肯定,像是确有其事。 “你…与他很熟?”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道:“本来可能不熟,但我日后要在这儿住很久,说我是他的合作同伴也无妨。” 住很久? 她回想了谭儿说起的他与沈黎之间的事情,确实听她说,魏家公子最近很少回家了,所以他住在这儿了?沈黎干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不过这么说来的话。 依掌柜的做派,倒是真的可能放心把客栈安心的交给他。 不过,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她欲出言询问。 魏明杨摆摆手,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我看你们掌柜每次都会在那个册子上记账,你翻翻看,我那笔应该也在,这样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嗯”她点点头。 册子?桌上有好几本册子。 记账的册子… 找到了。 掌柜前些日子离开客栈的时候有给她指过是哪一本。 蓝色的册子。 她挑了挑眉,有些好笑。之前没有细看,到现在她才发现,掌柜在册子上画了一个算盘,这倒是方便辨认,也是他的风格。 册子很厚,粗略的翻了几页,很快就翻到了空白页,看来客栈的客官并不算多。 从后往前数着,很快就翻到了魏明杨的名字,他的名字占了一整页。 四十年… 确实是个掌柜的财主。 她忍不住发问:“四十年?” “四十?”他听完后也露出诧异的神色,而后又平静下来“你们掌柜倒是个认真的人,没有辜负我的选择,我只是被烈女缠身,想寻一处容身处,以为这是正常价,没想到钱给多了,如此说来,你们客栈的价格还算良心。” 沈澜听的眉心发跳。 有这钱不去买座宅子,非要住客栈,她确实不能理解。 她站起身:“既如此,那我便先行离开了,有劳。” 望着沈澜的背影,魏明杨眼中的笑意一丝丝褪去。 “恐是个障碍,抱歉了。” 西市到底是个好地方,商流多,商铺多,行人也区分中原和吐蕃等地的人。 沈澜沿着回家的路走着,途径了一些个红楼,看到他远远走过都不放过,那表情甚是喜欢她的样子。 多次想把她引去里头。 那场面甚至吓人。 难道她们都是这么揽客的? 那难怪有这么多有妇之夫都误入歧途… 前方还有一处红楼,也绕不了路。 她只得寻了处无人巷子,半蹲着躲在暗角,伸手把发带扯下。 因为前头有个大竹篮挡着,后头是死胡同的尾部,一面大墙挡着她,所以她的位置算是十分隐蔽,路人应当也不会发觉。 她起身,欲抬腿离开,低头却发现衣袖中的绑带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又重新蹲下身,抬手捧起它,愣神的看了几秒。 而后,用另一只收慢慢的缠上去,动作轻缓。 外头有脚步声,听上去不是一个人,步子很急,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看来是有人来了,她此番蹲在这里,若是被人发现,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正在她纠结要不要离开时,那些脚步声已经停住了,那停下的位置听上去就在不远处。 巷子很大,所以她能分辨出,他们应当是离她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 算了,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她刚欲起身,却被一身怒喝吓住不敢动弹。 “兄弟,我们确信,我二人与你是无冤无仇,所以你这般究竟意欲何为。” 场面有一刻寂静,没人回应他的话。 沈澜缩了缩身子,伸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膝,以防自己有被他们发觉的可能。 外头,也许是要发生什么了… 刚刚说话的那人又接道:“兄弟,我看你的身手应当也是练家子的,我们的组织正好还缺人,如果你愿意放我们一马,我们可以把你推荐到我们主上那儿去。” “是啊,我们的上头很厉害,看你模样应当是做杀手的吧?我们是有些仇家,但他们都是罪有应得,他们开了多少银两,我们可以给你更多。”另一道声音插进来,那声音带着点儿颤抖。 场面又是一瞬寂静。 突然近在咫尺的地方出现了碰撞的声音。 沈澜抬眼望向正前方墙壁上的两个飞刀,已经陷进石缝里。 它在滴血。 而后身后有两个重物坠地的声音。 她身子颤了颤。 死了… 他们死了… 血顺着刀柄坠落,坠在她的鞋边。 沈澜的额头冒出细汗,脑海中的恐惧不断放大,旧年的记忆又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娘身上破开的皮肉一滴滴的往外渗血,娘低喘着说,让她跑,让她离开这里,突然一瞬间,娘的眼睛盯死在一处,她顺着娘的身影看去,爹手中拿着皮鞭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们二人,眼神中闪着地狱的篝火。 他的侍从从各处分散,分往各个狱房。 其中有两人扯着她的手臂,把已经呆滞的她拖出那地方。 她离开前听到的声音,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的声音。 那是生灵的嘶嚎,像是来自地狱的招魂声。 那些声音好似就在耳边,她捂着耳朵,双眼空洞的望向地面,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突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脚,她骤然缩了瞳孔,木楞的往上望去。 “柳言…”她眼中挤满的眼泪,在那一刻克制不住的掉下来。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那道与她相对的眼神很陌生,她从来没见过他有那样的眼神。但又很熟悉,是她曾经在爹身上看到过的眼神… 她顺着柳言的眼睛向下望去,定格在他手中折射着刺眼光的飞刀。 新的。 周围的血腥味渐浓,眼前的一切变得真实。 她的眼神空洞,就这么一直看着柳言手中的飞刀。 他有所察觉,蓦然把飞刀掩在身后。 而后他飞快的往沈澜背后打了一下,女人瘦弱的身躯蓦然瘫软下去。 柳言蹲下身,伸手揽住她即将落地的身躯。 “对不起。” 对不起还是让你亲眼看到了我的不堪。 烛光微燃,榻上的女人从噩梦中猛然惊醒。 额间有些温热,她迟疑的伸手,触摸到一块汗巾。 “小姐!”旁边立刻有人凑过来“你终于醒了,你刚刚一直出汗,怎么喊也喊不醒,吓死谭儿了。” 沈澜侧眸看着她着急的神色,将干裂的嘴唇咧出一个弧度:“也许是有些发烧了吧,你可知我是如何回来的?” 她没好气的说:“就那个…姑爷,姑爷把你抱回来的,问他怎么回事,也不搭理我,自顾自走了。” 走了吗… 沈澜挂着一抹淡笑,谭儿倒是第一次这么称呼他:“认可他了?” “没有。但我相信小姐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的。”谭儿说着,取下汗巾,放在一旁的水盆里搓了搓。 正确吗。 她垂眸,声音带着点疲意:“不早了,守了我一天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但是,小姐,你看起来不太好,没有人守着你我不放心。”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吧。” 谭儿欲再劝几声,但小姐已经说了两次让她回去,再留着,多有不妥,只得殃殃的告退。 听到关门声后,沈澜才睁开眼睛。 她能肯定,她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不是梦,那真实的可怕。 他的杀伐果断,对于他人的求生毫不留情。 那掷出飞刀的速度,可以让二人一齐毙命,也就是说,他的武功其实是很高的。 他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手中拿着飞刀,是全新的,也就是说… 他本来想杀了她吗。 第19章 但他没有。 也许他只是凑巧路过,又凑巧拿着一把飞刀? 沈澜眉头微微皱起,不管她如何为他的行为做解释,都无法完全逻辑合理。 让人悲观的,多数都是来自于人无法控制的想象。 她合上眸子,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她很抵触杀人,即使早年见的多了,也没有使她麻木,对于那样的事情,一直避之不及的她,竟还是没有摆脱掉吗。 睡梦中的女人紧皱着眉头,额间的发丝因燥热出了细汗。 似是坠入了无尽梦魇。 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 咯吱一声,即使他打开的声音很缓很轻,也使得床上的女人瞬间皱起眉头。 许是醒了? 柳言了僵在原地,他已经在窗外观察了一会了,见女人确实睡着了才进来,她这么容易醒吗? 从前没觉得。 他本应了禁卫军副统领的情,要在那儿留宿,但不知为何,竟还是到了这里。 不知何缘由,也许只是想看看她,看看她有没有回家,看看她在干嘛。 还好,她还在。 柳言皱起眉头,许是恼自己为何有这般奇怪的行为。 女人微微皱眉,他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看样子更像是做什么梦了。 看这神情,也许有关他也不一定。 柳言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纸包,用手解开细绳所绕的绳结,从中捏了些粉末。 走近床边,挥手向女人的面上撒去。 星星点点,如尘粒,不着痕迹。 顷刻,女人的眉头渐渐松开,面色渐渐平静下来。 柳言在床边驻足,视线直直的看向床上坠入梦中的女人,眸光意味不明。 “做个好梦。”他俯身望向那个熟睡了的女人。 她到底与其他女人有何不同? 烛火的蜡油不断的燃烧低落在桌上,男人依旧没有走。 他只是在望着她,眼神专注认真,还带着一丝怜惜? 如若这个女人成为了他的障碍,他还是会舍弃她。 毕竟,出发点与终点,应当是一致的,才算正确。 他的棋局已经布了这么多年,他不能出错,也绝对不允许出错。 再一日吧,再留你一日。 这是他最大的宽恕。 也许他入了情局,但那样的局,他从未入过,不知局势如何破,亦不知是蛊还是毒。 对于那样的局,还是毁了的好。 次日清晨。 秋雨坠落在屋檐,淅淅沥沥奏成晨乐。 女人睁开朦胧的睡眼,还带着清晨的水雾。 她目光有些迷茫,似在回想着什么。 而后,迟疑的往身侧望去。 无人。 昨日她明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但不知怎的,只一瞬间便再次没有了意识。 离奇的很。 沈澜支起身子,望向窗外。 下雨了。 起身打开门,一眼便开门看到了正对面蹲着的谭儿。 “小姐!”谭儿举着伞飞快的跑到她的身边,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还好,今日没有昨日那般烫了。” 昨日只是随口说的毛病,竟然是真的吗。 难怪昨日头疼的厉害。 她笑着点点头:“睡一觉自然便好了。” 谭儿眼睛望过她的手:“小姐,你今日自己换的药?这样多不方便,下次还是谭儿来帮您吧。” 闻言,沈澜愣了片刻。 迟疑的往右手看去。 昨日的绑带因为掉在地上,落了灰。 这块儿是新的… 是他吗。 他果然昨日来过。 也许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吗。 “小姐,你在想什么?”谭儿拉了拉沈澜的衣袖“今日为你煮了清粥,生了病,吃的清淡些好。” “好。” 她二人一同走着,谭儿却走的蹒跚,显然是有什么想问。 沈澜苦笑着停下步子,侧身看向她。 谭儿站定身子,眨巴了下眼睛:“小姐不走吗?” “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她那表现,明显便是有话要说,若是让谭儿把话憋久了,指不定一天这个模样。 “小姐…”谭儿眼神飘忽,说话也犹犹豫豫的。 倒是不像她的作风。 以往可是个直来直往的人。 今日是怎的了。 外头雨变得大了,顺着风零零散散的飘进了伞中。 “进里屋说吧。” “好。” 主仆相伴缓步,各怀揣些蝇头事。 本以为谭儿会很快就说出她想说的事情。 没成想,直至她慢慢悠悠地把粥喝完,她都只字不提。 这突破了谭儿的极限。 看着谭儿一言不发的望向窗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倒甚至有趣。 想到趣处,沈澜不禁笑出声。 这倒是惹了小丫头注意,总算开口说话了。 “小姐,你在笑什么?。” “你猜我因何而笑。”谭儿最不擅长揣测别人的想法,所以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个直性子,遇到有人拐弯抹角的说话,她都嫌烦。 “是因为谭儿在看雨吗?” 哦? 竟是猜对了。 “是。”沈澜认可的点头,右手从广袖中伸出,将瓷碗移至一旁“说说吧,你有什么想同我说。” 谭儿闻言,本是四目相对的眸子,又开始四处飘散起来:“没有啊小姐,你想多了,谭儿无事要说。” “说吧,你我二人还有何说不得?”她只得这么说了,谭儿的定性何时精进了不少。 外有风刮的大,吹的窗户咯吱直响。 凸显得这屋子内十分安静。 谭儿起身,关了窗。再次坐定时,她闪着十分真挚的目光望向对面的人。 “小姐,我确有一事想问。”她说话的速度很快,应当是憋久了的缘故“姑爷昨日没回家吗?” 问柳言昨日有没有回来?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沈澜暗叹了口气。 看来他昨日来时已经很晚了,谭儿没听见动静。 也罢,此时,她不知道也无事。 “嗯,怎么了?” “怎么了!”她气急,站起身来,义愤填膺“成亲才多久,他就不知道哪里去留宿了?!真是丧良心。” “你之前不是还不想我与他一同住。”沈澜笑道,前几日还反对她二人交往呢,今天怎的还质问起这些。 “是啊…但小姐,我想清楚了,我娘亲曾说过作为女子嫁一人忠一人是根本,男子可三妻四妾无所谓,但真正成功的女子会把他的心收拢,占为己有。你二人毕竟已经成婚,这是不真的事实了…他还留恋在外,于此对小姐名声不好,对你二人以后也不好。” 她喘了口气,看了看沈澜的眼色,试探性的接道:“小姐,你可谓是天姿国色,究竟是什么让他瞎了双目,你与我说道说道你们如何相处的,我娘与我说过些男女相处的东西,说了对你应当有好处,她还给了我本册子!” 沈澜眼中的瞳仁随着她说的话,越来越大。 是上次自己说的话影响了谭儿不成? 经这两天时间,她许是自己想了很多? 一下子开放了起来。 倒是有些过于精打细算了。 见谭儿眼神富有深意,应当接下来要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了。 沈澜拧了拧眉头,赶紧摆摆手,撇过脸不去看她:“好了,休要再提了,我并不在意这些。” 她本觉得柳言是个单纯之人,只是品行有所劣迹,但现在看来,这个人似乎并不这么简单。 那次陷入混沌前的思路还算清晰,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他们说。 他是个杀手。 但那是他们说的。 她想听柳言当着她的面,亲口同他解释。 她用手支棱着脑袋,眼睛望着窗外的风景,想得出神。 即使他是杀手,也只是他谋生的法子,这只是一份他的一份差事罢了。 转念一想,他并非游手好闲之人,好歹也有份差事。 谭儿举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姐?” 沈澜脱神出来,方才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多想了。 何苦多愁善感,自寻烦恼。 她笑着摇摇头,把乌黑的长发挽起,从袖中取出发带绑好。 伸手往头发两边左右捋了捋,确认无误后,起身取过门口的油纸伞:“事有□□都始料不及,安安静静的接受迎面而来的变数,我不想与之相抗,太过复杂。” 谭儿静默不言,看着那道瘦小的背影,一步步离开她的视线,直至在她眼中消失不见。 眸色中的心疼渐浓。 沈澜撑着油纸伞慢悠悠的走到了客栈。 以为路上会耗掉很多时间,没成想还是来得早了些。 掌柜好像不喜热闹,不知会不会容许她早些来。 但她暂时有些烦闷,不太想呆在家里,无处可去容身,唯有这儿也许能容许她待一会儿。 她解下手上的绑带,才发觉里头还上了药,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带着复杂的情绪把绑带放进了袖口。 伤口好了许多,还剩一道红口子,周围已经开始起皮了,倒是比之前好的快了些。 这么点儿小伤,他们都把自己看作侨情的人了。 许是因为雨季,大家都想寻处地方咱时避避雨。 偶尔会有几个路过的人往里头走。 看来今日都生意不错。 那她来的还算时候,也能帮点小忙,不至于讨嫌。 进去的时候,掌柜正在为一个客官引路,瞥眼看到了这边的动静。 只见他赔着笑给那位客官说着什么,而后客官点了点头,自己上楼了,他则朝着她走来。 “赶着来干活?”他挑着眉,语气听着像是有贬义。 沈澜侧身把伞搁置到一旁:“心中烦闷,呆家中闲的容易多想,还不如找些事儿干干,也是为您分担了不是。” 她说的坦白,只是确实懒得去修饰理由了罢。 掌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东西,但眼神转而从新奇又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他拍拍自己胸脯:“小鱼,你在我这儿干了也有几天了,你我应该也算半个挚友,我本名李高,你大可以喊我高哥,有何烦闷之处,我可为你排解一番。” 他的目光灼灼,像是期待着什么八卦。 沈澜能感受到他的好意,他是个真性情的人,但对于自己的私事儿,还是不要分享的好。 “谢谢,是些杂事,待我想通了便好了。” “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虽是如此说,但他脸上还是闪过一丝失落,甚至明显“今日店客还算多,你既来了,就好生接待着。” 他微微侧头,注意到门口即将要进来的人,匆匆道“二楼有位大客官,想来你也已经认识了,他还住原来的屋子,今日正巧是刚来没多久,本打算给他端去碗热茶,还没得空,你替我去了吧,我这儿还要接待人。” 魏明杨吗? 本来她还对昨日那件事有所疑虑,现在看来,他二人确实已经交上了朋友没错。 虽在这儿有些日子了,后厨她还只是第二次来,好在那茶壶摆的显眼,想摸一摸,试试它是否还热乎。 手刚触及那壶壁就被烫的弹回手。 她赶忙吹了吹有些麻了的指尖。 “热的。”她喃喃道。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杯到达魏明杨的屋外,轻轻叩了叩门。 无人应。 心想着或者是睡着了。 又试探性的轻轻叩了叩。 难道里头无人? 待她疑惑的转身准备离开,门有突然被打开。 她侧身看去。 触及到的那道目光,带着几分锐利的打量。 第20章 这个人的眼睛弯弯如钩,挂的也是笑容,但他倾泻出来的却不是笑意。 那道打量的视线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甚至有些惊惧是否是自己的男扮女装漏了马脚。 她忍住那种厌恶的感觉,努力的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热情的端过手中的盘子。 “客官,这是刚热好的茶。” 他没有立刻接,反而是继续观察她,那感觉让她更加难受,好在他只停顿了一会,便接下了。 “辛苦了感谢。” 沈澜热络的点了点头,而后头也不回的马上转身就走。 魏明杨,有些反常。 她走下楼,不去想刚刚的事情。 李高正在柜台前撑着脑袋,绞尽脑汁的算账。 也没注意到她。 此时去打扰他多半是不好。 本就是找来干活儿的,如此这么赋闲更是不成体统。 她找了一圈自己该干什么活儿,竟发现要干的事情其实有很多。 往日她要洗的衣服都会被李高在午时前收集好放到弄堂里,但今日恰好下了雨,不知他有没有置办屋内的晾衣杆。 今日因为下雨,地面返潮,地上的灰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得好好清扫一番。 李高心系魏明杨那个金主,但那些风尘仆仆来住店的人,在外奔波了一天,也应当同等的去得到那一杯热茶,又或许以一杯茶就可以套得人心。 她干劲十足,煮了热茶后,一杯一杯的送达到那些住客的屋内,住客收到热茶皆是笑逐颜开,或是道谢,或是拉着她话些家常琐事,偶尔交谈传出的爽朗笑声,甚至能够感染周围路过的客官。 待收集完他们要洗的衣服,沈澜挎着洗衣盆一趟一趟的把衣服运送着。 厨房里有一长条竹子,甚是硬挺,本是煮茶用当柴火的东西,她发现后觉得甚好。 兴致勃勃的扛过它,依靠着以前在沈家看杂役做的晾衣杆子的记忆,照葫芦画瓢的做出了做了出来。 她有些惊异,自己竟然做的这么顺利。 雨声未停,雨击打在屋檐上,或是顺着房梁蜿蜒不绝顺势而下,有些在顺下的过程中汇成了一颗更大更闪耀的明珠,有些绕过盘根错节的同类,安稳的滑落至地面。 沈澜停下搓洗衣服的手,听着雨声,淅淅沥沥。 不禁勾起了唇角。 平凡的日子终归会带来惊喜,那些客官拉着她话的那些家常琐事,都让她受宠若惊。 就是如此,她才觉得,平凡何其可贵,何其幸福,何其让她满足。 雨声如乐,能暂时的让人忘却烦恼,把人们的神思牵引到他们当中,与他们一起雀跃,一起高歌,一起无虑。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沈澜敏感的抬起头,只见李高吊儿郎当的走来。 看起来心情甚好。 他挑了挑眉,望向她:“今儿个下雨,洗衣服的话或许干不了哦。” 沈澜了然,骄傲的指了指后头:“我做了个晾衣服杆子,搁置在拐角处了。” 走廊的拐角处是个死路,不是回廊,它的布局很奇怪,她也是偶然发现的。 按照平常布局,宅应当是由四角构成,他的宅子缺了一角。 但她稍加思考便能理解了,这做宅子是用作客栈用的,不是家里的住宅,兴许是没多在意这些。 拐角有一大块空地,上头还有遮罩,算是个晾衣服的好地方。 李高挑了挑眉头,把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的走过去,在那交叉口仔细观察了一番,侧身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手艺人,干得不错。” “无碍,能帮上忙就好。” 李高走近她,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番:“你今日干的不错,你以后也早些来吧。” 沈澜抬头仰视她,面色有些惊喜。 李高点点头,又添了一句:“银两我也会给你加的。” 沈澜闻言,放大了瞳孔,雀跃涌上心头,赶忙站起来致谢:“谢谢掌柜!” 不成想,她头猛的有些昏沉,右脚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欲想支撑住身子,但奈何腿也软绵无力,控制不住的往旁倾倒。 这是老毛病了,但她刚刚一时心里欢喜,便给忘了。 她熟练的伸直手臂,按经验来说,应当会摔在墙上,也不至于砸地上那么疼。 意料中触摸的坚硬并没有实现。 反之腰间一紧,猛的被人捞起。 沈澜回神过来,视线渐渐清晰。 这才发觉自己被李高救下,有些窘迫又有些感谢。 欲想退一步感谢,没想到他那只抱在她腰间的右手还没撒开。 她仰起头,尴尬的出声:“掌柜?” 李高闻言,低下头,猛然回神,放在她腰间的手猛然一缩,他飞快的往后退了几步,骤然睁大的瞳仁带着点惊恐,而后飞快的拍了拍自己的右手,拍出了清脆的响声,像是想把它割掉一般… 一套动作行如流水。 沈澜欲言而止,这么大反应,不知他可是察觉了什么。 李高抬眼,看向对面人迷茫的眼睛,才觉得刚刚的举止有些奇异,才挽尊似的拍了拍他的青色青色衣袖:“刚刚袖子上沾了只虫,我有些怕虫子,才有刚刚的举动,你无需多想。” “好。”沈澜按捺下疑问,点了点头。 李高默默地退到门口,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你日后与我一同吃饭吧,我请你,一个大男人瘦的跟个姑娘家似的。” 之后像是被风吹冷了似的,颤了颤肩膀,无声的走出门。 “嗯?”沈澜嘟囔道。 如此也好,她笑了笑,省了碗饭。 柳言很少吃饭,一般也只在晚上吃饭,一般和她吃饭的都是谭儿,家里本就节俭,二人吃饭也是没办法让谭儿吃尽兴,如此一来,谭儿可以自己在家多吃些了,就是没人陪她吃,多半是要不高兴。 得好好劝劝。 她又蹲下身,看向搓出泡沫的衣服,伴着耳边仍在奏曲的雨声,挂上一抹淡笑。 东宫 李承架着手,满脸疑问的看着眼前郁郁寡欢的人。 “到底干嘛了?孤问你一天也不说。” 李符卿半倚在椅子上,垂着眼眸,神情楞谁看都像是不高兴。 “孤今日本有一堆事儿,听到你找我有事儿,赶着雨赶回来,问了你一上午,又不说什么事情。”李承顿了顿,邪邪的笑了声“你若再不跟孤讲清楚,孤便把你嫂嫂叫来,她定然能帮我问出什么。” 说着便打算,往外走去。 李符卿皱了皱眉头,抬眼扯住李承的手,将他拉回来。 二人面面相觑,李承颇有看你怎么说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想来坐坐。” “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你俩真是越来越像了,刨根问底的。” “孤日日跟你嫂嫂相处一处,自然学到了她的一些本事。”他得意道“快讲。” “是些小事。” “嗯,什么小事?”李承理所当然的问着,给自己倒了壶茶,安静的坐到他对面的位子,像是要听他说很久的样子。 李符卿翻了个白眼,不去看他:“我丢了一个手镯。” “哦,就这事儿啊。”他看了看他,又压低声音道:“孤还以为是你同弟妹吵架了。” 李符卿重新依靠回椅子上,右手支起头,半合着眸子:“没有。” “什么镯子能这么宝贵,再买一个就是。” 他平淡道“我娘留给我的。” 李承静默了片刻,严肃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不见了,什么样的镯子,孤找画师给你画出来,再派人去找。” “我昨日刚赠与沈澜,作为我娘子,总不能太过苦了她,但我未考虑她手肘过细,应当是昨日去城外寺庙上香的时候,不知在哪儿脱落了。那玉镯,里头刻着莲花,很好找,但父皇处处管着我,我调动不了人,只得麻烦皇兄你了。” “这点事岂能叫麻烦孤。”他听到这话倒是恼了“以后莫要再说这些!此事交于我,什么寺庙,孤马上派人去找!” 柳言慢慢睁开眼睛,眼睛带着点暗流:“城郊,鸿儒寺。” “鸿儒寺?是什么小寺吗?孤未曾听过,怎想到去那儿拜。” “我家那位要去,太过执拗,我劝不过。” “嗯…她可知那东西对你何其重要?” 柳言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知道,所以她十分着急,嚷着今日要替我找,我怕她一个人找的累,所以才想到来找你。” 李承皱了皱眉,肯定道:“孤马上去办,你莫要再说是麻烦孤,你我是兄弟,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孤不喜欢听。” 待李承离开,柳言又合上眸子,遮盖住眼底的冷意。 他料定了李承定然会为他办事。 这么多年来,李承一直都知道他亲爱的母后,对年幼弟弟的亲生母亲干了什么。 他怨恨,他愧疚,李承虽然带着真龙的冷血,但对于仁义道德,却是十分看重,对于这个年幼的弟弟,他一直把自己看作了害人年幼失母的罪魁祸首,所以多年来一直处处为他考虑。 把一切都认为那是自己应当受的。 就这样的好兄长,怎能不多加利用呢。 李符卿再次睁眼,眼神混沌复杂。 第21章 城外人群熙攘,沈澜被李高带去了一家面馆,李高阔气,硬是要给她要了大份儿。 但她的肚子能够装下的却只有一半,另一半是在他严肃审视的目光下,半强迫吞咽下去的。 杂事干的差不多了,午后客栈无事吩咐,雨也停下来了,她索性便打算回家去了,心念着谭儿一个人待着多半是不好受。 才走到门口,便看到了宅门口一个看着眼熟的人。 他皮肤黝黑,脸上还有道明显的刀疤。 是上次柳言的那位朋友? 她靠到墙边的阴暗处,解开头上的发带,从袖中取出发簪,熟练地挽了个单螺髻,待确认无误后再走过去:“怎的不进去坐坐?” 她对视上那个眸子,对眼神很敏感的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眼中有倾泻出一丝怜悯。 “柳夫人好,我是来找你的,问了里头的丫头说你不在,便只能在门口等着您了。” 他说话语气恭敬,并没有什么奇怪,她有些怀疑是自己感觉错了。 “找我?关于柳言吗,他怎么了?” “嗯,我同柳哥上午去了鸿儒寺祈福,那边的方丈说既是什么,哦!既是为了情缘祈福,要把娘子也带来才是,他便托我把你喊去。” 沈澜闻言怔了怔,为情缘祈福? 她二人之间还有话没有解释清,此番让她去寺庙,是否是打算坦白些什么… 不知觉中,竟有股紧张的感觉窜上来,许是还没做好准备的原因。 但不解释清楚,终归会留下隔阂… 还是去吧。 鸿儒寺? 她未曾听说过这个寺庙。 “那劳烦您了,可否告知那地方在何处?我不识路。” “这不需夫人担心,我会带您前去。”他笑了笑,在他的脸上显得憨厚“夫人可以喊我三儿,柳哥就是如此喊我的。” 沈澜笑了笑,不禁对这个憨厚老实的有股信任感:“三儿,我们何时出发?待我去同里头的那个丫头说一声,再同你去。” 她刚打算跨步走进去,被突然横在眼前的手拦下。 她抬眼,有些疑惑的看向旁边人。 三儿放下手,爽朗的拍了拍胸脯:“夫人放心,我已经同里头的丫头讲过了,待等到你就先带你去寺里。祈福是有吉时的,还有两个时辰便过了吉时,你看这…” 沈澜迟疑的往里头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也罢,那便走吧。” 想了想,又把手中的油伞倚靠在墙边。 二人行进速度很快,三儿的脚步很快,沈澜好几次差点跟不上。 出了城,弯弯绕绕的走着,途径了一长段有树林的地方。 让她不禁有所心颤,许是她很少单独出门去那么远的地方的原因。 而后,前头引路的三儿终于停下来。 沈澜抹了抹头上的虚汗,望向眼前那座寺庙。 这寺庙有些破旧,门匾都有些网结缠绕。 沈澜不禁抖了抖身子,心念此佛门倒是住的隐蔽。 三儿转过身,挠挠头道:“夫人,我便不同你进去了,我还要去把我内人带来。” “阿?好。”她本想留住他,单独进去,多半还是有些害怕。 待三儿离去,她还在踌躇。 即是寺庙,为何庙门无人看守,大门紧闭,了无声音。 突起一阵凉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突然的凉意,让她不禁开始回想起一个可疑点。 三儿为何不在刚刚顺便把她夫人一同带来,而是先带着她来?为何要分两趟呢。 她晃了晃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触摸着那道有些潮湿的门,颤颤巍巍的推开。 京城 李承不解的站在皇后的福寿宫外。 本是打算去查那个寺庙,但皇后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让他先不要行动。 他侧过身:“公公,劳烦你再去通报一声。” “殿下,老奴已经替你通报过三回了,皇后要见你自会让你进去的。” “可是母后不舒服,需要请太医来吗?” 老太监眼睛浑浊,看着紧闭的房门,饶有所思:“ 应当不是,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既然母后不方便与孤聊,那公公劳烦通报一声,孤要先行离开了。”李承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皇后的莫名其妙的行为。 “这…” 咯吱一声。 门被打开,出来一个穿着红艳的嬷嬷,她笑着唤道:“太子殿下,娘娘唤您进去。” 李承皱眉,看着大门饶有所思。 城郊寺庙 沈澜推开门后,里头有两个扫地的小僧人望过来。 其中一人放下扫帚,两手合十,朝他走来:“施主,今日不供香客进出。” 沈澜本看里头有人安心了些许,但听完面前人说的话,又疑惑起来:“抱歉,我也是别人带我来的,不知道今日不开放,抱歉。” 她转身打算走,但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向那位小僧人不放弃的问道:“可有一位叫柳言的施主曾经来过?” “未曾。” “柳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小僧人听到声音后,往后尊敬道:“师傅。” “嗯,你们先下去吧。” 沈澜疑惑的看向老者,老者眼神慈祥,身穿一道黄色袈裟,听小僧人叫师傅,那这位老者就是方丈了。 她学着刚刚小僧人的模样,恭敬的双手合十:“方丈。” “嗯”方丈声音柔和,即使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禁让人变得平静,甚是神奇“施主,刚刚说的是柳言吗?” “嗯。”她点点头,看样子,这位方丈应当知道柳言在哪儿,而且貌似很熟。 “敢问,你同柳言是何关系。”方丈眼神有些严肃和认真。 沈澜坦白道:“我二人…是夫妻关系。” 方丈闻言后,脸色似乎有些惊疑,但又很快被平和的表情盖住,看向沈澜的眼神变了变:“只是柳言吗?” 只是柳言? 她露出不解的表情,也确实不明白方丈所言何意:“方丈是何意思?” 他摇了摇头,笑道:“施主,可愿去里头求个签。” 沈澜虽不解,她是来找人的,而并非是来求佛的。 但那方丈似乎有意让她前去,只得点头,跟着方丈走入满是佛像的殿内。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面让她觉得很放松,又很敬畏。 她并不信神佛,但人们都以祈求的形式寻求心灵的寄托,她并不排斥。 而她也并非是从来没有来过寺庙,小时候,她也迷信,得知娘在地下受鞭刑,她几乎日日借口买吃的出沈家,而后求婢子带她去寺庙,但那又如何,娘死的那天,是午时,她那天把头都磕出了血印昏了过去,结果呢,并没有遂愿。 方丈从一旁拿了个竹签桶来,里头似乎有很多木签,她从未见过。 “施主是第一次来寺里吧。”他眉眼弯弯的,没来由的有些亲近感。 沈澜犹豫了一下:“嗯,今日是第一次。” “求签前,需要先对佛行叩拜礼,点燃三清香,而后用左手先后按先中左右的顺序插上香炉。心念自己的所求,再摇签筒,求完即再行叩谢礼。” “我不信这些。”沈澜望向老者,说的平静“不知方丈可否直接求签。” 方丈轻笑,似乎不介意她这样无礼的行为:“求签本就是简单的步骤,但往往人们对于太过简单的步骤得来的结果,往往不够重视,反而多了那些,她们才会接受那个结果,好久没见到你这样的人了,和柳言那孩子真像。” 他… 也这样吗。 方丈递过签筒:“心里默念你想的事情,摇一摇吧。” 沈澜结果,闭上眼睛,默想:我的以后会怎样。 签筒微晃,掉下两根木签。 她刚准备蹲下身去捡,方丈先他一步,拿过两个木签。 签落地,应以先掉的为主,这她是知道的,但看那方丈的眼神,似乎在为两根签解签。 那过程很慢。 她试图想从老者那年迈的眼神中窥得些什么。 但老者眼神毫无变化,只得作罢。 过了许久,老者终于把签子从他眼前放下,他将两根木签捏到左手手心,而后将左手附在身后,右手轻捻念珠:“阿弥陀佛,施主所求的范围甚广,老衲可以告知你的是,你一生愈想庸碌愈不得,不如纵了自己,于你与他人皆是好事。” 庸碌不得。 她现在的生活不就已经算是庸碌了。 “多谢方丈,此番我来寻人,因缘在此能得您亲自算命数,是我的福气。” 方丈点头,微皱着眉头,面色的感觉也显得比之前沧桑。 “既我要找的人不在此处,便先行离开了,抱歉叨扰了。”沈澜把签筒放置在烛台旁,转身欲走。 “施主,慢着。”方丈轻捻念珠的手停住,像是严肃的说:“待会走时,沿东道走,沿东走便可到市集,切莫沿西道走。” 沈澜愣神了片刻,侧身看向方丈,他的眼神郑重其事,像是叮嘱,又像是警告:“好,多谢方丈。” 待沈澜离开,方丈合上眸子,不断捻着手中的念珠,口中喃喃着佛词。 良久后他才再次睁开眼睛,此刻的眼神带着沧桑。 他将紧紧按在手心的两个木牌摊开。 两个下下签。 身后传来另一道哀怨的声音:“师兄把那姑娘放走了?” “嗯。” “殿下会怪罪你我的。” 方丈把手中的木签放入签筒:“她命不该在此绝,莫要多事了,若是由我们造下这孽缘,殿下更不会放过你我的。” “师兄,这是何意?”另一身穿袈裟之人走近他,看着签筒“你今日替人算签了?那人倒是有福,师兄解签最是准。” “不。”方丈脸色沉静,却是严肃的看着对方“师弟,我倒是希望是我人老不中用了,解的不准。她的命数像是强加给她的,对她来说不公平,太苦了。” 第22章 东宫内人人肃穆,太子一从皇后那儿回来就发了通脾气,惹得侍从都不敢过来送吃食。 好在太子妃问询便马上赶来解救众人了。 她端过侍从手中的吃食,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先行离开了。 “发生什么了,鲜少见你气成这样。”她把吃食放在桌上,将李承拥入怀中,右手轻轻的顺着他的背,像是在给幼狮顺毛。 他声音低沉,还能听出有些委屈:“母后今日拦孤去寻东西,孤不明原因,便跑去问…” “问来的结果不好?”太子妃了然,他们母子二人经常因为小事吵架。 “嗯。”他声音低低的,头轻轻蹭了蹭太子妃的颈窝,像是在等待安慰孩子。 “问出什么了,臣妾可以听吗?” 李承静默不言,又拿头蹭了蹭她的脸。 “那就不说了,快吃些东西吧,听说你午时都没吃东西。”她拍拍他的背提醒道。 “再抱一会…”李承声音有些委屈,手搂过她的腰,紧紧的拴在怀中。 太子妃神情温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脊。 二人抱了好一会,李承才松开手:“并非不愿同你讲,只是生怕你这个直性子,表情都写在脸上,知道了之后与母后生出嫌隙。” “那便不要同臣妾讲了,臣妾还真会这样。”她拿起脆饼咬了一口,调笑道。 李承勾唇,拿起脆饼放到口中。 脑海中却挥之不去的是母后与他说的那些话。 “母后,儿臣只是去找个东西,为何拦着儿臣。” “鸿儒寺?”坐在主位上的人,摹揣着青绿色的玉杯。 “他让你去便去?你贵为太子,还成了供他使唤的仆从了不成。 “母后,你想到哪里去了,儿臣亦是他的兄长,只是些小事有何不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承儿。”站在主位上的女人站起身,走到他身侧,俯视着他“他大可以自己做,凭什么让你供他驱使。” “母后,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抬眼望向那个女人,眼里有些不可置信。 “这件事没得商量,母后是不会让你父皇批给你人的。” “娘,我们对不起他。”他垂下头,有些挫败。 “这就是你的理由?”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感情“宫里本就个复杂的地方,他娘硬是要来凑热闹,无权无势,只能是任人宰割,这在宫里在正常不过了,你不需要觉得对他愧疚,这只是正常女人的斗争罢了,母后能愿意留下她的孩子,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正常的斗争,就会让他们骨肉分离,分隔阴阳吗,那未免太过无情。 李承垂眸望向正在吃脆饼的女人,仅仅是一个脆饼都吃的十分幸福,十分知足。 嘴边甚至无意间沾上了渣子都没注意。 他凑过去,吻下她脸上的渣子,敏感的感觉到了女人愣了一下。 而后,看着他,傻傻的痴笑着。 已是申时,天空灰蒙蒙的,加上月色渐近,开始有些昏暗,秋日的雨天,显得更为湿冷。 沈澜拿着衣袖遮挡着突然开始坠落的细雨,衣服没一会就湿了大半。 好在雨是快到家的时候下的,她只是淋了一小会。 方丈指的东面的路虽然畅通,但那条路一路都是泥泞,更像是个小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指示,但终归是听了。 门口的伞还在,谭儿今日一直未出门? 沈澜拿过油纸伞,撑开,总算是淋不着雨,可以安静的走一段儿了。 推开门,四处转了转不见谭儿身影,照常来说,她听到声响,应当是一个人出来的。 今日事情离奇,柳言的那位朋友肯定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 “谭儿!谭儿!”沈澜有些着急的在宅中间喊着,脚步不停的往她的房间跑去。 猛地推开门,谭儿身体倚靠在床沿,没有任何伤口和打斗痕迹,看起来像是沉睡了似的。 她颤抖的跪下身子,手因为害怕打了哆嗦,慢慢靠近鼻子。 好在,还活着。 她赶忙晃了晃谭儿的身子:“谭儿,谭儿…” 她不应。 是被下药了吗。 她挽起袖子,使了吃奶的劲儿想把谭儿拱上自己的背,但奈何自己过于瘦小,有些支撑不起谭儿的重量。 手一松,蓦然把她扔到了地上。 “谭儿…”她有些自责与慌乱,语气带着点哭腔“没摔疼你吧…” 正待她打算再次提起谭儿的手,谭儿的声音突然有气无力的响起。 “摔疼了,都把我摔醒了…”谭儿欲撑起身子,但身体像脱了力一般,根本支撑不起来。 沈澜激动的抬眼拥住她,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谭儿在背后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安心:“今天来了个人,他…咳咳” 沈澜心疼的顺着她的背:“累了就先别说,待会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的小姐…我不会有事的,我从小对味道很敏感,那个人朝我撒的粉末我闻到过,老爷曾经对别人用过,用了之后人会昏倒,谭儿可聪明了,谭儿只吸了一点便屏住气了,只吸了一点儿…现在不过就是身上有点累…” 爹用过… 那便是曼陀罗了,还好,不会致死,只会短暂的昏迷,谭儿只吸进去了一点,应当今日过后便好了。 沈澜把她抱上床榻,盖上棉被,她很便睡过去了。 她抬手把眼泪抹干净,再出门的时候外头已经没有光了,月光在雨季下也显得昏暗异常。 她沿着走廊,走到房门口。 屋里头没有烛光,柳言今日也没有回来。 她今日太累了,就连走门槛时候都踉跄了一下。 而后拧了拧眉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从衣袖中掏出有些潮湿的火折子,颤颤巍巍的走进门。 屋里头太过昏暗,她凭着记忆摸到了烛台,吹了吹火折子,火折子没有出火… 许是因为太潮了… 昏暗的环境是她神经紧张到了一种地步,就连风吹窗沿的声音都足以让她浑身颤抖。 第二次吹火折子,它终于冒出了微弱的光,她有些庆幸,生怕它暗下来,飞快的转身欲点燃蜡烛。 一阵风吹过,火折子的火被熄灭,坠在地上。 腰间猛然一紧,她呼吸一顿。 不过一瞬,被被人圈进了怀里。 身上的衣服因为淋了雨有些湿冷,一下子全部贴在身上,全身便都泛起了凉意,她这回彻底清醒了,下意识想挣脱。 “别动。”他无声无息的出现,环在沈澜腰间的手愈加用力。 柳言的声音。 她沉寂了一瞬,仍然执拗的想要挣脱他的怀里。 柳言环在腰间的手如锁链,她越是挣脱越是疼。 “今日你不是很乖。”他的下巴靠在他的颈窝下,温柔的在她耳边吹气。 沈澜微恼:“放开。” “不放。”他的轻笑着,像在自言自语一般“我后悔了。” 后悔把自己身边唯一的道光扼杀,还好,还好计划没有成功。 沈澜被他无厘头的话弄得十分不解。 但身旁的人好像十分激动,不断磨蹭着她的颈窝,像是在寻求安抚的小兽。 今日发生了这些事,和他应当都有关系吧。 “柳言,今日发生的事,是你安排的?”她身体有些僵硬,不如说是有些畏惧。 “嗯。”他语气并无愧意。 她听得心寒:“你是做杀手的为何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是不是当时打算把我一同杀了,你为什么让你的朋友对谭儿用曼陀罗粉,为什么要把我引到鸿儒寺,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一股脑的问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话中带了哭腔。 周围沉寂了片刻,柳言没有出声。 “抱歉。”沈澜继续接道“我对杀手没有歧义,你是杀手也是我的揣测,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我真的很害怕这些,我真的很…” 她的唇突然被封上,起初是细润攻池,待撬开了城门,便开始掠夺领地。 像是兔子遇上了狼,力量悬殊,了无胜念,稍起即催。 即使如此,都为他找借口吗。 但她终究不知道,他远比她想的复杂。 到那个时候,她还会这么理解他吗。 兽爪蓦然滴下了白兔坠下的泪珠。 他骤然停下动作,沈澜偏过头,终得喘息的机会。 黑暗中看到女人脸上晶莹的挂下的两道泪痕,他有一刻手足无措。 “抱歉。”他留恋的撤下环在她腰间的手,甩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暮色浓稠,沈澜太疲倦了,软糯的身子因为了没有刚刚支撑的力气,便顺着桌沿滑落下来坐在地上。 她呆愣无措的看着敞开的房门,宵禁了,他出去应当无事吧。 困意终归席卷而上,终于渐渐拢了眼皮,倚靠着桌腿,沉沉的睡下了。 “主上有何吩咐。” 自他娶亲后,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来到酒坊了。 “事情进行的怎么样。” “有一批人马去了鸿儒寺,在二更时。” “嗯。”他望着烛台上的火有些出神。 今夜忘记给她点灯了。 “按照您之前说的,他们应该在午后便行动了,此番我们的人等了许久,在要离开时才等到来人,真是奇怪。” 柳言勾唇,眼中反出了燃烧的火光,随着吹过的风舞动:“嗯,这样更好,要你们换出来的人换出来了吗。” “嗯。” “盯着魏明杨,他有些自作聪明了。”他皱眉,脑海中想到了那个在他怀中啜泣的女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澜:大骗子。 柳言:娘子你误会了… 人民群众:… 第23章 “是。”三儿恭敬的鞠了个躬,微低头的眼睛敏捷的扫了一眼主卫上的男人“主上今日要在这儿呆下?” 柳言沉默着看向他,眼神寒冷如刀尖。 “属下知道了!”他飞快地低下眸子,喘了口气“属下已经把其他人支配开了,主上您安心睡,如若有什么需要,属下就在外边,你喊喊就是。” “嗯。” 柳言仍望着烛光,面露郁气。 雨过天晴,环抱初阳。 “小姐?你怎么了。” 谭儿一大清早醒来,本着睡足了的好心情,跑到沈澜房间,欲想分享昨日的事,没成想看到了自家小姐衣衫不整的靠在桌子旁… 沈澜早在听到脚步声时已经醒了,知道是谭儿,安心着没睁眼:“你醒了就好,放心,我只是昨日淋了雨,发烧了,觉着累,就在这歇下了。” 这理由编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谭儿冰凉的手附上她的额头,烫的不行。 “小姐!”谭儿的力气很大,一把就拉起了她的身子,将他安置在床上。 “小姐你的衣服怎么这么潮,昨日没来得及换吗?” “小姐你手上的伤口怎么这么红!那个包扎的绑带去哪儿了!” “小姐…” 谭儿的声音叽叽喳喳,听得有些聒噪。 沈澜背过身,抬手拱了拱被子,将自己掩在被子底下:“我可能还要睡会,你先回去吧。” “我去为你寻块儿汗巾来!” 她想回应,却抬不起眼,连说话都有些疲惫,仅仅一会便坠入了混沌。 再次睁眼的时候,额头上沉甸甸的,冰冰凉凉甚是舒服,她的神思也清醒多了。 昨日… 那个人的感觉让她感觉有些可怕。 谭儿正好端着水盆进来,间沈澜醒了,苦腔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发烧。”沈澜侧眸,眼神柔和的望向她。 “小姐下次不能这样了。”谭儿伸手取下已经变得温热的汗巾,放在冰凉的水盆里搓了搓“明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弱,还去淋雨,还穿着湿衣服睡觉,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身体。” 沈澜合上眸子,遮住眼底的黯然。 沉寂了一会,谭儿将冷毛巾又盖上沈澜的额头,犹豫着问道:“是不是姑爷欺负你了?” “没有,别多想。”若是谭儿认定了他是坏人,以后相处便是难了。 “那他昨夜是一夜未归?”谭儿一脸怒色。 “嗯。” 比起说他来过了引谭儿怀疑,还是一夜未归好些吧… “小姐!你就这么放着他不管?” 管不了的,凑合过了这辈子吧,她来此的目的本就只是想挣脱那个家罢了。 “别想这些了,什么时辰了?”沈澜用胳膊肘撑起身子。 谭儿眼睛闪躲:“好像是辰时吧。” 沈澜点头:“去帮我那身衣服来,我要出门了。” “啊?”她惊呼“你平日不是午时才要去吗!” “嗯,但我的掌柜心善,让我早些去,可以多拿些俸禄。”她笑得如初阳一般,敞开的门吹起她松散的碎发,有发丝路过她泛白又干裂的唇沿上,牢牢的粘住,竟比得上美人图中任何绝色。 此番身子确实确实不适,谭儿找到了理由,硬是要跟到客栈。 进门的时候,李高正在翻看着账本,见沈澜来了甚是高兴,吆喝着让她过来。 沈澜一动,她身后恰好掩住的谭儿也出现在了他视线里。 他洋溢着笑容的表情顿了顿转而慢慢收拢,眼神慢慢变得饶有深意。 “小鱼儿。”李高热情的搂过沈澜“等你许久了,今日来的晚了嗷,不像是你的作风。” “有些杂事耽搁了,抱歉…” 谭儿撇了撇嘴,嫌弃的扯开李高搭着沈澜的手:“还请阁下保持些距离。” “客官是来住店?”李高也没有不高兴,笑着看她“要住也没地方了,都听说咱们店来了个美男子,一大早客栈的房间便都被人抢光了。” 沈澜惊疑的看向李高,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判断他说的是平日里常说的无趣玩笑还是真实的。 谭儿的表情瞬间变得骄傲起来,看着李高说话都抬高着下巴:“那当然,你不看看小…不看看他长的多么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嗯,确实,可惜他已经有娘子了。”他意有所指的看向沈澜身侧的谭儿,又故意岔开眸子,云淡风轻道:“我都跟她们说清楚了,但是她们啊,都说无所谓,我是不懂现在姑娘家在想什么了…” 谭儿最近变聪明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捏着拳头便打算报仇。 “哎哎哎,你这朋友听不得玩笑,下次别带来了。”李高撤了一步,便往沈澜身后躲,像是在等着沈澜护他。 她了然,朝谭儿摆了摆手:“开个玩笑,别当真。” 谭儿插着腰有些不服气,但也不好说什么。 “你手伤了?”他指了指沈澜绑着白色绑带的右手,那绑带覆盖的位置,像是里面掩着一个极大的伤口似的。 “嗯,不碍事,我一会揭掉就好。” “不行。” “不用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谭儿和李高互相看了一眼。 李高率先说道:“既然手受伤了,那便不要洗衣服了,伤口泡水不太好,今日我来洗便好了。” “小姐!”谭儿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这么说,你前几日洗衣服了?” 沈澜心惊,意识到谭儿说漏了嘴,抬眼有些歉意的打算和李高解释自己的身份,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已知他的心性,应当不是个坏人便是了,告诉他也无妨。 “小姐?”李高挤弄着眼睛“这位姑娘,虽然他长得瘦小了一点,但堂堂七尺男儿,被你喊成一姑娘,多有不妥吧。” 他的话有些责怪的口气,另沈澜一惊。 谭儿才意识到说错了,即使听出了讽刺的口气,也难得甘心吃瘪:“所言极是,抱歉!”回应了李高后又侧过头看向沈澜,眼里带着点怨气:“公子,前几日偷偷洗衣服了?” 沈澜眸子闪躲,微微勾起的笑容夹杂着一些歉意。 谭儿性子执拗,以往即使是她手上有一道小划口,谭儿都不会让她沾上水,何况是洗衣服这种事儿。 于此她真的有些觉得多此一举,她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一道小伤口也不妨碍生活,也不算疼,定多她比寻常人恢复的慢些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上把她想的那么柔弱。 她曾多次想与谭儿言明,但一见着谭儿那个严肃又紧张的眼睛,好似自己说的话会坏了谭儿的善意,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也就随着去了。 “是啊,姑娘勿怪,是在下让他洗的。”李高走一步上前,挡在沈澜面前“不过,姑娘喊他公子,敢问姑娘同他是什么关系?” “自然是主仆关系。” 李高闻言瞪大眼睛,呆滞的瞳仁出现了瞬见的震颤,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假意咳嗽一声试探道:“没记错的话,你二人前几日还是重逢的故友…” 沈澜了然,这人又在浮想联翩了。 “确实,我们前几日还是故友,我见她在京城还没寻到差事,便先将她安置在我那儿了。”这样解释应该行得通,也符合常理。 “原来如此,所以…”他一直没有怀疑过这个一直在他客栈洗衣服的人是否家境殷实,光是那白净儿的脸就足以让他相信,他背后的女人一定家境殷实!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本是书生皮囊,却是个活泼的性子,只要他那柳叶眼睁大,便是要像那巷子里爱谈论闲话的妇人那般开始八卦了:“你那美娇娘倒是同意塞个女人进家里?” 谭儿嘴角下滑,侧头怨恨的看着沈澜,看样子是想让沈澜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这个啊。” 如若按照俗世常理来讲,若是一个有妇之夫带了一个女人回到家里,那么家里的女人多半是不会高兴,她确实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 不过好在,李高也没想让她继续解释,像是刚刚的犹豫已经给了他答案似的。 他打量了一番沈澜身侧的谭儿,一身素色交领齐腰儒裙料子定然不菲,脸上一股子高傲不听管教的劲儿,哪儿像甘心只在别人家干活儿的。 狐疑的眼光在谭儿的身上打量着,这让谭儿想无视都无视不了,她扭曲着面庞,气的脸都涨红了。 这一切在李高的眼里,倒是成了她在撒娇的感觉。 李高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刚想说什么,就被楼上下来的客人打断。 “掌柜,可是你们鱼儿来了?”说话的人穿着一身艳色齐襦裙,缀满花色的裙摆半拖沓在地上,她轻掩着嘴,眼角微微眯起,像是含羞的花一般,目光从下楼开始就紧紧的盯着沈澜,眼中的惊艳感似乎能炸出花来。 李高背着身,努力调整了一番表情,才回过身对着如天仙下凡般走路的那个女子挤出笑意:“这不,刚打算通知各位妹妹们呢,他也是个刚来,我还在给他安排差事呢。” 沈澜一怔,看样子,掌柜刚刚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人为他而来住店吗? 那女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娇羞,放在她的脸上竟带着一丝妩媚,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高:果然脸能当饭吃 第24章 她绕开一脸殷勤朝她走来的李高,带着一丝刻意的站在沈澜与谭儿的之间,垂下眼帘微微屈身露出她白暂的脖颈:“贤弟昨日躲雨来此住店,回来后对这客栈大加盛赞,说是十分贴心,奴家今日恰好要来西市买新琴,就想来见识一番,没想到进来时一杯热茶也没有,还以为是他唬我呢。” 沈澜带着歉意的笑了笑,不知是不是那女人会错了意,脸色涨红像发了高烧,那红意还涌上了耳朵,让她的耳朵渐渐有些白里透红的可爱模样。 让沈澜有些不知所措,她迷茫的看向李高。 李高正带着一丝轻蔑的眼神看向那个女人,触及到沈澜望过来求助的眼神,摆摆手,像是示意他随意说。 “那我来…”谭儿也不恼那女人的敌意,反而为她家小姐有如此高的魅力而高兴。 看出谭儿想要干什么,沈澜忙打断她:“是我怠慢了,秋日天冷,姑娘定然在外吹了风,我马上去为姑娘煮杯茶来。” 许是楼下的说话声嘈杂了些,楼上的一些客官有些张头往下望,那些个第一次来的女客官都是听了传言而来的。 触及楼下那个眉目清秀的男人后都移不开眼,在听到那个小郎君要为底下的那个女人泡茶后,皆是各出奇招让沈澜为她们泡茶,并借机与这小郎君谈谈笑。 更有胜者想让沈澜进屋子里谈话,沈澜的表情越是惊慌,她们就越是觉得可爱,搞得一下午沈澜都没什么空闲时候。 待沈澜闲下来已经隔了三四个时辰了,她端着喝完的茶杯往后厨走,正好见着李高在后厨门口,他望着远处,双手不断的搓着,像是在取暖。 “掌柜?” “嗯?”他望过来“忙完了?辛苦了。” 沈澜点点头算作回应,从后厨有沏了一杯热茶递给李高。 李高有些迟疑的接过,感受到手心里的暖意,有些感慨:“天冷了,洗衣果然是冻手了些,感谢。” “不必言谢,洗衣本是我要干的活儿,今日的俸禄我可以不收。” “那不行,那你的那些小女人们可要把你包走了。”他捧着茶杯,笑容倾泻出暖意“不过话说,你这样倒是给我们客栈增多了不少营收,功不可没,该赏。” 他的口气怎么跟给将士发赏钱似的,沈澜听着他的形容方式有些无奈。 “应该做的,何谈功劳。” 见李高还想继续说的样子,沈澜赶紧岔开话题:“掌柜可有见着谭儿去哪了?我找了一圈没见着她。” “我见着她无事,便让她去买茶叶了,就以现在这个天气来看,多半是天天要为他们煮茶了。” 沈澜意识到是自己的擅作主张,才增加了额外的开支,不禁起了一丝愧意:“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之前是我想的不周到。”他抿了口茶,哈出一口热气:“多亏了你的出现,客栈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沈澜撇过头去看他,露出一丝困惑的模样。 李高斜倪了他一眼,又赶紧望向远处:“可能是上天垂怜你吧,天生带了点福气,你来了此处便给此处带来了福气。” 又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何来福气一词。 如若她真的有福气一说,那她经历的种种皆应为幻梦,可惜幻梦本是人心起,经历种种也皆为事实。 谭儿一趟来回很快,不知是想坑李高一笔还是怎的,买的茶叶价不便宜,好在李高没怎么在意。 今儿个天好,只歇息了一会,李高便催促众人外出散散步,说什么也不让她们留在客栈。 除去一些本就有事不在的要在晚上才回来的客官,其他没事的只是来看客栈小郎君的人就等于被赶出来锻炼了,一时间无处可去,跟着小郎君也有些太过于瞩目,索性都去逛市集了。 沈澜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番事情,有些诧异,问了常客才知道,掌柜不定时会让住客出去散散步,不让他们在客栈里待着,脾气古怪的很,但在京城唯有这家客栈的住房价格一直低廉,所以他们也就没多做计较,反正也就在外头多溜几圈罢了。 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几乎每天都会这样,偶尔下雨天会破例不让他们到外处锻炼。 难怪她呆了几天从未知道这个惯例,应当都是与她工作的时间岔开了。 但她想不通的是,为何他自己不出来走走路,自己一个人看店?说到底自己也是客栈做差事的,出去散步多有些不合适… 一双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她望过去,谭儿右手拿着一根木钗,有些惊奇的说:“公子,这个好看!” 刚想拒绝,就见那摊主笑着迎上来:“这是老朽自己做的拙作,公子可要来一支?” 沈澜望向那老者,她一身布衣还带着几个补丁,应当是缝缝补补了好几次,即使如此,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显现出的笑容依旧不沾世俗的清澈,让人看了很舒服。 她对着老者笑了笑,抬手接过谭儿手中的木钗仔细打量,惊艳道:“您口中拙作乃是我眼中佳作,想必您是相当厉害的手艺人,不知您出什么价才肯卖给我。” “三两吧。”摊主笑容绽开,像是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谭儿变了脸色,欲借口不买,沈澜阻止她。 “好,多谢。”她从衣袖中掏出荷包,从少的可怜的碎银中挑出三两递给老者“下次还会来的,多谢您把它卖给我。” 待离摊位远了,谭儿才开口问道:“小姐,她卖的贵了,你怎么还买。” “手艺人做的东西值这些钱。”她从袖中掏出木钗看了看“她本值三两,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很多银两,所以才觉得她卖贵了,但若是我们有很多银两,便不会这么觉得了,她只是按照东西该有的价格卖给我们了而已。” “可是,小姐…”可是,小姐现在每月的俸禄唯有五两,何苦再去救济她人疾苦。 “好了。”沈澜沐着阳光,被暖意围绕,侧头柔声道:“你先回去准备吃食吧,我再去看看客栈里是否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没有的话,我马上便回了。” “是,小姐。” 她不想多逛市集,西市过于繁华热闹,随便走几个地方都有红楼,那些在门口揽客的女人们见了她多半是要拉进去的。 即使她男装的衣着穿的破旧寒酸,也像珍宝般,想拱着她进门。 但之前去的红香楼给她的印象太深,这回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那样的地方了。 进客栈的时候,客栈寂静无声,想必是大家都还未回来,有些个客官像是一直跟着她似的,在她进门后不久,便也跟着进门了,但好在都是些害羞的姑娘,进了门之后也没有麻烦她的意思,自顾自的上楼歇息去了,偶尔有几个会趴在楼上的木栏上往下望她,倒是好生可爱。 掌柜不知去了何处,竟不在前面守着店,这令她有些不解。 “鱼儿。”身旁一个刚进门的女人扯了扯她的衣袍一角,动作轻轻的像是动物轻轻擦过似的轻柔。 沈澜的桃花眼望过去,带着惯用的笑容:“客官可是有何需要?”对面的人动作轻缓,让她不自觉便是放低了声调,听起来像是哄孩子一般。 那个女人触及到那道目光,像是陷进了她的眸子,又或是在她眸中找到了一丝虚幻的爱意,一下子更害羞了:“刚从外头来,有些渴,不知可否讨口热茶。” 她说的很快,后半句话说的很急,几乎是说完后,她便转身上楼了。 沈澜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那客官,我待会帮您送上去。” “好!”那女人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后厨被半掩着,门缝没有合紧,有细碎的谈话声倾泻出来,声音很模糊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听的出是李高在里头,而且应当是在与他很熟悉的人在谈话。 她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他们的谈话,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动弹。 等她刚做好打算,右手提起打算叩门时。 门从里头被打开。 李高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撇头对里头的人说道:“还真被你说中了,外头真有个人。” 沈澜站的角度,看不见李高在同谁说话,听着他的语气,她应当不应该在此处才是。 她想了想,后撤一步,诚恳的说道:“抱歉,但我没有偷听你们讲话的意思,外头有人要泡杯热茶,我来此是想来煮茶。” “无碍,已经有人回来了?回来的这么快,定然没在外头走几步,就这还渴了?别惯着她,让她等着吧,一会再给她煮。” 沈澜了然,他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出来,但她却能感受到李高现在应该不想有人打扰他们的,她点点头:“好。” 待她转身刚准备离开,后头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令她身子一滞。 “哦?你招了伙计?”那道声音渐近,像是就在她身后一般。 她不会听错的,那是柳言的声音。 “是啊,怎的,听你口气是我还不能招个伙计?” “那倒没有。”柳言盯着那道消失在转弯的身影,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 作者有话要说: 柳言:但你招的是我娘子就不行。 李高:什么娘子?你有断袖之癖? 第25章 那道探索的视线在触及那人手上包扎着的绑带后,闪过了暗芒。 “怎么?你认识?” “不是。”柳言不顾李高望过来疑惑的神情,自顾自往门口走去“但他长的有点像我的一位朋友。” “又多出个朋友?”他对着空旷无人的后厨叹了口气,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火折子。 边点边抱怨:“还要服侍人喝茶,命苦命苦,真是命苦。” 客栈陆陆续续有住客回来,好在无人吩咐沈澜做事。 这就是在客栈干活儿的好处。 只需要给他们以暂留的住处,换洗需要的衣裳就可以了。 本想就此离开,思及茶水还未给那位吩咐了的客官送去,索性便找个地方躲躲。 她蹲坐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那角落没有光照下来,又有重叠的数十张木头椅子挡在面前,所以显得尤为昏暗。 面前的小蜘蛛在重新搭网,许是刚刚走的急了,撞坏了它的住处吧。 盯着它没多久,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那蜘蛛愣是换了个路线,朝她的方向慢慢爬来。 沈澜缩了缩双脚,蓦的把双手环住双腿,缩小自己在它领地范围内的的存在感。 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个角落太过于隐蔽,以至于昨日清理地面时没有把这儿清理干净。 一道脚步声音迈的轻轻的,混杂在杂乱的脚步声中,却是越来越清晰。 她听声音的能力一贯灵敏,这道声音的方向是有人在朝着她走来。 她慌乱的缩了缩身子,几乎快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来者,又或者说为什么害怕来的人会是柳言。 望着地面的视野范围内蓦然出现了一双灰色的布鞋,一色青色的衣角也出现在她视线中。 “不嫌脏?” 柳言的声音。 她缄默不言,像是掩耳盗铃般,欲就此让他无视自己的存在。 男人蓦然蹲下,那只黑色的小蜘蛛在攀爬途中蓦的被柳言的出现阻挡,飞快地调转了织网的方向。 一双细长的手触上她的下巴,像是挑逗似的摹揣着她的白洁无暇的皮肤。 她被迫迎上那道眸子,那眼神像是惊慌的小鹿一般,就这么坠入他的兽圈。 见她不反抗,柳言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怎么不老实在家待着。” 明明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沈澜到现在还无法面对他,他倒好,一点也没有愧意。 沈澜撤下环住腿的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只在捏在下巴上不善的手扯下。 “倘若我说”她没有松手,仍然抓着他的手腕,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我想多赚些银两,足以我们生活,所以你可以不去做你的差事吗。” 她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恳求,让人不知觉生起怜意。 柳言呆愣在原地,感受着女人手心的温度传递到身上,竟连身子都开始起了暖意。 见柳言不说话,沈澜的眼底又浮起一团希望。 二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柳言反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起身。 那脚步声骤停。 李高摹揣着下巴,望着那两只交织在一起的手,脸色算是十分难看。 他下楼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那个角落,一个那么大的人就那么蹲在那儿,也不知道在干嘛,他也只是好奇,欲想过去看看,那人在搞什么名堂。 没想到这还能给一个惊喜。 “你们在干嘛?”他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惊讶,不知觉中语气还带了点颤意。 沈澜顺着他的视线触及到他二人还未分开的手,忙想挣脱开。 本束缚着她手腕的力气不大,但好似知道她要干什么似的,在她想挣脱那刻便加重了力气,那力气极大,大的想揉碎她骨头似的。 也不顾底下小郎君模样的人疑惑与怨恨的眼神,云淡风轻道:“刚确认了一下,真是我一位故友,想着叙叙旧,介意我带走吗。” 他明明是在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李高犹豫的看着二人的表情,下了狠心似的走到他二人之间:“这么巧哈哈哈,不过我才想起来,他还有些活儿没干,你还是先走吧,改日你们再续?”说罢,拽起沈澜另一只手,欲想把她护在身后。 本以为柳言会撒手,没成想他仍是拉着那只手,看向李高的眼神还带了点怨气。 李高被这没来由的一记眼神看的一惊,后背都起了冷意,心念这二人之前难道有什么血海深仇不成。 那也不对啊,以李符卿那个脾气,有仇还能不报放任他这么多年? 握在沈澜右手的那双手越捏越紧,沈澜不禁喊出声:“疼…” 柳言眼神惺忪片刻,那只紧握住的手飞快的绽开,转而轻轻捧起。 蹙额眉头盯着那玉肌上留下的几道赤目的红痕:“抱歉。” 沈澜赶忙从他手中逃离,见他仍然盯着那道红痕,只得将手掩在身后:“没事。” 什么情况。 李高瞪大眼睛,看这这一幕,睁大的瞳仁在他二人之间乱转,这绝对是不是仇人! 他活了这么久,见惯了那些仇敌见面时的敌意或是恨意,他们身上绝对没有。 反而围绕在他们身上的是一种不明的气氛。 他像是想笃定自己的想法似的,又打量了一番李符卿的眼神。 心疼和不明情愫? 不会吧! 不会吧! 常听闻一些坊间谣传,有些男子会有断袖之癖。 没成想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 当今二皇子啊!多大的秘密!他可要好好守住这个秘密! 但看样子,鱼儿并不喜欢他的样子。 想来也是,鱼儿已经成亲了。 不对啊!李符卿在民间不是成亲了吗,不是那个富商沈家的嫡女吗,传言那女子宛如天仙,这还能断袖? 这是暴遣天物啊。 他不管内心的暴跳如雷,壮着胆子把他心爱的伙计护在身后:“符…不是,柳言啊,你们改日再续吧,你看今日客栈那么忙,想来你也不忍心我一个人干这么多吧。” “忍心。”柳言脱口而出没有丝毫迟疑,眼睛直直的看着李高,像是像透过他看他身后的人。 沈澜没有去听他们二人再讲什么,只是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鲜明的指印。 她记得,娘之前为她煲汤时,露出的一节腕骨也有指节分明的红印,后来才懂,是爹拖拽她时留下的。 原来不只爹会这样做。 李高回头望了一下身后面色沉寂的人,心中涌出一股怜意,他回过头一脸正气:“柳言啊,事情不能…” 还未等他说完,柳言便叹了口气打断他:“偶遇老友本想促膝长谈一番,既她有事,那便下次吧,是我心急了,如此我便先走了。” 他说的倒像一回事儿,真的走了。 李高回过身,将左手从她腕上撤下,不禁感慨,长相水灵的男子竟连身体也是柔软的。 像他自幼练武,一身皮肉从小便是硬的,果然还是怪那老子偏要他学什么武,什么保家卫国,还把自己命给丢了。 “在想什么?”见底下的人还在发愣,他语气放缓问她。 沈澜放下手,望着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无事,多谢,茶还没有给客人端去,我先为她端去。” 她似神游般走了几步,被身后的人抓住手拦下。 “不用了,我已经替你送去了,她也未说什么,放心吧。”他放下手,看着那个神色恍惚的背影,有些犹豫的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后续也没什么要忙的了,今日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像是听懂了善意,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眸中有光如星辰般闪耀:“不用了,多谢。” 李高愣是在门口目送他离开才安心。 他倚靠着门口,听着过往归途人的笑声,摊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如何?”魏明杨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身侧,倚靠在另一侧的门上,静默的看着对面人的表情。 “什么如何?”李高的碎发被风扬起,凸显出他的眼神有少年般不羁。 “你的小伙计如何?”他笑着,讲话似绕着弯子,让人听不下去。 “别给我拐弯抹角,有话便直说。” “不说了,懒得讲。”魏明杨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里走。 “你小子!”这人还真是说不得骂不得,自己的小客栈现在还就这个小金主呢,见他转身看自己,又赶紧扬起一个狗腿的笑容:“可一定要好好休息!”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高:兄弟断袖了该怎么救? 第26章 街巷稍静,万家烛火点亮京城,炊烟伴风遂入半空四散。 沈澜打开宅院大门,一股粥香迎面而来,她低头笑了笑,收了收杂乱的情绪直奔正厅。 进门时,谭儿正往桌山摆着清粥,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来柳言还没回来。 也好。 她直至现在也没想好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他。 “老远便闻到了,不愧是谭儿的手艺。”论煮粥,还得是谭儿,在沈家时,她只要生病,谭儿一定会亲手为她煮粥,一来二去竟也是把煮粥练成了手艺,让她去以此谋生都不为过。 谭儿惊喜的抬起头:“小姐回来啦,虽然早上风寒已经好了,但安全些,今日还是喝的清淡些的好。” 沈澜点头捧起清粥喝了一口,暖呼呼:“谭儿,今早我忘了问,昨日你发生了什么。” 她闻言拢起眉头,插着腰抱怨道:“我也不清楚,昨日我一个人在家,刚给院子里清扫干净打算进自己房里好好睡一觉,刚打开房门,房顶上就恰好飞下来一个人,那人长的黑黑的还有点吓人,我看着觉得还挺眼熟的,一定在哪里见过!” 谭儿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但他进门的方式太过奇怪,不在外叩门,而是翻墙,可不就是贼?刚想喊人,他就冲上来,马上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拖进屋子里,然后给我抛了那种粉末,我就昏过去了。” 她也不管沈澜有没有回应,自顾自的说道:“姑爷还是得多让他在家呆呆,不然别人不知道这个家是有男人的,就挑着我们两个女流之辈欺负。” 沈澜的眸子黯淡了几分,谭儿不知,让她们陷入危难的也正是柳言。 “不过我也想不通,他的目的是什么,是贼的话,家里的东西我数了一遍,一样都没缺过,是专程过来杀我?但我寻思着,我也没到被人记下来然后找人追杀我的那种地位啊。” “小姐,还好你不在家,不然你长得如此好看,那贼人见色起意可就不好了。”谭儿边说着,边取下沈澜还未来得及取下的发带,一袭黑亮如珠的碎发披散在肩上“小姐,发钗。” 沈澜消化了刚刚谭儿说的那些话,面色有些沉重,迟缓的从袖中掏出惯用的发钗,望着那个镶嵌着珠宝的发钗,她愣了愣,又放回袖中,从侧边拿出那支木钗递给谭儿。 “啊?”谭儿接过木钗,捏着左看右看有些迟疑“小姐,它是不是有些太素了。” “无事,就用它吧,我很喜欢。” 谭儿挽起松散的发尾三两下定好了单螺。 “你没事便好。”沈澜找不到其他言语来回复这件事,此事她无法和谭儿一起咒骂那个贼人然后揣测到底是何人所为。 “小姐就这么算了?”外头天色渐暗,谭儿取了火折子把蜡烛点燃“要不要告诉老爷一声,让他派些人来,或者是禀告官府。” 既已知道事情大概,此事便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们也没损失什么,多半是他们闯错了人家吧,算了。”瓷勺饮完最后一口粥,也未听谭儿后来碎碎念的什么,转身离开。 微风拂过正堂前的树叶,引得树叶沙沙作响,像在歌舞又像在奏乐。 月光倾泻,树下美人缀着月影,犹如神亲临人间。 沈澜伸手接住了恰好被风吹落的叶片,收拢到眼前。 已经有许久未曾翻看书了。 她小心的捏着叶片,缓步走向屋门口。 门是合着的。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犹豫的从袖口掏出火折子,凑近轻轻一吹,燃起星火。 进了门,有些急切的把蜡烛点着,而后屋子亮堂了起来。 扑闪着水灵的眼睛,踩着小碎步转了圈身子,确认四下无人,她才安下心来。 她理了理被褥,外头有细碎的声音传来,想来是谭儿清理好要回房了。 快到发俸禄的时候了,原仅有的五两用去了三两买首饰,现如今只有二两银子了,等到发了俸禄便是有七两,不知李高先前说过的给她涨俸禄是涨多少,就先当它五两好了。 只要吃食不那么考究,这些钱应当也算够用,谭儿即使说是可以不要俸禄,但她哪能真的不给呢,这于理不合。 柳言行踪不定,少有归家,他既然做了那份差事,多半银两是够他喝酒玩乐的。 那他吃喝到底要花多少银两呢。 沈澜钻进被子里,闭上眸子,没一会又睁开,竟是不能入梦。 她侧身,望着烛火左右晃动。 既然他只是为了谋生干那份差事,只要她能够养活他就可以了吧,那样他就不必再去干那样的活儿了。 时值太平盛世,偶有细碎暗流,但哪有人不想过安稳平静的生活,他们奔波的不过是活下去的依仗。 世人并非不能区分是非曲直,而是从暗面中他能够从中获利纵使人深陷其中。 靠屠戮谋取利益的行径,比那些利益上的勾心斗角恶劣的多,那是该坠入地狱的魔才有的行径。 世间黎明百姓众多,万众皆是不同,皆有同伴与家人,一个普通百姓的消失,不会像天子殒命那般世人皆知,但剥夺走一个活生生的灵魂,何其残忍,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 柳言想谋求生路而嗜杀,也是罪大恶极的。 他与爹真的好像。 她真的不喜欢那样的人,但却都是亲近之人,一个是至亲,一个是相公。 爹从前也不这样,只是做点小本买卖,后来做的大了,认识的人非富即贵,有买卖昆仑奴者找上他,欲诱导其入伙,他犹豫再三终是去尝试了。 爹靠着多年买卖货物认识了不少达官显贵,卖昆仑奴便顺利了不少,多半是被些贵人买了做家里的仆役,昆仑奴是从边境来的,皮肤黝黑,像是其他地域的人,那时她年幼,记住的事情甚少,只知道地牢里那些最初的昆仑奴皆是衣衫褴褛来的,他们被关进去也没有反抗,像是自愿的那般。 但那时确实爹只是做了个中间人,为他们沟通罢了,手还没有伸长,但后来爹就变了。 爹感受到了利益。 买卖昆仑奴并不触犯朝廷律法,只是会遭人诟病罢了,所以他开始暗中做起这个买卖,自己接触昆仑奴的引入,然后再到卖出去,皆是由他自己来做。 确实,沈家在此事中牟利甚多,直接在商贾中称甲等了。 接踵而来的欲想趋炎附势的人颇多,爹在那时候感受到了地位带来的好处。 这是个不幸的开始,昆仑奴是有限的,他的欲望无限,他惧怕因无此销路而会造成沈家不能独霸京城,所以他便开始另寻他路。 一错再错终究只能是万劫不复。 他寻的路是抢人,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那时她才记事不久,娘的屋子离后院进,她跑去娘的屋子时总能听到哀嚎声,她虽不理解,但却惧怕那些声音,那时偶尔夜里传来的声音,常能把她从梦中惊醒,亦或是成为她梦中的鬼魅。 后来种种本不至于发生,但爹那时陷入欲望沼泽,豺狼成性,几乎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柳言的狠戾和偏执和当初的爹像极了。 但柳言陷入还不算深,或许在此时机,能有机会把他拉出深渊。 也许一切还可以挽回。 娘倾尽一切欲挽回疯魔了的爹,但却把自己搭进了万丈深渊。 柳言还是年少时,还没有到不可挽留的地步,她有一定把握能够挽救他。 就这般吧,既已是要余生相伴之人。 沈澜拧了拧眉,眼底的悲凉渐渐浮现出来,接而合上眼,掩住那刻悲凉。 她本就从心底不喜欢那类人,大可以什么都不管,任由其自身自灭,任由其被千夫所指,恶积祸盈。 记忆错杂入了脑海。 睫毛微颤,从闭合的眸子中滑落了两道晶莹的泪珠。 记忆中她正事年幼时,因贪玩而摔了腿,想去娘的屋子寻她,便一路搀扶着墙面踉跄的走到娘面前。 娘倒在地上。 她问娘,为什么爹欺负娘。 娘抹掉嘴边的血水,笑着把她抱到膝上。 娘说是自己做错了事。 幼时她还懵懂,听到原因只觉得生气,怒着让她离开爹别回来了。 娘说:世代家传,皆是要求女子忠夫,娘要听你外祖父外祖母的话。 东宫。 “何事要同孤说?”李承半撑着脑袋,显得有几分困意。 “二殿下说镯子已经找到了,还望太子放心,也多谢太子费心。”太监半合着手举过头顶行礼,恭敬的传递着口讯。 李承闻言抬眸,犹豫片刻才摆手:“孤知道了,退下吧。” “老奴告退。” 待太监一走,太子妃才从屏障后出来。 她坐到一旁,倒了一壶茶水,壶盖轻擦杯壁:“如此一来,殿下今晚应当能睡着了。” 李承抬眸望向她,带着些笑意:“何出此言?” “殿下烦闷一天了,臣妾还能看不出来不成。”她笑着望向他,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撒娇。 “嗯。”他垂眸掩住恼意“要不是母后耽误了孤办事,孤早就办妥了,何来刚刚一直愁着如何跟符卿解释。” “殿下。”太子妃抬手微抿一口茶水“母后的眼线是否太多了,殿下干什么她都知晓。当然臣妾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如若殿下觉得有所冒犯,臣妾认错!” 她放下瓷杯,眨着无辜的眼睛,乍一看像是刚刚说的话与她皆无关。 李承面色不变,藏在袖中的手闻言后却渐渐握紧。 是啊。 她言之有理。 -------------------- 作者有话要说: 思想败于迂腐顽固守旧,不破不立,如何能活。 第27章 乌云遮云,已近二更,鸟偶微啼,树随风摆。 屋门一角被打开。 声音不大,但在万籁俱寂时尤为突出。 沈澜从睡梦中惊醒,藏在被窝中的手慢慢攥紧。 她即使清醒,但一如往常那般,不敢睁眼直面未知恐惧。 只是她的呼吸声变了。 “你醒了?”柳言清冷的声音传来。 沈澜睁开眼,她知道自己的呼吸刚刚失了节奏,只是抱着一丝侥幸,以为他注意不到。 她支起身子,望向声源,许是烛火摇曳,他呆在暗角,偶尔才能触碰到光束,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 “嗯。”她刚醒,嗓子还有些干哑,说话声柔柔的。 女人起身时架在双肩的白色儒裙倾斜的垮向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锁骨处散落着几根发丝,再往下,柔曼的腰肢若隐若现。 柳言勾唇,走到床侧:“睡吧,我回来睡觉。” 她将身子挪了挪,为他留下空位,望着他掀开床褥再到躺下身。 缄默不语。 “你还未回答我。”昨日的回答的提问被打断,她还未听到他的答案。 “你想听什么回答。”他声音微哑,望着她的目光带着不明的野火。 沈澜没有动,仍然支着身子,语气带着点执拗:“想听实话,不参假意。”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 柳言闭上眼而后似是作了什么牺牲一般无奈道:“既是夫人要求,我自当遵命。” 如此轻而易举? 她闻言有些愣神。 既是轻松得来的答案,即使他的话修饰的再多好听也像是恰到好处的敷衍。 柳言支起身子,缩短了她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经意间,腿脚的触碰,惊的沈澜浑身僵直了一瞬,而后在纠结的神思中,故作无意的挪开与他触碰到的双腿。 怕她的小举动被他发现,觉得二人之间既是夫妻还生分,她慌乱开口,企图遮掩刚刚的举动:“此言当真吗…” “自然是真的,之前不同你言明是觉得你听着害怕,现在既然你知道了,也不满于这份差事,那我不做也无妨。” 他的话语不带一丝迟疑,像是提前想好了要说什么一般,几乎让人找不到瑕疵。 沈澜还未想好如何回应,他便先开口,语气颇有些无奈:“只是这样的话,我便要坐实靠女人吃饭这话了。” 原来在担心这个吗。 她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脑中并没有合适说的话可以与他交谈。 以至于二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还有什么想问?” “你不说我便不问了。”她确实心里还藏着许多疑问,她也问过他,只是他都没有正面回应罢了,他藏着很多事情,只有等他真正想说的时候,才会同她讲吧。 柳言叹了口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她说:“算了。” 而后又自顾自睡下,盖上被褥,见沈澜望着烛火发愣,又起身把她按下,为她盖上被褥。 轻言:“睡吧。” 宅院外。 月光倾泻,光从草丛钻到地面,风吹草动,人影蓦然挡住光影。 “又是跟到了这里?”其中一道黑影掩藏在草丛后,恼火的抓了抓头发。 “这几日他天天往这儿跑,莫不是真喜欢那女子了?”另一人撩开面前叶片的一角,望向那道锁住的大门,眼神有戏虐之意。 “不管了,我们先回去禀告安王。” 两道黑影遂消失在月色中。 待人影消失殆尽,树上跃下一人。 三儿轻笑:“不愧是主上。” 晨间光束坠入屋内,沈澜醒来时身旁已无人,她喝了清粥,费了一番口舌把谭儿安置在家里,遂再往客栈去。 李高今日心情不错,许是因为有许多姑娘开始来的缘故,他今日也开始打扮起来,连鬓角的须发都修掉了,看上去确实清爽不少。 客栈不缺住客了,但她因此需要做的活儿变得多了。 倒也是哭笑不得的结果。 她洗衣时有不少姑娘往弄堂里走,有满眼心疼的在旁边看的,也有害羞着说想包下她的,来来回回好几拨人。 李高不好意思敢姑娘,便把沈澜打发出去买茶叶。 即使茶叶昨儿个买过不少。 手中攥着李高给的四两银子,走访了几家茶铺,价格都虚高,往常沈家进的茶叶茶商都要价都很低,最低的甚至只要一两。 沈澜望着眼前最后一家茶铺,门内老者正巧侧脸露出半截。 她愣了愣,犹豫片刻后才走进去。 老者捏着茶包正往瓷杯中倒下茶叶,听到门口有动静,侧身看过去。 “客官可是要…”他话未说完,手上的动作随着目光触及到来者的脸猛然滞住“圣女?” 这是娘的称呼,他们认错了。 即使她现在是男儿装束,也能被认错吗。 她轻笑着望向老者,眼神中泛着波光。 “姚伯,你又认错人了。” 姚恭望着她的脸,久久的盯着,而后释然般轻笑出声:“和你娘长得真像,性子也像。” 姚恭年近半百,从记事起便被告知要一生追随一个女人为她卖命,后来才得知,那是他们村落的圣女,圣女是祖上的贵人,村里的长老们曾遭遇过一场山匪的屠杀,有一女子孤身一人路过此处,以一挡十硬是保下剩余众人。 祖上心怀感恩,奉那女子为村落圣女,并立誓祖祖辈辈都要侍奉圣女的血脉。 为防止日后再有山匪袭击而无自保之力,那初代圣女将自己的杀术传给村落众人,自那之后村落无论老少都学习杀术,一为自保二为保护圣女。 说来奇怪,圣女传下的杀术在外世没有流传,也就是说那功法是圣女自己独创的。 那杀术野性,几乎能达到兵不血刃就致人死地。 以至于后来他们发现自己的能力都远高于朝廷那群官兵了。 一代圣女野性,带着长老们四处剿匪,几乎把各处山沟沟的山匪清剿完了,所拿的财物几乎是他们这辈子没见过的数量,圣女不贪,尽数给了村落的村民以供他们温饱,村民亦是怀着感恩之心圣女给他们的银两他们只取了买粮食的钱两,其余的专门设立了一个财库收纳,以备圣女不时之需。 多年以来,总共有四代圣女,除去一代,后来三代圣女皆是温和善良之人,即使知道他们的存在也没有动用他们,而当初立誓的规定便是要一切听从圣女调遣。 她们所下达的命令皆是让他们好好生活,娶妻生子过好自己的平淡生活。 以至于后来第二代圣女被沈格虐杀时他们的惊慌失措来不及反应,三代圣女安抚他们并是说她来解决,结果她亦是死在沈格手中。 他们满怀着没有保护好圣女的愧疚与羞耻之心找到第四代圣女沈澜,想听从她的命令把沈格碎尸万段,结果沈澜仍是下达了禁令。 杀术仍在传给下代,他们的村落仍然是个整体,只要沈澜一声令下,他们仍然有能力为他冲锋陷阵,这是他们祖辈一直守着的诺言。 -------------------- 作者有话要说: 清水的让我有些愧疚 第28章 “是出什么事了?”姚恭把茶包放到桌上,面露忧愁的向她走去。 她很少来找他。 “不是。”沈澜摆摆手,解释道“我想在您这儿买些茶叶,但是我只有四两银子。” 她无奈的从袖口掏出四两白花花的碎银,眼神真挚的看向他。 姚恭闻言止住步子,笑出了褶子:“这是小事儿,终于有能帮上你的地方了,这是我的荣幸。” 他从茶柜的最上端拿出了一包用竹叶精心包裹的一包东西,应当是茶包? “这很贵吧?姚伯我只有四两~”她再次把手往前伸了伸,生怕他老眼昏花。 姚恭闻言嫌弃撇了撇嘴,直接把茶包塞到她手里:“我老糊涂,你年纪轻轻怎的听不清我的话不成?我不收钱!” “那哪儿行,那不是做了赔本买卖了。”茶铺的茶叶都是他亲自采来的,毕竟本就是农户,不像那些个什么都不懂的商贾只懂叫卖,姚恭的茶铺要价贵一半也有人买,因为采来的都是上等的茶叶,懂茶之人一闻便知。 “我不要,你再给我的话,我可要生气了,都是老头子了生气对身体不是很好,唉。”他故意咳了咳,显得自己体弱的模样。 姚伯性子执拗,坚定的事情多半是不会改变,沈澜只好收回手。 “不过,前些日子你不是才从库房拿了些银两,怎么用的只剩四两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接道“你那吃软饭的男人用掉的?” 原来大家都这么传他吗… “不是。”沈澜摆摆手,替他解释道“是我与沈家要回了我的一个婢字,花了些银两,现在我与沈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姚恭眸子亮了亮,显然只听到了在意的话:“你同那家人没什么关系了!” 沈澜看到老者雀跃的模样,知道他为娘报仇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赶忙阻拦:“姚伯,我说过的,不能出手。” 她明白,对于他们而言,之前的种种变故,皆成为了他们的心结。 老者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嘴角耷拉下来:“遵命。” 谭儿… 说起谭儿,她便想起了前日的事情,谭儿日后一人在家终归是不安全。 “姚伯,附近还有我们的人吗,我想借个人放在我的宅子里,前些日子宅子进贼,我怕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姚伯闻言摹揣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有的,不过那小子性子不像老李,懒得很,不知道愿不愿来。” “没事,我只需要他平日里待再宅子里守着就好了,银两由您来发,您从库房中取。”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家里还会出问题了。 “好,你站在这儿等一下。”他理了理袖摆“那小子也在西市,就在附近,我去寻他来。” 姚恭说完便走了,做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沈澜寻了一个木椅,坐在正门口,享受着阳光倾泻下来的暖意。 四周香味各异的茶香,头顶太阳的照耀,外头商贩路过时的叫嚷,都让她感到十分舒适。 突然外头有吵嚷的声音传来,且声音愈来愈近,许是姚伯带的人来了吧。 沈澜睁开眼就看见,李高正被姚伯扯着胳膊拽过来,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姚伯,你干嘛!”李高吃痛的捂着被他拽着的胳膊,但姚恭并没有撒手:“姚伯,我客栈现在没人,有客官来怎么办,快放我回去。” “你小子,一有事情找你,你就说这个理由,再找你的时候铁定找不到人,这回我说什么也不放走你了。”姚恭满脸笑意。 “姚伯,到底什么事,不能再客栈说,非要把我拉到这儿来,我问你你也不讲!”李高委屈的问道,两条腿像是神游一般,被前头的人拖拽着。 “去了你就知道了。” “到底什么…”李高的眼睛望过去,恰好与门口一脸震惊晒着太阳的沈澜两眼相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便到了沈澜的面前。 “你…”李高满心疑惑,但下意识想要批评这个消极怠工的人,刚想说些嘲讽的话,被姚恭从背后拍了一掌。 “什么你?叫圣女。”姚恭斥责道。 圣女? 什么圣女? 虽然知道这老头有心魔,但现在这是魔怔了吧。 这下暂时管不了小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晒太阳了,病情如此严重已经出现幻觉了,必须去看大夫。 他挤了挤眼,面目扭曲:“姚伯,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李高刚拉上姚恭的胳膊,被姚恭甩掉,他不解的看向姚恭。 姚恭显然有些替李高的行为感到羞愧,挤着满是褶子的笑脸跟沈澜解释道:“这小子打小性子便这样,你别介意,但他身手肯定是不错的,替你看家肯定没问题。” 沈澜刚从惊吓中脱神出来,起身犹豫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他同意吗…” 她从未联想过自己客栈的掌柜是有武功的,明明长得一脸书生气… 李高闻言眼睛蓦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二人。 难道这老头儿说的都是真的! “圣女不应该是女的吗?!”他惊疑的指着沈澜,从布鞋到发丝都打量了一番,神情变幻莫测。他自小耳边一直听什么圣女的故事,但却一直没见过真人,以为她只是活在长辈们中的信仰,没成想那条血脉竟然延续下来了。 “你小子,缺点儿眼力见啊,没看出这是女儿身吗。”姚恭不以为然的说道。 沈澜闻言,尴尬的笑了笑,在一切还能挽回的关键时候,开口试着解释道:“本想跟你解释的,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也实在没想到,他二人还能有这般缘分。 李高眼皮跳了跳,嘴巴张张合合,却没出声,如哑了一般。 姚恭饶有兴致的问道:“原来你们先前认识啊,那就更好了,不用磨合了。” 而后他详细的为李高讲了讲他要干些什么,俸禄是多少,而李高半开着嘴,显然还没从惊吓中脱神出来。 姚恭说完后像是引荐他的骄傲一般,拍了拍李高的背脊:“你那宅子大不大,以后他便住你的宅子里,万一那男人欺负你,他也好挺身而出。” 还未等沈澜打断,姚恭又继续接道:“不行,圣女是不能被欺负的,如若那个男的欺负你了,高儿应当立即把他杀了,然后高儿顶上。” 沈澜眼皮跳了跳,摆摆手:“姚伯你讲到哪儿去了…” “你觉得我们高儿不好嘛!”姚恭急的跳脚“我们高儿才貌俱佳,还开了个小客栈,营收还不错,还从没见他有过女人呢…” 李高脸一沉,扯着身侧姚恭的衣袖:“姚伯,别说了,我去。”没想到只有她成亲了这件事是真的。 即使姚伯不说,圣女之令大于天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从幼时起,爹便说过,他们一生不能忤逆圣女之想,圣女心怀仁慈一直未动用村中力量,但这不代表着一身武艺要荒废,故而他即使在客栈庸碌谋生也从没有荒废一身武艺。 客栈后厨拐角突然没路,不是真的没有路,而是后面便是他平时练武的地方罢了,那处设了暗门,常人不会发现那处地方,也是为了预防陛下的探子来暗查时发现他平时仍然练武,以防被怀疑有其他心思。 为圣女效劳自是无可厚非,但一想到圣女是眼前这个人,心中不免酸涩。 替他干活的人摇身一变,自己要为她干活儿了。 世间竟真有如此卜数只偶之事。 沈澜望着面前两人,一个阳面,一个阴面,对比鲜明。 “多谢,有劳。” “那你们便走吧,圣女你领着他去你那宅子看看吧,让他熟悉熟悉环境。”他说完又侧身反握住那只揪着他袖口的手,饶有深意的拍了拍“好好干!你不在的时候我替你看着客栈,安心去吧!” 姚恭的茶铺都是熟客来买,熟客大概什么时候会来他也清楚时间点,到时候回来一趟开张便好了,与其一直在铺子晒太阳到客栈去帮忙看店也未尝不可,只是换个地方晒太阳而已。 他们二人就这么被姚恭请了出去,许是二人都不怎么说话,搞得他一个人在中间说话有些乏。 沈澜缓步走着,身后跟着一脸抑郁的李高,二人像是隔了桥梁一般,她即使慢下来,李高也慢下来,距离就还是那么远。 好在周围摊贩喧嚷,不至于凸显出他二人的奇异之举。 终于到了半路的时候,沈澜停下来,转身看向李高。 只见李高也停下来,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她走近几步,把手中的茶包递给他:“姚伯铺子里的茶叶,我今天是恰好去买茶叶的。” 李高低低的答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以往他是个喜欢说话的人,甚至还称得上是嘴碎,今日如此反常,让沈澜有些不适应。 她想了想,开口试着解释道:“我没有想骗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女儿身在外头办事有些不方便,同你熟络后我想着同你说的,只是没找到好的时机…”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高:我可以撬墙角吗?【星星眼】 柳言:你觉得呢?【满脸黑线】 李高:谢谢【扛着沈澜狂奔】 第29章 李高抬眸,望向女人,像是在确认她说的是否诚恳,他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 见李高有反应,沈澜继续说道:“家宅之前进贼,婢子因此险些丧命,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便拜托姚伯找一附近的人为我看家,但我没有想到是你,抱歉,如果耽误你事情的话,我可以另外找人,也不会让姚伯知道你没去我那儿的。” “贼?”他抓住了重点“你可有受伤?” 沈澜愣了愣:“没有,我当时客栈。” “那便好。”他像是松了口气“走吧,去你家,我去熟悉熟悉。” 李高往前走了几步,见沈澜没跟上来,回头问道:“不走吗?我不认路。” 少年郎的碎发被风吹起,黑色的发带被风扬起飘在半空中,嘴角的淡笑恰好照下一抹阳光,好似是光特地寻着他而来。 禁军营地 禁军统领在东方向训练新兵,整个营地响彻着统领的高嗓门。 “殿下今日想喝哪种酒?”副将在储酒的屋子内,来回走着,像是在帮其嗅哪个酒味儿更香一些。 “都行。”李符卿倚靠在门口的木沿上,望着外头,不知在看什么:“他嗓门儿一直这么大吗。” 副统领提起脚边的一壶酒,颠了颠,哼哼一声:“是啊,生怕别人听不见他声音似的。” “怎的今日火气很大?”李符卿笑着望向他。 “嗯。”他丝毫没有顾忌自己说的话是否该说“皇后前些日子不知为什么喊他入宫,他回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属下托人问了才知道,他那日晚上带了几个亲信去办事,回来拿了不少封赏,多半是替皇后办事拿的。” 李符卿闻言眼中笑意更盛,那女人做事不做绝,也不担心露马脚,真是嚣张啊。 “我觉得副统领办事能力更强,怎的那些人看不到副统领的能力呢。”他走近了,手轻抬从副统领手中接过酒,凑近了去嗅了嗅“我就觉得副统领很好啊,你挑的酒一闻便知道是酒中最啊。” 副统领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走吧,去属下卧房喝酒,他们现在全在那鬼地方训练,无人会过来的。” 他们结缘于酒桌上,李符卿对他直言不讳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立马就获得了他的信任,并把他视为酒友。 李符卿提出他身份特殊,如若被人知道了他二人在一起喝酒,多半会引来别人的揣测,他一想确实如此,二人一拍即合,成了私下里偶尔才会聚的酒友。 好在副统领的卧房住的偏僻,几乎是后门的位置,少有人会来。 也正因此,李符卿马上便得知了副统领和统领关系不和。 瓷碗相撞,碗中酒水泛纹,二人爽快的干尽了。 副统领不时的为他添酒,再是说一些恭维的话,喝的醉了便开始大吐苦水。 他是平民出身,靠自身努力到了今时今日,而统领却是锦衣玉食供养出来的,到他那个位置,多半是靠着家里的缘故,军中小兵都是趋炎附势之人,他们既知统领是贵门出身,免不得都喜欢和统领一道儿。 对于他这个副统领,多半是不想听从的。 统领应有让小兵一视同仁的话语权,但是他即使察觉到了,也没有出手相助,那就表明,统领是看不上副统领的,多半是想架空这个副统领,以此军中大权皆在他手中,也不需要和人商议。 一个酒鬼喝醉了酒,说的话是最真挚的,李符卿只要稍加鼓动,便激起了副将的恨意。 “身为皇后,应当不与军政相联系,如若和父皇说了,由父皇来喊人那还合理。”李符卿握着酒碗,饮下一口,而后趴在桌上喃喃道“那日我也在宫里,没记得有禁卫军啊,莫不是喊道她宫里去了…” 李符卿醉意朦胧,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副统领闻言后,眸色渐深,不知因恼火还是醉意脖子被染的通红,青筋乍现。 他勾起李符卿的手臂,扶着李符卿到榻上休息,而后打开门自顾自的往外走了。 待门合上,脚步声远去,李符卿眸子渐渐打开,漆黑的瞳仁显现出的并非醉意,而是清明。 他起身,步伐沉稳的走到窗前,轻轻支起木窗,露出一个细角,察觉四周无人跃窗离开。 宅内。 沈澜推开门,引着李高进去:“就是这儿了。” 李高跨进门,不时的瞄着四周,惊叹道:“宅子挺大啊,位置也不错,怎的还要来我那儿干活儿。” 谭儿应声出门,跑来问沈澜情况,沈澜解释了几句,就招呼她去为李高整理间空屋子。 “宅子不是我的,是我爹给的。”她跟在他身后淡淡的说道。 她也惊骇于为什么爹把这么大的一套宅院给柳言,但多半是为了保全他那个价值千金的颜面吧。 李高停下步子,转身问道:“竟然这么有家底,怎的还跑来我这儿吃苦,要是让姚伯知道你为我在干活儿定是要把我捆起来打了。” 沈澜云淡风轻道:“我和他已经没什么瓜葛了,我已出嫁,他们于我无关了。” 这么薄情?养育之恩有十几年,这女人倒是薄情。 他随口答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走着。 宅子分布还算匀称,东有厨,西有客房,南是正堂,北是主房,其余皆是些杂物。 他二人定在后院的一处玄武石像旁。 “这石像做的还挺精细的。”李高俯下身子仔细的看着。 沈澜喃喃:“怎么都对这石像有兴趣。” “还有和我一样慧眼独具的人?”他侧头似无意的问道“对了,一直叫你小鱼,还从未问过你叫什么。” “我叫…” 沈澜还未说完,便被正门咚咚的敲门声打断。 那声音极大,把她吓得哆嗦了一下。 李高突然有一种使命感出现,淡定的走到正门口把门打开,以为是哪个贼这么张狂,还想一较高下。 结果门外是一个女人。 他挑了挑眉,这女人还挺眼熟的,侧头朝里喊道:“是你朋友吗?” 听到后头脚步声开始过来了,李高又回头上下打量那个看着他十分不善的女人,越看越熟悉。 突然女人身后有男人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也十分熟悉。 三人面面相觑。 李高身后的沈澜跑来,嘴里嘟囔着:“有客人?” 外头的女人和男人脸上挂着惊疑和尴尬,欲想关门:“走错了,兄台,抱歉抱歉。” “没走错,兄长,嫂子,里边儿请。”沈澜笑着想把他们引进来。 “不对!绝对不是!你们不是…”李高突然激动的想说什么,突然被李承从身后捂住嘴巴,拽到身旁,几乎是硬拖着走了。 流砂摆摆手笑道:“我们刚刚才发现,这位是我们的一位故友,先让我们叙叙旧,我们待会再来。” 他们认识?这京城真小。 “可以来里边儿…”其实可以来里边儿叙旧的,但她还未说完,流砂已经跑的影子都没了。 看他们的模样,应当是很熟吧,应当没什么问题。 东街画舫一大宅内。 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鸟雀的叫声。 突然一声惊呼:“什么!她叫沈澜?就是那个李符卿民间骗来的小妮子?” 那怪刚刚她刚刚对原来的家里这么绝情,她爹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沈格啊!难怪难怪,这怪不得她无情了,正常的,这是正常的,这才算正常。 嘶,难怪李符卿那日在客栈里行为那么诡异,还以为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岂不是日后他要和她们夫妻俩住在一处了,姚伯还说可以让他杀人顶上呢,这下哪儿敢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轻点儿声。”李承摆摆手,按着头颇有些无奈。 流砂好奇道:“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怎的在她院子里。” “她…我…”李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沈澜在他那洗衣服赚银两的事,想了想这夫妻俩的反应还是作罢了“她宅子里前些日子遭贼了,想寻个守家的,拜托到我一叔伯那儿去,我叔伯觉得我有用武之地,便让我来了,这不我今日才刚到就碰上你们了。” “遭贼?她没事儿吧”柳砂皱了皱眉。 “没事,她当时恰好不在家。” “你去守家?太大材小用了吧。”李承饮下茶水,眼睛亮了亮“这是好茶,你上哪儿买的。” 李高挤了挤眼,迟疑的摸了摸袖口,果然!一定是刚刚拉扯的时候,被他顺过去的!真是可恶啊,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个太子,他压下要叫嚷的粗话,咬牙说道:“西市我一伯伯的铺子。” 李承把那茶包从袖口掏出,仔细的叠好,又放回袖口。 明目张胆! “你小子!”李高伸手就打算抢。 他自小和李符卿玩的好,李承贵为太子,身旁的人保护的紧,几乎接触不到几次,偶尔的一次还是李承去御膳房偷吃东西,恰好被他逮住,嚷着告诉了一圈人,之后听说那时太子伤寒不能吃那些甜腻的东西,却贪嘴被发现,在书房关了好几日。 没想到后来那小子一直记仇,长大了之后便老往他们府里跑,爹自然是所有好吃的都给他吃,搞得他好几日没有好吃的吃食可以吃。 但后来爹逝世,李承便再没来过了。 李承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懂人情世故,又心怀仁心,言谈举止和做事风格也都是少年人中的翘楚。 他认可李承未来会是一位明君,因而一直没有答应李符卿的种种请求。 带着复仇的执念登帝,而非为民,对黎民百姓来说,不算是好事。 对于皇帝,李承要合适的多。 --------------------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说得好。 第30章 到底是个皇子,学了点身法,轻松躲过了李高扑过来的身子。 “改日孤派人到你府上取茶叶。”那茶叶甚好,宫里可不多见。 李高因为没打到李承有些窝火:“我不住府上,你到刚刚那宅子来寻我吧。” 流砂八卦的凑过来:“符卿那座宅子?” “对啊,防贼不得从早防到晚吗。”他故意云淡风轻的说,李承从小便宠李符卿,把李符卿当自己儿子养一样,事事为李符卿着想,连他这个外人都受不了。 果然李承面色开始出现忧愁的神色:“你这样不好吧,符卿知道吗?” “还不知道,今晚见着就知道了。”他稍微想想,就能想象到李符卿看到自己的时候那张臭脸。 李承起身,犹豫的说道:“要不孤给你旁边买个宅子?这样也能护着他们,住他们那会不会有些叨扰…” 流砂摆摆手打断他,激动的说道:“住!你住那儿吧,没关系,别听他胡说。” 而后她兴高采烈的缠住李承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些耳语。 待话结束才放开。 “这…勉强可以吧。” “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李高早在他们二人缠着脖子叽叽歪歪的时候就想走了。 “嗯。”李承点了点头,顿了顿继续接道“我二人今日是来找符卿的,他回来的时候你帮孤喊他来一趟。” 李高点点头,转身飞速离开,衣摆生风。 宅内。 “小姐,都到家了,头发要帮你拆掉吗?”谭儿问道。 “不必。”沈澜坐在正堂,手中摹揣着杯子“等会还要回客栈。” 午时都未到,客栈肯定是还要回去的。 “小姐不说的话,我还真看不出来那位掌柜是会武功的呢。”谭儿唏嘘道,那男子瘦胳膊瘦腿的让谁看都看不出是会武的。 “我也是刚得知。”沈澜笑道,她对于这件事也很惊诧。 不过既然是李高的话,一切会方便一些。 上次客栈里见到过李高和柳言交谈甚好。 如此一来,三人都是熟人,顶多算是个朋友住进来罢了,融入进来应当也会快些。 包括李高的秉性她也信得过。 真是多亏了姚伯的介绍了。 李高回来的时候交代了几声,说是客栈交代几声马上回来,说什么也没让她跟着。 也是。 若是她跟上去的话保不准会碰上姚伯。 姚伯只以为她是女扮男装耍着玩儿,如若是被姚伯知道她是出来干活儿才女扮男装的,多半是要说她一通了,连带着李高也会被她连累。 沈澜从袖口那处银袋,抽开抽绳,取出那四两银子。 刚刚事情太过匆忙,竟忘了把那四两银子归还于他。 罢了,再一会李高也该回来了,到时候还也不迟。 想罢,她又把银两放回银袋,塞回袖口。 解开发带,熟练地挽起单螺,木钗轻定性。 微风吹起碎发,显得有种别样的韵味。 谭儿凑近她夸到:“小姐!你的男儿装真是比其他正常男人都好看多了!” “是吗?是什么样?”沈澜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小姐的样貌,但谭儿就是觉得好看!” “又拿我取乐。”沈澜轻笑着祥装惩罚,在谭儿的额上轻轻叩了叩。 谭儿退后一步,笑道:“真的,上次客栈那些女人都想把你吞了一般,谭儿都看在眼里。” “就你嘴贫”她起身“我去换身衣裳。” 推门时,卧房里有股酒味,甚是骇人。 她迟疑了一瞬,打算退身关门。 突然一个黑影闪到她面前,强硬的把她拽入怀里,紧接着便是门关上的声音。 她一惊,欲挣脱。 “别动。”他的声音在她头上方,吐出来的气息带着温热的酒意。 沈澜听到熟悉的声音,安分下来。 幼兽般不解的瞳仁抬眸对视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你…”她犹豫了一刻“喝醉了?” 柳言左手扶着她的腰肢,右手将沈澜的头按到自己的怀中:“嗯,喝醉了,幻觉中听到了外头有男人的声音。” “是李高,你也认识,我请来看着家的,毕竟上次有意外…”沈澜在怀中的声音轻轻的,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衣摆上,隔着衣摆传到了胸口,暖呼呼的。 “我也能护着你,把他赶走。”他声音懒懒的,说出的话带着点命令的语气。 沈澜闻言,并未出声。 好像这一行为惹怒了他似的,带着惩罚性质的咬了咬她的耳垂。 浑身的酥麻。 耳垂是沈澜很敏感的地方。 她抖了抖身子,抵抗起来。 没成想这次,抱着他那人像是脱了力气,被她轻轻一推便推到在了地上。 他带着醉意低声呼疼。 沈澜犹豫了一会,走近他,只见他闭着眸子,看样子像是真醉了。 她伸出手,欲把他架起来放在床上。 他很重,只是拎起他一只手,都废了她一番力气。 思虑片刻,她还是决定到外头等李高回来再把他放上去。 刚打算走,脚踝上被一双手握住。 她躲了躲,手便滑落了,看样子像是没什么力气。 “别走。”他声音委屈极了,像是在怨恨她要把他仍在这儿一样。 沈澜蹲下身,望向那个男人,口中喃喃:“我不走。” 她拂起两边的袖摆,抬手挽住男人的腰间,将男人撑气。 这回好像轻松了不少,没刚刚那么重了。 她狐疑的看了一眼熟睡一般的男人,摆了摆头。 跨了一步,肩头一重。 柳言的脸贴着她的右肩,像是恰好坠落。 顾不上怀疑,她已经有些脱力了。 只得步履蹒跚的往床榻那边儿赶。 待终于要到床榻的时候,步子突然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脱了力往前摔去。 她差点惊呼出声,好在前头便是床榻,只是手肘撑了撑便稳住了身子,而旁边那人就惨了,几乎是垂直摔下去的,落到床上还出了声儿。 “没事吧。”她下意识问道,看看身侧人微皱的眉头才意识到旁边那人已经熟睡过去了。 不禁庆幸,还好他没醒。 两脚相互踢了踢,褪了布鞋,双腿微曲上了床塌。 纤细的右手轻轻环住男人的脖颈,慢慢勾起他沉甸甸的的身子。 第31章 他的脸顺势自然的倾倒在沈澜的臂弯里。 沈澜的身子顿了顿,面色微微发红。 闭了闭眼,像是想速战速决一般。 柳言是与床塌方向的反方向竖着躺着的,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他身子挪正,再轻轻拿下布鞋。 待一切结束,她揉了揉酸胀的胳膊,轻轻捶了捶。 她不禁感叹,还好柳言没有意识,如果自己那么粗鲁的对待他,也许会生她气吧。 她跪坐在床上,安静的看着面前熟睡的人。他的鼻子很挺,脸上的轮廓像是精心被制作出来的,比一般女人都好看的,美的惊心动魄。 也不知怎么的,自己想着想着,身体已经像是听懂她的想法一般,手缓缓伸出欲触碰。 即将触及时,她的手又戛然而止。颤了颤缩回来,她差点忘了,面前的人,多半是个危险的人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实难辨。 她虽历事少,但多年在沈家的历练让她有了一种警觉,对坏的警觉,以往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现在竟然开始显现出来了。 但和流言不同的是,流言中的他糟粕不堪顶多是花天酒地,而她现在感觉到的他,与之完全不同,劣性有千种,唯有心劣、品劣最是让人产生惧意。 她本不至于察觉出这些,但像,太像了。 那感觉太熟悉了,像爹。 危险的人,勿对其动情勿对其动念, 无情则无念,未来柳言就算万劫不复,她也以少一点痛苦的去陪伴。 娘那时,是带着情的,所以娘痛苦,沈澜想,只要她没有爱上他,那就不会那般痛苦了。 思及娘的种种事例,她手心缓缓攥紧,痛苦的垂下眸子。 外头有人好像在说什么。 “怎么,你们小姐换个衣服这么慢。”李高声音有些不耐烦,听起来还带着几分嫌弃。 谭儿像是忍着脾气,耐心道:“您要不再等等,贸然过来不好吧。” 沈澜往门口望了一眼,大概清楚了状况,支起身子欲离开,侧头犹豫的望了一眼床上,只穿着单薄圆领袍衫的柳言。 他的身侧便放着她早晨叠好的被褥,只不过她与被褥隔了个人。 与此同时,外头也还在辩驳,但好像是谭儿败了,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小姐?你换好了嘛,您请来那位公子好像有事要同你说。” 沈澜也没着急应,想着先把里头的人处置好再说。 双腿挪了挪,靠近他身子了一些,目的是为了更方便够到被褥。 往前够了够,握到被褥一角,飞速的盖到他身上,像是盖的不是活物一般。 她呼了口气,侧身欲挪下床。 被褥中突然伸出一双手,勾住她的腰肢,轻轻一捞,便把她拽入被褥中。 她来不急惊呼,就被夺走呼吸,只能发出几声哼哼声。 那吻持续时间不长,只是辗转了两下便松开了。 她感受着嘴巴里浓烈的酒味和唇上火辣的感觉,一时间有些委屈。 她抬眸看他。 他仍旧闭着眼,像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她犹豫了一会,扭了扭腰肢,欲想寻个方法钻出去。 “睡觉。”他略带醉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声音轻的只有二人能听见。 沈澜懂事的紧,被他说了一句,便真的一动也不动了。 外头谭儿听里头沈澜没有声响,以为她睡了,就催着李高走了。 没了外头的喧闹,耳边安静下来。 沈澜抬头望柳言,他仍然闭着眼,那刚刚是他在梦游吗? 他身着单薄的衣襟,却传递着温热的肌肤,沈澜呆在他都怀里顿时感觉身体像被火烧,被他一惊也不敢动有什么动作。 大白天睡觉于理不合,她想,怎么也得找个时机脱身。 一拖便拖到了午后,太阳正好的时候。 倾泻下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到沈澜的脸上,不知道是这个原因还是刚刚无法逃脱的情绪原因,反正她的脸变得异样红润。 甚至连身子都发烫。 但这也许是她一直贴在柳言身上的原因,他喝了酒,浑身热的不行,他的怀里好像温炉。 好在近了午时,谭儿来叩门了,多半是觉得她还在睡觉,犹豫着才来敲门,声音轻柔。 但这声音对于熟睡的人而言,确是足以让人苏醒的。 身侧的人在漫长的时间里,第一次翻了个身,撤下她腰间的手。 沈澜赶紧掀开被子,一个大跨步跃下床,生怕再被拉回床塌。 谭儿没多坚持,只是提醒了一下便走了。 不过好在她来的有效,沈澜她侥幸的想着,好歹她总算可以活动活动刚刚僵硬酸痛的肢体了。 沈澜换了衣服便出了门,满屋子的酒味,想必柳言是吃饱饭足回来的了,也就没叫他。 正堂内李高正喝着稀粥,看样子他适应得了这个条件。 谭儿也正喝着粥,她这是来这儿之后,第一次有人陪着她吃饭,往常要守着主仆不同吃的规矩,现在她和李高算是共俸一主,总算是有个可以搭伴吃饭的了。 沈澜来时,她俩正有一嘴没一嘴的搭话,没听清在说什么。 谭儿最先发现她,赶忙站起身到沈澜身侧,还未等沈澜说什么,她便说道:“可是谭儿刚刚吵醒你了?” 沈澜摆手:“不是,我饿醒了。” “饿了就来吃吧。”李高听到话下意识回道,而后抬眸看门口,眼神忽然滞住。 女人一身青色襦裙,衣摆坠地,宛如画中仙子,书中妙人。 他闭眼又睁眼,把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粥艰难的咽下,不禁感叹,外人常说的沈家嫡女容貌倾国倾城一言果然不假,甚至还夸的不够。 就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原来是个女娃娃。 沈澜的眼神望过来,正好与他的眼光对上,他赶紧撇过眼,心头莫名的起了心虚的意思。 沈澜走上前:“我们这吃食可能会招待不周,抱歉。” “没事。”李高强行镇定下来“你日日吃这些?” “不是,只是今日还未来得及买。”她解释道。 “哦。”他顿了顿“正好,我待会要回客栈一趟,顺便买点吃的来。” 沈澜赶紧开口阻止:“不用了不用了,这些事儿怎么好劳烦于你呢。” “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为民服务嘛。”李高说罢就起身,往前迈了一步,看样子已经准备离开。 沈澜伸手扯住他的胳膊:“这使不得。” 李高身子蓦然一顿。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谭儿,观察到这一幕,表情若有所思。 沈澜倒没觉得什么,看他不动了,便松开手,跟他继续说道:“姑娘家一般都吃的比较少,我和谭儿吃的很少,要不你日后在外头吃好再来…” “怎么?那家伙不在家吃吗?”他撇撇嘴。 “是啊!”谭儿抢言道“姑爷很少回来吃饭的,我们一天都见不到几次。” “谭儿!”沈澜带有训斥的眼神望过去。 谭儿立马收声。 李高想了想,突然俯身,在沈澜的耳侧轻轻说道:“圣女,你别为难我,若是让我亡父知道了,我亏待于你,他定然是做鬼也不放过我了。” “既如此…”沈澜抬眸望向他,认真的说道“那好吧,多谢。” “哦?来了客人?”柳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面无表情的走来。 沈澜望过去,柳言走路无虚浮,脸上毫无醉意,明明刚刚还昏睡在床上,竟然恢复的如此快? 李高把头回正,表情稍惊:“柳公子?你也在这儿啊?” “哦?”柳言走到沈澜身侧,将她强硬的一拉,拽到自己身侧,惹得沈澜差点踉跄摔倒“娘子,不介绍介绍吗?” 介绍?沈澜有些疑惑,他二人明明认识,前些日子还见他们聊天,怎的现在看来好像不太熟悉? 沈澜被拽着的手隐隐有些痛意,下意识皱眉而后马上松开,耐心解释道:“这是李高,我请来给宅子帮忙的,后面的日子会一直和我们待在一处。” 而后又侧头跟李高解释道:“这是柳言,我相公。” 李高拧着眉头望着那只被虚掩到背后交缠的手。 柳言笑道:“原来如此,那往后我们家还要多劳烦李公子照料了。” “嗯。”李高仍皱着眉“我先回客栈一趟,待会回来。” 而后在门口止住了步子,回头对着柳言道:“你哥托我同你说一声,一会到他那儿去一趟。” “好,慢走不送。”柳言痞笑着,目送李高离开。 谭儿仔细回想着刚刚的那一幕,再仔细看着沈澜被抓的凹陷的皮肤,面露怒色,猛跨了几步上前。 “姑爷,你抓疼我家小姐了。”她耐着性子,表情却不善。 柳言闻言骤然松手,转手抓起沈澜的手腕,白的发光的皮肤的血红显得赤目。 “抱歉。”他凝神望着。 沈澜抽出手:“不碍事,既然醒了,去喝碗粥吧,还是热的。” “谭儿。”她望过去,谭儿会意,撤掉桌上两碗喝完的粥后,满脸不耐烦的转身从后厨取来两碗清粥。 而后满脸郁气宛如受了莫大委屈般大步跨着出门了。 柳言握着汤匙却不动,转而瞥了一眼沈澜的手腕。 沈澜似接触到目光,转而作无意的将红痕掩在袖摆下。 “疼怎么不说?”他声音平静,手半撑着脑袋,目光□□的看着她。 “不疼。”她咽下粥,不去看他“只是我身上很容易留印。” 第32章 谭儿架着胳膊,站在门外,微拧着眉头。 这个姑爷,对小姐,一点也不好。 没过一会,柳言说是还没醒酒继续回去睡了,沈澜把四两银子交给谭儿,托她带给李高。 她要等柳言醒了后叮嘱他去他哥那,以防他睡久了。 谭儿不解,这二人的相处真是别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都走了,院子空寂,沈澜站在树下发愣,偶有叶片被风刮下,缓缓坠落擦过她的肩头。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叩门声。 沈澜往门口看了一眼,又往柳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去开门。 门口的人穿着灰色圆领袍衫,讲话文绉绉的满是书生气,见到沈澜的时候肉眼可见的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扬言要找一位姓李的公子,沈澜以为他是在找李高,解释他已经出门了,稍后才会回来,但他坚信李公子在这儿,说是见他进来了,没见他出来。 沈澜有些佩服这人的毅力,尾随一个人而来还能坚持看这么久。 他性子过于执拗,杵在门口也多有不便,只得请他去屋里喝口茶了。 为他泡的茶是从沈家带来的,一直没什么人来,也便没找到机会泡。 那书生喝了那茶后,说是难得的好茶。 沈澜不禁有些怀疑,那书生懂不懂茶,那茶是娘以前随手种下的,一直以来被她养着才不至于被铲掉,她也只是随手摘来了。 那书生也不急,像是料定了李高在这儿,安心的喝着茶,说是等他出来见他。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何纠葛。 其间,二人聊了些有的没的,竟然聊到了同一本书上,品介相投,也算是聊的欢快。 那书生有股傲气,但为人和善,相处起来也很愉快,沈澜和他聊下来,也不会觉得没有话接,于是便安安心心等李高回来了。 且不说李高何时回来,就说谭儿都还没送完东西回来,李高肯定更晚。 犹豫再三,又为那书生再续了杯茶。 那书生和她聊开了后,也没客气,言谢接过了茶。 好在于话题结束前,李高同谭儿一起从外头回来了,手上拎着些捆好的蔬菜鱼肉。 沈澜赶忙接下李高手中的菜,言谢后,赶紧同谭儿一齐拿着菜到后厨去了,留下一句:“对了,里头有位公子等你很久了,说是要找你。” 李高疑惑着跨进正堂,又坐到那陌生人的对面,与其面面相觑:“来者何人?” 那书生皱眉道:“不是你。” “不找我?”李高有些好笑“你找谁?” “名讳不方便提及,我找李公子。”他解释道。 “哦,李公子。”李高饶有所思的望着远处,而后笑着看向他“你找他有何事,我可以转告他。” “不了,我一路跟着他,他还在这儿,我知道。” “还在这儿?”李高讶异,李符卿还没去李承那边,而后又皱眉想道,李符卿不可能不知道后头有眼线跟着他,多半是不想暴露李承民间的行踪吧。 他抬眼看向那个毛头小子,暗暗揣摩着李符卿与这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关系,若果是个壮汉他多半还能理解成为喝酒的朋友,但眼前这个拿着一杯茶当宝,瘦胳膊瘦腿的杆子来找他,那就难猜了。 而且他说的是姓李,不是柳,多半是知道些什么。 “兄弟,敢问…”他刚欲问,被门口走来的柳言打断。 书生见到柳言立马站起身来,傲气卸半。 李高抬眼:“你朋友?” 柳言抓了抓头发,看起来像没睡醒一般:“是啊,怎的,不许我和别人交朋友?” “那没有。”李高撅撅嘴。 声音静默片刻,二人的眼光落在李高身上。 李高拱拱手,无所谓道:“行,我去看看沈澜做菜做的怎么样了。” 柳言眼中闪过郁气,目送他离开。 而后走到书生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合眸揉着抬手轻轻揉着眉心:“是有何要紧事?” “我不认为我和魏兄毫无用武之地,您为何不让我们替你办事,我想来寻个缘由。”他轻声道,像是在把他的傲气尽最大能力保全。 柳言面色不变,平淡道:“没有缘由,只是还没到用你们的地方,裴良你是个聪明人,今日之举鲁莽了。” “是,抱歉。”裴良垂首低眉“不过,我觉得我可以早点派上用场,我算到一卦象,您可否想听。” “哦?”他停下揉眉的手,抬眼看他“你还会这些?” “偶遇一良师,加上我读过诸多奇门遁甲之书,稍加综合便可悟到些东西。” 柳言起了兴趣:“那你说来听听。” “别近女人,会影响你选的路。”裴良眼神认真。 柳言挑眉:“哦?好,我会听的。” “我说真的!”他有些恼色。 “我知晓。”柳言点头“你同魏明玉会是我的左膀右臂,这点你放心,不用急着证明你自己,你的价值我清楚,甚至很看重。” 裴良面色平静下来,被夸了之后傲气又回来了些:“既如此,便好。” “何时走?”他突然问。 “不走。” “因何?”裴良蹙眉。 “我家,那是我娘子。”他说的云淡风轻。 裴良眉头蹙的更紧了:“但卦象…” “民间妻,非王妃。”他痞气道。 裴良望着他,像是在辨别他话说的真伪:“既然如此,那便还请您记住我的话,小心为好。” 送走了裴良,柳言喉咙都要干涩了,和文人说话确实累。 望着眼前还剩半杯的茶水,他不管不顾的捏起来喝了口。 唇齿间味道流转,柳言顿了几秒。 视线缓缓落向眼前的茶杯。 他抬起右手,捧起桌上的茶杯,放在鼻尖清秀。 眼神清明起来。 那味道他永远忘不了。 是当初母后在世时从亡国带回来的茶叶,他不爱喝茶,觉得那些茶苦涩难以入口,唯有母后的那儿的茶叶能入得了他的口。 但自她去世之后,皇后怕皇上饮茶思人,便派人铲了那几颗茶树,那茶叶便再也没有在宫里喝到过了。 而如今这茶香味,和他当年喝到过的如出一辙,他不会认错的。 谭儿和沈澜二人一齐煮了锅肉,可谓是飘香四溢。 李高走来时夸了好几声。 待菜落位,柳言已经不在了。 沈澜望着空置的位置,有一刻愣神。 被李高尽收眼底。 他撕了一口肉条进嘴里,故作无意到:“不用叫他,他不在,去找他哥了。” 沈澜点点头,扒拉了口饭,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抬眸看了看李高又看了看站在一侧百般无聊的谭儿,拧了拧眉。 确实,她意识到了,自己不在沈家了,已经不需要在意那么多虚礼了,李高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了这点。 “谭儿,坐过来吃吧。” “就是,我吃饭都膈应。” 谭儿努了努嘴:“无妨的,这不合礼数。” 果然,沈家对下人的条条框框要求很严格,一直以来,他们早已习惯了。 但这不是沈家了,她们也已经脱离沈家了。 对于那些条条框框没有她的吩咐,谭儿哪敢逾越呢。 “无碍,快来吃,热乎的。”沈澜面色柔和,嘴角微微勾起。 谭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动作。 李高挑了挑眉,站起身将谭儿带过来按在椅子上:“哪那么多废话。” 谭儿撅了噘嘴也不恼,像是屈服了:“总要让我去拿碗饭吧。” 她说着便兴高采烈的去取饭了。 李高想了想从袖口数了数掏出九两银子递到沈澜面前:“这月的俸禄,你拿好。” 沈澜惊了惊:“怎么这么多?” “不是说了俸禄,我还能撒谎不成。”他抬眸对赏沈澜的眼睛,目光触及到那双美绝人寰的眼睛后有一刻愣神,感觉作无意的撇过眼神。 不禁叹道,李符卿当真舍得让这块美玉沦为钢盾吗,本质便是不同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眼下,得知她是圣女,自己定然是要护住她的。 如若李符卿做的过分了,他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安王府中。 安王一身紫色常服,体态又涨了些,手握着黑子正犹豫着下哪里。 对面长相和蔼的老人催促道:“快落子,和你下老让我等着你。” 安王笑着落下子:“落子自当谨慎,你又想影响我思绪。” 对面的老者是太子的太师,为官多年,办事雷厉风行,最受不了墨迹了。他们二人相识多年,在棋技上老想一较高下,偏偏两人下棋的速度差的很多,常让太师恼火。 他捏起白子就立马落子:“你这人真是…” 安王知道他后边想说什么,笑着捏起棋子:“我听宫中有一流言,不知太师可否知道。” 落子,堵上白子。 “没,我已经很少出入宫中了,你不放说说。”他看着棋局,也开始犹豫起来了,拧着眉头看着局面,像是在思考下一步在哪里落子。 安王云淡风轻道:“关于皇后与禁卫军统领私交甚好一事。” 太师刚看到棋局生路,想落子,刚抬手欲下,手滞在半空中,而后缓缓落子:“谈论皇家事情不太好,老了就是惜命些。” 拒绝谈论这件事很明显了。 安王笑着从一侧拾起棋子,夹在两指之间,眼神却是看着太师:“不是谈论,是我说,你听,我们无“论”。” -------------------- 作者有话要说: 裴良:愿君听 李符卿:知道,但我就是不听。 第33章 执子,落子,把太师新开的路提前堵上。 “禁卫军统领本来就是他们家硬塞进去的,靠的是谁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他年迈的声音缓缓开始叙述。 太师拧眉,不知是因棋局,还是因对方说的话,他缄默不语,执子,落子。 安王捏子,观察着棋盘,继续说道:“而最近我听言,前日皇后私自叫那统领去宫里,待上了许久,不知何事。” 落子。 太师闭口不谈,只是听着,手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落子。 安王执子,笑着观察太师的表情:“当然,我并无怀疑皇后与外人有染的意思。” 太师闻言瞪大眼睛望着他,而后赶忙四处看了看有没有人听见。 “不用紧张,附近没人,不然我也不会谈这事儿。”安王笑了一声,落子。 太师这才收起慌乱的神色,缓缓捏起白字,而后落子,速度比刚才落子慢了不少。 越是年纪大权力高的官员,越是贪恋权势,他们爬上如今的位置,都是废了前半生所有的努力,才保得家中昌荣,所以他们不容许晚年有什么疏漏会把自己前半生努力白费。 但安王不同,他无妻儿,算是了无牵挂。 安王很聪明,皇帝自古多疑,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换得皇家的信任便一直没有娶妻生子。 但太师不同,他要牵挂的太多。 “我阿…”他捏起黑子“听说,统领当天深夜,月挂高空时,带了几个兵出去,第二天他们几个拿到了好些金银。” 他落子,缓缓道:“你说,能有什么事,由后宫的人吩咐统领去干呢,这不合规矩吧。” 太师右手执子,左手渐渐收拢握拳摹揣着指缝。 未落子,太师忍不住开口:“陛下一直宠爱皇后,娇纵些正常,许是陛下让皇后代劳罢了。” 安王点头:“你所言也有道理,这回要我催太师了,该落子了。” 太师草草看了一眼棋局,便落子:“哪儿听来的话。” 安王眸中闪过笑意:“宫里都在传,只是恰好落入了我的耳中罢了。” 执子,落子,再一子便可赢了这棋局。 太师皱眉:“这成何体统,兹事体大,又是国母,你怎能容忍他们谈论下去。”他说完看了一眼棋局,微微诧异,眉头蹙的更紧了,犹豫再三才落子。 “人言可是你我说断就断的。”安王笑着从旁拿起黑子,执在手中“况且,谣言就是要有人去讨论,才会有论断和结果。” 落子,白子赢。 太师笑着起身,赶紧捏起白字,迅速落子:“安王鲁莽了,今日我赢了!” 棋局错综复杂,黑白混杂,虚实罢,真幻罢。 安王能赢,但他让了。 画舫 李符卿已经喝了第三杯茶了。 味还极苦。 他半撑着脑袋,抬眼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夫妻。 本来还想找找住哪栋宅子,结果李承就站在门口,也不用他找了,李承倒是心大,也不怕有什么刺客。 “到底何事。” 李承沉默不言,流砂举起茶壶又欲倒茶。 李符卿疲惫的合上眸子:“再倒,我就直接走了。” 流砂这才止住动作,而后走到李承身侧,一齐眼巴巴的望着李符卿。 李符卿抬眸,微叹了口气:“上次的事儿?” 李承这才开口,语气颇具歉意:“上次因为有事耽搁了替你找东西,我…” “就这事儿,找到不就好了,小事儿。”他摆摆手,语气颇为无语。 “是啊,找到就好了。”流砂在李承身边说道“你还不知道你兄长吗,这两天一直想这事儿,念及还没给你道歉,有两日没睡好觉了。” 李承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他在宫里日日想着这件事情,担心李符卿以为他对其母心怀芥蒂,故意不帮他找镯子,多年的兄弟情毁于一旦。 前些日子母后看的紧没抽出时机,今日母后因杂事分心不了他这,便总算是得空出来了。 李符卿了然,面露懒散:“就这小事儿,我早忘了。” 李承叹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地。 “那我便先走了,想必你宫里还有事。”李符卿起身告辞便离开了。 流砂本想客套一番,思及偌大宅院也确实没有什么吃食可以让人留下来的,便忍下来没开口。 李承摹揣着茶杯,眼神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流砂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咱们什么时候走,天色不早了。” “再等等。”他有意无意的用指尖点着桌子,一下一下敲着,看得出心中烦闷。 “等…”流砂话还未说完,门口有一身着常服的人从门口跑来,在他二人面前拱手。 “太子,太子妃。”来者颔首低眉,他是死士,忠心于李承。 “嗯。”李承合上眼,揉了揉眉心“查到什么,说吧。” “这…”死士像是有些难以说出口一般。 “无碍,孤保你平安。”他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像是猜到了什么。 “皇后那日确实派了统领出去,我们顺着线索查,发现他们深夜去的是鸿儒寺,并且…并且血洗了寺内僧侣,无一幸免。” 李承揉眉的手骤然停住。 流砂闻言也蹙眉,下意识往李承看去。 他仍然合着眼,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继续说。” “我们发现,每一间僧侣的屋子都很乱,是被翻找过的,皇后应当是要找什么东西,但我们查不到到底皇后再查什么。” “行,我知道了。”他抬眸,摆了摆手“下去吧,今日之事,如有泄露,孤定不放过。” 死士拱手告退。 李承这才不再遮掩眼中的落寞和无措。 流砂走上前,抚了抚他的肩头,像是无声的安慰。 有罪之人自该追究其罪责,但僧侣何辜,吃斋念佛的人能有什么东西让母后忌惮,还让她动了杀手呢。 李承从听到宫内流言开始,就联想到了之前皇后故意不让他寻物的事情,并且开始怀疑这两件事情有联系。 但怀疑终归只是怀疑,他立马着手派人去查,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没想到,得到的结果竟是最坏的那一种。 “母后,究竟意欲何为,你说母后到底为什么要灭口呢…”他语气低沉,像是有千般疑惑,压得他喘不过气。 “殿下…”流砂往常有千般安慰人的话,这次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二人无言的沉默下,便是心中的惊涛骇浪。 宫中有流言,便会有人去探究,他们能查到,别人必然也能查到。 朝中暗流涌动,多半已经有人开始起风浪了。 国母可以有万种作风,唯独不该有的便是屠戮,何况屠戮的是无罪的出家人,此事一出,朝廷并出风浪。 若是有心之人把消息传出宫里,流入民间,便是群起民愤。 暮色微染天空,点缀了几抹橘红。 沈澜收了碗筷,交由谭儿洗。 李高就靠在东厨外的墙上,欣赏着晚景。 沈澜出门,犹豫道:“所以,我还能去你客栈做事吗?” 她刚刚一直闷闷不乐,就是担心李高不让她去客栈干活儿了。 李高知道了她的身份,当然不想她继续在那儿干下去了,柳伯不把他揍个半死才怪,刚欲开口,对视上身侧那人小心翼翼的眼神,蓦然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望着她那的眼睛,斟酌再三,他才故作轻松的开口:“当然可以,客栈里还有那么多小妮子等着你呢,注意去那儿的时候还是要男人扮相,免得影响买卖。” “好。”她笑了,笑得甜甜的,眸子中似乎还闪着耀眼的光,引得李高不禁看的失神。 “天色不早,二位还不回房?” 柳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调侃的声音突然在他们后头出现。 李高脱神,挑了挑眉,这人还真是每次都能挑好时候来。 沈澜侧头望去,对视上他那双故作笑意的眸子,犹豫再三:“你吃了吗?” “还没。”他缓声,笑着。 “那我…”沈澜就欲转身去端吃的来。 李高马上皱眉拦道:“我来吧。” 说着自顾自的跑进去一盘一盘把吃的重新放到正堂,沈澜本是想陪着他吃,但不知为何他们三人一起气氛有些奇怪,便借口陪谭儿说说话离开了。 李高托着脑袋,直愣愣的看着柳言扒拉饭。 “有什么好看的。”柳言终于忍不住蹙眉。 李高打小嘴巴就接话快:“你还真别说,从小我就看你长的好看,心想这是个美人胚子,没想到长成男的了。” 柳言眉心跳了跳,不打算理他。 “不过话说…”李高望着他,眼神真挚“你曾经说过,只要我帮你,你就把她送给我,此话还算数吗?” 柳言闻言眼中闪过戾气,转而抬眸笑道:“怎的,想通了?” “随口说说,你说的还作数吗?”李高语气认真,可不像是随口说说的。 柳言扒拉了口饭没作声,待饭咽下,才道:“我说的话,从来都作数。” 李高观察着他的表情,像是在辨别话中的可信度,继而站起身走出去,留下尾音,伴着空气和风飘入他的耳朵里:“那此事我考虑考虑。” 第34章 京城流言四起,李高想的不错。 官员势力本就暗流涌动,被皇后一脉所压制已久的官员暗中勾结,把查到的消息透露给黎民。 黎民最善听些坊间传闻,一传十十传百,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国母嗜僧。 民众骇然。 一时间皇后母仪天下的高伟形象崩塌,宫内知道民间消息后想制止已经毫无作用了,一切已成定局。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皇帝刚下早朝身着龙袍,面无表情的翻动着奏折。 “陛下,皇后求见。”高公公犹豫着来到案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皇帝抬眸 ,肃目下划过一阵失望与纠结,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开口:“不见。” 高公公了然,拱手转身欲去转达。 “慢着” 皇帝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可有消息?” 高公公颔首低眉:“回禀陛下,禁卫军副统领已经应陛下要求去查了,但说是还没彻查清楚,要等一切查清再禀告陛下。” 皇帝仍然闭着眼:“他倒是细心,你觉得找个时机把他提拔为禁卫军统领如何?” 高公公抬眸细细观察皇帝的表情,犹豫着开口:“老奴自然和陛下一个意思,另外,老奴听到一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抬眸,手撑着头问道:“何事?” “老奴去禁卫军那儿走了一遭,问了副统领查的如何。”高公公顿了顿,看了看皇帝的表情,继续接道“皇后找那些人去鸿儒寺,是为了找东西,是个账本,只是那些人没找到。” 皇帝沉默了一会才摆手,神情带有一丝疲意:“你先退下吧。” 待门合上。 皇帝再次垂眸望向桌案上叠在一起的奏折,烦躁的挥臂一尽扫下。 宅内。 昨夜柳言不知怎的心情不好,惹的沈澜在旁睡觉,胆战心惊的。 但好在无事发生,顶多是被柳言抱着睡觉,天气微冷,庇在他怀中取暖沈澜也能渐渐说服自己接受了。 清早柳言难得在家,还和李高一齐出去买了几个包子,回来的时候柳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一桌四人,却吃的安静。 沈澜咬上包子,抬眸看到李高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咽下包子问道:“怎么心不在焉?” 她说的语气关切,生怕是因为招待不周惹得他不快。 柳言听到话的那刻便抬眸了,触及到那道不属于自己目光,瞳色瞬间冷了下去。 李高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咬了口包子叙述道:“在外头听了些坊间谣传,不知道真的假的。” 听到有八卦,一直没说话的谭儿积极起来:“公子你不妨说说。” 李高看了一眼柳言,又转过眸子望向窗外:“也没什么,好像皇后杀了几个和尚。” 一时间场面寂静下来,几张小脸都挂着震惊,沈澜的包子在嘴里咀嚼的动作都顿了顿。唯有柳言,拿起清粥,没什么表情变化。 沈澜咽下包子:“兹事体大,皇家事我们不能讨论。” 谭儿没忍住好奇心:“那这么说的话,姑爷和公子是在哪里听到的。” “路过茶馆,听到了些,卖包子的大娘也在和旁边的阿婆说这事儿,也没避讳我们,想必是已经传开了。”李高也无所谓。 沈澜点点头继续吃起来。 谭儿听完激动起来:“那我们说肯定也没事,况且咱们在宅子里,也没外人听到,公子不妨多说些,到底听到了什么。” 李高这回没说了,侧头望了眼柳言。 柳言放下粥,无所谓道:“据说是皇后把城外鸿儒寺的僧人杀光了,几十人无一活口,有人晚上路过还闻到了尸臭。” 李高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柳言的话。 沈澜在听到鸿儒寺的时候眉头下意识皱起,她上次去的地方,好像就是叫鸿儒寺。 “皇后亲自杀的?他们也不像有什么联系的样子啊。”谭儿疑惑道。 “谁知道。”柳言不再解释,吃起东西来。 谭儿把目光放向李高。 李高了然,一脸受不了她的样子,嫌弃的说道:“那肯定不是啊,也犯不上她亲自动手,肯定是派手下人去干的。” 沈澜一直在默默听着,直到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才离开。 客栈既然还需要她,她便一定是要去的,李高本来很强烈的想一起去,被柳言呛声,他的任务是看宅子,以此才作罢。 临走前还叮嘱了一番,多半是些别在姚伯面前说她是在那儿干活儿的话。 这事儿不简单。姚恭活了这么多年,聪明的很。 沈澜想了一路,想清楚了该如何回答才进客栈。 进门时,姚恭正在翻看账本,眉头微蹙。 还没等姚恭看到她,客栈楼上正巧出来的姑娘便先发现了她,赶忙收拾了一下仪表朝楼下喊道:“鱼儿早。” 沈澜反应过来,抬头望去,友好的笑了笑。 那姑娘以衣袖遮面,显得有些害羞,打完招呼便又进了门。 姚恭注意到了沈澜,朝她走来:“与那客官认识?” “不认得。”她坦白道。察觉姚恭还想问些什么,她率先开口解释“我来为您帮忙,正巧我也没事做。” 想了想发现话里还有事情没解释清,又接了句:“之前同李高因机缘认识,便也来过客栈帮忙,男装示人是为了少些麻烦。” “果然是好孩子,还知道来看我这把老骨头。”姚恭了然,欣慰的拍了拍沈澜的肩头“高儿这孩子不错,你同他交朋友很好,平时有问题找他便可以了。” 他转身引沈澜坐下,继续接道:“你来他这儿帮忙?记记账那种活儿确实是适合姑娘家干。” 沈澜尴尬的笑了笑,她做的活儿唯独没有记账。 “您说的是,不过现如今他需要替我守家。”她斟酌片刻继续接道“洗衣裳的活儿交由我来吧。” 姚恭胡子一翘,嘴巴一撇:“不用不用!” 他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沈澜:“以后别有这种想法,高儿客栈赚了这么多银两,花几个子儿请个洗衣服的就好,我已经请好了,中午来。” 沈澜咧了咧嘴,心道糟糕,自己的差事要被人顶替了。 姚恭自然不知道沈澜心里想的什么,把账本拉到沈澜面前。 “澜儿。”他翻开账本,翻到最后几页,疑惑的问“高儿没用什么不正当手段吧,最近的营生怎么这么好。” 他忧愁的扶额,苍老的面容,瞳色像是真的在担心:“是这样,伯伯看客栈最近来了很多住客,多数都是女客,有些奇怪。” “姚伯多虑了,自是李高最近把客栈做好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来。”她开口替李高解释,眼睛随意撇了一页,密密麻麻,一天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吗。 “是这样吗?”他仍然有疑虑。 沈澜笑着拍拍姚伯,示意他宽心。 姚恭认识李高的时间比她还久,自然是更加知道李高的秉性,沈澜听姚恭的意思是觉得李高出卖了男色。 这怎么听也是无稽之谈,想必不需要她解释,姚恭自然能知道这想法是错的了。 果然,姚恭很快释然了,笑着与她谈些坊间八卦。 老人家本质上还是喜欢谈论些周围的消息。 陪着老人家道道家常,给来往的姑娘们递一杯清茶并附上几句好听话,还有几个来办入店的,她这一天过的也不清闲。 姚恭本欲劝她,看她乐在其中的样子便没作阻止。 期间新叫来洗衣服的大娘也来了,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但她的俸禄是要求日结的,说是要给家中老头买药用,看她说的诚恳姚伯便也允诺了。 没有了李高,客栈的几个常客仍然是到点便去外边儿溜圈,但那几个最近才住进来的姑娘就没去了。 那几个常客还会问李掌柜今日去了何处,语气十分关切,想来李高虽然行事古怪,但待人不差。姚伯一一回应了他们,这才让他们放下心来。 干好了活儿,沈澜才安心回家。 回来时,谭儿似是心情很好,说着李高今日买了什么菜,看样子已经接受了家里多一个人这件事。 李高见她来了,从正堂慢慢走出来:“来了?没露什么马脚吧。” 沈澜站定,摇头:“没有。” 李高走近她,看着她绑着的发带,挑了挑眉:“没有我客栈营收肯定不好。” “挺好的,都是些常客。”她想了想今日姚伯请来的大娘,还是决定告诉他一声“姚伯不知道我是客栈干活儿的,所以请了个洗衣服的大娘来。” 他也没多大反应,一直盯着沈澜的发带,云淡风轻道:“没事,本来我也不会再让你干那活儿了,以后清闲点便好。” 顿了顿,他对视上沈澜的眸子:“请来的人要价多少?” “日结,给的是碎银。”姚恭毕竟从事买卖多年,很快便算出了该给那个大娘一天多少钱,大娘听了姚伯那么一说,也觉得公平,很快就处理好了。 “日结?”一直在旁听着的谭儿疑惑的看向沈澜。 李高点头,样子不是很在意,反正也不是他出钱:“随他去吧,晚饭做好了,来吃吧。” 沈澜点头,朝正堂走,头发突然一松,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在后背与肩头。 她忙转身看去,见李高手中正抓着发带,神情有些疑惑。 谭儿也反应过来:“你干嘛呢!” 李高轻咳掩饰尴尬,他只是想做,但没成想竟真的下意识伸手了。 他将握着绑带的手掩在身后:“都回家了,就别绑着了吧,这样好看…” 第35章 落日坠了一道光束在沈澜的面上,散落在背后的头发被吹来的微风扬起。 宛若仙子。 沈澜点点头,笑了笑,示意自己不介意。从袖中掏出木钗,熟练的挽起单螺。 妇人婚嫁后一般都是这种头发。 “谢谢。” 柳言看着沈澜的背影,像是在思考什么,转而又无奈的看了看布满落日的天空,叹了口气。 正堂布满菜香味,谭儿近来在家闲着无事,就在钻研厨艺,学的也很是成功。 沈澜看着桌上的菜色有些惊讶,一面惊讶谭儿的厨艺,一面惊讶李高买了这么多菜。 见李高慢慢悠悠的走来,沈澜坐在木椅上指了指:“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咱们吃不完。” 李高无所谓的在她对面坐下:“不多,四个人吃着点儿总是需要的。” 已经开始扒拉饭的谭儿,默默抬头插嘴进来:“三个,姑爷不怎么回来吃饭。” 李高眼神带有意思疑惑,转而看向沈澜。 沈澜咬了一口肉,有了蒜末调味,这肉的味道更香了:“嗯,他很少吃晚饭。” 李高若有所思的收回眼神。 沈澜抬眸,眼神落向空了的座位:“他何时走的。” 李高刚还不明白沈澜说的是谁,见她眼神的方向,了然,也不回应,自顾自的吃饭。 谭儿无奈的看了二人一眼,默默道:“小姐,你走后,姑爷便也走了。” 沈澜点点头算是回应。 能在宅子里看到他的时间很少,她很多时候都是很晚才见着他,然后第二天清晨他便又离开了。 颇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自他答应不当杀手后,在家时间比之前好像变多了。 起码早上能见着他了。 她喃喃了声:“估计忙吧。” 李高冷哼一声:“应该很快就不忙了。” 沈澜闻言向他投去目光,李高感受到了,但没有抬头。 李高抬眼笑着,忽视了那道目光,转了话题:“晚上有何安排?” 谭儿眼睛转了转,耸了耸鼻子。 “安排?”沈澜含着菜模糊的说了一句,待咽下后又接道“睡觉,做梦。” “不出去玩玩嘛?”李高循循善诱着。 外头的天色渐暗,月亮的轮廓隐约已经出了形状。 沈澜只是瞥了一眼:“快宵禁了吧。” “嗯嗯。”李高也不觉得这句话是婉拒的意思,兴趣很高的接话“我知道有个地方,金吾卫不会去查,一定没问题。” 谭儿不知怎么了突然握着碗,神情带着点喜悦:“小姐,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沈澜还想说什么,谭儿转头便朝着东厨走了。 她哑然,侧眸看向对面布满期待的眼神。 点点头。 外头到处是归途人,越是晚,路上的行人越是劳碌人,渔民颇多,多半是从远方卖鱼回来的。 沈澜伸手在眼前亮了亮,神情有些无奈。 出门忘记了带油灯,虽不至于伸手看不见五指,但这种程度已经让沈澜萌生退意了。 李高走在她前头,为她引着路。 她斟酌了一会,想好措辞,刚欲开口,李高转过身,往前指了指:“走了这么远,终于快到了,等会带你看看好东西,你一定都没见过。” 沈澜点点头,把话咽了回去。 又走了一段路,突然走到了一个小巷,沈澜刚想说是不是走错路了,李高便把那对面的墙轻轻推开。 里面似乎很亮,掀开的一角,都照的这边很亮。 李高朝她招了招手:“来吧。” 沈澜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钻了进去。 烛火通明,商榷成堆,一眼望去望不到底。 不管是商榷还是来往走动的行人,无人发声,诡异的安静。 顶上是用布遮盖住的,用落网兜住,以至于不会坠落下来。 李高随后钻了进来,随后把那墙紧紧按了按,确认没有缝隙,才把目光落到沈澜身上。 他颇为自豪的说:“没见过吧,这是鬼市。” 声音虽轻,但周围人的目光却都望了过来。 李高轻咳,往沈澜身边走近了些,轻轻说道:“鬼市有很多规矩,除问价外,都需轻言轻语,里头东西大多来路不明,也有很多是宝贝,只要眼力见儿好点儿就成。” 他接着又指了指头顶上,表情十分佩服:“这顶上的布置是鬼市的商贾搞的,每天近宵禁了便搭好,次日便又全拆掉,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官府查到过。” 沈澜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身与他一齐逛鬼市,她只要稍在某样东西上有留意,柳言便开口买下,拦都拦不住。 更气人的是鬼市的要价都很高,以至于后来沈澜都不敢看摊位上有些什么东西。 正走着,一个身影拦在沈澜面前,她抬头看去,是个老婆婆,那老婆婆看起来甚是面熟,沈澜定睛一看。 是那位卖她木钗的老婆婆。 沈澜刚欲问候,老婆婆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后指了指沈澜右侧的摊位。 那摊位没有摊主坐着,东西却摆的整齐,都是些木制品,沈澜很快联想到了,这是这位老婆婆的摊位。 李高走到沈澜身侧,观察着沈澜的表情,看她是笑着的,便没有阻拦那位婆婆。 沈澜走到摊位前蹲下,那位婆婆也随之坐到了位子上。 上面摆的多是一些木雕手艺,看起来都是精心打造的,比之前那只木钗更夺目些,看来这位婆婆是把她的作品分了两种两种方式卖。 好的放在这儿,坏的便街头低价卖了。 有几只蝴蝶做的栩栩如生,还有些小建筑也尤为精致,比起外头看的确实好多了。 李高说鬼市的东西来路不明,但眼下看来,也有些是手工匠人自己做的。 她左看右看,仍是选不出买哪个,看起来价格都不菲。 李高凑过来,在她身边轻轻问:“都喜欢?” 沈澜赶忙摆手,神情惊恐,生怕他真的这么做。 她左右看了看,选了个最小最普通的一个,递给老婆婆,但仍是颤颤巍巍的问:“这…多少银两。” 身侧的李高眼看着就要从袖中掏出钱袋子了,沈澜赶忙按住他的手:“我来吧。” 温热的手掌肤感如玉,李高愣了片刻。 等他反应过来,沈澜的手已经离开了。 那老婆婆摆摆手,笑着道:“不收钱。” 第36章 “那怎么行。”沈澜轻声道。 老婆婆摆手,不再讲话。 “多谢。”李高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小乌龟,转而跟沈澜轻声道:“拿着吧,一番好意。” 沈澜接过,把它握在手中,郑重的跟老婆婆道了谢。 李高拉他又看了几个摊位,买的东西,可谓是奇珍异宝。 知道一条街的尽头,李高才说逛完返程。 沈澜摸了摸那道墙面,软的,是一种偏向于纸一样的材料,边缘加了泥土,所以可以轻松贴合墙面,使得与墙面连接在一处。 再加上外头是个弄堂,堆得净是些杂物,阳光几乎不到这个角落,使得过路人压根不会注意到这儿的异样,也不会让人起疑。 确实是个好地方。 “愣着干嘛?”李高捧着大包小包,腾不出手来掀墙,只得让沈澜来。 沈澜点点头,照着李高刚刚掀门的动作,照模照样的掀开。 外头一片漆黑。 沈澜刚想跨出去的脚,迟疑着突然不敢跨出去了。 身后李高提醒道:“该走了,里头的亮光会照到外头,若是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 沈澜一咬牙便跨了出去,再次暗恨自己今日忘记带了油灯。 这是个重大失误。 这外头没有月光,乌云盖住了月亮,伸手不见五指。 李高随后钻出来,沈澜再次转身颤颤巍巍的盖住墙面,遮住那道唯一耀眼的光束。 而后便是,一片漆黑… 她愣在原地,一时间连步子都有些挪不动。 怕黑已经贯穿她的身体,几乎是本能一般,只要身处黑暗,便会冒冷汗与心慌意乱,若是呆久了,一些错乱的记忆跟着魔一般非要贯穿到她的脑海中。 如果是好的记忆那还好,可就净是些藏在记忆深处,最恐惧最厌恶的记忆。 李高见沈澜不动,疑惑道:“还要去逛逛吗?” 沈澜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吐露出心声:“你说里头会不会有卖油灯的。” “有自然是有,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新的油灯。”他说着便打算再进去。 沈澜再次解释道:“旧的也行,要个点燃的吧…” “不妥,点燃的煤油灯太过瞩目,我们拿着容易被人发现…”李高顿了顿,转身看向沈澜“你怕黑?” “不怕。”沈澜尽量忽视自己额头已经微起的冷汗,李高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她确实是因为自己的慌乱而没有顾全局势“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刚走了几步,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沈澜回眸。 只见地上模模糊糊放着些东西,而李高手上空了。 他放柔了声音:“你蹲在这角落就好,前头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着,不会发现你的,我去买油灯,马上回来。” 沈澜把话听进去了,着重听进去了他要进去这个意思。 她刚欲伸手抓住李高,让他算了。 李高已经飞快地今入了里头,像是在赶时间。 他很谨慎,即使是着急,也没忘了把墙面遮严实。 光束瞬见就没了。 … 沈澜静默,周围更是一片寂静。 她颤颤巍巍的蹲下身,又挪了挪靠在墙边,用手圈住腿,尽量把自己缩小。 周边偶尔有的鸟雀声都能让她神经瞬见紧绷。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黑暗是恐惧的。 眼皮越来越重,她皱着眉头即将把眼睛闭上时,想起了阵阵脚步声。 那声音有时清晰,有时模糊,沈澜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去自己倾听。 那个声音,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沈澜暗道不妙。 精神的模糊与紧绷交接在一处,让她有些晕乎。 只见脚边有束光圈,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放大。 这突然而至的光束,很快照到了沈澜的身上,从照到脚边,再到照到全身。 那人已经到了面前。 沈澜睁开眼,那光亮有些刺眼,她拿手遮了遮,接触到光后,她的精神渐渐清醒,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眼下,她马上便要被眼前的金吾卫抓走了。 意料中的绳之于法并没有来,迎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还不起来。” 柳言。 沈澜放下遮挡的手,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突然有一刻放松,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她支起身子,欲起身,但起身时伴着一抹眩晕让她身子晃了晃。 一双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肘,让她面前支撑住了身子。 “谢谢。”她抬眸看向柳言,能明显感觉他好像心情不是很好:“你…” “出来遛弯,碰巧看到就过来了。”柳言语气不好的打断道。 现在是宵禁,本就不能外出,他何来遛弯一词,而她躲得又这么好,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还能被他找到。 运气好? 沈澜不知说什么,他这话漏洞百出。 他抓住沈澜的手,拽着她走:“这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外头可不安全。” 沈澜哎了声:“地上还有买的东西呢。” 柳言阴气沉沉朝她瞥了一眼,步子却没停:“让买它们的人拿。” 沈澜拽了拽他:“李高还在里头,他…” 柳言知道李高同她一起来的,想必是回过一趟家,谭儿告诉他的?但他是怎么猜到他们来鬼市了。 柳言压根不管沈澜说什么,硬是拉着她往前走,拽的沈澜手腕生疼。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 “二更已到~”巡夜的人报着时辰,伴随着两声刺耳的梆声。 他快拐弯了! 柳言和她走在路的正中央,显然有些招摇过市了。 柳言反应很快,飞快地往附近的一个弄堂一闪,带着她一同掩了进去。 他飞快的撤下自己的衣裳,轻轻盖在油灯外的一圈纸壁上,瞬见就被盖住了光亮。 那条弄堂很窄,所以不是很引人瞩目。 沈澜几乎是与柳言贴在一起。 柳言刚刚带她进弄堂,几乎是半托半拎的进来的,现在腰间还留着他的手。 炽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沈澜有些别扭的扭过头。 “嫌弃我?”他痞笑着。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寂静中却清晰的惊人。 那人的打更声很近! 见柳言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沈澜赶忙提起手捂住柳言的嘴巴。 第37章 直到打更人走远,沈澜才敢睁开眼。 手掌传来湿热,沈澜的手立马弹起来,脸上马上就起了两团红晕。 “咱们何时走…”再狭窄的弄堂里,沈澜努力往后边儿的墙上贴了贴,总算隔了一圈距离。 在她松了一口气时,他的身子突然又贴上来。 沈澜手抵着她的胸口,抬眸看他。 柳言炽热的吻随机盖下来,铺天盖地的席卷她的唇瓣。 沈澜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手推了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举动触怒了眼前的男人。 他抓起沈澜的手反扣在墙面上,不让她动弹。 沈澜只能发出几声呜呜声,脸上因为羞臊更加红了。 他攻略着她的池城,直至撬开她的牙关开始新一轮的掠夺。 鬼市外。 李高提着油灯小跑出墙,烛火所照,有物无她。 “沈澜?”他轻声喊道。 他提着灯,把整个巷子照了一般,脸色越来越黑。 外。 沈澜被李高扯着手,但握住的力道比刚刚轻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的喘着气,刚刚因为被亲的有些缺氧,也不敢喘气怕引来他的注意。 鬼市离家不算近,她跟着李高走了好些路才来,这段路注定是要小心翼翼走了。 早知如此,她便不来了,她不由得后悔道。 柳言侧头撇了一眼沈澜,看着她一脸懊恼的模样,心情才好些。 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交谈声,柳言下意识掩住了灯光,然后提着沈澜缩到暗处。 他们半蹲着躲在农户的稻草堆后。 迎面来的声音,脚步声整齐,且听起来人数众多,他们似在闲谈。 那声音有些模糊,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进了,沈澜和柳言才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那小子倒是难得交代我们做事。” “是啊,他老爹那么爱吩咐人,到他这儿就从没喊我们做过事儿。” “多好,新上任的官儿也是个没用的,我们落个清闲。” “唉,清闲是清闲,这孩子也是为了自保,一身武功,我只是替他不值。” 他们转弯了,一行人有七八人,身穿盔甲,有两人排头,后面跟着的应当是些新兵。 那其中排头的一人体态敦厚,他嫌弃的对旁边的人说道:“这有何好不值,这小子现在有正经的营生,反正是有钱赚的,再加上他大晚上让我们帮他找人,一女的!” 旁边那偏瘦之人闻声笑道:“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喝到喜酒,听那小子形容的样貌,应当是美若天仙的小娘子了,他是有福气。” 沈澜闻言,正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自己,柳言突然转头,眼神不善。 她这下有些肯定了,那些人也许是在找她。 犹豫了一下,扯了扯柳言的衣角,又指了指他们一行人。 柳言蹙眉,撇过头不去看她。 … 沈澜虽然不知道李高为什么会与禁卫军当朋友,但看样子,李高找自己找的应当是着急了。 她又扯了扯柳言的衣角,眼巴巴的望着柳言。 柳言不知怎的心情不好,将手臂一甩,沈澜的手蓦然落下摔在了墙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 男人身子顿了顿,似乎也没想到会伤到她。 禁卫军本就在不远处,这声音一定是能让他们听到的。 果不其然,他们的聊天声顷刻就消失了,伴着而来的是一声呵斥:“何人再此造次!” 沈澜赶忙把手收回来,捂在胸前,神情有些惊恐。 柳言挡在她身前,把覆在油灯上的衣裳穿好,不慌不忙的提着,从暗处带着她走出来:“不好意思,无意惊扰各位,只是我娘子要寻医,我担心的紧,便带她一起出来了。” 那带头的两位禁卫军走过来,也看不清后头的女子长相如何,但看着柳言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哪像是来寻医。 “那你们躲在那处做什么。” “娘子胆小,怕宵禁被抓,我也是没办法。”说完还宠溺的看了一眼沈澜。 沈澜抿了抿嘴,不做言语。 “你娘子想的没错。”那体态敦厚的排头两手交叉放在胸口,气势十足“现在我们要将你们拘禁才行,不然以后岂不是都像你们一样没规矩的在外头乱走了。” 那偏瘦之人点头,手一挥下令道:“拿下。” 柳言也没怎么慌乱:“你们刚刚在找人?”、“你小子还偷听我们讲话?”那敦厚之人看这个男的就不顺眼,这男的眼神看起来像是看不起他们,他在贵人里边儿混的久了,这种眼神自然是会见过的。 “你见过?”另一人斟酌了一下开口“你若见过,告诉我们,我们便饶了你们这次。” “哎,你这…” “没事的。” 沈澜大概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从他身后出来,姣好的容貌在烛光照耀下,有夺目的魅惑感。 那些禁卫军一下子看傻眼了。 “也许…”她轻声开口。 柳言上前一步,挡住禁卫军们看他的视线:“我同夫人见过,是一个长相十分好看的姑娘,背后追这个人呢,应当是要被欺负了,跑南边儿去了。” 沈澜瞪大眼睛,有些无措的听着柳言空口白话。 若真是李高寻她,听到了这些,应当会很着急吧。 她带着恼意,欲开口:“不…” “各位还不去吗?我想你们在这停留的时间可能会让那姑娘遭殃哦。” 柳言的声音覆盖在她的声音上,完全没有人听到沈澜说话了。 两个排头告了声些,一挥手带着禁卫军朝南去了。 沈澜看着他的背影:“如果是李高找我怎么办。” “那便让他找呗。”他转过身,语气轻松“反正回家就知道你回家了啊。” 听着他的强词夺理,沈澜咬了咬内唇:“你好喜欢骗人。” 柳言听了也不恼,望着她的唇瓣,轻啄了一下:“嗯,骗到你了,我很开心。” 回到宅子里的时候,谭儿正站在树下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看到沈澜回来了才安心回去睡觉。 柳言推开门,里头燃着烛火,让沈澜愣了愣。 她下意识往柳言那儿看去。 柳言正好也在看她:“我回来的时候点的。” 沈澜点了点头,关了门,拢了龙衣服。 第38章 “都要睡觉了,不脱外袍?”柳言边解衣襟边看着沈澜。 “再等等吧,问了谭儿,李高还没回来,他也许在找我…” 柳言解衣裳解到一半,听到这话,大步朝她跨过来,沈澜还没搞清楚他的用意,外裙已经被他褪了一半。 她推搡了一下,被柳言理解成欲拒还迎一般,公主抱的把沈澜放到床上。 “都快三更了,他不睡,我们还要睡。”柳言伸手替她褪下布鞋,放到床边。 “明明是你…”沈澜还想反驳什么,触及到柳言望过来阴冷的眼神后,又把话憋了回去。 她不是不知道柳言为什么这么对李高,但他们是朋友,如若只因为小事而对朋友如此的话,过于无情。 像是知道了沈澜在想什么一般,他的眼神带了侵略性。 上了榻后,他半撑着身子,右手慢慢抚上沈澜的腰肢:“你担心他?” 临冬了,天气本就冷,沈澜忍不住往旁边避了避。 这样的动作在柳言看来好像是默认了一般,他的脸色更黑了。 沈澜不敢去看他,忙侧身不去看他。 她这番行为,像是触怒了柳言,他蹙了眉头。 越身过来,无意间的身体触碰像是引火,激起片片战栗。 柳言勾唇,低头轻轻点了一下的朱唇,稍碰即离:“你太好了,该怎么办呢。” “你得属于我才行。”他吻上沈澜的耳坠,惹得沈澜浑身一激灵。 他的吻像是在品尝一道菜肴,变得很有耐心。 沈澜清楚的记得他的兄长曾说,他不能行房事。 沈澜按住他,慌乱道:“你不是不能…” 还没说出的话突然被人用嘴堵住。 烛火摇曳,床榻嘎吱作响。 次日清晨。 她坐到圆镜前,仔细的看了看脖子上的印记,微微蹙眉,再注目到脸上的泪痕,抬手拭去。 沈澜只得挑了个领子较高的轻纱裙,才算盖得住。 待梳洗完后,她才安心到正堂。 正堂李高端着茶,脸色黑的惊人。 谭儿在一侧,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她走近了才听清,滔滔不绝的都是在在为她说好听话。 昨日没有等李高,自己自顾自的回宅子一事确实可憎,如果她是李高,一定很生气。 见沈澜来了,李高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像是在等待她自己解释一样。 沈澜勉强镇定下来,迈着步子坐到了他对面的椅上,抿了抿唇,抬眼瞧了瞧李高的脸色,又侧头看了看谭儿挤弄着的眉眼:“抱歉。” 李高没有回应她,自顾自的盯着茶杯看,手指摹揣着茶杯的杯沿。 “昨日,柳言来了。”沈澜解释道。 李高摹揣着茶杯的的手突然止住了,在沈澜看来,他总算有了反应,只要不是毫无反应就好。 看来谭儿没有告诉李高昨夜他们是一起回来的,此事还是由她亲自解释为好。 她刚想接着说什么,李高抬眸看向她,眼神是她少见的认真:“为什么。” “什么?”沈澜试探的问道。 “为什么同他走了。”他耐着性子再次重复道。 “我…”沈澜不敢直视他,也不知道能回应他些什么。 “算了。”他自嘲般笑了笑。 而后面色轻松的看向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没事,我不介意,知道你安全便好。” 沈澜抬眸看他,眼神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情,李高的眼神中透漏出来的,是还未释怀的愁绪。 “你…” 李高咧着嘴笑了笑,起身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日我要回客栈一趟看看姚伯是不是在好好看着我的小客栈,你乖乖留在家里吧,明日再来。” 沈澜刚想回应,李高便离开了。 谭儿突然坐到沈澜身边,神情严肃认真。 “小姐…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沈澜面色一怔,自己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什么问题,但仔细想一想,好像是有些干哑。 她撇过头,逃避谭儿尖锐的目光。 “昨日李高找了小姐一整夜,今日早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都怀疑他被追杀了,像是累的不行了,靠在门口的时候像具尸体,一动不动。一开门便问小姐有没有回来,好在小姐回来了,他才安心回屋睡了一会。”谭儿说的一句接一句,话语不断地击打着沈澜的心。 谭儿接着说道:“然后,他睡了没多久就出来等小姐一个解释,没想到小姐睡到了日上三竿…” 沈澜合上了眸子:“我也不想的,只是柳言太过执拗定要让我随他走。” 谭儿站起身,半蹲在沈澜的身前,也不顾沈澜有没有看她:“小姐,我本是迂腐守旧之人,世俗陈规是我一直记挂着的。” 生于这个朝代,便要一直守着这个朝代的规矩,人只要有所逾举就会被旁人指出,予以训斥责骂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更甚者有牢狱之灾的可能。 但是是何罪呢。 天子底下刑部颁布的罪责应当有几十或上百。 但在黎明百姓口中却有上千不止,问他们你到底何罪之有,他们只会摇头,但却仍然坚持宣称:你有罪。 谭儿抚上沈澜的手,将她放在自己手心,她比沈澜年长几岁,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她把沈澜看成主子亦或是看成了自己的至亲,如此这般遭罪,她不舍得。 “但是,小姐。谭儿认为情爱不归世俗管,你若是不喜欢姑爷,要不去喜欢李公子吧,李公子待你很好。” 沈澜再次抬眸,眼中疲态尽显,她勾了勾唇,干裂的嘴唇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更甚于苦笑:“我配不上他,以后别再提了,就这样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世俗困人心智,别把它看得太重,看开些,便轻松些。 人活于世,自由洒脱,长辈健康,如此便好。 物欲太高时,我也会去拜佛。 但拜完我又会心声愧意,我拜的是自己的私欲。 山高水远,总有荆棘,但你怎知,前方不是十里桃林。 第39章 御书房内 皇帝拿着刚呈上来的奏折,手上泛起青筋。 咚咚两声。 “陛下,禁卫军副统领有事要报。”高公公苍老却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进。” 禁卫副统领将一身军装进门,脸上严肃不已。 “陛下。”他半跪下身行礼。 皇帝抬眼,手往上抬了两下:“无需多礼。” 禁卫军副统领起身,压着眼看了一眼皇帝,他这是第二次看到皇帝,第一次还是有幸得了官位的时候才有幸看到这个至高无上的人一眼。 皇帝拧着眉心,右手微微揉着,这两日的奏折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何事启奏,说吧。” 他的语气力道轻缓,却让听的人压力十足副统领副统领将闻言马上低了眸子,拱手说道:“末将领命探查娘娘与统领的事,现已查清,禁卫军统领与娘娘家里是远亲。” 他之前知道那人家世不错,但从未细久过到底是何等显赫,如今一查,当朝国母的远亲,难怪受人处处包庇,若不是二殿下帮忙,他定是查不出这层关系的,这次也是多亏了二殿下帮忙了。 皇帝闭着眼,闻言后也没什么变副统领副统领副将说话的声音顿了顿,抬眼又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想了想自己查到的事情,一时间有了底气。 “据末将所查,近年来,皇后一直对将军照料有佳,于前两日派将军前往鸿儒寺找一账本,并开出了非常高的加码…” 皇帝抬眸,忽然开口打断:“他们可有找到是何账本?” “回禀陛下,没有。”副统领继续说道“即使那日并未找到,他和他带去的几个亲信还是拿到了不少的酬劳,应该是算作封口费。” “多少?”皇帝坐直身子,看似无意的问道。 “五十两还有副统领副统领。”副将努力调整语调为了不让语气太过愤怒。 五十两足以是老百姓一年的收成。 皇帝眯了眯眼,没多说:“继续说” 副将点头:“末将率几个兵前往鸿儒寺查探,结果发现寺庙里那一地几乎都是躺着的僧人。” 他见过死人多了去了,但看到死的事那些个和尚,终究还是有些遗憾。 “再往里,寺庙的禅房内几乎都有被翻找的痕迹,该副统领副统领拿了。”副将咬牙切齿的,还是忍不住骂了声“那帮子人真不算是个人。” 皇帝闻言没做声。 副统领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皇帝一眼,有些紧张的开口:“末将没有说娘娘的意思。” “朕没有怪你。”皇帝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先退下吧。” 副统领皱眉,眼神颇有不甘,他一晚上没合眼就为了彻查此事,而皇帝也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愤怒,这让他有些上火。 他竟一时间停在那儿,拱手还打算继续问:“陛下…” 门外叩门声再度响起,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陛下,你要的人到了,现就在门外候着。” 皇帝右手撑着头,神情露出倦意:“ 进。” 副统领拱手,嘴里的话忍痛咽了下去,转身离开。 高公公带着一个书生模的人进来,那书生骨子里有股傲气,看到了皇帝儒雅的拱手行礼:“在下裴良见过陛下。” 高公公走到皇帝身侧,抬眼看了那个书生,浑浊的眼睛里眸光意味不明。 皇帝看惯了文人的傲气,也没觉得奇怪,那些高官显贵培养出来的那几个书生都是有这傲气,他扬了扬手:“你与符卿认识?” 裴良面色不变:“回禀陛下,认识。” “嗯。”皇帝面上没什么变化,李符卿一早便来宫里,说是要招个先生进来,这破天荒的事情,皇帝自然是要了解一下的,这书生若是说不认识,那这人便是别有用心。 皇帝眯着眼,从缝里打量了一下这个书生,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点:“怎么认识的?” “几月前,在书院,在下在一民间书院教书,二殿下只来过一天,据人说殿下只是来随便听听,在下对权贵不甚了解,故意为难殿下问了几个问题,没想到殿下竟全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新教的,二殿下一点就通。” 裴良适时的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于是在下便想收他当门生,在下真的很少见到这种好苗子,一点就通,劝了好几次,殿下才成全我。” 皇帝毕竟也是当爹的,听到有人这么夸儿子,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并且在听完后,就大概里有了猜测,是他的种肯定不笨。 皇帝轻笑出声:“倒是会说话。” 他抬抬手,身侧高公公就举起旁边的毛笔。 没过一会,又把写好的东西递给高公公。 高公公双手接过,恭敬的走到裴良身边,把手中的圣旨递过。 裴良手握着圣旨看了一遍,脸上没有波澜。 在高公公眼里,这愣头青就是吓傻了。 高公公赶忙催促道:“还不赶紧谢恩。” 裴良卷好圣旨,马上行礼:“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没在意:“你日后便是二皇子的先生了,尽力就好。” 他并不是没有给李符卿塞过教书先生,李符卿从来就没有要过,强硬塞给他的,几乎也都被气走了,唯一在李符卿身边呆的久的,也就安王。 但安王心思深沉,这么个老狐狸,他一直就不放心李符卿交给他,但幼时李符卿只点名要他,拗不过也便应了,好在后来那孩子又把那老狐狸舍弃了,不然他还得想办法扯开这两人。 如今有李符卿点名要的教书先生,他简直是求之不得。 皇后寝殿内。 皇后一身红袍,脸上抹着脂粉,正握着梳子慢慢得梳着头发。 刚从外面进来的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娘娘,陛下…” 皇后握着梳子的手顿住,镜中的女人脸色突然一沉:“还是不愿意见我?” 嬷嬷眼皮发紧,她已经许久没看到娘娘这般模样了:是。” 皇后放下梳子,合上了眸子,脸色说不出的阴沉:“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嬷嬷骇然:“奴才罪该万死,还望娘娘责罚。” “他为什么信别人,不信我!”皇后攥紧了手心,那个男人是又开始不听掌控了吗。 第40章 世风日下,当以诸王为中心,皇后民心况下,而后皇帝处罚皇后禁闭私过更像是坐实了民间的传言。 二皇子收了一个教书先生的事情,也被不少消息灵通的官员知道,正在这种关头,收了一个教书先生,二皇子意欲何为?是刻意为之还是另有所谋。 裴良领完圣旨便去了二皇子寝宫。 李符卿手握着一张城防图正仔细翻阅。 “殿下,裴良求见”外头有侍卫禀报。 “进。”李符卿收起城防图,倚靠在软榻上,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裴良已经换上了官服,不得不佩服朝廷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裴良走近李符卿跟前叩首:“属下见过二殿下。” “起吧。”李符卿摆手“让你做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把那两个人装作我的随从带入宫中了。”裴良起身。 “很好,先不要轻举妄动。”李符卿拾起桌上刚端来的蜜饯“等到那女人动手再行事。” “是。”裴良拱手,顿了顿继续接道“魏明玉被沈家的二女儿缠住了,脱不开身见您。” “他想杀便杀,会帮他扫尾的。”李符卿眼神眯了眯,云淡风轻道。 “此人还不宜杀。”裴良开口。 “哦?”李符卿坐直身子,微扶着额头“此言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但留着她于殿下而言,是件好事。”裴良低垂着眉眼,放低的态度让李符卿勉强感受到了可信度。 他挑了挑眉,裴良总是话说一半,这点让他很头疼。 他并不认为沈家那个沈黎会对他有什么帮助,顶多是个心思稍微重点的女流之辈,还是个指望攀附权贵的无赖,和地痞有何区别。 而他也不信神佛言论,对于裴良说的话,他也只打算当耳旁风。 “好,那就依你所言吧。”他笑了笑“可就要苦了魏明玉了。” 临近一更,李高今日没来,托人来说有事要处理,明日再来。 沈澜窝在谭儿的屋子里,谭儿不许她进柳言的屋子。 “谭儿…”沈澜抱着被褥,看着烛火摇曳。 谭儿拢了龙衣袍,坐在门口的木凳上:“小姐,你安心睡吧,我会守着你的。” “你要不过来一起睡。”沈澜笑着招了招手。 “不用,小姐。”谭儿脸色严肃的说“万一那家伙破门而入把小姐抢走了,谭儿可就难辞其咎了!” “应该不会吧。”沈澜侧躺着看她,眼神似乎在揣测,这话的可能度。 “那家伙本来就是个地痞!”谭儿气的扭过头,不去看沈澜。 “好吧。”沈澜应声,耷拉下了沉重的眼皮。 她因为昨日,也对和柳言的同床有所芥蒂,眼下谭儿这般举动,她也睡的安心些。 柳言今日出奇的未时就回来了,早得很,一进宅子就回房间睡觉了,让她一直没敢去卧房。 昨日的的事情还留在她的脑海中,一回忆起就有些恐惧。 突然一片房屋的一片瓦片坠落在地上,发出了巨响。 沈澜和谭儿齐齐一惊。 沈澜还没从睡着,蓦然出现的声音,让她之间清醒过来,她半撑起身子,看向同样哆嗦的谭儿:“瓦片?” 谭儿点点头,说话声音有些不确定:“可能今天风大,小姐你先睡吧。” 沈澜对声音很敏感,门外细碎的声音应当是有了脚步声,房檐上刚刚出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她没在意,但现在看来,应当是有人来了,听声音数量还不少。 今日李高恰好不在,若是有进贼了就难自保了。 但贼人怎会进一家灯火还亮着的人家?难道是不怕被发现? 沈澜起身,穿上一件外袍。 谭儿走上前,有些慌乱:“小姐,你不会打算出门吧,太危险了,不行!” “就开门偷偷看一眼。”沈澜没管她,今日柳言在,他会些武功。 她缓缓推开门,恰好留出一道缝隙。 外头漆黑一片,瓦片坠落门的正前方,但好像没有人。 不对! 沈澜眸色一沉,脚步声来了。 几个黑衣人托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好像被下了药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是柳言。 正当沈澜慌乱之间。 一双黑眸对上了沈澜。 沈澜的瞳孔骤然一缩,猛的把门关紧。 “小姐,怎么了?”谭儿欲走近她,但猛的被她一推。 “快钻到床底下,这是命令。”那人只看到了她,没意识到房里有两个人,谭儿不能暴露。 谭儿被她推搡着进了床底。 门被猛的推开,冷风灌入房间。 那人拿着长剑。 沈澜侧头看向那闯进门的几个黑衣人,瞳孔骤然一缩。 黑衣人缓缓拔出剑,剑光的锋芒闪到了沈澜的眼睛,让她忍不住闭了闭。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一道身影挡在自己身前,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小姐!” 沈澜有些木楞的回过头,身前的身影被长剑贯穿了,只停滞了三秒,便重重的砸在地上。 那黑衣人暗骂了一声,从她身上把长剑抽出。 谭儿后背涌出了不少血,沈澜面色苍白的跪下身,眼泪夺眶而出,留下了两道泪痕。 她颤抖着双手的双手缓缓伸向谭儿的后背,欲捂着谭儿的伤口,让血不要继续流。 黑衣人对准方向,刚准备继续屠戮,被身旁的黑衣人拦下:“她刚刚叫小姐?” “好像是。” “二皇子好像民间娶了沈氏女为妻,应该是这个人吧。” “那不是更好,杀了。” “不。”那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倾国倾城的女人“先留着吧,说不定有用。” 血色染夜,烛火被重重砸到了地上。 “走水啦!救火啊!”打更人嗅到了烧焦的味道,赶忙寻着味道跑来,赶来时已经火势滔天。 看着熊熊烈火,几个官兵忍不住咒骂。 就算火灭了,里头的人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看着宅子,应当也是个好人家啊,怎么走水没人发现。” “是啊,就算有一个仆从发现了也不会到这种程度吧。” “有可能里头人都死了?”旁边一直观察着火势没开口的兵说道。 突然旁边的人都一齐禁声。 这种可能性,很大。 但在这治理森严的京城下,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勾当。 第41章 无情的烈火几乎将这座宅子所有东西都烧尽了,于次日早晨变成废墟。 有的只有堆积在一块儿的烧焦木料。 过路的大娘捂住鼻子拍了拍站在废墟前久久没有走的年轻人。 “这味道闻多了不好,还是早些走吧。” 年轻人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漆黑的废墟。 “唉,这一家真是可怜。”说着颇为感叹的摇摇头,转身走了。 官兵昨日灭完火后,今日委派了当地官府前来查案。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来。 有一人认出了那个在废墟前久久没有挪动的背影。 “这不是李将军嘛!” 一行人惊了惊,赶忙到年轻人面前叩首:“李将军。” 李高从一阵晕眩中回神过来:“我已不在战场,无需多礼。” 他稳着语调指着那片废墟:“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不在了一夜,怎么会这样。 昨晚他心绪愁苦,便任由着性子在客栈住下了,心想着李符卿怎么也会把沈澜照顾好才是。 眼下这般… 他眸子渐渐沉了下去。 带头的官兵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看着那些烧焦了的木块:“昨夜这宅子走水了,打更的闻着味来才发现,那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怎么会走水!”李高怒道。 官兵不知道李高为什么这么生气,愣了愣才道:“还没开始查,但这么大座宅子一个家仆都没有发现走水,这件事情太诡异了。” 又一官兵走上前附和道:“是啊太奇怪了,这味道守夜的都能寻着来,怎么里头的人会没人问到呢。” “是啊,早点发现说不定都还有救。” “照理来说,就算宅内没人醒,旁边的近邻怎么会闻不到呢。” “里面没住人。”李高随口道。他知道李符卿之前为了行事方便把周围的宅子都买下来了。 李高的心中闪过一个揣测,他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侧身看向领头的官兵:“快查!我要立刻知道结果。” 他来的时候扫了一眼着废墟,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无论是被烧死还是被压死,几乎都是死路。 但是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有很大疑点的。 也许,都还活着。 官兵摆了摆手,后头喊来查案的地方官马上跑去废墟查看。 李高倪了他们一眼:“官府的?” “是的,属下第一时间就委派了他们来,但他们是却拖到了今早。” 李高皱眉,此事果然有人操控。 “怎么不喊大理寺来查案。” 官兵坦白道:“只有重大案件才会交由大理寺审理,这种案子一般是交不到他们手里的。” “嗯。”李高望着那焦黑的木块,眸光意味不明。 一人小跑着过来禀告:“发现一具女尸,身体已经被烧焦了。” 李高瞳孔一缩,飞快的跑到废墟中人群聚集的地方。 官兵看着李高的背影有些不解他为什么如此着急。 “还查到了什么。” “没了,这偌大的宅子,只找到了这一个尸体。” “嗯?”官兵斜睨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震惊。 “来的时候查过了,这户人家只住了三个人。” 李高站在那具烧焦的身体前,周围人都忍不住捂着口鼻,唯独他认真的看着,两眼一眨不眨。 那具尸体面目全非,完全看不见容貌。 “仵作。” 旁边一个少年站出来,他平静的蹲下身,拿着工具仔细的观察,好一会才收起工具。 “死者是个女人,约莫二十左右,身上的皮肉都被烧焦了,但我发现有一处…” “咳…”站在旁边的一个老者突然咳嗽了一声,而后十分抱歉的看向他们“抱歉抱歉,恰好感染伤寒。” 李高怎么说也是在战场呆过的人,这点小伎俩他在兵营难道会没见过吗。 他冷哼了一声:“在场众人如若被我知道在说谎,我马上就把你们杀了。” 他的话果断而坚定,眼神的冷冽和迸发出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围观众人皆缩了缩脖子。 那少年咽了口口水,接着道:“有一处三公分的剑伤,那位置下去,应当是一击毙命。这位姑娘应该是在走睡前就死了。” 李高眸子沉了下去。 那少年继续查看,摸到了那具尸体身上的一串珠子。 那珠子色泽光艳,即使被火熏烤也没掉半分光泽。 李高接过少年手中的珠子,忽然身子顿了顿,眼神微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串珠子是鬼市的时候买的,沈澜把它赏给了谭儿。 他垂下有些疲倦的眸子:“还有其他尸体吗?” “没…没有了。”有一人哆哆嗦嗦的开口“我们翻遍了这儿都没有找到其他尸体。” 李高闻言心下有了判断,他握紧有些颤抖的拳头,往四周看了一眼。 定睛在那座丝毫没有破损的石像上面。 他皱着眉头,迟疑的朝那儿走去,越是靠近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手覆盖在那座玄武石像上摸了摸,那石像的材质用的是上好的石料,难怪没有被一场火轻易烧毁。 它所散发的味道绝对不是焦味。 而是一股特别的味道,更像是一股铜臭味。 经过了一场大火,这东西的味道竟然会不一样。 他绕着玄武石像走了一圈,那石像摆放的位置四四方方的,像是特别设计好的一样。 他伸手欲挪开这座石像,没想到这东西重的惊人,竟然拉不开。 后头有人走近李高:“将军,在干嘛呢。” 李高将手背在身后:“无事,只是觉得这石像料子不错。” “确实。”那人摸了摸石像“大火烧下来都没焦,这种石料以前只有花采会用,其他石匠可不会花这钱。” “花采?” “将军你有所不知,花采是很有民的石匠,找他打东西的人非富即贵,在京城几乎算是搞出了名堂,可惜在最火的时候失踪了。” 李高磨揣着手心,他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但李符卿近日才成亲住到这儿,这座玄武石像… 那人摸了摸石像,颇为感叹道:“这个模仿者模仿的不错,无论是用料还是雕刻的手段都毫不逊色于花采。” 李高看着石像没做声。 第42章 沈宅。 “什么!”沈家家主沈格震怒“确定消息是真的?” 袁氏缩了缩脖子:“是啊,我早上听到后吓坏了,还特地跑去看了,没想到澜儿真的…” 她之前因为知道沈格给了沈澜一套大宅子愣是一趟都没去找沈澜麻烦,看的生气。 没想到此番探访已经是一片废墟。 那还不如当时那座宅子不要给沈澜,这么大个宅子值不少银两。 “查!”沈格一掌拍在桌子上“此事给我去查,我定要知道谁敢动我沈家的人。” 四周的仆从闻言四散而去。 袁氏蹙眉,有些不满意沈格为什么对那个嫡女还这么关心:“澜儿上次来家里,说是要和沈家断绝关系,眼下已经不是沈家人了。” 沈格的眸中闪过一抹血色,他慢慢挪动步子,眼神恐怖的逼近袁氏,突然伸手一掌将她打在地上。 “我没有同意,她就还是沈家人。你不明白?” 袁氏的半边脸被打红了,她伸手撑起身子,血红的眸子满眼恨意:“都死了,你还想这些干什么!” 沈格的脸上布满阴霾,冰冷的倪了底下的人一眼,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甩袖不发一声的走了。 沈黎从屋里跑出来,她刚刚早就听到了她爹娘的对话,只是她有些惧怕便一直没敢出来。 她忙跑上前拉起袁氏。 袁氏踉跄着起身,沈格用的劲不小,一巴掌就把她拍的眼冒金星。 沈黎拍了拍袁氏身上的灰尘:“娘你没事吧。” “娘没事。”袁氏安慰性的拍了拍沈黎放在胳膊上的手,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沈黎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娘说的是真的吗?那女人死了?” 袁氏轻拍着沈黎的手边排边说:“千真万确,娘早上去看了,那宅子都没烧成灰了,又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人肯定没了。” 沈黎眼中闪过惊喜,嘴里喃喃:“死了就好。” 湿热,水滴坠落在脸上的触感,身上各处的束缚感。 “她还没醒。” “麻烦。”看守往旁吐了口唾沫“拿水泼醒她。” “怎么的。”另一个看守带着笑意拍了拍他“这么着急看小美人受苦吗。” 那人大笑起来,随后踹了他一脚:“快去。” 那看守把木桶放在已经被捆住的沈澜身侧,抬手颇为怜惜的摸了摸沈澜的脸。 女人坐在木椅上,粗大的麻绳层层捆绑着女人的身躯,她的脸朝着正上方,紧密的贴合在一块木板挖空的圆洞上。 悬挂在她正上方的是一个木桶,木桶被钻了一个小孔,没过一会便会有水滴坠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 守门提起身边的木桶,猛的往沈澜脸上倒。 “咳咳。”沈澜猛的蹙眉,猛然清醒过来,忍不住呛出鼻腔里的水。 那两个模样尖嘴猴腮的,露出骇人的笑容,眼睛不住的在她身上打量,最后定睛在沈澜的脸上,像是在欣赏她惊恐的表情。 沈澜望着出现在头上方的两个陌生人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想动身子,却发现浑身都无法动弹,她惊惧之间一滴水从上方坠落下来,坠落在了她的头顶上惹得她浑身一抖。 她猛的想扭动脖子,却仍保持在原处,周边粗糙的木头还没处理干净,她稍稍一动,细嫩的脖子上便留下了一道赤目的红痕。 “瞧,她好像很害怕我们呢。”一个看守凑上来,眼睛忍不住的在她楚楚可怜的眼睛上停留。 “你可别乱动。”旁边的人斜睨了他一眼,调侃道“上头可没让我们乱动。” “被我折磨会让她死的痛快些吧。”那人笑起来。 “别害死我。”旁边的人将那人从女人身边扯远“咱们先去看看另一个人。” 脚步声远去。 四周是泥墙,只要呼吸便能闻到一股鲜血味,烛火将周围点亮,摇曳的烛火让这周围显得骇人至极。 沈澜茫然的望着头顶的木桶,顶上的木桶又坠下了一滴水,坠在眉间又滑落至脖颈。 她眼中的泪珠顺着那道轨迹滑落至脖颈。 她一直害怕和讨厌做噩梦。 但眼下,她却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谭儿死了。 死在她面前。 京城。 “查清楚了吗。”李高捏着拳头坐在官府的正堂。 底下跪了一身穿深绿色官服的人,正是四品大理寺少卿。 官府的人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没人敢出声。 他拱手:“回禀将军,属下命仵作仔细查验了尸体,那尸体确实为火烧死亡,但之前却已经受了剑伤,那才是致命伤,就算没有渡火烧,也难逃一死。” 他从衣袖中掏出麻纸,麻织上用笔勾勒出了一个形状。 他起身恭敬的将麻纸递上:“刀口的形状没有被烧毁,属下把它按原样刻了下来,但是属下不熟悉军营的兵刃,此物还需劳烦将军辨人。” 李高接过麻纸,凭刀口找什么剑却是难,但李高自小就被李大将军要求去学会各种兵刃,自然是耳濡目染,全能记住。 刀口形状是上宽下窄,约莫三公分,左侧有一月芽形状的细丝? 禁卫军。 这不难猜。 李高抬眸看了一眼大理寺少卿,对方颔首低眉没有半分不合适的地方。 他再次把目光放到麻纸上:“禁卫军营的。” 大理寺少卿是不想卷入这场漩涡之中,不然以大理寺的能力绝不会查不出区区一刀口。 但这少卿是个正直之人,所以他才会从中选择大理寺少卿来查案。 大理寺少卿叩首,果然眼中没半分震惊,接着叙述道:“将军所言的另外两人应当是没有丧生在那儿,不然肯定是会留下痕迹的,但据我们的人查找,一无所获。” 官府的人闻言互相看了看,眼中有些慌乱。 大理寺少卿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欲跪下,李高摆手示意他无需下跪:“据守夜者查到,发现起火的时间是一更天,在起火前他曾恍惚中看到过一群人往西边去,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看走眼了。” “西边?” “回将军,是的。” “把守夜的带上来。”李高揉了揉眉心,好在确认了她们二人没有丧生火海,他也算松了一口气。 早上姚伯得到消息,差点把老命吓走了。 官府的人互相推搡着,一时间竟没人领命去带守夜的来。 李高蹙眉,阴冷的目光随意的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见周围人的神色,僵硬的转过身,在触及到那道目光时,眼神有些躲躲闪闪的。 李高一掌拍在桌案上,黑目蒙上一层冷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天使~近期做不到日更,年末事情有些杂,会尽量抽时间出来的! 第43章 那人赶忙上前跪下,一脸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喃喃:“回将军,此事和我没关系,是我们大人的主意,和我没关系去,和我没关系…” 李高冰冷的眸子从他身上挪开,眼神刻意的在那两排头戴官帽的人身上停留。 除了衙役,里头不少都是被叫来的当地官员,此时脸上都多了几分沧桑。 他们神色各异,慌乱的视线在互相脸上打转。 李高合上眸子,揉了揉眉心:“既如此,正好大理寺少卿在这儿,顺便来彻查一下你们这帮老东西吧。” 头戴官帽的几人忙快步走上前跪下,其中一人战战兢兢道:“将军,此事…属下与金大人是昨日接到消息的,只要我们对这件案子不细究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完便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金大人。 其他人闻言也皆叩首:“我等都是听金大人的。” 金大人听到自己名字浑身颤了颤,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含糊其辞:“事出突然,属下当时喝了点酒,对于昨日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 大理寺少卿闻言,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金大人感受到那道目光,紧绷的脸上愣是不敢出现一丝破绽。 李高抬眸睨了底下一眼:“我知道你有一独子,好像是在军营谋生吧。” 他握起桌案上的青白色玉杯,往嘴里倒了一口茶,云淡风轻道:“如果将他送往西边战事之地,不知他会有什么遭遇。” 金大人闻言,执拗的脸上终究出现了裂痕,他忙将头磕到地上:“属下是收到了皇后身边王婆子的命令,不然属下哪儿来的胆子呀。” 他平时靠着偷奸耍滑赚的盆满钵满,或是西边打了东边,东边报案西边花钱消灾,或是人命案,也都可以花重金让官府置之不理。 昨日难得收到了一大笔酬劳,此番却只能舍弃了。 皇后被罚禁闭,京城不少官员都是知道此事的,他自然也知道,此番事情一出,他也无法保证皇后能不能保住他那老来得子的孩子。 周围的人闻言面上也皆有了起伏,他们只是听命于金大人,金大人一直很有路子,可以带着他们一道儿赚银两,但此番涉及到的权贵是他们确实没想到的。 李高闻言心中激起波澜,皇后被罚禁闭此事多半与李符卿有关,皇后定是察觉到了此事,才派人抓了李符卿。 沈澜多半是被连累到的。 皇后应该不敢动李符卿,他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沈澜却不一定,她或许还会被当成刺激李符卿的工具,好好地折磨一番。 李符卿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人机关算尽,为了复仇筹划了整整数十年,怎么可能会算不到皇后发现后会抓他。 他绝对知道。 李符卿的计划里没有保全沈澜,他没有花半分心思想到保全沈澜。 连昨夜他恰好不在宅里好像都是李符卿算计进去的,李高眸子里涌出惊涛骇浪。 那日李符卿刻意让沈澜那副样子见到他,定然是料准了他会不高兴。 如果他的想法是真的,那沈澜多半是危险了,需得早些救出来。 他虽然无法下定论,但越想便越觉得这个想法真实。 认识李符卿时间久了,这小子还真干得出这档子事儿。 但就算如此,该从哪儿找。京城牢房? 他脱神回来,俯瞰台下大气不敢喘的几个官员,又看了看大理寺少卿平静的面庞,心中有了想法:“散了吧。” 待人散了个干净。 李高抬手:“还知道些什么。” “皇后有一旁支,旁支中有一人受陛下允许曾在郊外建了一个牢房,专门给无法一天到京城的犯人做的暂时停留的地方。”他想了想又说“但收押的是不是都是罪犯属下就不是很清楚了。” 李高猛然起身,眉头紧锁着,飞快到上前几步拍了拍大理寺少卿的肩头:“多谢,今日有劳了,来日定上门道谢!” 大理寺少卿看着那道脚步生风的背影面露疑惑。 李高并非是喜欢蹚浑水的人,他虽是战场上出来的,但经历了李大将军去世一事,他早已知道了如何独善其身,此番事情他明知复杂,却要去掺和一脚的架势,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大理寺少卿抬眸看了一圈周围跪成一片,还没敢抬头的官员,冷哼了一声,甩袖出门。 他一身高洁,耻与暗为伍,在太平盛世独善其身不难,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当上大理寺的少卿也绝不是没有手腕的人,如何保命,又如何阻隔官场的乌烟瘴气,他已经十分熟练了。 云盖日。 裴良在李符卿的书房灯上了一炷香的时间,李符卿却还未到。 他掐指算了算,而后在食指顿住。 起身倚靠在门口,看着屋外的乌云,眸色平淡。 这京城总算是要变一番局势了。 京城的有一官府突然有人击鼓鸣冤,宣城皇后杀了她的丈夫,群众哗然,官府以造谣为由将其杀害,引发民愤,正是在次日有官员上朝提起此事时,突然有两僧人拄杖闯入朝堂,宣城他们二人是鸿儒寺逃出来的僧人,并把皇后的罪证一一揭示。 杀人。 鸿儒寺有一账本在寺内久为保存,其中有一条便是皇后大批量买的慢性毒药和曼陀罗,而为毒杀的便是二殿下的生母,一个已经亡国了的女人。 他们多年前立誓不会走漏消息才逃了一劫,多年后皇后却派了官兵前来将寺内众人全部杀了,其中还不乏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小僧,何其残忍暴虐。 此事一出,官员们皆大惊,最近新发生的事情竟能与早年间二殿下的娘有关,而二殿下的娘亲是以皇上宽宏大度为名娶进来的,此番事情流出,不仅是皇后,就连皇上也难逃被议论,皇后任性,皇上却肆意纵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而此事终究会影响到民心。 京城,要变天了。 皇上看着朝堂下跪着的两个僧侣,眉头微蹙,坐在龙椅上的双手缓缓捏紧:“放肆,是谁放他们进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久等~ 第44章 朝臣皆伏地叩首:“皇上息怒。” 那为首的方丈抬起头,面色无半分惊恐:“我等知道擅闯朝堂是大罪,此番没打算活着回去,此番也只是想让皇上评个理,若是执意偏袒皇后,那我等也无话可说。” 他的话步步紧逼,几乎是把皇上说成了罔顾生命之徒。 皇上猛的起身,面色也显出暴怒。 “朕怎知你们所说是真是假。” “我想二殿下可能知情,今早便闯入了二殿下的寝宫,没想到二殿下不在,只得作罢。”僧人眸色渐深“若皇上能够帮我等找到二殿下,说不定可以找到证人。” 皇上手上的青筋爆起,指着不远处的侍卫,怒喝:“去把二殿下找来!朕倒是要看看了,他们如何自证。” “如果我等所言是真的,皇上会如何处置。” “放肆。”有官员呵斥道“你是怎么跟皇上说话的!” 皇上沉了一口气,坐回到龙椅上:“还是等事情有结果了再说吧。” 旁边一直静默不言的僧人忽然抬起头,神情有些愁苦:“我二人来之前曾将此事告知给面食店的伙计,想必面食店的伙计还等着一个朝廷的答案,若是我等没有回去,京城也毫无动静,想必他会很是好奇。” 朝堂俯首之人皆惊恐的面面相觑。 这两个僧人步步紧逼,甚至连结果都已经猜到。 朝堂中的人若是陛下警告他们不能言语,他们是万不敢随口讲出去的,更何谈民间会知道这件事。 但他们跟面食店的伙计讲了这件事,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吃面的食客众多,伙计又是很容易传消息的人,很快民间都会知道有两个僧人来京城鸣冤。 若是他们二人的事情没个结果,又怎么能封住民众的嘴巴。 皇上猛的闭上眼,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报!” 皇上俯视只有他一人归来,心中隐隐有所揣测:“二殿下呢?” “二殿下的先生说,殿下已经一晚上没回来了。”那人叩首。 皇上闻言没多震惊,想了想:“去京城画舫西面的第三座宅子看看,可能在那儿。” 他很早就知道了李符卿民间住的地方,想必这小子应当是在那儿睡了。 这是混账。 那两僧人不依不饶,早朝愣是一直没散场,全部人都在等着那侍卫把二殿下找来,还有小部分精明的人暗自记下了皇上报的地方,疑惑于二殿下为何在民间的宅子里。 那地方不算远,那侍卫应当是一炷香时间便能回来,但不过半烛香的功夫,那侍卫就一脸疑惑的跑进门了,他拱手行礼:“回禀陛下,那座宅子昨日走火,全烧了个干净,二殿下应当…不在那儿吧?” “什么!”皇上突然站起身,面容严肃。 高丞相起身拱手:“皇上,二殿下不一定在其中,派人去查一查便知道了。” 旁边有人复议:“是啊,皇上别太担心。” “派大理寺去查,越快越好。” 那两僧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人想到了什么说道:“偏偏在这种时候,二殿下生死未卜,不知所踪,也太过巧合,朝堂是故意不想给我二人一个交代吗。” “还敢顶嘴圣人!”高丞相阻拦道。 皇上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他揉了揉眉心:“算了,他们也只是因为那一众无辜的僧人鸣冤罢了,无需责怪。” 他成为天子绝不是不懂人心的人,此时这两个僧人义愤填膺的鸣冤,若是他顺着他们的意思越来越生气,反而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另一边 沈澜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双眼忍不住的打颤,坠落下来的水滴又再一次滴在她的脸上,混杂着坠落的泪痕滴下。 这样的刑罚比直接杀死还痛苦,他们给她吃饭,她不会饿死,但却永远不能睡着,水每隔一会就滴到她的脸上,她被迫的时刻保持清醒。 夜晚的牢房漆黑一片,沈澜怕了这么多年的黑,却要在这个环境下睁着眼看上一整夜。 这一晚她过得极为痛苦,脑海中痛苦的回忆如同鬼魅般萦绕在她的眼前,她像是又体验了一遍那般,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吐着鲜血然后被家仆拖走而无能为力,看着娘被爹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打,而捂着嘴啜泣。 她此刻的双眼空洞,失去了焦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该于鬼魅同行的人。 锁链响起细碎的声音,守卫今日只来了一人。 他手上握着白粥和馒头,慢慢悠悠的进来。 “痛苦吧,哥也不想让你痛苦。”他先咬了一口馒头,又掰开沈澜的嘴抢行将馒头塞进去。 沈澜的面色苍白,让他吓了一跳,只是一晚上应当不会反应这么大,他看多了犯人,没有一个是同她一样这么短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他颇为怜惜的抚上沈澜美艳的脸:“多漂亮啊,怎么就得罪贵人了呢。” 沈澜惨白的脸上了无生气,她没有办法动弹,只能听之任之。 “怕就喊啊。”他邪笑着拍了两巴掌在沈澜的脸上“你这娘们一声不吭的,是不屑于和我说话吗?” 沈澜有些疲惫的合上眸子,顶上的水滴再次坠落下来,恰好落在了火辣辣的巴掌印上。 守卫勾了勾唇,俯身上前,将手抚上她的腰际缓缓的摹揣。 守卫的邪笑更甚,只是手的触摸过于局限,这绳子绑在女人身上,他没办法随便摸,昨天跟着那个死古板来,他不好下手,这回摸着空子来可算让他得这机会了。 “想不想让哥哥给你松绑?”他将指尖放在沈澜的腿上搓了搓“绑着一定不舒服吧。” 沈澜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那守卫开始给他送绑,她才有些惊惧的睁开眸子。 “你想做什么?”沈澜有些沙哑的声音颤抖的传出来。 像是得到了沈澜的反应,很兴奋那般,那双解绑的手变得更快了:“让你轻松一下啊,哥哥对你好吧。” 头上的禁锢被解开,沈澜能清楚的看到守卫恐怖和贪婪的表情,她抖了抖身体:“我已经有相公了。” “那更刺激了!放心你相公关在隔壁牢房,半死不活着呢,想必被他听到一定很有意思!”他手上的动作更快,就连不时的触碰都要和沈澜的身体相触碰。 --------------------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快放假了,各位小天使也快放假了吧~身心俱疲的工作或学习都快过去啦,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好好生活,加油! 第45章 脖子上划开的血迹坠落在那双匆忙着解绑的手上,他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连看都没看。 沈澜的脚已经松绑了,她用尽所有力气一脚踢在守卫的胸口,欲将他踢翻。 只是沈澜没有得逞。 经过了一夜,沈澜的四肢几乎没什么力气,即使用了全部力气踢出那一脚,仍是毫无作用。 反之,那守卫一把攥住她纤细如白玉的腿,手指慢慢的攀爬。 沈澜的瞳孔骤然一缩,忙想抽出腿。 奈何那守卫攥紧了,无法逃脱。 那守卫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一把甩在地上。 湿冷的地面还粘了不知是血迹还是什么泥土的东西,沈澜伸手想撑起身子,那守卫一脚踩在她的脊背上。 沈澜的骨头本就纤细,被他一踩,疼的打了个激灵。 “喊啊!求救啊!”那守卫笑道。 沈澜咬着牙,抿着唇没吱声,骨头的碎裂感让她蹙紧了眉头。 守卫萃了口唾沫在地上:“还真是一对儿,两个人都这么硬骨头。” 他说着身子遍开始微微前倾,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丑陋。 突然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守卫的手刚抚上沈澜的胳膊,他收回手,拢了拢衣服,嘴里喃喃道:“哪个不识趣的,打扰我雅兴。” 沈澜看着他走开的步子眼中团起一抹希望,但希望又顷刻之间戛然而止。 那个步子只是走到了牢房的门口张望了一下,又返回了过来。 “明明没什么事儿嘛。”他摸揣着手心“哥哥来啦~” 他走到一半,铁牢的门被一脚踹开,几个蒙面人将牢房围了个遍。 领头的男人眼中怒火中烧:“救圣女,其余守卫全部诛杀!” “是!”伴随一声令下,四周黑衣人四散。 “你们从哪进来的!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还没等那守卫反应过来,一把刀穿透了他的心脏,倒在血泊之中。 沈澜听着熟悉的声音,欲撑起身子来。 带头的黑衣人看到了,立马跑上前去,将她抱起来:“没事吧。” “没事”沈澜疲惫的睁开眼睛,强忍着困意“他也在这儿,把他也救出来吧。” “谁。” 沈澜顿了顿,咽下突然涌上来的血腥味:“柳…言。” 李高面色凝重,朝堂情况他通过兵部的人已经听说了,这摆明就是李符卿设计的一个局,他不仅把他自己设计了进去,还丝毫没有顾忌到沈澜的生死。 他们二人几日的相处难道不能够影响李符卿冰冷刺骨的心吗,如若李符卿待她好,他便就此扼杀了那份越界了的情感,但此情此景,又谈何好与不好。 若是那老家伙还活着,知道了新一代圣女受到了二皇子的这般“厚待”与算计,想必是要直接杀了他了,哪管他是不是有皇家血脉。 他若有那老家伙那般豁的出去,也便不会龟缩客栈下保命了。他不能不顾全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他没那么无情。 见李高盯着地面发愣,沈澜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不会有事的。” 守卫都被他杀光了,李符卿怎么会有事,只要等着皇帝的人来发现就好了,到时候他一身伤口,也成了给皇后的致命一击。 “救…咳咳。”沈澜激烈的咳嗽起来“救他。” “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李高斜睨着这个面色惨白的,已经了无生气的女人,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嗯?”沈澜迟疑了一下,目光像是询问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是当今二皇子李符卿。”李高抱着她出了牢房,没几步走到了隔壁的一间牢房外,隔着铁栏望着里头。 沈澜的眸子里闪过诧色,这句话好像和记忆中某一个人在她面前说的话一样。 她合上眸子,脑中回忆起与柳言的过往,她苦笑了一声,这么多天的相处竟都成为了一场笑话,她曾想试着相信他,如今却是一场闹剧。 她这算什么?外室?还是什么都不算的玩物? 从一开始,他就在骗她了。 这段感情本就不应该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化为蝶梦一场又如何,这本就不应该属于她,也是她主动招惹他的。 果由己造,既如此,我认错了你,这件事我认了。 里面的人被铁链绑着双手,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抽烂了,里头甚至还能看到皮开肉绽。 沈澜看到这场面,下意识扯了扯李高的衣摆:“你快救救他。” “你确定吗?”李高看着里头的人一眼“他做这件事是有目的的,你救他反而是害他。” 如此精心策划的一副棋局,对他自己真是下了狠手。沈澜如果想要救下他,说不定还会乱了他的局,他多年的筹谋,李高也不忍心毁于一旦。 在这段时间,是给皇后致命一击的时间,绝不能出错。 沈澜安静的听着,她不懂那些尔虞我诈,能听得出李高说的是很复杂的事情,但她不懂罢了。 她的眸子突然安静入水,嘴角边突然坠出一道鲜血:“那就给他叫个大夫吧,他好像快死了。” 李高眸子里燃烧着怒火:“好!给他叫!我看你也要死了,先给你叫吧还是!” 他抱着沈澜大步流星的走着,眼中的戾气更甚:“众人听令!” “撤退!”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便离开了。 牢房里一片死寂。 这个牢房里关押着的人都是受了酷刑的人,除了已经死的,就是半死不活的,对于外面的动静完全是无法发声的。 一道清醒的目光缓缓睁开来,他趴在地上,胸口一股气涌出,疼的他咳出了一口黑色淤血。 “咳咳。”李符卿慢慢地抬起已经几乎快废掉的右手,擦了擦嘴角。 “圣女?”他的眸中闪着探究的光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般。 盔甲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 他沉重的闭上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老头是想让他死在这儿吧,动作这么慢。 “报!二皇子在这儿!” 京城内。 众官员静默不言,场内已经等了良久,不少年纪大的官员都有些站不住了。 一身穿紫袍的官员上前一步谏言:“陛下,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皇帝依靠在龙椅上半眯着,闻言也开始斟酌要不要稍后在论:“那就…” 还没等他说完,一身穿盔甲的将领匆忙的跑上前:“报!末将派兵已经发现二殿下,就在皇后母系旁支所造的城郊牢里,被他们打的半死不活的,身上都没有好的皮肉了。” 朝臣哗然。 皇帝也猛的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两个僧人对视一眼:“此举是否就是证实了皇后心里有鬼呢。” 就算他们所言不实,二皇子险些在皇后母系旁支的牢房里丧命也是轰动的消息。 皇帝拧眉,没理两个僧人的话:“吾儿,怎么样了?” “末将已派遣太医去为二殿下诊治,太医说如果晚些送到,就难保殿下命了。” 皇帝因为震怒手颤抖不已:“你们是如何寻到踪迹的。” “末将第一时间就派遣了大理寺少卿查询踪迹,是他告诉我们的。” 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卿的二把手,大理寺卿老了已经很少接案子了,许多事也都是交由少卿来干,少卿在查案方面几乎是无所不能,所以才在早年间就被赏识,当上了二把手。 “传他过来!朕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传!大理寺少卿!”内侍呵道。 大理寺少卿今日请了假说是感染了伤寒,没能来上早朝,但却因能力出色又被裴将军拉来应急了,此时便抱着病躯候在殿外。 一经传唤,很快进了门。 他今日身穿的常服,并未传官服,看样子确实是被人从家里拉来的。 大理寺少卿拱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揉着眉心,摆了摆手“朕想听听你是如何查到的。” 大理寺少卿起身,捂着嘴轻咳了声,而后平静的说道:“臣先依着走火之事查,查到了当地官府金大人曾被皇后身边的嬷嬷买通,欲想让此事不了了之,不作细查。” 他顿了顿,似乎是嗓子不太舒服:“再之后便摸索着皇后这条线索,想到了皇后旁支的牢里也许有线索,一查便找到了。” 皇后的棋局步步都露着破绽,丝毫不难找出漏洞,只要顺着一个漏洞查,就能找到下一个线索。 她不是一个高明的女人,却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从大理寺少卿口中又听到了皇后的名字,皇帝的脸色愈发黑了。 裴将军拱手,欲想继续禀报关于牢房里的守卫全死了这一疑点:“臣还查到…” “够了!”皇上重重的合上眸子“传令下去,将皇后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出来。” 朝堂风盘瞬间逆转,一只独大的势力终归要变变方向了。 “重新修缮鸿儒寺,将两位方丈送过去,每年最后一天由皇家上香火,祭奠死去的亡灵。” “赏大理寺少卿锦缎十卷。” “朕还要去看看符卿,退朝吧。”此刻的皇帝面色沧桑,微微佝偻的脊背,让人能发觉他此刻的内心深处的悲伤。 此刻的帝王不再傲睨万物,真正的像个寻常百姓家的的父亲。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字 第46章 朝堂涌动告一段落,有人釜底抽薪为搭救皇后或是支撑起太子的权利,有人偷偷影藏自己开始观察二皇子的动作,无论是哪样,京城终归有了新的局势。 安王府内 一阵大笑传遍安王府。 周幽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怎么,三哥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本王一直有此意,只是你们一直没人听我罢了”安王笑着朝旁摆了摆手“来,给王爷填茶。” 看着婢子倒茶的身影,他眉心微微松解:“朝堂情势多年来都是很稳定的,当时哪会有人相信三哥的一派酒话。” 七八年前,一次使臣的设宴上,安王喝的高兴便说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惹得朝臣惊骇不已,好在只有底下几个官员听到,没人敢告发,毕竟安王也算是皇亲国戚。 他说:几年后,朝廷易主,将是李家二子的天下。 安王轻笑着挥退底下的婢字,浑浊的眼睛像是一盏枯油灯:“此番是只有你还是以你为代表来同我说这些。” 周幽王眉心微蹙:“不止我,还有五六人,兵部尚书裴大人,礼部郭大人和姚大人,还有…” 安王摆手打断他:“和本王说也没用,那孩子是个倔脾气,他可不听本王的话。” “怎么会。”周幽王笑道“他可是你从三哥看着长大的,岂有不停您话之礼。” 安王闻言扬起一抹笑意,压低声音凑近他:“就算是听本王话,他也不会听我去谋权篡位吧。” 两人皆是一笑。 “我与其余众人都知道有这种可能,所以想来找三哥商量一下对策。”周幽王脸色严肃起来。 “说说吧,你们是想作何打算?”安王摹揣着手中的玉扳指,堆满的笑意乍一看真的像是个和蔼的老人。 “即使他无心,有我们的帮扶,再加以引导怎么都能有所动摇。”周幽王顿了顿,转而笑道“更何况传闻他沉迷烟花之地,本就不是个聪明之人,不会思考到你我那么深层的。” “哦?你们看重的是他这个特点?”安王伸手轻触扳指。 周幽王轻笑,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太子精明能干,早就盯上了朝内贪官只是碍于情面并没有戳破,裴大人之前曾在府内抓到过一个混入府中打探的探子,就是太子殿下的人。” 安王:“你们担心他上位之后重整朝堂?” 周幽王点头:“是,我们早就没了退路,与其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不如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任我们摆布。” 朝堂之上,走错一步后面便步步都是错的,稍有疏漏便是万劫不复,太子知晓此事此事日后上位便要一直殚精竭虑,既然有这个机会能改变这番局面,那定然是要尝试一番。 安王笑着望向窗外,橘黄的落日余光从窗外倾泻下来。 半响。 “只怕,符卿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蛰伏多年如能霸揽朝权,怎甘心沦为傀儡予以他用。 李符卿是帝王之才,从头到尾,他都相信这一点。当初教李符卿的时候,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完全不比太子差,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了一大截。 在太子还在学字的时候,李符卿便可以赋诗,但光芒外露不是好事,没有刻意提醒那孩子,那孩子却能自己去领略,这更是难得。 这孩子唯一的缺点便是过于心善,下不了杀手。 几次三番让他下药给太子,都被他拒绝,真是难以理解。 帝王只生了儿子,而太子又不对二皇子设防,只要将太子除去,那皇帝之位也只能是李符卿来坐,只是他下不去手罢了。 周幽王走到他身边,感慨道:“如若三哥当时没有透露给皇后,二皇子生母与皇上在寝殿厮混,也许那小子还是有所依仗的,毕竟皇上当时下令保密了。” 他顿了顿突然笑起来“不过没有依仗也好,我们成为他的依仗就好了。” 安王闻言犀利的眼神望向他,转而立马收取了锋芒掩盖在笑意中:“这和本王可没关系,本王只是恰好赏花遇到皇后罢了,随□□谈几句。” 周幽王大笑:“好好好,只是凑巧!” 安王望着周幽王,眸中笑意深沉:“那平时在朝堂上,还望各位多多帮扶于他,陛下对本王态度意味不明,本王不能轻举妄动,容易引起陛下的怀疑。” “好!”周幽王点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将军府邸。 院子外跪满了一排郎中,各个面露愁色。 “她身体可有大碍?”李高俯视众人,如同睥睨万物一般。 排头的一个郎中往后望了望,无人说话,只得自己接话:“回禀将军…里头的姑娘并无大概。” 李高冷笑一声:“并无大碍?并无大碍怎么到现在还没清醒!” “除去一些皮肉伤外就没有别的病症了。”郎中年岁已过三十,但在这位肃杀气息十足的小将军面前还是不敢放肆“这位姑娘惊吓过加上太过疲劳现在只是睡的沉了。” 李高沉默半响,眼神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如果她明天还没有醒,唯你们是问!” 底下众人闻言面露愁容的对望一眼。 “我等可以给里头的姑娘开一剂安神的方子,等到她清醒后再服用即可。” “那你们刚才怎么不说!” 众人伏地叩首:“还请将军赎罪。”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又任何人对外提起,如若我在外听到有关此时一二,你们这里每一个人…” “我都不会放过。” 众人忙应道:“我等明白。” “还不快去准备。”李高蹙眉扫了一眼底下众人,颇有一股恼意溢出。 等到人散尽了,才有一老者从旁走出来,他身着一身到处是补丁的衣服,头发也有些散乱。 “放心吧,我看过了,圣女确实只是困了。” 李高眼神这才平息下来:“那就好,此番多谢您能出山。” 他不敢惊动太医院,只敢请民间的大夫过来,但他又担心民间的大夫是些庸医,只得又去请这位世人口中的闲云野鹤医仙过来。 说来也巧,那人也是村中人。 那人面色严肃起来,抬手示意他无须多礼:“圣女之事本就是我之事,看她的模样,像是我曾经诊治过的一个病人,比她还严重的多。” 李高:“您请讲。” “水滴刑。”那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水滴刑,一种精神上的刑罚,比起上百种□□刑罚,精神上的刑罚更为残酷,犯人需要一直清醒着,而且劳役会一直确保犯人活着,这简直就是一种暴行。 李高闻言眸色暗淡下来,阴郁的瞳孔中燃起火焰。 那人接着讲:“好在救的及时,倘若晚上那么一天,就会像我收治的那个人一样,疯癫致死,无药可医。” 心理上的病,只能靠人的自愈,外物的缓解几乎不起作用,而如果是疯了的话,又何谈自愈二字。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47章 整个京城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平静,而在民间,有两拨人马正在暗处疯狂寻找一个女人,即使多日来都毫无结果,都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一条线索就高达十两银子。 据说有一支寻人的队伍虽线索报酬无需作证便可拿钱,但若是被查处有所欺瞒,便是会落得家破人亡,付出比金钱更重的代价。 因此道上也很少有人提供信息。 “听说了吗,京连坊的酒今天是葛三调的!” “葛三不是周五才调吗?”食肆内另一个淡定的端起手中的青瓷茶碗吹了吹。 “据说是魏刺史家今日设的宴席高价请了葛三出山。”那人兴奋道。 魏刺史其子魏明杨与沈家二小姐沈黎于前几日闪速定亲,而今天就是正式的宴席,沈家二女虽然条件算是京城不错的人家,但是能嫁到官家去,可以说是祖上都腾飞了。 听及此,旁边那人立马起身:“那咱们快走吧,等会抢不到了!”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不过要我说,这日子选的真是不对,沈家嫁出去的沈澜才刚办丧事没多久呢!” “沈家嫡女和二女向来是不对付,里面门道多着呢…” 一头戴轻纱,男子打扮的人深深的叹了口气。 李高往嘴里塞着吃的,见旁边人叹气,侧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不多吃点儿。” 沈澜撇嘴,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下:“没胃口了。” “因为他们讲的话?”李高奇怪的看着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可是在夸你哎!你调的酒一杯难求!” 京城最贵的酒就属沈澜调的酒了,而且还专门定日子在某一天才开始卖,可以说是赚足了银两。 沈澜摇头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不是。” “那魏家出了这么多钱,咱们赚这一笔不过分,不用觉得不舒服,我们应得的。”李高压低声音,义正言辞道。 五十两银子啊!不愧是魏家,出手就是阔绰!这钱不拿觉都睡不踏实。 好在沈澜答应了,不然他的心还真的是会滴血的。 那家酒楼本来是一个村中调酒的老伯开的,老了之后不想干了,就回村里去了,铺子给了他儿子,接过他儿子压根心思不在酒楼生意上,偷偷去考秀才了,还考中了。 所以这家酒楼就在老伯盛怒之下给了李高,欲将一身酒艺传给二人,但李高对这个毫无兴趣,也只有沈澜答应了。 没想到那大伯的技术这么高超,学成之后,让沈澜粗略试了一下,接过当天的酒就大卖了,可以说是供不应求。 但沈澜的身子自从那次意外之后一直不太好,所以他只安排了一给她调酒,但买卖还是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苦了姚伯,需要一个人看两个铺子,不过老了,多运动运动是好事。 沈澜眸中的落寞被笑意掩盖:“也是。” 能靠一技谋生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半响,沈澜侧头:“我想去买个簪子。” 李高眸色微微有些迟疑:“此事还需再过些日子,眼下风头紧,你最近被人盯上了。” 沈澜点头,没应声。 找她,找她干嘛呢,能在京城干出杀人的事儿而无人敢管的大约也只有爹了,他不相信她死了?是因为有残存的一点亲情,还是说,他在找那些势力呢,以无圣女为要挟,帮助他? 她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为商多年,经历沉浮才到了眼下这个位置,眼下他还将沈黎这么着急的嫁到魏家,抓住官家的线路,他是有什么新的想法了不成? 李高望着那个失落的身影,咳了咳:“想买什么钗子,我帮你去买。” 沈澜想了想,木钗圆扁,磨的细滑,不知李高能不能意会她的想法,响起李高曾经那个阔绰的模样,她不禁有些迟疑。 “随便,只要是个木钗便好。” 李高疑惑道:“木钗?你以前戴在头上那种?” 沈澜连忙点了点头,她没想到李高还有印象:“就大概那样就行了。” “行,我晚上替你去买。”李高应声。 “晚上?”沈澜望着他有些疑惑,隔着轻纱却隐约看到了李高认真的表情,大概不是在开玩笑,买根钗子去市集随便买一根就好了,何须要到晚上? “嗯。”李高认真的想着,手里还带以比划“就那样的钗子对吧,鬼市那个做木头的大娘做的好看。” 鬼市大娘… 沈澜的记忆开始片段性的复苏,鬼市的老奶奶上次卖给她的木钗真的特别好,而木钗是因为老奶奶觉得那根钗子做的不好才卖给她的,平常价的话可都是非常昂贵的。 思及此,沈澜刚忙摆手:“不用,随便买一支就好了。” 李高饶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外头一阵吵嚷声,唢呐声高响,锣鼓声震天。 不少食客都跑到门口去看。 李高和沈澜待再位子上,从留出来的缝隙望着门外。 “应该是成亲的队伍吧。” “嗯。” 两人静默下来,一齐看着外面。 “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之前还逃着沈黎,这会儿还直接娶上了。”李高皱眉,望着那一匹匹走过的骏马,以及那红轿,可谓是十里红妆。 难道是贪财? 不会这么俗吧,魏家的钱也不少啊,想不通。 沈澜轻笑:“是戏言吧。” 李高摇头:“绝不是戏言,那是一种讨厌,作为男人能看得出来他很讨厌她。” 沈澜不以为然:“那为什么会娶沈黎?” 李高眼神中也满是困惑:“不知,大约是十日前他到酒坊大喝了一顿,于次日就跟沈家提亲了,古怪的很。” 十日前,店里的伙计说是接了一笔大单,那人包下了整个铺子,因为好奇便在楼上看,接过就看到他一个人在底下喝酒,从早上喝到晚上,本以为是他有什么愁苦之事借酒消愁罢了,或是关于朝堂,或是关于家人吵闹。 结果第二天就听到了坊间说的魏明杨定亲之事。 喝了一天酒,第二天定亲,论谁都不会相信这家伙开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撒红包哈~ 第48章 既然不喜欢,何必又去娶妻呢,建立在没有感情的基础之上,又能有多少个是好结果。 沈澜收回目光,口中喃喃:“那也挺可悲的。” 李高挠头:“其实也还好,你那个妹妹长相倒还算可以,娶了她当妾倒不算吃亏。”顿了顿又继续接道“就是心肠不太好,以后娶来的正妻怕是要有的受了。” 沈澜听到了关键词:“妾?” 她实在是想不到沈黎这样高傲的人会委身做妾。 李高不自然的将头扭向别处,挠着头轻轻解释道:“魏刺史比较重门第,魏明杨又是独子,正妻的位置还得是精挑细选。” 出身官家的人最重门当户对,不是思想的迂腐,而是注重相互间能够交换的价值,而像魏明杨那般娶妻娶了一个商贾家的人,不管那商贾做的有多大,都算不上是个好人家。 “嗯。”沈澜云淡风轻的应了声。 既然如此的话,沈黎嫁到那儿应当也是好事,只要她不后悔便好了。 这场对话就此结束,二人乘着人都往路中心看,匆匆离去。 他们就住在京城,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者便是门口有重兵把手,像是刻意叠了一层守卫,众人猜测是由于朝中变局的事情。 一切好似一个圈怪圈,在不知不觉中,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那就是二皇子,李符卿。 李符卿重伤后颇得皇帝宠爱,并有一位教书先生教育礼法,颇受宠爱,皇帝颇为震惊他的才学,并让其在练兵场慢慢学习,没想到去了几趟之后,便被众将士和士兵称赞不已,说是练武奇才。 但二皇子身子还未恢复,多次受伤后,皇上不忍,便将其放在兵部,学习一些兵部的知识,并承诺让其伤好之后试试带兵。 兵部的布防图等都是机关要件,但李符卿统统都是可以翻阅的,皇帝的意思是想培养他成为一枚将领,毕竟从什么都不会,到有一傲人本领,皇帝还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兵部 一间安静的屋子内,一张大桌上排满各种兵书,李符卿坐在正当中,微扶额头,轻轻翻阅着手中的竹简。 底下无人,只有裴良站在一旁,身着一身青色袍衫:“其实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折腾自己,时间还长。” 李符卿面色没有变化:“朝中已有不少聪明人能看懂局势了,如果他们聪明过头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本王就要处在被动了。” 如果说真的干等着等到那时,皇帝怎么可能还会听之任之。 裴良不解:“殿下真的想好要做出此事了吗?” 李符卿闻言挑了挑眉,往后一靠,云淡风轻道:“你以为陛下为何会让本王在兵部,想我做大将军?” “自然是为殿下好。”裴良应道。 “非也。”李符卿冷笑“他是想让本王守太子的江山,让我上前杀敌守他们的江山。” 话说的再好听都没用,说实在的却还是只在利用两字。 就算他顺利当上了将军,等到能拿虎符的时候,当真会给他吗?光想就知道,他们是没这个打算的。 裴良点头没再说话。 李符卿像是想起了什么:“今日是魏明杨大婚?” “是的,已经将礼送到魏府了。” 两箱银子送过去,魏刺史差点腿软。 “可有人看到?”李符卿重新拿起竹简。 裴良:“没有人,我们的人是乔装成沈家人去的。” “嗯。”李符卿沉默半响,侧头叮嘱道“让他有脾气别乱发,记得和沈家人打好关系。” 裴良点头:“这事我已经跟他提过了,现在更为重要的是安王那边,让你晚上去赴宴。” 李符卿:“你觉得本王该不该去?” 裴良:“去的话会引陛下怀疑,不去的好。” “对。”李符卿轻笑“就跟他们说本王身体抱恙,不日有机会再来赴宴。” “好。”裴良拱手。 那群老家伙急于表明忠心,也急于得到他的确切态度,晾了他们这么多多天,已经开始急躁了,他们以为安王和他的关系好,所以参加一场宴席并不会引起怀疑,但其实非也。 皇上对安王的疑心颇大,表面上装的好罢了,毕竟曾经皇帝还没登基前,安王也是竞争对手,手段高明,即使多年过去,皇上都不会放下对安王的戒心,这次宴席虽说只是平常的家宴,但他去了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安王府,去不得,去了就会被疑有异心,而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想要逃脱金吾卫的手,还是欠妥。 不去,才会打消陛下的疑心,让他在兵部好好做事。 眼下兵部的各种布防图并不完善,曾经拿到过的一张兵力布防图他如今一看,只是皇宫的一半,另一半在何处,他甚至还没找到。 在兵部翻阅了这么多兵书以及布防图,就是没有另外一半的布防图。 思前想后,便断定了另一半还在皇帝手中,那老家伙疑心颇重,又怎会完完全全信任他。 演给外人看的只是为了让他们观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好引出朝臣中有异心的人,以及检测他是否怀有异心。 李符卿冷笑一声,父皇说皇宫里的人心都脏,但他呢,心又能干净多少,如果不是他的隔岸观火,他母后又怎会那么顺利就遭皇后毒手,说到底便是帮凶罢了。 这促成一切的人,不是他,又是谁呢。 裴良望着那道背影,掐指算了算,眉色微皱。 坤卦。 卦象没变,殿下的情缘还是没断,明明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局面,难道这情缘还能死灰复燃?他不理解,但这情缘是殿下登帝的拦路虎,但愿是他算的不精吧。 呆愣间一道声音,和审视的目光对上他。 “怎么?算到什么了?” “没有。”裴良颔首。 “哦?”李符卿失笑“本王好像只在你捣鼓手指的时候才会看到你这个表情。” 眉心蹙紧,眼望地板,神色忧心忡忡,这便是他惯有的神色表现。 裴良沉默半响:“确实没有。” 李符卿收起笑意,口中喃喃:“偏偏想让你算的时候老算不准。”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发红包哦~祝大家假期快乐! 第49章 天定不了人,术士算命,算的不过就是一个方向罢了,只要人稍变,身上的气运就会变,未来的方向自然也会变,这是裴良学到的。 第一天,裴良算到了缘深,怨深,结尾是个断字。那他二人就应该是已经缘分断掉了,所以他后面几天便没有刻意想去算,但刚刚提起沈家,眼前的贵人眸中明明还有念想,这并非是断字的体现。 到底何谓断? 所以,他突发奇想,又算了一卦。 两人的缘桥竟然又有了变化,那女人难道也还没有对殿下断掉念想不成? 裴良眼中眸色渐深。 鬼市内 李高穿的严实,一身黑色袍衫,头戴斗笠。 鬼市的来人都不是那么简单,他必须要小心行事。 李符卿定然是知道是他带走了沈澜,不然客栈也不会凭空多出几个常住的客人,且都习武,他没有回客栈,所以李符卿找他并没有方向,搜索沈澜的线索太少,反而像她那样兵役都认识的面孔好找的多。 所以,他万万不能暴露自己,而连累沈澜。 鬼市内安静,他即使身戴斗笠也无人多注意,鬼室内神秘的人很多,见怪不怪了。 他倚靠着记忆,摸索到了一个老婆婆的摊位前。 他蹲下身,压低声音问道:“可有簪子?” 老婆婆面色在他帽上的轻纱扫了一眼,摇了摇头。 李高不解,用极轻的声音又问:“那我出银两让您做,您明日再给我可否?” 老婆婆面色不变,声音甚至听起来有些冷漠:“簪只卖妇人,身边无妇人,便不卖簪。” 还有这规矩?李高闻言差点没反应过来。 “那好吧。”他说完便打算离开,在外面多留总让他有些难以心安。 袖口突然一紧,他身子一顿,下意识差点将人反摔在地上,好在及时看到了那张年迈的脸,这才松开反握住的手。 老人招手,示意他蹲下。 李高蹲下身,附耳在她身边。 “明日。”老婆婆用有些沙的声音说道“将妇人带来,我将簪子给她。” 李高起身摆手:“不必了,只是给我故友的一份礼物,是个男人。” 他讲明之后,没再久留,风风火火的走了。 这老人家的力道,并非寻常老人家应该有的力道,更何况这是个女人,这老人家绝对有古怪。 半响,等到李高的身影彻底离开鬼市,老婆婆身边的卖彩瓷的刀疤脸从地上起身。 他拍了拍有些麻的双腿:“可有疑点?” 老婆婆敛眉,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声音好似在哪儿听过,熟悉,但我记不清了。” “主子让你吃饭不是让你白吃饭的,这么多天一点线索都没有。” 老婆婆冷笑,一双锋利的眸子望向他:“你们又怎么断定那女人一定会来我这买东西?真是无稽之谈,主子让你跟着我就是让你什么事都不干的?” “能被我跟着是你的福分。”刀疤脸目色微冷“京城各处还有城外,都安插了我们的探子,要不是主子安排,我早跟到城外去了。” 两人相视,眸中冷色加剧。 刀疤脸扭过头,走到鬼市正中央,清脆的拍了几下手,鬼市众人纷纷往他这儿望去,眼神尊敬。 “各位。”刀疤脸将目光从周围扫过“月末了,账本以及你们税收可以交给我了,交完的自去老地方拿粮食吧。” …… 隔日,酒坊。 伙计将账本送到顶楼,李高从小窗接过账本,表情愉悦的翻开着。 “没想到开酒坊居然比开客栈多赚这么多银两!”李高捧着账本,简直爱不释手。 沈澜微扶着额头,手中是一本文集,自从李高知道她爱看书之后,就托人从他的将军府书房里拿了好些书过来给她。 “喝酒伤身。” 李高将账本放在沈澜看的那页的上头,指了指最后一单:“这家伙不要命吧。” 沈澜朝他手指点的方向定睛看了看,又是魏明杨。 这已经是他包场的第二天了,看记下来的时间,像是一开店就包场了。 “要不把钱退给他,就说今日闭店?”沈澜想了想,这算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不会伤了和气,也不会让人怀疑。 面前的账本被李高抽回,十分珍惜的捧在怀里:“都让他进场子了,还跟他说闭店,这可能不太好吧。” 沈澜捂嘴轻笑:“堂堂将军,怎么变守财奴了。” 李高轻咳,想解释,但噎在嘴里说不出来,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否认不了。 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贪官使劲贪钱了,白花花的银子全是自己的,想想就开心。 只是… 他叹了口气,将靠近底下的窗户掀开一角,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酒坊全貌,且位置隐蔽。 魏明杨就坐在床边,一个靠近外面窗户的位置,脚边是好几个深棕色的酒坛子,甚至还有些喝完了倒在地上的,场面可以说是十分震撼。 记忆中,魏明杨似乎是个有些书生打扮的男子,挺精明的,眼下应当是新婚燕尔,怎的这般愁苦,难道那个毒妇真的算计成功了,怀上了他的孩子,所以魏刺史不得不把这女的娶进府? 想到这儿,他突然觉得,这毒妇手腕也挺高超的,人果然还是不能被皮囊所蒙蔽。 沈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真不去拦一下?喝死人的话酒坊的牌子就塌了。” 李高挑眉,将窗户合上,侧身十分镇定道:“这位姑娘,你太小瞧男人的酒量了,这点儿酒就算是喝上三天三夜都不会有什么事儿,顶多睡一觉?” 当年他父亲上断头台,他便是从早和到晚喝上了三天三夜,顶多睡一觉罢了,又能如何?一醉解千愁罢了,能有半刻是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也是值得贪恋的。 只是魏明杨这小子,娶了个妾到府里就喝成这样折磨自己? 他真看不起魏明杨。 沈澜轻笑,没再出声,低头看着书的样子,美如画。 别人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 李高望着那副画面有些愣神,抬眼间扫到沈澜头上凹凸不平的木簪。 “昨日忘了问,你觉得这簪子如何。” 沈澜抬眸,下意识用手摸了摸木簪,嘴角咧着笑容:“这个嘛?挺特别的,我很喜欢,你在哪儿买的?” 李高不自然的撇过头:“就街上随便买的,你喜欢便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 ,改字。 第50章 临近午后,李高再次将木窗抬起一角,望着底下半死不活的人,面露忧色。 沈澜嘴里吃着糕点,嘴边还有些碎屑沾着:“真不去劝劝?” 她不了解魏明杨,但总感觉那种书生气的人不像是会喝酒的。 李高面色有些纠结,望着那道身影有些惆怅。 “这小子,不会喝还要喝,这不玩命嘛。” 楼下的魏明杨才喝了半天,脸色就红的跟个猪肝一样了,摆明就是不会喝酒嘛,就这样还敢来包店,真是没头脑,酒钱都亏死,不过对于铺子来说,倒是一个好事,是个不错的买卖。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家伙喝死了,那赔本的就是他们了。 想到这儿,李高将窗户合上,转身对沈澜讲:“有这心,但不知道该怎么劝。” “你下去劝?他不是在你的客栈里呆过一段时间吗?”沈澜将糕点盒子盖上,昨日买的多了,今日便有些吃不完。 “不行。”李高果断拒绝这个提议“我和你最好不要在京城露面,何况魏家还是朝廷做官的,不安全。” 官场上消息的灵通远胜过坊间传闻,如果魏明杨借此把她二人暴露出去,那沈澜肯定有危险。 他是真的搞不懂,李符卿到底还想做什么?明明计划都成功了,皇后党的势力也大大降低了,他因此获得了皇上的垂爱,后面李符卿想要干什么,他大概猜到了,难道这也和沈澜有关系? 沈澜不过是一介女流,事情闹到了这个份儿上,李符卿不会不知道沈澜已经知悉身份暴露之事,理应回归各自生活,一拍两散,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眼下京城势力盘根错节下,他能看得出,李符卿不想放过沈澜,难不成堂堂二皇子真动了心不成?这是荒唐至极。若不是李符卿手下的人马到处搜人,他和沈澜不至于处处躲藏,沈澜他爹找人的速度根本不值一提,只有狠戾没有脑子,根本不足为惧。 沈澜点头,面上有些愧疚,她知道是自己连累了李高不能在外露面。 李高轻撇了一眼沈澜的脸色,面露着急,赶忙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张了张嘴,但后面的话也不知道如何接,他的意思确实是不想因他人而让二人置身于危险之中,特别是听传闻说,魏明杨和李符卿身边的教书先生有交集之后,这个人便有些不可信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澜想了想“但我们总不可能一直躲着。” 知道沈澜开始认真了,他便也严肃起来:“应该不用太久,只要等到李符卿得到想要的东西,咱们就可以不用躲藏了。” 李符卿曾经说过,只要他愿意给出兵力,李符卿就会将沈澜交给他,他可以拿出兵力来助李符卿登基,等到李符卿登帝这一切就该结束了。 他和他爹的兵有很多都是村里的人马,很好着急,拥有人心,即使归属别的将领,也会愿意出兵,李符卿是知道他的部下都会追随他,所以才果断的来找自己,是个聪明人。 沈澜有些疑惑:“此言何意?” 自从知道李高和李符卿熟识之后,她便有些茫然了,但好在李高和李符卿不同,李高不会撒谎,几乎句句都是实话,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她刻意再也没有提起李符卿的名字,也没过问过李符卿的任何事情,如今听到李高提起此事,不免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李高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转问道:“你爹为何还在找你?他到底有什么愁什么怨啊,真会添麻烦。” 虽说沈澜他爹没有李符卿难对付,但是沈澜他爹下手是真狠,京城衙门好几个暗自都是关于此事的,只是沈家钱多压住了,衙门没管。 姚伯跑来唠嗑的时候提到了此事,他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沈格底子不干净不说,还不知道遮掩几下,真是家大势大,先前几年明明懂得沉浮了,他女儿死后面上也没看出多受刺激,照样谈笑风生送二女出嫁,怎么的就暗地里这么发疯呢,真是让人搞不懂。 沈澜指尖一紧,眸色一沉:“他可能没打算找我,而是想找到你们。” “我们?”李高疑惑道。 “对。”沈澜顿了顿,想起爹曾经抽在娘身上的藤编痕迹,多半就是证明“也许是想得到你们的势力支持吧。” 他爹作为商人的贪欲比别的商人重的多,权力的欲望也非常重,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定然是想知道他们这支队伍的下落了。 如果两支队伍都在找人势必会有交叉点,那么这就是爹发现的途径。 没有了她这张嘴开口说话,他势必会自己找到下落的。 李高蹙眉:“这家伙还真是贼心不死。” 如果能放个饵将沈家做掉,那就能省去一些麻烦了,但只有沈澜下令,他们才能做出行动,而他又是沈澜的父亲… 像是知道了李高在想什么,沈澜开口:“罪不至死…” 无论如何,爹还是照养了她这么多年。 李高点头望向她,语气认真道:“没有你的命令,谁也不会擅自帮你做主的。”他顿了顿,眉心微蹙,眼中露出厌恶的神色“但如果他敢伤害你,那我必然不会放过他。” 沈澜将视线挪到别处,声音轻轻的:“嗯,那魏明杨那边?” 再让他喝下去,可能真的会出事。 她和魏明杨交集并不多,但如果让她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她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再者从利益来讲,李高接手这家铺子才不久就有如此起色,不能轻易被人冠上一个喝死人的传言。 坊间传闻最是恐怖,他们不知事实真相,却会误以为自己听到的是真相,并添油加醋的讲出去,末了,还会在话语的结尾加上一句,这是真的。 何谓真假,他们并不会顾忌,他们贪图的只不过是嘴上一乐罢了,何管后果。 酒坊也算是做买卖的,口碑砸了就真砸了,魏戈文绝对不能再喝下去了。 李高揉了揉眉心:“我去让人在魏府门口装腔作势的说一下,总会有杂役嘴碎去里头说的。” 但愿那个新娶来的妾能够赶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字,新年快乐~ 第51章 果不其然,风声放出去还没多久,就有人跑到酒坊里来了。 伙计上来说是只来了一个女人,像这种好戏,李高自然是很想看的。 等到听完这个消息后,李高已经来回起身了六次。 “你要是想看的话,就看吧。”沈澜无奈道。 显然是之前同李高说不要管别人的事情被他听了进去,才有这番举止,想来现在应该是很想听吧。 果然李高闻言后,便赶忙走到窗口,步子不快,却迈的很大。 李高轻轻打开窗户,一双乌黑的眼睛中闪烁着星光,牢牢的注视着酒坊的正中央。 只是两人趋于平静,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拉扯咒骂等一系列行为,正常的只像碰巧路过碰到了熟人跑来说说家常。 半响,他无奈的合上窗户:“无趣。” 沈澜轻笑,但未致一声。 李高坐到她旁边,将放糕点的盒子打开,随便抽了一块:“你妹妹看起来在他们家过得不好啊。” “怎么说?”沈澜眼睛正钻研一本关于酒的书,听闻此事只是轻撇一眼。 “从穿的衣服上来看是素色是婢子才会穿的衣服,头上也并无带什么配饰,看起来她在魏家可是一点儿也没地位啊。”那身衣服就是典型的官家婢子的衣服,他之前府中的婢子就是这种衣服,与底下那个姑娘穿的可是一模一样。 官家婢子穿衣大致也都是这样。 沈澜闻言后,正在翻页的手一顿,有些诧异的抬眼。 “婢子穿的衣服?” 官家和商贾人家虽然差距甚大,但也不至于嫁入他府中还让她穿上婢子的衣服羞辱她吧。 她几乎很快就认定了底下那个人可能不是沈黎。 首先,魏府不可能吧让魏明杨的妾穿仆役的衣服,身处朝堂最为害怕有人议论,所以魏刺史定然不会这么做,其次沈黎不会这样的。 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她自始至终都坚信,沈黎不会让她自己吃亏。 想到这儿,她起身打开窗户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底下那个人压根不是沈黎。 但看那个姑娘的模样,也算长的标志,但确实是个婢子打扮,也许是魏府的婢子。 底下两人沉默的坐在一桌上,那姑娘只是静静的看着魏明杨喝酒,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感觉,那姑娘看李高的眼神好似不像主子和仆役,总有些奇怪。 魏明杨好似没看见她似的,只是通红着脸倒着已经倒完的酒杯,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刚打算关上窗户,余光一顿,手上动作也皆一顿。 那姑娘看起来是要走了,已经起身了。 魏明杨唰的一下甩开手中的酒坛,将那支洗白的手腕紧紧握在手里。 两人只是这样僵持着,没有说话。 看到这儿,沈澜大致清楚了底下的关系,默默的关上窗户。 刚想转身,蓦然撞上温热的胸膛。 她反应过来,赶忙超后闭了闭。 李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语气突然变得很小声,嘴巴咧的很开:“怎么不继续看了?” 沈澜解释道:“那不是沈黎。” 李高闻言,瞳孔放的老大,像是十分震惊似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这么说的话!” 也就是说,来找底下这小子的还真是府里面的一个婢子! 以及!就以两个人奇怪的氛围,还有握在一起的手! 魏明杨和这婢子是一对儿? 沈澜有些无奈的看着李高变幻莫测的脸色,相比于一个女子来说,李高身为男子,反倒很八卦。 她略过她,回到位子上,继续翻看那本书。 虽然不知道底下二人经历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魏明杨不是在意身份的人,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喜欢上那个婢子了。 身边李高挤过来,好奇的朝她看着:“这小子真是有喜欢的人,风声都不透一点儿。” “透了也没用吧。”沈澜想了想“魏刺史应该不会接受一个婢子当魏明杨的身边人吧。” 多半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 就算是魏明杨想与这个婢子私定终身,他爹也不会放他走的,毕竟魏明杨是家里的独子,府中所有都是他要继承的,而他也会沦为朝堂的一大茶后论点,并不会有人称赞他多么伟大,只会有人嘲笑他的愚蠢。 像是官家的婢子很多纨绔子弟都是当成玩乐的工具,末了还会厌弃恶心,这便是朝堂之上难以抹除的阶级心态。 若不是从前来选秀女,她爹坚持不让她去,她也许也会变成那样吧。 女子与男子差异过大,男子可习武可科考以入朝堂,而女子又能怎样。 只能选一个好夫婿? 何其不公平。 底下那姑娘定然是喜欢魏明杨的没错,但是身份之间的诧异过于悬殊,魏明杨即使可以让她常伴左右,也给不了她想要的身份二字。 当然,也许那个姑娘不想要身份? 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怎么会甘心那样妥协委屈呢,对爱的定义绝非是妥协委屈四字。 难怪沈黎能这么顺利的嫁入魏府,魏刺史想来也是经过了衡量,比起让自家儿子娶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婢子,还不如要了沈家的沈黎。 还算有所脸面。 魏刺史同意此事,还间接的破坏了魏明杨与这个姑娘的感情,本来就因为身份差距感情十分脆弱,稍碰即催的感情,被魏刺史这么一搅和,那姑娘的心中定然是溃不成军了。 既然是做了婢子,多半是从小吃苦长大的,对于自己的认识肯定已经很透彻了,而对于情爱的认识,大概是与一个普通人相伴一生,偶尔吵架,但隔日便又和好,这便是普通情爱思想。 眼下爱上的人却是魏明杨,一个出身就高贵的人。 李高揣摩着她脸上的表情,磕磕巴巴的说:“你也不能对所有朝廷的人都这个思想,过于迂腐了,也有很多官家思想很开放啊。” 沈澜将眼前挡着自己看书的碎发轻轻拂起:“比如?” “就比如…”李高嘴巴张张合合,就是接不下去。 沈澜轻笑着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说。 门口响起咚咚两声。 两人对视一眼,李高轻附耳朵过去:“何人?” 伙计在门外翻了个白眼,他在这家店这么久,自从酒坊改了掌柜之后,每天汇报事情都像是在当朝廷的密探。 他调整了一下声音,轻声说道:“底下那两个人已经走了,咱们店可以开张了吗?外面已经有好些人等着了。” “走了?怎么走的?”李高下意识好奇道。 伙计想了想,他一直站在两人身边,见识的人多了,很快就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和姑娘是一对儿,本着不打扰不多看的思想,他一半时间都在打瞌睡,那公子喊了,他就递酒过去。 后来,那个公子喝酒有些醉了,递酒的次数便也少了,他便开始打瞌睡,客官喝酒喝的慢,伙计打个瞌睡不过分吧?秉持着这个思想,他打盹打了一会,本来是很和谐的画面。 半响后,突然一个酒坛子碎在他脚边,把他震的浑身一抖,所有拢起来的困意顿时消失殆尽,看着酒坛子碎的架势,简直就像是奔着他来的。 所以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向那桌客官,只是看着那两道身影,好像确实像是偶尔砸到他这儿的。 也许就没把他当个活人… 后面也就不敢打盹了,生怕再有什么不测,就来赚点银两还不至于搭上性命。 他打量了一下地面的残渣,望了望周围也是震惊着的“同伴们”,大概都想着结束之后再清理吧,毕竟现在这个公子的桌上酒坛子还真不少,万一低头捡东西被砸了,还真是一个要命的事儿。 索性,他也便不捡了,就静静的盯着那二人。 那两人背对着,手却是交织在一起,突然那姑娘开始将手一点点抽开,那公子情绪就不太好了,起来拽着那姑娘走了。 这种画面下,他与众人相对视一眼,都颇为无奈。 敢情这儿就是戏台子,那两人专门来表演来了,不过说实话,他们看得都挺动情的。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全面的跟里头的掌柜气喘吁吁的说清楚了。 李高闻言颇为震撼的点了点头,即使外面的人看不到:“行,去开门吧,让他们进来。” 然后转身颇为激动的跑到沈澜身边坐下:“你听到了没?” “嗯,听到了。”突然有些感慨,普通挺好的,他们那样还挺复杂的。 李高咬了口糕点:“那你觉得,魏明杨是会对那个小婢女一往情深呢,还是会喜欢上那个妾室。” “说不准。”沈澜看着书没抬头。 李高自顾自的接道:“以一个男人的直觉来说,我感觉魏明杨那番样子像是动了真感情。” “嗯。”沈澜应道。 李高将洒在桌上的碎屑从桌上抹掉,惹得沈澜横了一眼,他又怯生生的继续接道:“所以说,你那个妹妹嫁到魏府可能只有个虚名,几乎是名存实亡的状态。”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个魏明杨明明有喜欢的人,同意娶妾之后还整日买酒灌醉自己,那为何会同沈家提亲呢?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要魏家不首肯,沈家那沈黎就算再闹也不会怎么样的。 李高愁苦的捂着额头,如果不是现在不方便相见,他还真的想揪着魏明杨的衣服,让他告诉自己到底有什么隐情!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发放红包~大年初一多吃些好吃的! 第52章 是非善恶之间,如果事关利益,又能有多少人能够不为所动,坚持自己心中的高洁。 魏家虽不算是深处朝堂,却也确实算是朝中人,该有的所有礼数都得遵守,府中还会有严格的家规。 太阳正挂在正中央,树摆轻摇,却是无风,热得很。 魏府上下全都面色严肃,无一人敢出声。 魏明杨跪在书房外,眼神黯淡无光的望着黑漆漆的石板路,额上被汗水侵蚀,身上的轻薄的衣衫大半都染上了汗水。 书房的门紧锁着,门卫有两仆从,望着门外的魏明杨皆有些不忍。 不知过去多久,一个妇人身着绿色裙衫,半跑着过来,两个跟着她的婢女都被她甩到了身后。 那妇人看了一眼魏明杨有些惨白的脸色,赶忙捧过他的脸,满是心疼地朝里头喊道:“老爷!你倒是放杨儿进去啊!” 两婢女赶忙在旁说道:“夫人,老爷今日不让您出来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回!”魏夫人恶狠狠的望向那两双准备拉住她的手“给我退下!” 两婢女一颤,赶忙往后退了一步,没再出声。 魏明杨轻轻推开身边的人,用几乎裂开的嘴唇朝其开口。 “娘,你先回去吧。” 魏夫人望着他眼中满是心疼:“娘想留着陪你,你又惹你爹生气了?”她话语顿了顿,总算从慌乱中脱神出来,闻到了魏明杨浑身浓郁的酒味“你又去喝酒了?” 魏明杨满身酒气,意识却很清明,吐字也清晰,完全听不出他喝过酒:“娘,你先回去吧,我回头再跟你解释。”末了,他又继续接道“免得爹迁怒于你。” 魏夫人望着他满是心疼:“杨儿,要不我让沈黎过来劝劝你爹,你爹昨日看起来挺高兴的。” 听到沈黎的名字,魏明杨眸中满是厌恶,也许是因为醉酒的原因,眸中的厌恶也没想着遮盖,语气中的讨厌也暴露无遗:“不必。” 魏夫人没听懂他话的意思,执着道:“你爹好面儿,定不忍你夫妻二人刚成亲就在外跪拜,娘这就喊她过来。” “不用!娘。”魏明杨吼道。 他恶心这个女人,恶心这个下药给他,在他面前玩心计,处处招摇撞骗的女人。 魏夫人被这忽然的暴躁惹得全身动作一滞。 “这么了这是…” 这时书房里头突然响起重物砸地的声音,听起来摔得粉碎。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魏夫人身边的两个婢女慌忙拐住魏夫人的手,连拖带拽的把魏夫人带走了。 就在魏夫人走后,书房的门被打开,里头的老仆面色凝重的打量了一下魏明杨,明明是醉着酒回来的,跪了这么久却连腰板儿都没弯,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爷喊您进去。” 闻言,魏明杨轻轻勾唇,像是浑身松了一口气似的,用手肘撑在地上欲撑起身子,结果身体似不受控似的往后一仰,重重的摔在地上。 老仆赶忙摆手:“都愣着干嘛!去帮忙啊!” 旁边的仆役赶忙手忙脚乱的跑过去欲拉住魏明杨的手。 魏明杨半撑着身子,朝众人摆了摆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多谢。” 众人无言,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个背影,明明是踉踉跄跄的往着门口走,步伐走的却是虚浮。 魏明杨进去转身刚打算关上门,一声清脆的声响砸落在地上。 他浑身只是顿了一下,轻撇地上沾了血渍的碎杯,迷糊中似乎感觉到了头顶的疼意,他挑眉只是轻笑。 “笑什么?”坐在书安前的魏刺史看着魏明杨这幅模样,眉头紧紧蹙起。 魏明杨摇头,上前三步跪在书案几米远的地方:“还望爹爹成全。” “这么久还没想清楚?”魏刺史冷笑“可能是酒还没醒吧,仗责三十,去领罚。” 魏明杨叩首:“杨儿待会自会去领罚。” 书房的浓重的墨水味很快就被酒气萦绕,魏刺史望着底下,气的脖子发红:“混账!” “你当成亲是什么?儿戏吗?” “还望爹爹成全。”魏明杨朝地上磕了个响头,额头那块儿立马就血红了一大块儿。 魏刺史站起身,指着那道身影:“是你自己跟我说的要求沈家提亲!我说的可有错?!” 魏明杨又磕了个响头,声音比刚才更大。 半响:“没错,只是我后悔了。” 后悔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娶妻,后悔为了权势而伤害自己心中之人。 “后悔?”魏刺史坐下身,气笑了“你说的轻巧,婚姻大事又岂能儿戏。” “如果是为了您的颜面,我愿意和她离开京城生活,隐姓埋名,您就当我死了。”魏明杨直愣愣的看着那双滔天怒火的双眼,语气认真而真挚,听不出是在开玩笑。 他又怎会不知,他的爹爹是多么重视颜面两字的人。 “你!”魏刺史猛的咳了几下,颤抖的指着他“你想把我气死吗?” 魏明杨压着酒气,语气沙哑的望着他:“还望爹爹成全。” 同样的话,他说过千遍万遍,他想让爹成全他们之间的亲事,从刚开始的兴奋激动到最后的麻木,爹自始至终都未成全他们二人,只在门第二字。 有一日,裴良照常来府里喝茶,顺便通报二殿下带来的消息,一般都是些消息的传递,让他转告给刀疤脸,只是那一日,二殿下问他能不能考虑娶了沈黎,从沈黎口中套沈家的消息,或是在回门的时候多打探沈家的消息。 沈家一直很神秘,里头肯定有古怪,他姑且认为是打探那些事的,但自沈澜出事后,他对沈家的好感一点儿都没有了,所以在回应裴良的时候,他没有答应。 午后,他照常去请求爹,答应二人婚事,爹那天心情不好,那次是爹第一次扬言要打文萱,本以为是一时气话,直到晚上真的听到了仗责的声音。 再后来,便是与爹的一通气话,说是可以娶沈家沈黎,请求爹放过文宣。 本来没想着爹答应,毕竟爹一项注重门第,非朝堂之上的人,他都不是很看得起。 就像沈澜的外祖父母一样,那日被屠杀,他明知道消息,还是未施以援手。 没想到,那次,他同意了。 再之后,一切水到渠成。 他没有反驳的权利,一切都是他自己提的,一嘴临时提起的气话,竟然会闹成这样,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魏刺史闭上眼,语气像是压着怒气:“绝不可能。” 魏明杨冷笑一声,平生第二次,他又有了敢与爹叫板的勇气,真希望酒劲儿一直在。 “你就当真这么看重门第?”他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眼中满是冷意“就像你娶了一个完全不喜欢的官家女人,却在外面一直养一个外室?” 只有一个儿子?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一个儿子呢? 还不是因为,外室若是生子便会想要给儿子一个地位,便不想在当外室,那爹的颜面就都毁了,当然不能有儿子。 呵,查到这些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魏刺史蓦然瞪大眼睛,猛的拍案而起,却未出声。 他咬牙,但声音却轻:“一派胡言。” 魏明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将头重重的砸在地上,这回地上也有了血迹:“还望爹…成全!” 魏刺史沉默半晌:“我可以答应你,但在这之前,我有个条件。” 魏明杨眼中眸光一闪。 “你走之前,我希望沈黎的肚子里有你的孩子。”魏刺史眸光犀利“必须是你的种,这些天我会派人盯着你。” “好自为之。” 魏明杨额上的血坠在地上,头上的伤口的疼痛也变得明显起来,但他好似完全不疼似的,只是沉沉闭上眼。 叩首在地:“多谢爹成全…” 酒坊 顶楼上,沈澜挤着眼正十分费劲的往荷包上穿线,这是她第一次做针线活,以往谭儿在身边的时候,做给她看过。 依葫芦画瓢也很难,沈澜将荷包放远看了看,自己绣的这多花,竟然像一颗草? 太荒唐了… 以往在府里想做这些,谭儿就会找理由不让她做,又是说扎着手了难好,又是说费时间。 眼下看来谭儿说的确实没错… 她望了望手上刚被擦干净的针孔,以及她绣了半天只绣了没多少。 并且,还十分不好看。 明明看谭儿做的针线活儿还挺顺的,到自己手上竟然会成这副模样。 窗口一阵响动。 沈澜没回头,只是轻道:“回来了?” 李高翻进窗户,将头顶的斗笠伸手摘掉,豪迈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走过来:“今儿个去南边儿抓鱼,抓了不少回来,可以吃上一阵儿了。” 沈澜侧头望过去,李高的手上没抓什么东西。 “哦!”李高挠了挠头“我刚刚已经放在厨房里了,鱼腥味太重,怕你不喜欢。” “没那么娇气。”沈澜无奈的朝他笑了笑。 眼前女孩儿的笑容,如出水芙蓉般耀眼。 李高轻咳掩饰自己刚才的迟疑:“你在干嘛?” 沈澜把手上的荷包拿出来,摆在他眼前亮了亮:“想做荷包,就是第一次做有些不太会。”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儿睡哦~ 第53章 这针线摆在抽屉里许久了,想来应该是上个老板留下来的,闲来无事想要做着试试,没成想摆弄这针线要这么久,她也不方便出门找人去问,怕给李高添麻烦。 李高伸手结果荷包,仔细打量了一番,语气认真:“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真的假的?”沈澜虽然是在问他,但语气却是上扬的。 “对啊。”李高指了指荷包“你绣了一根草是吧,我能看得出来。” 是一朵花… 沈澜哀叹一口气,朝他无奈的伸手:“算了,我好像有点不太适合针线活。” 李高将荷包递给她,却见者沈澜欲将其扔掉,赶忙惊恐和的捂进怀中。 “你要干嘛?” 沈澜不好意思道:“不好看,扔掉。” “很好看!”李高顿了顿“你不要就给我吧。” 沈澜眼中闪过欣喜:“真的好看吗?” “好看啊!我正好可以换一个新的收银两的钱袋子了。”李高十分宝贝将东西揣进衣袖里,像是真的很喜欢似的。 “钱袋子?”沈澜迟疑了一下,朝他伸手“那你再给我一下。” 李高退后三步,一脸防备:“你要干嘛?” “给你绣个名字上去。”沈澜应道。 以往谭儿会给钱袋子绣上名字,说是防止掉了找不回来,万一被捡走了,理论的时候都找不到证据。 本来没觉得很有用,直到真的有一次掉钱袋子了,被一个地痞捡走了,那地痞耍无赖说那钱袋子是他的,估摸着那钱袋子他偷来也没细看,谭儿让他在围观众人面前拿出来后,便漏泄儿了。 李高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赶忙将荷包递过去,满脸殷勤:“好!” 半响后。 李高半合着眸子,一股困意缭绕全身。 “好了!”沈澜十分振奋的放下针线,又将荷包放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嗯!不会脱线。 李高困意立马就消散了。 他还以为所有姑娘家都会针线活,毕竟他娘什么都会,直到看到眼前的沈澜绣一针都要反反复复好几次。 中途他都快睡过去了。 沈澜有些忐忑的朝李高递过去,眼中绕有些期待。 突然李高用一股轻柔的力气握住她的手腕,眼神灼灼的看着她的手指,眉头紧蹙:“手怎么了?” 沈澜有些别扭的扭了扭手腕,李高反应过来:“抱歉。” 她摆手,将手掌放在他眼前:“所以说我好像不太适合针线活儿,这些是刚刚自己扎到的…” 不过这点小伤口应该恢复的会快些吧。 但愿。 闻言后,李高的神色比刚才好了些:“下次别做了。” 然后赶忙伸手拿过拿个荷包,放到自己手里。 视若珍宝。 “做这一个就行了。” 说完他站起身:“我去给你拿点伤药抹一抹。” “不用这么…”一语未毕,李高已经戴上斗笠,纵身跳下了窗户“麻烦…” 木窗子半开着,少许风吹进来,发出咯吱声,外头正是市集散场的时候,有孩童的嬉闹声,大人的笑声和抱怨声,天色不算亮堂,但也不是完全黑。 其实可以等会再上药,等闭店了后二人一起回去也不迟。 她二人就住在旁边的一个小宅子里,离酒坊就几步路,那宅子是姚伯的,很安全。 一般闭店了之后,让伙计清场,末了她二人才会出门回家。 但愿李高跳下去的时候别受伤… 怪危险的。 浓墨舞出书香,屋内显得昏暗,香炉里的香往外散味也盖不住墨香,地上满是揉皱的麻纸。 裴良从外面进门,撇了一眼书桌旁那一片满地的麻纸。 他走过去行礼,语气恭敬:“殿下。” “无须多礼。”李符卿只是撇了一眼。 “回禀殿下,副将已经回去了。”他顿了顿“另外,魏明杨那边出了点差子。” “怎么了?”闻言,李符卿止住手中的动作,眸色未移。 “里头的人说魏明杨近几日不见外客,属下不方便说是您要见他就先回来了。”他应道。 但今日魏府的仆从脸色甚是古怪,氛围也很压抑,回答他的问题都要相互看上一眼,显然里魏府里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符卿落笔,往后一靠:“那你算上一算,魏明杨如何了。” 裴良摇头:“测算不精,殿下城内探子众多,想必我派人问上一问便会有人知道。” “不会。”李符卿摇头,眼中却有笑意“魏刺史为人小心谨慎处处步步为营,魏府里面出事,而朝臣不知。”他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邪气尽显“那就刻意要隐瞒大家,里头消息肯定不会走漏的。” 据他所知,魏府所买的昆仑奴都是买了他们一辈子期限的,他们需要终身为府里效力,所以魏刺史一声令下不会有人敢往外传消息出来,传者的后果… 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以前知道魏明杨在查自己的时候,反查了一下魏府,魏府当真是清正廉洁,一点把柄都没有,那就恰恰说明了,魏刺史此人是有城府之人,而且比那些高官有脑子的多。 他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安王那边的老臣虽然德高望重且位高,表面功夫做的再好,稍微一查就查得到他们暗地里做的勾当,简直毫无遮掩,这么有钱难道不知道请一个谋士给他们的如意算盘参谋也不至于如此。 他们都是些道貌岸然之徒,平时也做尽了烧杀掳掠之事,真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想拉他进那片沼泽,真以为他傻吗? 裴良眸色淡淡,伏地叩首:“殿下赎罪,属下确实算不出。” 人各有命,魏明杨未来的路并不好走,掺入情爱后的人生,半生都是酸涩的,这是他在之前就算到过的。 李符卿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放在桌上的右手缓缓揉紧。 半响,他闭上眼:“你到底为什么要瞒本王,她究竟在哪里?” 他醒后,立马就问裴良沈澜的下落,但裴良却一口咬定她死了。 如果他没有看到李高带走沈澜,也许他会相信,但他看到了。 没死,她怎么会死。 裴良闭上眼,静默不言。 就此断了吧,于二人都是好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定早睡。 第54章 晨曦照旧到来,大臣们刚下朝,神色各异。 二殿下的潜力大家有目共睹,在军营几日就可以达到被军营全部人认可的程度,想必是天赋卓然,为此皇上大为高兴,在朝堂上大大夸耀了一番李符卿。 这几日下,已经很久没有从皇上的嘴里听到太子的名字了。 “安王。”太傅轻拂衣摆“二殿下小时候一定是您没教好吧。” “何出此言?”安王闻言轻笑。 太傅挑眉:“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有这样的成绩,潜力真是恐怖啊。” 李符卿回宫里修养,再到将其放到军营中,就这样短短的时间内,能这么快就摘掉纨绔子弟的帽子,转而被捧到天才这样的称号,难道就真的这么简单? 安王和善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在阳光下微笑起来显得像个和善的老人。 “非也,符卿小时候本王就知道他很聪明,只是他不喜好学习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想学了而已。 太傅轻叹一口气:“同时一条血脉里的,本官从小便想让太子熟练些武艺,结果最后只练了个自保只能。” 安王听了之后,轻摇头:“谁能想到呢,我也想不到。” 太傅侧头望了一眼旁边之人,眼中饶有所思。 军营的书房内 地上的废纸已经被收拾干净,浓重的书香味俨然已经被香薰覆盖。 李符卿手中握着一张画纸,眼中放光。 这是他昨夜花了一天的时间做好的完整城防图。 父皇还是太小看他了,他压根不需要找到那张图,只需要听那见过城防图的人一说就可以了,副将对他不设防,什么都愿意说,昨日醉酒全盘托出,他暗自在脑中记下来,大致就有图了。 他往后一躺,眸中闪出一丝邪气。 只差最后一步了。 军营外 李高望着挡在他之前的裴良:“你干嘛?” 裴良神色淡淡:“你想好了吗?” 李高心中一顿,直觉让他觉得眼前这人不简单。 先是遣散了旁边两个守门的,后又拦下他。 “你想说什么?”李高皱眉。 裴良看着李高安分下来了,便放下手:“我不太建议将军进去。” 李高眼中疑惑更甚,如果他脑子还没坏的话,他从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那眼前这个人又怎么会知道他是个将军。 迟疑半会儿,他便想明白了。 也许是他不认识眼前人,眼前人认识他吧。 半响,李高问道:“你是李符卿的人?” 裴良轻轻点头。 李高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人:“我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的,你还要拦我吗?” “我并非是拦你,而是在问你。”裴良语气蓦然变得有些严肃,但面上表情仍旧是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李高揉了揉拳心,本就坚定的思想,因为这句疑问又变得有些迟疑。 但他入宫的时候并没有设防,是大摇大摆着进来的,即使他此刻没有见到李符卿,李符卿不过半刻就能摸着踪迹找过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省些麻烦。 想毕:“当然进啊,来都来了。” 他没直接进门,而是等着眼前此人的反应。 只是眼前此人,一话未说直接往外走了。 李高望着那个背影,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多想,转身推开门便进去了。 军营这地方,他还是很熟的。 “回禀殿下,李将军求见!”门外有人轻声叩门。 “李将军?”李符卿将布防图压在书下。 门外士兵语气上扬,满是对李高的崇敬:“是!李高将军。” 虽然李高已经很久不上沙场,但官位依旧给他留着不过就是个闲散将军罢了,一众的兄弟也都还没散,新兵旧兵皆是崇拜他的。 李符卿眼睛闪了闪,放在桌下的拳心慢慢揉紧:“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又被关上。 李高进门后并未行礼,而是找了位置随便坐了坐,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混沌。 “稀客。”李符卿眉眼弯弯,起身欲拿起桌上的茶水。 “我受不起。”李高看到他的动作,摆手。 李符卿动作顿了顿,收回手:“这些日子在哪儿呢,我派人找都找不到你,想说个话都没人。” 他的语气都写嗔怪,像是真的只是缺个人说说话罢了。 李高挑眉:“不过一介闲云野鹤罢了,拿着钱去外潇洒一番岂不快哉?” “这倒确实。”李符卿大笑。 二人静默下来。 李符卿望着他,鹰隼的眼神试图将他看穿。 “你倒是逍遥快活,也算有点良心,想来也是听过我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我的吧。”他面上饶有笑意,嘴里却是抱怨。 “哦?这我倒不清楚,我这刚回京城,恰好想来军营看看罢了,没成想你在军营。”李高摹揣拳心。 眼前此人绝不可能不知道是自己带走了沈澜,不然也不可能寻人的时候带上自己一起寻,当真只是想找他来说说话?绝不可能!日理万机的二殿下怎么会花这闲工夫呢。 李符卿目光在触及那道奇怪的荷包时,眼底缓缓冒起了一层火焰:“皇后看不惯我,将我和妻子抓紧了地牢,你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了。” 李高不带一丝情感的点头:“哦?那你能从皇后手中脱身,本事挺大的,这叫什么来着?虎口脱身?” “这么久不见,你文采见长啊。”李符卿笑道。 “不敢。”李高挑眉,眼中饶有戏谑。 李符卿眉尾上挑,起身走向他:“只是啊,可怜我那发妻就不幸了。” “沈澜?他怎么了。”李高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 李符卿走到他跟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声音缓缓道:“她啊,下落不明呢,不知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呢?” 李高往后一靠,拉开与李符卿的距离:“一个女子遭受那种酷刑,想必已经死了吧。” “不可能!”李符卿失声,一把拍在桌上,眼神逼近他。 两人之间突然有浓烈的火药味。 李高轻笑:“为什么不可能?尸体没找到吗?” “何止是没找到,我找遍了整个京城,外面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呢。”李符卿咬牙切齿的说道。 “尸体找不到又怎么了?”李高摸了摸耳垂,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消息“一个民间女子,无权无势,随便一个杂兵就可以将她抛尸。” 李符卿怒喝:“李高!” 那声音震耳欲聋,隔老远都能感受到语气中的怒意,李符卿本来祥装的笑脸已然坍塌,眼眶红了。 李高眉眼弯弯,只是轻笑。 -------------------- 作者有话要说: 在看冬奥会开幕式,迟了些。 第55章 李符卿放在桌上的手心慢慢捏紧,眼神瞬息万变。 “那你找我来是所为何事?” “不是说了吗。”李高耸肩“来找你说说话。” 能让李符卿这么生气,倒也是爽快不少。 “千里迢迢过来,不应该只有如此吧。”李符卿收回手,甩袖收在身后。 李高收了嬉闹的兴趣,眉色微蹙。 玩笑话说尽了,眼下确实该说正事儿了。 只是他看不懂李符卿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反正绝不可能不知道是自己带走了沈澜,不然的话刚刚自己的情绪这么奇怪,李符卿不可能觉察了却不开口问。 越是如此,他越是有些难以定夺是否该说出那个条件。 于他而言,只需要派兵,后果最严重也就是被将士的军刃杀死,而对整个朝代来说,却是改朝换代的大事,既是战事,又有多少将士需要无辜丧命,不是抵御外敌,而是内乱,何其可笑。 况且,也不知他看不透李符卿,不知道他是否会考虑周全,是只逼宫皇帝退位还是需要举兵造反。 如果是迫使皇帝退位,只需要让一支部队隐秘的进去就可,皇帝倘若不想投降,在寝宫也无济于事,若想喊叫李符卿只要下令,他们便杀了就可以了,那是最节省生命的办法。 如果是攻城门,那就需要大量的将士,皇上的私军也不是吃素的,而这最严重的后果,便是举世震惊这一谋朝篡位之事,并且“尊称”为乱臣贼子罢了。 李高抬眸,眼神认真的望向那双剑眸:“你是否说过,我给你兵,你就将沈澜赠予我。” 闻言,李符卿的眸子像是一股深潭,静默半响,他突然大笑。 “自然!”果然如此。 李高眸光意味不明:“既然如此,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他话语微顿“你打算用我的兵干什么?” “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要干嘛?”李符卿眉色清扬。 李高直直的望着他:“总不可能是陪你玩游戏吧。” 做的可是大逆不道之事,眼前此人能这么云淡风轻,甚至嬉皮笑脸的样子,当真是勇气可嘉。 李符卿一路笑着坐回位子:“谋权篡位,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还要绕弯子。” 听到这几个字,李高下意识呼吸滞了滞。 父亲一生骁勇驰骋战场为朝廷效力,到头来,却是因为皇帝担心他谋权篡位而故意让他死在战场。 冤冤相报何时了,眼下真正要计划篡位的却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笑之极。 沉默半响,他才开口:“既如此,你想怎么做呢?” “城外聚兵,杀入城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邪笑着“杀入皇宫,囚禁当朝皇帝,杀死皇后,朝中各官员,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怎样,我的想法如何,已经很仁慈了吧。” 李高低头静想。 眼前的人选的法子竟是最极端的法子,从城外杀进来,如若伤者百姓该当如何。 他斟酌着开口:“我觉得不妥,最稳妥的法子还是潜入皇宫然后在外逼宫。” 李符卿闻言大笑不止:“我若单单是想要这皇位,下毒杀了我父皇,然后拟邀个圣旨谎称遗诏,里面写立我为帝就好,同样是千夫所指,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世风日下,无论是那种方式拿到帝位,同样是遗臭万年,同样是十恶不赦,他想要的不过是几条人命罢了。 是一个站在主动地位上的,眼观他人讨饶而大笑不已的人而已。 李高攥紧手心,听到此话不由失笑:“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你身为将军还要问我?”李符卿平淡开口“只要是在战场都是要死人的。” 李高沉默了一下道:“这里是京城,不是战场。” 他不敢想象,如此富饶的地方,沦为战场究竟是什么样。 李符卿耸肩:“你到时候让他们把握点分寸不就好了。” 李高握紧的拳心骤然一松,沉默着起身:“我想,我们的谈话没必要继续了。” 李符卿望着那道站起的身影,眉眼冷了几分。 李高没听到意向中李符卿的回话,心中燃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直到想打开门时,门外有两个脸生的兵挡在门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话是对李符卿说的,但却是背对着他。 李符卿手支在书桌上慢慢的起来,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慢慢的走上前。 “都说是来谈事情的,事情没谈好,怎么能走呢?”他走到李高身边,将门合上。 李高蹙眉:“你想做什么?” “你好像很不相信我?”李符卿揽过他的肩膀,笑着往里头走“你我相识多年,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李高被他迎着,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抬起一双犀利的眸子望向眼前的人:“你的想法我不同意,兵我不能给你。” 原因不止是他不忍心看到无辜的人枉死,还有就是,沈澜若是知道了此事,恐怕会觉得难辞其咎,虽不会怪他,但是她却会怪她自己,一怪就怕是怪一辈子。 李符卿俯视着他,眼眸一眯:“可以,我没有说我不答应。” “那门口这阵仗你是想怎样?”李高应道。 李符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眉眼弯着看向李高:“我刚听闻发妻还在人世,我很高兴。” “也不怪你没有及时禀报给我,应该是没来得及说吧。” 李高心一沉,果然对面这个疯子继续开口了:“现在,你带我去见她,我去接她回来。” “现在将她接回来?然后让她陪着你一起经历那些风险?”李高一掌拍在桌上,眉宇间是渐渐燃起的厌恶。 眼下,李符卿未称帝,沈澜若是进宫将会面对什么,连他都知道,李符卿怎么会不清楚? “你又怎知我不会护着她?”李符卿语气虽是上扬,却有一丝好像是认真的语气。 李高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日明明是你布的一个局,是你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又何谈保护二字?” “是我的失误。”闻言,李符卿望着地面有些出神。 “失误?!”李高呵道“你的一个小失误就差点要了沈澜的命!你连她的安危都没有想到,还要跟我说保护二字,不觉得可笑吗?” 第56章 步步谨慎小心的京城二殿下,在京城蛰伏多年早已说得上是机关算尽之人,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会算漏事情?这要他如何相信,又怎么能相信。 若是在他的军营里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他定然将其碎尸万段,只可惜,这个人是当朝二皇子,他还真是动不得。 明明曾经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仇恨蔽目变成这番模样,同样是少了亲人,他比李符卿要怯懦的多,他不敢报仇,所以才会理解不了李符卿吧。 但他却不能够苟同李符卿的意见,虽不奢望他能放下仇恨,但是无辜的人绝对不止于献祭给这场恩怨。 李符卿这次并没有接话。 李高再次起身,拂袖将手放在身后:“你好自为之吧。” 往事固然沉痛,但仅在私人恩怨,不至于让更多无辜的人丧命其中。 “你觉得。”李符卿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还走的了吗?” 李高眼底闪过微微的诧色:“你什么意思?” 一声清脆的拍手声音响起,伴着李符卿邪魅的笑脸。 外面涌进来一群士兵,将李高团团围起,李符卿退后一步,满脸笑意的望着里头的人。 是非善恶之间,既然选择了恶,就要站在光的对立面。他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而此时终点近在眼前。 退后? 不可能? 退一步,半生怨念都将悔恨此时的决定。 逼宫退位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要做的越大越好,搞的臭名昭著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从未有过好名声。 荒废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这一切都需要那场盛宴来庆祝,母亲的亡灵必须由那个女人来祭奠。 窗户微微敞开,今日外面是个阴天,虽没有下雨,却显得阴沉沉的,底下车水马龙却都是赶路的脚步声,大概是雨天都想尽快回家吧。 沈澜望着窗外的雨,心中不禁有些慌乱,李高今日捕鱼来的晚了很多。 姚伯望着沈澜的面色:“在担心李高那小子?” “嗯。”沈澜回过神来“他今日好像有些来的迟了。” “阴天呀,对渔民来说都是“丰收的”,今天应该是多抓了很多。”姚伯宽慰道。 沈澜点了点头,微蹙的眉头缓缓放平。 “再说了,他可是个将军,虽然我平时贬他,但还是有点本事的。”姚伯嘴里振振有词,满是对李高的夸耀。 沈澜轻笑,姚伯已经好几次说李高的好了,想来姚伯还是很宠着李高的,对于李高的责骂更像是代替了李高父亲的指导。 “嗯。”她点了点头。 她并非是对李高不放心,而是不知怎的今日就是心慌了些,也许是因为外面天气的原因?顺着窗户往外看去,灰蒙蒙的乌云笼罩整个京城,压抑的有些让她透不过气。 “姚伯。”沈澜喊了声。 姚伯:“嗯?” “介意我点跟蜡烛吗?”沈澜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姚伯。 “当然不介意!我去给你拿。”姚伯马上站起来,跑到桌台边拿出蜡烛,嘴里嘟囔道“我还以为就我这个老家伙天有一点点黑就看不清东西呢!” 他将烛台放到桌上,伸手掏了掏衣服,左右摸了摸:“哎!丫头,我的火折子好像没带来。”语毕,他马上接道“这样,我马上回去拿,酒坊还没歇业,你不方便出去,安生待着。”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沈澜已经默默的将火折子递到了姚伯面前,望着姚伯停滞住的动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姚伯有些诧异的接过火折子,点亮。 “怎么把火折子随身携带啊?”姚伯望着摇曳的烛火,眼前清凉不少。 “恰好带了。”沈澜干笑了几声。 其实是随身携带的,她没有火折子在身上,心里就不太踏实,这么多年来,她都是将火折子带在身上的,以防有不时之需。 显然,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烛火的光芒盖住了外边的阴沉,这间屋子小,恰好将整间屋子照的都很亮堂,本以为这样能让心中的不安降下些许,但好像效果不太显著。 心脏好像还是在砰砰乱跳。 “姚伯,要不你去找找他,就在东市的河附近。”沈澜有些着急的说道。 “没必要吧,大下雨天找他干嘛?”姚伯摆手,他对李高的相信,就像是对李老将军一样,出战必凯旋,出门必回家。 沈澜摹揣着手心,往常李高总是会很早回来,基本上,东市散场的点他必然就会回来,日日皆是如此,从没有像今日那般晚过。若是被爹抓走了… 她眉头拢起,情不自禁的将手握紧。 想起爹对待那些奴隶的手段,她不禁有些害怕,若是他被爹抓走了,爹会做怎样恐怖的事情。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李高只是恰好晚回来了而已,就如姚伯所言,恰好下雨天水上的鱼容易捕捞,就是这样的原因,李高才会晚回来。 嗯,但愿如此。 姚伯深深的看了一眼愁容满面的沈澜,藏在袖子中的手缓缓捏紧。 但愿无事,但愿平安。 一更天,打更人重重的敲了一声锣,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显得震耳欲聋。 客栈里的暗门中灯火通明。 一人从外面匆匆赶来,身着一身黑衣,待走到里面才把蒙面的帕巾扯下,面上满是愁容:“姚伯,问过了,李高进了京城之后就没出来过。” 姚伯的手背在身后,闻言,猛的一怔。 “可知下落?” 那人摇头。 姚伯一拳捶在木桌上:“这小子信誓旦旦的说肯定没事,我还真信了。” 那人想了想:“要不让兄弟们杀进去?” 以他们这群人的实力,就算杀进去,另立新帝都没问题,那群禁卫军的实力简直就是虾兵蟹将的水平,不然李高的父亲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当上了将军。 志向不同罢了,他们大多数人还是不想被京城束缚住的。 眼下看来,也确实。 李高父亲戎马一生,最后却败给了皇帝的心机,一生为别人抵御外敌,还被那个人从身后捅了一刀,大家都替李高父亲不值。 姚伯立刻摆手:“不,那样太鲁莽了。” 京城除了沈家的沈格还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沈格因为自己想要拥有,所以从没有暴露过他们的存在。 如果他们暴露在世人面前,那迎来的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争夺,杀戮。 要他们招降、归顺的会数不胜数。 -------------------- 作者有话要说: 唉,初六了。 第57章 “京城我们的人有多少?”姚伯缓缓坐下,平缓的语气中却缠绕着忧愁。 “只有八人。”那黑衣少年应道,即使是八人,但个个是身居要职,想要将李高带出来并不难。 见姚伯面色不好,少年继续接道:“让他们将李高救出来?” 姚伯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不行!你小子怎么这么像你爹,虎头虎脑的。” “我爹?我爹挺聪明的呀。”少年傻呵呵的笑了声。 姚伯闭着眼,闹钟慢慢浮现起过往的记忆:“你爹那能叫聪明?要不是他偷偷去沈家救圣女,沈家那个人能发现我们的存在?” 少年挠了挠头,在姚伯训诫的目光下收敛起笑容。 静默半响。 “这样,你让宫中我们的人去打探一些消息,大致摸清楚高儿被关的地方。”姚伯语气微顿,严肃道“让他们做事注意些,别露了马脚。” 少年手忙脚乱的伸手绑上黑衣面巾。 姚伯深深的叹了口气,右手轻抹额头:“姚儿,今日太晚了,你明早再去吧,注意安全。” 生姚将还没来得及绑好的面巾收起来,咧嘴笑了笑:“好。” 半响,暗门再次被合上。 姚伯望着摇曳的烛火,眸中思绪渐多。 生姚是他弟弟的独子,说是他们这条血脉的唯一一条传承也不为过,可惜生姚继承了他爹的思想,凡是想的都过于简单。 他二人同样是觉得村中人无间可催,所以行事鲁莽了些,气血一上头就想着去干,那怎么能干好事情。 他多年前知道出事,便和众人商量过后去救人,外面有人接应,里面由他进去就好,结果圣女不愿出来,只救出来胞弟。原本想毁掉沈家的念头,圣女不愿,只得作罢。这么一耽误,于是顺理成章的,布置这一切的沈格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多年来,还没放弃对他们的寻找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沈格的话,还不足为惧,路子有限,哪能找到他们,但是如果是皇子,那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不知道李符卿是怎么样的人,但听李高在茶余饭后讲的,那个李符卿绝对是一个城府极其深的人,不好对付。 不能暴露,这是他此时唯一的念头,毕竟是皇宫里,也不好太过张扬,最好是悄无声息的带走,不要搞什么动静出来。 眼下京城并不太平,宫中局势,他或多或少是知道一点的,里头的名堂他一介老头子懂的不多,但感觉二皇子李符卿此次不让高儿回来肯定是要利用高儿做什么事情。 他总感觉,京城要经历一番变动。 姚伯揉了揉紧蹙的眉心,不知怎的就有些心慌。 高儿走的时候同他说清楚了,那时候高儿说:若有没有谈妥,请万万不要告诉沈澜他的去处,也不要让沈澜察觉到什么。大家不要去救他,李符卿自小同他一起长大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姚伯缓缓抬眸,眼睛已经布满红血丝,他望着眼前的烛台,盯着那烛火的火星,也不觉得眼疼,只是呆呆的盯着。 良久他才用苍老而又悲凉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若不是我寻人给你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咱们澜儿可不会信你,真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糊涂?” 烛火摇曳的另一边,还有一人未眠。 明明是夏日,屋内的温度却显得有些干冷,许是晚上的缘由吧。 沈澜坐在椅子上,身上已经换上了白色襦裙,她伸手揭下木簪,黑发如瀑散落下来,像锦缎一般光滑。 她握着木簪在烛光下呆呆的看着。 晚上来了个人说是李高被喊军营的兄弟喊去喝酒了,今夜不归。 但她心中仍是有些不安,本褪下衣服就打算睡觉,但却是睡不着。 姚伯今晚说是有事会晚一些归,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这宅子里如今就只有她一人了。 不知怎的心中慌意更甚,胆子小真的挺折磨人啊。 今天本就是一个阴天,外头起了风,似乎还淅淅沥沥的下了些雨,砸落在房梁上,砸落在窗户上,砸落咋她慌乱的心中,激起千翻波浪。 因为耳朵过于灵敏,偶尔鸟飞起的声音都会惊的她睡不着觉,激起她浑身的鸡皮疙瘩。 害怕的睡不着,只得等姚伯回来,她才能安心睡觉了。 打更人已经打过了一更,已经夜深了,也不知道姚伯能不能逃过守卫安全回来。 本想着劝劝姚伯,但好像姚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坚持说是要今晚做好,便只能如此了。 姚伯不喜欢人伺候,府中连个家仆都没有,只有他们三个住着,所以此时格外显得孤寂。 正在她惆怅不安的时候,屋外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屋顶的瓦片垂下来了一片,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在夜里发出了另人浑身一震的声音。 沈澜握着簪子的手猛的抖了一抖,眼睛立马往那处瞟过去,一时间眼中的惊恐立显。 熟悉的声音… 谭儿死的那日,也有瓦片摔下的声音,碎成片。 往事在脑海中循环的播放着,她哆嗦着身子,缓缓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倚靠着墙面缓缓滑落,抱着双膝缩小自己的身躯。 摇曳的烛火勾勒在墙面上,晃晃悠悠的。 沈澜紧紧的靠在墙面上,用了十足的力气像是要钻进墙面似的,几乎是要将墙面钻出一个洞。 雨势渐大,有细碎的声音似乎掩盖在雨声下面。 她听到了… 那种声音,就是脚步声,绝对是脚步声没错! 哪里来的脚步声? 姚伯? 是姚伯回来了吗? 不可能! 她知道姚伯走路的声音,就是慢哟哟的,外面那人走路的声音和姚伯绝对不一样,那道步子掩盖在雨声下,走的镇定且声小,她紧绷的神经时时刻刻注意着那道脚步声的动静。 直到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靠近屋子,最后在屋子门口停住。 沈澜蓦然瞪大眸子,哆嗦的身子像是一种得了病一般停不下来,不久前也是如此! 也是如此!谭儿死了,谭儿死在了她的面前。 瀑布似的血从谭儿的身躯里流淌出来,像是浑身失了力气一般坠落,那样的场面好像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记忆中那些满是怨念的哭喊声,痛苦的挣扎声,悲哀的求饶声盖住了外面的雨声沈澜闭上眼睛,盖住眼中起的幻觉,晃了晃脑袋,欲让杂乱的东西抛出她的脑海中。 转瞬,耳边咯吱一声。 门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补 第58章 沈澜浑身一颤,下意识往门猛的看去。 但门只是大开,脚步声也停止了,这样就像是被风吹开的那样。 外面的风声渐渐清晰起来,几乎可以用狂风大作来叙述,外面的风声一下子灌入了她的耳朵里,强加在那些片段的记忆中,让痛苦显得更为剧烈。 许是害怕的站不起身,又或是压根不敢去关门,使得她只待再那个角落,半点儿地方都不敢挪动。风越是吹的强烈,吹得让门不停发出擦碰的声音,她越是颤抖不止。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中的虚幻渐渐褪去,她在支离破碎的神志中找到了唯一的清醒。 惊恐的眸子找到了一丝清明,寻着门口的方向定定的看了一眼。 人影。 那是一道人影。 不是姚伯,绝不是姚伯! 姚伯身子会略微佝偻,眼下这个人是万般不可能是姚伯的! 那是谁?究竟是谁? 李高? 李高回来了? 他今夜不是要留宿在军营那边吗?难道他提前回来了不成。 揪着这点残破的希望,她扯了扯干咳的嗓子,还没等到她开口说话。 眸中已经看到了一双踏进来的靴子。 靴子上沾了水,却是双名贵的金丝布鞋,在京城甚是名贵,李高不喜欢这么穿,李高穿的都是黑的布鞋。 从来都是。 外面风大,还未等她看清楚来人。 一阵猛的大风往里灌进来,本就摇曳的烛火一下就被吹灭了。 屋子里没有了烛火,一下子变得昏暗无比,伴着不知哪处传来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全部传落到了沈澜的意识中,刚恢复的清明,顿时再次变得破碎。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已经顾不得那人到底是谁。 她惧怕黑夜,惧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惧怕那段记忆重新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怕,她太怕了。 额上的细汗开始层层冒出,她拢紧自己的身子,压着最后的神志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闭着眼睛,不过半响间,屋内突然恢复了光亮。 沈澜欲想从痛苦中脱神出来,不断想抬起眼皮,奈何眼皮子重的惊人。 耳边终于能听清脚步声,雷雨声也渐渐清晰起来,那些咒怨、谩骂、求饶声终于归于沉寂。 太累了,她睁不开眼睛。 像是经历了一番打斗似的那么累,身体愈发沉重,像是发了高烧,不过半响,便失去了神志。 李符卿望着那个即将往旁边摔倒的女人,快步走上前,在最后一秒间接住了那个昏过去的女人。 他沉默着望着怀中的女人,静静的看了半响。 “好久不见。”他嘴角微勾,眼中露出贪恋。他缓缓伸手将遮盖在沈澜脸上的碎发放到后面,轻柔的抚摸她细滑如脂的皮肤。 多日不见,你可知我有多想念。 魏府中。 魏明杨躺在书桌上沉沉的睡着,右手还放在酒壶上头。 沈黎手中揣着醒酒汤,打开门走进去。 满屋子的酒味让她不禁遮了遮鼻子。 她打量了一番周围,没看到其他人,才满意的点点头走到魏明杨身边。 “相公。”沈黎将醒酒汤放在书桌的空的地方,伸手拍了拍魏明杨的肩膀。 见魏明杨没醒,她便继续推了推,口中还呢喃着他的名字。 魏明杨从梦中醒来,抬眸的一瞬间,朦朦胧胧的看到了梦中的声音:“玉儿…” 沈黎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是很快就遮在眼底,她轻柔的唤着:“相公,是我,我是沈黎。” 魏明杨听到声音蹙了蹙没,连眨了两下眼睛,眸中的火光瞬间熄灭,他一把将那覆盖在他身上的双手推开。 “给我滚!”他腥红着眼睛,眉头都蹙紧了三分。 沈黎眼中闪着波光,有些哽咽道:“相公,我到底哪里不如你意,你要如此苛待我。” 魏明杨听到那个称呼就忍不住闭上眼睛,他猛的晃了两下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别那么叫我,我嫌恶心。” 闻言,沈黎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攥紧,眼眶慢慢变红,接连着右眼坠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可谓是,好惹人生怜的一个妙人。 魏明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昨日喝的酒还没醒。 “你昨日给我吃的是什么?”他咬牙切齿的朝那惺惺作态的人说道。 他知道自己喝醉时该是怎么样,反正绝不是昨日那样,昨日那番情景,绝不是喝醉,而像是被下了药一般。 沈黎拂袖轻轻抹着接连坠下的晶莹的泪珠:“相公,你昨日喝多了,我给你喝的醒酒汤啊。” 魏明杨伸手捏了捏眉心,直到现在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不可能。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昨日才一坛酒罢了,与前几日比起来少得多,喝的还是一样的酒,差距会这么大? 只可能是其他问题了,那便是沈黎送过来的醒酒汤出了问题。 近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待着,爹什么也不让干,就指望着他们辗转在卧房,岂能真如他所愿,他虽然答应的轻快,但一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但沈黎那几日还算安分,几乎就没怎么来吵过自己。 所以说,沈黎端来的那杯醒酒汤,他喝了,没设防。 结果昨日就… 他眼神锋利的望向那个女子,那女子小心翼翼的眼神,普通人倒有可能真的信了:“呵。” 他冷笑一声:“这一切如你所愿,但愿你能得一个子嗣,好稳固你在魏家的地位。” 沈黎心中一滞,眼底有些慌乱的跑到魏明杨身旁,欲扯住他的衣角,只不过被魏明杨一把甩开,她神色颇为受伤,眼泪直掉:“相公,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魏明杨仰天笑了声,几日里他的声音已然多了些沧桑和悲凉“好一个不知道。” 他的目光狠戾的望着沈黎,沈黎本来可怜楚楚的望着他,触及到那道目光转而望向别处:“心虚了?” 沈黎闻言,抽噎着再次往下他:“我知道我出生低贱,配不上您的喜欢,只不过你能不能试着喜欢喜欢我呢?” 魏明杨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一步,嘴边含笑:“我不喜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机的女人。” 沈黎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捏紧,面上却仍是不显恼意,只是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男人不都怜惜这样的女人吗,她不相信,魏明杨会是那个例外。 明明昨日那样欢腾,当真只是因为那药不成? 魏明杨转身不再看她,踉跄着扶着墙面往门口走,他的声音伴着风传到了沈黎的耳朵里:“同样是沈家的人,你和沈澜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同,愚蠢至极。” 第59章 不同? 当然不同! 沈黎眸中的楚楚可怜已然不见,转而出现的是一种淡漠,她伸手擦拭脸上的泪渍,嘴边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如今是多么成功,沈澜呢,落了个什么下场。 死了,尸体都找不到,办个丧礼棺材里都没有躺人,早都烧为灰烬了吧! 她再也不可能比得过她了!再也没有机会! 可惜啊,姐姐没有机会看到她出嫁魏府,那场面,多么风光,百姓夹道欢迎,数个远亲子女都趋于攀附,那时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天。 只是可惜,没有了最佳观赏者。 眼前的一点儿小困难算什么,不过是个男人罢了,真心? □□就够了。 还好前几天已经打点好了几个婢女,真没白费她的银两,那日魏明杨受罚,她是事后才知,若不是那些婢女的嘴巴,她还真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魏老爷想要一个子嗣来继承家业,那便给他们个子嗣就好了,魏明杨不要这个魏家,那由她的孩子要了也未尝不可,捡个便宜罢了。 本来,她还在盘算日后该如何攀爬上正妻之名分,眼下就不用担心了。 魏明杨既然想和那个婢女双宿双飞,他就不可能再立下正妻,真是一切来的让人出乎意料,也没想到一切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她轻轻抚摸腹部,面色轻柔。 眼下她只需要怀上一个孩子,就可以得到整个魏家,真是轻而易举呢。 东市一间小宅内 李符卿单膝轻叩在地上,视线牢牢的盯着那个还未苏醒,满头大汗的女人。 “她怎么还没醒?”他冷声道。 大夫偷瞄了一眼床上那个熟悉的女子,分明不久之前已经被众人说是浑身乏术,但是刚刚号脉却是正常的走势。 难道有什么灵药偏方不成。 “这位姑娘只是惊吓过度,应该很快就会醒了。”他斟酌着开口。 李符卿伸手从被褥中牵出炽热如火炉般的手,将其捧在手心里:“身体这么烫,只是惊吓过度?” 大夫咽了口口水,虽然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但不知怎的,他身上的氛围比那位李大将军还要恐怖些许:“对…” “如果她一会儿没醒,你可知你的后果是什么?”李符卿将她的手放回被褥里,目色微冷。 闻言,大夫立马拱手:“还望公子饶命,但我所言句句属实,那位姑娘确实是惊吓过度。” 至于身体热,十有八九就是在做噩梦然后被褥捂着,气血上台却散不掉,眼下又是天气正热的时候,他本来想这么解释,但是一接触到那道犀利的目光,过于直白的话都得咽进嘴巴里。 好在李符卿也没有刻意为难,他抬手将一锭银子扔给他:“今日你没见过任何人,知道了吗?” 大夫麻利的将银子收进袖中,忙笑着点头:“知道知道!” 类似的话,他也听过一遍了,这两位公子都是出手阔绰之人,这个姑娘大概是不简单吧,不然怎么轮到的他们这般费心。 要不是他年纪大、阅历深,还真经不起这种吓。 待大夫出门,屋内一片寂静。 李符卿起身,神色淡淡的望着床上不断往外冒汗的女人,微红的双颊明明更像是发烧了。 视线下挪,唇瓣红艳的惊人。 他收回视线,默默走出屋子。 幻景的混沌像是模模糊糊的闯进了意识里,意识中满是破碎的记忆碎片,像是带刺一般滚过她的大脑。 额间微冷,不断的更替,残破的意识渐渐在脑中退去。 她缓缓睁开眸子,眼中的安然渐渐被慌乱所取代,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记忆层层复苏,昨夜的一切都猛然间跃入她的脑海中。 昨日,是谁! 昨夜欲想睁开眼看对方是谁,只是连个模糊的身影都来不及看晕过去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沈澜挣扎了几下想起身,但又猛的顿住,依照着被子摆放的位置重新躺下去,然后重重的闭上眼。 眼下,她还能活在这里,那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便是她昨夜被人抓了,但是被救回来了,姚伯觉得那儿不安全,重新换了个地方将她安置。 第二种便是她确实被人抓了,但抓她的那个人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不然她也就不可能现在还安逸的睡在这里。 不管是哪种可能,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是先不要清醒为妙。 步子声慢慢的迈进屋子,有一重物放到了地上,接着响起的是拧水声。 还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额上一重,一股清凉而又舒服的感觉盖在额头上。 是汗巾吧。 她很想睁眼看看,是谁在这么照顾她。 但是一向的怯懦和谨慎又促使她不敢睁眼。 一股纠结的劲儿在心中散开,在脑中盘踞,像是在做一番斗争似的。 还没等她想出个答案,一双温热的手覆盖在她的脸上,惹得她忍不住一抖,那双手停留在她的脸上,也是一滞。 这感觉莫名有些熟悉。 那双手仍捧在自己身上,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眼下,她也无法继续装睡了。 轻颤的睫毛,扑闪出一道清亮的目光。 紧接着,她瞳孔骤然一缩。 眼前这个人,不是柳言又是谁。 她放在被中的手缓缓捏紧,也对,他不叫柳言,他是高高在上二皇子李符卿。 李符卿收回手,打量着那张瞬息万变的脸,不由得苦笑:“怎么?多日不见,难道不想念我。” 沈澜垂下眸子,没有应他的话。 她讨厌欺骗,而眼前这个人,最擅长的便是欺骗,即使星火般的喜欢,也会被接憧而来的失望所浇灭。 但她没有资格去抱怨,成亲的事情,本来就是她一手促成,怨不得眼前这个男人,眼下这一切她也认了。 只是现在她想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不合适,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想不想,只要不再相见就好了,不要一错再错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字 第60章 额间一轻,她睫毛微颤。 耳边传来拧水的声音,不过半响,额间又是一抹清凉。 汗巾又覆上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炽热的气息从上端传来。 呼吸交杂的瞬见,她带着疑惑睁开双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唇瓣已经贴了上来。 她用藏在被褥中的双手抵了抵,可眼前的人却不依不饶。 像是贪恋其中似的。 她眼中闪过惶恐,慌乱中急中生智,咬了他一口。 一股子腥味在嘴巴里散开,嘴边总算一松。 她半撑起身子,压着眼睛往床沿缩了缩,眼中是明明是挡不住的怯懦,却仍有一丝倔强。 李符卿不知怎的笑了一声,随意的用衣角抹干净嘴上的血渍,看都没仔细看。他只是牢牢的盯着里头的那个女人,半响他才说道:“才多久不见,你我之间何至于如此生分。” 沈澜眸色黯淡了几分,为什么他可以信口胡诌那么多鬼话,还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话,难道真的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吗。 她抬起头,语气中是刻意作出的疏离:“民女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会与当朝二皇子会有什么关系,想必殿下是认错人了吧。” “你因这事儿怨我?”李符卿将落在床上的汗巾拾起,放进水盆搓了搓,目光柔和的望向她“来,身子既然还没好,就好好休息。” 沈澜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一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埋怨和抵触涌上头来。 李符卿面上也并不恼,反而是一种宠溺和怜爱的感觉望着她:“过来。” 明明是那种眼神,语气却是冷的惊人,听起来活像是一种威胁,压迫着她的神经。 她覆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抓紧身上穿着的襦裙,两眼微合,仿佛人定。 比起面对,她好像习惯了去逃避。 一时间无人讲话,只有外面偶尔刮过的风声和鸟雀飞过的声音,寂静无比。 就当她已经渐渐将躁动的心缓缓调节好的时候,一声咯吱声在附近响起,还没等她做出反应,身子猛地被人一捞,放在怀里稳稳的落到枕上。 她猛地睁开眼,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扫视着上方。 李符卿的身子挡在前面,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后,眉眼皱的有棱有角。 他将拧干的湿毛巾重新覆盖在她额上:“躺好,别动。” 不知是哪种倔强,她当即就扭了一下身子,像是在阐述,她不想听从与顺服的想法。 但是就在那之后,一双手蓦然覆上她的双肩,用力按紧:“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我可能会做什么让你听话的事情哦。” 他的视线上下扫了一眼,像是意有所指。 当即,沈澜就僵在床上,半点儿都不敢动了。 李符卿看着她的反应,眼眸一压,静了半响,默默的将扭在一边的被子整理了一下盖在沈澜身上,帮她掖好肩膀,口中喃喃:“就当真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语气低低的,又像是真的觉得委屈似的。 谁能想到这是从小在皇宫受尽奉承的二皇子所讲出来的话。 又或者说,他仍是在骗她呢? 沈澜望着那张柔和的脸眼神略显飘忽,曾几何时,她是真的想和眼前这个人过今后余生的呢,对于前夕种种她都想选择妥协,但现在那些妥协又成了什么? 他的额上多了一道疤痕,之前没有,是在那个地牢中受的吗?但还好,救的及时,他没死。 她之前在牢里,在嫌恶的环境中,在混沌的即将分裂的意识中,有一个最为疑惑的点,那便是为什么她和柳言会被抓进来,是什么仇家的话大可以直接将他们了断,他们想得到些什么? 她睁着干涩的眼睛想了整整一日都想不明白。 她甚至揣测过,是因为自己背后的身份被人知道了,而连累了柳言和谭儿,为此她甚至绝望的想就此了断。 但是结果呢。 她在解救那日,才知道一直朝夕相处的那个人是当朝二皇子,反而,她和谭儿才是受连累的那个,眼下两两互不相欠了,她也在第一时间让李高派大夫去救他了,之后再多的联系,她都不想再有了。 为了她自己。 李符卿不是柳言,对于娘所说的一切需要遵守的妇德什么的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的丈夫已经死了。 也为了谭儿。 那个无辜死去的人。 李高特地准许她卖酒的一半钱交给她自己支配,她会每段时间让人转交给谭儿的亲人,想必远在家乡的谭儿的亲人还不知道谭儿死去的消息。 是啊,她还没有告诉谭儿的家人谭儿死去的消息,她又该怎么面对谭儿的家人们呢。 正想着,耳边传来李符卿温柔的像是附耳般的声音:“我皇子的身份不方便在民间出来,你可知外面有多少刺客想要抓捕我,所以我不会在外暴露真实身份。” 沈澜未出声。 李符卿并没有理会有没有得到回应,只是自顾自的解释道:“我喜欢你,无论我是柳言还是李符卿,我都喜欢你。 “在很早之前,我便想告诉你,只是你胆小,我怕你知道之后疏远我。” 沈澜放在被褥中的手缓缓攥紧。 李符卿一字一句的说下最后的话:“我想向天下告知你是我李符卿的女人,只是皇宫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我无暇护住你,我宁可隐姓埋名与你在民间共度一生。”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度过我们的一生,不好吗?” 闻言,沈澜的心中激起层层波浪。 曾几何时,她就是想让他说出那样的话。 简简单单的一生,从来都是她梦寐以求的。李符卿的话不可避免的触动了她心中的一根弦。 李符卿轻轻抚上她的脸:“你就是我毕生所爱,如果你想,我可以立刻回宫,求父皇下旨我们的婚事。” “不必了。”沈澜深深的沉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躁动,刚开嗓的睡腔还有些干哑:“你先出去可以吗,我想静静。” 李符卿在听到沈澜的声音的时候,情动的抬眸:“好,你先好好休息。” 他收回手,将被子又提了提确认没有风口才离开。 安静的屋内,一道斜阳从关上的木窗外透光出来,恰好落在她的半张脸上,她望了半响,慢慢从沉沉的被褥下伸出纤细的胳膊。 她将手伸到光束中间,暖暖的光束落在手背上,散发着暖意,恰好手挡着,隔绝了她的脸与光束之间的距离。 半路截断了。 宅院门口,李符卿望着来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来者便是,魏明杨。 他一身圆领袍衫穿的有些歪斜,只是稍微打理的乱发像是匆忙出门似的。 魏明杨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恭敬的朝他拱手简单行礼:“公子。” 李符卿摆手,并未说什么。 大致的情况他也了解,看起来魏明杨也不是很想说,索性他也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嗯。” “刀疤让我过来我就立刻赶来了,公子今日专程赶来民间是有何要事要同我商议吗?”魏明杨的声音,多日不见已经没有那般朝气,反而是一种莫名的丧气。 “只是恰好来民间一趟,顺便来看看你。”李符卿挑眉“关于你那个小妾那边,可有打探到什么里头的什么新消息。” “没有。”魏明杨想起那个人就觉得恶心“沈黎什么都不知道,我即使旁敲侧击问了也什么都不肯说,沈家虽然急于攀附魏家,但里头的消息却没有半分想要透露的意思,他们并不信任我。” 沈家乃是京城商贾第一的大户人家,背地里肯定是有些手段的,只是他去的两次都异常和谐,但从仆从的眼神可以看出来,沈家并非那么简单。 想继续在沈家盘问一番,两次都被沈黎打断,说是想早点回府中。 她就是虚荣心作祟,想要刻意提一提她嫁给了他,再者就是抓住了他不敢在沈家对她发火这两点,在娘家便随心所欲,以至于两次他都没打探到什么消息。 李符卿望着远处,眸光若有所思。 难道走了一步废棋? 不可能。 沈黎身在沈家都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问下人话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圣女到底是什么?是传言中古时候由民众推选的信仰之人?还是有什么别的寓意,在古书中曾看到过类似的话,圣女一般都被供奉为族群的信仰。 他们既然喊沈澜圣女,听那语气还带有崇敬,就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代称。 沈家不知是绝对不可能的,要么便是只有沈格知道,小辈是不知道的。 沈家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要这么藏着掖着,京城竟毫无消息走漏出去。 圣女? 有点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哇 新年结束了 好快 第61章 屋内 沈澜半撑起身子,即使稍稍的动作,都让她有些气喘吁吁。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埋怨自己身体一贯的较弱,周围有一股清淡的香味萦绕笔尖,抬眼四下望了望,并没有找到香薰,那便不是香薰发出来的味道了。 她刚刚注意到那个味道的时候是李符卿在的时候,贴近她的时候,那味道尤为浓烈,眼下屋内的味道,多半就是他留下来的味道了。 那个味道闻着清淡,倒不像是李符卿会用的。 思及此,她微微一愣。 也对,他现在是李符卿,不是柳言。 平常的生活习性自然也是有所影藏。 “不行。”她皱眉喃喃了一句,转而将腿伸向地上。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李高和姚伯还不知道她在哪儿,一晚上过去,他们一定很着急,得赶紧回去才是。 李符卿看样子是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趁此时间偷偷出去才行。 她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外袍,方然醒悟,昨晚就是穿着襦裙被带来的,外袍必然是没有带来的。 难怪… 难怪李符卿这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原来是想到了这个。 地上有一双他准备的竹编鞋,她穿上后磕磕绊绊的走到门口。 耳畔试探的贴近门口,想要打探一番外面的动静。 只是外面寂静无声,确实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即使是有杂役,也会有打扫的声响才是。 想到这,她已经有点跃跃欲试想要开门了,细润如脂的手缓缓伸向木门,只是在触及木门时又十分警惕的一顿。 脚步声。 一道脚步声缓缓的走过来,离的不近,但走的方向似乎是对着她来的。 她心一紧,宛如做贼般轻轻踩着猫步,加上本就虚弱如纸的身体,愣是走的慢急了。 心下一紧,几步路走的几乎满头大汗。 随着外满越来越近的步子声音,她躺上床的时候倒是一气呵成。 恰好在此时,门口一阵响动。 “给你煮了清粥。”李符卿走进门,左手端着清粥,右手不时的将粥提起来吹吹。 也没管沈澜没有回应他,心情十分好似的走到床边,视线在触及那双摆放歪斜的竹编鞋时一黯。 耳边突然没有了声响,沈澜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莫不是哪里露了马脚不成。 应该不会吧,刚刚那几步已经是可以用鸿毛来形容了,即便耳力再敏捷的人也发现不了吧。 李符卿抬眼打量了一番躺在床上一脸熟睡样子,却冒着汗,眉毛微蹙的女子。 无奈轻笑:“想要我用哪种方式喊醒你呢?” 几乎是听到那句话开始,沈澜就立马睁大眼睛。 糟糕… 中计了。 她有些心虚的往那个人看了一眼,出奇的,那个人的嘴角竟然带着笑意。 许是在嘲笑她不成?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背上一热,李符卿从后面托起她的背,纤瘦的身子轻而易举的就被他拢到怀中。 “你!…”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抵了抵那人的胸膛。 李符卿在注意到怀中那人的模样,眼中笑意更甚,只是在那之后,他也并未使坏,只是顺从的将她靠在床边,右手将碗中的清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沈澜愣了愣,抬眼有些怯意的望了望那双真的很温柔的双眼,想了想也没不领情,张嘴便吃了。 一日未进食,确实有些饿了。 他倒也是耐心,一勺一勺递到她的嘴边,她也不是矫情的人,自己脑中构思了一番之后便想提出自己来吃就好了,只是李符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看他的态度,沈澜便也没继续坚持自己吃,身体确实还未恢复。 被他当成断胳膊断腿的人,认了也无妨。 只是眼下最为要紧的是缺一件衣裳,没有衣裳她压根走不了,他定然是料定了她脸皮薄不敢穿着常服出街。 李符卿此人的性子难以捉摸,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便是猜不透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愿意放自己回去。 她望着正在对着勺子吹的李符卿,试探性的开口:“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李符卿面色不变,眼中闪过的一抹阴沉转瞬即逝,他将勺子递到沈澜嘴边,看着她吃完才应道:“你想走?” 这句话明明是在问她,却带着几分强制的语气。 沈澜望着他:“不可以吗?” “嗯。”李符卿只是轻笑,顿了顿又接道“不可以。” 沈澜对着递过来的勺子偏过脸去。 “你这么不听话,我又怎么能放你出去呢?”他仍举着勺子,眼光灼灼。 “那我听话,你便放我走吗?”沈澜扭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并非无出去的可能。 李符卿握着勺子,未置一声。 场面静了半响。 沈澜盯着近在咫尺的勺子,顺从的将其吃下去,李符卿的脸色这才有好转。 “嗯。”李符卿将吃完的粥放到一旁,重新将她揽回被窝,轻轻的将被褥盖回到她身上。 沈澜眼中浮出一抹希望,虽然不清楚李符卿到底将她带来到底什么打算,但是既然李高是打算将自己放出去的,并非想养一只笼中鸟,那么就还有机会。 生怕错过了他好脾气的时间,她抓紧时间接着道:“我之前去的那个客栈掌柜李高你还记得吗?” 李符卿眉眼冷了几分:“嗯。” 沈澜目光有些躲闪:“我之前突然出事,一直没去那儿领银两,你能帮我去他那儿领一下吗?” 李高说他和李符卿自小便认识,那如果贸然提起她要让李符卿给李高带个口信,定然会让他联想到李高和消失了这么久的她又莫大的联系,若是李符卿刨根问底,她势必会失言或是露出破绽,肯定会连累了李高。 这是万分不可取的。 闻言后,李符卿的黑目蒙上一层冷意,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站起身,语气不善。 “突然想到有些事,你先休息吧。” 她眸中闪过慌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还是那句话说的不对了。 眼看着李符卿就要走到门口,她忙撑起身子轻声请求道:“你能帮我买个外衣来吗?” 可惜,李符卿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未有所回应,直接便出了门。 她疲惫的躺下身,刚刚那才是最真实的他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用的勺子一词在古代的话其实叫做“匙”,我就马马虎虎一下,感谢体谅。 第62章 一个强势而又冷漠的人,这也许才是李符卿的真实的一面。 以往的日子好像是戏目一般在她脑中一一掠过,当时所疑惑的种种都在知道这人是当朝二皇子的时候,悉数理解了。对啊,当朝二皇子又不是那个混混柳言,对她隐瞒,对她毫无顾忌的撒谎。 想到这里,沈澜伸手将被褥盖过头顶。 现在李符卿所说的,她又该如何去相信呢。 淮阳树下,李符卿静静的倚靠在树下,一阵风吹过,落叶随机而落。 他目色一顿,从思绪中脱神出来,伸手将一片落叶接住。 身边一个灰色圆领袍山的男子拱手望着李符卿,不禁笑道:“殿下看起来是稳操胜券了。” “此话怎讲?”李符卿将手托在身后,眼神略有笑意。 男子应道:“不然您还有闲情在此处买上这么多宅子嘛?” 东面这一片田产足有八座宅子,都被眼前这位殿下买光了,若不是记在多个人的名下,多半要招来祸患了。 李符卿只是轻笑未置一言。 “只是买的构造有些奇特。”男子打了一番周围饶有其事的开口。 “哦?”李符卿笑意更胜:“你倒是说说。” “七者绕一,中间偏偏是最小的一座宅子,像是特地造上去的一样。”虽然说每座宅子之间是互不影响的,但是小宅包围在正中间,看起来就十分不和谐了,本来一个大大的过路空地,也被横出来的宅子占走了。 李符卿挑眉:“你多虑了。” 男子狐疑的望了他一眼:“真不是什么阵法吗?属下还以为是什么阵法呢。” 李符卿了然,此人先前便是崇尚道教,难怪会有所揣测。 不过确实是多虑了。 他想了想开口道:“除了刚刚交代给你的事情,别的一盖别同李将军讲。” 男子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属下不太会撒谎,李将军看出来怎么办。” 李符卿顿时笑了出声,饶久才停下来,他目光邪魅的盯着他:“你能在皇后那儿替本王办这么多事,又怎么会不会撒谎呢,太过自谦!” 被夸了后,男子颇有些得意,拱手道:“多谢殿下美言,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对了。”李符卿将手中的树叶碾碎,让细碎的叶片随风落到地上,良久他才继续出声“你那个不懂事的胞弟,处理干净了没有。” 男子神色微顿,呼吸猛然一滞。 李符卿眸中闪出冷色:“没办?” 男子猛地跪在地上,神色不安:“愿殿下赎罪!属下之前将人带给他的时候说过的,让他将那个女人…”感觉到周围气氛猛的一冷,他咽了口口水:“让他将…夫人找个时机放出来,只是告诉他的时候,他喝醉了酒,没有听清…” “所以呢?”李符卿蹲下身,嘴角弯弯,眼神却是暗藏锋芒“想让本王放了他?” 男子猛的伏地叩首:“如果可以的话,属下想求殿下…” 李符卿笑着点了点头,捏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磕头,男子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希望,刚想开口,李符卿起身猛地朝他身上踹了一脚,那人来不及反应,愣是被踹的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你应该见过忤逆本王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吧。”李符卿眼神闪着怒火“胆大包天,罪无可恕,本王让你杀!” 男子马上爬起来磕头:“属下领命,属下领命!” 李符卿又恢复了和善的表情,俯身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几下:“是要一个欺负你的弟弟,还是要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本王相信你还是分辨得清的。” 男子身子微抖,脸上却是赔笑。 “还不快去。”李符卿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属下这就去!”男子忙起身,许是因为跪着久了,走路还有些踉踉跄跄的,真实狼狈的可怜。 王府暗室内 黑漆漆的暗室内只有摇曳的烛火点亮,极其细微的香薰味道从炉子里慢慢飘出来,里头有很多书架子,上头搭着很多书,中间摆着一个木头椅子和木头桌子。 坐在木椅上的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书,随手往上抛着花生米,嘴巴一张便接住了。 不时发出几声赞叹:“哟,你们主子竟然藏着这书,本将军上藏书阁找都没找到呢!” 旁边守门的面色沉静,没有回应他的样子。 他也不管他们又没有理会,没看一会就会自言自语几声。 原本应该寂静的暗室内,却反常的热闹。 门口一阵响动,玄关的门缓缓打开吗,灰衣男子挥了挥手,门口守着的一众人纷纷点头退出门外。 李高斜倪了一眼,饶有意味的将视线安置在进来的人身上。 灰衣男子走近他,恭敬的在他身边拱手行礼,语气尊敬:“属下参见将军。” 李高随意的翘了二郎腿,瞬见就响起脚上铁链拖动的声音。 大家伙,可是重的惊人呢。 他想了想,又将腿放下。 “没想到,你竟然在给李符卿卖命啊,真是小瞧了你。”安抚使司副使与正妻育有二子,这小子是半道出来的私生子,却是年岁最长的嫡子,因为副使一直为皇后卖命,他们兄弟三人便一直待再皇后的羽翼下为其卖命。 没成想,居然还是个有野心的主。 倒是也没跟错人,和他那个主子如出一辙。 散三也没在意他语气中的调笑:“都是为了活命吃口饭罢了。” 李高挑眉,扭了扭许久未动的脖子伴着响起咯吱两声:“所以呢,他让你同我说什么?” 他毫不担心李符卿会伤害他,第一是在于他还有用武之地,率兵无他不行,第二就在于,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关于李符卿还有几点人性,还是有几分自己的估量的。 散三收回手:“不是,属下想…” “别。”李高笑着摆手“你不是本将军的人,不用属下属下的,听得别扭。” 散三轻笑,并未在意他的话:“殿下确实有想要托我给你带句话,他的话是说让你安分待着。” 李高点头,伸手拿了眼前的花生米往上一抛,稳稳的落到嘴里。 “但是我有这个机会,我才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来见将军。”他说的诚恳,望着地面的眼神略带忧伤“为二殿下办事确实能享受荣华富贵没错,但是太过于危险…所以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更想投靠于您,小李将军征战的几次沙场,都是威名远扬,这才是我心甘情愿追随的人。” 李高撇了撇嘴,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嗯?要当一个阶下囚的属下?” 散三激动的看着他,看样子几乎是想剖心示真心了:“属下可以伪造命令,将您带出去,反正二殿下的命令只有我一人知道。” “哦?”李高嚼着嘴上的花生,眼神从他身上挪开“可惜啊,本将军暂时还不想走,你又能奈我何?” 第63章 散三眼中闪过精光,转而轻笑出声:“那也只能怪我不能夺得大人的喜爱了。” 李高摊手,扬了扬下巴:“随你怎么想。” 既然散三都能在李符卿的魔鬼训法中存活这么久,那么他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投靠?他疯了才会相信李符卿手底下的人。 各个形同鬼魅,几年前突然消失的老臣就是他底下人的手笔,被查出来后到死都没有暴露他的主子。 如果不是志向不同,他还真是很想问一问李符卿到底是用怎么样的方法训练手底下的人的。 村里那几个小子各个以为自己身怀绝世武功,整日吊儿郎当的真是看不过去眼。 正想着,散三已经行礼打算离开了。 那几步走的极慢,就像是话本看多了一般,等着后头人挽留呢。 他可不吃这套儿。 李高伸了伸懒腰,用手撑着头,形态慵懒:“哎!” 散三淡定的转身过来:“将军改主意了?” 李高邪笑一声,指了指桌上空空的碟子:“花生米没了,让人给我送来些。” 散三身子一滞,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玄关的门一关一合。 李高耸眉,自语道:“那还真担不起这声属下。” 李符卿的房间里居然有玄关,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甚至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藏得真是够深。 什么兵法绝学,什么古籍藏书都在此处,这小子原来偷偷在这儿用功呢,难怪小时候去找他,经常找不到他的影子,门口的看守还说他去民间鬼混去了,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难怪小时候让李符卿带他出去见见世面,结果李符卿也是个愣头青,还以为是李符卿故意装得,结果这里面居然还藏着门道。 李符卿啊李符卿,虽无法完全在你的立场上思考你所做的一切,但是作为一个人,决不能因为自己而去漫无目的的屠戮,李符卿现在已经接近病态了。 他熬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就都在布置这些东西,十余年的怨念堆积在一起实在是压得他喘不过去,以至于现在他压根没想着放弃。 但是若是说他这个人完全无情,那绝不是。 据朝堂上的形势来看,李符卿自立自强没有依靠那股力量是其一,另外便是那一直照顾他的太子和太子妃他大致也是不会动的,不然就不可能这么多天毫无动静。 东宫在皇后那场事故最严重的那几天甚至连求情都没有求情,显然是太子对李符卿心中有愧,所以只要不威胁到皇后的生命,便听之任之了。 但是李符卿要的可是他娘亲的命,那到时候太子又当如何抉择,若是太子选择了皇后,李符卿又当如何抉择。 一切的一切,冥冥中早已开始布局,等到结局即将来的时候,众人却都会揣着这个不定的结局。 李高收回手,望着摇曳的烛火,眼神有些呆滞,半响他才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是啊,李符卿,我也在猜,你到底会给这个皇城一个怎么样的结局。” 对于这场多年来的部署,他已经无法去动摇李符卿的意志了,但是事关人命,他还是想争上一争。 京城上下有多少黎明百姓,李符卿所言不一定是真,他总喜欢讲一些骇人的话吓唬他,但是若是真的呢。 如果偏偏这一句不是谎言,而是事实呢,那他又该如何定下心去帮李符卿呢。 杀一人,和杀千千万万的人,若是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么为什么要选择杀千千万万人呢。 玄关的门又慢慢的推开。 李高脸上又重新挂上微笑,望着迎面走来的守卫:“哪个厨子炒的,还不错!” 守卫依旧没有搭理他,只是默默的将花生的碟子稳当的放到桌上,行礼再之后就是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他。 “无趣。”李高挑眉,随意的抛起一粒花生米,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嘴里。 王府的厨房内,一膘肥体壮的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周遭的人都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咬着花生米:“不愧是御厨!陛下总算开始照顾咱们殿下了!” “谁说不是呢!就连这随手炒出来的花生米都和外边儿不是一个味儿。” “就是!我们之前那个厨子做的都是些什么!” “好在现在殿下受宠了,连我们也享福了。” 大劲笑道:“没想到殿下会这么喜欢吃我做的花生米,若是我知道的话,一定早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可不是咱们殿下爱吃!” 旁边的人听到,无声息的拱了拱他。 “我们大家都爱吃呀!” “就是就是!” “大劲你也坐呀,自己做的怎么不过来吃!” 大劲正用汗巾擦着额头上层层密布的汗水,听到声音忙咧嘴:“我都吃腻了,你们吃吧!” “瞧瞧!他都吃腻了!” “唉,有一身厨艺倒也不用像咱们这样打打杀杀,挺好的。” “是啊!”那仆从打扮的人打量了一□□态敦厚的大劲,暗自点了点头。 大劲盘腿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从小就喜欢下厨而已。” “人家喜欢下厨就混到了御厨,咱们喜欢学武才混到个侍卫。”旁边人叹气。 “其实也挺好的。”有人听到这句话,随手又挑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用含糊的语气说道“位高权重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想想我们府里面关着谁。” 周遭突然气氛有一瞬变化。 “咳咳。”那人呛的满脸通红。 大劲忙用手拍他的后背:“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少说话,我幼时也常被呛。” 气氛陡然一变,大家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中,不时说几句有的没的埋汰一下对方,像是没听到过那句话一样,谁也没问。 大劲憨笑着听着他们说话,不时附和上几句。 只是他眸中却闪着精光,像是思考着什么事情。 “大劲!”众人看着空荡荡的盘子,眼神可怜楚楚。 闻言,大劲回过神来,咧嘴豪迈道:“再来一盘!” “好!” “从此以后!大劲就是我们的好兄弟了!” “大劲儿,咱们过几天得拜个把子!” 有一人默默的走到起身的大劲身后,搭上他的肩膀:“其实兄弟我还缺一个贤内助~” 大劲陡然一惊,忙跳开几步,做防备状。 众人忙大笑起来。 “神华你吓到他了!” “你吓老实人这点,咱们可是要批评一下!哈哈哈哈哈哈。” 神华也是捧腹大笑,一屋子沉浸在欢笑中。 --------------------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大家的双更,一更先奉上,待会儿二更。 第64章 “有眉目了?”姚伯看着来者兴冲冲的模样,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成。 果不其然,生姚下一句便是:“有了!” 那声音震天响,后头一个蓬头垢面走出来的住客直接给吓醒了。 姚伯左右望了望轻咳了一声:“小声点儿。” 生姚笑着擦了擦笔尖,走到姚伯耳边轻声说了些话。 姚伯的目光渐渐深沉:“看来高儿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那…”姚伯语气一滞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压低声音接着道“圣女的消息呢?” 昨日回去的晚,看到圣女的屋子亮着便安心回去睡了,毕竟多日来已经发现圣女晚上会点灯睡觉,没深究原因,只是将其当成了圣女的习惯。 没想到今日一早前去敲门里边儿却半点声响都没有,往常都是澜儿早早的起床在外面儿等他们,没想到今日一早会发生这种事。 究竟是谁! 生姚面色严肃起来:“没找到踪迹,按理说昨晚会有兵役在外头巡视,结果问了人却都说不知道。” 姚伯冷哼一声:“这么大两个人在外面走动会找不到?那宵禁还何成体系!可见朝廷下面的体系还没有很完善,这些地方官都在搞些什么名堂!” 一生气,姚伯重重的将拳头敲在柜台上。 远处刚走进店门口的妇人,诧异的看着这一幕。 生姚视线微斜,看到那个妇人,赶忙挡住姚伯:“客官,住店嘛?” “住…”她磨蹭着脚步走上前来。 姚伯压下浮躁,拿起纸笔。 “一年。”那妇人将准备好的银两递给他“早听说您这家客栈是全京城最良心的,我专门问好了价过来的,这是一年的价。” “哦?您是外乡人吧。”姚伯笑道。 接到姚伯的眼神示意,生姚从姚伯手中拿过钱袋子,解开抽绳看了看,果不其然,正正好好。 “是啊。”提及外乡人,那妇人脸色有些羞红,看样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今年的收成不好,就想着来京城里找个差事做做。” “是啊,今年太阳太旺,庄稼容易被晒死。”姚伯颇为感慨的说道“那你可有找到好差事?没有的话我这小客栈倒也是还缺人。” 妇人再听到姚伯说庄稼之事的时候便连连点头,等到姚伯说差事的事情的时候,眼中尽是感激:“没想到京城的好人那么多!真是没来错。” “哈哈哈哈。”姚伯大笑“那你是答应来我这做工了?” 妇人忙摆手:“我和胞妹一同来的,已经寻到差事了!就不多劳烦掌柜了!” 生姚面色慢慢露出疑惑:“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姚伯摆手打断他的话:“那想必您的胞妹还要同你游览一番京城吧,我们就不叨扰你了。” 妇人颇为感慨的说道:“本来也是想的,但是胞妹已经去干活儿了。” “啊?”姚伯面露惑色“这我就有些听不懂了,你们找的差事不是同一家的?时间还不一样?” 妇人摇头,想了想说道:“贵人是想让我和胞妹替换着…干活儿,她一天,我一天。” 姚伯眼中闪过精光:“那这差事儿确实还不错啊,是那位贵人手底下干活儿啊。” 妇人面色有些犹豫,好半响了也没出声。 姚伯自顾自的点头:“没事,您不想说这好地方,我也不强求。” 生姚轻拭鼻头:“你都两家店的掌柜了,还要跑去别的地方找活儿干?你想成为下一个京城首富?” 这两本账本若不是都是由他来计算,他还真不知道姚伯每天收这么多钱。 眼下看姚伯的架势是还打算接一份工,这可不行。 本来一家铺子的时候是姚伯管没错,但两家铺子之后,几乎姚伯就撒手不干了,全甩给他了,可把他累个半死,眼下这老家伙是想再接一个差事的意思? 这绝对不行。 办事的只办事不收钱,这不是硬亏嘛。 正想着,迎面收到姚伯横过来第一眼,禁声了。 看着两人打趣,妇人不禁笑出声,说话也坦白了些:“其实也没什么,但是贵人不允许我们在外头多说我们的差事,我也不方便多讲。” “那看来确实是显贵之人,不然还真不会有那番打算。”姚伯感慨道“生姚,二楼客房带去吧。” “好。”生姚点头,恭敬的朝着妇人说道“您随我来。” 妇人点头,像是被这样的恭敬惊着了似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 姚伯望着那道身影,眼中略有深思。 他将银两随手倒在一处,仔细的翻看这个金丝袋子。 这妇人不识货,他却是知道的,这个钱袋子远比一袋银子金贵多。 这丝可不是普通的丝绸啊,手感什么的绝对是上品。 生姚走下楼,就看着一个姚伯将钱袋子放到自己的眼睛前面,都快抵着眼珠子了。 他走上前,疑惑道:“有什么玄机?” “没有,很值钱。”姚伯应道。 生姚撇嘴:“一个钱袋子哪有银两之前。” 他伸手欲拿起桌上的银子,手猛的被姚伯打掉:“我就摸摸…” 姚伯嫌弃的闭上眼:“你这德性。” 生姚耸肩。 “你觉得那个妇人奇怪吗?”姚伯将银两收回钱袋子,抽进抽绳。 “奇怪。”生姚看着被揣进衣服里的钱袋子叹了口气“我刚刚觉得奇怪,想问的,是您…不让问的。” 姚伯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下:“她来之前就问好了价钱,说明她怕我们觉得她是外乡人而敲诈她,所以算好了银两,说明她是个谨慎的人。” 见生姚一知半解的没听懂,他接着讲:“既然是谨慎的人,问话问的太露骨了怎么能问的出来呢?” “哦!”生姚挠了挠头,傻呵呵的笑了笑。 “说说你看出来的疑点。”姚伯望着他。 “明明是个拮据的城郊人,初来京城却付得起一年的客栈银两属实夸张了些,普通农妇收成不好来京城找差事也绝不会拿这么多钱找住的地方的。”见姚伯点头,生姚接着道“给她们差事的贵人也挺奇怪的,为什么让她们时间上错开去干活儿,还不让声张。” “没错。”姚伯认可的点了点头“所以你平时给我盯牢那间房间的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同我汇报。” “不好吧,毕竟是个姑娘家。”生姚挠了挠头。 姚伯咬牙:“也不是让你实时看着!” “哦哦!”生姚咧开嘴笑着,半响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角慢慢收拢“姚伯,你是怀疑…” “嗯,只是怀疑。”姚伯右手扶着额头“也许只是我在这个节骨眼有些敏感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结束啦~ 第65章 袅袅熏香在屋内缓缓升起,草药味儿很淡也不算是刺鼻。 床榻上的姑娘闭着眸子,原本拧紧的双眉已然放松了下去。 李符卿站在门口,远远望了一眼,目光深邃。 看了好半响,他才转身离开。 门刚闭上,躺在床榻上的女子便睁开了眸子,眼神清醒无比。 她扑闪着睫毛,眼神呆滞的望着天花板,耳边只有偶尔飞过的鸟雀到处啼鸣,这薄薄的纱窗隔绝不了外面的声音,照理说已经日上三竿了,外面应当有喧闹的人声。 也许是这座宅子很大,足以让她隔绝外边儿的声音?也对,堂堂二皇子,买坐宅子还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买的吗?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个地方远离了闹市,深处僻静之地或是山林之所。 那即是想要出逃,她也一点儿也不熟悉地形,得不偿失。 她慢慢支起身子,感觉到身体的疲态,眼神中多了几分凄凉。 明明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却仍然像个病躯一般真是奇怪的很。 目光扫视周围,一瞬便顿在了那个香炉上。 那香味很好闻,他刚刚的动静大概是在放这个吧。 她想着去看上一眼,便将脚放到地上,脚尖触及到冰凉的地面,她微怔,缓缓的往地上一撇。 果然,她的漏洞百出,让李符卿早就发现她心中想法了。 想到这儿,她苦笑了一声,拖上鞋一步一步的走到香炉旁边。 香炉就是普通商铺里面常见的香炉,小小的一个摆在架子上。更吸引她的是那股味道,明明躁动不安的心,闻到这个味道之后却出奇的平静,像是扫空了一切烦恼一般,心中空荡的很。 安神香? 她以前不是没让谭儿买过安神香,无论价高还是价贵,无论是号称深山神医还是江湖郎中,所有给到手上的安神香都对她没什么作用,经过这些尝试后,她便也没再想着买安神香了。 只是这个… 好像真的出奇的管用。 她站直身子,黑发披肩,她轻轻用手将挂下来的头发放到耳后,眼神直直的望着那木门。 也不知道李符卿走了没有,总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时在门口看守吧。 想到此,她垫着脚轻轻的走到门口,拢了拢身上的襦裙,虽说只穿了襦裙,但是好歹是长到脚的衣服,也不算难堪,外面看起来也没人… 既然还不打算出去,看看外面的环境应该不会被责怪吧。 犹豫半响,还是打开了门。 四面都是过道,正中间种着一棵树,过道连通的地方也显而易见,一个是正对面的大门口,一个也是一间屋子,上头有个烟囱,看样子大概是厨房? 她小心翼翼的探头望了望,四下无人。 李符卿果然已经走了。 心下安心了不少,她摸了摸心口,刚刚开门的一刹那,心跳的可急了。 这宅子也不是很大,就是普通的一个人住的小宅子,这么说的话就是她想的另一种结果,这座宅子的地方很荒僻。 她仔细辨别了一下周围,最终判断出确实没有人之后,才敢出屋子的大门。 明明心中知道了这地方没有人,脚步却猜的轻极了,像是生怕有人听到似的。 这地方没人看守的话,李符卿难道她会逃走吗? 她停下步子,倚靠着墙面,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还是说,你已经觉得看透了我呢? 一阵木门的响动在耳边响动。 沈澜瞳孔猛的放大,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 那声音就是在旁边发出来的,难不成李符卿还没走!? “哎!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妇人手里端着糕点,看到墙上靠着的女子忙小跑着过来“外头凉,就穿这身别给冻着了。” 沈澜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视线猛的往妇人那处看了一眼,终是冷静了下来。 青灰色的纱裙还带着补丁,看大娘的打扮,应该是个淳朴的妇人,果然,李符卿还没完全信任她。 就在这愣神的期间,妇人已经将她送回了屋子里,眼看着妇人要让她躺会床上,她赶忙拦下:“大娘,我睡了一日,让我下来走走吧还是。” 妇人腼腆的挠了挠头:“好的好的!”说完妇人立马将手上握着的糕点盘子端给她:“这附近也只有这一家糕点店,也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我便随便买了些来。” 沈澜双手接过妇人的糕点,捏着一个咬了一口,甜甜的沙沙的,她咧了咧嘴:“谢谢,很好吃。” 妇人面上有些受宠若惊:“您喜欢就好!” “他人呢?”沈澜状若随意的问道。 眼前这个妇人很随和,聊起天来回轻松很多。 “姑娘说的是那位公子吧。”妇人想了想认真道“刚才急匆匆的走了,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公子让我安静些别吵醒了您,姑娘,他对您呐真好!” 沈澜嚼着嘴里的糕点,只是淡淡一笑。 “哎!瞧我这记性!”大娘猛的一跺脚“公子说了,你二位已经成亲了,按京城的规矩,我该叫你们老爷和夫人才对吧!” 闻言,沈澜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他说过,她要听话的。 大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起来:“夫人真是好命,这老爷人是真的好,见我和姐姐没差事便给了我们在这干活儿的机会,可真是贵人啊!” 她突然语气有些愤慨:“本来招人的几个官家都嫌我们是乡野地方来的,不收我们,其实能有什么不一样呢,他们收的不也是昆仑奴,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澜眸色渐暗,大娘不知其中缘由以为他们是嫌弃她的出身,其实不然。 只是大部分官家找人都喜欢听话嘴巴严的奴隶,昆仑奴便是那种人,还会签下一辈子的卖身契,并且,价格还低廉。 相反的,是大娘的条件过于优越,担心其嘴巴不够严实,所以才会不受其进府。 沈澜抬眸,眉眼弯弯:“大娘的名字叫什么?” 大娘脸色有些惊喜:“夫人,我的名字叫,冯翠花。” 沈澜摸着下巴装作深深的思考了一下,突然击掌:“那我就唤你翠娘,可好?” 大娘脸色一顿,转而颇为高兴:“自然好!谢谢夫人。” 与淳朴之人之人交谈起来,少了斡旋引导,直来直往着说话倒是轻松不少。 见那大娘拘束的站在一侧,沈澜开口道:“翠娘不是说,还有一个姐姐来这儿吗?她在何处?” “她现在在京城呢,明日才会来。”翠娘说道。 京城? 如果说她们也在京城,那翠娘会说在哪个具体的地方,但是翠娘说京城,那便是说明他们现在确实已经到了城郊。 只是,还有一个奇怪的点… “明日?”沈澜面露疑惑的看向翠娘。 “是啊!”翠娘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似的,直言道“老爷是这么安排的,我与姐姐是轮换着来照顾你,明日就会是姐姐来照顾你。” “为…”沈澜突然禁声,得从现在开始从习惯下手,不要问一些不该问的,这样李符卿就会放他走了吧。 “夫人是想问为什么吧!”翠娘爽朗道“这附近比较荒,也没人种菜,铺子也没开几个,所以得有一个人带食材回来。” “哦哦。”沈澜只是安静的吃糕点。 翠娘想的过于简单了,即使是两个人照顾她,一个人去了再回来就可以,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久,仍然可以在这处住着,毫无影响,又为什么要轮换着照顾呢。 李符卿到底想做什么? 她心中浮起一抹不安:“那你姐姐晚上住哪儿?” “客栈啊!”翠娘脸上浮起一抹雀跃“老爷给了好多银两呢!” 沈澜的手一抖,糕点散落在桌上“那…” 她猛的止住话语,闭上眼遮住眼中的慌乱。 “夫人您怎么了?”翠娘赶忙跑到她身侧。 “没事。”沈澜脸上重新挂上笑意,只是笑意牵强了许多“对了,既然你明日要回京城,帮我带件外衣来吧。” “好啊!”翠娘爽快的应道。 沈澜放在左腿上的手缓缓攥紧,客栈? 不知道是哪家客栈? 李符卿这番安排不像是单纯的买菜这么简单,专门住在客栈?不会恰好是李高客栈吧。 莫不是李符卿发现了什么不成? 安神香的味道布满整间屋子,沈澜闭上眸子,慢慢的静下心来。 不行,不要多想。 也许只是自己想得多了罢了,若是自己这儿漏了马脚反而给姚伯他们添麻烦。 也不知道李符卿有没有将她的话带给李高,若是李高知道还能提前部署,若是不知… 翠娘望着心事重重的沈澜,想了想开口问道:“夫人可是不舒服?老爷说是带您来养病的,您还是先回床上躺着吧。” “好。”她睫毛轻颤,被翠娘扶着回到床上。 原来李符卿是这么说的。 她望着翠娘在桌上处理碎屑的身影,不禁苦笑。 病了?也许吧。 是心病。 他以为自己是大夫,其实不然。 也许他就是毒。 若是有机会,他也该治病,是心病,那病好像比她严重的多。 第66章 月色浓稠,星光点点坠在天上,美的像是一副画卷。 沈澜支起木窗,远远的望着天上的繁星。 耳边不时便有鸟兽的啼鸣,突然便觉得,也挺好的,远离闹市的喧嚣,远离勾心斗角在这儿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好事。 自己所想的不就是这种生活吗? 只是眼下… 门外有些响动,她只是望着月色,并没有什么动作。 也许是翠娘在整理东西吧。 脚步声渐近,耳畔听到的声音渐渐清晰,步子很重,好像不是翠娘。 想到这她恍惚了一瞬,忙转身望过去。 门上倒映出来的人影,那高度,是李符卿没错了。 一瞬间勾起的无措真是安神香都拯救不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已经缓缓被推开了。 外面吹来的风吹在迎面的烛火上,惹得烛火微微晃动了一番。 两双眸子蓦然对上,两两相望。 沈澜有些别扭的挪开目光,慢吞吞的关上窗户。 明明早上刚见过,怎的还会觉得别扭,像是刚刚认识这个人一般。 身后响起门关上的声音。 “你身体还没好,别着凉了。”那声音缓缓贴近,像是已经走到了身边似的。 沈澜两只手攥在一起,告诉自己要冷静,想罢便转身过去,迎面就撞到了那人怀里。 “你…”她赶忙后撤了一步,其实也只挪了芝麻粒大小的距离,可以说是退无可退。 李符卿望着底下的女子,一脸无辜和无措,像是新生的小兽一般惹人疼爱。 他单手拥她入怀,动作轻柔,右手拨开她挡在眉上的秀发:“多日不见,我很想你。” 沈澜听着那低哑的声音,心尖一颤,小心翼翼的抬眸望了他一眼,但未出声。 未迎来想要的回复,李符卿突然一声不吭的将她抱起。 “哎…”沈澜慌乱中搭上李符卿的脖子,细看他眸中的腥红,让她不禁发颤。 李符卿将她轻柔的放到床上,才刚碰到床,她就立马将被子盖到身上,一双不知世事的眸子望着那个男人。 大致是一种对未知恐惧的急切反应,反而显得反常了起来。 果不其然,李符卿并没有走,而是半俯下身,用指尖轻轻的抚上她的脸。 “我很想你,真的。” 触及皮肤的冰凉惹得沈澜咽了下口水,心跳加快,安神香也无法在这种压力下让人冷静下来。 那声音充满情愫,因为有过第一次,她大致知道李符卿现在眼中的腥红是什么意思。 温热的唇瓣亲吻在她的唇上,辗转半响又渐渐向下。 翻云覆雨。 门外有细细的脚步声走近,沈澜咬住唇瓣,纤长浓密的羽睫抖动着,指甲狠狠嵌进被褥的柔软中。 一阵收缩,惹得李符卿一声闷哼,转而是一阵可怜楚楚的目光望着沈澜。 翠娘轻轻叩门,声音还有睡腔:“夫人是还没睡吗?” 沈澜吃力的侧头望着那摇曳的烛火,翠娘不知她习性,定然以为她屋中没灭烛火是还未睡下了。 正想着该如何在这正当的时机下让李符卿停下来,只是他像是料到了她在想什么似的。 突然一重,惹得她浑身酥麻,忍不住低喘出声。 她望着那双坏笑的眸子有些无奈。 门外的翠娘立刻便禁声了,转而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耳旁一热,他不知廉耻的蹭了蹭颈窝,半响在耳畔轻点:“真的…很想你。” 想字过于沉重,她大概几日内都不想听到这个字眼儿了。 许久不见,所有的想念归在这一天在这一晚重重的告知对方。 她越是听话,越是求饶,越是得不到谅解,一切都在这疯狂的夜晚汇成了加刑。 隔日,云雀声早早的在附近啼鸣。 额上一凉,沈澜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睁开朦胧的睡眼,抬眼正见着李符卿正一脸含情。 “醒了?”李符卿伸手触上她的脸,疼惜般的抚摸。 “嗯。”沈澜用睡腔应了声,声音仍是干哑。 昨日种种皆重新浮现在脑海中,想起仍是有些羞臊。 李符卿掀开被子一角:“我今日还有点事,晚上就回来。” 沈澜没出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自然是应该明白的,他肯定很忙。 这么一来,心中也算是轻松不少,日日这么面对他,总觉得心口压千斤巨石,压得人喘不过去。 李符卿说完便出门了,在门口吩咐了新来的妇人一大堆才出门。 这回的声音倒是听得清了。 沈澜合上眸子,掩住眸中茫然。 “这么做,当真是对的吗?” 青石垫底,烫水浇下,玉杯中茶香味扑鼻。 惹得旁边一群人发出惊呼。 “大劲!这茶还能这么倒?” “这样泡出来味道会更香吗!” 大劲将五个玉杯都倒满水,茶香味已经肆意散了开来,整间厨房都被茶香味掩盖。 他放下青石茶壶,不好意思道:“我师傅教我的,这样泡出来的味道更香一些。” 旁边一人赶忙拿起玉杯,赶着“热乎”倒了一口,烫的直给嘴巴扇风。 “慢些喝!还烫着呢!”他有些担忧的望着他们。 众人爽快的笑起来。 “都是粗人,往常都是喝的白水,这头一回喝茶倒是忘了规矩。” “就是大劲的茶泡的过于香了。”有一人捧着玉杯,凑近杯沿嗅了嗅,立马夸赞道“这回大劲给大家伙开了眼了!” 众人赶忙附和起来。 大劲笑了笑,被人追捧的感觉颇为不好意思。 神华往杯旁吹着气:“大劲,你一个御厨,怎么被人夸一下就不好意思成那样。” 众人闻言,一齐望过去。 大劲有些局促的攥紧双手,语气有些吞吐:“我小时候就喜欢做菜,是村里最没用的那个,长大了之后当了御厨,也是御厨里头最没出息的。” 众人沉默下来,一下子低气压了起来。 神华蹙眉,将玉杯放下,走到大劲身边搂住他的脖子:“谁说的!我们哥儿几个就觉得你有出息的不得了!” 周围人皆复议:“就是!会做菜,还当了御厨!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还省得去外面掏钱吃了,多好!” 神华叹气:“唉,大劲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作者有话要说: 过过过。 第67章 五个人拉着大劲风风火火的赶到东院,东院有一石碑,沉在水下,水深但清澈,能远远望见石碑。 大劲挠头:“东院还有这种地方?这大石头怎么在水底下?” 神华双手抱在胸前:“我们也不太清楚,但是据说李大将军和我们殿下曾经在这儿拜过把子,应该是个专门拜把子的地方吧?” 大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拜把子是拜天地牌位呢,原来还可以这样。” 众人爽朗的笑了起来。 “跟着我们殿下做肯定没错,也省些麻烦了,老套的规矩我们都嫌麻烦。” 大劲笑着点头,与众人一齐在岸上跪下。 “我神华。” “我富戈。” “我金三佳。” “我高明阳。” “我姚三尔。” “我…大劲!” 众人齐声:“我们愿结为八拜之交,从此以后白首同归深情厚谊,生死不渝,情同手足,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仁共诛!纳投名状,结兄弟谊;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外人乱我兄弟者,视投名状,必诛之!” 三叩首,礼成。 众人一同起身,脸上皆十分高兴。 神华搭上大劲的肩膀:“从此以后,大家就都是兄弟了!” 大劲眉眼弯弯,笑意满满溢出:“好!” 另外几人看了看天上太阳的位置:“好像该给将军送吃的去了。” 几人互相望了一眼:“大劲,又得辛苦你了。” 大劲面上露着不解:“将军?我不是给二殿下做菜吗?” 神华看着众人望过来的眼神,摊了摊手:“说了也没事,大劲可是我们的兄弟。” “就是我们殿下最近请了李大将军来做客,应该要在这儿住些日子。” 大劲挠了挠肥厚的肚子:“李大将军?” 神华开口解释:“就是和我们殿下拜把子的那个李大将军,李高。” “哦哦!”大劲想了想“那咱们快回去吧!我去做饭!” 神华笑着挥手,一齐人嘻嘻哈哈便一同回去了。 那深水养了鱼,偶尔探头吐泡泡,偶尔在石块旁盘旋。 石头上有字,模模糊糊刻着什么,但因为长时间泡在水中,已经接近光滑,看不清什么凹槽了。 鱼从水中跃起,激起层层水上波纹,波纹由小变大,往外扩大,层层叠叠。 李高躺在书本上,抬眸望天花板。 “这小子不会真把我关一辈子吧。”他自言自语道。 说完,愣了半响,自己又马上否定了。 李符卿肯定还是需要他的兵的,估计要将他关到想通为止。 想通?当然想通了!他现在简直就是大彻大悟好吗!这小子真邪性,完全和他老子一模一样,李承还是比他强点儿的,好歹一心为国为民,在他眼里也勉勉强强算是个好人吧。 他堂堂一个武将,放几把兵器他倒还是能研究一下是什么材料,评价做工如何,但是把他放在书堆里真是太煎熬了。 想看的几本书很快就看完了,其他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书,也不知李符卿哪里搞来的,真是无趣极了。 光看几页就要睡着,从前在国子监看的书都没这两天看的多。 虽然说是不愁吃不愁喝,但是这样真是太煎熬了。 他老爹和夫子用了这么多办法都没法子让他待再屋子里学东西,李符卿这小子居然做到了。 原来栓个脚链子就好了,爹一直说他自己绝顶聪明,栓个脚链子居然都不知道,这么好的一方法… 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什么文人墨客呢,真是天下之大可惜啊,以他这吃苦耐劳的劲儿怎么也能当个宰相吧。 正想着玄关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饭菜香味涌进来。 李高将手盖在脸上,想让自己陷入睡眠。 这日子虽然安逸,但一直这么吃下去一点儿都不动可不是办法,好歹也有个将军的挂名,吃的以后大不了仗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哎,我说…”李高听到盘子放到桌上的声音,抬头望了望“你们这上供呢,全是大鱼大肉,想吃死谁。” 侍卫望着红烧鸭肉咽了口口水,闻言不解的挠头:“那李将军有想吃的什么吃的吗?” 许是没想到一向寡言寡语的看门侍卫会回答他的话,李高也是一惊,摹揣着下巴认真想了想:“随便搞点野菜也行,就是别再上肉了。” 一天三顿,顿顿肉,几乎是他行军的时候一年的肉食量了,也难怪李符卿不知道这些,毕竟没去打过仗,看着这些肉,就想到战场上饥肠辘辘的战士们,有死有伤,甚至到了绝境还会以人肉相食,与这宫中可谓是天差地别。 将士在外打仗行军保家卫国,吃的是那些粗米杂粮,他又怎么好在宫中吃上这些锦衣玉食。 侍卫点头:“属下这就让后厨准备。” 说完,侍卫就打算转身离开。 李高微微扶额,跺了两下脚,锁链的声音在屋子内显得震耳欲聋:“慢着啊,把这盘肉带走。” 侍卫走上前,认真的看了看那盘肉,眼中闪着精光,却仍开口确认:“将军真的不吃吗?” “本将军说的话还能有假?”李高抬眼打量了一下那双垂涎欲滴的眼睛“拿去你吃吧,有人问就说是李大将军赏的。” “是。”侍卫虽脸上淡漠,右手伸向桌上的吃食的时候却是飞快。 李高望着那道直挺挺的背影,不禁弯了弯嘴角,在二皇子底下办事确实不易,明明看起来都年纪尚轻,却要表现的极为老练,真是不易。 都铁了心想上宫中来谋差使,到了二皇子底下做事,应当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可是,眼下看来,倒也不完全是好事啊。 虽然他觉得李符卿有很大的机会拿到帝位,但是那个老谋深算的皇帝也不是吃素的,像那么一个连兄弟都会怀疑的人,对于亲生儿子的巨大变化,他不相信皇帝会完全相信并且不对李符卿设防,若是当真如此,皇帝就做不成皇帝了。 天下太平是每一个在外征战的将士毕生夙愿,眼下李符卿却要自己人杀自己人,若是有人能够劝服李符卿迷途知返,那就好了… 只是,当真有人能够劝服他将这么多年的执念放下吗? 那可能是哪里的弥勒佛下凡来渡化苍生吧。 第68章 姚伯靠在客栈门口,门外晴空万里,微风吹绿树,他面色却是一脸忧愁,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同耷拉下来的嘴角像是在诉说着他的惆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在这全是慢悠悠走的大街上,显得极为突出,老家伙耳朵尖,几乎是一瞬间便听出了不同。 伸长着的脖子准确的找到了那个脚步匆匆的年轻人。 生姚一身青绿色衣袍,行色匆匆的朝门口跑来,待走到姚伯身边,他才压低声音说道:“查到了,我跟在那个女人背后从东市走到了黎山边上,看她走进了一座宅子里。” “黎山边上哪来的宅子?”姚伯微微蹙眉。 黎山他去过,虽然环境还可以,但周围一直没人造过宅子,就算是江南有钱的富商也没有在那儿定居过。 据说是有富商想去黎山养伤,毕竟黎山风景还算不错,但在这之前,他去找一个当地有名的算命的算了一下,算命去了之后,在离黎山不远处停下。 据说那算命的望着远处的山,说那地方有厄运,血气翻腾在地底下,去了恐遭大难。 且一遍遍的嘱咐那富商,不要让人靠近这山脚下。 短暂的停留无碍,但若是长久的在那儿扎根住宅,恐被底下吸走血气,早早离世。 那富商能请算命的算这些,断然也是信这些的,但算命的说的过于玄乎,他又请了几个算命的,并且不告知他们第一个算命的所讲的话,结果得到的却是一样的答案。 那地方邪的很。 在此之后,远近几个村落几乎人尽皆知这个消息,黎山几乎没人再去了,也没人再去那儿场呆,更别提住那儿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对,有。”生姚笃定道“而且我看了一眼周围,总感觉周围造的的结构很奇怪。” 大宅绕小宅,小宅在中心,任谁看都有点奇怪。 他开口欲想继续解释,在看到姚伯的手势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姚伯神色深邃,将手背在身后:“那就对了,应该是有卦阵在那儿。” 那就合理多了,不然…还真有点像饵。 生姚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道:“那妇人进那座小宅后,我翻墙进去看了,里头有一个男人,我没见过,但后面看起来是个贵人,同妇人说了什么时候便走了。” “我趴在墙头又看了半天,只看到那妇人朝一个屋子出去又进去,应该是里头有要照顾的人,但从头到尾,里头的人都没有出来过。” 姚伯越听神色越是凝重:“此人不知是不是我们的圣女,你先带一小队人马去黎山旁的镇上呆着随时等候差遣,切不可贸然行动,待有其他线索了之后再行动。” 生姚点头,神色肃穆。 “你可有跟踪那个男人?”姚伯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没有。”生姚拧眉“他的警惕心很高,我跟踪恐会被发现惹他怀疑,再者我心系圣女安危,便一直在宅子外守着。” 他自幼学武,自然对学武的人很敏感,那个男人不简单,他在墙头,左右恰好是两颗长得很茂密的树,他调了个角度,几乎就是完全找不到踪迹。 而那个男人,却好像往这儿看了一眼。 他能感受到,那双眸子,十分犀利,像是看了一眼就会被剐了一般。 但好在他往下沉了沉,完全遁形,才完全杜绝了暴露。 他隐隐觉得,这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这是第一个,让他有这个感觉的男人。 从他出生起,唯一的一个。 姚伯听到此,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捏紧:“你见过他的长相,可有何特征。” “弱冠往上,长得十分好看,浑身透着贵气,身上穿的是一身灰色圆领袍,腰带上拴着块玉。” 贵气,真的十分贵气。 即使他的行为已经十分随便了,但仍然是挡不住他行为举止上随处可见的修养二字。 如果要估测他的身份,也有范围,京城有钱的人家不少,生的公子哥的一半,岁数到弱冠往上也可以筛掉一部分人。 找起来虽然麻烦,但应该也是找得到。 这男人,肯定是贵门出身的。 “弱冠往上?年轻男人…”姚伯深思“和圣女有过瓜葛的男人已经葬身火海死了,还会有谁花这么大心思将圣女劫走。” “也许是觊觎圣女美色?”生姚想起曾见过几面的沈澜,容貌绝对配得上倾国倾城四字。 姚伯摆手,右手揉着眉心:“暂且先别往深的想,这里头的人还不能确定是澜儿,你且先留意着,等消息!别随意行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有这伶仃点儿的消息,还做的这样隐蔽,当真是有六成概率的。 如果里头的人真是澜儿…而且如果他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他一把老骨头也定带那男人去见阎王爷。 太子书房内 太子妃一身素色裙衫落地,头顶的金饰也只插了一根固定散发,一时间竟像是平常人家的贵女一般。 她托腮坐在书案一端静静研磨,眼睛是不是瞟向太子李承身上。 而站在书案正中心的李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宣笔,在字画的最后,落了一个点。 “不用再磨墨了,孤写好了。”他伸手将画拿起字拿起,半响又摇摇头“还是不好看。” 太子妃起身站到他身侧:“可是臣妾觉得很好看啊!” 她此言不假,这幅字笔走龙蛇,几乎可以和京城大多数书法家媲美。 李承并未回应,只是将宣纸默默放下,而后望着窗外发呆。 太子妃将头轻轻靠在他身上:“在想什么。” 京城情势这么变化下,东宫不可能察觉不到变化。 李承望着敞开着的木窗,眼神望着那澄澈的蓝天,目光有些涣散。 “孤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太子妃闭上眼:“臣妾也觉得不是。” “太傅他们这几日找我议事,都是劝孤早做准备。”李承声音有些悲凉。 “他们一次劝不动,就来了第二趟第三趟。”李承缓缓闭上眼,遮住眼底的悲切“孤觉得他们错了。” 太子妃伸手将李承圈进怀里,明明这么高大的身躯,此时竟感觉到渺小。 “臣妾也觉得他们错了。”她用手轻柔的拍着李承的后背,一遍一遍的安抚着。 帝王之家,朝堂之下,他们是兄弟,相依着长大。 那群人不了解李符卿,还将一切阴谋论塞给他,这对李符卿不公。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答应的四月中旬万更一周,现在我仔细想了想,要不还是提前回归吧,每天更新一点儿,谢谢支持! 第69章 平常人家,兄弟几人,伯仲叔季。 他们都且互帮互助,相守多年,就算是分家了,也都且相敬如宾。 反目成仇和刀剑相向都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二人身上才是。 几十年又岂是朝夕之别。 他难道要因为那些丝毫没有参与过他们人生,只知道摇头晃脑对他们半辈子点评的头头是道的评判者的话? 那岂非与木偶无差。 半辈子。 他听了半辈子那些叔伯的话。 这一次,他想放任自己一次,就以他所坚持的作为他的决断,不改了。 他不想改。 堂堂太子,在父皇权势之下号称最权势滔天的人,可惜,这并非是事实。 从出生开始,就被定好的人生,按部就班,一切都听从于父皇的命令,听从于宰相们的命令,听从于太傅的命令。 同是皇宫中一同长大的皇子,他不觉得李符卿感受不到他的痛苦和禁锢。 这皇位,他并不觉得李符卿想要。 这一次,他想听从自己一次。这个唯一陪伴自己长大的弟弟,他想护着,而不是针锋相对。 “想不想去民间玩,孤带你出去。”李承轻笑着低下头,用手轻柔的环过她的腰身。 “不去。”太子妃仰头望他“御花园的花开了,殿下还没带臣妾去看过。” “御花园?”李承望着窗外,晴空依旧“那孤现在带你去看。” 屋内草药的香味盖过了安神香。 沈澜望着正收拾残局的妇人,用手撑起身子:“不用麻烦了,这些我来就行。” 被撕碎的破烂不堪的褥裙被扔在地上,破布似的。 若不是李符卿将他身上的里衣脱给她,她可能连正常行动都不能进行了。 那妇人干涩生疏的朝她行李,话语有些慌乱:“夫人,可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 沈澜愣了愣:“我并无此意。” 只是这样的场面,她有些臊于交由她人。 妇人明显放心了些,边收拾边说道:“没事的,老爷花了大价钱就是让我们干这些杂事的,不干,我心里可不舒坦。” 沈澜张了张嘴,半响,又将话咽了回去。 那妇人与翠娘相像,也是个朴实的人,因为是姐姐的缘故,她比昨日来的妹妹看起来年长些,而且更为谨慎些。 她重新躺进被褥里,身子仍是乏的很,随便动一动就很酸疼。 她呆呆的望着上方,眼神涣散,突然没来由的来了一句:“你唤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冯咏。”被问到名字后的妇人忙高兴应道。 “那我日后便唤你为咏娘可好?”沈澜问道。 咏娘闻声忙鞠躬:“自然是好!夫人您取得真好!” 半响后,咏娘收拾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沈澜闭上眼;“咏娘,开个窗吧,有些太闷了。” 咏娘本来顺畅的附和突然变得犹豫起来:“夫人,这…” 她望着香炉中正往上冒着的气,默默往后缩了一步:“夫人,老爷说这个香可以帮你身体恢复,要熏上一天才见效。” 这些贵玩意儿,她虽然不懂,但是既然有人用,而且有人卖肯定是有它的道理,既然烧都烧了,那还是不要浪费得好。 沈澜仍是闭着眼,对于咏娘的话也并未出声回应。 听话,这是她现在唯一该做的事情。 她不可以反抗,也不能够反抗。这是她唯一可以有机会离开的法子。 翠娘和咏娘二人既然是他找来的,那也就是听他吩咐办事的,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们多半也会告诉他。 咏娘走近床边,试探性的问道:“夫人午膳可想吃肉食。”她只买了肉食,走到一半才想起没买菜。 沈澜低低的应了声,生怕她不安心,抬眼笑着望向她:“去准备吧,我有些饿了。” 咏娘闻言,急匆匆地便出了门,临走时门关的倒是小声。 一丝甜腥味从嘴里蔓延开来,沈澜伸手抚过唇瓣,摸到一处湿热粘稠。 抬手看了看,果然,嘴巴出血了。 许是干裂的嘴唇在刚刚笑的一刹那撕裂了吧。 她愈合的慢,这倒伤口,大概是要存在好几天了吧。 她半撑起身子,将身上薄薄的常服拢了拢,用旁边的细带子打了个结在中间,准备好这些,她才下床。 破烂的裙衫大概是被咏娘扔掉了,环顾四周已经没有它都踪迹了。 她望着望身上的里衣,松松垮垮,但好在还不至于不蔽体。 她试着走了几步,又半扶着东西走了几步,这才到了门口。 她伸手推开门,一股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她在原地缓了几秒,才往东厨走去。 步伐已经极力的正常。 东厨的样子和普通的用厨差不多,到那儿的时候,咏娘正蹲在一旁生火,汗如雨下。 确实,这里头有些过于热了。 沈澜刚往里走就被咏娘发现了,她忙起身走到旁边,拥着沈澜的背,欲将她推送回屋子:“夫人,这外边儿凉!你还养身体呢!别给风吹坏了。” “不凉,你都出汗了,外面哪是凉。”加上正处夏日,外面儿凉这话可不适合。 望着咏娘关切由带着点忧愁的目光,她再次宽慰道:“我想出来透透气,一会就回去。” 咏娘收回放在沈澜腰间的手,双手握着,看样子是在思考。 沈澜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保证。” 咏娘闻言大惊,忙行礼,眼睛都不敢往沈澜那儿瞟:“夫人不用跟我保证,我就是一粗人,哪能担当得起您保证。” 沈澜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姐姐过于的敏感和谨慎了。 “你忙你的吧,我就在旁边看着。”沈澜轻笑着,示意她安心。 咏娘小心翼翼的望了几眼她的表情才安心回头做饭。 她的嘴很碎,时不时便会分享一些在城郊外的事情,谈的久了,她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分享一些最近的事情。 “夫人!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注的客栈和鱼市离得可近了!” 难怪… 这屋子一股鱼腥味。 鱼… 鱼市? 沈澜笑容卡在脸上,停滞了一瞬。 如果她没记错,李高的那个客栈便是离鱼市挺近。 当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伯仲叔季,古时候兄弟长幼的顺序。 第70章 “敢问咏娘住的是什么客栈?”沈澜脸上堆笑,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中原有二十四城,客栈总量不说数百也有几十,几十客栈中定然有靠近鱼市的。 她所住的客栈在京城,京城繁华,客栈众多。 “李家客栈。”咏娘爽快道。 李家客栈。 沈澜心猛的一沉,手骤然攥紧,尖锐的指甲按进肉里。 咏娘背着身烧火,没注意到身后人的情绪,像是想的了什么开心事一般接着道:“那掌柜是个很和蔼的老伯,还说要给我在客栈谋个差事。” 姚伯… 她伸手扇了扇鼻尖旁的烟:“不过啊,我肯定是没答应的!这个你们放心好了,我们虽然是乡野地方来的,但也是有原则的,主子一个就够了!” 她说的斩钉截铁,语气也忍不住在最后加重。 “嗯。” 手上的痛意渐渐明显,沈澜松开手,低低的应了声。 咏娘手上动作停滞了下,侧头望向身后:“夫人你心情不好?” 沈澜回神。 “没。”她拢了拢衣袍“有点冷。” 咏娘赶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上前几步走到沈澜面前,面色凝重:“夫人!那你必须得回房了,老爷说你是来养病的,你还是少走动为好!” 望着咏娘的愁容,这回她没再想执拗的想留在外面,也许还是回屋子好些。 回屋子的步伐走的沉重,在咏娘的碎碎念之间,她也没走得多快。 “夫人,您先安心躺着,要进食了我给你送来。” “呃…”沈澜还想说什么,咏娘已经先一步把门关上了。 “其实我也可以走出去吃。”她对着已经关上的木门自语道。 房内的草药味道被闷久了重的惊人,刚一进来就有些难以呼吸的感觉。 她轻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到床上。 这几个人,这几件事,好像有某种联系。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不成? 不。 她不相信。 草药的味道浓的惊人,她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好像也有草药的功效。 客栈内 姚伯神色凝重的坐在里头。 “掌柜的,今天心情又不好?”一个从楼上下来的青衣男子疑惑道。 连续几日下来,这位新掌柜已经与他们熟悉了,就是这几天掌柜一直愁眉不展。 多数时间都在门口发呆,叫了也不应,和早前接手这家店的时候那个和蔼热情的老伯差别甚大。 常住客栈的住客自然是能观察到这一变化的了。 姚伯抱着胳膊,被人提示后表情缓了缓,愁闷没再那么明显了:“小事,劳您惦记。” 青衣男子边走边说:“唉,谁说不是呢,我最喜欢的那家酒坊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工了,这几日连口酒都没喝。” 大家都传言是上次魏府亲事给那位给的太多了,导致那位都不出山了。 虽说这只是谣言,但大家都相信了七八成。 毕竟这时间上还真差不了多少。 魏府成亲时的酒,可费了不少坛呢。 姚伯摸了摸胡子:“那改喝茶吧,老头子我还卖茶叶,有空来我铺子坐坐。” 酒是肯定没了,当家作主那两家伙都被关起来了,如果让他们为了一口酒去拼命救人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酒没了,茶叶倒是应有尽有。 青衣男子缩了缩脖子,闻言后忙摆手:“那还是不必了!” 正说着,一妇人拎着一篮子菜回来了,视线扫过两人,又匆忙避开。 青衣男子挠了挠头,望着那个正上楼的背影,轻声说道:“哎,掌柜的,这是昨天那个住店的吗?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姚伯牢牢的盯着那道背影:“确实不太一样。” 性格也不一样,不知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个妇人应该便是昨日那人所说的妹妹了,本来想套出点有用的消息,没成想这妇人老躲着,不好说上话。 买的菜应当是明天要送到那儿去的。 生活在城郊的人应当是不知道有关于黎山的谣言的,她们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动作? 迷信,这把岁数的人应当都会有些迷信的吧。 何况城郊外庙宇就建了不少,相关的那些文化传播定然是早就在她们脑中根深蒂固了。 也许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惠起到什么作用… 想到此,他不由得将眼神望向了眼前的青衣男人,这个人是店里的常客,自从接管了这个烂摊子后,这个人就经常出现在他视野中。 一周大概四通住店,好像是经商的。 这个人挺会说话的,他一个人说话就能将上很久… 看来能起作用了。 姚伯若无其事的开口:“她好像住黎山那边。” 果不其然,听到黎那两个字,旁边那人身子都顿了顿,话卡在一半没说出来,半响才惊叹似的开口:“掌柜的,你没说错吧!黎山?” 那可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关于那儿的传说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能有人敢住那儿?他真可以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还是个妇人… “我有个老朋友在黎山边儿的镇上做工,看到有一个人早上从黎山里头出来,大清早黎山出来,不是住那儿能是哪儿。”姚伯说完还不禁毛骨悚然的摸了摸胳膊。 “看错了吧!”青衣男子大惊“你那老朋友几岁啊,眼神不好吧一定。” 姚伯摆手,正色道:“那老家伙眼神好得很!他卖包子的,出摊早,就看到了,爱信不信。” “那这女的胆儿也太大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但看着也不像啊,她讲话都不敢大声。” “她是外乡人,城郊的,不是京城人。”姚伯解释道。 “不是京城的?”青衣男子摸了摸心口“不知者无罪啊,上苍保佑了她。难怪能住去那儿。” 半响他又后知后觉般问道:“不对啊!黎山哪有房子,她睡哪儿?” 姚伯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青衣男子敛眉:“那一定是掌柜的那老伙计看错了,那妇人应该是住在黎山边儿的镇上吧,哎呀,很正常的,就是很靠近的那种山脚边的人家嘛。 ” “你分析的好像也在理!”姚伯像是后知后觉一般。 青衣男子伸了伸懒腰,边说边往外走去:我就说嘛,这世界哪有这么胆大的人。 ” 姚伯望着那道背影,眸光深邃。 这样就能达到效果了。 正正好好。 就等他发挥作用了。 第71章 有些时候,给人的引导只需要抛出一个引子,便可以达到效果。 说得多了,反而起的是反作用。 生姚抹着汗走弄堂里出来,走到姚伯身侧,与他一齐看着那个背影。 “打算行动了吗?” 姚伯叹气:“还没有线索行动什么?” 一通乱找效果只会适得其反,说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生姚拧眉,有些感叹:“如果我们的大部队都集结过来的话,找个人应该不是难事吧。” …… 姚伯背着手,微弓的身体眼中像是浮现出了往昔,年迈的瞳孔里像是钻进了一幅幅过往的画面。 半响他摇头:“不可。” 率性而为之断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现在确实只是派了一部分的人去寻找圣女,但几乎是已经出动了京城内所有村里的精锐。 之所以只选取了京城内的人,是因为若是他们太多人从城郊外赶来,难保门口的守卫不会察觉到什么。 太过危险,若是因为他们而牵连出圣女的身份被发现,那还害了圣女。 得不偿失。 生姚不解,辩驳道:“让大家进京城又何妨?门口的侍卫压根发现不了什么!”在看到姚伯威慑的眼神下,他声音渐轻,但仍然在末了加了一句“每天来往的人这么多,能发现什么…” “你口误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姚伯拧眉从他脸上划过,年迈的目光望着远方“若是被人听了去,你是生怕别人不起疑吗?” 京城形式如此错综复杂,光是近些日子流入京城的人就不少,而这些人的住所难保不是在他们的客栈。 对于那些人,对这些话可是敏感的很。 这孩子若是以后再没有辨别情势的能力,恐惹大祸。 生姚眼神紧了紧,环顾了一圈四周:“姚伯…” 姚伯摇头,压低声音道:“之前是可以,但现在不行了。” “为何?”生姚追问道。 “你没发现吗?京城的守卫换了一批新面孔。” 个个训练有素,眼神犀利,不像是寻常练兵场练过的士兵,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像是杀过人的,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看门官兵。 自京城情势变化后,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党派暗中变化,京城的很多事物隐隐约约都有了变化,只是大家没发现罢了。 那些变化都是慢慢的变化的,就好像一个词语叫神不知鬼不觉。 估摸着是每天换掉几个,比起一下子大变局来说,这样的变化确实不容易让人发现。 京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管不着,但是他不允许组织暴露在大众面前,当他们成为众矢之的,那便就又是另一场腥风血雨。 圣女,必须要救,如何救,怎么救,要有路数。 而不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 那是送死,是添乱,是给圣女惹麻烦。 生姚挠头,口中喃喃:“没有啊,我看着都挺眼熟的。” 姚伯直截了当道:“换了,你凡是等我吩咐,不要自己轻举妄动就行。” 他有些愁闷的走向门口,靠在门的边边上,又是望天。 生姚望着那道背影,叹了口气。 楼上的木门咯吱一响,转而传来一阵阵楼梯的咯吱声。 生姚抬眼望去。 “魏公子?”他望着那个衣衫好久不换的男人,头发散乱的像是刚打过架一般。 他步子缓缓,像是有些半睡一般摸着扶梯,踉跄的走着。 魏明杨并没有应他的话,像是没听见一般,摇摇晃晃的出去了,与姚伯擦肩而过。 生姚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对于魏明杨的反应也没太在意。 姚伯走到他身侧:“他听到了多少?” “他啊。”生姚仰头想了想刚刚楼上传来的声响“在我们讲完之后出来的,什么都没听到吧。” 是他们讲完之后,楼上才有魏公子开门的声音,肯定是什么都没听到了。而且就算是魏公子真的听到了,醉成那样又能听懂什么。 “但愿吧。”姚伯将手背在身后,佝偻的身子略有所思。 半响。 “魏府不是说魏家媳妇有喜了,这魏明杨怎么这幅样子。”这可不像是有喜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家中有白事,真是两个极端。 大喜大悲他非颠倒着来。 “肯定是不喜欢呗。”生姚理所当然的朝姚伯解释。 “不喜欢?不喜欢成什么亲,生哪门子孩子?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姚伯迟疑道。 生姚摊手,并不打算解释多少。 但行大于言。 他虽然没有听到魏明杨亲口说出那些话,但是近几日见魏明杨每日濒临醉倒着回来的样子,半死不活的,脸色差的惊人,什么大喜?他都怀疑魏明杨被家里绑架了给魏府留了个种。 本来只是粗浅的怀疑,也算是自己小小猜想,知道魏府隔日就告知了大家魏家要添新丁… 这他也很难不怀疑其中关联吧。 姚伯摆手:“还是谨慎一点好,下次说话还是不要在这地方说了。” 人多耳杂,多有不便。 生姚:“是。” 王府内 裴良从屋外开门走进来,走到床榻旁,俯身低语了几句。 床榻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精光流转。 裴良挺身:“殿下可要有所行动?” “明日吧。”李符卿闭上眼,嘴角微微勾起,似乎燃动着一股兴奋“病哪有一日便好的。” 裴良点头:“陛下已经在府外撤掉眼线了。” “撤掉了一层。”李符卿淡淡道。 裴良疑惑道:“一层的意思是?” “还有第二层。”他再次抬眼,眼中已经有冷意“太子那边呢,可有撤眼线。” “撤了,与您这边的一同撤的。” 裴良颔首低眉。 “嗯。”李符卿望着他“看住那个女人,任何人只要靠近宅子都抓,动作别太大。” “是。”裴良若有所思,半响才继续接道“魏明杨那边…” “他怎么想?”李符卿将眼神望向裴良。 “想走。”裴良淡淡道,眼中似乎又回忆起魏明杨每次跟他见面时的面孔,只记得他最近的情绪都不太好,他真怀疑魏明杨快撑不住了,死气沉沉的。 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当真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能够左右人的心智?更改人对未来的志向? 他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放到李符卿身上。 只要不是殿下就行。 -------------------- 作者有话要说: 迷途知返魏明杨 第72章 “还有这种事情?” “是啊!瘆人的很!” “肯定是假的吧,好哥哥你别唬我…”那道女声气势渐弱,虽话里说的是不相信,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已经有些许不安了。 时过晌午,生姚趴在桌上,静静的听着那阵喧闹。 他看着那青衣男子带了一个西域打扮的男子上楼了,两人进屋后便在屋里聊了一阵,然后那个妇人便跑去敲门了。 他们二人的房间安排的近,一墙之隔,一边该有什么声音另一边大抵是都能听个清楚。 也不知道里头聊了什么她感兴趣的话题。 生姚摸着后脖子,仰头望了望。 侧头在接到姚伯眼神指示后,便去后院扛了晒干后的衣服,吭呲吭呲的往楼上赶。 “这哪儿能骗你,大家都知道的呀,你难不成是外乡人?” 翠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和姐姐来京城找差事做。” “啊?”青衣男子摸了摸后脑勺“那难怪,你就同这西域来的兄弟差不多了,正给他科普呢,这家伙觉得黎山风景好,还想去那造宅子养老呢。” 旁边那西域人仰头笑起来:“中原人就是迷信!我还偏想去那儿造。” 客房的门没关,生姚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望向里头,满脸笑意的在门口拎着衣服:“客官,您衣服干了,我给您拿来了。” 青衣男子正鄙夷的看着那个西域人,看到生姚只是摆了摆手:“你进来吧,随便找个地方放一下。” 说完他就拍了拍西域人的肩膀:“我劝你还是不要去,那地儿真的邪乎…” 生姚恭顺的点头,手肘拐着衣服慢悠悠的走到里屋,找了几个地方,最终才找到个空荡的地方放下。 西域人摆手:“不用劝我,我来中原已一年有余,就喜欢上那一个地方,谁劝我都没用!” 青衣男子叹了口气:“你不想想,为什么这么多年一个人都没在那块儿地方造过宅子?还不是因为那地儿邪乎?”说完他忙朝正准备出去的生姚喊道“小二!你等一下。” “啊?”生姚转头望去,眼神有些疑惑。 青衣男子已经大步跨过去,揽着生姚的肩膀走到两人面前,指着生姚说道:“小二!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你们不信问问他!” 说完后,上前一步坐到椅子上,瘫在椅子的背上,右手给自己煽风:“真是的,给你们解释的我累死了。” 生姚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请问几位客官想知道什么?我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周围的事情我都是知道些的。” 这话可不假,他在京城呆了这么久,多少是知道些闲谈八卦的,特别是在李高的客栈呆了几天,那些住客带回来的小道消息可不少。 他这话说的坚定,也带几分底气。西域人没怎么动摇,身边的翠娘嘴巴张了张像是想问些什么。 时机! 生姚笑道:“刚才我听各位客官在讲造宅子?这京城寸土寸金,造在哪儿都是好地方,养人的很,除了那个黎山!只要不是那个黎山,哪儿都行。” “哎…”那西域人笑着摇头,他好像十分坚定自己的想法。 翠娘抿了抿唇,试探性的说道:“这位小二所言也不一定是真的,我就见过有人住那儿,好像也没什么事啊。” 周围禁声,三人一同望向她。 西域人耸肩,眼神带笑,似乎在说:我就说吧。 青衣男子和生姚面色震惊,颇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 “不可能吧,这…”生姚拧眉。 青衣男子激动起身打断他的话:“亲眼见的?!” 翠娘半模糊的说道:“偶然路过的时候见过,山脚下就有宅子,好几座。” 青衣男子大惊,愣了好几秒:“那你快带我去看看,我看看有哪个不要命的!” 生姚挑眉,这话明显有漏洞。 他挤在二人中间,用一双充满好奇心的目光直直的望着翠娘:“不可能吧!不过你说你见过…那么…” 他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有没有可能里头没住人,有人有胆子造,没胆子住呢。” “住人了!”翠娘肯定道,她的语气坚定,没有刚刚那般犹豫,显然对自己说的话很有底气“我还见过那位姑娘走动呢。” “什么!”两人一同惊呼。 西域人起身,边鼓掌边往外走:“那就不奉陪了,我要去那边看看了。” 青衣男子上前两步,又停滞在半路,目送着西域人走了。 上套了。 “那姑娘长什么样,不会是你瞎编的吧。”生姚质疑道。 翠娘眼神坚定,实话如泉般涌出:“长得很好看的一个姑娘,挺瘦的,据他丈夫来说是来那地方养病的,都住那儿几天了,一点儿事儿都没!” 生姚眼中闪过一丝探索:“什么时候住过去的?可能是邪乎的日子还没到,据说这种都有特定的时间。” 类似的传言是有的,只是不是黎山,黎山的传言穿的邪乎的很,没有特定的时间,谣言几乎是传到了一种踏上那个地方就会遇害的程度。 他斜睨了一眼青衣男子,青衣男子也正看着他,并没有吱声反驳他的话,想来他也是对谣言也听得不全。 果然,沉默半响后,翠娘的语气开始有些迟疑:“好像是三四天前吧…” 三四天… 不就是圣女失踪的时间。 对上了。 生姚眸光闪过一丝寒意,如此一来,那日跟踪去对宅子里头就是圣女没错。 那么那个男人… 该死!他拳心缓缓握紧。 她没得到回复又十分不安的问道:“劳烦问一下,具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啊?” “好像就是明日吧,不好意思二位客官,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暂不奉陪了。”生姚眸光露着冷意,说话的声音带着寒意。 说完转头,大步往外走。 掳走圣女的人不是常人,不好对付,圣女有危险。 这个消息必须赶紧告诉姚伯。 管他那个男人是何身份,区区一个京城贵门子弟,胆敢冒犯我族圣女,当诛,杀无赦。 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精锐当全部出动,遇其诛杀之! -------------------- 作者有话要说: 信仰之大,万般皆难胜。 第73章 “此话当真?”姚伯坐在客栈的密室中。 密室内满屋子都是沙盘,兵法书,还有些刀剑武器,这些都是李高任职时候留下来的。 生姚严肃的点头:“是!千真万确!姚伯,我们马上去救圣女吧!” 他环顾四周:“顺便把李高也救出来!” 姚伯听到这话拧了拧眉头,忍不住半扶住额头:“李高的事先不急,我相信他,而且是在皇宫,哪能大张旗鼓的去,我说的你都忘了?” 生姚气势弱下去些许:“那就先去救圣女。” 姚伯沉默不语,良久才接道:“一个与圣女毫无瓜葛的男人为何会掳走圣女…当真这么简单吗…” “姚伯!”生姚着急道。 姚伯放在桌上的右手拳心慢慢握紧,而后猛的往桌上一捶:“让等在黎山外的人马上出动!不得伤及圣女一分一毫!” “是!”生姚立即就打算出门行动。 “慢着。”姚伯起身,严肃道“我们了解到的对方明的是只有一个人,但暗里头我们什么都不了解,观察清楚再救人,别莽撞!还有行事隐蔽些,别暴露了…要不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 生姚赶紧拦住他:“您还是别了,我们几个人就够了,你去了还影响我们发挥。” 去的都是之前的精锐,精锐中全部人在入京城后都去做了武差事,没有疏于练习。 姚伯多年未出手,去了反而变成束缚了。再者,对方再怎么厉害,就一个人,又能如何,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将其诛杀。 姚伯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看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去吧,小心些。” “好。” 暗门一开一关,密室内就剩下了姚伯一人。 他退后了两步坐上位子,望着地面久久没有挪动目光。 这是他们多年后的第一次行动,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些不安。 但愿他多想了吧。 这件事其实疑点重重,若是继续查下去,十有八九还有些内容,只是圣女安危为重,一分一刻都已经耽误不得了。 去的都是些小辈,他不安心,自然是正常的。他作为村中剩下来的最老一辈,以圣女为最终是自然,其余村中人性命他亦是在意。 想到此,他又轻叹一口气,明明只是对付一个人而已,怎么让他这般慌乱了。就一个普通人的话,村里随便挑几个人就能将那人抹了去,大可不必如此忧心。 人老了啊,就是容易多想… 他慢慢起身,将手背在身后,默默摇了摇头,往外走去。 李高托腮坐在老位置上,手上拿着一本春秋,抬眼看了看眼前那人:“怎么有空来看我?” “就是想来看看你。”李符卿摆了摆手,周围守卫皆转身离去,待他们离去后,他才开口:“哟,看书呢。” 李高撇嘴,没去看他:“拖殿下鸿福,吃得饱穿的暖,还喜欢上了看书,我爹黄泉下都得谢谢你。” 李符卿挑眉,轻笑着走到李高身侧的草席上盘腿坐下,将胳膊放到桌上的书案上,头微微倾斜拖着脑袋:“可有想清楚?” 李高语气带着点笑意:“你应该问可有改主意。” 李符卿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可有想清楚?” 闻言,李高叹了口气,这家伙性子便了,爱打趣这毛病可是一点都没有改掉,顽劣的很:“想清楚了,不帮殿下您了,殿下文武精通,还需要属下一个没用的将军帮你收拢人心不成?” 李符卿正视他:“你生气了?” 李高撇嘴,心口不一道:“没有啊。” 李符卿轻笑着抚住额头:“你每次生气的时候都和我君臣相称。” 李高淡然:“只是臣的本分罢了,每次殿下与臣矛盾之时,臣都会有一刻清醒之时,你我二人本就有君臣之别,之前都是我的逾越了,是臣之罪。” 君王与臣下之间本就应该有隔阂,他一介粗人,一个武夫,一个随时要冲锋陷阵的人,又怎么能和皇子平起平坐以友相称呢,何德何能。 二人虽同宗一脉,却早已是云泥之别,本就不应该交心相谈才是。以往认识不清,现在情势下,再不认识清楚,他就真有些失智了,这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非是儿戏,后果也不是他们两人所能承担的。 哦,也并非。 就像是李符卿也许能够全身而退,而他不能,众千万的将士也不能,众将士背后的家人也不能。一旦站队,所迎来的后果将是无法弥补的。 他不能站队,也绝不能擅自帮助众将士站队。 至于沈澜,姚伯在他身侧陪伴他,应当是能保她平安。 眼下,他囚禁在此,只要能够不为所动,就可免去一场灾难的话,他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屋子内淡淡的熏香混着书的味道,显得很奇特,更让这半会儿的安静氛围加剧。 半响后,李符卿闭眼,盖住眼中出现的片刻动容:“我前几天去了趟李家客栈。” 李高心中一顿,故意伸手拿起书,掩住心中的慌乱:“属下那客栈没了属下营生定然不景气了。” 李符卿眉眼弯弯,语气间透露着笑意:“是啊,是不太景气,我今天早上去了一趟,说是今日想要闭店一日。” 闭店?李高心中一顿,如果没有大事姚伯应当是不会闭店的,难道是族中出了事,又或者是沈澜出了什么事。 李符卿望着李高千变万化的表情,眼神中有一抹犀利划过:“好像是说找什么人,那看店的老人说是家里的孙女丢了,我想着既然是你的客栈,还是告诉你一声的好,今日李家客栈闭店。” 李高垂眸,书啪嗒一声放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李符卿继续接道:“老人家孙女不见了,你不至于生气成这样吧,这样吧,他的俸禄从我这儿扣,老人家替你做事也不容易。” 良久,李符卿才抬眼,眼神中燃着怒意:“殿下知道了什么?” 李符卿故作惊讶:“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你!”李高怒道,半晌又收声,垂头看着桌面沉默不语。 李符卿凑近他,凝视着他的脸:“你在紧张什么?” 人在触碰到心中什么事情的时候,便会有一些不自然的反应流露出来。 中招了。 李符卿也没再顾忌他的反应,拂袖往门口走去。 李高抬眸,眼神猩红:“殿下想做什么?!” 李符卿手触及暗门的开关,轻轻一扭,伴随着石门旋转的声音他凉薄的话带着几分邪意送到李高的耳朵里:“你心中想的是什么,我便是想做什么,且在这好生待着吧,我会保你 第74章 阳光缓缓被乌云遮盖住,屋内变得阴沉起来,本就安静的屋子更是低气压,甚至可以说是透露着死气。 沈澜迷迷糊糊的醒来,鼻尖迅速就呼吸到了草药的味道。 这么久味道还没散掉吗…她半撑起身子,身子好像没那么酸痛了,睡了一觉后算是恢复了些许活动能力。 抬眼扫了一眼周围,阴沉的天气让人觉得压抑。 她起身往外走去,东厨的烟已经不在冒了,也不知道为何咏娘没叫她起来。 许是想让她多睡会吧。 沈澜推开东厨的门,一股浓郁的肉味散开来,但里头却没有人。 人去哪儿了? 她退后几步走到东厨门口扫了一眼四周,并无人在外。 “咏娘?”她低喊。 只是迎接她的只是无休止的安静与偶然伴随着路过的都鸟雀啼叫。 她走到客房外,手缓缓伸向门口,正准备往上敲的时候,又在即将触碰住的一刻猛的顿住。 咏娘无论是在客房睡着了,还是去外面不在这里,对她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能可以逃脱的机会。 想到此,她收回手,退后了一步。 她有机会逃走了。 正想着,远处响起咯吱一声开门声。 沈澜浑身哆嗦了一下,往门口望去,来着正是咏娘,她提着一篮子菜进来了。 正在这愣神期间,咏娘已经转身朝这儿看来,她半跑着过来:“夫人!你怎么出来了呢,身子骨弱就少出些门。” 沈澜无奈的看到咏娘站到自己跟前:“饿了,找你,你不在。” 咏娘赶忙应声,满脸都是慌张和歉意:“对不起夫人!我想着夫人生病了应该要吃些清淡的才是,所以去找菜地摘了些菜来。” 也是好意。沈澜点头,望着菜篮有些动容:“好,那我先回屋等着。” 咏娘赶忙点头:“夫人您赶紧回去,穿的这么单薄别着凉了才是!” 沈澜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像应该借此时机说一声让咏娘帮忙带件衣服来才是。 算了,李符卿太过敏感,若是让他看到了,恐是会多想,也不知道这些事咏娘会不会给李符卿说。 还是不做冒险的事为好。 她边走着边听着咏娘说一些山里头的荒凉情况,说是第一次见这么荒凉的山,连路过的人都没有。被咏娘送到门口后,咏娘才走,应该也是着急给她做菜,并没有看她有没有进门。 她站在门口侧头往天上望去,黑云压过来了,空气中混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味道很淡,却有些熟悉。 一行云雀正在乌云下四处逃窜。 这场面竟是骇人的紧。 沈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开始乱窜,她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满屋子草药味让她有些干呕,摸着胸口平复了顺了顺才不至于吐出来,今日是有些反常。 也许得让李符卿将安神香留下来才是,那个味道对她来说,真的有些平复的效果。 咏娘塞着柴火,嘴里碎碎念道:“要不是碰到了那个老大哥,还真不知道这地儿还有野菜,真多亏他了。” 那人是外地人,看模样也不像是中原人,但说的中原话倒是很流利。 咏娘加好柴火,走出房外透了口气,望着中心已经关上的屋门打了个哈欠。 “也是好命。”她嘀咕道。 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味道,甜滋滋的,却发臭,她忍不住拿手捂了捂鼻子。 她回过头望了望,嘴中碎念着往里头走:“肉还是煮掉吧,京城的鱼血的味道也太腥了。” 撕拉的重物在地上摩擦的拖拽声响起。 另一所宅内几人身着土灰色圆领长袍,长相都很年轻,眼神也十分和善。 几人相互交错视线,目送着两人将一个西域人拖到屋子里头。 “散大哥,我记得…” “不要杀,当人质?”散三身着灰色衣服,掠过那道正在行动的身影,眼神和善的望着其余众人,声音淡且轻:“那个人一看就只是路过,没眼睛看吗?” 众人低头,再没人敢提出异议。 “别再出什么声音,这段时间里面,只管当自己不是个活人,懂吗?”散三锐利的视线划过每一个人的脸。 半响,几道清晰的脚步声在墙边响起,由重转轻,再到由重转轻。 散三眉眼弯弯的望向外头,眼神中饱含笑意的歪头望向门口。 这次的感觉,对了。 敲门声咚咚响起。 “夫人,能进吗?” 沈澜睡不着,已经瞪着眼睛望了半天了,闻言半撑起身子喊道:“进吧。” 伴随着一声开门声,咏娘已经端着饭才进来了。 沈澜拢了拢衣衫,望着端来的饭菜发愣。 “要在屋子里吃?”她半疑惑的讲道。 咏娘朝着她笑了笑,而后将饭菜放到中间用来搁放茶水的小桌上:“是啊夫人!”她边说边关上门,像是怕她跑出去似的。 沈澜仍是有些不解:“为何不去外面吃。” 虽然这宅子小,但东厨有张小桌就是可以吃饭的,她前几天几乎都是在那儿吃。 咏娘眼神怪异的躲闪:“夫人身子骨弱,还是在屋里吃的好。” 沈澜想了想,也有理,索性便没在意。她掀开被子,身上单薄的衣服无意间的岔口露出修长的双腿,站起身时又被衣服掩上。她容貌本就出挑,这样一般从床上站起来,显得魅惑至极。 优越的身材加上加上极为出挑的脸蛋,生生让咏娘有些看傻了眼。 本就觉得这夫人长得好看,静下心来看一下,竟连自己也被陷了进去。 沈澜随意的挽起头发,一袭长发被随意的用木簪挽起,很随便,却也惊艳人心。 “怎么只拿了一碗饭。”沈澜没有注意到咏娘的眼神,走上小桌前看了看“你的呢?” 咏娘被突然对上的目光惊的回了神,花了几秒理解了沈澜话里的意思后,说话更是结巴,眼神也有些慌乱:“夫人您说笑了!我哪儿能和您一起吃饭!” 沈澜摆手,拂袖坐在旁边的软塌上,朝咏娘淡淡一笑:“无碍,一起吃吧,我不在意这些。” 咏娘眼中闪过激动,嘴上却仍是推辞:“我知道夫人是好人,看得起我,但还是算了吧!” 沈澜见她执意如此便也没再规劝,多劝几次应该也不会改变什么。 顽固,和谭儿倒是有些相像。 思及此,她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水光。 第75章 谭儿不在身边,耳边倒是清静了很多,心中却是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夫人?”咏娘关切道。 沈澜眼中的雾气散去,再次抬眼时已恢复正常:“没事。” 一大盘鱼肉,两盘野菜,二者的香味被草药味盖住了大半,沈澜拾起筷子,在咏娘期盼的眼神中夹了一筷子鱼肉,她手的动作不快,在抬筷子到嘴边时,一股恶心劲儿让她猛的止住张嘴的念头。 她猛的放下筷子,慌忙抚着胸口顺着呼吸。五脏六腑的排斥感油然而生,那种感觉拉扯着喉咙,不过半响就干呕了三次。 咏娘反应过来,刚忙帮忙抚着她的背:“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咏娘拍后背的力气不大,却止住了她喉间泛酸的劲儿。 就这么半响后,沈澜才低喘着气缓了过来。 她右手拍了拍咏娘放在身侧的手:“我没事。” 就是这鱼的味道有些奇怪,让她有些犯恶心。 咏娘小心翼翼的观察沈澜的脸色:“可是这鱼做的味道不对?” 刚刚觉得鱼腥味太大,已经去过一遍腥味了,难道还是盖不住?咏娘上下仔仔细细地看着沈澜,生怕她生气。 沈澜鼻尖开始淡淡围绕那股味道,好像真是味道的不对…但被屋内的草药味道盖住,不是很明显,刚刚筷子递的近了,才闻到那股味道。 抬眸间望见咏娘试探的眼神,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与你无关,只是我忘了将我不喜欢吃鱼这件事告知于你了。” 闻言后咏娘眼神总算放松了下来:“那便好,下次我不会再犯了,明早得同妹妹在讲一通,她还不知道。”她边说边拿起桌上的鱼肉,往屋外走去。 门一开一合,咏娘端着菜碗在走廊上走了两步,突然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像个木桩子一样,而后立马开门往里头望去。 沈澜正拿着筷子朝桌上的饭菜发愣,说实话她好像真的没胃口,不是挑嘴,多半是这草药味道惹的祸了,也许在外边儿吃说不定还能吃进去些,她心中暗自埋怨起这味道来。 二人面面相觑,沈澜望着她脸上微带喜色的表情以及还握在手里一盘鱼肉。 敞开的门吹进来新鲜的空气,她心情很好的落筷:“怎么了?” “夫人,你有喜了吧!”她喜上眉梢的大步跨进屋子里,又匆忙将鱼肉的盘子放在门外后才关门进来。 “怎么可能。”沈澜下意识间解释道,只是话语刚完,她眼底就闪过轻微诧色,转瞬间眉毛都下意识拧紧了三分。 咏娘只觉得她是太高兴了,赶忙走到她跟前:“夫人刚刚闻到那鱼肉味道干呕,是否是觉得恶心?” 沈澜并未回应她的话,视线望着桌上的野菜,一眨也不不眨。如果按日子算,她确实有可能会怀孕。 咏娘也不管沈澜有没有回应,自顾自的拍了个掌,笑逐言开的开口:“再怀自家小女的时候,我就是这般表现!夫人,您绝对是有了!” 闻鱼味儿犯恶心,以她的经验来看,十有八九便是怀上了,假不了! 见沈澜仍在发愣,咏娘只当她是太过激动了:“这样!我现在就去京城里找个大夫帮您看上一看!顺便开点儿安胎药!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她半跑着往门口走去。 “咏娘。”沈澜垂眸,右手疲惫的扶上小桌的边缘以支撑起越来越疲乏的上半身:“我应该没怀。” 咏娘这回没再小心翼翼的顺从她,反而脸色严肃起来:“不管是不是都得找个大夫看看!这怎么能儿戏!” 沈澜沉默,没再接话,她见着咏娘转过头去,脚步匆匆的往门外走去,又仓促的把屋门关上。心中竟是百感交集,她若是真有了个孩子,她也许真的会有念头留在李符卿身边吧,孩子的话是对她而言的一个羁绊,她可能让孩子出生后没有父母。 对未出世的孩子来说,太过不公。就像她自己多年来没有亲身母亲一样,她也觉得不公。 她眸光流转,眼神定睛在正那扇门上,咏娘去京城需要走不上路,来回一趟定然要很长时间,她有机会跑…她慢慢捏紧拳心,眼中的迷茫和纠结盘旋在脑中,像是中了蛊般难受。 半响,门又被推开。 沈澜的握紧的双手骤然一松。 咏娘着急忙慌的走进来:“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大门打不开了。” “打不开了?”沈澜撑着桌子借力起身。 咏娘跟在沈澜身后,脚步着急:“对啊夫人!” 沈澜在门口站定身,她虽然没见过这扇门,但十有八九外面也有个栓子? 有人想把他们关下里面? 才刚站在门口没多久,一股浅淡的腥味从鼻尖,绕上鼻尖,她忍不住泛呕,慌忙抚了抚胸口,顺着呼吸。 咏娘也赶忙轻拍她纤细的背:“夫人您没事吧,可能是我买的鱼没处理干净,腥味大的很。” 沈澜摆手,勉强稳定住了呼吸,但仍是要虚掩着鼻尖。 正在这时,啪嗒一声在外面响起。 门闩子的声音… 咏娘拉着沈澜退后了几步。 门被悄然打开,一个身着土灰色衣服的男人站在门口,手上拿着木栓子。 沈澜从一开始的惊慌,到触及到来者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后的惊讶。 两人相视一眼,她看着生姚上上下下扫了自己一眼,眼神逐渐从安心转为恼火。她了然,以她现在这副装束,以及昨晚李符卿的“惩罚”痕迹,他多半是在担心自己。 咏娘立马挡在沈澜身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声姚的目光:“你是谁!来干什么!” 生姚眼中冒着火,伸手将咏娘猛的推向旁边,将沈澜拉到自己身边,而后立马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沈澜身上,附在耳在她身边轻声道:“圣女且先穿着,外头人多。” 沈澜点头,眼神下意识去关心被推向一边的咏娘,望着正撩着袖子看样子想大干一场的咏娘,她赶忙同咏娘解释道:“咏娘,这是我朋友,你别担心。”她拱了拱生姚的胳膊,意在让他跟咏娘道个歉。 结果生姚下巴朝天,硬是看都没看咏娘。 咏娘停下了撩起袖子的手,看着生姚语气有些不善,但却没再有攻击他的意思:“哦,原来是朋友啊,夫人怎么还有这么没规矩的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疫情少出门 第76章 沈澜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为二人之间火药味甚浓的氛围有些尴尬,生姚的外袍很长,恰好就能挡住脖颈,腿也被遮了个完全,看着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衣服看起来确实只是个外袍,但是因为生姚长得高,所以穿在她身上恰好有这妙用。 突然生姚侧头往周围望去,眼神警觉。 沈澜也依稀听到了些声音,只是声音太轻,听不出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她轻捂住鼻子,深觉空气中的味道不好闻得很。 “宅里还有人吗?”生姚拧眉,眼神是少见的严肃。 “没了,就我和她。”她敏感的感觉到了生姚眼神与语气中的变化,心中又开始隐隐有些不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要不要现在随我先走。”生姚拧眉。 沈澜犹豫了半响才开口:“我想再考虑考虑。”倘若真的有了个孩子,她也许真的会把一生送给李符卿。一切得等到大夫诊断出来后再做定论。 “也好,先不谈这些,你先呆在里面别出来!”生姚飞快的退身一步,在沈澜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猛的将门合上,转而是咯吱一声,木栓又被放上去了。 沈澜伸手欲想拉开门,却做了无用功,眼神也逐渐变得慌乱起来,她凑到门前试探性的敲了敲门:“生姚?怎么了,外面有什么事?” 门外无人回答她的话,却又几声脚步声慢慢挪动,轻又缓。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咏娘疑惑而后慌乱道:“夫人,你这朋友怎么还把我们关这儿?” 沈澜手触摸着冰凉的大门,眼神有些凝重:“我不知道。” 突然,一声清脆的人声响起,在空寂的山林里,这声音远比鸟雀声音凸出:“各位来此所谓何事啊?”那声音像是蒙着布说的,但却清冷的像是含着杀意。 闻言,沈澜的心一紧。 下一秒生姚的声音便清晰的响起:“来看望个朋友而已,怎么?邻居都是这么招待人的?”他环顾四周攀上屋檐的弓箭手,刚刚那拉弓的声音都在同一时间响起,他便发觉了不对劲。 只是发现的也晚了。 他望着背靠着背的弟兄们,眼神逐渐凝重。中圈套了。他们房子的这个格局,就是等着大家到中心点的… 箭在弦上,他们正处于被动。 难怪刚刚有股子血腥味。 他颇为懊悔的歪了歪脖子。 散三弯了弯眉眼:“原来是来看望我们夫人的,那这位小哥想来也是认识我们老爷的,今日就请随我们去见一趟老爷吧,他有好多问题想问你们。” 生姚耸肩,摊手扫过众人:“你们这架势,是请我们去的意思吗?”他歪了歪头,语气带痞“再者,我们只认识沈澜,什么老爷不老爷的,我们不认识,能有什么想问的。” 他眼神骤然犀利起来。他们的话,好像是知道了什么,颇有些引导的意思,难道… 散三指尖撩拨弦,眼神带着笑意,箭头偏了偏移到了生姚那个方向,他舔了舔唇角,而后微微往斜上方勾起嘴角:“可我们老爷想见你们,你们不去…也得去!” 生姚仰着头,眼神坚定又无畏,但放在身后的手却缓缓握紧。 他不会看不清现在的情形,他们正处于劣势,几乎说是没有话语权,若是贸然说了什么话,许是会激怒他们。 若是没中套还好,他们定然是斗得过对方,但眼下显然…他视线牢牢的盯着那个箭头,显然是不能轻举妄动啊…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威胁我们!”那声音尖锐又带有怒意,生姚侧头看他,眼神尽量不显慌乱,在扫视到那双坚定的眸子时,他又愣着扫视了周围兄弟们都眼神,个个都信心十足,眼含热血。 是啊!他们武功盖世,何曾败于他人过!好男儿应有铮铮铁骨,这点威胁又算得了什么!受制于人?被动?那是什么?是祖训下,一日日在外受风吹雨晒后的信仰吗?他们怎么能朝他人低头? 在场很多都是长辈之子,少年志在凌云,他又怎能胆怯?怎能退缩? 正在这时,讥笑声在四处响起,笑了好久都没停。 生姚垂眸穿透望去,讥笑声仍未停,他用手捏了捏脖颈,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狠戾。 散三单手握弓和箭,另一只手拍着胳膊肘,像是在给他们鼓掌似的,待笑声停止,散三将视线挪到刚刚开口说话的男人身上:“威胁?我们偏就是威胁你们了,又能怎样?” “兄弟们。”生姚勾唇,伸手整理了下衣袖,眼神仔细的看着衣袖有没有拉直“可有意愿。” “有!”众人紧接着说道,语气满是坚定。 “哦?”散三挑眉,望向众人的眼神颇有些看不起的意思“既然大家都愿意,那就…” 他的话突然顿住,眼神有些诧异的望向底下变换了的场面。 他们身轻如燕的往四处奔跑,弓箭手反应过来连射几支箭,但都被他们逃脱。 望着他们跃身而上的身影,散三拿起弓箭在乱箭中找到了一个步伐相对较慢的男子,而后大呵:“老爷没想着伤及各位性命!但若是各位要如此对待老爷的好意,我也听到老爷说过,实在不行,全杀了也行!” 说完,他松开弓,长箭如刃在空中飞驰,最后一箭射中了那人的心脏,那人身子在空中半晃,可有说是摇摇欲坠般走了几步,跑在他身后的人,看到此,忙穿过箭雨去想去搀他,结果却扑了个空。 “杨三!” 那人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血红的印记在衣服上以圆点晕开来。直至最后,重重的坠落在地上。 了无生气…几人闻声转头,动作的反应力下来了。 弓箭手钻了空子,邪笑着拉弓,“一箭中靶”。 几人从屋檐踉跄几步,屋檐落瓦,众人倾斜着坠地。场面惨烈。散三得意的往周围扫视,拉弓射箭,在可能还存活的人身上补了几箭,眼神充满快意。 “三哥!”突然周遭想起不约而同想起几遭求救声,且声音减弱,直至没有了声音。 散三猛的侧头往右边一看,一个蒙面的自己人胸口正插着箭头,直插心脏,眼神已经闭紧,被人狠狠一踢,毫无反驳能力的朝后倒,身子从空中重重落地。 他又扭头往周围一看,已经有屋檐上的蒙面人,重重落在地上,接二连三。 他有些慌乱的将弓箭重新拿起来,瞄准其中一个人,射箭的方向不断往周围挪动。 --------------------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好危险,到处都是疫情… 第77章 他竟然锁不定那人的方向,太快了!本来之听闻是个民间组织,他还觉得是殿下多虑了,没想到竟真有这身手,传说中的速度,真是训练都训练不出来的速度! 草率了!他静下神,眼神不断锁定周遭乱窜的身影,太快了,压根捕捉不到! 他们不断翻越,脚步如风,及时在乱箭中,也能找到空隙,与锋利的箭刃擦肩而过,毫发无损。 即使周遭有人倒地,他们也丝毫没有混乱,反而是更加熟练的躲避,专注! 出事了! 反而是周遭的自己人,不断慌了神,明明是在那儿训练过一段时间,怎么会这么点变化都难以克服。 他抚着胸口,强迫自己淡定下来,周遭突然有所响动,他耳朵一动,身后!他猛的往后一看,有一人正在身后缓步朝他走来,见自己发现了,动作就飞快的跃身而来。 他伸手在身边拿起仅剩下的一支箭,侧身拉弓射去,那人像是能掐算时间似的,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竟然能歪头躲过! 只是轻轻擦到了脸,箭头擦过他的脸,只是少许擦到了脸。 他步伐更快了,踩着瓦砾的声音在耳边飞快响起,竟然像是世间的亡灵召唤一般令人心惊无比。 他飞快的反应过来,甩过他手中的弓箭,弓箭过大,需要耗费对方一些世间躲避,不像是箭头一般,躲的那么轻巧。 他没工夫注意这些,飞快的跃身下来,像是算好了他什么时候下来似的,周遭几人恰好飞身下来,衣衫在风吹动下,鼓起,又飞快的落下,他们追在他身后,像是亡命徒一般。 不!不一样,比亡命徒更让人觉得恐惧,他们的身手过于骇人,何况他们的人皆是身有武器傍身,而对方却是手无寸铁!原来世间真有那样的人!他边跑着边后悔自己的轻率,带的人太少了,耳边的脚步声过于清晰,他不敢回头看,怕后面便是近在咫尺的敌人。 谁能想到,他这样上过战场的人,竟然会害怕他们这样一群普通人! 不,他下意识否认自己这一想法,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当将军的料,和当初李高他爹,李大将军一样,光是靠伸手就能得到他们打架的尊敬。 若是早知道… 可惜世间并没有那么多早知道。 生姚脚步生风,望着前面那个近在咫尺的人,眼中只剩下杀意,杀!必须杀!这是他所剩下的唯一的信念! “这位兄弟,跑什么?你不管你的下属了吗?”他语气带着浓厚的恨意,无意间惹得那人跑的更快了。 突然间,那人突然转了方向,猛地朝向左边跑去。 生姚与另外几人飞快的跟上,另外两人跃身上了屋檐,让他无处遁形。 生姚望着那个方向,眉头突然拧紧:“不好!别让他过去!”他大喝一声。 周围几人接道讯息,跃身下来,牢牢挡在他前面的路。 散三邪笑:“你们就当真觉得老爷只留了这个后手?你是太小看我了,还是太小看我们老爷了!” 转而直前方的院子内,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 生姚步子猛的一滞:“糟糕!”他跃身上墙,沿着屋檐,飞身往小宅里跃进:“其余人,抓他!” 只是刚刚停顿的几秒已经让散三夺得了生机,他飞快的跑了几步,跃身一跳翻进了那座小宅里。 宅内的气氛不同于外面的厮打,反而更显得压抑。 生姚小步子挪着,眼神十分紧张的望着架在沈澜脖颈的刀,那是把快刀,看它的刀刃就可以看出来,而那刀刃边缘正擦着沈澜额脖颈,紧紧的贴着肉。 “你想干什么!”生姚看着那只猛地往脖颈靠近了些的快刀,丝丝血意在她的脖子上留痕,他摊开手放在胸口,猛地顿下脚步:“我不动。” 散三落在地上拍了拍灰尘,抬头望着五人灰色布衣正木楞的站在前头,嘴角微微弯起,站起身缓缓往他们眼神的方向走去。 沈澜的手被绑住了,嘴上塞了东西,呜呜呜的说不清话,拧着眉头的样子惹人垂怜。 散三将双手放在身后,眼神舒缓至极,像是只是路过似的,宅子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瓜葛,只是他衣衫上的血液,却瞒不了人。 沈澜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惊惧定睛到那人的脸上,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张脸,绝对见过! 散三走到黑衣蒙面人身侧,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黑纱都掉了,各位还真是不简单啊。” 沈澜蓦然瞪大眼睛,这声音她绝对忘不了! 那日夜里,宅子被人闯入,杀死谭儿时,便有这个声音! 生姚拧眉头:“你到底想怎样!” 散三和善的笑了笑,侧头十分恭敬的对着沈澜说道:“夫人,这几人意图私闯民宅,我等在外发现,需要奉老爷指明带回,他们好像更听您的话,您可以让他们跟着我回去吗?”散三抬头望着那双惊恐的眼睛,微微勾起唇角:“不然我可是不太好交差啊…” 沈澜嘴里的布随之被人扯下,她低喘了几口气,胸口更是剧烈起伏,那混入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意识都有些紊乱,恶心感从神经中到了身体各个部分,控制不住的反呕出声。 旁边的散三闻声,眉头渐渐隆起,眼神也变得有些局促,望着沈澜的肚子深思着什么。 沈澜好不容易止住了忍不住的反呕念头,低喘气,缓缓着看向对面三人:“快走!” 对面的三人面色凝重:“我等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绝不! 沈澜对他们来说,是守护着的信仰,人又怎能抛弃他们的信仰。 沈澜哭的布满血丝的眸子,压着眼睛扫过众人,他们眼神坚定,毫无退意,她心中撕痛:“我…命令你们,赶紧走,别管我,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身后的黑衣蒙面人将刀片突然往沈澜的喉腔猛的靠近,一条深深血红印子贴着刀片不断渲染开来。 沈澜不断轻咳,紧闭着、隐忍着的嘴巴猛的咳出血迹。 “!”对面三人拧眉,拳头狠狠握紧,眼神猩红着像是要把对面撕碎。 散三盯着沈澜的脖颈皱眉:“不要轻举妄动。” 第78章 那黑衣蒙面人顺从的将刀片挪开,一条血红的印子在沈澜白暂的脖颈上显得突兀至极。 含在嘴里的血缓缓从嘴角溢出来,滑落致脖颈。 乌云压境,血腥味在这氛围下愈来愈浓。 对面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踌躇起来,像是真的有些犹豫了。 散三挡在沈澜身前,将随手扔在地上的布拍了拍,眯着眼,用右手极其慢又缓的擦着沈澜嘴边那抹刺眼的血红:“夫人,不知您是怎么让他们听命于你的。”他歪头朝对面三人看了一眼,而后将捏着布的手摊开,沾了血迹的布被渐大的风卷起,久未落地。 只听他接着道:“是有什么特殊关系呢…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他重重的咬字落在了最后二字之上“身份?” 沈澜蹙眉重重的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脸,额上的虚汗浸湿了额角,她快撑不住了。光是听到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就足以让她浑身颤栗,痛苦的那部分回忆接踵而来,谭儿的似好像就在身边,梦境?虚幻?却真实的可怕。 绿色裙衫,头上用发簪轻轻挽起。 “小姐!我今日这身可还好看?”谭儿撩起裙衫一角,扬起下巴显摆到。 她无奈的笑了笑,放下手中拿着的书,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嗯,很好看,哪里买的?”谭儿难得买了件新衣裳,不给谭儿说说好话,谭儿大抵会不高兴,如果随口说,一点也没观察衣裳的细节,谭儿多半是会觉得她敷衍。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小家子气的人,也不知道谁比谁岁数大。 她望着谭儿高兴的模样,笑着拿起旁边收集来的枯叶,叶片枯黄了,变得脆生生的,但正好夹在书本里,也不会浪费了。 谭儿见她将书本合上,好奇道:“小姐不继续看了吗?” 她踮脚,欲把书放回书架上,但奇怪的是今日好像身上使用不出力气:“嗯,明日再看吧。” 谭儿点了点头,用裙衫半掩着鼻子:“小姐,我感觉周围好臭啊,难闻的很。” “嗯?”她好不容易把书放回架子上,松了口气,闻言后,一股浓烈的腥味突然出现,围绕在鼻尖“怎么回事?” 她拧眉赶忙想往外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竟半步也跨不出去,到底怎么了?她愣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僵硬的双腿,竟像个残废一般。 谭儿发现了她的变化:“怎么了小姐?”谭儿说完便打算走近她些。只是门外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惹得她在原地停住了脚步“有客人来了?小姐你等着,我去看看!” 她心中一种极具的恐惧感伴随着谭儿的话油然而生。内心有一歌声音告诉她,谭儿不能打开那扇门!绝对不能! “谭儿,你先别开门。”她开口。 “谭儿。” “谭儿!我让你别开门!” “谭儿!别开门!” …… 她撕心裂肺的不断同那个挂着笑意的人说话,只是二人之间像是隔断了一般,谭儿像是丝毫没有听到她所说的话。 谭儿开了门,眼神猛然瞪大:“啊!”反应过来后慌忙捂住嘴巴。门外尸横遍野,有两人拖着一具尸体正往大门外走,只是,他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脚步突然顿住,扭头往谭儿身上看了一眼,在一片寂静中重重的甩下那个已经了无生气的尸体,飞快的朝着这里奔来。 “谭儿!” 在她的嘶吼中,谭儿被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刀刺进胸口,瞬间便禁了声。 她瞳孔猛的瞪大,五脏六腑仿佛被抽离般痛苦,浑身泄了力气,却仍然站直着身子。 另一黑衣人抬起腿,猛地朝谭儿胸口踹过去,谭儿像一张薄纸般落在地上,甚至连反抗的声音都没有,就这么趴在地上,胸口的血液顺着衣服蔓延到地上,不断地往外涌着,汇成一个小水滩。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这一幕,血丝布满眼睛,嘴里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被夺去了灵魂一般。 刹那间,那两个黑衣人的面纱被吹起,两张熟悉的脸映入她的眼中…… 天崩地裂。 全身一松,一阵痛感贯彻神经,全身的冰凉让她不禁醒神,周遭的声音变得清晰,她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却只撑开了一个细缝。 在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像是在提醒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散三轻跪下身:“夫人,我看您好像昏睡过去了,就想让您清醒清醒。”说着他抬眼往那个黑衣人望去,对着他以玩笑的口气说道“你说的这法子倒挺有效。” 沈澜将头微微倾斜,从眼缝中看到了眼前蹲着的这人裤子下漏出的三双布鞋。 还没走…怎么如此倔强,她是第一次下达指令,没想到…竟然如此没有威信力吗。 好像意识清醒了些。 她忍着五脏六腑的刺痛,用几乎丧力的手撑在地上,刚欲撑起身子,几道声音便响起:“别动!” 正在她还在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时,背脊突然抵着一个尖锐的东西,没来得及撤回的身子,让那尖锐的刺痛感刺破了她背部白暂的衣裳,有些细微的刺痛感惹得她忍不住重新落回到地上… 背上好像变敏感了很多… 原来后面有刀…她现在知道了。 想来对面站着的三个人,应该忧心忡忡吧,真是傻,和她一样… 散三蹲着,朝黑衣蒙面人摆了摆手:“夫人醒了,将她先扶起来吧。” 紧接着一股力气拎着她的肩头,将她拎起,头发的木簪落地,一头散发散落在肩颈,被风微微吹起,扬在口中,掠过唇边的头发,被粘稠的血液留住,粘在了嘴边。 银刀又再次靠近喉咙,她竟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他们的束缚… 她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刚打算砸门就被这个黑衣人带到了屋子里,那屋子满是草药味,闻不到外边的味道,小心翼翼的咏娘刚刚为她的手上缠上了麻绳,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会什么就变成眼前这模样!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死了,谁! 散三仍然跪着,卑躬请罪,语气却轻佻:“我等也是奉老爷行事,还望夫人能理解。”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解封 狠狠加更 第79章 老爷… 李符卿,当真就又是你。 沈澜闭上眼,五脏的痛苦与心口的痛意叠加而来,几乎整个人对痛感麻木,没力气再支撑起她沉重的马上就要压下来的眼皮,闭上的一瞬间,坠下一道泪痕。 李符卿,我败给你了。我彻彻底底的败给了你。 但我怨你,福祸相依,善恶由心,行由心动,果由己造,过去的一切全当是我的一厢情愿,无论你是柳言还是李符卿,我认错了你,我认了。 散三半跪着望着这一幕:“夫人,还请到时候在老爷面前不要再责怪在下。”说着便打算起身,眼神决绝。 沈澜没有力气睁开眼,凭借着感觉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衫,她带着颤抖的哭腔:“你们可不可以放了他们,我不会跟李符卿说什么的。” 散三垂眸凝视那双抓住他衣衫的手:“夫人,完不成命令,我们也会死,抱歉。”他说完伸手欲抓下衣服上的手,谁料那双手用了十足的力气,死死的抓着那一角。 “凭借这种伎俩来决斗,你们当真是男子汉大丈夫吗!”生姚与一众人握紧拳头,想过去也不是,想退更是不能。 多年前的那代圣女便是因为他们的过于顺从,才导致了死去,这一次!决不能! 紧抓衣衫的一角能感受到面前人的挪动,沈澜赶紧双手抓住她的衣衫:“求你!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们成吗?” 散三这回用了十足的力气,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轻松一捏就将沈澜的手捏了起来,即使她再怎么扭捏反抗,也无可奈何,无济于事。 他甩开手,离远了一丈,凝视着沈澜手上的红痕:“夫人手上的红印子是属下造成的,属下自会去领罚。”他无视后面沈澜无力的喧闹,转身时脸上已经勾起笑意:“还真被各位说中了,我等本就不稀罕成为什么大丈夫。”他将手在面前摊了摊“当然也不稀罕当什么正人君子,这点陈恳我等还是有的,无需作假。” “该死!”对面三人皱紧眉头,眼神中已有愁容。 唯独生姚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圣女刚才所说的李符卿便是当朝二皇子,而且看圣女说话的表情,二人不仅相识,且应当有里面有一场恩怨在。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并且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李符卿在朝堂那番布局,又囚禁李高,想用李大将军的威信来笼络朝廷的兵力,只是未果。眼下,李符卿又精准的抓到了圣女,十有八九是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并且想利用他们。 听那人说的什么什么老爷,什么什么夫人,是胡诌的还是确有其事,他想到这里开始有些想不明白。到底里头有什么事情,为什么圣女没有跟大家讲过她和当朝二皇子的恩怨,而二皇子和李高本就认识,李高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为什么李高没有跟他们说。 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光触碰到一个反光,惹得他不禁眨了眨眼。 散三从衣衫内拿出一把弯刀,放在眼前亮了亮,左右翻看着刀片:“我平时最喜欢这把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无人回应他的话,他也不恼,接着道:“因为用这把刀杀人很快,刀起刀落,和吹一阵风一样,一下子就结束了他们的性命,而且不容易沾血。”他退后几步,将弯刀放到沈澜的颈部,黑衣人随之收回自己的刀,随手往衣服上擦了擦便放回到衣袖中了,他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侧头像是解释般的说道:“我平时非常讨厌手上沾血,恶心的很,我和他们那些从里头出来的人不一样,我还是有灵魂的。” 蒙面人听完后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 沈澜半听半昏迷的听到这番话,下意识将脖子往刀口那儿伸了伸,散□□应很快,猛地将刀撤下,刀的锋利口没有伤到沈澜分毫,但是她脖子上原本带着的伤口却把刀片的边缘染上了曲曲弯弯的鲜红。 时机! 对面三人顾不得那么多,相视一眼猛地冲上去,其中一人踹开散三的刀,反手将其握在自己手中,而后以不似常人的速度和力气将散三踢到脱离地面,而后猛地一踹,将左脚狠狠压在散三的脊背上,散三来不及反应间,弯刀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下。 黑衣人比散□□应快得多,在发现他们的眼神动作的时候,便猛地退开一步,将沈澜也拽向身后,以相对较快的速度将刀从袖口掏出,抵住沈澜的脖子,对面近在迟尺的两人猛的停下来,摊开手举高过头顶。黑衣人看了看,离的三步远的两个人,又看了看旁边被踩在脚下的同伙:“想以一换一?” 他冷哼一声:“那便是你们想得多了,你们杀了他便好,我不在乎。” 散三蹙眉,语气微急:“大胆!你不要轻举妄动!” 黑衣人突然大笑起来,没人打断他的笑,他的笑如同鬼魅,半响他才停住笑意:“你以为你是谁?说到底不是走狗,还真以为成了左膀右臂?” “你!”散三气急,但却未置一声,对于那个男人,他确实摸不准路数,但在当今二皇子下头办事,管它是什么差事,等到以后二皇子登基,他定然是能谋到差事的。 他和二皇子多相像啊,每个境遇都是那么的相合,他坚信,二皇子能够带他得到他想要的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 踩着散三的人下脚的力气又大了些,仿佛像是踩断了散三的骨头似的,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声,散三闷哼一声,表情扭曲在一起。 生姚直直的望着那个黑衣人,对方的反应力比刚刚对打的许多人都要好,虽然速度和综合方面比他们要逊色一点,但这个人也比大多数习武之人的反应力好得多,看来李符卿这人藏着不少东西。 想的多了,他忍不住拧眉,圣女被这样的人盯着,危险了,都怪他们没有早早保护好圣女。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多更一点的,结果晚上做客去了,抱歉!现在已经在接着码了,码好放凌晨发妥不(略显拘束的微笑) 第80章 若是早些发现这端倪,大家定然能早点坐下准备,不至于现在如此被动。 低喘又急促的呼吸声伴随于耳畔,像是极力的隐忍,众人往沈澜那儿望去,她额上细汗密布,像是垂死一般的闭着眼,全身都倚靠着身后那只手拎着,身体便有些歪曲,黑衣人都不禁有些皱眉。 旁边那人朝生姚急道:“她好像快不行了了。” 生姚捏紧拳心:“我是听说过圣…沈澜的身子骨比较弱,她不能再拖了。” 黑衣人挑眉,用调笑的语气说道:“建议各位选择顺从,不然这个女人的性命,我可保不住会不会失误弄死。” 散三赶忙朝他吼道:“建议你还是有点分寸,这个女人可能对他很重要。” “分寸?”黑衣人歪了歪头,眼神带有戏谑的看着散三“你当着以为她多重要?工具罢了,不然你我怎会来此?” 散三张了张嘴,却没再出声。 显然,他是默认了黑衣人的话。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轻轻的从里头传来,语气颤抖的都像是气音:“虽…虽然,不…知道各位有…有什么恩怨。”咏娘扒着屋子的门框,一步都不敢挪出去,看到外面的场面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们夫人老爷感情很好的,各位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何况又有了身孕… 她默默把话咽了回去,也不知道这话会不会给夫人带来什么危险。 黑衣人没有回头,语气冰冷平淡,但却十分具有压迫感:“主上愿意饶你一命,但也给了我可以杀你的权利,如果你再多管闲事,我不建议送你一程。” 上西天。 咏娘听及此,猛的缩回身子,往后半退踉跄了几步,慌忙进去,又轻脚回身关门,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怎样?”黑衣人扫视对头几个面色沉重的男人“你们可以有时间考虑,我手里这个人…”他说着用手提起沈澜,双脚直接离开了地面,猛然间手一松,她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侧躺在地上,了无生气,任人摆布,摔下之后再无动作,只有起伏的胸口和皱紧的眉头看得出躺在地上的是个活人。 三人握着拳,脚步猛的都上前一步,但却在触及黑衣人蹲下身捏着刀片的样子,又退了回去,他们面面相觑一眼,眼中的传递出来的情绪,都隐隐表示了他们的决定。 生姚握紧的拳头骤然一松:“我们可以跟你们走,但我们得看着你们把沈澜放走。” 黑衣人伸手掏了掏耳朵:“你没说错吧?你们还想跟我们谈条件?” 旁边一人怒道:“那你至少得保证沈澜是安全的,不然我们凭什么跟你们回去!” “这是自然。”黑衣人应道“只要你们乖乖听话,让我交了任务,你们便可以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沈澜,对吧。” “既然如此,走吧。”生姚垂眸,微长的睫毛遮住他眼中的神情。 没想到,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真实场面,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保不住圣女,甚至保不住兄弟们的性命,一切都是徒劳,甚至还受制于人,爹所教的男儿铮铮铁骨,竟然会在此被人踩碎脊梁。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小天使们,别熬夜。 第81章 还是早晨,乌云遮日,又泛起狂风,窗户和门被风狠狠击打着如同身在鬼魅之境,树干被吹得沙沙作响而在这情景衬托之下,更像是什么奇怪的哭嚎声。 沈黎一身红色裙衫,微微隆起的肚子,脸色有些难看,旁边的婢女为她撑着伞,与她一同进入到酒馆里头。 一进门,里头的人眼神都望向门口。 沈黎有些胆怯又有些自豪,抬起手欲遮上自己的半边脸,生怕自己被人盯上,只是她刚提起手,里头的人有把视线收了回去,她只得又将手收了回来。 “夫人。”婢女收起油纸伞,压低声音在沈黎耳边说道“要不再去别处找找,感觉应该不在这里,这儿连个小二都没有。” 沈黎摆手,斜眼看过去:“听我命令就好了,还需要你建议?” 正说着,一个正嗑着瓜子的人站起来,带着灰色布头帽子,脸色有些愁容的走过来。 应该是小二了,她想到。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人便开口说道:“您好客官…”小二越过他们,先关上了那扇门。 沈黎刚想开口不是来买酒的是,是来找人。 没想到,小二直接了当的说:“今日客满了,请择日再来吧。” “大胆,你怎么这么跟我们夫人说话呢!”婢女带着些怒意说道。 沈黎心中这才好了些许,脸色好了些:“怎么说话呢!”她用余光飞快的看向众人,最后定睛在小二身上:“不好意思,是我平时管教无方,还望您能体谅。” 小二听到了夫人二字,眼中终于是有了些敬重,没再那么随便,大概也猜到了眼前这人惹不起,他走上前,将手遮着嘴同二人说道:“今日确实客满了,明日我定给二位定上号的包间。” 沈黎扫了一眼里头,又仰头看了看楼上,这是个有两层楼的客栈,这才早上刚开市不久,怎么会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和平常喝酒的人又有些不同,气氛很低沉,说话也只是低声的在周围一圈说,像是在讨论什么隐晦的事似的,很奇怪:“楼上也满了?” 小二赶紧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是真的都满了。” 沈黎有些被扶了面子的感觉,现在这个时机若是说是来找人,也有些不合时宜,她只得随口附和道:“你们铺子的买卖真不错。” 小二摆手,明明这话是赞赏的意思,小二脸上却有些忧愁,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以往倒是不会有这么多人,今日确实是一个例外,缘由嘛…”他左右望了望里头的客官,凑近二人低声说道:“想必二位也看到了,里头喝酒的酒客脸色都不太好,和平常喝酒的畅快不同,我刚见到时也很奇怪,感觉应该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平时除了睡觉和在这干活基本上不往外跑,所以我很好奇外面的事情,听他们聚的越来越多,我便去问了问…” 沈黎蹙眉,小二身上的汗臭味很重,但她如果捂着鼻子,又会惹人谈资,没想到随口一说,会惹得那人长篇大论,想着她便往婢女那儿看去,试图让她说些什么阻止这个谈话,但婢女正听的聚精会神,她只得作罢。 小二喘了口气,接着讲道:“一问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婢女将头凑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何事?” 小二叹了口气,有些感叹似的摇了摇头:“你们可知道黎山。” 黎山传言数不胜数,自然是知道,他问这些真是浪费时间,那肯定又是听到什么谣言了,沈黎有些不耐烦的将头扭向别出,能来酒馆的人能有什么头脑,要么酒鬼要么赌徒,都是些容易轻信他人没有自我判断能力的庸人,就像她的好姐姐嫁的那人一样,呵。 婢女倒是听得聚精会神,咽了口唾沫说道:“知道一些,听说那个地方很邪门。” “对!”小二轻轻拍了个掌,声音说的更轻了“以前只是传言邪门,但这回是真邪门了…” 见那小二才刚开头,沈黎深吸一口气,脸色和缓道:“抱歉,我现在身怀有孕,可能你接下来说的这些,我听不得。” 小二猛的收回话,忙用右手拍了拍嘴巴:“抱歉抱歉,是小的疏忽了。”他说着往沈黎的肚子上望了望“没想到夫人长的如此年轻,竟然已经身怀有孕了,是我的错。” 不愧是在酒馆里呆的人,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练就了一声话术,说的这一番话下来,沈黎确实没有恼意了,漂亮话对她倒是管用的很。 婢女拾起伞,有些惋惜的说道:“当真是骇人的事情?我们…” 闻言,沈黎眼神顺过去,婢女的话戛然而止,安静的握着油纸伞站到她身侧。 沈黎回过头朝小二点了点头,算作道别,这种酒味夹杂汗臭味的地方,她真是半分钟都待不下去,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婢女打开门,撑开油纸伞,沈黎举止优雅的钻了进去,像个土生土长的官家人,行为举止都是规矩。 小二望着那两道身影,狂风大作的一天,两个姑娘家冒着大风大雨来他们这个小酒坊喝酒,也是挺奇怪的。 “小二!还听不听。” 小二朝门外撇了撇嘴,伸手关上门,没再观看那两道捂着裙衫走在风里的女人。 居然怀孕了,还挺好看的。 “来了!”他扭过头,笑着朝后头跑去。 一桌子人看着小二坐下来,接着说道:“这事儿千真万确!我夫人经常早上去黎山边上的镇卖东西,今天早上去的时候那一片地方血腥味大得很!” 另一人拧着眉听着:“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地方发出来的,虽然也是骇人的紧,但是比黎山里头有味道好得多。” “就是黎山那边发出来的。”那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夫人平时好奇心重,胆子也大,早上便想稍微走近点儿一探究竟,没想到越靠近黎山,味道就越大,她都忍不住想吐了,才赶紧跑回家,摊子都没再摆,说是再也不去了!” 周围一遭人猛的吸气,却没人敢出声。 旁边一桌人闻言,扭头说道:“你们也在说黎山那事儿!”、“是啊,你们也是吗?” 旁边那桌人叹着气说道:“今早上都传开了,我想大家应该也是都在讨论这事儿了,但大早上谈这种事情真是触霉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浅浅二更 第82章 周遭一片叹气声,像是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了般。 “今天风大雨大的,不就是老天爷也发现这件事情了嘛。”有人摇晃着青瓷杯,满面愁容“可怜了,我家就在那附近,早上风这么大,味道都吹到我家了,真待不下去!味道太大了。” “天杀的,这耶太吓人了。”一人拍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怕老天爷听到似的,声音讲的极其轻“选住的地方还是要严谨些,怎么能选到黎山那边。” “是啊。” “对啊。” “难怪看你是生面孔!”这边大多都是拼桌,很多都是熟面孔,来来往往都是些见过的,今天倒是来了很多没见过的,脸色都不太好,应该都是黎山边的居民了,小二看他们正聊,抬头往周围望了望,目光触及到楼上的包间时微微蹙眉。 住黎山边上的人胆子应该都挺大的吧。 楼上倒是有间空的客间,昨日有几个渔夫说是在河边捞到了死尸,说是黎山边上的河里发现的,也是骇人的紧,就这样还说要一路护送到官府报案,真是胆子大的不行,昨晚掌柜不在,便开了个小门放他们进去歇息了一下,没想到今早还留着味道。 这尸味重的很,想来也只有黎山人有这般胆子了。 他今日上去通风的时候,都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昨日是哪来的胆子放他们进去的。 好吧,他叹了口气,也许是站在前面的大块头气势太强大了,像是不给进去会把他弄死一样,那眼神真是不敢恭维,哪敢不放他们几人进去。 好在这会儿被酒味盖住了,没多久就已经散掉了,但还是不住人的好,万一给人留了晦气,就不好了,但愿跟掌柜讲的时候,掌柜不会把他头拧下来。 想着,他有些害怕的捂住自己的脖子。 旁边有几人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怕,你们这儿隔得老远了,哪像我们,晚上还得回去!” “就是!我都特别叮嘱了我夫人,千万别开窗。”那人闭上眼,沉痛的摇了摇头“要是晚上闻着那味道,那还睡得着?这不和死人谁一样吗?” “要不去住客栈吧还是,一家老小的这段时间避一避!” “那肯定不行,我这一家老小都在田里干活,指望我外出赚点碎银买粮食,哪还有闲钱住客栈啊!” “这边儿的客栈都贵成什么样了。”一人恨恨道“也就睡一晚吧,非要好几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也怪不得人家,他们这些客栈都是给什么商贾和达官显贵临时停下来的时候住一会的,他们也得赚钱不是。”那人摇了摇头“我们如果实在扛不住,在京城外边儿随便找块地方铺一个席子睡睡不就得了,夏天风吹着还风凉不少!” “不行的。”小二叹了口气“外边儿有宵禁,你搁外边住,指不定就被那些官兵当成什么贼给抓起来了,他们也不管什么穷不穷,就只管上头的命令。” 对桌笑道:“怎的,看你这模样,有这体验?” 小二耸肩:“是啊,本身我是从家乡选上来的秀才。” 周围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他,眼中都有些震惊。 小二云淡风轻的接着道:“京城确实很好,但是物价太贵,我爹娘务农负担我上私塾就很累了,我又怎能去客栈住好几夜来备考呢,然后睡在走廊里被发现了…” 他显然已经对过去释然,讲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波澜和情绪,只是越是这样,围观众人越看的揪心。 小二摆摆手:“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那时候真是倒霉,乌漆墨黑的一个角落里呆的第一晚没事,要考乡试的前一晚倒是被抓住了,说我偷了哪家的东西,真是凭空捏造啊,上头也没查就取消了我的资格,所以各位还是不要随便找个地方睡了,万一被安了个比我更重的罪名,你就是死也说不出道理,宵禁外面不留人,本身就是自己不对。” “真是没人性啊。”周遭叹气声此起彼伏,有些也联想到了自己。 小二想了想,突然拍了拍手掌心:“各位如果实在想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我建议去那个李家客栈一趟。” “李家客栈?” “对!”小二又放大了声音朝众人说道“各位中如果有被黎山的味道熏到了这种困扰的,可以去李家客栈住!就在西市,价格是京城里头最便宜的,你们绝对给的起,就是住的环境可能一般些。” 周遭人脸色好转起来:“我们有的住就行 ,哪管什么地方好不好!多谢了小兄弟!” 小二摆手:“没事,去了记得一定报我名儿!给他介绍点生意,下次一定让李大掌柜给我降点儿房费。”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哦!别熬夜(盯) 第83章 京城的风吹得烈极了,狂风呼啸中的声音宛如恶鬼在外食人。 密室的城墙宛如铁壁,无论外边有什么声音,里头都听不见声响。 玄关被人轻轻一扭,缓缓转开。 神华手里端着饭菜盘子走进来:“哎?”他拧眉,今日竟然没在位子上看到李将军。 半响,他隐约看到书案下的一个…庞然大物! “李将军?”他半是疑惑半是试探的开口,半响没听到回声。 “李将军!”他们可是奉命要保护好李将军的,李将军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便也都完蛋了! 他小跑几步,赶忙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 “李…”他绕到书案边,低头一看一时间被这幅画面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李高四脚朝天趴在地上,半边脸被地上的污泥沾了颜色。 神华赶忙半蹲下来,伸手探了探李高的鼻息。 “还好…”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放了下来。 他眼神一撇,触及到李高的脚踝。 戴着厚重铁链子的脚踝今日竟然摩出了血痕,甚至边缘都沾了血迹。昨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可惜了。”神华蹲在他身边看了李高半响“可惜我们殿下买这些链子一点也没含糊过,比地牢里拴人的用的材料都好。” 他摇了摇头,半推开一步,确认了这个距离,那条链子够不到他之后,才伸手推了推李高,李高没反应,他便又推了推,并试探喊了声:“李大将军。” “没死,咳咳…”李高的声音伴有一丝恼意,虽然回应了他,却待再原地丝毫没有动,就连眼睛都没睁开。 神华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坐,而后又觉得不妥,马上站起身来,站得近了些:“李将军,地上凉,还是起来的好,需要帮你起来吗?” 不用,李高掏了掏耳朵,侧躺过去,转向另一边:“没睡醒,别烦我。” 神华禁声,他这声音…可一点都不像是刚睡醒啊… “李将军,还是先吃些东西吧。”神华试探性的说道“今天也是你喜欢吃的菜,我们的厨子专门去山上采的。” 李高打了个哈欠。 神华摹揣着手心,循循善诱道:“知道李将军一个人呆这儿肯定无聊,我们老爷说是会给将军找几个朋友来,将军就暂且先在这儿多待会儿吧。” 李高缓缓睁眼,心中一顿,眼神不知道望向何方。 “玩伴?” 神华点头,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应该一会儿就来了,您且先等着吧。”见李高半撑着身子坐起来,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退,原本觉得很和善的李将军不知怎的今日觉得他心情不好得很,不再开玩笑,甚至有些煞气。 李高侧头,只见得那人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他捏了捏脖子,用手搀着书案坐起身来,身上该死的酸涩感让他起身的动作很慢。 一身武功练就的这副身子竟然连这区区锁链都解脱不了,真是荒唐… 双脚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到书案旁的椅子上,摩擦着皮肉的锁链在地上拖动,在这间暗室里成了最大的声音。 “李符卿啊,李符卿…”他坐下身,完全放松的躺在椅子上,目视着这暗门的方向“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沈澜又到底有没有真的被你发现…” 他拧眉,缓缓伸手揉了揉眉心,恰好碰到脸上的泥土时只是轻轻拍掉,没再多管。 “你这样是想试探我,还是想套我的话呢?”他垂眸,在暗室中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而后他突然大笑“他们各个身怀绝技,也信仰坚定,又怎么会轻易降于你之下,想让他们效忠于你,还是下辈子吧。” 密室的门发出响动,他眼神涣散的盯着,直至石门完全敞开,他眼神越来越深邃。 王府内。 一声清淡的声音在主厅响起。 “跑了?” 屋子里跪着两人,气氛压抑。 神华从密室出来,深吸了口气走出来,抬腿正要路过正堂,脚步在迈出去前,小心翼翼的往里头探了探头,观察到情形后飞快的蒋头缩回来,颇为余惊的拍了拍胸脯,尽量放低自己的呼吸声,脚步轻踩着绕路而走,连正堂的前边儿都不敢路过。 李符卿吹了吹玉杯中的茶水,微抿了一口,盖上茶盖子,压着眼睛往他们那瞥了一眼,下头一个个头低的都快陷进地里。 “怎么跑的?”他点头,语气淡淡,底下无人应答,他猛的将手里的杯子砸向地上,杯子落地,四处分裂开来“本王问!怎么跑的。” 众人赶忙伏地,散三战战兢兢的解释道:“我们带那女…”他抬眼看了看李符卿的眼色,在触及道那道犀利而又冰凉的目光时猛的缩回来“我们本想带着夫人直接回王府,但是随行的那个妇人一直说夫人惊吓过度昏过去了要早些医治。” 李符卿一掌拍在小桌上打断他的话:“惊吓过度?”他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本王是否告诉你们,让她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草药味完全可以盖住血腥味,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他的主意!”散三赶忙推脱道“属下本来只是让他在门外看守,没想到看到了他直接拿刀架在夫人的脖子上!” 黑衣蒙面人此时已摘下薄纱,毕恭毕敬的跪在那里,语气没有散三那般慌乱:“事出有因,对方的武功确实如殿下所说超乎奇迹,属下若不用威胁的法子,以散三他们来讲,全军覆没,我们出动就什么事情都没干成,不如就随机应变。” 李符卿额上的青筋暴起,清秀的脸上像是露出了獠牙,想要把对面的人生吞活剥一样:“惊吓过度!然后呢,可有伤了她?” 黑衣人静默不言,半响:“情势需要。” 李符卿一脚将其踹倒在地:“本王废了多久才找到她,才让她开始相信本王,你可知你这番行径,让本王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他深吸了口气,指着散三“你接着说。” 散三咽了口口水接着道:“所…所以我们便带夫人去了附近的医馆,本想着医馆只有一扇门,应该不会有何大碍,没想到里头还有扇窗户…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夫人已经走远了,但是!那几个我们带回来的男人不知道这件事,被我糊弄过去了,现在已经被关进暗室了。” 李符卿捏了捏眉心:“医馆附近,所有地方,全给我找!她肯定还在京城跑不远!通知京城所医馆,留心这两天所有来看病的人!还有通知京城的官府和暗线给我牢牢的给我看住李家客栈,本王这还留着她的画像,分发下去,只要看到相像之人就把她带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浅浅二更哈 第84章 他眼眸一眯,坐回到椅子上,满脸堆笑。 散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上头,额头立即出了冷汗,二皇子最恐怖的一点就是变幻莫测的情绪,尤其是他笑的时候,最是骇人。 果然下一秒,李符卿便开口说道:“两个这么大的人,训练了多久啊,连个人都看不住?该不该罚?” 黑衣人重新伏地,与散三一齐道:“该。” 李符卿手指轻弹桌面,普通的声音此时却显得骇人。 “若是一周之内,本王没有看到她活生生的站到本王面前,后果,你们可想而知。”他眯着眼,一一扫视过他们的身影。 “是。” “自然自然!” “那个妇人现在身在何处?”李符卿望着地面,像是在思考什么。 散三应道:“在王府,给她蒙着头进来的,安排在了东厨旁边,来往间没什么人,已经吩咐过厨子了,进出不要与她交流,也不要说一句官话,该怎么做怎么做,她不会发现这里是王府。” 李符卿点头,并未至声。 “就暂且先将她安置在那儿,待人回来再做打算。” 黑衣人拱手:“那属下先行一步。” 李符卿点头,放任其走了。 散三打量了一番李符卿的神色,试探的问道:“这个家伙值得信任吗?属下感觉他很肆意妄为。” “这是你要管的吗?”李符卿往椅子后头靠了靠,用一种近乎威逼的眼神望着他“如果你们二人没有找到她,下场就和你亲手解决掉的那个人一样,明白吗?” 散三浑身颤了颤,脑海中回忆起那个熟悉的人,心中一沉,拱手:“属下马上去办!” 见散三要走,李符卿起身喊住他。 半会儿,从书房拿出一幅画扔给他:“少了画像,让被人怎么识人?” 散三忙点头,行了个礼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李符卿望着远处,放在身边的手缓缓攥紧。 “又一次…”他眼神黯了暗“让你跑了吗?” 过往侍从路过此处,皆是不敢往里头走,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地上碎了一地的玉杯,以及李符卿恐怖的面色,转身匆匆而去,生怕这股怒火波及到自己。 半响,李符卿突然笑起来。 好一会才停住笑意。 “所以,你当真觉得这辈子能逃离我吗?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他的手指攥进肉里,手上的青筋暴起。 他望向门口露出的半只脚,拧眉:“谁?” 站在门口贴着门做心理准备的侍从,做生呼吸做的一半猛地停住,匆匆走进门行礼:“是奴婢。”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李符卿歪了歪头,眼神具有胁迫性。 侍从的心不停的跳着,往常他不是没见过二皇子这种情绪,有一半都是在醉酒后,醉酒的二皇子还好,也不是还好,反正比眼前这样,清醒着的魔鬼状态好多了。 他咽了口口水,即使没和李符卿对视,也感觉到了上头那道犀利的目光。 真是…倒了大霉了。 “奴婢路过柴房,听到里头那妇人说要见什么老爷,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厨子将我叫走,说是让我通报您一声,免得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也就是这么巧,他恰好要去东厨拿东西,又是那么恰好那个厨子在那边,更是那么恰好,那家伙虽然同为奴,但是却是个御厨,还真得听他话。 真是倒霉透了。 全府都知道王爷今日心情不好,偏让他首先当了这个冲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知道上一篇早一点存稿了,没卡到九点给大家看,抱歉!清明审核需要稍微等一会,辛苦啦… 第85章 “你觉得该如何?”李符卿歪头,眼神像是要屠戮般腥红。 神华不禁打了个哆嗦,王爷这几个月性格大变,作风也是大变,一改之前的常态,转而变得像一个…正常的皇子。不再是那个逍遥,窝囊,花天酒地的二殿下了,他作为王府的侍卫,和王爷相交不多,偶尔有的也只是上头吩咐下来的时候,匆匆几眼,或者是匆匆几句汇报。 仅此而已。 他能感受到王爷的变化,以及王府偶尔看到的神秘陌生人,那时候只觉得王爷开始变了。 现在却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王爷的这般吓人,和以往的吃了睡睡了吃完全不同,眼前的这人…那双藏在睫毛下的眼睛,被它盯上,就好像浑身都被冻住了一样。 就好像对面,站的就是能够吞人的阎王一般,都不敢抬头对视,生怕自己被阎王收走了。 就如此这般情势下,他咽了咽口水,勉强流畅的说道:“奴婢不敢妄下决断,还望王爷定夺。” 李符卿轻笑着往外走去,手指沿着墙壁,轻轻划过:“一个人在求生的时候,会喜欢说一些主人喜欢听的话,而我偏生就不喜欢那些话术。” 最后的话伴着屋外的狂风吹到神华的耳朵里:“杀了吧,不必听信她说了什么。” 垂死之人的话,他还真不屑于听。 神华望着那道撑着伞远去的背影,在原地愣了半响,良久在抖了抖身子:“这变化…也太大了。” “大吗?”左边突然有一人插嘴道。 神华吓得连忙后退几步。 那老者笑了笑:“亏你还是个侍卫呢,这点都不禁吓。” 神华咳了咳,忙站定身子,试图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叔,你怎么来也不出声。” 姚叔是账房负责发俸禄的,平时神出鬼没的,但待人还算不错,所以他还是敢同姚叔说一些开玩笑的话的。 姚叔望着远处那个离去了的身影:“我刚刚就来了,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他心中暗暗说道。 连他这么小心翼翼都能被二殿下发现,姚叔还能有这不被发现的本事? 但是争论这些也没什么用,他只是耸了耸肩,顺着他的话问道:“姚叔刚刚的话是何意?” 姚叔慢慢将手放到身后,望着他:“他身为皇子就该这样,何况…”他顿了顿“在我看来,王爷一点都没变。” 神华上前几步,鬼鬼祟祟的左右望了望周围是否有人,确定四下无人的才敢说道:“怎么可能!姚伯你是老糊涂了吧,你忘记王爷之前…就是经常带人回来,第二天抛尸野外的事情了吗?还有经常彻夜不归,还有之前每晚都是喝的大醉回来,还有顶撞重臣,还有…” 姚叔摆了摆手,眼角弯弯的望着地面,像是在回忆些什么事情。 “老夫我还没糊涂呢!”他笑着摇头,眼神却是柔和“我看着王爷长大,是最早带他的那批人,我们那批人都知道,王爷幼时,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都堪称是一绝,甚至能比很多成人都厉害的多,那时候,大家都叫他神童,天才。” 神华的瞳仁伴随着他的话越放越大:“我怎么不知道这些!我们王爷当真这么厉害?” “嗯。”姚叔低头,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眼神有些怜悯又有些可惜。 神华欲继续追问,只是刚张开嘴巴,姚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刚刚可是吩咐你了什么事情?” “糟糕!”他猛的绷直身子,连走带跑“姚叔,先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姚叔在身后笑着摇头:“还都是孩子啊。” 柴房内 咏娘被绑在一张木头椅子上,粗厚的身子绕着木头椅子将咏娘牢牢绑住,几乎是手腕的活动都进行不了,她的头被蒙上了黑色的头套,在昏暗又安静的柴房内,显得极为恐怖。 “有没有人!老爷!老爷快救我!”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干哑,却仍然在一遍遍的重复她的话。 屋外雨声能穿过柴房的门到她的耳朵里,风大雨大,让她不禁在温暖的柴房内都怕的哆嗦。 一阵脚步声清晰的传来,她仍然抱着希望,又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老爷!快来救我,快叫我们老爷来救我!” 她已经无数遍抱着希望了,所有时候都只是寂静中几道匆匆而过的脚步声,对于她的话毫无回应。但是,她仍然相信,只要老爷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定会放她出去的。 这阵脚步声在门口停下,转而是一道锁扣开开的声音,她激动起来:“老爷!老爷!是你来了吗!” 神华掩了掩鼻子,柴房内堆满的木头味道,他不是很喜欢,也不知大劲是怎么扛得住天天在这种环境中讨生活的。 咏娘自言自语道:“就知道老爷一定会来救我的!夫人是不是找到了!夫人走丢真的不是我的错啊!谁知道夫人这么快就能醒来!” 神华掏了掏耳朵,半蹲着捡起地上早就安排好的短刀,歪头看了看。 砍柴的刀和快刀比起来,还是快刀用的顺手,还好专门嘱咐他们在柴房内放了一把短刀,不然雨这么大,他就得跑老远去拿刀了,麻烦的很。 咏娘也没管有没有回声,又自顾自的说道:“夫人可有找到?现在风大雨大,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乱晃真不好,更何况她肚子里可能有个孩子,孩子也是扛不住的呀。” 话语刚落,快刀便斩了下去。 再无回声。 神华蹙眉,刚刚这个妇人说了什么? …… 孩子? 他伸手将刀摆在眼前左右看了看刀片上的血渍:“看来,刀太快也不好。” 他探了探妇人的鼻息,挑眉:“完了,说不了话了。” 这事儿,要告诉二殿下吗? 告诉二殿下,二殿下会把他砍死吗? 他捂了捂自己的脖子,突然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不可能吧,虽然不清楚她口中的夫人是谁,但是十有八九就是老爷在外边儿的老相好,他好像略有耳闻过,但是他记得老爷的新鲜感很快的才对啊,不然也不会一天抛…一个吧。 还弄出了个孩子? 无稽之谈嘛这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待会嗷~ 第86章 “唉,果然人在垂死之时容易说一些胡话。”他随手将刀放在地上,双手仔细看了看是否有粘上血渍,确认无误之后才安心跨出门。 他指着不远处走来的两人:“哎!你俩过来处理一下。” 雨夜下,一个女人脸色潮红,拧眉且闭着眼像是醉倒般躺在树下,冰冷的雨点透过树叶的缝隙滑落至她的发丝,肩颈,衣裙全部贴身般附在肉上。 “大哥,今晚吃什么?”有一人举着伞,一副农夫打扮,两人身后都挑着一竹篮菜。 “能吃什么。”被唤作大哥的那人闻言笑起来,笑声粗矿“就这破天气,庄稼都快死光了,今天就吃西北风吧。” 昨夜也不知怎的,下雨下个不停,本来只是小雨就算了,还偏是个倒了八辈子霉的大暴雨,庄稼里的苗都快淹死了,若是这样,还得重新搞过,那还吃什么饭,饭前都得买种子。 跟在大哥身后的人哭丧了脸,半响才斟酌着说:“新搬来的隔壁第三家人好像有不少吃的,我们去偷点儿?” 话还没说话,大哥便抬手狠狠的往他头上打了一下:“你小子净想这些有的没的,难怪给你请的夫子都气走了,也得亏爹娘死得早,没再供你科考。” “唉!大哥,我说真的。”他小跑了一步,举着伞奸诈的笑道“那家人真的很有钱,我上次看到那个男人娶得小娘子了,好看的就像是江南那边的姑娘一样,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看,不像是农妇!” 大哥斜倪了他一眼:“你观察多久了?” “也就两天。”他嬉皮笑脸的走着,眼睛里似乎已经勾勒出了那个女人的模样。 大哥猛地退后一步,往他后头踹了一脚:“那家人也就来了两天,刚来你就看上人有妇之夫了,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那人踉跄了几步,面前脚尖点地才没摔在地上,他望着地上潮湿的黏土不禁觉得恶心:“大哥!这么大雨,你差点把我摔里头了!” 现在地上的泥可不比之前的泥,滑溜溜的跟虫子爬过一样,往里头一趟,十有八九都得恶心一天时间,他顺着泥土看到一丝裙带的布料,抬头的瞬见,眼神蓦然瞪大。 “活该。”大哥冷哼一声,见身后那人没跟上来,便回头望了望“你小子干嘛呢!” 那人仍然愣在原地,想被夺了魂。 大哥举着伞挠了挠头:“这儿离黎山近是近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在这儿都能夺魂吧。”他嘀嘀咕咕的走过去,拍了拍那人。 那人猛地踉跄了一步,但也没说什么,仍然看着他看着的那个方向,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哥,我好像看到神仙了。” “什么神仙,黑白无常还是阎王来收你尸了,不冤真不冤我给你…讲”话说道一半,他眼睛随意的一撇那个方向,没看清…再看一眼,他的瞳仁也猛的变大。 “快快快,快救人!”大哥忙跑过去,撩开挡路的杂草堆“愣着干嘛!快救人啊!” “哦哦!”他反应过来,忙跟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伸懒腰) 第87章 木头房内,滴水声不绝,水流声湍急的坠在地面上。 “怎么还没修好啊大哥。” “这不再补嘛!”他一手举着木板一手搀着墙面,将木板一抛,算是搞好了。他抬头有些忧愁的听着外头的风声,抱怨道“也不知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停,这么大的风,这木板待会多半也得吹掉。” 闻言,二弟抬头望着大哥“这还不简单。” 大哥正疑惑他有什么好法子的时候,只听得他接下来说:“你爬上屋子,多压点儿重的东西不就得了,一块不行就两块。” “你以为这屋子是银子造的?”大哥白了他一眼,跳下椅子,有些嫌弃的说道“压这么多东西不会沉?”何况这大风大雨,他要是爬上去,指不定就出什么事儿了,这小子真是没脑子。 二弟托腮,眼神炽热的望着躺在床上,一脸病态的女人,有些痴痴的,不自觉间,手已经缓缓朝女人伸过去。 只是在他手还没触及到床上女人的衣衫时,一双手猛的将他拍向一旁。 他捂住自己的手,忙吹了吹:“大哥!” 大哥将二人隔开,眼神有些威胁的说道:“你小子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 耳朵摸了摸耳朵,眼神有些不自然的撇向别处:“她衣服都湿光了,铁定是睡的不舒服,睡久了说不定还要生病…” 大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你说我看听你狡辩的神情望着他:“哦,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有干的衣服,所以你给她脱下来,再帮他换上?” 二弟欣慰的望着他:“是啊大哥!” “想都别想。”大哥侧头望了望床上的女人,一身湿掉的衣衫多半已经在床榻中焐热了大半,脸上的潮红还没退,多半是染上了伤寒。 她的脖子有明显的伤口,不知道是之前遭受了什么,看她的容貌姣好,也许是京城的红楼?早闻京城富人玩的花,也许这姑娘也是在那儿受了什么气才跑出来的吧。 这身上的血腥味,刚刚背在他身后的时候,尤为浓重,真是苦了这姑娘了,看模样不过是二十左右,风华正茂的年纪。 眼下,大风大雨的,他们也不方便带着她跋山涉水去镇上看大夫,而且这边儿地处偏僻,也没有什么马车可以给姑娘送过去,眼下也只能让其在这间屋子里委屈一下了。 他们两个大糙男人,连照顾人的法子都不曾学过,这么多年他俩的所有毛病都是靠身体自己好的,哪知道什么照顾人的法子,种种田出出汗,什么伤寒,几乎是很快便好了。 这是眼下…这姑娘的身体,就像是被火烧一样,身子骨铁定是弱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忙才是… “现在什么情况,大哥怎么能有性别之分?”二弟严肃的说着,抬起脚步便打算往床边去。 只是一双脚猛地卡在他脚落地的位置。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情况危急啊!咱们还是帮人帮到底吧!”他有些着急的说道。 “不必了,我有主意了。”大哥冷淡的挡在他面前,丝毫不给他过去的机会“你去隔壁找那户新邻居一家过来吧,特别是让她夫人过来,跟她说是有位姑娘感染伤寒,衣服在外边儿淋湿了,还请她过来帮个忙。” 本来周围是有农妇在的,而且还不少,只是今早出了黎山那档子事情,很多都外出遛弯去了,他还是看着她们走的,也得亏他们没钱,才能在回来的路上做了回活菩萨。 在大哥的眼神威慑下,二弟只得咬牙拿伞走人了。 留下了不大不小的摔门声。 “这家伙…没得救。”大哥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转过身,床上的女子确实面容姣好的能让人一眼就挪不开眼的地步,多半是江南地方的人?生的水灵。 也不知道她醒来后会不会嫌弃这脏地方,听说一些姑娘会嫌弃一些不干净的床。 但是他俩的一直就睡一张大床,虽说平时都是洗干净上去的,但是难免会有些汗臭味。 “唉。”大哥摇了摇头“还是醒了再说吧。” 等了半响,几个脚步声正朝这儿赶来,他侧头看去,门已经被打开了。 “公子先进吧。”那女人开门朝那人说道。 公子?大哥摸了摸鼻子,合着这俩不是夫妇啊?那小弟还有机会嘛。这姑娘确实长得好看,在这乡野地方算是极好的面貌了。 正看着,斜眼瞥见一双狠戾的眸子,正牢牢的盯着他看向那姑娘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骇人的紧,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大户人家公子的样子,怎么眼神这么恐怖,和外头那些官兵差不多。 大哥只得友好的笑了笑,收回目光。 看来小弟是没机会了,这明摆着就是有事儿,若是贸然做了什么事情,小弟十有八九就见不到人了。 他虽说知道有一户新的人家住进来,但因为每天上田里耕作,中午外面去卖,晚上回家,日复一日的路径,他一次都没见过这两个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这两人给他的感觉,一人像是个公子哥,但是不是那种富商人家的公子哥,应该是官家的,行为举止都是规规矩矩的,一看就是从小练出来的,另一个谦卑有礼,那应该就是个家仆吧? 虽然看不懂那两人刚刚对视之间有什么情绪,但是感觉还挺复杂的。 正看着,那两人款款而来,身后跟着那个眼神奇奇怪怪的二弟,他正为二弟丢脸期间,那男人稍稍一挪步子,就挡在了二人之间,二弟那双视野中应该是出现不了那位姑娘了… “您好,那位姑娘可是在床上?”那女人望了望隆起的被子,已经联想到了他们提起的女人。 “是的。”大哥忙挪开身子,退到三步远,引着那姑娘上前“我们是在回来途中救的人,这姑娘看样子像是哪里逃出来的,脖子上有伤,还请这位姑娘不要害怕。” 百般无赖看着地面的男人,听到这边便带着好奇心随便的撇了一眼床上,而后眼中瞳仁慢慢放大…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咧~ 第88章 他站的比较后面,这一奇怪的反应并没有没人察觉。 那姑娘撇了一眼床上的女子,眼神一亮,像是有被惊艳到。 她摆手道:“还请各位先出去等候吧,我来为她更换衣物。”这衣服明显还是湿的,站在身子上,定然黏糊糊的,不舒服的很,她照顾人的经验颇多,这点经验她还是有的。 这间屋子不大,睡觉和吃喝拉撒的地方是一起的,甚至连分间都没有,他们几人只能到外头等。 “衣服在床左边的木头柜里,都是洗干净的衣服,姑娘随便给她挑一件换上就好。”大哥是老实,交代过后,颇为着急的便往外走去,半响没听到别的脚步声跟上来,便往后看去:“干什么呢!” 二弟往后侧头看了看大哥,触及到那双警告的眼神,只得转身往他那儿走了几步,三步一回头,说的便是他。 另一个男人眼神深邃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像是在深思什么。 与他一道来的姑娘刚想提醒他,结果触及到他望着床上的女人,游离的目光像是看得入迷。 她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公子,我要为她更衣了。” “嗯。”那人回神,触及到她的目光,为之一顿“你怎么了?”那种眼神,他见过,时常是她不开心的时候,是会在心中恼他,然后莫名其妙不理他好几天的眼神。 那姑娘别过脸:“公子先出去吧,我要为那姑娘更衣了。” “嗯。”那男人摸了摸后脑勺,转身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停了下来“真没事?” “没事。”那姑娘温婉的说着,眼神温和,确实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 门被关上。 那姑娘叹了口气,手扶着床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稍触即离,她眉头微微皱紧,这伤寒也太严重了,这姑娘怎么如此照顾自己的身体。她用手掀开被子,左手从她的腰缝中将将那姑娘抬起半身,倚靠在床头。 这姑娘…怎的这么轻,她轻而易举的就抬起来了,就这样,她还没有反应,就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觉一般。 得赶紧换掉!不然当真是要更严重了,会丧命也有可能。 她匆忙往周围扫了一眼,看到了刚刚那人提及的木头柜子,小跑了两步打开柜门,扫了一眼扯下一件衣服便往床边去。 她掀开床上姑娘的衣裙,掀开一层,才发现里头还有一层,只是里头那层衣服好像用料更好些,并且她好像在哪儿看到过这件衣服,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她右手扶起姑娘,左手将衣服从姑娘身上褪下随手放在床榻上。 再次伸手欲脱里头那件衣服,手才刚触及衣领,眼睛恰好往上一撇,触及到了女人脖子上的红印,这姑娘…逃脱之前,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也来不及多想,她伸手将床上姑娘里头的衣袍也褪下,数不清的赤目的暧昧痕迹从脖颈到腿根的红痕暴露在她的眼中,她侧头撇过头吸了口气,缓了缓才为床上的姑娘套上衣服,那姑娘身子柔软,套上也废了些功夫,半响,她才紧紧的抓住两边的衣衫,将其拉住合起,就这么停留在那姑娘的胸口。 她动作停了半响,望向那姑娘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虽不知这姑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是一定是很可怖的回忆… 若是有幸能够清醒过来,对这位姑娘而言,应当也很痛苦吧。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慢慢为那位姑娘扣好衣扣,而后慢慢将其放倒在床上。 她伸手用衣裙随意的抹掉额间的虚汗,凝视了床上的姑娘半会儿,才想起来要帮她盖好被子。 这么一些动作做完,她竟都有些乏意。 门外三人打着伞,在狂风暴雨中,站在屋门外,有两人在闲聊,但是话语尽数被掩盖在风中,要说的很大声,才足以被人听见。 另一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独自站在一角,他将伞微微倾斜,抬头望着天,像是在想着什么。 “你说,那公子哥在装什么深沉?”二弟凑到大哥耳朵边,压低声音说道。 “你管别人干嘛呢,有你什么事儿。”大哥皱眉,挪开看着他的目光,眼神也有些嫌弃的眯紧。 正说着,门被打开。 那姑娘挪了半步出来,客气道:“二位,那里头姑娘的衣服已经换好了。” “好啊好啊!谢谢。”二弟亲热的朝她笑着。 大哥瞥了一眼不远处深思的那个少年,已经黑着脸往这边走来… 他赶紧笑着推开二弟,傻呵呵的笑着:“就麻烦您二位了!多谢!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还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们,我们一定帮!” --------------------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开心~最近评论的小天使变多了(床上打滚)今晚凌晨的更新没有了哦,我这已经是今天的二更了(轻声) 第89章 那男人转眼已经走到了那姑娘的身边,他伸手揽过那姑娘的肩膀,将姑娘笼进伞下,眼神望着他们淡淡却隐隐感觉有种奇怪的感觉:“客气了,我们先走了。” 半响。 大哥目送两人进了隔壁的屋门,斜眼一撇,撇向那个还在发愣的胞弟:“那两个人你惹不起,以后你少去为妙。” 城里来的贵人是肯定的,从穿着打扮到谈吐,再到行为举止,都是有礼的,这礼数也只有那种大户人家会教成这样,女姑娘叫什么公子的时候,他都觉得这家伙是皇子都有可能,就差给他磕头行礼了。 二弟撇嘴,眼神十分不屑:“不就是个富公子,还不是来这儿住了,十有八九家境落…” 大哥一掌拍在他脑门上:“无药可救。”说完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推门走了进去。 他收起伞,拍了拍身上的雨滴,雨砸过来,衣服湿了不少地方。 二弟将伞随手扔在地上。 大哥挤了挤眼:“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扔,不要扔!你耳朵聋了不成?” 二弟双手抱着头,心情十分愉快的走向床上姑娘的身边,听到他的话也不恼:“这伞都破了好几个窟窿了,正好全破了,咱就换新的。” “还不都是你弄破的!还好意思买新的?”大哥骂骂咧咧的蹲下身,将他扔在地上的伞左右看了看。 这把伞只是旧了点,但是还没坏掉过,坏的那把一直是自己在撑,胞弟用的这把已经是新换的了,虽说价格便宜了些,但是确实是耐用的,用了三四年都没见坏,这家伙一次一次扔,这伞的擦痕已经很严重了,十有八九在这两天的大雨下要坏掉。 眼下朝廷收税,土地上的粮食收来交税就交了一半,他们二人两个大男人,还要吃喝,这银两哪儿够再买一把好伞。 想着想着,他便叹了透气。 抬眼间,他眼神不禁无奈感更甚:“离那姑娘远点儿!” 二弟站在床边,伸长脖子,一脸赏心悦目,闻言有些不耐烦道:“又没碰她,你急什么!” 大哥叹了口气,心中暗想,这姑娘决不能长久在这儿待下去。 隔壁房内 这间屋子从外边儿看起来一般,只是一般的木屋,只是占的地方大了些,外头围着低矮的栅栏,里头却大不一样。 里头有着两间睡觉的屋子以及书房和厨房,“公子?公子?”那姑娘半推了一下坐在书桌前的男人。 “嗯…怎么了?”那人回神。 “要不要送点儿银两过去,我看那姑娘好像需要去找大夫。”那姑娘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荷包,将红色抽绳拉开,从中数了数拿出些碎银放在手心递给他“这些够了吗?奴婢没去看过大夫不太清楚。” 男人摇头,左手将她翻开的右手盖上,左手勾住她的腰,伴随着那姑娘的低声惊呼,他便已经将她放在腿上了。 “魏明杨!”她语气又娇又恼,却只是伸手锤了一下他胸口。 “我的错我的错。”他轻笑着将她拢进怀里,右手将她的发簪摘下,一袭细长的头发散落在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按住了她的头低头轻轻的点了一下她的朱唇。 姑娘红着脸立刻就禁了声。 魏明杨将头靠在她的锁骨上,右手柔缓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给她顺毛。 “我喜欢你叫我这个名字。”他低低的说着“你以后就这么叫我好不好。” “可是…”叫的习惯了,回去又该怎么改回来呢… 她明白,他身为魏家长子,不可能真的弃魏家于不顾,到那个时候,他定然也已经变得成熟,不再像现在这般会为了她冲动一把,到那时候,身份上的差距仍然会把他们二人隔开。 “没有可是。”魏明杨有些委屈的开口“那我求你好不好,你不答应就太过分了。” 姑娘轻笑了声,眼神缓了下来。 就这样也挺好的,这一瞬的美好,就让她好好的记到脑海中吧,无论以后到底会如何,在这乡野也会有一段属于他们二人的回忆伴随她的余生。 就这样,也够了。 “好。”她笑着应了声,显然这种行为取悦了魏明杨,他将唇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放到了她的脖颈上,慢慢的亲吻,像是一种细细的品尝一般,延到她的耳根,惹得她忍不住往旁边闭了闭。 她往后靠了靠,腰抵在了后头的书桌上,看着那双眸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痒。” “那我换个地方…” 说着,魏明杨便打算倾身过来,她忙用手抵了抵,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将手放在他面前,摊开手中白花花的银两:“诺,你数一数,给那姑娘请大夫的银两够不够?” “够了。”他含情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视线一瞬都没有挪开。 “胡说。”姑娘微恼“你连看都没看。” “你想让她看大夫?”魏明杨伸手拉回她的腰身,二人之间近了些许,左手将她手中的银两盖上“他们会想办法的。” “他们二人看起来手头不是很宽裕,看得出他们想帮那姑娘,但是看大夫的钱应该不少,种地收成下来一整年也没这么多钱,而且那姑娘伤又这么重,看起来要不少钱…”她父母务农,深知这里头的苦,这钱还是由她们给的好,她们二人手头有这份闲钱可以用,权衡之下,当然是用他们的比较好。 “可以,这钱我来出吧,你的钱收好吧。”魏明杨点头,应许了这个要求。 “不用。”她倔强的将手里的钱两重新递到他手中“你数数够不够,不够我再拿一些。” 魏明杨轻柔的一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言:“你本来就是我的人,我的钱便是你的钱。” 她的耳朵过于敏感,那阵短促的风吹过她的耳畔就像是在挠痒,那酥麻的语调和柔情的话语更让她有些情难自拔,在她的头刚离开他的肩膀时,一个吻便重重落下,辗转。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短短二更哈~ 第90章 一阵惊雷,床上的女人猛然惊醒,她猛的睁大眼睛,周围漆黑一片,梦境中的尖叫呼喊声在一瞬间寂静下来,她止不住心脏的起伏,仿佛刚刚梦中一切都还出现在眼前。 虫鸣鸟叫,闷雷大雨,还有很浅的雨滴坠下的声音。 她瞳孔一缩,眼睛变得腥红,下意识伸手飞快的捂紧耳朵。 锁链,滴水声,她永远忘不了那一整夜所经历的精神上的苦楚,绝望,濒临死亡却不能自我了解的痛苦,想闭上眼但是精神间的战栗,那是地狱,那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命,剥去了灵魂… 此时的这道声音仿佛是地狱的罗刹,手提弯刀朝她走来,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嘴中宣告着她的死亡时间。 她拧紧双眉,痛苦的闭上眼盖住她眼中出现的眼花缭乱的画面,脑中的神经又好像重新回到了梦中那般,不!比梦中更痛苦,梦中意识模糊,上一个情景和下一个情景之间的记忆对她的感触只停留瞬间的痛苦,而现在却是每个画面每个细节都能勾动她的记忆,让她痛苦不堪,就好像在拉扯她的神经,捶打她的心脏一般。 安神香! 对! 之前在衣服里藏了些安神香! 衣服! 之前因为这安神香效果好,便趁着咏娘不注意,偷了一些香灰放在随身的香囊里,应该还在! 她手足无措的将手伸进衣服,而后心中突然一沉,这不是她的衣服…这是个有扣子的衣服,和她披着的那件外袍不一样。 被惊醒的意识,留出了一些残余的清醒,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眼神慌乱的往四周看去,这地方… 又是一击惊雷。 她浑身一怔,伴随着巨大的恐惧。 这地方她不认识!鼻尖这才问道一股味道,是汗臭味,这地方不止她一人,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压迫着她的神经。 昏迷前的记忆开始不断涌入她的大脑。 死了… 死了很多人… 李符卿又一次利用了她,把她耍的团团转。 李符卿,你到底,你到底要如何才算满意,到底为什么不让我代他们几十条性命去死,到底为什么! 逃离… 她的目光一滞,脑海中涌入一段更近的回忆。 昏迷中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是故人,她见过那个人几次,是一个有名的大夫,姚叔曾说那是自己人,那个人让她不要出声,将虚弱的她抱紧密道里,并让其一直爬不要出来,她不明其意,想要打开那个盖子问一下到底什么情况的时候,那个盖子已经在上面盖住了,以她当时虚弱的身体,压根不可能抬起。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得照着他的说法去做,不然也许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 那个密道很黑,很挤,没有光,她宛如白蚁食髓般在那个通道里头,精神几乎濒临崩溃,她甚至想着干脆在那里等死就好了,因为她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她又怎么不该死呢? 想到这里她痛苦的闭上眼,手紧紧的揉紧肚子上的衣服。 可是她在临走前,听到了大夫的诊断。 有孕,她真的有孕了。 她又怎能擅自决定肚子里孩子的生死呢…背负那么大的罪孽,又怎能轻而易举的在这儿死掉呢。 最终她摸着那个密道,半摸半猜的走着,原本就很长的密道,让她感觉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最后的最后,她才摸到一个木头状的推板,这才得以见到光。 只记得那时恰逢大雨,她半爬半跪的走到最近的一颗树下躺下,原本只打算小息一下,但是眼下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多半是在之前昏过去了吧。 所以她现在这般情景… 到底是遭遇什么… 一种极大的恐惧在心中绽放开来,她捂着肚子,感知着耳边的声响。 果不其然周围便有低低呼吸声,像是睡着了的呼吸声,那声音有一段距离,但是就在一个屋子内。 她本身应该对声音很敏感才是,只是头脑中太乱了,再加上外头杂乱的声音不断勾起她的恐惧,竟一时间连如此明显的声音都没有发觉。 冷静…冷静… 她额上已经出现了些许细汗,她无法适应黑暗,就像水永远适应不了火一般,在黑暗中待久了她的五感就会出现偏差,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 就像现在一般。 偶尔她只听到闷雷和雨声,偶尔她又会听到求救声求饶声,眼前的画面也会出现些许的幻觉。她蹙眉闭上眼,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在密道里头暗无天日的攀爬,甚至让她在密道里就见到了阎王和黑白双煞,无数在她脚边勾住衣服的那些被她父亲害死或者枉死的人。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黑暗给她带来的苦楚。 她若是再经历一次黑暗,她会撑不住的。 火折子! 她猛地摸了摸衣服,又突然停住。 对,忘记了,这衣服不是她的。 她没有感受到什么迫害,也许她只是碰到了好人家将她救回去了罢了,不然也不会将她一个人放在床上,李符卿不可能这么快发现她的,若是发现了,他应当也不会不睡在她旁边吧… 虽然不知道密道的尽头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以她最后清醒的印象来看,应该是个小村子。 既然是小村子,应当也有农妇,想必她的衣服是农妇换的吧。 她抱着这个希望,踌躇着是否要起身或者开口讨要一个蜡烛放在身边。 他们也许会觉得她很奇怪?也许也会嫌弃她事情多?也许还会将她赶出去也不一定,只是她确实已经扛不住黑暗了。 密道里的所经历的黑暗是她平生所经历最长的黑暗了,让她清醒的接受黑暗,比死亡还可怕的多。 想到此,她只能强撑起身子,缓缓睁开眼,忽视耳边以及眼前出现的一些片段式幻觉:“有人嘛?” 话语刚落,隐约听到了呼吸声的变化。 她便鼓足勇气又开口问了一句:“有人在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二更一下。 第91章 几声沙沙声响了起来,像是掀开什么落地的声音,她半撑起身子,仔细辨别那个声音。 方向是在右方,伴随着那个起身的声音,还有一个低低的呼吸声。 原来这是两个人。 她放下心来。 想必这是两口子。 月光照进来,恰好可以看到右边地上有两人的身形,一人仍然睡着,大约是没被吵醒,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她也只是匆匆一瞥,便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了另一人身上。 那人看起来瘦瘦高高的,正半坐起身子来,看伸手的动作像是在穿鞋,动作极轻。 她不禁放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他的夫人:“多…”她往外发出第一个声音的时候,才发觉脖子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勉强忍了下去赶紧继续接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明日一早我便离开,绝不多留。” “姑娘这么早便走?”那人已经穿好了鞋站了起来,抬脚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那道身影略过月光,却在月光处停留了一瞬,光在他脸上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较为年轻的脸,眉眼弯弯带着笑。 看样子应该是一对年轻夫妇,难怪屋子里没有孩子。 只是那人的声音听起来,让她隐隐有些不安,像是带着危险和调笑一般,不似普通的一句询问。 她拢了拢衣服,忍住幻觉引起的战栗,勉强维持住视线中唯一的聚焦点,让那道现实中身影成为她唯一的记忆点。 “是啊。”她再次抬眼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了她的床前,并往前微微前倾着身子,与她拉进了一大段距离,几乎可以说是要贴脸的地步,她有些无措的往后退了退。 “别吵醒了他,姑娘您看起来是有事要说?有事儿直接跟我说就好。”隐隐的月色能看清他脸上隐约的表情,那笑容有些诡异,甚至在幻觉的加成下有些青面獠牙的感觉。 她甩了甩头,有些勉强的看着那人直接坐在自己的床边。 自顾自的为他找了个合理的理由,也许那人只是怕吵醒他的夫人罢了,一天的农耕想来也是辛苦的很。 她牵强的笑了笑,默不作声的拉远与他的距离,声音顺从的压低:“不知屋子里可有烛火,我有些怕黑…” 还没等她说完,那人便饶有其事的说道:“哦!烛火啊,我好像把烛火放门外了。”话语声渐近,他凑过去在她耳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我替您拿进来?” “不必不必。”沈澜缩了缩脖子,脖子上伤口撕裂般的苦楚让她不禁发痛“怎么好再劳烦您,您告诉我在哪儿,我直接去拿了便是。” 一种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好像不太友善。 “没事,我替您拿来便好。”说着他便打算起身。 沈澜赶忙起身,一时间没顾及到身上的那些伤口,稍微一有动作,竟然都像是食髓般痛的她打了个激灵。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 一瞬间她好像清醒了不少,幻觉中的杂音已经没再出现了。 那人恰好听到动静,侧头看她。 她匆忙光脚落地:“您告诉我烛火在哪儿便好,烛火晃眼,我在外边儿照着睡一觉就好,里头许是会扰着您和您家夫人。” 那人愣了一下,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般,因为在视线暗角,沈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得接着问道:“可好?” “也好。”那人说话声音带着笑意。 沈澜跟在他身后,脚尖踩着冰凉的地面,打开门,隐隐游戏月光落下来。 下雨天…这该如何在外呆。 她有些后悔自己说话承诺的过快。 咔哒一声。 木门被合上,她侧头望了一眼,那个男人长的老实,方脸,像是个普通友好的农民,他手中拿着伞,往斜方向撑开:“不好意思,就一把伞,你要和我同撑了。” 说着她便被拉到了他的伞下,这伞不大,两人站在一起也显得拥挤。 走了两步,两人就因为雨势过大,擦了好几下肩膀。 她有些抱歉的说:“您要不给我指一个方向便好,不要劳烦您亲自陪我走一趟了。” 他家屋子不大,放的地方应该也不会太远,虽然她也好奇,为什么他会把蜡烛放在门外,但是她贸然问,也有些不礼貌。 “不用,省些时间。”他轻声道。 不知怎的,她竟然从那人的嘴里听出了一丝兴奋。 她有些不安的抬头往上撇了一眼,那人的脸色却没有变化,应该是她多虑了,经历了这么多的她,若是因为这样误会了一个心怀好意想要帮助她的人,也不太好。 那路程不知怎的,像是越带越远,关着脚走的路,从满是碎石的地方,走到了满是泥土的地方。 放蜡烛放这么远? 正想着,那人突然停下来。 终于到了吗?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多谢,蜡烛在哪里?” 一声惊雷轰天而下,猛地让她打了个机灵,好不容易有的短暂的清醒,又再次毁灭,耳边又开始有了那些杂乱的、令她害怕的声音,她连忙捂住了耳朵,像是垂死一般,额头又冒了细汗,本就全身滚烫的她,这次像是全身被火烧一般。 她撑不住了,必须要看到光了。 百蚁食髓的感觉又再次涌上来,那感觉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她用唯一一寸清醒朝旁边那倒是身影看去,只见那人正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她暗想,也许是她自己的幻觉罢了,之前的幻觉也会把面前的人变成这样,没事的!没事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只是迟迟没有看到面前的人开口,这绝不是幻觉了,为何他不回答她的问题? 她捂着耳朵,痛苦的蹲下身:“抱歉,我怕黑怕的厉害,看来需要您帮我找那烛火了。” “嗯。” 她抱着希望抬眼,只是那人脚步声没有挪动半分,她心被提起来,扫了一眼周围,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是她能模糊的看出周围轮廓,昏暗的晚上,乌云恰好盖住月光,没有屋子。 这周围的所有地方,都是低平的,没有任何高的突起,唯有的便是具有明显沙沙声的农作,这儿是田野。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9点二更! 第92章 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眼神只敢凝视着地面,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也许是自己潜意识中的幻觉作祟罢了。 还没等她说服自己确认这个想法,眼前那人突然蹲了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长的这模样是真不错。” 沈澜没办法反抗,他用的力气太大,几乎是掐住了她的下巴一样:“你…” 此时对方的眼神已经全然不同,他上下打量着她,把自己的目的暴露无遗,右手轻轻拂起她耳边的碎发,将其绕到耳后:“你这姑娘嘛,好看是好看,怎么疯疯癫癫的。”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被男人玩傻了吧,唉,真是可惜了。” 他那双放在她耳后的手捧起她的脸,像是欣赏一般凑近了看:“还真是第一次看到长的这么标准的姑娘。” 沈澜怒视着她,趁其不备,头往后一缩,伸头用了十足的力气一口咬在他还未收回去的手上。 “嘶,你这虎娘们!”他忙站起身,看自己的伤口。 机会! 她连忙半扶着地起身,刚起身的动作不快,还有些发晕,但是应当也足以逃脱对方的禁锢。 滂沱大雨一瞬间坠满了她的衣衫,还没等她跑上两步,耳边响起一声油纸伞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脖子便猛的被人用手框住,往后拖拽了一下,双脚后跟落在地上,被他磨的生疼。 “还想跑?”男人用右手紧紧的拴住她的脖子,左手慢慢抚上她的腰线,顺着腰线摸到她衣服上的扣子,迫不及待的解开“这荒郊野岭的还想跑哪儿去,乖乖和哥哥我呆一会吧!” “你!”沈澜脸色气的通红,此事幻觉的声音远不敌这人给她带来的恐惧真切。 被他拴住的地方,恰好是伤口还没愈合的地方,刺激的痛感像是又将她刎了一刀似的,痛苦无比。 在那男人解开她上衣第一个扣子时,她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不够逃脱于她的魔抓,便把一切的希望集聚在了呼救上。 “救命!救…”炽热的手突然离开她的腰线,转而捂住她的嘴,立刻就被禁了声。 “荒郊野岭的谁能来救你!”那人怒喝道,因为他的身体贴着她,所以她清楚的感受到了那人应该是把头左右弯了弯,应该是怕真有人听到。 她自然是知道这地方是个蛮荒之地,甚至连夜莺的啼叫都听不到,但是她现在唯一有生机的希望只有这个法子了,她只得用嘴拼命的挣脱那双手,但奈何力量的悬殊,让她所努力的一切都成了徒劳。 这一行为像是激怒了身后的这人,他粗鲁的捧住她的腰线,猛地将她往旁边的稻草丛中一扔。 落下时剧烈的痛感让她忍不住蹙眉,将身子蜷缩起来,滂沱大雨不断的落下来,让她看起来像是在雨夜濒死的尸体一般。 “孩子。”她猛地睁开眼睛,任凭雨滴坠落在她的睫毛下,匆忙而又慌乱的捂住肚子,欲起身。 肩头被人猛的一踹,半撑起的身子又猛地坠落在地上,她忙捂住肩膀,像是碎裂般的痛感在肩头涌现。 那人轻笑着俯视她,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般。 “救命…”她不断呼喊,用极为轻柔却已经用尽全力的语气朝周围呼喊,将手按在混在着泥土的湿漉漉的稻草上,用尽全身力气望前爬去。 这回他没再拦着她喊人。 还没等她庆幸,脚腕被一股力气握住,粗鲁的往后一拉,腰间他的脚摁住,用的力气极大,像是想将他踩碎一般。 “这还挺刺激。”他的话急促,断断续续的语气感觉像是在脱衣服,果不其然,真当她暗道不好的时候,一件衣服已经随风落在了她的右手边。 “求求你,求求你,我肚子李有一个孩子,求求你放过我们。”如果只是她,她早已没有求生的欲望,大可以咬舌自尽,只是眼下,这肚子里的孩子,又怎能因为她草草结束了他还没开始的一生。 那未免对他而言太不公平。 但是这话好似没有唤起身后人的半分良知,后颈一重,身后的衣服被人提起来,毫无怜惜之意,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那感觉,像是喉咙里有股甜滋滋的味道涌上来一般难受。 “你…无耻!”她红着眼睛怒不可歇道。 这衣服不算薄,被他从身后一撕,直接裂了一道大口子,冰凉的雨滴毫无顾忌的砸了下来,与之相伴的是那人炙热的吻。 她半张脸躺在地上,左手慢慢掐进泥土。 竟没半分反抗的力气了。 若是让她的人生这么一刻这么受人侮辱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感觉指甲都在往外冒血,只是抵不上她心口的疼痛。 对不起,孩子,我这一生唯一想自私的一回,你可否饶过我。 她痛苦的闭上眼,手心骤然一松。 当决定已经下好的时候,无论身后百般,都已经盖不过她的绝望了。 正在她咬住舌头打算自我了解的时候,身后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干嘛?” 身后的人本身兴致正上来,打算做更过分的举动的时候,被这么一吓,动作猛的停了下来,他骂了一句话,只是听不懂,多半是他的家乡话,拾起衣服半披在身上,往出现在泥路上的人对视:“怎么?你要多管闲事?” 魏明杨右手举着伞,冷眼打量了一下这幅局面,指尖发白:“我今日就是管了,你又能拿我如何?” 沈澜眼神无神的望着前方,坠下的泪水陷进泥土,已经分不清是她的泪滴还是不断落下的雨滴。 她头摆的方向看不见那人是谁,但是她已经没半分力气挪动了。 “我们日后还要相处,你当真要这么做?”那人声音有些慌张,但仍然故作轻松的说道。 魏明杨笔直的朝他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附耳说道:“可惜,你惹错人了,但愿你还有命活。” 话语声一落,还没等二弟反应过来,魏明杨已经略过他,只见得魏明杨拧眉看着地上的狼藉,伸手将地上的女人用衣服裹好抱起来。 “喂,你给我撑伞。” …… 他看着死气沉沉的沈澜,双目无声像是丢了魂:“算了,淋点儿雨回去也无妨。” --------------------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说明,坏人没做更过分的那个举动(紧张) 第93章 屋内的姑娘一身白色就寝的衣服,坐在离门口很近的一把椅子上,半敞开的门正好能够看到外边的情况。 微风一吹,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赶忙站起身来,将门敞开,起身拿起旁边的油纸伞撑开,飞快的跑了出去。 他半夜说是听到奇怪声音要出去看看,但明明是带了伞出去的,此时这是什么情况… “公子!”她跑到他身侧,忙将伞递近他“这姑娘…” 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个姑娘的面容。 这不就是今天见到那位姑娘?此时她眼睛是睁开的多半是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两只眼神中透露出来神色毫无光彩,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般,即使有人站在她身边,她也没有半分反应,只是一直盯着一个方向,身上盖着的衣服下能依稀见到里头凌乱的衣衫。 魏明杨扫了一眼她半边湿掉的肩头:“不是说了叫我本名便好。” “对不起,我忘了。”她有些抱歉道。 “伞你留给自己撑吧,这也没几步路了。”他轻言。 “这位姑娘昨日还发烧,淋久了对身子不好。”她往上看了看伞面是否能会拎着两人,又把伞往他们的方向递了地。 屋内 那姑娘将自己的衣服给那位姑娘换好、盖上被子后才安心出门。 魏明杨看着她忧愁的关上门,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她会没事的。” “她…是受欺负了吗?”同为一个女人,她岂能猜不到这姑娘刚刚遭受了些什么,即使未曾看见,但是也猜到了七八成,刚刚为她换衣服的时候都不禁有些心疼,那副身子任她摆布,就似提线木偶一般。 魏明杨收回手,半响才应道:“嗯。” “是…”她刚想开口便被旁边那人打断。 “反正不是我。”他后撤一步,伸手脱掉身上的外袍。 那姑娘伸手欲接过,魏明杨只是看了一眼便摇头道:“衣服太湿了,我拿着吧。” 那姑娘眼中露出忧色:“可要帮姑娘报官?” 魏明杨侧头往那扇关上的房门望去:“报官吗?” 倒也不是不可。 “那姑娘好生可怜,雨夜下本就是受了委屈逃出来,虎口脱身贪得清醒,没想到等着她的会是这般下场,你可不可以帮帮他?”地方的知府肯定会给魏明杨一个薄面,毕竟魏家也算是官家,对待案子也不会怕麻烦,草草了事。 “怎的,诱使我像地方官府行贿?”魏明杨凑近她,双目逼紧她,在看到女孩儿紧张的神色的时候,才撤退:“平时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般大的胆子。” 那姑娘吃瘪,红着脸不再开口。 魏明杨边拿湿衣服擦着自己的头发,边往主卧走:“何况,也不知她是否想要报官。” 姑娘追上来,在她耳奇怪道:“她自然是要报官的,一个姑娘受了欺辱,不报官何以让罪人付出代价。”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有什么其他办法让罪人受罚,唯有相信官府。 她相信那姑娘定然是想要报官的,只是现如今那姑娘的精神状况应该受不了刺激,不适宜去问,但若不及早去报官,只怕那罪人猜到他们会报官,跑走了。 魏明杨站定身,姑娘没注意,一脑袋撞到他的背后,她忙退后一步,伸手捂住脑袋。 魏明杨侧头,宠溺一笑。 “你先睡吧,我先去擦擦身子。”而后拍了拍安抚性的在她的头上拍了拍。 沈澜这次的遭遇,好像能与那件事联系在一起,没想到二殿下动作会这么快,才离开几日,便做了这些事情,虽不知到底近况如何,但据听到的黎山传闻来看,应该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沈澜能够死里逃生,二殿下定然是没想着杀她,是继续利用还是将其放在身边留有感情,这两者这间,他无法做出判断,但多半二殿下此时在找寻沈澜的踪迹。 黎山既然能够掀起腥风血雨,那就证实了那道他所听到的传言是真的。 没想到沈家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一点风声都没有。沈澜既然真的是圣女,而此事被需要这股力量的人直到了,那就代表沈澜不再自由。 他归隐山林这几日,也已经下决心想要放下俗世的心,沈家原来的主母怎么也算是他家的远亲,他这一回便给她这个选择的机会,让她选一选,到底是否要报官。 报官,二殿下的各处眼线定然会知道消息,她肯定会被接到二殿下身边,且毫无自由可言。 不报官,受了这般欺辱就得咽下去。 她应该会自己下决断,何谓利弊。 以从前向往权势的他而言,他会觉得让沈澜回到二殿下身边为最好,牺牲上百人,换得天下易主,势力倾斜,成为这场势力幕后的一部分受益人,这不失为一个对自己而言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他好像渐渐把心静了下来,对之前所做作为也皆有后悔,以人命堆积起来的权利,当真是残忍,沈澜既然是传说中的圣女,自然不会牺牲守护者她的人,若是二殿下要强求,那对沈澜将是莫大的痛苦。 所以,他猜想,沈澜多半是不想报官的,不如咽下这口气,苟且偷生,以换得余生自由。 他推开门,走进满是黑暗的屋子里,从袖中掏出一根火折子点燃。 星火燃起,烛火摇曳。 这一切,就看她如何选吧。 虽不知二殿下是想作何打算,但定然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等沈澜回去。 也许…也正在赶来的路上也不一定。 耳边一声窗户的吱嘎声,惹得他微微蹙眉,扫了一眼周围,木窗仍然安好,并没有半开。 不是他这间屋子的窗户。 他抬腿打算往门外问问是何情况,又顿住脚步:“算了,应该是想透透气。”他自言自语道。 只是窗外这么大雨,撑开了窗子着凉可不好,他拿起架在木架上的汗巾往头上揉了揉。 算了,待会替她关了就好,平时就老闲屋里头闷,非挑下雨天开窗。 --------------------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澜要坚强起来 第94章 待一切理好,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他穿着白色里衣走进屋子,里头的姑娘还没睡,靠在床边,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见她来了,才将身子挪开了些,将床褥掀开一角:“回来了。” “嗯。”魏明杨咳了咳“你那个窗户啊…” 说着,他的眼神往旁边那扇木窗看去,那木窗是关着的,并未打开的痕迹。 这小丫头反应这么快? 他之后压下想说的话,走到床边拖鞋,柔声道:“下雨天就不要开窗了,虫子多,看你就开了一会,这次就不说你了。” 那姑娘愣了愣:“可是我今日并未开窗。” 魏明杨放鞋的身子顿了顿,压下眼睛望着地面深思,眉头瞬见皱紧。 “你可是听错了什么?”她迟疑的说道,眼神有些心惊的看了一眼窗户。 这是黎山边,本来她就听说过黎山的传说,眼下被他这么一说,更是害怕了。 “没听错。”魏明杨重新拿起手中的鞋子,脚胡乱往里头塞“你先别出来,我去看看。” “可有危险?还是我们一起去吧。”那姑娘说着便要起身,被魏明杨一把按下。 “不用,你安心待着便好,我去看看那人如何了。”他柔声道。 转身间,眼神已骤然一变。 二殿下的动作这么快? 不,不可能是二殿下。 二殿下的作风不会是这样偷人,来应当是大张旗鼓的来。 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沈澜出事了。 他关好主屋的门,将火折子拿出擦亮,客房的屋子就在主卧对面,走几步路就可以到,他脚步轻点走向客房门口。 木门隔档不住声音,他在门口杵了一会,仍旧听不到一丝声音,显然里头没有动静,也没有搬动的声音。 他擦干身子的时间过久,也许沈澜已经被运走了也不一定。 但为何,沈澜一丝反抗都没有?她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如果真的是有人想要带走她,第一时间她就应该挣扎出声音了,不可能那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他们放了迷烟? 但显然里头应当已经没人了。 他心中确定下来,便没有顾忌的伸手推开木门,里头一片漆黑。 雨声清晰,他扫了一眼,果然窗户是半开着的。 顺势,他又看了一眼床上。 沈澜在。 只是看样子还没醒… 贸然进她寝屋有些逾举了。 他退后几步,伸手叩了叩门。 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上头的被褥也跟着动了动,大约是醒了。 魏明杨站在门口,没再望着里头:“抱歉,刚刚听到有开窗的声音,担心你出事,便贸然闯进来了。” “无碍。”她嗓子有些干哑,像是刚睡醒的声音。 “是你开的吗?”他撇了一眼那扇半开的窗户。 沈澜的声音声音淡淡:“有些热。” “嗯。”魏明杨打算关门,眼神随意一撇,一道反光让他心中一顿。 关门的手停到一半:“晚上还是关了的好,容易着凉。” 沈澜愣了半响,在关门声结束后,才应了声。 “嗯。” 一双清醒的眸子缓缓睁开,入眼布满的一片黑,面对一切的她此时心中却已经平静无比。 她将手放进枕头下,拿出一把带着血的刀,在夜色下刺眼而夺目。 明明放在雨水下面冲了一会还没洗干净吗? 她将刀放到胸口,深邃的瞳孔幽幽的泛着波光。 爹之前在在她面前使的那些刀法不错,耳濡目染,竟是直接就学会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握刀呢。 真是谢谢…爹爹了。 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于此,现在,她原谅了。 夜色将一切掩藏,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那样,雨点洗刷大地,众人皆是清白。 次日清晨 王府内 一人风尘仆仆赶来跪在地上:“殿下,有踪迹了!” 李符卿放在袖子后头的右手蓦然捏紧:“何处!” 刀疤脸思及那群妇人所言,原模原样的说了一遍。 黎山边的苦乡镇上西边的一颗树下,很多人都见过躺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衣服上都是血,味道挺大的,不知是血的味道还是尸体的味道,妇人们皆以为是尸体,无人敢靠近,再加上那日黎山的耀眼,更是无人敢多久留。 “但是据她们所说,和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李符卿从主位上站起来:“听本王命令!召集所有人挨家挨户的给我找!” 裴良站在一旁拧眉提醒道:“殿下,昨日那番举动早已有人察觉您的动静,若是今日你再这般明目张胆的去做事,众朝臣那边…” “本王管他们如何!”他眼中冒着戾气。 裴良蹙眉,不再言语。 昨日一举,早已暴露了殿下自己是有自己的势力的,眼下这般,更是将他们暴露无遗,这来来往往的王府,门外众人也不是瞎子,王爷这般为一个女子,当真知识利用? 那岂非太冲动了些? 既欲为储君,又怎能为一个女人的情绪所左右。 裴良蹙眉,不再言语。 昨日一举,早已暴露了殿下自己是有自己的势力的,眼下这般,更是将他们暴露无遗,这来来往往的王府,门外众人也不是瞎子,王爷这般为一个女子,当真知识利用? 那岂非太冲动了些? 既欲为储君,又怎能为一个女人的情绪所左右。 他不禁摇了摇头。 刀疤脸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李符卿将手背在身后,来来回回的在一个地方左右绕了几圈,虽表情不像是欣喜之意,但眼神中却露着喜色。 “殿下。”裴良望着那道身影“若是找到了,你要怎么处置她呢?” 李符卿站定身子,头低着望着地面:“先放在王府中,等本王大业完成,自然是做我的皇后。” 裴良望着他,眼神淡淡:“昨日殿下所为,她会如何看殿下?” “不是本王做的!”李符卿腥红的眼睛望着他“本王让他们将人放在屋子里,是他们没有遵守!沈澜才会发现这一切!是她们的错!” 裴良摇头:“殿下,你还未想清楚。” “本王想的很清楚!”李符卿粗声训道“还要你对本王论长道短?” 裴良双手拱手放在额前行礼:“在下不敢。” 只是,一个枕边人,若是有仇,殿下又怎能坐稳这王位。 他曾匆匆见过一眼殿下口中的那个夫人,温声细语,是个重感情的人。 就这样的人,殿下所为,又怎能让她不恨。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我纷纷的□□》迟了一些发!抱歉!刚回赖没多久,九点没来得及写完剧情。 第95章 清晨,天气已然大好,万一不见一片乌云,地上只有少许水滩以及泥土的湿润才证明着昨日的暴雨。 邻里间聚起来,没有闲谈八卦时的大笑与议论,气氛少见的压抑。 “也是苦了他大哥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但是说句不好听的,他这弟弟平时可是拖累他不少,少一个人吃饭,他指不定就能有钱娶媳妇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娶媳妇,早在乡里乡间说遍了,只是那傻大个只会笑笑,也不回嘴,没回都被说的面红耳赤。 “唉!这些话还是少说说。” “怎么说不得了。”那妇人压下眸子,眼神颇为怨念“你们忘了杨家的姑娘是怎么死的了?” 众人又突然沉默下来。 那妇人接着道:“要我说就是死的好,自从出了那档子事情后,哪家人生了姑娘还敢住这儿?不都搬走了好几个了?也就留着我们几个老的。” “说到这个事儿,杨哥不是报官了吗?官府不是查了之后说没那家二弟的罪吗?”当时那姑娘的爹闹到了官府去,说是定要让这家伙血债血偿,但是官府后来告知的结果便是无罪,杨哥直接就被气昏过去了,没过几天人也走了. 真是让人唏嘘。 那妇人立马摇头,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道:“官老爷压根不想管这边儿的事儿,本来就没想查,我家那位去酒馆喝酒那日碰上那家二弟了,就跟官府那老爷在喝酒呢,我也就他死了我才敢跟你们说,不然我可不想惹麻烦。” 周围人皆是吸了一口气。 “那在地府里杨哥定然等着他了,就等着那小子回去揍他一顿。” “是啊,也算是有个报应了,那家大哥今天送他入葬完,咱们也去安慰安慰他吧。” “也是,那是个老实孩子。” 一人叹气:“这地方官也是不像样,人命关天的大事偏不管,那些税收什么的就管的紧。” 闻言,众人皆是面露苦涩,今日天气虽然放晴,土地却已经淹了大半,多半是要再重新播种了,这耽误的几日,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交税的时候。 一位妇人撇头望着远处的黎山,什么异样的没看到,却看得心惊肉跳,她不禁将头立马回过来,低声跟众人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黎山显灵了。” 黎山这几日变化她们都看在眼里,那味道绝不是死一个人这么简单,肯定是压在底下的那些灵魂发出来的味道,本来都是谣言,她们也都是半信半疑,这两日算是彻彻底底信了。 周围夫人皆是心惊的左右看了看。 “你可别瞎说。” “就是,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不是没事儿嘛。” “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们呢?原本是黎山里面,现在都到黎山外面了,也就两日,后头日子可多着呢,谁知道我们会不会被山神收去。”那人疑神疑鬼的望着周围,像是生怕这话被山神听到了似的,手都不自觉的握紧在两边了。 “也不一定,为什么偏偏只收了一个他家二弟呢,肯定是那家伙作恶多端被山神收走了呗。” “就是就是,我们平时行的端做得正,哪会招惹那些个玩意儿。” “行了行了,散了散了,这话可不兴聊,可别被山神听着了。” 阳光照进屋里,半开的窗户被慢慢关上。 沈澜将那姑娘放在门口的新衣裳换上身,慢慢将绢布做的细绳绕在指尖,缠绕,抽出,一个漂亮的绳结。 她揉了揉脖子,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脖颈处的伤口仍旧微微泛着疼意,她提起手指指背,将指背缓缓从伤口的一段抚摸致伤口的尾端。 口子不长,但是口子却深,轻轻一碰都好像触及到里头的神经一半疼痛难忍。 她将那指背放到眼前,赤目的血迹沾染到她的指背上。 还没结痂,以她身体恢复的速度来看,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门被轻轻敲了敲。 “进。” 魏明杨推开门,只将门推了半开,他倚靠在门口,望着那道身影:“醒了?” 还是没睡? 沈澜侧头,将手背在身后,淡淡:“嗯,昨日多谢。” 魏明杨摇头:“还以为你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沈澜自然知道他所指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 “你怎么在这儿?”她切开话题。 那姑娘面熟,她现在才想起,那人便是来找魏明杨的那个女子,他们二人想必也发生了些什么才会离开魏府。 “这你无需知道。”魏明杨耸肩“你呢,你又为何在这儿?又为何变成这样?” 沈澜愣神,没再言语。 为何? 她也不知道为何。 不知道为何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却什么都与她有关,最后所有的痛苦还要她来承担。 为什么,她也想问为什么。 魏明杨见她脸色不对,想了想说道:“你可需要报官?我可以…” “不必了。”沈澜将他的话打断,眼神像针般刺入他的瞳仁中,让魏明杨不禁一惧。 他幼时见过这个眼神,沈格,沈澜他爹,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父女两有相像的点。 他张了张嘴吧,却在见到沈澜行礼的时候又咽回了想说的话。 “多谢。”沈澜行了礼,缓步走到门口“我一会便离开,你二人既然在这儿生活想必也不想让人发现你们的踪迹,后头的事情,我会自己来办,还请你放心。” 他没想到沈澜会说出这番话,一时间也没有出声,眼睁睁的望着沈澜走到门口,推门离开。 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他自幼便知道沈澜,父亲说她歌舞诗书都不输名门之女,只是不太会说话,有些怕生。后来见了,也确实,像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般,讲话都磕巴。 此时却变了,具体变了哪里,他也说不清。 是一种感觉吧。 他眼神撇向那个折叠整齐的床头,眼神深邃。 “我采藕回来了!”手提竹篮的姑娘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一踏进屋门便开始找寻魏明杨的身影。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凌晨!我可以熬夜,各位天使不要熬夜看,明早儿看吧~ 第96章 “怎么了?这么着急做什么?”魏明杨侧身将姑娘的竹篮摘下来,见她上下喘气的样子,只觉得可爱。 那姑娘将手放在胸口,大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定下来,她指着门外,仍旧有些气喘吁吁道:“我看见我们救下的那个姑娘被带走了!那一队人看起来长的不是个善茬,不会是那姑娘的仇家找上来了吧!哎!你瞧我还在跟你说这些,你快去帮帮那位姑娘,再晚就来不及了!” “仇家?”魏明杨心中一顿,半推半走的到了门口。 “慢着。”他跨出门外一步,眼睛望四周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一支大队伍,他站定在原地,不再任由身后之人将其往外推。 “怎么了?!”姑娘从身后探头,眼神仍然忍不住往那处望。 远看他们的衣着都是平常人家穿的常服,却个个都人高马大,一个人尚可理解,一群这样的人,就有些奇怪了,其中几个,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对了,在与裴良相见时,那些人曾来过。 他们,听命于二殿下。 其中一人挪开身子,他才看到了沈澜,那道瘦小的身影在他们的掩藏下,竟然毫无存在感。 她被围在中间,但面色却没什么变化,拂袖间,一副锁链已经扣在她的手腕上,即使如此她的面色也无半分变化。 她猜到了。 她早猜到,二殿下会很快照到她,所以早早就离开。 所以是生怕拖累他们吗? 站在最后头的那人微微侧头,像是在打量周围。 魏明杨退后一步,伸手将身旁的姑娘搂住一同跨进屋子,反手缓缓盖住屋门,像是被风吹过一般自然。 “怎么了?”那姑娘抵着他胸口,抬眼往上看他。 魏明杨严肃道:“这件事我们不能管。” 也不用管,无论二殿下想将其如何,都暂且不会伤及沈澜性命,既然确定了沈澜身为圣女,价值就大了,不管含有真情实意的接回去,还是单纯利益上的想要沈澜回去,沈澜都绝对不会有事。 那姑娘瞪大眼,眼神有些震惊:“为何不能管?连你都管不了吗?” 魏明杨叹气:“是皇帝的话才管得了这事儿。” 那姑娘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左右望了望,小声道:“你不要命了啊。” “走出去救人才是不要命。”鬼知道二殿下如果知道沈澜在他这儿呆过,他却没有告知二殿下沈澜下落,他的下场会有多惨。 那姑娘底下眉眼,眼神有些伤感:“她会出事吗?”后又抬起头又抱着希望看了一眼魏明杨“当真不救吗?” “不救。”魏明杨叹了口气“放心吧,她同抓他的那人认识,且缘分匪浅,她都不怕,你我就别再这儿杞人忧天了。” 魏明杨松开手,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走吧,给我烧藕。” “你们认识吗?”那姑娘跟在身后,想了想他说的话,有些后知后觉。 “远亲,算是认识。”也就打过几次照面,应该不算认识吧,再者,若是沈澜追究其这事件的整个来源,也许他们二人便连认识都算不上了吧。 但是,他若不这么做,又怎能得到二殿下的首肯,得以混过爹让他们二人在乡野生活不被发现。 沈澜,我很抱歉,但是,我当时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那认识那位姑娘的人,为何想要抓她?不是朋友吗?”那姑娘上前几步,凑到他身边。 “你这脑袋瓜,怎么这么多问题。”魏明杨轻叹了一声,站定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反正,那个人绝对不会伤害她就对了,你放心吧。” 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他知晓二人的恩怨,是从二人成亲开始,在成亲之前的,他了解的大多都是流言,流言半真半假,只适合当酒后闲谈说说笑,而之后的,他大致能知晓一些,只知道二殿下对这女子不一般,没想到竟然是早知她圣女身份,企图利用吗? 是否有参进去感情? 他猜多半是有些的。再冷血无情的男人,与一个倾国倾城还体贴的女人朝夕相处数日,怎会一点感情都没有,他不信二殿下有这魄力和铁骨。 但是二殿下十分向往权利,视皇位如归宿,如果是为了利益而去选择的话,二殿下确实是会伤害沈澜,且是十有八九。 沈澜归位后,势力归顺,二殿下唯一缺少的一颗棋子就要递到指尖了。 天下易主,江山便即将大变。 他望着已经相信他的话,进门的姑娘,眼神淡淡的望着天上的白云。 “可惜了,已与我无关。” 沈家 家仆无一人敢经过正堂,走路也皆柔的像是在踩棉一般,整个沈家宅竟无一人敢出声。 “既然说找到了!为何没把她带回来!?”沈格将手中的茶杯准确的甩到中间一人的额上,茶杯落地碎成一片,那人的额头留出血迹,顺着皮肉,流淌到眼侧,再到下巴。 众人与他一齐磕头:“老爷赎罪。” 沈格伸手揉着眉心,眼睛缓缓闭上:“原因!我要知道原因!” 中间的那人拱手解释道:“回老爷,属下接到消息就立马待人去那个村落找了,只是家家户户都找遍了,就是没看到大小姐,据那些妇人所言,昨日那位满身是血的姑娘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带走了,而据他们所言的那些人,应该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我等没有从任何京城组织中听到有人出动,所以暂且…暂且便还没有找到大小姐的下落。” 有人也在找沈澜的下落? 沈格缓缓睁开眼,眼神腥红的扫过每一个人:“所以说,你们到现在为止连方向都没有是吗?” 众人伏地,静默不言。 沈格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如果三日之内,你们找不到她的下落,后果,你们知道的。” “是!” 沈格起身,眼神深邃:“所以那些人为什么会抓澜儿呢…” 是知道了什么线索?还是已经知道了。 “我等定以生命捍卫大小姐回来!” 沈格略过他们,走向屋外,望着屋外的天空。 确算幸事,起死回生。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 第97章 一早,众朝臣上朝路上眼见着一台轿子抬进了二皇子府中。 对此,众人众说纷纭。 有人说里头肯定是个姑娘,不然怎会用轿子抬进去这么娇气,二皇子终归是重蹈覆辙了,烂泥扶不上墙。 也有人说里头说不定是个大官儿,但立即便被否决了,再大的官儿,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正大光明的坐轿子去二皇子寝殿,该有多大的官威、多硬的脖子敢如此。 流言四起,二皇子这时的做法却是府门紧闭,门口侍从回应殿下一日不见外客,一切的做法都十分奇怪,让这谣言更是猖獗。 “王爷,安王在门口说是要见您。”侍从拱手,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五次来通报了,王爷一律不见,这回再问,王爷多半是要恼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人,那人轻摇着青瓷茶杯,眼神冷淡的望着桌面,看模样…好像并没有听清他所说的话。 正在他想着要不要再开口提醒一声的时候,主位上的人已经站起身,笔直着略过他。 …… 竟然连回应都没得到吗? 他面露苦涩,有些犯愁,既然殿下没有回应,他又该如何婉言将人劝走呢,他人微言轻,一只蝼蚁都算不上,安王若是追究起来,这话可是他自己编造的。 这罪!可是重的很!他上有老下有小的,想到这里,他不免心中一沉。 “不见。” 那声音在门口响起,而后脚步声渐远。 “是!”他立即站起来,对着那无人的门口行了个礼,感激之情让他几乎要泪流满面。 一间素雅的寝殿内,一切都是崭新,书桌书架满满当当的书籍,床榻上的被褥叠的整齐,袅袅熏香升腾,味道是安神香的味道。 沈澜坐在床头,头靠着床沿,环视这一切。钉好的窗户,暗藏玄机的门,以及… 她抬手,锁链发出阵阵响声。 也许,他想利用完她最后一分价值吧。 门被轻轻推开,她轻瞥了一眼来着,将手放回膝上,没在言语。 那人侧身将门合上,走到离她三尺之距的地方停下来,望着她脖颈处通红的刀口,像是刺到一般,他将视线放到沈澜留有污渍的脸上,张了张嘴,却一字未言。 难得的,二人之间相聚,竟没有一句可以说的话。 沈澜闭上眼,眼睛酸了,也有些累了,乏了。 李符卿心中一顿,欲上前一步,却仍是收回了那只迈开的腿。 “你都知道了吗?” 几日不见,这样一句平常的话,竟然只会让她觉得可怕。 这样一句普通的话,竟然能包含那么多惊骇的事,也让人意想不到。 “你会恨我吗。”见沈澜未回应,李符卿追问道。 “不恨。”沈澜淡淡的张嘴,连抬眼的余力都没了。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她为自己的选择买了单。 信错了人,赔上了这么多守护着她的人的性命,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选择,她有罪,这所有的人命皆是她所害。 这是她的罪孽。 李符卿放缓眉眼,刚欲开口,眼前那人突然接道:“只是不想再与你相识了。” 她一直强迫着自己且暗示着自己不应该恨他,暗藏在心底的恨意却滔天,像是扎入她的骨髓一般。 一见到他的脸,眼中,视线里,每一根神经,便能看到谭儿死去时候的画面,谭儿那日倒在血泊之中,永远的安静下来了。 看到他时,鼻尖甚至能闻见昨日闻到的,透露着死气和可怖的血腥味,伴着潮湿的空气穿透她每一根神经,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 李符卿捏紧拳头,又骤然松开,眼神露情般望着她,语气也突然放柔:“我并未吩咐他们做这些…” 沈澜抬眸,眼神已经彻底失望:“你想说一切都是他们擅作主张?”她不由失笑“你还想唬我到何时?” 原来,她真的这么好骗啊,好骗到,能让李符卿以为她能为了他,去否认自己亲眼所见。 “我的朋友,在何处?”她眉眼带笑。 李符卿眼神闪躲,没再对上她那双娇媚的眸子。 “已经死了?还是在死的路上?”她眼神灵动,像是只是再问一个调皮的问题。 李符卿退后了一步:“你还需要修养些时日,在这儿好好休养吧。”他转身,脚步有些急促的往外走。 门敞开到一半,他侧头望向她的脖颈:“疼吗?” 迎接李符卿的是一片寂静,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眼神回应他。 门被关上。 沈澜眼眶立马就红了,她疼吗?躯体上的疼痛又怎能和心间上针刺般的疼痛可以比拟。 她将手抚上扁平的肚子。 把你安全的放到这个世界,我再离开,可好。我唯一可以支配的生死,是你,放心,我定然会将你放到这世上,其余的… 算了。 门外 李符卿楞楞地站在门口,眼神望着门口的大树,竟有一刻失神。 “殿下。”有一人在远处招手。 李符卿蹙眉望过去,反手将门上的木板扣上,视线停留了一秒,眼神略显飘忽。 “殿下!”那人有些急切的招手。 李符卿大步走过去,眼神有些不耐,心有疑虑的被刀疤脸带到离寝殿好几里远的偏殿。 “到底有何事要说?”他蹙眉望着刀疤脸。 刀疤脸抬眼看了看李符卿,犹豫再三才壮起胆子开口:“在黎山那个小村庄里头,属下去善后,听了两件事。” 李符卿抬手,示意其继续说。 刀疤脸认真且严肃的说:“第一件,我们走后,也有一支队伍来找人,听他们的形容,也是我们夫人的特征,而且,那些人应该知道夫人还活着了。” 李符情点头。 刀疤脸见李符卿这般淡定,了然,主上应当是知道是何人,早有把握。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另外一桩事,是有关于夫人的。”他不知为何,一股惧意惹得他跪下身禀报此事,在李符卿还没让他说的时候,他一股脑的全脱口而出:“善后时,我忍不住去方便,在一处稻田里,看到了夫人曾经穿在身上、落在草堆里衣服碎片,看样子像是撕碎的,不规整的很。另外在田里,我还看到一件男人外袍。” -------------------- 作者有话要说: 呼,久等。 第98章 他一股脑的说完之后跪倒在地上:“属下也只是将看到的告知于殿下,此事,属下绝对没有同任何人讲,属下当即就将田里的东西全收好了,保证无任何人发现!” 李符卿眼底一片冰凉,俯身一把抓住他的脖颈,直到刀疤脸脖颈通红,开始咳嗽,他才一把将其甩开。 他半蹲下身,看着他,眼神充满着威胁:“你拿自己的揣测,随口告诉本王?你可知胡言乱语的后果,是什么。” 刀疤脸立马爬起来重新跪好:“属下只是将自己所看到的告知殿下,另外…”他从袖口掏出一片残碎的布料,布料上沾了些泥土,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只会隐隐约约的金丝边能够看出大致用料“这便是夫人那日穿的衣服,属下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况且这衣服…” 这衣服不可能做假,这块料子,以及隐约可见的模样,不就是殿下上次给夫人穿上的衣服,有日殿下需整日在宫中,便派遣他到宅子里看看夫人情况,穿的正是那件衣服。 而殿下的衣服,都是宫里头尚衣局里做的,料子用的也是皇家指定的,这种料子是用金丝做的,几乎一摸就摸得出来。 李符卿将那衣服片从他手中抽出,摸了摸后随手甩在地上:“仅凭一匹布料又能说明什么?难道这些就让本王去怀疑她的清白吗?” 刀疤脸伏地:“还望殿下恕罪!”他有些不解,他来之前特地去问了裴大人,裴大人说只要他将件事情告知殿下,殿下定然重重有赏。 可是眼下,等来的结果似乎与裴大人所言不符,裴大人要把他害惨了。 李符卿起身,甩袖于身后,将两手在身后握紧:“此事本王今日就当没有听到,倘若让本王在任何人口中听到此时,后果,你可想而知,另外,传令下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来后院。” 殿下竟然饶恕他了。 “听清楚了吗?”李符卿蹙眉。 刀疤脸点头立马叩谢,飞奔着往外去传令了。 李符卿这才将视线望向那张废布。 他凝神半响,将沾满尘土的布拾起,放在手中握了半会收进袖中。 东厨烟囱冒出长烟,袅袅升起在空中。 大劲坐在一边,咬着一个鸡屁股,鸡屁股是废料,不可端给主家吃,这废料也只能便宜便宜他了,反正他不嫌弃,都是一个味道,在他眼中部位没有等地。 多年厨艺真是没白学,就像眼前这个鸡屁股,本来食之无味,在他手中便能变得色香味俱全。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得意,翘着个二郎腿,咬着的鸡屁股都变得香了起来。 今日运进来的食材竟然料子这么好,皮薄肉精,竟然如此上等,甚至可以说是堪比宫廷御用的标配。 他背对着门,感受到一股风从身后吹来,立马想到了端菜给密室的神华,心下了然,这家伙定然馋了,想来偷吃了,但这剩下的东西,可都是贵东西,吃一口,都是价值千金,这罪他可担不起。 他嘴里嚼着鸡屁股,侧头往后头望去:“哎!这些你可…” 话说到一半,他立马被眼前的人吓得站起身来,右手抽出嘴里的鸡屁股,将油腻的左手慌乱的在衣服上抹了抹。 “殿下。” 他在东厨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殿下亲自来到东厨,还偏偏是他正在偷吃的时候!死定了! 他拱手欲请罪:“殿下,属下…” “出去吧。”李符卿语气淡淡,眼神只是轻瞥了一眼他便挪开了。 他目瞪口呆的见到殿下走到堆满木柴的地上,拾起一块木柴,左手作势要拿起旁边的食材。 见殿下马上要侧头望过来,他立即侧身,慌不择路的走出门外,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出了门后,他又觉得不妥,连走带跑的到了离东厨老远的花坛边。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见着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抓起一只剥骨的鸡,那画面,竟然还挺和谐… 但这些画面,恐是被他看见不太合适,还是不要停留太久的好。 “难道皇上来了?”他喃喃道,不然殿下为何亲自下厨这么大阵仗,他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了。 他撇头见着正往这儿来的神华。 神华眼神怏怏,心情好像不太好。 大劲将最后一口鸡屁股放进嘴里,咽下去,伸手往衣服上随手擦了擦:“嘿!神华。”他朝其招手道。 神华抬眸,也应了他,小跑着到他身边:“难得见你不在东厨,来赏景?” 大劲扫了一眼周围,东厨附近的景色较为普通,哪有什么景。 神华挠头:“开玩笑的!不过你这个时候不是要做菜吗,今日有贵客,你这回可是耽误不得,若是被查到了,殿下十有八九饶不了你。” 大劲视线中已经幻想出殿下东厨中忙碌的身影,忙摇了摇头:“去了才是会饶不了我。” 神华半推着他:“快回去!”思及这几日殿下变幻莫测的心情,他当真是不放心这家伙就这么卡在这点子上做错事儿。 大劲无奈道:“你不会是想我给你拿些吃的来吧?这回还真不能,我同你讲,这回的食材真的特别好!跟宫里头招待外来使臣的有的一比。” 神华站定身,望着大劲转过身来的那张无奈面孔,忙摆手:“你想哪儿去了!我哪儿敢吃殿下亲手去挑的食材!” 一早上他就被殿下拿着菜篮奔波的场面所惊呆,今天这菜他是连都不敢看,只能闻着香味流口水了。 “殿下亲自选的?!”大劲诧异的瞪大眼睛“你说的是东厨里放着的那些食材吗?”这惊骇程度,和看到殿下做菜可以相睥睨了! “是啊。”神华也用一种颇为震惊的语气“我早上也被吓了一跳,这事儿咱们就当没看见,少说为妙!你还是早些去东厨吧,这回你擅离职守,殿下肯定是会恼的!” 大劲拦住他要推自己的手,看着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脸,扯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不瞒你说,此时此刻,殿下正在东厨亲自下厨,刚刚才让我出来,我现在去不太合适。” 神华张了张嘴,却没有半个字吐出来。瞳孔缓缓放大,半响才磕巴的问道:“是我听错了吗?” 大劲搭上他的肩,用膘肥体壮的身子强硬的掰过他面对着的方向,半簇半拥的将他往反方向走:“走吧,我们还是赏景去吧,其实我觉得这边景色也不错。” 二人闲谈到一半,神华突然连连叹气。 “到底怎么了?”大劲忍不住问道,他这已经是第三次听到神华叹气了。 神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方的风景,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抱歉,最近更新时间不会那么固定啦,但肯定是日更!然后尽量在十点前。 第99章 话明明就在嘴边,却不负责任的收回去,这倒是让听的人心中难受。 大劲勉强耐住好奇,望着来往匆匆的仆从有些疑惑:“难道真的陛下来了?怎的殿下如此重视。”府里头的很少有这样的场面,自他接手开始,从没见过二殿下设宴,这还是第一次呢,殿下还是亲手下厨。 多半是陛下来了,来者作为殿下他爹,殿下做点菜给陛下吃也算是温馨了,虽说这算是家宴,但皇宫的家宴不就是堪比大宴,这点排场应该要有吧。 这想着,神华的话立刻就将他的一切设想摧毁了:“想多了,来的是一个姑娘,也多半是未来的王妃了,这件事先不能外言说。” 一个姑娘?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一个姑娘?没想到殿下也是个情种嘛。 他笑了笑,有些感慨平时严肃的殿下竟然为了一个姑娘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带着看热闹的心态,他随口问道:“哪家千金。” 神华想了想自己了解到的:“好像是个商流的嫡女。” “商流?”他这话并无歧意,只是有些惊骇于大家会把一个来府中做客的商流作为二皇子未来会娶的王妃。官员儿孙娶亲多注重门第,又何况是皇子。二皇子应当不会选择一个商流,选择去触怒那些官员迂腐的思想,被群起而攻之。 那样的行为,就代表着殿下要承受朝廷上的各种训诫,娶妻讲究门当户对是这个朝廷惯有的态度。 神华摩揣着下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自打我在王府中开始,我就没见过殿下让任何一个带来的姑娘在后院真正住下过,这次来的这个姑娘,与殿下有些过往,殿下看样子也十分重视,此番殿下特地将那姑娘带到王府中定然是要有些故事,当然你不知道这些也不怪你,毕竟你来王府时间尚短。” 他一直在想殿下如此玩物丧志如何能找到一个王妃,为府里头添丁,没想到回归正道之后竟然这么快就带回来一个。 虽然说门第上有些差距,但是只要殿下能够喜欢,陛下应当也会允一妾位吧。 大劲了然,贵人家的事情还是复杂了些,他轻叹了口气:“那么你刚刚那么唉声叹气,也是为了这事儿?” 这是王府,王爷一人所作所为,自然联系到全府人,也许神华是害怕殿下降罪下来,牵连到他们?那可就想的多了,这婚嫁之事又不至于全府抄斩。 “不是”神华摇头,将手背在身后,说着说着也聊开了,心中的苦闷自然的就说出来了,“只是新来了几位客人,有些聒噪,问他们喜欢吃什么菜,差点想要冲出来砍我,还好有…”话语到这儿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大劲的脸色:“可能是菜色不合他们胃口吧。” 说起这个,大劲立马来了劲儿,撸着袖子便打算让神华告诉他地方,他亲自问问他们吃食上的喜好,给他们吃的心服口服。 神华立马拉住他的袖子,连撤了好几步才勉强拉住大劲:“还是算了!”这家伙心思那么单纯,万一见着了那些人的境遇,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仗义执言,还是不要带这家伙去的好。 大劲红着脸,像是被气的:“不行!他们这般无礼若真是因为菜色问题,那就是我的问题!怎么能让他们迁怒于你!我亲自去问他们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辣的还是酸的还是甜的!还是喜欢吃什么乡土特色!我都给他们弄来!” 他做御厨得师傅赏识,一路上也算是遇到过一些同行的坎坷,面对那些怀疑他水平的,师傅指导他如何处理,独当一面,此番第一次在外头遇到这件事,还因为他迁怒到了朋友,他不免有些气急。 神华愣在原地半响,望着大劲真挚的目光,他心中一股暖意缓缓升起。 他带着大劲左拐右拐的进入到密室门外。 大劲环视这间书房,即使他在门口已经问了神华无数遍,但是神华仍然坚定的告诉他这就是客人在的地方。眼下进去了,这不就是间普普通通的书房吗?半个人影都没有。 站在书架前的神华,手放在旁边架子上的紫砂琉璃瓶上,郑重其事的望向他:“在进去之前,你要有心理准备,里面的场面,可能是你意料之外的,他们并非普通的客人,非常特殊,言语需要谨慎,切勿顶撞他们。” 大劲咽了咽口水,本来义愤填膺的过来,这会儿怎么有些害怕上了,他没怎么来过前院,后厨靠东面,他几乎不怎么来这边,此番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殿下的书房内还有一间会客室。 看来是一场很重要的会谈,他已经开始暗自琢磨到底该如何讲才不会让他们不要误会他,而致使他们曲解王爷。 “听明白了吗?”神华又耐心问了一遍。 大劲如同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像是在听教书先生训话似的,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往前看。 神华便算他理解了,手放在紫砂琉瓶边缘,轻轻往右边扭了一下,旁边的石墙发出细微的声音,书架左边突然便出现了个半敞开的通道,往里头望竟是灯火通明。 大劲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在神华戏虐的眼神中倔强的恢复平静,他率先进门,一进去就被几张阴沉又熟悉的脸所惊呆。 石门被合上,神华站到大劲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过震惊,感觉做出点反应,对面四人都看着他,不问好有些不礼貌。 况且上头还有个殿下的朋友,李大将军。 他斜倪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大劲,暗骂了一声没出息。又看了一眼桌上半分未动的佳肴。 再抬眸看了眼正前方四个或是半倚靠着书架,或是坐在椅子上,手上脚上都拴着铁链的“客人”,拱手道:“李将军,这是府中的御厨,您与您朋友既然对吃食上有些不满,就对他说吧,他尽量给各位满足。” 说完,他扫了一眼对面四人的神色,皆是有些奇怪的盯着他身边的大劲,但他也不觉得奇怪,借口为大劲取几分好感:“我们也是替人办事的,各位也别迁怒于我们才好,我们尽心竭力也只是为了办好上头交代的事情,各位爷还是别让我们难做。” -------------------- 作者有话要说: 姗姗来迟~ 第100章 最先开口的是李高,他歪着头揉了揉脖子,眼神莫测的往周围几人看了一眼:“咱们就给他一个薄面吧,你们也不能同自己过不去。” 生姚揉了揉手腕,眼神从大劲脸上挪到摇曳的烛火上,没再出声。 其余两人与李高相视一眼,看似十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神华暗自高兴:“各位能想开就好,也感谢各位爷的体谅,各位爷肯定是能出去的,只是在这儿委屈一段时间暂住了,我们这儿你们就当是客栈就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什么尽管提,我们尽所能去做到。”这些话术,都是别人同他说的,没想到这回倒是派上了些用场,到底是场面话,难怪那些文人墨客总是受人待见,说话七拐八拐的,都是些好话,还听得人舒服。 他斜倪一眼旁边的大劲,这人脸色不太对,他都已经奉承这么久了,这家伙怎么还没反应过来,还想着一起拉作战呢,没想到还是孤军奋战,但是也能够理解,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面。 从大劲以为的客人到关在这儿的“囚犯”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大劲的肩膀,这一行为像是拍醒了大劲似的,他眼神急急的扫过桌前四人,而后有些着急的转过身,欲追问旁边那人一些什么话,刚一张嘴,就被神华那双警告的眼神咽下嘴里的话,他们二人早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做了协议,他这个行为,是违反协议的。 神华上前一步,用细长的身躯挡住大劲,右手则背在身后:“我们这厨子不怎么会说话,李将军,你们若是有什么想要吃的,尽管讲,他听着呢。”两人之间离得近,他稍稍往后一伸,便碰到了大劲的手,用手轻轻覆上去拍了拍,示意他放松。 李高摹揣着手心,压着眼望向神华:“无碍,但我们吃食上的喜好想要单独和这个厨子聊聊,这条件应该不过分。” 神华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我们这厨子记性不好,我和他一起听,他若是忘了,我还可以提醒一二,万一因为忘记了各位爷的喜好,惹怒了各位爷,也不好是不是。” 李高开口欲再说什么,被旁边的生姚拦住,他侧身一步坐在书桌上:“我们是没什么所谓,只是想测测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对我们百依百顺,眼下我们倒是知道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术,都是瞎掰的吧,连这点无关紧要的小要求,你们都疑神疑鬼,还说什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真是一派胡言,看来啊,你们殿下和你这路数应该差不多,还好,我们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这合作,不谈也罢,我们大可以和他耗一辈子。” 李高点头,算是认可他所说的话。短短一句话,已经概括了他们境遇的大半,只要不是痴傻应该都能够大致听懂一些。 这样一些也够了。 果然此话一出,神华眼神就开始躲闪,看样子有些难以接话了:“这…”这么大的一个责任,他确实是担不起,若是因此,而耽误了殿下的大事,他就是有七七四十九条命也不够殿下砍的。虽然他知道殿下最近是在做一些大事,需要些人手,这是殿下在将他们关进来的时候,说起过的,本以为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听他们一言,竟然不像是小事,这么说的话,这样一件大事,可能会因为他刚刚说的话所给搅和? 正在他想的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解决的时候,身后一双胖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出去吧,只是听个他们吃食的喜好罢了,我尽量记牢些。” 神华望着他半响,点了点头,他没办反了,这个时机估摸着也只能这样了。 待到石门一开一合,密室只剩下他们五人的时候,一时竟相顾无言。 半响,烛灯的蜡油滑落膏体落到桌面上,变成固体。 生姚拧眉,即使已经辨认了好几遍,但是这个身形这个声音,怎么可能不是他们村中人,村中年轻辈大多都是一起玩着长大的,眼前这人与他们相处了十余年之久,无论如何变化,大体都是能辨认的出的。 “好久不见,你现在,在李符卿底下做事?”李高腥红的眼睛是因为昨晚一夜未睡,此时看起来疲态尽显,微撑着额头揉着眉心才勉强算是清醒。 “不是!也算是…也不是!”大劲脱口而出,却改了又改,看起来有些纠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墨迹些什么?”另外两人中的一人说道。 大劲在原地,有些无措:“我自出村后便去了宫里做菜,现在被陛下调到了二殿下的王府中做菜,左右不超过一周时间,也算是刚在这儿做事。”在这个情况下,他自然是知道,他们问的是他的心是否已经归顺了李符卿。 一个村中人暴露全村人,并不难,就像星火燎原一样的道理。 李高点头,叹了口气:“那便好。” 周围几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大劲有些着急的挠了挠头,上前几步试图将他们的锁链扯开,奈何未果:“你们怎么被关在这里?”虽然说生姚的话已经将他们的处境说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也只听懂个大概,也就是被抓起来了,然后跑不掉,需要帮人做些事情这样的讯息,多的他是一点都没听懂,也不知道事情严不严重。 生姚上前几步,锁链拖动的声音连连响起,脚步声骤停的那瞬间,锁链已经拉扯到了极限,紧紧的拴这生姚的脚踝,摩的都有了红痕:“圣女被抓,我们心急圣女安慰,落入了他的全套,十几人去的,现在只剩下三人。”他语气悲凉,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李高是早就被他抓起来了,因为他需要李符卿的兵帮助他莫权篡位。” 后面几个字,他重重的咬下,像是要将话咬碎了,咽下去一般,恨意滔天。 大劲拿着锁链的手蓦然一抖,将手中的锁链落到了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凌晨二更 第101章 幼时,她同生姚最是相熟,李高等人年长他一些,所以他也不怎么熟悉,只是知道村中大概有这号人物。 而同生姚却是确确实实一起长大的,生姚小时候爱开玩笑,所以他在生姚讲的第一句话时,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玩笑的印记。 可惜,未果。 又试图让自己相信,是多年的不见,不了解生姚愈加精进的骗术。 可惜,又未果。 眼前四人眼神灼灼,他眼神扫过众人衣衫上的红色血渍,扫过李高身上的勒痕、血泡… 他勉强稳定住呼吸,越仍然忍不住声音的颤抖:“我该怎么救你们出去。” 他知道神华他们负责门口的守卫,而且在闲聊时也说过王府的守卫十分森严,没有殿下首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此时此刻,这一点竟然成为了他最困扰的一点。 “暂且先不用。”李高缓声“你且先告诉我圣女的情况。” 大劲不解:“圣女?我并不知道圣女情况。” 生姚在旁边提醒道:“王府可有来了女眷?她昨日应当是跟着我们一道来的。”他知道大劲自从少年时便因为武功不精,所以离开村庄,到了京城自己打拼,对圣女的关注比他们要少得多。 加上大劲无父无母,更是对圣女不甚关注。 “没有。”大劲脑中突然一紧,将今天早上看的热闹想了起来“不是昨天,是今天,殿下从外面接回来了一个女眷,莫非…” “那就是了。”生姚闻言,暗自握拳。 李高点头,也算是意料之中,李符卿的路数,他有些摸不准,但是他应当是不会对沈澜做出什么事情:“现在外面有人,我们还是长话短说,以防外头人怀疑。” 他坐直身子,郑重道:“我们暂时无法脱身,你虽然与我们相识,但是也得装作同我们不认识,别漏了马脚,之后,你找机会多来我们这儿,别太刻意,给我们带一些外面的消息进来,圣女的消息为最紧要,可以以做菜为由,我喜欢酸的,其余三人喜欢甜的,其余你自己发挥,外头那人问起,你便就这么答。” 生姚看李高说完了,接着补充道:“李家客栈的姚伯你应该认识,如果你有机会出去,就帮我们去一趟西市的李家客栈,去同老人家说一下我们几人在这暂且平安,但牺牲的十几个兄弟,永远的留在了黎山,让姚伯…” 听到话的李高揉着眉心打断他的话:“想让姚伯派人来救我们,然后替兄弟们报仇?” 生姚望着烛火,没再言语。 “我觉得不妥。” “我也觉得此举欠妥,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生姚。” 周围两人劝道。 李高叹了口气:“这是皇宫,不是山寨,这里是国家精兵,不是山村土匪,你们此番为何会败北,也许就是因为太过冲动,李符卿这人不简单。”他望向大劲“你只需要去同姚伯说一声,大家都还安然无恙便好,让他安心,他们会自己想办法出来的,不要心急做错事。” 他昨日听了一夜生姚他们的经历,黎山会引起轩然大波已经是必然,他上过战场,知道成堆的尸体大概是什么味道,又是雨季,味道更是浓稠。 姚伯这么决定聪明的人又怎么会猜不到这些,但报个平安,也比了无音讯好得多吧。 他属实没想到李符卿会为了权势,下这一狠手,如此一来,他也就得束手束脚些,姚伯决不能再被牵连进来了,已经入局的,只能想办法逃脱了,还没入局的,便是万万不能入局了。 他无法估量李符卿这盘局,他也无法估量李符卿下手的胆量。 大劲重重的点了点头,脸色沉重无比。 李高仰头望着灰暗的土泥,眼神涣散:“你也注意安全,不要被人抓住了马脚。” “好…”大劲刚说完,石门恰好扭开。 李高的脸色比较淡定,因为他知道这道石门的隔音能力确实不错,他这几天过于闲暇,远观那石门研究了一日便研究了透彻。 这个石料是实打实的,不是虚空,所以声音的隔绝能力极好,早前他阿爹曾在他屋子里装过一块,就是为了打他不被阿娘发现。 大劲就不一样了,慌乱了一阵,才想起,密室的门只有一墙之隔,万一他们所说的话被人听了去! 神华进门,扫了一眼对面,又扫了一眼无措的大劲,跨了一步,将大劲拉到身后:“既然几位已经同我们厨子商量好了,那我就先带厨子下去准备了,新菜还没出来之前,您各位也可以吃些桌上的菜,也是他一大早就吭哧吭哧辛苦做出来的。” 说完就拉着大劲行了个礼便走了。 石门慢慢合上。 神华将他带离密室,走到一片空地上,双手抱在胸前,一股不明的恼意油然而生:“他们可有欺负你?还是为难你?” 大劲忙摆手:“没有没有!” 这样的紧张反而让神华觉得,这是大劲不想连累他:“问个菜的口味,让你问这么久,肯定是为难你了!他们欺人太甚!” 说到底,那帮子人就是因为殿下迁怒了他们,但是大劲又没做错什么,他甚至连知道都是刚知道。 大劲渐渐稳住了心神,看来刚刚里头说的话,神华并没有听见。 他拍了拍神华的肩膀:“真没事,只是他们说的太过笼统,只说了酸甜苦辣咸喜欢的什么口味,我想问的更细一些…”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毕竟我是个厨子,知道的多了,更容易让我做出食客喜欢吃的菜。” 神华斜倪他,在观察到他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的时候,脸上才没再阴沉。 大劲轻咳了两声:“得去看看殿下有没有做好菜了,时候也不早了。” 神华站在原地有些踌躇:“这…你还是自己去吧,我有些犯怵。”昨日才看到过殿下疯魔的样子,此时还是不见的好,他需要缓一缓。 在大劲反应的时候,神华已经小跑着往反方向跑开了,跑到一半才挥手:“吃饭了记得喊我!” 大劲不禁笑了笑,又突然愣在原地,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慢慢收敛起来。 好像,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变成了对立面… 第102章 东厨外,烟气熏腾,像是被炸了一般,遥遥看到这一幕的大劲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他确实是没见过殿下亲自下厨,但是看殿下信誓旦旦的样子,便是心中肯定了殿下会做饭这件事情。 但现在看来,好像出事了! 他慌不择路的跑回东厨,拉开那道被熏黑的门时,险些被吹出的浓烟熏着了眼睛。 “咳咳咳。”他伸手扇着眼前的烟,迷迷糊糊间见着了殿下的身影“殿下您没事儿吧。” 李符卿伸手轻掩鼻子,左手还在不断的往旁边拿柴火:“没事。” 大劲好不容易将眼前的浓烟扇掉了些,大多也因为敞开的门吹出去了,里面渐渐清晰起来,大劲愣在原地,看着眼前尊贵的殿下蹲在地上,右手掩着鼻子,左手每隔一段时间便添一通柴火,像是有什么章法似的。 眼前这样一个人,竟然是杀了他这么多村中兄弟的主谋,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有些酸涩,记起李高曾言说的不要露出马脚,这才强压下心中的苦闷。 他斟酌半响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您此刻是在烧些什么?” 李符卿应道:“鸡汤。” 炖鸡汤?炖鸡汤不用这么热腾的火 “需要属下帮忙看看吗?”他这回没办法再推脱,作为一个厨子,对于这样的场面,他若是放任不管,是失责。 “嗯。” 大劲随着渐渐侧过头来的二殿下,瞳仁渐渐放大。 此刻的二殿下,脸上被熏得发黑,白暂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尘土一样,右脸上还有一个明显至极的手指印,估摸着是无意中擦脸抹上的,活像往脸上抹了小块炭一般。 大劲强忍住想往眼前人看的欲望,上前几步,将锅上头的盖子掀开。 一股滚烫的热气升上来,锅里的水像是要升腾了一般,不断冒着泡泡,他欲说什么,恰好对上了李符卿的眼睛,不禁就把嘴里的话磕巴的讲了出来:“殿…殿下,这汤闷一闷就好了,不用再添火了,现在这样算是刚刚好。” 刚刚好个腿! 这汤都鲜味都被烧干了,估计味道都所剩无几了,这老母鸡上的皮肉都松散下来了,这都要烧的脱骨了。 再细看那锅底,原本这两天是用了许久都没有发黑的锅底,今日倒是多了一块污渍一般的印记… 火候太旺了。 “哦。”李符卿应了一声,站起身用手轻轻锤着站的有些没有知觉的腿,抬眼间扫到大劲正拿着什么调料准备往里头撒“在往里面撒什么?” 大劲刚想往下投,好在还没松手,不禁松了一口气。 “回禀殿下,这是茴香,添味的。” 李符卿看着那手里的调料:“有没有一些中草药的调料?” “有事有…”但是都在御膳房,那地方,他现在应该是不能自由出入。 李符卿盖上锅盖:“本王记得御膳房好像是有那些的,你去找账房拿一份本王的玉令,御膳房看到玉令会放你进去的。” “哦!”大劲小鸡啄米般点头,他确实没想到李符卿知道这么多。 正在他想要转身之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略显沉重的奔跑而来。 “走水了?是不是走水了!”神华手里拎着木桶,从斜方向飞奔而来。 大劲看着李符卿微蹙的眉头走到门口,心中暗自为神华祈祷。 “这得是大火吧,这么大的烟…”他的脚步声与话语声,随着距离的拉进,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黑不溜秋的男人后,渐渐轻下来,直至无声。 他的木桶啪嗒一声垂直落到地上,眼神也是吃惊的样子。 李符卿不解:“没走水,你在胡说些什么。” 大劲默默的走到李符卿身后,用眼神怜悯了一下他。 神华仍然张着吃惊状的嘴巴,手指指了指房梁上端:“就…刚刚…恰好路过…好像看到这里冒了…”在看着李符卿越来越沉的脸色后,他立刻收回想说的话“回禀殿下!属下是来浇花的!后厨这边的花,平时都是由我来浇水的!” 说完略有所知的看了一眼大劲,果不其然,李符卿的眼神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向大劲。 大劲干咳了两声:“是,殿下,这边有些花草无人打理,他时常来这儿帮忙浇水。” “嗯,那你浇吧。”李符卿揉了揉脖子,退身回到屋子里“你快去吧。” 后面这话是对大劲说的。 大劲在原地愣了两秒,像是在挣扎些什么。 李符卿侧头,疑问道:“还有事?” 大劲定下决心,侧过身退后两步,到门外应道:“殿下,您等会记得洗把脸再出去!” 说完砰的一声,合上了门。 门外二人相视一眼,然后皆是摇了摇头。 大劲因为需要急着去账房,所以解释完一通,便急匆匆的便赶去了,留下本来因为要失火来救火的神华,没想到火没救成,但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了个差事。 他蹲在地上,心中喊冤,本来只是想偷窥一下殿下做菜到底是何种样子,没想到老远就看到了一股浓烟从门里散出来,心下了然,是殿下做菜失败了。 也是不能大张旗鼓喊众人来看,这样便会失了殿下的颜面,顾及这儿顾及那儿,便吭哧坑次自己一个人提着桶水英勇上了战场。 没想到来了之后看到的是这么一个场面… 殿下从来不会下厨的,他入府中都多少年了,压根从来没见过殿下踏进过后厨一步,这回听到大劲说那些,还以为是殿下留了一手,没想到是他对殿下过于自信了… 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他将周边的花草浇了大半的水,抬眼想要欣赏一番四周的风景,瞭望一番远处的风光。 正巧便看到了后厨门口,已然坐在门口的殿下。 此时,殿下的脸已经擦干净了,没刚才那么离谱了。 他手中握着一片枯叶,也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只是呆呆的望着那片枯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二更 第103章 沈澜望着满满一桌子菜,三菜一汤,中间一只洒满调料的鸡。 这么多菜,她却是半点儿胃口都没有。 “不喜欢吗?”李符卿打量着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冷淡“不喜欢的话我可以…” “没胃口。”沈澜垂眸,话语直截了当。 李符卿不恼,拾起筷子将鸡腿扯下来放进她的碗里:“吃一点。”他的语气,温柔又有耐心。 “我说了。”沈澜抬眸,眉毛微蹙“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不能不吃饭。”李符卿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放下筷子给她盛起汤来。 “你要把他们关到什么时候?”沈澜淡淡的望着李符卿,说话间已经没有丝毫波澜。 李符卿将盛好的鸡汤放到沈澜身侧:“先吃。” 沈澜眼中疲态尽显,再望向他时,已经没有丝毫想要接话的欲望。她已经懒得去思考李符卿到底想要干什么,到底把她当成什么,所有的有关他的一切,她都不想去想了,越想越累,越想越辛苦,想到最后只会觉得头疼的紧,撕裂般的痛苦伴随着她的全身将她的痛苦贯穿她的神经。 李符卿望着一丝未动的汤和饭碗,淡淡道:“吃饭。” 久久未等到回应的他并没有在意,而是将放在桌上的,一直未动的筷子拾起,递到她面前。 沈澜只觉得有些好笑,抬手将一直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拿起,放到桌面上,两条锁链完好无损的拷在她手上,抬手间锁链的擦碰,发出轻微的响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屋子内,只觉得刺耳。 李符卿眉心拧紧三分,抬手间已经做好了打算,他将自己的筷子拾起:“我来喂你。” 说罢,他就真的将位子挪了过来,抬手间将盛放鸡汤的晚递到她面前,半响又收回去,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又递了过去。 沈澜眼中露出厌恶,身子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李符卿也没气馁,又吹了吹勺子内的鸡汤:“应该凉了,不烫嘴。” 沈澜凝视着那个勺子,生平第一次觉得跟人沟通这么难,和一个正常人说正常话,怎么就能一字都听不进去呢。 而一个正常人装起傻来,把听得懂的当成过儿云烟,这才是他,执拗,独断专行,完全只听凭自己的想法做事。 这一直便是他的本来面目,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从一开始,她的人生便已经像娘了。 当真就是和爹一模一样,恐怖的性子足以让整个人变得恐怖,让人不想靠近,厌恶。 娘,此时此刻,我竟才真正的理解你,那时的你是否也是如此绝望无奈,痛苦挣扎,却不能弃责任逃离。 沉默半响间,李符卿已经放下了碗和勺。 他只是安静的望着她,眼神划过她身体每个地方,最后停留在她的脖颈上。 府中有人会医,不输于太医院,所以一早便将人派到这里为她包扎,配上府中的灵药,应该没几日便能好:“其他处可有伤?” 他知道刀疤手下的人各个都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下手没有轻重。 沈澜被那道目光看着,只觉得浑身不适,撇开脸不再看她。 若是可以逃,她大可以逃离这儿,逃离这间屋子,逃的离他远远的,只是她不能,已经有这么多人因她而死,她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了,那几人,她必须要护住他们。 即使她的力量微不足道。 李符卿眸色冷下来:“真想给你种蛊。” 沈澜眸色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以及震惊。 她确实觉得李符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种蛊之术并未失传,曾听闻京城外边儿的一个村落便有着种蛊之术,既然她能知道这些,李符卿身为皇子又怎么会不知道。 李符卿眼神灼灼的望着她的眼神,看到他眼中露出的神色,语句字字清晰说道:“传闻有一专情蛊,若是真的有,我便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你永世不得逃离我。” 李符卿望着她眼神中露出的惊惧,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沈澜一字一句道:“希望你不会。” 屋内静默半响,李符卿起身,语气仍旧云淡风轻:“饿了,再喊我,我就在屋外。” 门开了又关,屋内终究是安静下来了。 沈澜重新躺回床上,抬手为自己盖上被子。 她说的话不假,一大桌子菜,她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还想吐。 安神香的味道混杂在饭菜味中,伴随着饭菜味渐淡,安神香的味道重新覆盖到屋子中。 终于又重新回归了混沌。 姚伯在靠近黎山边的一处茶馆内,遥看黎山的每个角落。 他已经一日未睡,自从黎山消息一出,他便料想到了是生姚一批人出了差子,当晚拿着灯小心翼翼的走了黎山每个角落,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他们的人,什么尸体,什么人际,一个都没有。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许只是一台戏,生姚他们应当是没事的。 但千般自我肯定,仍然绕不开眼前的一个现实。 生姚他们没有回来,没有回到李家客栈或者酒坊还是回家。 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他们的踪迹。 同行十几人,竟一人都未归,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当真出了什么错。 如果料想的没错,带走圣女的是李符卿,李符卿为何又如此狠心,将自己想要合作的人杀死,为自己树敌,这是多么不明智的一个行为,他不相信李符卿身为二皇子会做这种偏激的事情。 “还真别说,那个姑娘长得确实好看。”茶馆正是热闹的时候,舟车劳顿,很多人都需要一个地方暂且休息一下,正在聊天的几日,便是马车夫。 “我数了数,前后大概有两批人来找她了吧,都凶神恶煞的。”那人撇了撇嘴,像是很不屑的样子。 “估计是惹着人了,我家老婆子说,那姑娘来村里的时候就半死不活了。”有一人接道。 姚伯戴上斗笠帽子,将绳结拉好,招手道:“小二,结账。”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 第104章 安王府内老臣极聚,每个人面上都十分不快,整个正堂都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氛围中。 “他连王爷都不见?”有一人蹙着眉头说道。 自从早上出了那档子事,他们几个已经站好二殿下队伍的老臣便已经心有不快,再加上,他们心中十之八九已经猜到了轿子里铁定是个女人。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去也就是陛下知道了,觉得二殿下冥顽不灵,无药可救,这么多天都是做戏,欺骗,现在就是本性暴露,便不会再帮扶二殿下,那二殿下必然便没有了再争东宫的条件。 往小了说,陛下不知道此事,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便就是这么过去了。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觉得这件事会影响他们几人的利益,所以在此汇集,惴惴不安。 另一老臣叹气:“等会再去看看?” 安王摹揣着指尖的玉环,眼神深邃:“不必了。” 众人皆望向他,只听得他接着道:“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也不一定。”李符卿筹谋多年,当真就会在这个收线关头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看着李符卿长大,自然是知道这孩子心中精于谋划。 所以现在,他选择相信李符卿今日作为是另有打算。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有质疑。他们几人知道李符卿当年的性子,心中自然也是隐隐不安于李符卿会不会重蹈覆辙,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另有打算,也不像是什么明智的作为。 但安王在上头,众人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拱手称是。 眼下太子并不算失势,只是少了皇后庇护,且仍然受到陛下,众朝臣、以及众百姓的认可,受千家所喜爱,本就不是对等的局势,眼下更是有些窘迫了。 也不知道二殿下到底是何打算。 虽然说众人都已经明确了站在二殿下党派之中,但是一次都没有和二殿下有过单独的会谈,偶尔几句在早朝时候的点头之间,告知不了他们的心思。 想要邀请二殿下来府中相聚,二殿下却是次次都有事只得作罢,改则下次。 眼下出了这件事,各位朝臣心中也是有一些别的心思,借着大多数人以为是看热闹的心思,他们几人却是想借此时机让二殿下知道他们跟随的决心。 没想到王府闭门谢客,连门槛儿都跨不进去。 安王扳动玉扳指,俯视下面每位官员的眼睛:“近日太子在做些什么?” “听人说太子近日很是安分,除了早朝外也不怎么出府,平日里就是在府中看书,除了太傅能进府外,其余人一律都谢客了。” 安王不语。 众人中有人轻声叹了口气:“太子虽说是最适配的太子,可挡住了我们的利益,那就只能让路了。” 其余人皆是点头,眼神不屑。 “若论起适配的话,当年最适配登基的不就是安王殿下,只是可惜先皇偏爱现在的陛下,所以才没有传位给安王,安王当时何等风光,文章学识高远,世人称其“鹤鸣鸡树”,还有…” “好了。”安王摆手打断,嘴角轻笑着“本王倒是只想当一个闲散王爷,你们多虑了。” 众人皆是替他不值。 朝廷奉嫡长子即位的老规矩,使得比安王逊色很多的陛下即位,当时的陛下虽然说有一些谋略和才华,但是远不及安王。 很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还没介怀安王,处处设限安王。 眼下这局势,倒是反着来了。 他们想要帮扶上位者,并非是明君人选,若论起明君,众人心中必然是认可太子的,多年来太子就像是为帝位量身定做的那般,所作所为皆是明君之举。 但是太子太过的刁钻,太过的不顾及他们的利益和颜面,就不配被他们帮衬。 谁会帮衬一个随时会致自己于死地的人上位。 好等着那人登基后将自己发配边疆?或是牢狱之灾? 二者择其一,他们也是只能帮扶二皇子了。 玉令一出,两个门卫相视一眼。 “放行。” 大劲提着菜篮,接过递来的菜篮,点头朝两人道谢。 他边走着,手中边左右翻开玉令。 没想到这个玉令用法还挺多? 他将玉令放回到袖口中,提着菜篮往西市走去。 午后,神华说是殿下允了厨子亲自去买菜,也不知是何原因。 但有了这个出门的机会,他还是得好好利用。 二殿下的王府离皇宫近,所以账房说是让到东市去买菜,东市来回方便些,但是东市卖的几乎都是奢侈的东西,菜色定然也是贵的,本欲推脱几句改个地方,没想到账房给了一大袋银子,他也便闭嘴了。 本来买菜的话,去西市最为划算,而且若能借此时机去李家客栈替生姚他们办成事情也是顺路。 但是来回的速度太慢,他若是第一次出门就惹人生疑,多半会惹人怀疑,下次也不一定能再次出来了。 “大娘,你这菜如何卖?”他好不容易挑到了一个穿着较为朴素的妇人的摊位,眼看着这菜色也不错,索性便在此问了。 “哟,您真是好眼力,这菜是早上刚采下来的,正新鲜呢!” 大劲心道不好,这妇人话术这么厉害,这菜估计不便宜。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那妇人热情的吐出市侩又无情的两个字眼:“一两一颗~” 一棵菜卖一两?真是抢劫。 他哈哈两下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走开了,真当他是二百五呢。 陆陆续续又问了几家,结果价钱都与那妇人相差无二。 他有些疲惫站在路边,嘴里不禁抱怨道:“这地儿菜也太贵了。” “你也觉得贵啊?”突然旁边出来了一道声音。 大劲被吓了一跳,赶忙往旁跳了一步,捂着心口急喘气。这才看清了旁边是一位带着斗笠的老伯,不知怎的他竟觉得这个老伯眼熟的很,一时间愣在原地,仔细的辨别着。 老伯笑着道:“菜还是得去西市买,东市这边菜跟金子似的。” “那…老伯,您来这儿是?”大劲应道。 老伯和颜悦色的望着他:“闲来无事,来附近看看。” 大劲忙点头,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老伯您长的好生眼熟。”模模糊糊的脸像是在记忆中出现过。 老伯拍了拍他的肩头,像是在看一位年轻的后生:“我姓姚。” 姚? 村中只有两户姓姚的人家。 姚生他爹已经死了,另一个便是姚伯了。 “你是!”他不禁惊呼。 --------------------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二更~ 第105章 多年不见,他仍然能记得,在幼时,众人皆骂他什么都不会,是个废物的时候,只有姚家人没有说他,还称赞他的菜色做的好吃,让他终身难忘。 所以他幼时的玩伴便只有姚生。 没想到多年未见,竟然连姚伯的声音和脸都模糊了,想到这里他不禁眼中含泪。 姚伯摇头,示意他不用接着说:“有人尾随我,暂且被我先甩掉了。明日还是这时候,我会在此处卖菜,你带着京城里你所知道的消息给我,写一张纸条。” 姚伯交代完,轻轻一笑,云淡风轻的走过他身边蹲下身拾起一锭银子:“年轻人,掉东西了。” 大劲木楞的伸手接过,然后眼睁睁的望着姚伯渐渐远去,不禁心中怅然。 后院,李符卿坐在午门外的地上,身子靠在墙上,闭着眼像是在小息。 隔着老远的裴良在后院的门口站定,望着那抹身影不禁皱眉。 “殿下。” 这话声音虽轻,但却扰醒了那个男人。 李符卿清明的眼神望向声音的方向,伸手按在地上半撑着起身。 直至走到门口,李符卿才出声:“何事?” 裴良应声:“殿下将女眷留在宫中陛下迟早会发现的,到那时,殿下有什么打算。” 李符卿仰头望着天空:“没想好。” 裴良了然,像是在意料之中:“既然如此,不妨早日动身做收尾工作,谋取大业。” 李符卿眼神略显飘忽,沉默了半响才道:“还差一点,就可以收尾了,只要那些人愿意归顺本王,一切准备才算结束。”布局多年,怎可忍受多年的苦心谋划毁于一旦,得有十足的把握才可以动身。 裴良自然知道李符卿心中想的是什么,点头接着道:“人放进去了后他们大闹了一番,此时应该安静下来了,殿下可要去交谈一二?” 李符卿斜眼望了望那间紧关着的屋门:“不去,明日再做打算。” “李将军此时知道了圣女在此不久,正是心思混乱,容易答应我们条件的时候,殿下若是错过这时间,等到李将军冷静下来,得到的结果也许便不一定了。” 李符卿黑目上蒙上一层冷意,望向他的目光散发着寒意:“需要你教本王做事?” 裴良恳切道:“不敢。” “就是得在他们清楚时下决定,若是让他们在糊涂时下决定,放出来后突然醒悟,那是临时变卦?岂非更是无益。”他淡淡的向其解释。 裴良拱手:“殿下英明。” “本王自有本王的打算,你只需做好分内事。”他揉了揉眉心。 裴良将两手放在身后:“既如此,臣还是想嘱咐一句殿下您别忘了主次。” 知天易,逆天难,果然还是逃不开二人命术。无论如何,二人仍旧会相遇,至于结果… 裴良曲身告退,转身后眼神中划过一丝无力。 命术如此,天命难违。 半透的纱窗露出斜阳的印记,床上的女人面色平静。 李符卿轻推开门,抬眼望向正中间的小桌,饭菜整整齐齐的摆着,与进来时无差。 一点都没吃。 真是…不听话的很。 他只是轻瞥了一眼床上熟睡着的女人,不发任何声音的将菜碗端起,来来回回端了三次才将桌上理干净。 他复又回到她床边,用一种几乎温柔如水的目光望着她。 “刘二…”梦中的她微微蹙眉,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呢喃出声。 语气像是挽留。 李符卿拳心慢慢握紧,眼中戾气横生,凝视着那张平静又无辜的睡颜半晌,转身离开。 门被合上的声音响起,沈澜缓缓抬眼,眼神清明无比。 她半撑起身子时才发觉身体的酸痛已经好了大半,许是安神香给她的暗示,又或者是身子恢复的更快了。 掀开被子时,脚上缠绕的白色绷带让她想起李符卿带着大夫看她褪下鞋上床时,看到脚底血肉模糊时的表情。 那大夫执拗,偏生让她入水洗个澡才可上药… 反正不管如何,现在已经可以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了。 后背以往感受到的痛意现在的少许疼痛也可以忽略不计。 她起身将木架上的衣服取下,这衣服是李符卿送来的,一件红褐色衣裙。 她望着攥在手中的裙衫有一刻愣神,这颜色,几时开始,她看着已然不喜了,甚至看了生厌。 抬手刚欲往身上套,举手间锁链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她穿不了衣服。原来锁链不仅是为了局限她的行动,甚至海想到了她出去时得穿衣。 如此谁来,他倒是想的仔细,步步都是为了制约她而步棋,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一笑。 身上换上的白色寝衣虽说裹了个彻底,但从规矩上说,这衣服是不能穿到外边儿去的。 但那又何妨呢? 她侧头望了望周围如同牢笼般的禁锢,最后定睛在正对面右边的木窗,她观察了半日的屋子中,除了门口外面有道门拴,如果外面有疏漏没有放下门拴,她有离开这屋子之机外,还有一个漏洞的便是… 右边的那个木窗钉着的木头是有裂缝的。 她上前两步走到木窗边,指尖触碰到那道裂痕,在裂缝处反复摩揣。 它旧了,旧到好像她也可以折断一般。 也许突破口便在这儿。 她不能在这受制于人,她得找到他们,带着他们一起走,那帮人没看到他定然不会自己走,她必须出去。 李符卿会害死剩下的人,那些事他做得出来,在她看来,他已经几乎疯了。 她眼神淡然,双手紧紧的握住那根含有裂缝的木头,使劲的往后拽,却未将木头变成两半,反而上手多了几道痛感。 她仔细观察那根木头的凹陷处,换了个位置又是用力一掰,伴随着一声木头的断裂声,那裂缝更大了,她不顾手上的痛感,几乎用了全力的拽着木板往后靠。 木板从中间裂开,沈澜脱力,身体的惯性使得她仍然踉跄的退后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好在旁边有一张桌子,她勉强扶住才得以稳下身子。 她不知觉的捂住肚子,在捂住肚子的瞬间,又忽而自嘲似的一笑。 这不自觉的动作,若是被李符卿看着了,应该会多想吧。 她心中有两个念头,第一个是将孩子带回去,交给姚伯他们抚养长大再如何姚伯都会照料孩子衣食无忧,第二个… 她未想好。 若是留给李符卿,他万一将孩子害死呢。 现如今,她只得想个法子,如若孩子的事情被李符卿知晓了,她得想办法糊弄过去。 她凝神于眼前原来画叉的窗子前,现在已然只剩一个木头挡着了,斜着的一个大缺口恰好可以容她钻出去。 她轻轻打开窗,探头左右望了望,果不其然,外头空无一人。 她钻了半个身子出去,抬手间锁链的声音清脆的响起,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显得十分突兀。 她犹豫了半会儿,没有任何人赶来,心下了然,这周围定然没有看守的侍卫。 如此这般,她的动作便没了顾及,手脚绑了锁链本就不容易钻出窗户,使得她只能后腰抵着木窗,往后躺下去,重重落在地上。 她半撑起身子,愣神间捂住肚子,好在肚子没有任何痛意,大致是没事。 锁链的拖沓声过大,她行动定然多有不便。 她坐在轿子中的时候就感觉到轿子在王府内走了一段路,这应该是后院的某一处偏殿,锁链的钥匙她亲眼看见放进了李府卿的袖中,但她也记得李府卿将另一个钥匙给了身边的一个侍卫。 若是能找到时间让那个侍卫将钥匙给她,那一切就简单的多了。 只是…又该用什么法子,让侍卫把钥匙给出来。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际,耳边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出现在右方向。 还没等到她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那人已经出现在门口。 那人,她见过,是李符卿的朋友,她想起从前种种,想去眼前这人说的找姓李的朋友,原来如此,原来就是李符卿啊。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圆领长衫,与之前的气质陡然不同,他往后猛的退了一步,许是没猜到刚过来就会碰到人。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无人出声打破这平静。 沈澜像是一种沉寂,等待命运的审判,顶多便是这次逃脱失败,换来的更困难的封闭环境。 正想着,那人突然朝他走来,右手背在身后款款而来,左手摆在身前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还没等她思想,那人已经站到了自己眼前。 她搜索着之前的记忆,勉强记起了与这个人记忆相等的名字:“裴良?” 裴良了然,屈身朝其鞠躬:“夫人还记得在下是在下荣幸,眼时间不多,你我二人只能长话短说。” 沈澜不解,眼神却是坦然:“请讲。” 裴良将手摊开,一个钥匙正躺在他手心中,只见他严肃的说道:“相信夫人也想离开这里,这是锁链的钥匙,夫人可自行打开,还请夫人离开之后便不要出现了。” 沈澜伸手将他手中的钥匙接过:“此为何意?” “为了殿下。”他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虽不知眼前此人到底想说什么,她甚至懒得去听。眼下拿到了钥匙,便省了她很多力气,是件好事。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后是二合一的内容了,今晚无二更莫等空。 第106章 沈澜顺利将两副手链取下,扔致一旁的草丛,面前那人的眼神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不像是怜悯,而像是一种,厌恶?即使他们只匆匆见了几面,这种厌恶感从何而来都无迹可寻。 “别走前面那个门。”他指着他走进来时的门,反手朝某个地方指过去“走那个。” “出口?”她望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深思。 那个地方确实有一个木门,破破烂烂的,连表面都缺了几块表皮。木门下面堆积了很多杂草,像是许久没人打理,也许久没人从此路过。 大致是个废弃的后门,她这么想。 不出所料,裴良的目光肯定,没有反驳的意思,但也没有搭理她这句话,像是在说,不然呢? 沈澜也没在意他轻率的态度,既然他能给她这份钥匙,那就代表了他有心放自己走,若是想算计自己也不会这样多此一举了。 果然,她打开那扇木门,便是一条昏暗的小道,那条小道狭窄,周围两道墙带着久未翻新的水渍,地上满是碎石和破碎的瓶瓶罐罐,像是被遗弃的杂物堆放处。 好在,这条路不是死胡同。 她关上门时候,缝隙中恰好看到那道离开的背影。 是个奇怪的人,他似乎料定了她会按照他给的路离开。 确实,他算对了,但却不是全对。 沈澜眸中某种神色渐深,寻着唯一的道路一直走去,走的慢且缓。 直至走到一处有人声的地方,她才停下脚步。 “正常,他们几人无处发泄,便想在吃食上挑刺。”那声音正是李符卿的声音没错,不过声音较远,不像是离得很近“他们若有什么新的需要,找那厨子过去便好。” “是。”另一人应道。 “在门口候着。”随着这句话结束,脚步声,关门声。 耳边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沈澜攥紧手,李符卿去的地方十有八九便是关住他们的地方,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便找到了。 她仰头看了看墙壁,墙壁上端恰好是一棵茂密的树,因为长得茂盛,所以恰好掩盖住了半边墙面。 这墙面的高度不算特别高,她伸手够了够,还差一些,撇头凝视着地上的碎石碎瓦。 片刻间,她便已经将一些牢固的碎石轻轻放在地上了,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极力将动作放的很轻缓。 终于她搭好了垫脚的地方,不过因为踩脚的地方不大,只能踩住半只脚,她找准树枝隐蔽的位置,踩着地方一跃而上,左手紧紧扣住那个墙面,右手再一用力,便将身子翻了上午。 只是那站脚的地方有些不稳,还没等到她稳定下来,半只脚就落空,倾斜着重重摔下。 意料中的痛感并没有来到,反而是陷入了一个怀抱中。 她睁眼时,李符卿放大的面庞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她清楚的看到他瞳孔中的恼火。 “你为什么…”她下意识说出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走路没声音?”李符卿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直接的打断她的话,右手则紧紧扣住她的腰身“你的耳朵能这么灵?” 她哑然。 她自喻为听力卓然,刚才听到那些声音,自然的就把自己听到的变成自己理解的了,李符卿刚刚确实进去了,不是吗?不让刚刚那些声音是? 李符卿大概是看懂了她眸中的不解,眼神带有怨念:“我自幼学武。” 自幼学武,当初在那个弄堂里,李符卿投飞到的速度和狠戾,确实是自幼学武不假,她竟然忘了这一点,既然如此,他的洞察力定然不俗,也能做到踩步无声。 他肯定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所以故意做的那些。 沈澜用力推了他一把,从他的怀中脱身而去,李符卿没反应过来,但却有些担忧的想要虚扶住她的腰身,她避开那双手,自己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身子。 “别碰我。”沈澜冰冷的语气散发着寒意。 李符卿是个偏执的人,他似乎不喜欢顺从,只见他脱下外袍便往上前一步套在她身上,牢牢的禁锢住她。 沈澜呆在衣服里,左右无法动弹,只能猩红的眼睛怒视眼前蛮横的人。 李符卿说:“谁给你开的锁。” 沈澜扭头,不去看他。 虽说她不喜欢这府中所有人,但是那人毕竟给了她点帮助,她也不能够将他暴露出来。 李符卿危险的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随着他说出的话语,让她浑身冰冷无比,血液倒流。 他说:“你不说,我就把今日路过那边的人全部杀了。” 沈澜突然冷笑了一声:“真狠的心。” 就连对待自己的下属也是如此吗?即使他们无辜。 “在你心中我不就是如此。”他只是应道。 “好啊。”沈澜淡淡的开口,语气夹杂着像是在话家常“那便全杀了吧。” 这回轮到李符卿愣神了。 他嘴角渐渐收拢,面色有些差,用了十足的力气,将自己的衣服套到她身上,又仔细的扣好,就连她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李符卿拽住她的手,朝外头喊了句:“来人!” 沈澜侧头,这才发现,这院子里空寂,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随着他话语落地,门外立马就来了三四个男人。 “将人带去本王的屋子,严加看守,本王没回来之前,谁都不能见她。” 本王。 呵,沈澜嘴角轻扯,近乎嘲弄,戏虐的表情望着他。 原来他也可以如此熟练的对别人自喻为王,从前的一切,演的真是辛苦。 李符卿躲过她的眼神:“把她安全带过去,别伤了她。” 如果她还有说话的闲情雅致的话,她真的很想反驳一句,都这样了,你还做戏给谁看呢?难道还要我夸你一句演技精湛,你才肯堪堪收场结束自己的剧情吗。 她最后真的被关进了李符卿的屋子,李符卿的屋子里没有禁锢,更没有钉好的木窗,但四处却遍布了守卫,她只是轻轻开窗,都被他们派人专门守在窗前。 她走不掉,离不开。 这间屋子的安神香味道很浓,应该是点了许久,她依靠在门上,轻轻闭上眼睛,安神香像是某种依赖,心中的烦躁会让它慢慢安定下来,达到沉寂的地步。 但她知道,其实事实已经一塌糊涂。 -------------------- 作者有话要说: 无二更提醒。疫情咋还没结束,好惆怅,大家少出门,戴好口罩,平平安安才是真。 第107章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天有些昏暗,外面才开始有细碎的脚步声。 沈澜缩在角落里,双手捧着脑袋,眼神惊惧的望向地面。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疯了。思绪被情绪任意拖拽,有昨日种种的恐惧感与痛苦感和负罪感,更有紧迫想要救人的责任感。 但此时的她却在此处,连门都出不去,还接受着主谋的一切优待。 她该如何,她到底该如何做。她想要潇洒的自我了结,但他们那些被李符卿束缚住的人又该如何。 她想直接一刀刺进李符卿的胸口,将其杀死,也算是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雪恨,但她甚至在这地方连把尖锐的东西都找不到,李符卿学过武,她甚至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又怎谈伤害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几乎将她压扁,安神香的奇效将她拉回寂静片刻,却又被她心中极具的暴躁给拉回,如此反复、反复再反复。 细碎的脚步声结束。一阵更为清晰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她闭上眼,没有看门口进来的是谁。 甚至她觉得,不用看,她都能知道门口进来的是谁。 脚步声在她面前站停,她没有睁开眼,但隐约有一道烛光出现在她的眼前,温热的空气,耳熟的烛火燃烧声。 碎发被撩至耳后,他的手却并未离开她的脸:“我来了。” 沈澜别过脸。 李符卿看着空落落的手,呆了片刻,收回来。他起身将烛台放回桌上,又走回到她面前。 “你干什么?”她淡淡道。 李符卿躲过她冰冷的目光,将她抱回床上,褪下她身上的外衣,将被褥盖在她身上。 而后只是在床边坐下。 “只是想来看你。”他轻言。 沈澜近乎疲惫的盖上眼睛,她已经懒得去听那些真假难辨的话了。 或者说是不想见到这个人,这张脸,这个声音。 李符卿俯下在他额前落下一吻,沈澜望见他眸中片刻的喜悦,在与她对视后烟飞云散。 只听他低语:“我只是想让他们帮我,伤害他们并非我本意。” 她猜了一日,反反复复的想,李符卿这么需要他们的原因,她猜到了。 “李符卿。”她终于开口,语气沙哑却没有丝毫感情。 “你疯了,连带着,我好像也疯了。”她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讲述着她最近所经历的惊涛骇浪。 李符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好似比刚刚进来时还要静些。 他们僵持了半晌,直到夜莺啼鸣,树叶被风柔柔吹起。 “你说得对,我是疯子。” “既然你说你也是,那我们便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沈澜只觉得好笑,这些话真像是一个疯子说出来的,确实,他确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李符卿俯下身,试图将吻落在她的颈窝。 “滚。”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闻言,李符卿停在半空顿了顿,难得听话的退回身子。 李符卿眸中黯然:“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起身,走出门。 “殿下?” “守好她。” “是…” 话语被关门声隔绝,渐小。 次日,沈澜蹲在昨日的角落。目光呆滞的望着最后的、还未燃尽的烛火,蜡油缓缓划下,用尽最后的蜡,最后凝结。 门一开一合,清晨的风掠过蜡烛,终于吹灭了它最后的光芒。 李符卿望着空荡的床,蹙紧了眉头。余光撇见在角落缩成一团的沈澜,眸中闪过慌乱。 他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将其拽起,语气温恼:“你一夜未睡?” 沈澜勉强靠在身后的墙上稳定住身子,面对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她同样回应回去:“怎么?与你何干?” 李符卿说:“你可以怨我,但不能这么对自己。” 沈澜不禁冷笑出声:“李符卿,你说这些话不觉得好笑吗?” 李符卿将其抱起,那轻如薄纸的怀中人让他在原地愣了愣:“不好笑。”他冷声,快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回床上,盖好被褥,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睡觉。” 她眼神灼灼:“你把他们怎么了?” “谁?”他应道。 沈澜狠戾的眼神像是针一般:“我的朋友们。” “我什么都没做。”他的眼神望过来不像是假的。 沈澜却已经无法再想着相信他了:“你是不是把他们杀了!”她挣扎起来,像是困兽一般,却是个精疲力尽,毫无挣扎力气的困兽,以至于李符卿将被子一按,她便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我带你去看。”他妥协道。 挣扎中的沈澜渐渐平静下来。 李符卿将那身红衣过来,亲手为她换上,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王爷。”门口人侧头“王妃。” 沈澜无言,不理会那些接踵而来的问好,她只觉得聒噪。 满是书架子和书本,满是墨水味,这是书房。她轻瞥间,看到软塌上的一条被褥。 没再多看。 李符卿转动瓷瓶: “在里面。” 随着话语落地,旁边石墙翻转出一个通道。 沈澜侧眸间便看到了那几张熟悉的脸,一时间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不禁情急甩下那双握着自己的手,那手握的轻柔,甩开竟是轻而易举。 李符卿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眉心拧紧三分:“一炷香时间后我带你走。” 四周是书架,中间四人围在一个书桌前,有坐着的,有躺着的,也有半靠着的。 还好,他们都无事! 她在其中看到了一个意外之外的面孔。 李高! 他为何会在这里? 沈澜蹒跚的脚步走到几人面前,对上几人强壮镇定的目光,她只觉得愧疚。 他们互相都没说话。 沈澜将目光定在李高脸上:“你为何在这儿?”或者她想说,李符卿难道连他的朋友都不放过不成? 只是残存的一丝念想告诉她,这句话若是说了,后面那人会听到,她会给李高惹麻烦。 李高摆手:“时运不济,所信非人。” 沈澜目光略过他们几人,其余三人,身上衣服还没换掉,衣衫上还沾着昨日残忍的记忆。 生姚触碰到那道目光,故作轻松道:“倒是有些热了。”说这便将沾血的衣领翻了翻,身子又换了个姿势依靠着书架。 这一声声锁链声刺痛着她的心脏,像是将其无限挤压一般难受。 她想苦笑却没力气撑起嘴角。 这如何能遮得住血迹呢,他衣服上到处都是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早些睡。 第108章 李高的眼神柔和,脸上的沧桑却昭然若揭:“无需管我们,你可好?” 近来可好?身体可好?心情可好? 都不好。 她鼻尖酸涩,眼眶中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却未言。 李高坐正身子,脸上变得严肃,眼神凌厉的望向她身后:“你伤她了?” 其他几人也端正起来,全然没有刚刚乔装轻松的模样。 “我…”身后那人的声音远处响起。 “没有。”沈澜用手擦干半边泪痕,极为牵强的扯起嘴角“我既然有利用价值,他不会伤我的。” 眼下最为要紧的,是你们如何出去,如何才能让李符卿舍得将到手的“军”交出去。 李符卿现在能保住他们性命,明天呢,后天呢,大后天呢,又不一定了。 他若真是想做那件事,便是想让他们用尸骨给他垫脚的,对于他们几人的生死,又怎会看重呢,万一惹急了他,难保他不会一气之下将他们杀死,或是耐心耗尽,将他们处理。 他看到李高复杂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打转,抬手欲牵住她的手,锁链声起,他顿了顿,又没了动作。 “在我们这里你无需逞强。”李高柔声道。 沈澜不断的抹着两边的泪水,像是止不住了一般,怎么抹也抹不掉。 李高慌乱的起身,绕过生姚,锁链声听到绷直声音,他才在沈澜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他举起袖子又放下,摆左摆右,不知哪个方向为她擦拭。 沈澜眼神略过他的动作,牢牢的定在他的脚踝上,眼中的血红像是要将她燃烧殆尽。 突然李高伸手将她扯在他身后,她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什么,只听李高挡在他身前说道:“你想干什么?” 她看不见被李高挡着的人是什么表情,但猜得到。 “她哭了。”李符卿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手帕。” 生姚从地上撑起身子,懒散的将手帕从李符卿手中抽出:“我来吧,不劳你费心。” 沈澜从欲为他擦拭眼泪的生姚手中接过手帕:“没事,多谢。” 她将手帕随手放在桌上,并没有拿起来擦拭的意思。 周围寂静了一瞬,生姚同李高在她身边与面前人对峙。她能感觉到李符卿并没有离开,还是站在那儿。 侧头望向地上坐着的两人,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两道视线恰好与她相合。 她张了张嘴,做了个口型。 两人眼神深邃,眼中坚定。 沈澜眼皮发紧,除了李高和见过几面之缘的生姚,这两人甚至和她从未见过,却如此相信她,即使她现如今处境艰难,受制于人,自身难保。 她说的是:等我救你们出去。 最后他还是被李符卿带走,李高犹豫了一会才放人,她自然知道他的难处。 端来的早饭,她没有胃口,一口都没吃,李符卿从回来起,就一直一声不吭的坐着,她看着生厌,便侧躺着睡了。 门口一阵敲门声响起。 李符卿开门。 “殿下,早朝上陛下因您没上早朝而震怒,再加上听说…” 后面的话被隔绝在门外,李符卿将门合上了。 她只觉得,惺惺作态。 …… 将近下午,她才从昏沉的睡眠中苏醒,耳边的碎碎脚步声吵嚷,像是有很多人朝着这里来。 她盖上眸子,只觉得疲意还没散尽。 兵器的擦碰声让她一震,猛的睁开眼。 那吵嚷的声音已然静下来,脚步声骤停,正在她细听外面动静的时候,一道整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门。” 那声音极大,像是威慑,以至于她在门里面都听得清。 “杂家还是第一次听说,皇上的命令抵不过二殿下的命令呢。”有一人的声音也在门口的位置响起,他笑声尖锐,听声音约莫已过花甲。 “公公,这是殿下府邸,自然要等到殿下回来了再查看。”门口一道相对冷静的声音响起“不知殿下现在所在何处?” 那尖锐的声音又是阴阳怪气的笑了几声:“二殿下在宫里头和皇上下棋呢,我等奉命来查难不成还有假?”他话锋一转“倒是裴先生,一个教书先生,是日日住在二殿下府里不成,怎么日日都能见你。” 裴良轻笑,语气仍然淡定:“二殿下好学,舍了个客房给在下住住,免了几步路途,交流更是便捷。在下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入不了大人的眼,待我禀明二殿下后,自去外面住。” 那公公没接嘴。 裴良语气仍旧稳定:“还请公公等二殿下来了再做打算吧。” “刚刚搜其他屋子的时候,恁各位可没提什么要殿下回来啊,怎么的?里头有什么宝贝不成?”那人语气嘲讽,顿了顿接着道“不必了,陛下玉令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再之后便是一片膝盖落地的声音。 沈澜起身穿好衣服,心中已经有了估量。 “杂家倒是要代皇上要看看,是什么姑娘让二皇子到了不上早朝的地步。”话语声伴着开门声一同响起。 正在她系好腰绳的时候。 她抬眸望着门口那个公公,他此时正用帕子煽动着鼻尖:“这什么味儿,这么浓。” 眼神在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划过一抹短暂的惊艳,再之后便是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站在门口抱着胳膊咂了咂嘴:“相貌是不错,难怪能把二皇子给骗走。” 如果相貌给她带来这些苦难,她宁愿相貌平平或是丑陋度日,也好过李符卿给她带来的一切。当然这些,她没有说出口。 那公公上前了几步:“这位姑娘您请放心,杂家也就是代皇上来随便问问,毕竟哪个父亲不操心自己孩子不是嘛,姑娘不用紧张。” 她站在原地听着这耐人寻味的话术,只觉得心寒。 “不知姑娘出自那哪家千金?”他眉眼弯弯,但透露的却绝不是友好。 沈澜略过门口的几个旁观者,望过那个相对较眼熟的男人紧蹙的眉头。 “青楼□□,没家人。”她平淡的开口。 她看到眼前的公公脸色瞬息万变,短短几秒就变了好几个表情。 她由一脸真诚道:“抱歉,胡说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 第109章 闻言之后的公公脸色反而好了起来,但这看起来更像是一种阴沉,若非裴良及时站到二人之间,她可能会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那公公很快调节过来,脸上甚至带了一点笑意。 不愧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公公,识大体,也不会轻易被情绪所左右,她在心中想道。 但就这样一位贵人,来此就为了嘲讽她一通? 不愧是皇宫,是她一贯不喜欢的复杂无比的生活。 裴良挡在她身前,朝面前公公拱手:“公公,见谅。” 公公轻笑:“杂家也不是计较的人,无碍。倒是这位…倒是有趣的很,杂家定然是要将她的有趣全然禀告给陛下的。” 裴良收回手:“自然,公公如实相告便好。” 沈澜望着他的背影,对眼前的人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懒得细想。 她看不见那公公神色,但周围安静了几秒,应该是公公也诧异于二人没有辩驳他。 他轻咳,声音慢慢悠悠的传来,没有当初的试探,语气间已全然是讽刺:“我们殿下不懂事,你们各位还不懂事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们任凭这女子呆在这座王府里?岂不是荒谬!” 虽然翻遍律法,他们都找不出任何一条不准皇子拥有自己婚爱的权利,但是世俗流传下来的规矩,便是死死的束缚在脑子里。 市井从有一个坊间的流传,来自很久以前,一个文官之子娶了一个普通的农妇,被千人所指,无人道贺,他们坚定的说其有罪,但问其到底何罪之有?他们只会摇头,却坚持其有罪。 最后的结局便是,那女子因心病不久后病死,那官员之子在三日后因为自责自杀。 好端端一桩喜事,就这么被世俗观念给化为泡影。 官员之子都尚且如此,李符卿是当今二皇子,更是众矢之的。 显然,她已经从这位德高望重的公公脸上和行为中看到了。 “既然如此。”沈澜淡淡开口“那就劳烦公公将我赶走吧,此地我还真不想久留。”她上前一步走到裴良身侧,静静的望着那公公。 她清晰的看着那公公脸上出现的刹那错愕,也许公公眼中的她是欲望攀附权贵的女子。 对于那样的女子,相信公公因为久居深宫应该已经看到过很多了。 所以刚刚他眼中出现的各种看低,她都不在意。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人不是吗? 那公公脸上的表情很快就调节了过来,只是摆手:“姑娘倒是通情达理之人,那杂家就不给你弄的太难看,还请姑娘随杂家走吧,杂家派人送你出宫门。” “不可。”门外一声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 果然。 沈澜望着那道渐渐走来的身影,不禁冷笑。 意料之中的,李符卿又怎么可能将她放出去。 刚才的一切话也只是戏言罢了。 李符卿费尽心思将她留在此地,又怎么可能轻易将她送回。 她确实有试想过眼前这位公公当真能放她出去,但以李符卿找她的速度来看,放她出去一次,再找到她并不难。只是多了几步路和几日惶恐不安。 “二殿下。”公公和一众随行人朝门外拱手。 裴良退到门口:“殿下。” 李符卿摆手,跨步进门挡在沈澜身前,脸上带着笑意:“本王就说父皇身边的最得力的公公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来我府中做客了,公公来府中,怎的不知会一声?” 高公公压着眼打量了一番李符卿的脸色:“这…殿下,您看,杂家也只是奉命来为陛下看看谣言是否为虚啊。” “哦?”李符卿歪头。 高公公赔笑:“殿下您也别误会了陛下的好心,陛下是想着只要证实了谣言是虚的便在明日朝堂替你证明,好让众朝臣闭嘴,谣言止步,没成想…”他饶有其事的望了一眼他身后“殿下,您看…杂家也很难做。” 沈澜不禁冷笑,这位公公真是在深宫待久了,连话术都有意提及圣上当成挡箭牌。 而且也将一切责任推给了皇上,李符卿再大的脾气,也不能现在动怒,若是动怒了,这公公再往上添油加醋一番,李符卿十之八九就会和皇上有隔阂。 手心一热,她有些诧异的望向已经从身前走到她身侧的李符卿。 “可是公公,本王是当真喜欢她,欲将其变成本王的王妃。”他不快道。 她试图默不作声的将手抽回,奈何李符卿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要将她的手拧断。 果然,抬眼间,那公公脸色已经严肃起来,下一秒就像是要长篇大论。 李符卿在这之前先行开口:“公公放心,此时本王自会和父皇商议,就不劳烦您费心了,再者,如果我没有猜错,父皇的玉令只能供你自由出入我的府中,这是寝殿,此番本王已经来了,您还就这么一脚踩进本王和心仪之人的下榻之地。”李符卿眼神威胁的望向他,一字一句道“不知,您是意欲何为啊?” 那公公像是被震慑到了,脸上虽是和颜悦色,脚步却接连退了几步,直至跨到门外才站定身子:“殿下许是误会了,杂家而是奉命行事。” “自然,本王当然是能理解公公的。”李符卿轻笑“既然如此还请公公带着您的人先请回吧。” 他话语说绝,那公公必然也没有久留的意思,给了个台阶,便下了。 不知是不是沈澜的幻觉,那裴良望着她的眼神,当真是讨厌她的。 明明才见几面,却当真次次都是那种目光。 除了初见。 直至那个公公走的没影了,李符卿紧握着她的手才有片刻松缓,她抽出手,退后几步,心中厌恶。 李符卿的步子朝她迈了一步,却又只是那一步。 裴良拱手:“殿下,在那个公公还未在陛下面前说太多之前,您还是早些去较为妥当。” 沈澜躲过李符卿那道灼灼的目光:“滚。” 安静了半响。 “好。” 李符卿应道。 这句话应当是应裴良的。 他走到门口,用清晰认真的话语对门口几守门的人说道:“任何人,不得带她离开。” 她听着脚步声渐远,才抬头看他离开的方向。 “你不要多想。”裴良仍站在门口“依情势来看,殿下坦白自己心仪之人是你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她看着那张准备长篇大论的嘴巴,只觉得聒噪。 “嗯,我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坚定的说其有罪,但问其到底何罪之有?他们只会摇头,却坚持其有罪——这句话参考《审判》。今晚凌晨二更 第110章 她没经历过深宫内的尔虞我诈,但对于李符卿,她经历过他的数次骗局,她相信,李符卿不会做自损一千的事情。 裴良侧眸:“怕你误会,在下还是想跟你讲清楚比较好。” 沈澜望着他,没作声。 他压低声音娓娓道来:“眼下情势,殿下无妻,太子党派都虎视眈眈,担心殿下会找一个手握重权的朝臣之女,所以对殿下的监视数不胜数,眼下殿下言明定心于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即是减少了众人对殿下的怀疑。” 毕竟殿下要谋取江山的话,首先便是要降低他们的防范心理,让他们减少对他的关注,或是让他们认为殿下没有与他们抗衡的权利,只要没有实权,一切都是口头罢了。 殿下若是与官家子女喜结良缘,那太子党派那些人,指不定就是要疯了。 裴良眼神深邃的望向她的眸子,看到她平淡的目光也没在意:“此事一出,圣上也会减少或是消除对殿下怀有异心的揣测,这样对我们更是有利。” “我知道了。”沈澜揉了揉脖颈“还有事吗?” 这两日身子乏的厉害,身子也酸涩难忍。 裴良看了一眼空荡的桌上,转身出门,在关门的一刹那犹豫了一下,对着半敞开的屋子说道:“在下会命人给您上一些吃食,在下劝您还是吃一些吧。” 关门声响起。 闻言,她愣了愣。 确实好像已有两日未食餐食了,但她确实没有任何食欲,什么吃食她都觉得恶心。 刚刚的那个人,她有些看不懂,看眼神明明是讨厌她的,却还救她于危难,还劝她吃饭?对于他眼看着自己逃脱,却又在此地看到了自己,他也丝毫没有问。 费解。 她低头,手不自觉的摸着还没见隆起的肚子。 半响后,又慌乱拿开,一步步走向那个熟悉的角落,顺着墙角滑落。 决不能,绝对不能在自己想到孩子的时候,便去摸肚子,若是形成了习惯,恐是会惹人生遗。 现在还不能暴露,决不能。 她望着地上搁置着的用剩下的烛等,眼神渐渐深邃。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有人将饭菜端进来,听到窗边有人议论是不是要喊什么殿下过来。 她用手拢紧双膝,下巴磕在膝盖上,久久发着愣。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久久没有动作。 她抬眸。 果然是李符卿。 他站在门口望着她,同刚刚见他时的模样,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 可能是触碰到了她的目光,李符卿侧身将门推上。 “还没吃?”他轻声走来。 沈澜撇头,没去看他。 一道身影笼罩着他,伴之,身体一轻,她被李符卿抱起。 她蹙眉挣扎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幻觉,他感觉到李符卿的身子晃了一下。 还没等她想明白,李符卿将她轻轻放下,拉住她的手腕:“能不能不闹。”他的语气带有疲意,讲出来的时候又像是无奈。 沈澜试图用另只手掰开那只紧握住她的手,却在发现他手上的红色痕迹,惨杂着淤青和少许血迹。 李符卿察觉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 沈澜的右手骤然一松,李符卿将手掩在袖中,躲过她疑问的目光:“你已有两日未吃了,再不吃许是要为你找大夫了。” 大夫。 这两字触碰到沈澜的神经。 虽然知道李符卿此话是为调侃,却实实在在的吓到了她。 “吃。”她轻声吐出一个字,走到桌前坐下。 身后的人跟着坐到了她对面的位子上。 沈澜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食。 还好,只是菜和清粥。 这两样东西,她还不至于反感。 吃的期间,李符卿一直盯着她,那道目光让她忽视不了,看得让她浑身不适。 轻撇他的眼神间,她似乎从中看到了一种别样的复杂。 刚刚李符卿去了宫里一趟,此番的这番变化也多半是跟宫里的事情有关。 许是他的父皇责骂他了,或是为难他了。 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有关,但其实都与她无关。 她放下碗,眼神就这么对上了李符卿的目光。 “抱歉。”李符卿意识到了自己的举止不好,低头不再去看她。 一碗粥结束后,他便带着粥打算离开。 “我能自己定吃什么吗?”她坐在位子上,望着门口那人的背影。 她只能接受这菜食,若是有什么肉食会让她泛呕,恐会露出端倪。 若是什么都不吃,她扛得住。 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是不能与她一同遭这罪。 李符卿闻声,立马侧过头眸中带着些惊喜:“当然能,我立刻命人将厨子带来,你喜欢吃什么,直接同他讲便好。”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李符卿想的这么多,这是想吩咐他几句便好了,本还担心他听了之后会不允许,或是听出端倪,但如此这般倒是省事了些。 “嗯。” 李符卿点头,转身出了门。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 她起了乏意,将头靠在桌上,脸转向一边,眼神呆呆的望着门口,目无聚焦。 伴随着一阵沉重且仓促的脚步声,门口有人轻叩大门。 “王妃,可以进吗?” 沈澜听到那声王妃不由得将眉头拢了起来,不知是府中的恶趣味还是李符卿的命令,府中的人除了那个奇怪的人之外,好像都喊她王妃。 但她不喜欢这个名称。 一点也不。 门口又响起一阵琐碎的讨论声,没多久,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王妃,殿下说您有吃食上的需要,是呆在门口说吗?”他顿了顿,声音更轻的解释道“奴婢是这么想的,还是里头讲比较清楚一些,我脑袋笨,耳朵也不好使,还…” 话多了些。 她合上眸子,淡淡:“进。” 门被轻轻推开,像是很小心翼翼似的,连开门的声音都极其的轻。 “夫人您在睡觉吗?”大劲看着桌上趴着的那人,没看清面容,手上动作正打算关门。 一只手抵住门,守卫严肃道:“抱歉,不能关门。” “哦哦好!”大劲点投入蒜。 沈澜蹙眉,抬起头望着门口。 门口的男人身材健壮了些,也可以说是身胖体宽,没来由的,对眼前这个人他不会很反感。 -------------------- 作者有话要说: 时常在要不要评论里剧透而纠结。晚安,各位。 第111章 眼前的人有些憨厚的朝门口笑笑,转身看向她的时候,脸色有些紧张和为难。 她看到那人右手细小的动作,紧紧的抓着裤兜。 大劲望着那张颇为惊艳的脸,眼神诧异了一瞬,他立马调整过来:“王…妃,您在吃食上有何喜好?” “我…”她想了想,不知是该说笼统的一句菜食,还是细分下来说一些。 还没等她想好说怎么说,大劲上前两步,故意拔高了一点儿音说道:“不妨夫人将用纸笔写下来。”他说完轻笑着挠挠头“夫人莫怪,奴婢自小不怎么记事儿,容易忘。” “可以。”沈澜点头,左右望了望“只是我不知这里是否有纸笔。” 在李符卿的屋子呆了这么久,还从没有打量过他这间屋子。 她今日算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这间屋子。 李符卿的屋子很简单,除了一张床榻,还有一张方桌极其两椅,还有… 她眼神定睛在那个小书案上,哪里堆着许多文卷,看起来有些杂乱,看不清桌上摆的是什么。 那里也许是李符卿偶尔写东西的地方。 那想必是有笔的。 正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刚刚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先行一步,小跑几步到了桌旁。 他胡乱的翻着,嘴里嘟囔:“怎么这么多画啊,这些不应该在书房嘛…哎!找到了,空白纸…空白纸…在哪里,怎么都有东西了,都是一模一样的画,应该不要紧吧。” 沈澜望着那道身影,拿着纸笔沾沾自喜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李符卿府中的这个厨子,好像挺活泼的,还真是和李符卿的其他用人很违和啊。 想着想着,那人已经站在了她眼前。 在如此阴郁的日子里,见到这样的人,让她心中勉强轻快了些:“你叫什么名字。”她边说着,边从那人手中接过纸笔。 接过来看时,她才发现那张纸上凌乱的画着一些线条,有点像是地图?她这么猜想。 “王妃唤我大劲便好。”他有些紧张的打量着她的神色“王妃,奴婢只找到了这张纸还算白净。” 多半是一张不要的纸吧,也不明白李符卿为何将这些纸堆积在这儿,也不处理掉:“好。”她应了声,低头看那只毛笔,笔尖上没有墨水。 “哦哦!”他像是惊醒般“还没磨墨!” 她又看着他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过了半响才磨好磨。 她望着磨好的墨水,微微有些诧异。 像磨墨这种事,厨子竟然会,本以为厨子都是一门精通从小学到大专门钻研厨艺才会烧得那般被人称赞的食物,没想到这个王府中的厨子,还有别样的技能。 她也不再多想,王公贵族的仆从也许都不是一技傍身吧,不然怎么会越过重重门槛,在这种地方任职。 她揉着眉心,打算落笔的瞬见,手上的动作又突然顿住。 墨水沿着笔尖缓缓坠落在这张薄纸上,落下的墨汁在小小的一圈内缓缓散开。 “王妃?” 沈澜回神:“没事。” 她又重新打量了一番这张纸,最终落笔在全然白的那块空白上。 良久之后,她落笔,撕下写好的半块纸张递给他:“有劳。” 大劲倒也没疑惑她为何这么做,接过她递来的小纸片仔细看了看。 “夫人。” 他严肃的递回来“看您这状态近日应该身体不好,您这单子上有几样东西容易致使身体内热,奴婢觉得不适宜服用。” 内热? 她不是很懂这些,听完他说的话,打算让他划掉便好。 还未开口,大劲便一脸真诚的恳求道:“王妃可否借笔一用,奴婢知道有几样菜食和您挑的那几样菜食味道差不多,而且不会内热,奴婢写下来,您看看行不行。” 眼前这个人好像精神很紧绷,她觉得。 “好。”她在放笔的位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可以拿“可还需要纸。” 她刚刚撕掉的纸张并不大,她写下的几样菜几乎将空白占满,只有几行间的空隙还有位置。 “多谢夫人,不用了!” 大劲接过纸张,将纸放在桌上,呆呆的望着,似乎是想了几秒才落笔。 又一会。 “夫人,奴婢挑的这几样,您看一下,可有喜欢,不喜欢我再改改?”他将纸张从桌上平移到她面前。 沈澜望着眼前的那张纸,眸色渐深。 那张纸上并没有写什么菜食,写的是村子的名字,以及他说他是自己人。 村子的名字,外人不可能知道。 但如果有人透露过村子的名字,或者是李符卿存心派人试探也不一定。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应该相信他的话。 只是… 要不还是试试他。 她脑中的某个想法渐渐浮出水面,望向他的眼神中也隐隐有了一丝希望。 她重新撕下一张纸,望见他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替换的吃食中,有两样吃食,我不太喜欢,我再换两样吧。” “好。”大劲应道。 她提笔,指尖有力的写下一串字。 “好了。”她放下笔,将纸张平移到他面前,见他拿起纸张眼神瞬时坚定的模样,她想,也许这人真的是他们的人吧。 大劲拱手刚欲转身离开。 “慢着。”沈澜瞥了一眼外头的侍卫,又望向露出疑惑眼神的男人,朝他伸手“我突然想到哪个菜不想要了,你将纸给我,我划掉可好。” “好的好的。”大劲赶忙欠身将纸递过去。 沈澜再次提笔,将谈话的那几行小字用墨水抹掉:“抱歉,又看到有个菜我不喜欢,多抹了一个。” “没事没事!奴婢怎担得起王妃说一句抱歉。”他有些惶恐的接过纸,揣在身侧,确认了无事吩咐之后,才欠身离开。 门又再次被合上。 她揉了揉眉心。 钥匙,那把锁链的钥匙。 只要他能寻到为李高他们锁链开锁的钥匙,她便有机会救他们于危难了。 她歪头望着脚边那根用完的烛台,揉了揉酸疼的脖颈。 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前提必须是那把钥匙。 这一次,就靠这渺茫的希望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 第112章 李符卿到了约莫一更天才过来一趟,被她赶出去后没多久,又回来了。 在他是柳言的时候,几乎一天都见不到他几次面,早上早早离去,晚上很晚才归。 眼下,他成了李符卿。 天天像是闲的没事一般,老在她身边打转。 只是时机不对,她已经不再能接受他的这份爱了。 一切都显得虚假极了。 她撇过头,不去看那个坐在床沿的男人:“为何还不走?” 这话说完她也觉得奇怪。 这间屋子本就是李符卿的屋子才是,要走也应该是她走。 李符卿低声:“我想看你睡了之后再走。” 她蹙眉,闭着眼不再言语。 李符卿好像一贯如此偏执,她早该习惯才是。 饶久,她慢慢睁开眼,目无聚焦。 “为何还不走?” 明明闭上眼睛这么久了,难道他还打算久留在此处不成。 “你还没睡。”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澜蹙眉,有些不耐烦道:“你怎知我到底有没有睡着,我刚刚明明睡着了,你却未走。” 明知她是强词夺理,李符卿仍然耐心解释:“呼吸声。”他顿了顿,接着说“一个人的呼吸声,睡觉的时候不会是这种起伏。你在生气,生我的气。” 沈澜藏在被中的手慢慢捏紧,闭上眼睛,不想理会他。 安静了饶久之后,李符卿才离开。 她撇过头望着桌上的烛灯,这是李符卿刚刚带来的。 烛火在屋内悠哉的晃荡,没有任何风的吹动,它燃烧的很是安逸。 她撑起身子,倚靠在床沿,伸手捏着眉心。 越是这样不作为的在这里吃饭就寝,她越是心理不安,越是对为她死去的人以及李高和生姚他们愧疚。 她明明身处漩涡之中,又凭什么置身事外。 放任别人为自己拼命,却换自己在这里逍遥快活。 对于她而言,这是思想上的凌迟,比死还痛苦。 不知看着墙面发呆多久,烛火轻微摇曳,他这才意识到耳边听到的脚步声是冲着这里来的。 她朦胧间听到窗外有人来问好,又有人说要去上茅房。 这是片刻的时间罢了,就归于寂静了。 她顺着烛火摇曳的反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窗沿细开了一条小缝。 那个窗户的位置,是往常侍卫待着的地方。 她凝神往那边看去,却没有动作,这不是风吹开的,这是人为。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馒头掉了进来,紧接着窗户又被轻轻关上。 馒头?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滚落地上的白花花的东西,这是馒头假不了。 她起身走到馒头旁,轻轻将馒头拾起。 一个侍卫为何会给她馒头?总不该是可怜她才给她馒头吧。 除非里面有玄机。 她紧缩深眉,小心翼翼的撕开馒头一角,一道两眼的反光出现到了她的瞳孔中。 钥匙?她这么猜想。 将馒头撕开一半,里头果真便是一把铜制钥匙。 她忍住心中的紧张,将钥匙握在手心里。 是午时候的那个人,他果真就是村中人,她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么短时间内便拿到钥匙。 但既然提早拿到了,便是好事。 她将钥匙捧在胸口,如获至宝。 她坐到椅子上,闻着安神香慢慢静下来,又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人不会是李符卿的人,李符卿不会如此多此一举,让人送一个假钥匙过来。 不过她不知道那个人是如何拿到钥匙的,如果是光明正大拿来的,她若是出逃,万一连累了那人,又该如何。 正在她想的焦头烂额之际,门口传来一个脚步声,以及站定在门前短暂的说笑声。 “你怎么还偷吃掉一个!不是说好了今晚剩下来的全给我吃吗!”他虽然语气急,但是声音却轻,应该是故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她。 另一道憨厚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啊?你怎么看出来少了一个?没少啊。” “狡辩。”那人饶有其事的说道“我刚刚特意数了,有七个,我一个时辰吃一个,熬到早上也差不多了,眼下要多饿一个时辰了!” “啊…”大劲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没忍住就吃了一个,明早我早些给你带来吃的吧。” “开玩笑的!”那人压低声音嘲笑了大劲一番,转而有些洋洋得意道“不过既然你那么说了,明早我会等你来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较远,夜晚归于沉寂。 她望着摇曳的烛台,手微微抬起,在空中勾勒出火苗的形状。 “不够大。”她喃喃自语。 烛台倾倒,无声的滚落在地面,火苗顺着地面,慢慢的蔓延开来,从原本的小火苗,变成几道火坛。 她坐在火苗中央,眼中正映照出火苗的形状,她抬手,慢慢勾勒出火苗的形状。 这样。 刚刚好。 火势渐大,有丝丝燃烧的声音。 她藏在门后,有一木架挡在她身前,她渺小的身躯恰好能完全遮盖住。 她摸了摸衣袖中的图纸,还好,没忘了。 门外两人终于推门进来,没被吓傻。 意料之中。 他们二人捂着鼻子进门,煽着眼前的浓烟,似乎是在寻找她的身影。 门外好像不止两人? 她正在疑惑间,响起了几道呼喊走水的声音,以及急促往屋外跑的脚步声。 这就对了。 还算分工明确。 也是意料之中。 她看着两人进入火势即将滔天中,侧身飞快的跑出门。 有人听到脚步声,忙煽动眼前的浓烟,轻咳了几声“不好!” “快追!” 夜色浓稠,她混入夜色中,一路狂奔,好在外头一时间没有人,她跑动的声音不会显得过于急促。 她知道李高他们被关的那个位置,她那日记得牢牢的,每日记一遍,生怕忘了。 她一路躲闪人群,不少人汇聚起来去救火,所以来往的人很多。 在没多久,就要分一部分人去寻找她了。 此事必须尽快解决。 她跑到那座后院,寂静的后院像是无人打扰一般宁静,顾不得多想,她打开那道在夜色下显得昏暗恐怖的后门,试图翻过墙面的双腿,愣是被墙面磨出了一道血红的印子才攀到墙沿。 她蹲在那儿,望着地面,只犹豫了一瞬,便跳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各位! 第113章 第一次这么纵身一跃,自然没有完美落地的可能。 她崴倒在地上,半身都贴在地上。 她忍住痛意,没有惊呼出声,脸上却因为这撕裂的痛感疼的皱紧了五官。 画纸在刚刚那瞬间被摔出衣袖,她将身子往前磨了磨,伸手勾到才颤抖着收回衣袖中。 弥漫了半边天的走火声音唤起了她的神志,她用胳膊抵着地面,欲慢慢的爬起来。 全身的痛感像是带刺一般,哪里动便哪里痛。 攀爬未果。 她混着夜色,爬到了近在咫尺的树下,左手扒着树皮,慢慢的爬起来,指尖上这时被赋予的痛感足以抵过全身的痛感。 难怪母亲曾说过,十指连心。 原来还有这么个道理。 她面前站定身,也只能靠在树旁借力,否则她几乎无法站定身子。 右腿也是毫无知觉,若非左手扒着树皮保持住平衡,她可能现在就会瘫倒在地上。 她这身躯,当真是具天生的拖累,她不禁在心中气恼自己。 斜眼忘了一眼那座屋子的门口,月色下那门口,她看了个清楚。 完全无人看守。 难不成他们当真如此草率的将人放在这里?她明明记得李符卿上次好像… 这里是有人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时间紧迫,她扶着书,试探性的走了一步。 左腿借力,只需全然在左腿用力即可,她依然能够正常走动。 右腿没有知觉,但左腿却是痛感灵敏,光是走一步就仿佛是碎骨之刑。 她就这么拖着半条腿,半瘸半拐的走到了门口,期间还跪倒在低上了三次。 但显然此处真的没人。 她喘着气扶着门沿,用最后的余力,推门扑了进去。 她半跪在低上,缓了一刻便反应过来,匆匆关上门。 没有了月光的衬托,里头是一片黑暗,比外头还要骇人些。 她靠着记忆中见到过的屋子布局,一步步慢慢的在屋子中挪动,用手够着前方,直到摸到墙,她才安下心来。 满是黑暗的屋子里,她撞倒在地不下三次,宛如走尸。 想到这里,她顿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命运竟是如此的可笑,凄惨。 喉尖一热,顷刻间,她喉腔一顿翻滚,她用手捂住嘴,一股甜腥味在嘴里散开来,她吐在手心里。 没有手帕。 她随手擦在衣裙上,不禁庆幸。 这衣裙就这么恰好是红色的。 她用手背抹过脸上的泪痕。 即使此刻她面无表情。 那个瓶子应当就在这附近,手边便是书架子,错不了,她不能耽搁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李符卿的人便要来了。 她离开的地点并不难猜,不是这里便是府外,府外有官兵看守,她不可能跑出去没被发现,官兵会把他交给李符卿。 所以,李符卿很快就会知道她在此处。 手边摸到一个瓶子,位置,形状。 不会错的! 她用手慢慢拧开。 果不其然旁边一道移门慢慢旋开,烛火映照在地面上的范围由小变大。 她忙用手背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托着几乎残废的腿,尽量快的走向里头。 里头四人显然是还没完全睡下,被她的动作给扰醒了。 趴着的,躺在地上的,都朝门口看去,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成铁青。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 沈澜不去理会他们的目光,走近了才急忙从怀里掏出钥匙,朝离她最近的人递过去:“你们试试,这是不是钥匙。” 那人点头接过钥匙。 正在那人尝试开锁的同时,李高拽过她手腕:“你腿怎么了?” 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她即使已经尽力隐藏,但这柔弱的躯干也丝毫不起作用。 她强装淡定,用另一只手覆上李高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我没事,你们先出去要紧。” 啪嗒一声,锁链落到地上。 众人相视一眼,相继解锁,速度快了起来。 李高的动作比较慢,它的脚边和手腕上的血肉几乎粘在了肌肤上。 她看到李高强壮镇定的慢慢掀开,却也见到他疼的冒汗的额头已经浸湿了头发。 最后一条锁链落地。 正在这时,四人突然一同朝着门口看去,眼神漆黑的可怕。 沈澜心中一沉慢慢的转过身。 李符卿就那么依靠在那扇门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神里面有说不清的复杂。 她明明自认耳力不错,竟连李符卿开门的声音都听不见吗,何其可笑。 但是绝不可能。 那扇木门,她推门进来时,发出的声音绝对是她能够听见的,况且这暗门敞开着,这点距离,她不可能全然不曾听到声音。 何况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几乎拿了所有的精力去倾听耳边的声音,不可能听不到开门声音。 除非他… 一直在这里未曾离开过。 恍惚间,四人已经将她挡在身后。 李高的声音从前面响起,他歪了歪脖子,算是活动筋骨的样子:“怎么?想斗一斗” 她听到李高的话不禁蹙眉,李高的话参杂了情绪进去,没有看清现在的局势,眼下的局势对他们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他不知道其余几人武功到底如何,但李高她是知道的,李高之前身为将军,应该是有和李符卿对抗的能力,也许还能压他一头。 但是… 她将目光看到李高脚腕上血肉模糊的勒痕,也许他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打斗时机。 何况这里是李符卿的府邸,外面全是他的人,王府一般离皇宫近,此时又是晚上,外面全是巡逻的官兵。 他们就算侥幸逃脱,只有四人也很难有足够的体力去抵抗那么多人。 她见过那三人跳下围墙救她的画面,所以知道那三人轻功定然是没有问题的,李高肯定也没问题。 她原本计划中,最好的法子便是他们偷偷溜走,以他们四人的轻功,想要逃脱区区一个王府且不被发现绝非难事。 那道清冷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不是要走吗,还想弄出点动静来?” 闻言,沈澜抬起头,眸中闪过一种可能。 李高咒骂了一声,撸起袖子就打算奔过去决斗的样子。 她左手撑着书案保持平衡,上前一步,赶在他跑过去之前用右手拽住了他的手心,将他拉了回来。 李高手腕上的伤口绝非玩笑话,若是拉他的手腕多半会要了他半条命去。 其余三人刚迈出的脚,都伴着这个变局将脚收了回来。 “先别轻举妄动。”她严肃的望着李高,视线扫过三人,最后望着门口的李符卿。 李符卿的眸子不在看她,而是用一种几乎狠戾的目光看着她握住李高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无二更提醒!早些睡。 第114章 多日来的积怨在此时达到了顶峰,她没有放开握着李高的那只手,而是上前一步挡在李高身前。 “放他们走。”她用一种近乎对陌生人的语气面对他。 李符卿眉眼冷了几分,周围像是散发着寒气:“他们可以走,但你不行。” “好。”她松了一口气,这是她最好的设想。 “她必须走。”还没等她悬着的心落地,李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澜蹙眉,侧过头带有责怪的望向李高。 李高像是没看到她的眼神,无所忌惮的说道:“你上次的条件,我若是答应了,你会放她走的吧。” 李符卿拳心一紧,黑目上蒙上一层冷意。 见李符卿久不言语,沈澜眼中闪过诧异,她自然是知道李符卿是何等执拗,李高口中的条件,到底是何等价值,竟能让李符卿在那纠结。 生姚蹙眉,与沈澜一齐朝他望过去。 李高面不改色的解释道:“我父生前的那些将士,由我去调动,但他们想不想听从你,我管不了。” 沈澜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你疯了?” 生姚和其余两人也蹙眉。 生姚上前一步,试图劝解:“此事非同小可,你打算如何去说,说岔了可是…”他咽下他设想的结果,不再多言。 “给你盖个谋反的罪名,轻则流放重则丧命,李高,我允许你这么做。” 她不难看出,李符卿是要谋权篡位,但这本就不该与李高有关。 李高一生正直,若是参与这场行动,败则一世将毁于一旦,还会被百姓诟病,李符卿是皇子,也许能够落个流放,罪不至死。 但李高不同,他无权无势,一败则丧命,这便是定局。 她一条贱命而已,何至于如此。 一阵笑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那声音越笑越大声,半响才结束。 沈澜看着远处的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痞里痞气的样子,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像从前的柳言了。 李符卿气定神闲,双手交叉抱在胸口:“我应了。” “不可!不留在这里,李高你不能这么做。”这么做不仅是弃万千将士的性命于不顾,更是给黎民百姓带来无限灾难,更是将他的脖子架在了刀刃上。 说罢,她便想去到李符卿那儿,被李高握紧的手给拽回来,半条腿失了力,踉跄了一步跌倒在他怀里。 她伸手抵住他胸口,奈何李高扣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李高泰然自若:“既然已经谈好了,我们何时才能走呢?” 李符卿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歪了歪头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动作:“相信以各位的能力,离开王府,应当绰绰有余吧,想走便走吧。” 几人刚想有所动作,只听李符卿接着说:“只是李将军,你得留下来。”他顿了顿,勾唇“我们还有事要商议。” 沈澜感受腰间突然脱力,忙拽住李高的袖口:“你!” 李高从容不迫的看着她:“放心,我早些回来。” 李高将她送到生姚身边,一步步朝她走远。生姚死死拉住她的手,任由其如何都不松开。 最后的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姚伯的住处,只记得李高那眼神,带着诀别的意思。 昏睡醒来时,姚伯忧心仲仲的望着她。 见她醒来,姚伯用布满褶皱的手握住她,满眼都是欣喜。 “姚伯。”她这么喊道。 姚伯的嘴巴开开合合,半响后,满脸堆笑的应道:“好孩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她被一种不知哪来的疲乏所催促着闭上眼睛,压着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她用足了力气才打开一条细缝。 姚伯看着她,并不出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心疼,又有些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自然能理解,姚伯此时的心情比她还要难受,她虽不认识那些村中人,但姚伯定然是认识的,并且还是熟识,此番却永远的葬在了黎山下。再者李高为归,回路无期。 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是罪魁祸首啊。 一直一直,她就是个累赘。 许是莫名的落泪,让坐在一旁的姚伯慌了神,他有些仓促道:“澜儿,可是哪儿疼?” “没事。”她用沙哑都声音解释,她又有什么资格让姚伯再操心这么多。 她闭着眼,听到姚伯站起来的身影,琐碎的衣服摩擦声音,以及碗勺间擦碰的声音。 她被扶起靠在床沿上,用了点力气眯开眼睛,只见得姚伯正吹着碗里的什么吃食,用勺子不断的拿起落下。 那是碗汤。 她刚刚一直没有闻到屋子里有汤的味道,屋子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贯彻在她的鼻尖,全然盖住了那汤的味道。 身上得伤口需是裂开来了,着一定让姚伯忧心了。 心中的愧意不断翻涌,眼泪顺着面颊流进了汤里,被送进嘴里的汤也像是参杂了泪水一般,咸了。 那是碗骨头汤。 姚伯用温热又布满褶皱的手抹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即使她不断的在流。 她抽抽嗒嗒的道歉:“姚伯,给你们添麻烦了。” “澜儿,你不能这么说。”姚伯用一种严肃的口气否认她的话“我们那一代因为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外祖母,所以一直带着负罪感度日,这样的日子对我们来说是煎熬的,我不想让年轻一代的他们也过上那样的罪孽过日子。” “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过好你的生活,我们也要做好我们自己,做好我们应尽的义务。”姚伯这么说道。 对他们而言,信仰足以高过一切,甚至他们的生命,没有什么能凌驾于信仰之上。 可是,她面对那样一条条为她逝去的生命,又怎能视若无睹。 想到深处,她的腹部一针抽疼。 她脑中一顿,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接踵而来。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犹豫的摸向肚子。 姚伯的勺子顿在她嘴边,见送不进她嘴里,有些担忧的问道:“喝这么一点儿,哪儿呢补身子,再喝一点。” 补身子?她反应过来,发了疯似的强撑开眼睛:“姚伯,我到底怎么了!” 姚伯看到她的身体状况,一定为她请过大夫!大夫一定会诊断出她怀孕了,姚伯此时的骨头汤是大补,刚刚姚伯脸色那么奇怪,难道! 姚伯将勺子放进碗里,佝偻的身子像是老了好几岁。 “不想吃久待会再吃吧。”他有些含糊其辞的应道,直接越过了她的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遥望五一假期 第115章 心中设想的一种可能慢慢浮上心头,巨大的绝望慢慢升腾。 她抿了抿唇,强装淡定下干扯了下嘴角着看向姚伯:“姚伯,你不妨直说好吗?” 她的声音带着颤意,饶是再努力的乔装掩盖也毫无作用。 姚伯望着她,眼神深邃如深渊。 “那孩子是谁的?” 她顾不得那么多,下意识直言不讳:“李符卿,孩子呢?” 姚伯收回目光,眼中满是疲态:“没了。” 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的心无限下沉,像是去往了深渊毫无知觉。 她的世界霎那间下了一场大雨,她独自一人在大雨瓢泼下,倾诉着自己所有的罪行。 一定是她的原因,沈澜指尖掐紧肉里,也不觉丝毫痛意。 她昨日过于莽撞,忘记了肚子里还有孩子,磕磕碰碰间定然是将孩子滑掉了。 深红色的裙子! 对,那裙子一定是干扰了她,滑胎是不是要见血,一定是那裙子的原因,她看不出有血! 不对! 她的手约捏约紧,本就疼的发抖的手像是没了知觉一般,任由其摆布。 如果出血了,地上一定会有血,她走了这么多路,不可能哪里都没留下痕迹。她也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难道是她太着急了,没注意不成?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一定有什么不对。 她想的头痛欲裂,双手忍不住抱住头,蜷缩起来,眼神瞪得大大的,像是丢了魂。 姚伯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半响,他才说话:“大夫说,闭子汤的药量不多,主要调理几日便会好了。” 沈澜慢吞吞的挪过头,赤红的眼睛望着姚伯,像是没听清般:“避子汤?” 姚伯闭上眼摇了摇头:“皇家子嗣都很严谨,那个人应该是给你吃食里面下避子汤了,你身子骨弱,即使药量轻,孩子也被滑掉了。” 绝不可能。 沈澜面露惶恐,抓着头的手将头发弄的凌乱不堪。 李符卿绝对不可能知道她怀孕,她这几日事事谨慎,行为举止上没有丝毫暴露,她自认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被李符卿所知道。 不。 难道当真如姚伯所说,李符卿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成。 他凭什么替她擅自做出这个决定。 闭子汤! 闭子汤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 她这几日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除了那日,李符卿说要找大夫,她情急之下吃了一些,难不成那里面加了东西不成? 一遍遍记忆的细数,她实在找不出,除了李符卿府中吃的东西,自己还吃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 李符卿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她双手拢住膝盖,像是从前在墙角落那般紧紧拢住双膝,眼泪不住的落下,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姚伯。”她侧过头“那大夫走了吗,我亲自问问。” 姚伯侧过头,不忍再去看她:“走了,开了方子之后便走了,昨日大晚上喊他来,已经积了些不快。” 沈澜止不住手上的颤抖,在空中停滞了良久,她才握住姚伯的手。 “姚伯,你是骗我的吧。”她勾唇“你是怕我爱上李符卿。” 她另一只手抹干净眼泪:“可我早就已经断了他的念头了,姚伯,我早就不爱他了。” 不爱了,她早就不爱了。 从他不是柳言开始,她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场面突然寂静下来,直至鸟掠过长空发出啼鸣,水卷过堤坝泛起波纹。 沈澜从那双苍老的眸子中,得到了答案。 没了,便是没了。 再想挣扎,也只会是这个答案。 只可惜了缘分浅薄。 她收回手,忍着身上的疼意,慢慢点挪进被子里:“李高可有回来?” 可能是话题转的太快,姚伯一时间有些愣住。 “李高说过会回来。”她应道。 她看到姚伯的手心渐渐握紧,眼神也变得躲闪。 “我知道了。”沈澜闭上眼睛“姚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可以,可以。”姚伯慌乱的起身,一阵脚步声最后在门口稍作停留,过了一会才听到关门的声音。 她放在两侧的手,慢慢放上肚子。 原来,她连这个小生命都保不住。 两道温热从眼睑滑落。 许是太累了,她重归混沌,漆黑一片的画面中,突然出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身披战甲,胸口却以各种形式刺穿。 她踉跄着朝那血腥味冲天的地方走去,接连摔了三次后,她只能爬着过去,手上被粘稠的液体沾满,裙衫上到处都蹭上了鲜血。 滚烫的鲜血。 一双小脚丫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望去,是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 他朝着她突然跪下地,哭着朝她跪了三个头,说着,求姐姐救救他爹爹。 她用尽力气站起身来,宛如神游般跟在那孩子身后。 直到那个孩子突然被一箭射穿,而后像是说书人说的那样,人突然消失了,她扑过去拥紧他,却只抱住了空气。环顾一周,没有找到那孩子的身影,也没找到那射箭之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站着。 但是却发现了,她此刻站在尸群之中,这是战局的中心点。 她眼神划过一处,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猛的呆愣在原地。 那是李高的脸,她不会看错的,李高在那儿。 他穿着灰白色战甲,像是睡着了一般,眼睛却仍然睁的大大的,那表情,是不甘,又像是妥协。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战甲的模样,没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战甲竟然是破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脚下失了力猛地跪倒在地上,缓缓抬起的右手落在了李高的脸上,她抚过他的脸,鼻尖,最后帮他合上眸子。 她颤抖的将手抚过那支刺破战甲的箭上,由上滑落至下,那箭缝上的血还是热的。 完好的战甲,怎么就在这么多地方破了洞呢,只有这个地方是补上的。 却是致命的。 她闭上眼睛,眼泪却不住的从闭合的眼皮里流淌下来,晶莹的泪钻顺着脸颊滴落到这片土地血红的土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读不起。 梦境终归于现实。 她醒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116章 王府 一声怒吼声从书房传出,路过众人无一人敢多停留。 李高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手腕和脚腕上也缠上了些白色绑带,隐约散发着药的味道。 他猩红的眼站在李符卿的书桌前,单手撑在桌上,眼神牢牢的看着坐在桌前那个正在书写什么的男人。 “二殿下,我知道你想要那个位置,但你这样是在玩命!” 李符卿落下最后一笔,将画纸平移到李高面前,身子往后一靠:“改朝换代,本来就是玩命的事情。” 李高瞥了一眼桌上的地图,背过身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李符卿!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像是想到什么,它眼神略显飘忽“我是疯了,疯的彻底。” 李高站定在原地,遥望着他:“你让我觉得,我好像从来未真正的认识过你。” “嗯。”他并没有否认。 李高闭上眼:“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你要报复的只有陛下和皇后,为何要牵扯这么多人,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你可知我父生前,旗下的兵都陪着我父亲出生入死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不少人甚至早就可以靠封赏告老还乡,但他们想要捍卫国土,捍卫万千同胞才会在军营留下!你这样是弃大义于不顾!弃天下于不顾!你太自私了!” 能在他父营帐下的将士,几乎都有铮铮傲骨,就那样一群人,他怎么舍得那些人为了李符卿的个人目的牺牲。 “是。”李符卿应声,勾起一抹笑意“所以我是疯子。” 李高望着李符卿冷淡的眸子,心渐渐泛起冷意:“李符卿,只此一次。” 李符卿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我也没想到,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放下了你固守的原则。” “她很重要。”李高毫不迟疑接着道“在我这里,她高过我的生命,你呢?” 李符卿躲过那道刺目的眼神:“拿去吧,我相信你言而有信。” 两日后 槐树下,沈澜穿着一身青蓝色圆领袍衫,头发高高用发带束起,已然一个清秀少年的模样。 姚伯打量着她的神色:“澜儿,要不还是回去修养些时日吧,你身子还没好完全吧。” “不用。”沈澜淡淡一笑。 姚伯环顾四周:“你带我来此处,是有何用意?” 沈澜环顾四周,宛如废墟的空地,这颗树竟然完好无损。 只是现在是午时,周围的宅子无人,他们在此处也无人在意。 她将手抚上玄武石像,许久未有人打理的石像布满尘土。 这个石像,也无事。 不顾姚伯忧心都眼神,她蹲下身,将手抚过石像和地面的边缘。 果然如此。 她用手使劲一推,石像有挪动的声音,却只移动了半米粒的距离,重的有些奇怪。 她将眼神锁定那露出的一角奇异的水泥色,用血红的指尖轻轻擦过,果然有变。 姚伯这才一惊:“几日过去了,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沈澜随口敷衍了句,并未多说。 十根手指只有三根勉强算得上完好无损,其他几个都在那日裂到指缝,指甲内部都是未散出的淤血,只是那日痛感交杂,她并未在意。 没想到几日后,竟是手指上的伤口最是让她钻心疼。 她伤口一直恢复的慢,姚伯不知罢了。 她又欲用力推上一推,被姚伯拽起来,搁到他身后。 “真是一个两个都让人操心!不就是推个大石头,你姚伯虽然年纪大了,又不是推不了!”姚伯掀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去推石头。 只是未动分毫。 看着姚伯有些气馁的模样,她斟酌半响:“姚伯,不妨你我二人一起推试试?” “这…好吧。”他应道。 二人将手放在石像上,相视一眼,一齐朝石像推回去。 石像推后半尺,一个带有锁扣的板子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这?”姚伯有些诧异。 沈澜蹲下身,抚过那板子上的尘粒:“下面有暗道。” “暗道?”姚伯蹙眉“什么暗道?” “姚伯,娘从前告诉我,村中人积攒过很多财宝。” 姚伯不解:“有时有,大多数都放在了钱庄,和这暗道有何干系?你别是听信了谁的谗言,要你进什么危险的地方。”他背过身就打算离开“不行,这种地底下的地方,乌漆麻黑的,有什么东西什么人都不知道,你才刚脱险多久!危险的地方咱们不能去。” “姚伯!”沈澜伸手拽住他衣服的一角,无奈道“姚伯,你想想,我这几日都在家里,谁都没见,哪来的消息。” 姚伯顿了几秒,像是在思索:“那你如何得知这地方有个密道?” “猜的。”她笑了笑才接着道“娘曾说过有一个长辈,生前曾留下过大量财宝,意欲在危难时候解燃眉之急,而这些东西则一直被放在这座宅子里。这本是娘的嫁妆,只是一直没有来住。” 姚伯望着她已经淡然的目光,有些心疼:“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 沈澜勾唇轻轻点了点头:“我住进来之后,也有意无意的想要找过,奈何确实找不到踪迹,也就作罢了,但这个谜团一直在我心中久留,直到我看到了这座石像。” 她抬头望向姚伯,语气坚定道“娘生前与石像师花采是朋友,这座石像在这里很反常,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这石像底下压着东西。” “好在一场大火,不足以烧毁这座石像,也无人有这闲心将石像抱走,他们定然是觉得一个破石头,不需要打理。”她静静分析着旁人的想法。 姚伯望着她的目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你把我带来干什么?” 沈澜目光柔和的看着姚伯,这几天本就沧桑了许多的姚伯,此时此刻,愣是被吓的出神:“我们先下去。” 许是感觉到她话语的闪躲,让姚伯更是不安:“澜儿。” 沈澜不再去看他,伸手敲了敲木板,是虚空的,底下虽不知是何种情形,但肯定是安全的,后代都是女流,为了方便后代去拿东西,她们不会设陷。 许是觉得拗不过她,姚伯也不在言语,突然他像是想起了压低声音道:“澜儿,二皇子的人手一直在尾随我们,我们在此处,多半会惹他生疑,还是先离开吧。怪我,一时把这事儿忘了。” “没事。”她侧头,语气丝毫没有慌乱之意“我已经让生姚找人扮作我,应该能甩开那些人一阵儿。” 姚伯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在言语。 才几日时间,这么个小姑娘,就已经能为她所制定的计划所精密筹谋了,连他一个涉事已深的人都未曾顾及到的事情,她竟然就提前做好了打算。 -------------------- 作者有话要说: 滑胎的事情,有些隐情。早点睡各位! 第117章 “最后一个问题。”姚伯站在原地“你想要拿这些钱干什么?” 沈澜坦然自若的开口:“姚伯,我说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您信吗?” 姚伯那道半信半疑的目光,终究是没做出回应。 她指了指这个木板以及这个石像:“姚伯,您先帮我搬走这石头,我可能确实搬不走它。” 这石料应当是十分贵重的,不然也不会有这分量。 姚伯叹了口气,终究是照做了。 沈澜轻轻将它掀开,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黑,通道的竖着往下的,有一个木梯子依靠着,应该是供人下去的,只是过于昏暗,她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何情形。 她从袖口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姚伯,要和我一同前往吗?” 姚伯摇头,却是面露担忧:“既然先前圣女从未告知我们此地,此地便应该不允许旁人进入,你进去吧,若是有危险立马喊一声,我马上下去。” “好。”她点头,不再拖延下去,举着燃烧的火折子便踩着梯子下去了。 梯子许是年久失修,踩起来有些晃荡,但总体来说还算牢固,一脚一脚踩下去,没有一个是碎裂的。 脚尖踩到稳当的地面时,她先是仰头看了一眼,已经离上头的光亮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这地方说是暗道不如说是枯井,她此时便是井底之蛙罢了。 地道的左边是空的,高度恰好是她能够进去的高度,她抬起手将火折子往周围照了照,周围与普通枯井无差,布了一些杂草,以及水沟。 烛火飘忽了一瞬,她抬头望了望头顶。 上面的风不应该是将火往左边吹的,应当是往下压才对。 可刚刚这风是往左吹的。 里面不是密闭的,这点她现在可以确定下来。 她将手掩在火折子前,慢慢朝着右边往里走,才走了一会儿,她开始看到四周堆放着的杂器。 她蹲下身,将火折子靠近那器物,灰土色,这是石器,而且做的极为好看,应当是不俗之物。侧身往周围一照,周围大大小小的皆是这般石器。 而他们没什么统一特点,都做的奇形怪状,甚至有些…… 骇人。 她起身,揉了揉眉心,聚神继续往前走。只是她的神色严肃了很多。这个地道的距离应该已经出了上头宅子的范围,如果说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侵入,这也算不得上障眼法。 再往里走,里面的石器更是多,而且都偏大,不像是废弃掉的石器,外观完好,没有半点磕碰,最多就是积了些尘土。 她突然站定在原地,眼神带了些震惊的望着近前方的墙面,墙面映照着烛火摇曳的光芒,阴暗交错之间,上面有一道小口,露着一点自然光。 烛灯,断然不可能多年不灭。 她隐隐有些猜测,脚步没再犹豫,迈着步子往里头走去。 拐过那个拐角,果不其然,正前方书桌上摆着的便是一盏烛灯,烛火像是点燃了有一会儿,落下的蜡油凝结在桌面上。 四周都是展柜,展柜上放着的都是花瓶大小的石器,四神兽居多,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零零散散的,但都一个模子,做的倒是极多,地上零碎的放着一些打造的石器,几颗打落的石子甚至还没处理掉。 这里许是有人居住,是何人,她还猜不到,姚伯说过,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也就是说,不可能是村中人。 她依着桌上那盏更为亮堂的烛光,环视了一圈。 这是个断路,没有继续下去的路了,难道娘说的财宝指的不是金银?还是这些金银被人发现,早就洗劫一空。 后者居大概率。 耳边响起琐碎的声音,她敏感的转向声源,正是那道露着自然光的空档,现在那个小空档已然是一个大的缺口,有人动过? 才刚这么想,一个酒葫芦哐当一下砸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哎呦,可别给我撒了。”一道年迈的声音从上面响起,声音略微还带点心疼和担忧。 沈澜视线牢牢盯着那个拐角,她如果要离开这里,必须经过那个拐角,她肯定会被发现的,不如就随机应变,正想着一个老伯从上面跃下来。 老伯没有立即发现她的存在,等他蹲在地上心疼的捡起酒瓶打量了一番才注意到她的身影。 那老伯眼神似乎闪过一抹诧异,一时间抱着酒壶没说话。 沈澜想了想,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收回衣袖,微微欠身:“实在抱歉,无意闯入您的居所,我马上离开。” 那老伯连连咂嘴,走进她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难不成还生了个男童,你这娃娃长得怎么这么像她。”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男儿打扮出的门,眼前这个老伯应该是把她当作男儿身了,想罢,她试探性开口:“老伯,您是?” “不会是什么易容术吧。”老伯咂了声嘴,摸了摸胡须故作姿态道:“我是何人无需你管,现在需要知道的是…”他拉长了语调,一字一句清晰道“你是何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谁派你来的?” 依老伯的话,她已然感觉到,这老伯单纯结局在此,而依他的谈吐来说,应该也不是普通之人。 也许… “我娘生前告诉过我这个地方。”她不能暴露太多,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恐会有所磨难,莫了,她补道“您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那老伯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双手拽过沈澜的头,左右掰了掰:“我就说我第一眼就觉得你是她的种,没想到她真生过一个男娃娃!竟然藏的这么好!你爹是谁?还是那个混蛋沈格?不可能吧?长得这么俊,肯定不是沈格吧!” 她忍不住蹙眉,好在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大动作时总会有些生疼,还没等到她回应,那老伯似乎是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口,手立马就收了回去:“这脖子上怎么绑了这么大个白带子!白色晦气,赶紧摘掉。” 沈澜看到他准备动手,忙退后一步解释道:“抱歉,脖子上受过一些小伤,这白带子还需要带几日,摘不得。” 第118章 那老伯抱着酒壶,摇了摇头:“一个大男人,脖子受个小伤还要这么大费周章,柔弱的跟个姑娘似的。” 她抿唇,没多解释:“老伯,可否问一句,您在此是为何?” “我啊。”他单手撬开酒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颇为畅快的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喝完用袖子随意的擦了擦嘴角“你娘是个执拗的人,我亏欠了她一些事,她让我一生帮她看管这里的东西,真是亏大发了,哼哼。” 虽然那个老伯嘴里满是嫌弃,但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怀念和悲伤,他说娘执拗,认识娘这件事便八九不离十,娘的执拗只要认识她便能知道,不然不可能多年来饱受欺负却从未离开。 “亏欠了何事?”娘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将别人的一生束缚在娘布置的事情上?肯定是对娘影响很大的事情。 闻言,老伯轻笑了一声,又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 “辛苦了。”见老伯不是想要回应的样子,她自然也就收住了疑问,转向下一个问题“我该如何称呼您?” “唤我花采便好。”他总算应道。 “花采?”沈澜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有些惊疑。她对花采是有印象的,娘之前提过他的名讳,她也知道花采是娘的友人。 难怪这里放囤积了这么多石像,原来是花采住在这里,那也便解释的通了。 不知是勾起了他什么回忆,他突然笑了声:“你是听说过我在江湖上消失的传闻吧,可能还传言我死了。”他将酒壶盖上,在耳边摇了摇酒壶,像是在听里面还有多少余量“那是你娘找了人特地做的幌子,她可是聪明的很,就为了将我一生困在这儿。” 沈澜愣了愣,她其实并未听说过那些传言。 见她发愣,老伯又咂嘴:“毛头小子,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我好歹在京城也有过一阵响亮的名号,皇宫我都去过呢。” 沈澜赔笑了几声,不知该回应什么。 “你来是上面遇到事儿了?”他正色。 老伯突然的转变,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才应道:“是,我想来问问娘留下的东西在哪里,有多少。” 老伯对什么问题也没细问,蹙眉间也没了开玩笑的意思,抱着酒壶就往书桌边走去:“我一直在等她的后人来,她所留的不是什么财宝,而是,兵。”他重重咬字在末尾的字眼上。 “兵?” “对,没错。”他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玄武石像,重重砸在地上,里面一块被包裹住的青绿色玉佩赫然被砸了出来,他拾起玉佩,将周围的泥土掰掉“这是吐蕃给的信物,你拿着他去吐蕃营帐见那里的老可汗就可以得到他们一次兵力援助。” 她听的震惊,只听得老伯接着道:“无论你是被哪条街的小混混打了,都可以找那那些人帮忙,放一百二十个心。” 沈澜接过他递来的玉佩:“为何会有这件信物,可有缘由?” “这个啊。”他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好像是之前她的长辈救了吐蕃的什么可汗,然后又将很多钱给他们的灾民,所以可汗才给了他们这么一块玉佩,这买卖不亏,人家吐蕃现在搞得还不错。” 沈澜点了点头,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坦白她的身份:“其实我是女儿身,我是沈澜,是您友人之女,抱歉,我并非故意扮作男装戏耍你,我有我自己的原因,还望您理解。” 那老伯抱着酒壶退了一步:“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 “我真是女儿身”她为了自证,便打算将头发扯下。 “慢着。”他突然静下来,脸上已经没了老顽童的模样,他扶着椅子坐下来,眼神和蔼“我知道。” 见她疑惑,他又重复了一遍,平静又温和:“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他将酒壶稳当的放回在桌上,指尖点缀着酒壶,就是不再去看沈澜“不必散发,你已经长得够像你娘了,散着头发就更像了。” 没想到,那场失火竟然还有人知道她没死… 她放下手,静静地看着那位老伯,烛光下的他眼神柔和,脸上布满的岁月痕迹却掩盖不住他的温文尔雅。 也许,他与娘有过一段属于他们二人的前程往事。 “为何一直守在此处?也许我娘只是一句戏言,你却当了真。”她站在原地,望着那个望着烛光发愣的老伯。 “是我亏欠了她,若用这种方式可以赎罪,减轻我的罪孽,余生几十年在这儿也无妨。”他故作轻松道“而且,我也等来了来者不是吗?” 上一辈的事情,她不好过问,但既然东西已经拿到,自然他也没有再留在这儿的必要:“任务既已完成,那您便也可解脱了,不用在这儿苦守了。” “不必了。”他打断道“这是我同她的约定,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她一生在此驻守,那我便要遵守我给她的诺言。” “另外。”他轻叹“对不起,失火那日,我喝醉,睡得太死了,否则我一定会救你们几人出去的。” “没关系。”她摇头,这件事情本就与旁人无关,说罢便转身打算离开,上头的姚伯等的久了,定然要心急一阵儿。 “慢着。”老伯手里晃着酒壶,看她停下来才接着道“如果你想要兵力是去对付京城里的哪个皇子,我不建议你去。” 沈澜顿在原地,这个老伯,好像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想要用兵去对付李符卿。 老伯瞥了一眼她的表情:“不用惊讶,我在京城有熟食,对宫里的情况大抵是知道一些。”他单手撬开酒壶,这回却是动作缓慢的往嘴里倒了一口:“那孩子有他自己的打算,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再过几天吧,或者你去问问他,那孩子喜欢你,我看得出。” 老伯话语未毕,面前人就转身离去,连句告别都没有,他望着那道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半响才道:“都是苦命人。” 第119章 沈澜走的急且快,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的手都带着冷意,李符卿的一切所作所为竟然能得到别人的辩解,他到底骗了多少人,以至于这个局面,还有人想相信,他不是坏人。 老伯的话她本来忍了几秒,可最终还是没听下去,一种厌恶感支配着她的身体,没有与他争辩已经是她最大的宽容。 握着火柴一路猛走到出发点,正看到姚伯一个大跨步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那个本就不牢固的梯子。 “姚伯!”她吹灭火折子,赶忙朝上面喊道。 以姚伯身体的重量,这破旧梯子大约是支撑不住。 好在闻声后姚伯停住了往下踩的脚步,往下望了一眼,看到她的身影才开始有爬出去的动作:“哎哟,你这丫头,怎么下去这么久。” “遇上些事情,耽搁了。”她不打算细讲,看着姚伯总算全身而退,她才开始往上爬。 姚伯站在井边,蹲着身子打量她,嘴边还在不停的絮叨。 她忍不住在梯子上停住了身子,仰头说道:“姚伯,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怎么?你还嫌我话多?”姚伯的脾气本就小孩子脾气,她自然也没觉得姚伯生气,这不过只是调侃。 她轻叹了口气,正打算抬脚往上跨上一步,那梯子突然发出一丝声音。 “什么声音。”姚伯在上面狐疑的左右望了望,又掏了掏耳朵“年纪大了,真是耳背。” 也许不是… 沈澜蹙眉俯视脚下的梯子,还未等她细看,脚下突然一空,她来不及反应,在空中坠落时的抓握毫无作用,只得任由背靠虚空,头望天际,最终重重落在地上。 本就未恢复的身体,顿时五脏六腑都好像在抽搐,她闭上眼睛,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澜儿!”姚伯似乎在上面惊呼了一声。 姚伯欲下去的身子突然被人猛的掰住肩膀,那力道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随后来不及反应间,猛的被甩到地上。 “你!”他半撑起身子之间,那倒身影却已经跃身跳进了里面。 他支起身子,飞快的爬起来,心觉不妙,快走上前打算进去。 “别进来,洞口太小,你如此,我出不去。”底下那人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沈澜。 “好。”姚伯蹙眉,退后一步。 直到那倒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才注意到他的外貌和衣着,都不是普通人的样子,再加上他眸中露出的狠戾,这人…大有来头。 不等他先发制人,那身影上前几步,将缩在他怀里的沈澜递过来:“小心照顾她。” 怀中那姑娘,已然昏了过去,他赶忙接过来,蹙眉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身影眼神未有分毫移动,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怀中的人,眼神似有几分贪恋:“你无需知道我的名字,与其废这些时间浪费在问我身上,不如马上带她去见大夫,她好像状态不太好。” 确实,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得早点带她去见大夫,姚伯被点醒,身子一转便打算离开。 “还请别告诉她我来过,多谢。”话语一落,那声音便大步离开了这里,脚步好像很急。 来不及细看,怀中的人身体的温度已经有些不正常,烫的惊人。 淡淡的草药香味伴随着熏香萦绕在整间屋子,烛火微亮摇曳。 沈澜头微微侧动,眉头微蹙,像是梦到什么一般,猛地惊醒。 两眼猛地睁开,瞳孔微缩,额间布着细汗。 “管自己姑娘还管不好?这种身体还放她出去?前几天我都嘱咐过你好几遍了,怎么的,看你那时候这么关心的样子,原来是做戏啊,才几天,又把我给叫来了,是想让治个无药可救的人然后让我身败名裂,说吧,你是哪个铺子派来的,专门来败坏我的名声。” “您瞧你说的哪门子话!这孩子我可是最疼了,平时我都是捧在手心里了,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额头烫的厉害,这才让你看看,毕竟你可是京城上下最有名的大夫,不请您请谁啊您说。”姚伯满是奉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哟,那我在外面买煎饼看到的人难道不是你们俩不成?就这你还给我狡辩呢。”那人显然对这种话十分受用,语气好了些“你啊,可别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这回我是治好了,下次可保不定了,下次你再来,我是死活也不给你看了,你就是找那个江湖上有名的游医都没用。” “这不是…他不在京城,又事态紧急…”姚伯吞吐道。 “什么?”那人像是没听清,疑问道。 “没事!大夫,您就是佛陀在世,济世救人的神医,京城啊只你一位能起死回生了,我也是听着你的名号,非你不可,今天我娃子这么危在旦夕的情况,也是全仰仗了您。” “下次可别再让那位姑娘这般贪玩了,她的身子骨,还是少出门的好,本来就是要静养的时间,还放她出去是怎么回事,这不玩儿命吗,小孩不懂,大人还不懂不成。”那道声音伴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您慢走!有劳您了!”阿谀奉承的结束,只听得姚伯叹了口气。 她欲起身,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就像是全身被巨石压碎一般,任凭怎么使劲,都像是百骨重铸。 “姚伯。”她低声喊道。 那个身影立马有了反应,小跑几步跑到她身边,一脸愁容的望着她。 “痛不痛啊,刚刚那大夫给你扎针,我看你脸色差的厉害,就想让他轻点儿,但那大夫说若是不扎针,你醒来后痛的还要厉害的多,只能任由他扎针了,我还让大夫给你开了止痛的草药,如果实在痛的话,就吃那些好了。”他忙转过头,拿上来一条毛巾,盖上她的额头“你温度还没退下去,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对周围的反应一向很敏感,大夫扎针,她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感觉到,也没有让她从梦中清醒过来。 看来这回昏睡的有些沉了。 “姚伯。”她轻轻喊他的名字,望着姚伯的眼神柔和平静,试图让他知道自己没事“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嗯嗯。”姚伯眼神有些泪意,如果她没记错,姚伯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在她的印象中,姚伯冷静而深沉,懂得运筹帷幄,不会把心情全然放在脸上。 “姚伯。”她又喊了姚伯一声。 “嗯?” 沈澜微微拉起嘴角,嘴角发疼,尝到了一丝甜味:“别怕,我不会死的。” 至少,现在不会。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姚伯,他眸中泛起波光,没再同她对视:“死什么死,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把死字挂嘴上。” “可你自己刚刚说了好几次。”她应道。 姚伯倔强的摇头,饶有其事的说道:“你姚伯打打杀杀的这么经历过,又是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可以说,你就不行!” “这是什么道理?”她知道,姚伯的嘴很要强。 “我的道理。”姚伯撇了撇嘴。 她试图笑一声,完成最后的气氛调节,奈何,喉咙像是堵塞一般,刚笑出一声,便咳嗽不止随之涌上喉尖的一股腥甜。 姚伯抓来一条手帕,慌忙的替她擦拭,她看见姚伯的手带着颤意。 她知道,她又搞砸了。 姚伯颤抖的将手帕收回来,眼神牢牢的盯着手帕上的血迹。 沈澜抢在他之前开口:“我想再睡一会,可以吗?姚伯。” “可以,可以。”他慌忙站起身来,替她掖好被子“你好生休息,有事就喊我。”说完他又立马否认自己的话“不对,不要喊我,我,我在门外守着,你如果有事,就…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竟然还带着一丝无措。 “姚伯,没事的,我可以出门喊你,我只是摔了一跤,好在那地方不高,现在只是有一点点累,需要休息一会罢了。”她试图缓解姚伯的悲伤,只是姚伯光是与她对视,就忍不住叠上一层忧愁。 毫无办法。 “这哪是一点点高啊。”姚伯的声音甚至都带了一丝悲凉。 提到此事,记忆慢慢翻涌起来,她试图伸手摸一摸那玉佩,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那玉佩放的浅,也许她在往下掉的时候,那放在衣袖中的玉佩也给掉了,零星的记忆中,耳边似乎是有脆生的东西掉落的声音。 看到姚伯正打算离开,她忙想开口,急促间,没忍住轻咳了几声,姚伯立马转过头看她。 “澜儿!你没事吧澜儿!”姚伯匆匆看了她一眼,忙去桌上去取水,随后托起她的脑袋往她嘴里送了一口“好些了吗?!” 沈澜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示意自己没事。 姚伯又将她的头放回枕上。 感觉到喉腔没有那股腥味,她才安心朝着正在桌上放水杯的姚伯开口:“姚伯。” 姚伯侧头看向她,眼神中有些担忧的样子。 “你去下面救我的时候,可有在地上看到有一个青绿色的玉佩。”那玉佩既然是信物,那便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遗失了。 她看见姚伯的目光闪了闪,只听他道:“是长何模样的玉佩,是很重要吗?” “青绿色,中间带有十字镂空”她喘了口气,坚定道“十分重要。” 姚伯蹙眉,眼神望着一处发呆,是在思考的模样。 “没有吗?”她松了一口气“那定然在我裙衫里面,姚伯,你去我裙衫里看一看。” 姚伯脸色十分凝重的往衣服架子边走去。 “可是这个?” 她听到姚伯这么说。 她想侧头去看,奈何脖子动不了分毫,好在姚伯半是疑惑的将玉佩拿到了她面前,“青绿色,是它吗?”姚伯打量了一番这个玉佩,却又像是在透过玉佩思考什么事情,脸色好像比刚刚还要沉重一些。 “是。”她仔细辨别了一番,没问题,就是这个玉佩,还好没碎也没丢“姚伯,你替我收起来,放在我衣服里面也行。”话还没落地,她又否认道“算了,姚伯,您还是将玉佩放我床边吧,那裙衫沾了些泥灰,多半是要洗的。” “哪止泥灰…”姚伯将玉佩依照她的话,将东西放到她身边,苦涩的笑道“你身上本就有伤口,一摔,伤口都裂开了,沾的可是血啊。” 难怪身上那么疼,她下意识这么想道。 但天生的柔弱骨子,她无法怨天尤人,只能怪时运不济罢了。 第120章 半会儿,姚伯望着床上已经盖上眸子的人,吹灭油灯,默默的退出了屋子。 他在门外坐下,望着斜上方的月色,眼神越发不解。 三日后。 在姚伯的日日叮嘱下,将苦的发颤的药一日三次的喝了整整三日,偶尔会听到生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但姚伯会将他带到远处,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每次姚伯进来的时候,她都看到姚伯愈来愈憔悴的脸色,却又强装镇定的表情。 每每见此,她就百感交集。 在这种时候,她还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成为他们的累赘。 晨光从窗外泻下,她慢慢从被褥中伸出手,挡住阳光和眼神之间的交点。 “可以进来吗?”有人叩门,只是那声音不是姚伯的声音。 姚伯不会放不认识的人进来的,这人没问题。 犹豫片刻,她开口:“进。”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大夫打扮的人,身上斜挎着一个木箱子。 他并未关门,男女有别的道理,那大夫好像是懂的,只见得他走进来神色淡淡的撇了她一眼:“可好些了?” “嗯,麻烦您了。”她看着那大夫将药箱放下。 “知道麻烦,下次就少受伤。”那大夫冷哼一声,却动作轻缓的为她号脉,半响才蹙眉道“也没好多少,那还这么急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好完全,就好了半点儿。” 她抿唇,试图辩解一番:“其实我感觉我好很多了。” 大夫咂嘴,调侃道:“嗯,那你的神经也出了一点问题,需要我给你扎几针治一治吗?” “不必了。”她果断道。 这罪还是不受的好。 这人嘴太毒了,难怪能把姚伯逼的满嘴都是奉承话,应该是生怕他这嘴再张开。 大夫望着她摇了摇头,从木箱子里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又见他站起身,望周围望了一圈才走开。 她看到那人将小纸包的东西倒进香炉里面。 “那是什么?” 大夫将熏香的盖子盖上,拍了拍手上站上的香灰,淡淡道:“哦,这个啊,一个朋友给我的药香,那药香可贵了,我想着对你身体应该有些好处,便拿来了。” 他走到木箱子边,将木箱子盖好,挎在身上:“我待会将药方给你家里人,还是一日三次,每次一副药,暂且先不要停,最近也别出门,最好是呆在这屋子里,药香散味应该有几日,你这几日好生呆在这,你的样貌凸出,我记的可牢了,下次若是让我在街上看到了你的身影,那就别谈什么治不治了,我不救不想活的人,浪费药。” 说完挎着包便走了。 好在,贴心的关上了门。 沈澜抿唇,望着那袅袅升起的熏香,鼻尖慢慢闻到那股味道,由浅到浓。 那股味道,有一股安神香的味道,她不会认错的,之前在李符卿那儿,屋子里便满是这个味道。 也许… 只是安神香的味道大体相同吧,她这么想。 又过了一会,门又被敲响,这回是姚伯的声音:“能进吗?” 她闭着眼小息,听到这声音犹豫着要不要应声。 敲门声又响起,她抿唇:“能。” 果不其然,开门的瞬间,她便看到了,姚伯端在手里的药碗,仍然冒着热腾腾的烟。 还是熟悉的味道… 姚伯将碗放在她身边,伸手就打算扶起她。 她赶忙自己起身,不知觉之间挺了挺腰板,试图让姚伯觉得她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可惜姚伯并没有在意她的行为,端着药碗吹了吹:“拿着,自己喝吧。” 她咽了口口水,在姚伯审视的眼神下只得接过。 “姚伯,那大夫嘴真毒。”她试图转移注意力。 “正常,那位大夫先前是宫里面的太医,因为不会说话得罪了许多同行和贵人就被赶出来了,在民间开了一个小铺子看病,但是啊,厉害是真厉害,还当过太医,现如今在这民间看病,傲气一点也正常。”他有些感慨的说道。 “难怪。”她轻叹一声,但像那位太医那样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好的活法,不用在那样阶级明显的皇宫看人脸色,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也许那样率真的人从宫中出来,对他自己而言是一种解脱,对百姓而言,这样厉害的一个大夫在民间坐诊,也是一个莫大的好事。 区区一个皇宫的病患,怎抵得上民间那般千奇百怪,那大夫在民间反而可以更大程度上实现自己的价值。 姚伯眼中的那抹审视又与她试探的目光对上,她干扯了扯嘴,无奈之下,只得头一仰,将药一饮而尽。 苦味散在嘴里,贯穿她的整个喉咙,她忍不住张开嘴扇了扇。 “大夫说了,你还要再吃药几日,这些日子你先别处去了。”他严肃道。 沈澜沉寂下来,半响间望着姚伯:“可是,李高怎么办?难道当真让他成为背叛国家的人吗?”话语刚落,她像是被装了静止键,丝毫没有反应,姚伯正欲开口询问,她突然喊道:“姚伯!你上次洗我的那件裙衫的时候,可有看到我衣衫里有一张薄纸!” 姚伯像是后知后觉的说道:“哦!那件事,我忘了同你说了,我洗的时候没注意里面有什么,直接丢到水里了,谁想到那水染了黑色,翻了翻衣服,才发现里面有个夹层,有张墨画,不过浸了水,那画已经看不了了。”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澜:“我没怎么研究过女人的衣服,早知道我先检查一番了,怎么了?那幅画很重要吗?” “没关系。”她摇头,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我在李符卿的屋子里看到的,顺手便拿了,应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姚伯蹙眉:“李符卿屋子里的?” “嗯。”她本就没打算瞒着姚伯,只是那日太乏了,一时间竟然将此事忘记了。 姚伯端起药碗起身:“你再睡会吧,我一会有事出去一趟,你别乱跑。” 姚伯好像很急。 又过了一会,她套上衣服,将玉佩放在衣袖中,将窗子支开的大了些。 日上高头,今日是个好天气。 推开门间,她扫了一眼外边,无一人,安静的针落有声。 姚伯大概已经走了,看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不会这么早走。 反常了些。 她能感觉到姚伯最近定然是在为李高的事情而操劳,几日的商议,应该是有了一些结果,就等待执行。 她得在他们任务开始之前执行,不能再拖了。 想罢,她就打算推开门。 伸出的手突然被握住,没等她反应过来,生拉硬拽着往里面走。 沈澜踉跄了几步,差点一脚摔在地上,来不及反应,稳定下来也只能被前面那道身影拖着走。 那个背影,为何会如此熟悉。 “李符卿。”她冰冷的说出那个名字,身体全身泛着冷气。 前面那个人的身影只是愣了愣,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也并未回应她的话,知道拉着她到了屋子里,才放开她的手。 “大夫不是让你好生休息,你为何不听。”他瞪着眼睛怒道。 沈澜退后两步:“怎么?你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知道那些?” “我!”他沉默了一下,并未接嘴。 “公子!公子!”一阵脚步声匆匆的跑进来,门是开着的,他走近时看到里面的场面,脚步声都放轻了很多“公子,你跑的怎么这么快,我手里拿着东西怕洒,跟不上啊。” “那是你的问题。”他蹙眉。 沈澜望着那人手里的食盒,冷笑道:“怎么,想来毒死我?” 神华忙不平道:“姑娘,你怎能这么说,你可知道我们家公子为了你,被陛下…” “是药膳,没有毒。”李符卿打断身边人的话。 沈澜望着被打开的食盒,凉意泛进了心底:“李符卿。” “嗯。”李符卿将食盒里面的东西端到桌上。 “我恨你。”她说。 “嗯。”李符卿应了一声“过来吃。” 为何,一个人在犯了那么多罪行后,能用这样一张平静的脸来面对她。 每当看到这张脸,她就会回忆起那些日子中的抓耳挠腮,宛如被刎了心脏。 神华看着二人之间僵硬的气氛,走到沈澜身边:“姑娘,这些菜都是殿下亲手做的,殿下试吃了好几遍。药是太医院调养方子的药,殿下放在吃的里面了,这样吃起来便没有药味,殿下说你怕苦,吃不得苦…” “够了。”沈澜眼底渐暗,抬腿几步,在神华松了一口气的瞬见,将桌上的饭菜伸手一尽摔倒了地上。 一片狼藉。 “姑娘!”神华诧异道。 她不由失笑着望着李符卿:“怎么,还想害我?” “姑娘!你太过分了。”神华插嘴道。 “神华,收拾。”李符卿站到她面前,俯视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神“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澜歪头:“好一个不懂。”她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抬手间将身边的花瓶拿起,准确无误的砸在了李符卿的脑门上。 破碎在地上的花瓶,以及他往下流血的额头。 李符卿没有躲。 “殿下!”神华大惊,从地上弹起,拿着布巾赶忙擦李符卿头上留下来的血迹“没事儿吧殿下!放肆!好大的胆子!你这庶民竟敢谋杀王爷!” 李符卿看着地面,愣了愣,淡淡道:“地上的碎片也收拾起来。” “殿下!”神华诧异道。 李符卿推开他,半蹲下身,一片一片将碎片拾起,即使碎片划破他的手掌心。 “殿下,还是属下来吧!” 一种近乎疯癫的状态在这环境下,她竟又开始复发。 她抱着双膝蹲下来,明明是波澜不惊的内心,眼眶中两道眼泪却滑落在她脸上,坠在地上。 目光没有焦点,只是呆呆的望着前方。 在这种疯癫下,她用残存的清醒想道。 也许,那大夫说的没错,她的神经也出了问题。 “她这么还哭上了,我们殿下…”他话语止在喉中,那道身影在他身前略过,直到站到那个姑娘面前,他才停下。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第121章 神华看着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殿下,在那姑娘面前蹲下身,抬手慢慢的抹掉那姑娘的眼泪。 “滚。”她撇过头。 “如果,我的立场一直都与你相同,你会接受我吗?”他眼神带有一丝飘忽。 沈澜抱紧双膝,掐皱的裙衫像是要陷进肉里。 “不。”语气坚决又肯定,她通红的瞳孔望着李符卿,却满是冷意的开口“李符卿,直至你死,我都不会原谅你。” 错爱,她刻意谈及原谅,但眼下,牵扯到了这么多条生命,她又该如何视若无睹。 “这几日别出门,我会看着你的。” “理好了,殿下!” “嗯。” 两道身影远走,沈澜抱着双膝,眼神空洞的望着门外,坠下两道泪痕。 门外 李符卿被个刀疤脸拦下,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说。 李符卿朝神华看了一眼。 “属下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看到李符卿点头,他才匆匆离开。 李符卿望着刀疤脸:“何事?” 刀疤脸望着李符卿头上的伤口:“您这伤是?” “无碍。”他淡淡道“不小心磕到了。” “您这…”刀疤脸欲言又止。 李符卿蹙眉:“有事快说。” 刀疤脸点头,正色道:“果不其然,安王那边有动作了,那些人无法大批量进去京城,都散在京城外的各个小地方,估计是觉得无法倚靠您,所以打算自己动手。” “不。”李符卿望着地面“他从来就打算自己动手,这个计划,他甚至已经筹划了很多年,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还以为他很有耐心。” “那殿下让我们观察这么久,是早就知道安王的打算?”刀疤脸恍然大悟。 李符卿仰头,望着天际:“是,也不是。我还没想好。” “只要此事一过,夫人知情后就不会怨您了,你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刀疤脸感叹了一声。 “恨,她会恨我一辈子。”李符卿望着天际“但恨的不冤,我确实动过那心思。” “这步棋,到这里,该最后阶段了。”李符卿歪头,仰望天际,伸手将刺眼的目光微微遮住一些,岔开指缝,隐约沐得暖意。 房内 饭菜留下来的味道已经被安神香盖了个完全,她躺回床上,双眼圆滚滚的睁着望着前方。 “这门怎么开着。”姚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澜淡淡道:“姚伯,您帮我把那个药香拿走吧。”这个药香同李符卿的安神香大体相同,都会让她原本焦虑的心变得平静,却又会将她拖入一种不知名的病态中。 “大夫说这药香对你身体好。”姚伯仍然规劝。 “不好。”她合上睁了半会儿的眼睛“闻的有些不舒服。” “药嘛闻得不舒服很正常。”虽说姚伯这么说,但是她仍然听到了姚伯掀开香炉盖子的声音,嘴边也仍在絮叨“就是不知道你这身子什么时候能好,要不送你去别的地方,换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也许更能调养身子。” 这句话虽然说得不是那么刻意,但她仍然听出了奇怪之处。 “出什么事了?” 姚伯正往窗口那儿倒香灰,闻言手一顿,打着哈哈道:“这能有什么事,你这几日呢好生休息,最忌讳的就是多想,费脑。” “姚伯,同我说实话吧。” 屋子里安静下来,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姚伯。”她又重复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姚伯轻叹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右手扶着膝盖略显沧桑。 “收到消息,李符卿近两日就打算行动,但我们在京城外的人连夜赶回也需要整整三日时间,恐怕,这回不一定保得住高儿,高儿托人传话回来,说是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情势好像有些不对,他也搞不清。”顿了顿,他接着道“不同你说这些,是怕你担心,但你既然想要知道,我也没必要瞒着你,让你多想。” 果然没错,这几日姚伯如此奔波,肯定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两日时间。 太紧了。 她该如何在两日内将李高救回来,单去吐蕃也不止两日时间,难道这个计划要落空不成。 姚伯的声音接着传来:“你爹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失心疯,天天派人在外面晃,因为魏明杨的失踪,魏家也是帮着你爹找你的踪迹,你万万是不能出门的。” 姚伯的声音仍在耳边絮叨,她却有些听不进去了。 她爹如此心急的找她,定然是知道了她的踪迹,到底要什么呢? 她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便是娘早就告诉过她,名下有吐蕃的兵,但是却未曾告诉过他地方,早年间,爹富甲一方却得不到官员尊重,一直想要自立门户,也就是自立为王。 先前一直有怀疑过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随口说说,即使是以姚伯他们那么些人,一个村中人的数量即使如传闻中各个绝顶高手,也不一定能够将如此庞大数量的御林军全部屠杀殆尽。 他虽脾气暴躁,但城府却极深,不应当会直接敢用一个村中人的数量,去实现他的想法。 但是若是知道有吐蕃的兵可以用那就不一样了。 吐蕃若是借兵,他确实可以自立为王,或是找一个边境小国,攻打进去也是可行之法。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如此心急。 娘将一切告知于他,换来的却是这么个后果吗? 姚伯端了药来,她没再拖沓,一饮而尽。 许是对她的反常给吓到了,姚伯接过碗,蹙眉道:“可是心情不好,早知我便不告诉你了。” “无碍。”沈澜摇头。 事隔一日,她一副男儿装扮上了街。 姚伯为李高奔波,对她这边暂且放心了下来。 她已经书信一封,将玉佩放到了桌上,姚伯只要回去便可以看到。 虽说,玉佩是换兵力,但是足以保村中人平安,无论任何人再忌惮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可以远去吐蕃,用玉佩换取别的承诺,就算是在吐蕃生存也无大碍,她了解过,老可汗一身正直被百姓称颂,只要他们去了,老可汗会护着他们。 至于,他们若想另作他用,也无所谓。 “抱歉。” 一人与她擦肩而过,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匆匆道歉后,扬长而去,身后陆续有几人也与他同一个方向走去。 虽是平常人的打扮,但听那中厚的声音和语气却和普通人相违背。 可以确定的是。 这些人应该不是她爹的人,不然不可能匆匆而去。 怪异极了。 她戴上围着半透明纱巾的帽子,继续往前走。 一道熟悉的声音正迎面她走来。 她淡淡一撇那人,肚子已经微微有些隆起,孕相了。 “夫人,还是少买些吧,万一对孩子不好…”旁边那侍女慌张的说道。 “都是些吃的能有什么不好!你若敢再多说,回去领罚。”沈黎杨着下巴,已然一副跋扈的贵门夫人姿态。 本就没打算招惹那人,没想到就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突然就被叫住。 “慢着。”沈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是你,那个戴帽子的。” 她本就不想在这儿久留,若是和沈黎交流,暴露了声音,沈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周围随时都有可能是她爹的人,她若是暴露,肯定走不了。 “你可知道我是谁!这么喊你,你竟敢不应!”那步子从身后沉重的跑来。 “小姐,你慢着点!” “姑娘何事?”她故意压低声音转过头。 沈黎堪堪收回手,差点就能拽掉前面那人的帽子:“没事。” 虽是这么说,但是她的话却没丝毫道歉的意思。 她身边的婢女道歉道:“抱歉!公子气质卓然,我家夫人定然是将您认成老爷了。” “胡言乱语。” 沈黎突然伸手,扇了那婢女一耳光“谁准你胡乱说话。” 周围路过的人丝毫不惊讶于这个场面,她眸色渐暗,在魏府待久了,竟然连平常的乔装都不乔装了吗,往常她可是个风吹就能倒的人。 那婢女捂着半边通红的脸:“夫人!是奴婢错了!” 她望着沈黎即将再次落下的手,歪了歪头,抬手间抓住了她抓住了她的手腕。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沈黎脸色难看起来:“你干什么!” 她甩开沈黎的手,将两手用白色帕巾擦了擦。 “看不惯罢了。”她低沉着嗓音说道。 沈黎气急,扬手上前几步就打算将她帽子打掉。 她只觉得好笑,平时不敢在家对着众人做的事情,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竟然打算做吗? 但她…可是一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呢。 她伸出手,在沈黎够到她帽子之前,伸出手将她往后一推,她踉跄了几步仍是往后摔去,稳稳摔在了那婢女怀里。 婢女搀扶住她稳定身子:“大胆!何人敢伤魏府之人!” 她歪头轻笑,笑声在此时,显得邪魅鬼祟。 沈黎捧着肚子,满脸心有余悸,气急的指着她的脸:“你!别让我再碰到你!” “小姐,就这么算了吗?”那婢女紧跟着沈黎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竟然就这么算了吗? 还以为就她那性子,要将她告到皇上面前呢。 她望着那道体态丰盈的背影,嘴上笑意渐收。 遇到了她这个硬茬子,沈黎只带了一个婢女,心里肯定是想到了抗衡不了,还有可能会伤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急匆匆的走掉了。 毕竟。 这个孩子,可是她把住魏府最重要的东西呢。 第122章 一大早,王府内杂役便开始讨论今天的奇闻,王爷身边最为得宠的裴良被关起来了。 “此话当真?裴先生可是殿下身边最受宠的人。” “千真万确!” “就在今日早上,裴先生脸色十分不好的进了殿下书房,到现在都没出来过,十之八九便是在密室里了。” 神华从远处走来,撇了一眼他们:“嘴别碎,小心被殿下知道了。” “哎?你回来了?”众人打量了一番他,眼神定睛在他的食盒上,仿佛找到了新的乐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和你喜欢那姑娘多待会?” “什…”他话猛地止住,这才想起来先前出门的理由是借了他的名头。想及此不自然的挠了挠头,右手将食盒往怀里抱了抱,吞吞吐吐解释道,“啊,对,我想着王府事务繁多,便早些回来了。” “可别是姑娘们不喜欢你,给你赶出来了。”周围人调侃道。 神华愤慨的手指指向他们:“我长相那么英俊,哪能有姑娘不喜欢我?” “哟哟哟。”周围人咂嘴。 神华被说的窘迫,正打算离开,却被身后之人拉住,周围众人也鬼祟的聚起来。 “你和殿下是一道出门的,殿下可有回来?”有人好奇道。 神华吸了一口气:“打听殿下的行踪,你不想活了?” 周围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把头收了回来。 “没意思。” “真没意思。” 神华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好奇道:“怎么?有什么新鲜事?” 有一体态敦厚者挑眉:“你难道不知?也是,你最近整天往东厨跑,今日前院的事情应当是不知道。” “何事啊?不妨同我说道说道。”神华作势就打算附耳倾听。 周围人做戏,打算四散离开。 神华忙摆手:“哥哥们,告诉我吧。” 体态敦厚之人也是个率性子,见气氛到了,便也开始讲了:“就是跟在殿下身边那个裴先生,你记得吧?” “记得啊,怎么了?”他自然是知道裴良的,来府里时间最短,但最得殿下喜欢。 “早上有人看到他进了殿下书房,应该是吵了一架。”他压低声音说道。 神华忙往周围看了一圈,也压低声音:“你疯啦,裴先生哪敢同殿下吵架,应该只是提些建议,建议懂吗?不是吵架。” “对对对,建议!”那人接着道,“殿下出来了,裴先生没出来,你说裴先生去哪了?” 神华闪过诧异:“你说,到现在裴先生还没从殿下书房出来?” “对,我亲眼所见。”他半八卦半严肃的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他压着眼睛看着身边人的眼神,眼睛一开一合,他们在肯定他的话。 “不一定吧。”他想了想“裴先生不是深受殿下喜爱来着,不至于关暗室吧,也许是在里面书写文章?” “在殿下书房里面独自书写文章?”周围人调侃道。 也是,殿下应该不会如此草率的将书房借给别人,他放下食盒,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你们有没有人去书房看过?” “那倒是没有。” 神华撇嘴:“那就是不一定,少说少错,多说多错,散了吧各位。”说罢,他伸手拿起食盒。 “谁知道呢殿下什么打算呢?” “对啊,近日你们又不是没看到,殿下阴晴不定的,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时好时坏。” 神华抱着食盒,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近日殿下的的变化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他们连殿下的面都有些害怕见到:“算了吧,说不定哪天就放出来了,慎言慎言。” 周围人咂嘴:“别给我们整这么文绉绉的,听得别扭。” “慎言慎言。”有一老者笑呵呵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右手还竖着举在胸口。 按着岁数,应该是方丈?肯定不是小沙弥反正。 众人下意识这么想道。 赶在众人还没做出反应之前,神华立马上前几步走到那身着平常服装,却一声佛气的人身边:“您是?” “不必担心。”那方丈没侧头看他,语气倒是十分温和,让人听着心里会不自觉放松下来,只听他接着道“我与你们殿下相识,此番到访,也是他授意的。” 神华点头:“这位师傅,那我送您到前厅歇息歇息吧。” 方丈摇头:“阿弥陀佛,我自有我要去的地方,你们殿下若是来了,只管让他来书房找我就可。” “哦哦。”神华突然反应过来,顿在原地,而后飞快的跟上去“师傅,殿下好像有说过,书房不让人随便进。” 方丈点头,边走边从袖子里掏出玉令。 他瞪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那是殿下才能给出去玉令没错,他停下脚步,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耸了耸肩,望着拐在手上的食盒,他苦笑了一声“我带回来干嘛!早知道扔在外面了,我这脑子!” 书房的门被从外向里推开。 方丈环视了一圈屋内,将门合上。 “这里若不处理好,恐生变数呢。”方丈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感叹了一声。 方丈慢慢的走着,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一个花瓶,眯着眼睛轻轻拧开。 移门缓缓侧开。 里头的人倚靠着书柜,眼睛缓缓挪向门口。 方丈从门外带着笑意走进来:“年轻人,看起来很愁苦啊。” 裴良站直身子:“方丈好。” 方丈仍眯着眼睛:“阿弥陀佛,老衲未穿袈裟却能被你认出,你的聪明让老衲佩服。” 裴良摇头,眼神却望着地面上长长的铁链,那眼神显然心中还藏着事儿:“不敢。” 方丈走到他三步远的地方:“本是壮志凌云的来,没想到现如今空有一番抱负无法实现。” 裴良回神,抬眸间隐约有些锋利。 方丈摇头,将手举在胸前:“阿弥陀佛,掐指算命的术法是南山的华拓教你的吧。” 裴良点头:“算是华拓师傅教我的,我偶尔与他在南山见过一面,他说同我有缘,便传授了我一些东西,但之后,都是我通过他的那几句话,自学了好几年学会的。” “嗯。”方丈眯着眼睛,像是要将他看透,“华拓是老衲的一位故人,他很厉害,懂得识人,你既然被他说是有缘,肯定也是个能人,自学成才?这是罕见了些,老衲也觉得厉害。” “方丈抬举了,在下受不起。”他拱手道。 “只是。”方丈摆手,语气带有一丝遗憾“这么好一个孩子,若是投入我门下,那学那些奇门八卦定然能更加精通些。” 裴良眼神淡淡:“方丈有话不妨直说。” 虽然方丈的话并无不妥,但是他仍然听出了方丈话里带话。 方丈嘴角上提,却并未回应他的话。 裴良面上仍是恭敬:“方丈特地来此处见我,定然不会是来见我一面,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吧。” 方丈微微请头,算是认可他的话:“想必你也发现了,近些日子,你自己掐算的东西并不准吧。” 对方并未出声,方丈接着道:“那是因为,从一开始李符卿的未来就有两个方向,你只择取了其中之一,而并未测算其中之二。” “众生皆活在一条命定线中,做了不同的事就会变出不同的线来,而你所算的,只不过是你掐算的那个时候,那个人会有什么未来,但只要他改变念头,改变所作为为,也就能改变那人未来的方向,这便是气运。” “命,是随人变的,不是死的。”方丈温和的落下最后几个字。 裴良眸色暗了下来:“受教。” “老衲欣赏你这种人,想必你也知道老衲为什么而来,万千铁骑踏进皇城的下场,你是知道的,既然他已经最终做出了选择,你就不要去干扰他的选择。” 见裴良侧着头像是在深思的模样,方丈淡淡笑了笑:“算命之人不能为自己测算,想必你还没有算过自己的命吧。” “嗯。”他低低应道,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方丈抬手食指拇指变换,停下来后,笑着道:“你满腹才学,本就不可能沦为平庸之辈,心高气傲是你的缺点,不必急于求成,也不必把功成名就看的太重,你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在京城中做好本差,就可以不用任何风险的得到想拥有的一切。” 裴良望着他放下的右手,拱手道:“山外有山,在下才疏学浅,在此受教了。” 方丈将手覆在他举到头顶的手上,将其轻轻按下来:“无须多礼,老衲也是欣赏你的天赋,万不该走错了方向,让一生留下无法悔过的遗憾。” 裴良想了想:“晚辈想虚心求教一番可否?” “自然。” 能够掐算他人命运这件事,一直是他小为骄傲的一点,裴良眼神变得尊敬,正色道:“我暗中掐算数次,都是那个女人会影响殿下的仕途,所以才横加阻拦,不知前辈您为殿下测算的命运是如何,与我相差可否之大?” 方丈眯着眼,烛火摇曳下,饶久都没有出声。 “相差甚大?”他有些气馁。 “并非是相差大不大的问题。”方丈转过身,望着那烛火:“他的命以及他和那姑娘二人相连的命,老衲都希望是自己算错了。” 第123章 训兵营上,满是举着兵器练兵的将士,在这烈日当空下,面不改色的握着□□,摆着阵型。 门口走进一位留着大胡子,大肚皮,腰带都似乎陷进腰腹的将领,优哉游哉的带着几个小年轻从门口进来。 “这就是训兵营,你们几人都说有什么上战场的念头,没能力都是瞎扯淡。”他领着身后的六人站定在训兵场地上,转过头用犀利的眼神划过众人的脸:“你们几个人虽然都是瘦胳膊瘦腿的,但我相信!”他用手点着身后那些挥洒汗水,手中熟练耍着□□的精壮男子,骄傲道:“以后!你们也会像他们那样,有精壮的体魄!” “是,将军。”众人零散的应道。 将领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咂咂嘴:“大点声!蚊子叫喊给谁听呢?” “是!将军!”几人嚎道。 那将领眼神划过那道最为瘦弱的声音,嫌弃的看了一眼之后望向蓝天:“本来是会有专门的兵来带你们,但是你们几个,本将军打算亲自带。” “哟?”训练场上的将领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可是有得你们受了,被杨将军带过的兵可都是半死不活的。” “去去去,别听他胡说。”杨将军嫌弃的摆了摆手,抬眼看向那几人眼中都有一股子未知的自信感。 “将军,我们不怕苦不怕累!” 训练场上的将领看着几人的表情,耸了耸肩:“无知者无畏啊。” “报告,将军,一场训练完毕。”训练场上齐刷刷的收兵器的声音响起。 那训练场上的将领正色,不再看这边的情形:“换二场!” 杨将军惊疑了一声:“哦?你们几人认识?” “报告将军!不认识,我们都是在征兵的时候才遇到的,但是我们非常聊得来!” “哟,学的还挺快。”杨将军颇为欣赏的看了一眼中间瘦高像是书生般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先在这附近自己熟悉一下,不要跑远了就行。”杨将军甩袖,十分洒脱的就走了,留下他们几人大眼瞪小眼。 “要不我们分开逛吧。”那青年人率先打破平静。 “可以。” “我没问题。” 得到回应后,几人拱手礼貌告别。 青年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小跑着几步跟上去:“沈兄,咱们一起逛吧!” “嗯。”沈澜淡淡回应道。 青年人咧着嘴:“刚刚在征兵的时候,我忘了同你自我介绍…” “王兄。”她打断他的话。 “哎!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有些兴奋的看向她。 沈澜看着前方的路,只觉得耳边聒噪,但倒是不厌烦这个人:“你朝将军报名字的时候,听到了。” “原来如此!”他自顾自的拍了个手“王兄,你为什么想当兵?” 沈澜:“你又为何想要当兵?” 她将话头抛了回去,是不想回应这个问题,但对方似乎并发觉,拍着手便娓娓道来:“我啊!我爹守卫国土数年,是我从小敬仰的对象,可是我娘却坚持让我上私塾,考科考。” “嗯。”她点头。 那人接着道:“你肯定不知道我是如何成功来军营的!” “不知。” “科考我故意落榜,故意日日消沉,我娘便放我来军营了。”他颇为自豪的开口。 她想了想,望向身边人:“值得吗?” 身边那人被她看的愣了愣,半响才笑的挠头:“不瞒你说,沈兄,你长得好生好看,刚刚看我一眼,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 他望着天际,满是幸福的说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这是我信仰。” 沈澜沉默下来,这是一个满怀着对未来憧憬的少年,年纪虽然比她只差了两岁,说出的话却让她震撼。 回答完她的话,那人又寻了个话头:“你说,这杨将军到底有多严厉啊?” 她抿唇,没有开口。 无论是哪个将军,她都得留在这里找到李高,今天必须熬过去。 愣神间,肩头一重,身边那人爽快的搭上自己的肩头,她刚想脱身出来,但又止住了动作。 她现在是男人,这种亲密的动作,对于男人间本就是正常的,若是反抗了,那人反而会觉得她奇怪吧。 身边那人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正安慰她:“杨将军严厉也是为了让我们强的更快,不过你身子骨看起来比我还要弱些,跟个姑娘似的,铁定要被她折磨惨了。” 知道他在调侃自己,所以她也并未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身边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别这么担心!我逗你的,第一天肯定不会训练力度很大吧,我听我爹说过,第一天都是会轻松一些,难度是慢慢加上去的,你到时候应该也强壮些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眼中思绪万千。 如果姚伯说的没错,李符卿的行动应该就在这两天,只要她在今天之内找到李高,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在军营这件事情。 否则,以她的能力,在训练的时候,十有八九会被那些经验老道的将军给看出来。 李高之前既然说李符卿要向他借兵,那李高就必然会在军营,只是…… 她停下脚步,环视走过的路,光是周围守着官兵的屋子就有几十间,她又该如何找起。 身边人还在讲述他的一年就要立军工两年就要做将军的宏伟大志,见她停下来了,便也止住了步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边儿是将军们的地方,你放心,咱们现在虽然还不能进去,但是等我当了将军!一定请你来坐坐!” “嗯,多谢。”她应道。 也不知是走了多少路,身边那位青年就讲了多少话,一路上叽叽喳喳嘴巴一直没有闲着,就这样,在他的意识中,好像已经与她建成了深厚的友谊,在杨将军聚集他们的时候,他愣是从排头,站到了她身边,还不忘对她挑眉致意。 杨将军嫌弃的望了那青年一眼:“本将知道他长的娇气了一点,但怎么也是个男的,你最好还是安分点。” 那青年没应声,但是脖子上的红意却烧到了脸上。 身边几人发现端倪,一阵唏嘘声在周围响起。 沈澜撇了一眼那青年窘迫的表情,拱手道:“将军,我与王之行是很好的朋友,这谣言若是传下去,恐怕他以后难以找到合适姑娘。” 杨将军眼神在二人之间游移了一会,笑着摆摆手:“开个玩笑。” 沈澜放下手,眼神的余光正看到旁边人感激的神情。 嗯,就当是做个好事吧。 杨将军将手背在身后,脸上正色起来:“本将底下的兵都是为守卫边疆国土而抗争,都会是站在国土跟前守着门的人,看门人若是没有拦人的能力,肯定是不能做看门人的,你们既然下决心入了军营,就给我用最好的状态,如果让我看到浑水摸鱼,就趁早给我滚蛋。” “是!” 杨将军上前几步,摹揣着下巴,挤着眼看着朝那个最为瘦小的人看去,咂了声嘴,便握住那人的手臂。 “尤其是你。”他将手收回,站到中心,用手勾勒出了个半圆,“这大臂还没有本将小臂粗,你如果不多练,肯定得滚蛋,这小体格拿把刀肯定都费劲,上了战场之后,是指望杀敌还是救你?” 沈澜拱手:“多谢将军指教。” 杨将军说完便开始娓娓道来,军营中的军纪。 王之行用肩膀撞了撞她,用极其轻的声音说道:“将军的话,你别放心上。” 杨将军突然转过头来,眼神犀利的盯着王之行,面色却满脸堆笑:“哎!本将刚要说,在上级说话的时候,你们连个屁都不要乱放。” 王之行将嘴巴抿了抿,头低的不能再低了。 杨将军上前几步,满含笑意的搭上王之行的肩膀:“特地为他们做个例子?本将军欣赏你!那就连带着本将要说的后果,一起做了吧。”他后撤一步“让我们为王之行为我们打样这种精神鼓掌!这军营中洗衣的活儿这周就都由你干了!” 底下鸦雀无声,在杨将军的威视下,才零零碎碎有了些声音。 王之行苦着脸,往前踏了一步。 “哎,对了。”杨将军摹揣着下巴,“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王之行顿在原地,拱手:“属下,自言自语…” “是我。”沈澜上前一步,拱手,“还望将军将我一同责罚。” “嗯。”杨将军脸上划过一抹欣赏。 王之行赶忙为她解释:“但是将军,只是我同他说话,他一个字都没说!” 沈澜看着眼前杨将军的脸色,扯着王之行的衣袖朝将军走去:“将军,洗衣服的地方在何处?我二人现在就去。” 杨将军认可的点头,眼神左右望了望,指向一个地方:“诺诺诺,就那儿,直走就…”他的话突然止住,有些惊喜的看着从转角出来的年轻人。 “哎,这家伙。”他笑着朝那人打招呼,“哎,李将军。” 李?沈澜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果真是李高没错,他今日穿着一身青绿色衣袍,闻声,也提起笑意打了个招呼走过来。 第124章 在军营里,李高似乎格外的有威信,周围几人闻言一瞬间都被他夺去了目光,甚至还有屏息凝神的。 连杨将军朝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毫不避讳的欣赏,军中人不善作假,那爽朗的笑容一看便知道是发自内心的笑。 杨将军望着那道走来的身影,朝众人满含笑意的介绍起他来:“这是李将军,当初他一个毛头小子,一来就能够上阵杀敌,你看这衣钵传的,他爹就是赫赫战功,他自己当上将军后也是每年都立下战功!” 能得到老一辈热,这么高的评价,李高的早年间,也许也有她不知道的辉煌。 还记得刚见李高时,李高还是闲散的掌柜。 没想到在掌柜之前,竟然也有这么一段令人敬佩的人生。 这样一段人生,他竟然如此轻易的舍弃掉了吗?竟然从没听他提起过这些。 说完他还觉得夸的少了,接着狠夸道:“这家伙天生就是将军料子,你们今天见着他了真是福气,他本来已经不来军营了,最近才刚回来,你们可以跟他取取经!” 话语一落地,李高就站到了众人面前:“你又在吹我的牛了。”他眼神和善的扫了一眼底下几人,突然定睛在一人身上,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拢。 沈澜错开那道目光,现在若是与他相认恐会给他惹麻烦。 为今之计,他既然已经看到了她的存在,待会找个地方见面就好了。也省的她自己去找了。 她是这么想,手腕却突然一重,她踉跄了一步被拉到李高身后。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李高笑着同杨将军说道:“这也是你新兵里头的?” 杨将军显然也是有些奇怪,有些诧异道:“是啊,你这是?” “我一眼就看出她骨骼惊奇,我决定亲自带她。”他咳了咳,正经道。 杨将军哑然:“李将军,你是哪里发觉她骨骼惊奇的。”他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看出这家伙骨骼惊奇,反之,如果李高说眼前这瘦胳膊瘦腿的人不可能是练兵,他才觉得正常些。 当时将着瘦胳膊瘦腿的人带进来,本身是想挑战不可能。 眼下,这李将军,竟然说这是块宝? 上阵沙场那么多年,他也算是能够慧眼识英雄,这家伙哪门子骨骼惊奇! 李高侧头打量了一番旁边的人,正色道:“哪哪儿都骨骼惊奇,就这样,你们先练,我带她先走了。” …… 望着那两道背影,众人与杨将军对视一眼。 杨将军张了张嘴,却没蹦出半个字,关键是这场面,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呀。 他视线扫到那犯事儿的李之行上,撇嘴:“现在就你一个了,不用搞什么助人为乐的好事了,已经有官大的英雄救…”他舔了舔唇,摹揣着下巴,“不是。” “先去场子上吧,二批要结束了,你们上,我教你们耍剑。”他指了指李之行,“去吧,别愣着了。” 李之行:“是!” 人群散开。 杨将军看了看已经消失的两道背影,又看了看那道还没走远的背影,突然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嗯,李之行和那小子比是长的差点儿。” 他走了两步,又咂嘴:“难怪一直不结婚。” 兵房内,李高俯视着站在面前男儿打扮的人,脸色微恼:“你来做什么?” “找你,我想让你走,并且让听从你计划的那些人退兵。”她直言不讳着同他解释,本就不打算隐瞒什么。 李高闭上眼,来回的走了几步:“沈澜,这地方不是儿戏,哪儿能说走就走。” “若你不走,是不是后果会很严重。”她望着地面抿唇。 李高看着她,却没有接话。 场面的寂静下,外头训兵营的声音的喊叫声更是清晰了。 李高睫毛微颤,抓住她的手腕:“你待会带你走,我会说你不适合兵营,然后将你赶回去。” 沈澜将手盖在他手上,轻轻将他扯下:“我不走,你走。” “沈澜。”他有些怒意的看着她,难得的他话中带着一丝责怪,“我等一众人舍命维护你,你却一心求死,你要他们如何得以瞑目。” 果然,又是这样的话。 她心中几乎压得喘不过气,却仍然倔强的抬起头:“出去你们所说的信念,你们同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你们本就不用遵守上一辈留下来的执念,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他们同他甚至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就这样几乎是陌生人的关系,何德何能让他们魏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们有想要生活下去的信念,但她已经对生死看淡。 一心求死?确实,她现在所想的唯一归宿,便是死亡。 只要他们平安,她便也可以放心的去了,也许运气好,还能见到那个还未在肚子中成型的孩子吧,现在去,也许还能找到孩子,若是过了轮回,也许她就寻不到那孩子了。 李高撇过头,避开她那双含着波光的眼神,决绝道:“我说不行,那便是不行,你今天必须走。” “我以那层身份命令你,你今日便去执行我的想法。”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静静的望着那道不动的身影。 见他久不说话,她阴沉的声音接着道:“不是说,我的话,你们都会听吗?怎么,没用?” 她知道,如果不用这种方法,以李高的执拗,肯定定然是不会答应离开的,她看到李高的背对着她,拳心正缓缓握紧,半响后才松开。 “好,我答应你。” “嗯。” 她被带去了一间屋子里,李高说还需要处理一些结尾的事情,让她先在此歇息,等他事情处理完,再回来找她。 她环视周围的环境,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是是间客房,有基本的床榻被褥以及一个小香炉。 这军营中还用香炉?她下意识有些疑惑。 不过,她这是第一次进到军营,就像军营里居然还有客房,这也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她倚靠在床榻上,准备小息一阵,没想到困意翻涌,意识也逐渐混沌,她想睁开眼起身透透气,眼皮却如山般压了下来,浑身也动弹不得,像是残废了一般。 训练营内,排排兵皆是紧握长剑,眼神牢牢的盯着站在中间的人。 “计划提前。”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期盼、期待,活着又与死亡有何区别? 第125章 屋中的那扇窗户不知何时被人关上了,连微风都吹不到里头。 沈澜的手指动了动,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 屋子里还是亮堂的,没想到想趴着休息一会竟然便直接睡了过去,好在睡的不算久。 她撑起身子,将手按在脖子后头按了按。 她扫了一眼屋子,窗户已经被关上了,也不知道是谁关的。 起身后,她犹豫在门前,不知该不该往外走。 李高曾经说过,让他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她得等他,也必须亲眼看到李高离开。 想及此,她又坐回到了床上,只是没有了睡意。 刚刚睡的那一会竟然出奇的好受。 屋子里太过空旷,她又扫了一眼,也实在找不出什么事情来做。 耳边也毫无一点声音,也许他们都练好了?在之前还是那么大声的叫喊声,现在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也许是窗户关着的原因?她走到窗户边,欲将窗户打开,手略微施力,竟然打不开分毫。 她蹙眉,又往手上加了些力气,本就没有恢复的手指甲与肉之间太过紧贴,她猛的将手收回来,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双手,指甲里的血红上次已经被姚叔处理干净了,所以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手上还没恢复好。 她抬眼凝视着这窗户。 是普通的木窗没错,从来时的记忆来看,这个窗户是往外推的也没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军营中的窗户都是如此难推开不成?她的姑娘家力气所以才觉得奇怪? 她犹豫间,眼神正瞥见光照下,木窗多出的斜角,十字木窗,还有斜角?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提起,她将手覆在窗户上,用尽全力不顾手上的钻心之痛,用力一推,果然还是没动分毫。 她往旁走了几步,走到木门前,伸手欲往外里拉开,木头间的碰撞声响起,只让这门露出了个细缝,任凭她如何用力的推,这门也是丝毫未动。 封死了? 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这门外面有房栓子的地方,那也就是说,这门栓是刚敲上去的。 这么大的声音,她不可能一点都听不到。 所以她那会儿在心中泛起的困意,并不是空穴来风,有人用了什么东西,让她睡过去了? 是李高做的?她也只能够想到是李高做的了。 她抬脚,猛的踹了一脚门,那后坐力让她跌倒在地上,抬眼间这门却仍然没有丝毫能打开的迹象。 她爬起身,又去踹,就这样重复了三四遍,直到她跪坐在地上,才无神的望着门,不再动作。 李高将这唯一的窗户和门封上了,还封的这么死,是短时间不想让她出去。 难道他… 门口一阵鬼祟的脚步声响起,有些偷偷摸摸的意味朝着这里走来。 沈澜回过神,抬眼往门口望去。 那人站在门口,却没有丝毫的动作,光照下,他的身影贴着门,像是在倾听,之后才试探的敲了敲门,吞吞吐吐道:“里面是有人吗?还是…什么妖怪…” 沈澜爬起身,对着那道熟悉的声音,淡淡道:“王之行。” “妈呀!”外面那人猛地离远了些距离,嘴边碎碎念道:“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我是沈澜。”她离近了些,将那门往外推了推,露出那一小道细缝。 那抹光下,王之行捂着眼睛,从指缝中留了极其小的一条细缝与她对视,这才缓缓放下手,颇为余惊的拍了拍胸脯:“原来是你啊,沈兄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也去出任务了呢。” “什么任务?”抓到关键词,她忙抓着门,往外看去。 王之行被她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我也不清楚,我一直在后面为他们收昨日晒好的衣服,量太多了,等到我走到前面训兵场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出去了,杨将军看到我,我就问了一声他们一行人是去干嘛,杨将军说让那帮子兵出个大任务锻炼锻炼,我想去,他不肯,他说让我洗个衣服锻炼锻炼,所以我就在这了。” 话语落地,沈澜头脑中反复的想着出任务这个词,突然,脑中一根弦崩断了:“早上?现在是早上?” 王之行点头,眼神有些莫名其妙:“我还要说说你呢。”他指了指门上的栓子,“是得罪李将军了吗?李将军怎么把你关在这儿?” 沈澜抓着门,眼睛渐渐被腥红所替代:“把我放出去!我要去皇宫!” 王之行退后了几步,一脸正色:“李将军应该不会让你出来吧,我才来营中没几天,你不会又想让我被罚洗几□□服吧。” “王之行,求你,你快把那栓子拿掉,我现在必须出门。”她无措的扒着门,用了十足的力气,却仍然没办法将那根完好的栓子弄掉。 王之行有些动容:“你好像犯了很大的事情啊,你这门栓是钉死的,想要拿掉可能要一些时候。”说罢,他又紧接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你要去京城干什么,如果是hi什么要紧事,我便去找把刀给你劈了去。” 沈澜腥红着眼向他解释:“我想去找我的朋友,他今天可能会死,我必须去找他。” “能在皇宫被处决,那应该也是犯了大事吧。”他面上有一刻犹豫,转而关切道:“这里离皇宫有很远一段距离,处决是午时,你也赶不上啊,退一步说,你就算赶上了,你瘦胳膊瘦腿的,连截囚的能力都没有吧,你要怎么救他?” 沈澜抓着门的手,缓缓失了力气:“就算不能救人,我也要与人同死在一片土地上。” “你敬你是条汉子,你等着!我去拿刀,待会陪你一块儿去!”他的坚决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没过多久,王之行便拿着一把斧头过来了:“小心手。” 她迟疑了几秒,才撤下手,日光下勾勒出王之行着斧头往下的身影。 门被推开,王之行左手擦汗,右手拿着斧子:“我觉得还是斧子劈木头合适。” “多谢!”她赶忙绕开王之行,飞快地往外跑去,跑了一步路,身后也跟上一阵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到近,“你等等我呀!我陪你一块儿去,总比你一个人细胳膊细腿去比较好。” “不行。”沈澜决绝道,顿下步子决绝的看着已经跑到他身前的王之行,“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不要自寻死路。” 王之行抿唇,没有说话。 “为你爹娘想想吧。”她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王之行望着那道身影,挠了挠头,扭头往回走道,“沈兄着急的时候,这声音还挺娇气的,跟个女的一样。” “应该不会有事吧?午时已经快过了,沈兄肯定是赶不上的。” 街头巷尾,到处是一片散乱,有不少人横尸在街头,也无人赶在街头走路,只有在窗口留出一道缝隙,惶恐的看着窗外情景的百姓。 沈澜泡在街头上,这街头也仅剩下了她一人,她被尸体绊到,又赶紧撑起身子站起来,继续跑。 人们对她的目光是惊疑。 军营的训练地是一片沙场,附近没有人居住,所以这战场的声音,那边才不会听见。 她脚下生风,恨不得自己立马站在皇天门下。 却在真正望到黄天门的时候,止住了脚步。 这漫天的杀声下,这横尸遍野的土地上。血腥味滔天,兵器碰撞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宫门未开,城墙上却站满弓箭手,箭雨有条的射下、她一步步慢慢的挪动着,呆愣的眼神下,却寻不到李高的身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占满了全身。 身后有马蹄声,数量极多,她往旁走了几步,眼中燃起一线希望。 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高,一定是李高在里面。 还来得及拦下他,不能再让更多人死去了。 不管如何,这枉死的百姓,和那些保家卫国的士兵怎么也不该在这块地方白白死去。 只是,看到那些面孔,她却暗下了眸子,没有李高,这些人是吐蕃人的面孔。 吐蕃…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吐蕃人的那些人似乎发觉了他的身影,而就在身后的战场上,好像也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动。 百箭换位。 她好像站到了战场的最中间,也可能不是。 就在这箭雨密布下,她只是淡然的看了一眼即将到来的吐蕃人,又看了一眼另一边提着剑刃往这儿赶的兵。 她却像入了魔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未动,苦笑似的仰头望天。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她却闭上了眼,也许对这个世界的诀别,早该开始,只是她拖得太久。 突然,胳膊被用力一拉,她被拢进了一个怀中,转而是一声男人的闷哼。 她有些迟疑的张开眼,入目的铠甲让她愣神了一瞬,她抬眸,看到的是李符卿的脸。 李符卿躲开她眸中看到的失望,随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将她抱起来:“三人,护我。” “是!” 李符卿飞快的跑起来,连连转换位置,躲过不知哪里发过来的箭雨,也似乎没躲过,她看到李符卿身后隐约可见的箭尾,俯视衣衫上滴着李符卿嘴角滴落的血迹,身后的数支箭往这边发过来,原本是有三人做挡,却已经有两人倒下。 她撇头,眼神望着战场的方向,看到了那碰上的平衡线间已经重叠,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第126章 她看到李符卿咯血,却什么都没说。 唯独在她动了动身子想要下去的时候,他才怒道:“你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说完后,他拴住她腰际的手捏的更是紧了。 不知哪里飞来的箭正冲着她的方向来,他看到李符卿动作迟疑了一瞬,转而背过身,迎上那箭。 她听到李符卿闷哼一声,紧接着握在她腰上的力气渐渐松了去。 趁此时机,她翻身滚落在地上。 “你…”李符卿十分低哑的声音响起,在这杀声滔天下显得安静极了。 她撑起身子,看着李符卿跪坐在地上,腰际都有些塌了,但样子仍是在强撑。 她听到有不少人冲着他来,嘴里喊着他的名号,风风火火的,不顾性命的跑来,只为了保住他的生命。 想到此,那漫天的杀声安静下来,她蹲下身,伸手拂过李符卿的脸,触及那粘稠的血液,用手帮其抹掉。 看到李符卿笑了,她也笑了。 千里奔赴,那便一起堕入地狱吧。 无法在阳间与你未曾谋面的孩子见上一面,那便再地狱中见吧。 到时候,记得给孩子磕头。 她起身,上前一步,抚过后背的三支长箭,替他拔去了两支,鲜血从背后渗出铠甲,她只是这么看着。 李符卿没有话说,只是这身影被风一吹却摇摇欲坠。 她摊开手望着手心,迟疑了一瞬。 脚步声渐近。 她眸色微冷,伸手将那最后一支箭缓缓的朝里面推去,她能感受到一股阻力,直至那阻力冲破皮肤。 李符卿才低喘出声,风一吹,他差点倒在地上,右手却强撑着身子,半跪在低上。 “殿下!” “大胆!” “你好大的胆子!” 几个士兵将其慢慢扶起,就这样,其余几人,则手握着长剑准备朝沈澜刺过去。 “别动她。”他眼睛只细开了一条缝,说话声音也几近无力。 沈澜看着他们收去了兵器,又看到李符卿在她面前将贯穿他胸口的长箭从身前拔了出来,甩在地上。 他脸色白的奄奄一息,唇色煞白间却有着血珠点缀。 就用着那样一张嘴,她听到他说:“打晕她,将她带回府里…切忌…不要让她受伤…” 话语在他越来越轻的话中渐渐消声。 她就站在哪里,看到朝着她走来,而后归于混沌。 圣上知道安王带兵闯入城中,杀死众多无辜百姓,并且意图谋反之后,龙颜震怒,而安王作为幕后主理人以谋反之罪问处被压入大牢,并对其所有罪名全数承认,判其择日行刑。 圣上为平民苦,开国库,放存粮,减轻赋税,为民众减轻负担。 就此一战,几位战功赫赫的新将、老将皆是葬送在这场战争中。二皇子护国有功,在知晓城门里面的兵并不多之后,与李高共同率领众兵前来支援。二人都得了世人的称赞,救世人于危难。 李将军为救国而死,二殿下为护国而伤。 当然这一切都是对外说的美誉,陛下心中所想的,可不止好的这些。 这日让京城元气大伤。 在这种极具意外的状况下,吐蕃人的出现,让圣上震怒,两国是因和亲而建立的盟友关系,但带兵趁着城门失守来攻打京城,可谓是小人行为。 “陛下!被关进牢里的那些吐蕃人声称要见您,我等众臣在这讨论,不如传一人来,让他亲自说?”有老臣上前拱手。 坐在皇位上的殿下,揉着眉心:“传。” 太监拱手,匆匆赶去。 有人上前拱手:“陛下,此番吐蕃人擅自带着这么一对人马来,就是在挑衅您的龙颜。” 又一人拱手复议:“陛下,老臣也认为,这群吐蕃人有些莽撞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听到的消息,安王要谋反,竟然直接过来偷袭,若非我朝官兵誓死全力护手城门,那城门就要失手啊,殿下!” “不一定。”有人摇了摇头,站出来拱手道:“陛下,吐蕃与我们一向交好,如此贸然前来,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也许是安王做了什么手脚。” 场面静了一瞬,皆有些认可这个想法。 一位身披银色战甲的将军站了出来:“陛下,末将一直守在城墙上,如果末将没有看错,他们好像并没有攻进城门之心,只是在门口乱杀罢了,他们像是没有计划,只是在这混乱下,将除了他们之外的人全数杀了干净,而且最后其实是他们占了优势,却没有丝毫往里攻破的心思,反之像是要撤退。” “哦?”圣上蹙眉,有些不解,“罢了,那便等他们的人亲口解释吧。” “陛下,二殿下擅自调离众将士,也没有告知朝廷,二殿下的威信已经如此之大了吗?。” “是啊,陛下,没有虎符,二皇子为何能够调动士兵。” “陛下,二皇子此举侵犯了朝之根本,以后若是二殿下想做什么,岂不是对他们招招手就来?那是把陛下置于何地?” “放肆!”圣上眸中划过冷意。 众朝臣伏地:“圣上息怒。” “就此事,朕会亲自问他的。”圣上扶额,神情已然有些复杂。 众老臣相视一眼。 “不过陛下,若非二皇子护国,以我们再城门里面的兵力来说,也许不足以抵抗安王和吐蕃两拨人的进宫,二皇子有功。” “是啊的,陛下。” “是啊。” 提及那个名字,圣上眉心又紧了紧:“他武功倒是难得的好。” 众人屏息。 太子李承蹙眉:“父皇,儿臣记得,李符卿以前就会武功,而且很好。”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圣上有些嘲讽的说道,他只记得这个不省心的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什么都不会,“前几天还告诉我生着病呢,今天就穿着铠甲上马给我们展示了一番他高超的剑术。” 听出陛下话里的恼意,底下无人敢接话。 “他还没醒?” “是,陛下。” “听说,他还在战场上救了个女人?救到府里面去了?” “是,陛下。” “真是胆大包天。”圣上一掌拍在龙椅上,朝场上下无人敢抬头应声。 身边的老太监咽了口口水:“陛下,奴才去看过了,那个女子,还是上次那个女子。” “哪个?”圣上蹙眉,望过去。 老太监应道:“就是上次,殿下养在府里面的女人,殿下还来为那个女人求饶,被您打了三十大板。” “真是胆大妄为!”圣上拳心慢慢握紧,猛的朝龙椅上一拍。 众大臣心中了然,陛下既然不赞成二人的婚事,那女子必然不是适宜的婚配,甚至会损害朝廷的威严。 而殿下既然如此愤怒,这女子也决不可能留在二皇子身边,至于后果,也许在某天,这个姑娘就会消失不见。 李承想到了什么,抬眸往上看去:“父皇,如果儿臣没有记错的话,李符卿从前有过一桩娃娃亲吧。” 众朝臣互相对视一眼,皆有些哗然。 圣上眼神闪过一抹犀利,却没出声。 身边的太监也是眉头微蹙,一介民女,他压根没想着去查身份,反正以前二皇子也是花天酒地,猜测着也是哪家红楼的姑娘,但听太子那意思,好像不是? 李承躲过那道目光,娃娃亲一事当初只有几人知道,他也是近日在宫中烦闷才知道,众大臣不知也是正常:“儿臣想,父皇也许是不知道那姑娘的名字。”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那姑娘名叫沈澜,乃当年沈家的孩子。” 第127章 当年李符卿的亲娘,不知是何原因,定是要李符卿与民间的一户普通人家定亲。 他现在才依稀记起来,在父皇书房里曾看到过的那张纸,上面赫然出现的就是李符卿和沈澜二人的名字。 只是那时太小,没细看。 如果推算起来,那几日父皇心情不好,母后也时常在他耳边念道上面。 没想到二人之间的缘分能够如此之深,也算是福气了。 二人能够凭借这个娃娃亲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在宫中结成良缘,而那不省心的小子,也能娶到心仪的人做王妃,父皇碍于情面也不会横加阻拦。 思及此,他望了望台上父皇复杂的眼神,心中安定下来。 “报!陛下,人带来了。” “嗯,传吧。”圣上俯视台下的李高“你说的事容后再议。” “是。”李承拱手。 那吐蕃人昂首挺胸的进来:“陛下,好久不见!” 圣上笑容有些勉强:“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们上次相见还是在温成去和亲的宴席上吧。” 吐蕃人善战,所以即使是负责外交的使臣也会武,这个吐蕃人就是典型,是吐蕃最厉害的年轻人。 那使臣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停下脚步,行了一个吐蕃人的礼数:“是啊陛下,我还怀念你国的果子酒呢。” 圣上也懒得绕弯子:“你们此番突然前来,还在我朝城门下做出那样的行为,是来我朝练兵吗?”圣上的眼神压了下去,天子威仪大抵如此,台下的气压都低了些许。 那吐蕃人诧异的解释道:“陛下,我等前来,是奉老可汗的命令,前来帮助友国抗敌的。”他甩袖在伸手,“只是没想到,我等一番好意,竟然被当成敌对,被你朝射杀将士数名,在大战得胜的时候,我们连果子酒都没打算讨要,你们竟然将我们送进了大牢,这是你国的待客之道吗?” 那人的语气有些不羁,说轻了是随性,说重了是冒犯龙威。 圣上的脸色变了又变,太傅打量圣上的脸色,忙从旁站出:“老臣想,里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他看着吐蕃人想反驳,他接着道,“不知你们是如何比我朝还要早知道有人谋反的?我等众人都是在敌人已经到城门下的时候才知道的。” “你们不知?”那吐蕃人有些诧异,“这我确实不清楚,老可汗接到一位友人的求助,让我们前来为你国提供些帮助,听说很紧急,我们便风风火火的来了。” “哦?是什么友人如此神通广大,让老可汗如此相信,便把兵直接送入了京城。”圣上摹揣着手上的扳指,眼中浑浊起来。 “老一辈的事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据我们可汗说,是老可汗年轻时候的救命恩人,听说那位救命恩人当时率一众人马将老可汗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救下,老可汗好像叫她,圣女。”那吐蕃人娓娓道来他所听到的事情,坚定的目光让人无法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太傅轻笑着友好道:“圣女?我朝可从未听说过圣女啊,会不会是老可汗搞错了,不知这位年轻人可知那圣女的具体名号,我等也好求证一二,然后报答各位的恩情。” 吐蕃人想了想:“没有,只知道是叫圣女,这么厉害的人物在中原,你们中原竟然不知道吗?” 他话中有些调侃的意味,惹得众朝臣蹙眉怒视。 圣上摆手,轻笑道:“没想到是误会一场,朕这就放你们出来,果子酒必须给各位安排上,还请各位给朕个赔礼道歉的机会,在此住上三天!” 吐蕃人爽朗的笑了声,用吐蕃的方式行了个礼:“谢陛下!” 药香下,李符卿躺在床上浑身被扎满银针,紧皱的眉头下,是层层密布的虚汗。 门口来来回回的换水,干净澄澈的清水以及白色汗巾,出来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血红一片。 李承推门走进去,被浓郁的血腥味和药味的混合给吓了一跳。 几位太医朝他拱手:“太子殿下。” “他怎么样了?”他摆手,忙站到床边。 李符卿脸上煞白,这么多年从未见到他如此憔悴过… “二殿下状态不太好,身后几支箭都是伤及心脉,偏偏刺穿他前胸的那道伤口最是靠近心,我等众人已经用了全部手段,但二皇子仍然未恢复神智。” “是的,另外,二皇子并非昏睡,这是好现象也并非好现象,二皇子会清醒着承受现在所有的痛苦,这痛苦堪比刎心之痛。” 李承忙转过身脚步急促的往门口走,嘴边碎碎念道着:“孤去取止疼安神的药来,去年进贡过那些里面肯定有好药…一定。” 一位太医拦下他:“太子殿下,不可。” “为何?!” 身后另一位太医附和道:“太子殿下,二殿下的伤势严重,我等施的药方若是加了止疼的药,药效则会减半,对二殿下恢复不利啊殿下。” “是啊太子殿下,我等知道太子殿下着急,但是没办法,只要二殿下能够挺过这段时间,就可以好转。” 李承怒道:“他这身子骨哪里受得起这般刁难!” “太子殿下息怒。”其余众人忙道。 李承望着那道身影:“他何时醒,你们何时离开,若让孤知道有人擅离职守,孤定不轻饶!” “是,太子殿下。” 香炉燃起烟,睡梦中的女人缓缓睁开眼。 她揉着额角,掀开被子起身。 环视这周围,一切是如此熟悉,就连这味道… 衣服还是昨日的衣服,带有一丝血腥味,许是李符卿身上的,又或者是那战场上万千将士身上的。 不过,无所谓了。 一切已经结束了。 又回到了这里,当真是可笑,她本身就像是个笑话了。 打开门,外头有两守卫在门口,看见她恭敬的拱手:“王妃好。” 还是熟悉的台词。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她差点害死了他们的殿下,不,也许害死了也不一定。 “你们殿下人在何处?” “殿下就在隔壁,还未醒。” 没死。 正想着,隔壁的开门声响起了。 她看到那个自称为李符卿哥哥的人朝他走来,一声官服,满身贵气,周围人恭敬的唤他为:太子。 “放心吧,他会好的。”他站在她面前,用一种宽慰的眼神说道。 是吗? 都那样了,竟然还有生机。 为何太子还是对李符卿如此好?就这么兄弟情深? 见她许久不应,身前的人接着道:“在这里不必拘束,就像家一样就好。” 她只是勾唇。 一种前所未有的嘲讽之意从心中燃起,家吗?这个地方? 让所有痛苦找到她的地方? 让无辜孩子失去性命的地方? 李承见她脸色不对。朝旁边问道:“可有开安神的东西来?” “我没事。”她涣散的目光望着地面。 那安神的东西,反而会让她陷入一种魔怔。 “李高…他还在吗?”她仰起头这么问道。 “李将军?”李承躲过他的目光,“李将军为守卫城门,死在了战场上。” 死了。 还是死了。 她还是这么没用,连一个人的命都保不下来。 李高有万千人敬仰,有人尊他爱他,他本该拥有幸福的人生。 守卫城门? 她的眼泪夺目而出,留下两道泪痕:“你说他守卫城门?” 李符卿意图篡位,让李高带兵帮助他,李高应该定的也是谋反之罪,怎么回事守卫城门。 难道他最后反水了? 李承点头:“安王谋反,李高带兵前来支援才得以守住城门,那时候太乱了,安王的人,李高的人,还有吐蕃的人,三支队伍厮打,谁又能分得清是谁?” 安王谋反? 不是李符卿谋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么厉害,怎么会死呢…”沈澜垂下目光,眼泪却止不住划下脸颊。 李承虽然眼神有些疑惑,但是仍然为她解释道:“据城门的官兵说,李将军是因为被吐蕃人的马蹄声分了神,所以才败于安王的箭雨,李将军在身上插了数支箭的情况下,还奔着往吐蕃人来的方向冲,这才最终让他倒在血泊之中长息。” 吐蕃人来的方向。 沈澜的瞳孔渐渐睁大。 李承看了她一眼,侧头跟门口的两侍卫说了什么,而后便离开了。 她只是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挂,表情却是十分平淡。 门口侍卫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点了点头,往隔壁屋走去。 另一人站到她面前:“王妃,您进去休息一会吧,安神香的味道有助于您平静下来,一会太医便会来您屋中为您扎针调理一番。” 她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浑身的疲乏让她不想挪动身子。 那侍卫不言语,摇了摇头,将门合上。 她仍旧站在那里,安神香的味道渐大,充斥了整个屋子,环绕着这个周围。 她缓缓伸起手,放到耳侧,又顺着耳侧放到后脑,死死抓着头发的手似乎要将头皮撕裂。 第128章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望着桌上的汤药,眼神淡漠。 “我不想喝了。” 身侧太医恭顺道:“姑娘,您还需要调养些时日。” 她闭上眼,端起药一饮而尽。 她身上的伤,本就好了大半,哪需要一日三次药伺候。 太医端起药香,从中拿出一个绿色青瓷瓶:“姑娘,请准许我为您的额头上药。” “嗯。” 药粉洒在额头,洒进了还未愈合的伤口中。 太医边撒边在絮叨:“我知道姑娘最近因为二殿下生命垂危着急了些,但下次万不可一头撞在墙上了。”他拧上药品,“二殿下现在已经醒过来了,神志也恢复如常,只是我等不放心他走出来,所以才未让姑娘见到,再过几日,殿下就会好转了,那时,姑娘便可安心了。” 好的真快啊。 沈澜缓缓睁开眼,眼神望着的地方涣散无聚焦。 太医俯视那个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姑娘,眼神有些心疼:“姑娘,您一定是乱入战场的时候受了些刺激,我等一定尽力将您治好,您这身体,可经不起你三天两头的撞墙。” “嗯。”她应了声,侧头望向那香炉,“我不喜欢那个味道,能带走吗?” 太医收起药品,闭着眼摇了摇头:“姑娘,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我还是得应你一声,这个药啊,对你可是大有好处,万不能弃之。” 大有好处吗? 也许吧。 有人轻叩门:“王妃。” 太医望了望沈澜,又望了望门口:“进来吧。” 神华小心翼翼的进来,抬眼看到沈澜的状态也是诧异了一下:“她还没好?” 太医点头:“还没好,你有何事?” 神华脸上有些犯难:“京城今晚宴请吐蕃的宴席,陛下喊你她前去,只是她这般样子恐怕去不了啊。” 太医蹙眉:“我早就告知陛下过,沈姑娘还需要调养些时日,怎么会在这种大宴上让沈姑娘参加宴席?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啊。”神华挠头,“是陛下身边的那个公公来通报的。” “可是,二殿下还卧病在床,这意思是让沈姑娘一个人去?这样的宴席上恐怕不妥吧?”虽然说沈姑娘与二殿下有过娃娃亲一事已经在宫内传开,但是皇上不发令,二人未成亲,沈姑娘独自去那般大的宴席上不合规矩。 神华拘束道:“刘太医,我也只是传达个命令。” 沈澜眸中淡淡:“我可以去。” 气氛凝固了一瞬,熏香升起,鸟雀掠过,白云未挪。 神华指了指她,用一种十分别扭的声音同太医说:“她好了?” “你觉得呢?”刘太医望着她像是无奈。 神华将手仓促收回放在两侧:“那应该去的话没问题!” “我是说没好。”太医白了前面人一眼,“你同我先出去吧,让她再休息会。” “不如同殿下说一声?”神华试探道,“让殿下亲自去同皇上说别让王妃去,这样会不会显得诚意一点。” 王府现在的处境并不好,圣上因为二殿下率兵的事情,有了隔阂,所以对王府也有些不待见,从刚刚公公来的时候那态度,他便已经感受到了,王府现在和未来要面对的巨大的压力。 正说着,太医已经走到他身侧,从背后拍了他一掌:“你觉得,二殿下那样能出屋子吗?那骨头起身都麻烦,你还想让二殿下床?信不信太医院的人抽死你。” 二人拌着嘴出去,门被关上。 沈澜起身,褪去外衣,重新躺回床上。 侧头将手垫在脸下面,却是了无睡意的睁着眼睛。 那太医说的没错。 她好像疯了,又好像没疯。 好像清醒,又好像很迷糊。 有自己的神志,也能分析事情,却对什么事情都慢了半拍。 眼镜有些酸了,她盖上眼睛, 寻死觅活,却不得死,竟也如此痛苦。 半日后,黄昏已过。 有人小心翼翼的敲开她的门,她坐在椅子上,起身将架子上的衣服挂在手上。 这衣服大抵是在她睡着的时候送进来的,只是她却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罢了。 仍旧是红色的。 李符卿原来做了这么多红色的衣服,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喜欢红色了。 她穿上衣服走到门口,那人正打算进来,被穿戴整齐的她吓了一跳。 “王妃,你…吓我一跳。”神华颇为余惊的拍了怕胸脯,“您…虽然…”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眼中已然有些欣赏:“虽然王妃天生丽质!但是我们已经请好婢女来了,也怪殿下,我们府中愣是没有一个女的,这才耗费了些时候。” 见她眸中露出不解,神华忙说道:“宫宴一般需要穿戴些饰品,头发也需要做改变,所以说,姑娘这般去还是不够,需要婢女为你打扮一二!” “嗯。”她坐回到位子上,静静的不出声。 神华愣了愣,又赶忙往外招了招手:“进来吧。” 一位身着青色衣袍的婢女走了进来,很奇怪,虽然这只是个婢女,气质却卓然。 甚至有些昂然。 沈澜触及到她眸中的歧意,只是淡淡撇过。 “喊人啊,你这愣着干什么?”神华训斥道。 那婢女恼火的看了一眼神华,却也是半恼着行礼:“王妃好。” 真是别扭了些。 但她也不奇怪,在她们眼里,她出生平凡,一定是靠了什么手段得到了李符卿的青睐,能够跃入皇室,山鸡变凤凰? 那婢女带着镜子来的,摆在她桌上的斜下方,然后绕身道她身后。 她好像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自己的脸了。 正看着,瞥到了镜中那女子妒忌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刎了一般。 她轻笑一声:“劳烦了,开始吧。” 那人动作极快,像是极为不耐烦一般,将她的头发扯得生疼。 她面不改色的态度,许是惹恼了身后那婢女,用的力气更是大了,直接扯下了她几根头发。 “你搞什么呢?”神华看不过去,拿起佩剑就打算上去。 “奴婢该死!”她忙赔罪,脸上满是害怕。 沈澜没有侧头看她,只是淡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你很慢。” 两人一齐望着她,眼神皆是有些疑惑。 她重复道:“快点梳完吧,你动作很慢。” 许是有过谭儿的对比,这个人的速度,让她觉得更为迟钝。 -------------------- 作者有话要说: 立夏小福利,今晚的评论的前三个每人送一百币哈~ 第129章 朝云近香髻。 直到这头发成型,她才看懂那婢女要给她梳的头发。 这头发盘起来要不了这么久。 而且这发型在京城贵女中并不算热门,是不被大家所喜的一个发型。 不过无所谓了,这一切于她而言又有何干呢? 那婢女又为她涂了些胭脂水粉,味道很香,但是有些呛鼻。 直到那婢女停下动作,只是呆呆的望着她的时候,她才有些意识到,这一切结束了。 “好了?”她朝着镜中人问了声。 那婢女有些气馁的站到一边:“是的,姑娘。” 沈澜拂袖起身,望着那正望着自己的神华。 “此番,可以去了吗?” 神华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可以了,王妃!属下这就派马车接你去,咱们王府的颜面不能输!” 沈澜点头,不再置身。 畅快淋漓的笑声中,有曲乐的奏鸣,杯酒的碰撞。 沈澜站在门口,门口的侍卫望着她愣了愣,语气却是极为恭敬:“您是?” “沈澜。” 两位站在门口的侍卫相视一眼。 “您怎么这个点来,宴席都开始了有一会儿了。” 是吗。 不是说晚上吗。 还以为来的够早了呢。 看来宫中是有人不想让她久留,存心想要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吧。 不过。 无所谓。 沈澜点头:“耽搁了。” 轻轻三字,不再言语。 侍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门打开:“您请。” 一瞬间,目光都往门口汇聚。 她看到中间有很多姑娘在跳舞,裙带飘舞,配着这音乐,确实合适。 她抬腿进门,无视周围人停下动作,聚过来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已无空位。 她站在原地,听着身后两位侍卫将门关上,抬眼望向那坐在主位上的人,似乎并未搭理她。 既无留位,又为何大费苦心让人叫她来此,当真是只为戏耍一番这么简单? 她粗略的行了个宫礼,转而走向一旁侍从们站的地方,静静的欣赏着舞乐表演。 过了一会,陛下突然笑起来,摆手命人停了舞姬的表演。 “各位吐蕃勇士,你们不是说专门想来喝这碗果子酒吗?怎么,这才喝了多少啊,就因为一个姑娘失了兴趣。” “哈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人笑起来,“以前听说中原姑娘漂亮的如同这芙蓉出水,今日一看当真如此!” “哦?”圣上调侃道:“这下面这么多舞姬,每一个看得上眼的?” “非也,皇上。”有一人用蹩脚的汉话解释道,“只是这位姑娘长得特别像我们老可汗屋子里面的挂象,我们几个都曾见过那副画像,都是对那画像赞不绝口,没想到这画像竟是真人!” 沈澜了然,眼神撇向主位上的圣上。 他正看着她,圣上眸中虽然是平静,她却能感受到圣上是在打量她,有些复杂,也有些疑惑。 第四代圣女竟然同第一代圣女长的像? 她从未见过第一代圣女长成什么样子,但外祖母同娘长的像,娘同她也长得像,也许她确实也同第一代圣女长的像吧。 吐蕃人非中原人,抓住一个他们记住的中原人特征,便会把谁都认成那个人,第一代圣女十之八九有什么地方与她长的相像了。 周围人聚集过来目光,她只是站在那里,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圣上移开目光:“是副什么样子的画?当真如此神奇,一个普通女子的自画像能让你们老可汗收藏着。” 那使臣喝了口酒,袖子随意的擦了擦嘴巴:“舞女!一个跳舞的女人,妖娆多姿,就和…”他指了指中心,那些还未退场的姑娘们“就和她们刚刚跳的差不多。” 撒谎。 第一代圣女从不歌舞,只懂兵刃,她只是淡淡的望着那吐蕃人。 圣上开怀大笑:“朕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如何一幅画中人,能让各位勇士如此喜欢,那你便给大家舞一曲吧。” 沈澜眸光闪过冷色,圣上此意,又是想做些什么。 罢了,大不了也就是沦落个杀头,她不在乎。 她刚欲开口,圣上抢先道:“怎么,不乐意?” 他语气微怒,像是下一秒就姚将她问罪一般。 当真是刻意刁难的明显了些。 沈澜拱手:“民女不愿。” 她生平虽从未学过兵刃,却学到了不少诗书礼仪,舞乐自然也不再话下,只是,她存心欲寻死,殿下也有想要成全之心,那不如互补一番,各自成全。 朝臣哗然:“好大的胆子!” “能够在如此庄重的宴席上跳舞是你一生的荣幸!” “竟敢忤逆陛下的话,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承刚进来就遇上了这般场面,忙挡在她身前应道:“抱歉,抱歉各位,她不会跳舞。” 圣上蹙眉望着两人,但是碍于这有外人在场,没有横加责怪:“可是,朕只是想看看他们所说的,那副画中人,跳舞的模样到底是何模样罢了,朕也不想刁难你,你摆几个动作,朕也就是看看样子。” 李承撞了撞她的胳膊肘:“快去,摆几个动作就能换一条命了,父皇已经生气了,你还是别再做让父皇生气的事情了。” 沈澜只是撇了一眼舞姬让出来的空地,只怕,那几个动作不是保命,而是送命。 横竖都是死,心之所向。 去了又何妨? 她点头,走向那块空地,弦声瞬时而气,各种乐器齐鸣。 这曲子,她跳过。 那时,娘还在,那时也是她学舞学的最认真的时候。 那支舞,她日日练只为了得到娘的一声称赞。 不知觉间,她已经提起手臂,本覆在指尖上的裙衫滑落至手臂。 她眼神呆呆的望着那只空落落的手臂,随着那弦乐的拍子,缓缓做出动作。 她不断的更换动作,柔曼的腰肢随着记忆中的模样,灵活的扭动。 眼睛随着手不断的变换方向,听着那音乐,循着记忆中的模样,从激昂到缓柔,再到最后的悲凉。 音乐结束时,她将手慢慢伸向烛火照耀的方向,即使相隔甚远,也像是要将烛火咏进手心。 一曲完毕。 无一人说话。 气氛像是凝固一般的存在。 第130章 有人欣赏,有人痴迷,有人陶醉,有人愤怒,那几个吐蕃人率先鼓掌打破沉寂。 身侧领头的舞女拭去脸上的眼泪,朝沈澜拱手:“此曲虽是喜庆的曲子,姑娘跳出来,却是让人怅然若失,我在京城跳舞多年,从未看到过如此好看的舞蹈,若是可以,我可以同您讨教吗?”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沈澜收回情绪,朝龙椅上的人行完礼,便和其他几个舞女一同退到了旁边。 她的动作确实都是平常的动作,但只有懂得跳舞,和欣赏跳舞的人才能够从她的舞中看懂她的情绪。 “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陛下!这就是画中之人,一模一样!”那使臣站起身来,看着中间的沈澜,满是欣赏和痴迷。 “你不是…”有一老臣气恼的指着沈澜。 “无碍。”圣上摆手,望向沈澜的目光却多了一分犀利。 圣上轻轻扳动玉扳指,语气微惊:“哦?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使臣痛饮一碗酒,擦着嘴说道:“就是如此巧合,皇帝,若是我会舞文弄墨,定然将那幅画原模原样画给你!那画我简直是毕生难忘,没想到今日能够得以见到真人!” 圣上举起酒杯与他们隔空相撞:“哦!看来各位来此,冥冥之中也与我们有缘,但是这个人,只是中原的一个普通女子,怎么画会跑到你们吐蕃去?” 使臣坐下身,摹揣着水杯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解释的清楚:“这个…问苏勒吧,他同老可汗走的比较近,我们都是新可汗的部下,只有苏勒是老可汗底下的,应该知道这些。” 在他身边的一人放下手上的羊腿:“各位有所不知,那幅画描绘的便是圣女,老可汗当时见到那个中原女子之后,便是一见倾心,只是那中原女子不愿意留在吐蕃,所以老可汗只能让人描绘了画像,睹物思人。” 吐蕃人相视一眼,脸上皆是震惊。 没想到,这画像还与老可汗和圣女的故事有所关联。 底下,朝臣相视一眼,望向陛下的眼神都有了几分严肃。 沈澜低着头,她能感受到很多人在看她,目光灼灼,像是想要将她活剥。 “哦?”圣上将目光挪向沈澜脸上,“那么,这位姑娘就是圣女?”就是能够随意调动吐蕃将士的圣女? 还没等吐蕃人反驳,李承坐在一旁,立马起身为沈澜解释道:“此事与沈澜绝对无关,父皇,老可汗与那女子的缘分,应该已有几十年过去了,而沈澜现在才不过二十,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何要沈澜担责?” 苏勒点头,但脸上显然因为李承的那番着急解释有些不解:“确实,老可汗与那圣女的相遇很早,那时候二人年纪相仿,与这位年轻漂亮的中原女子应该是没什么关系。” 圣上点头,勾唇笑道:“朕也就是随口说说。” 李承刚打算松一口气,正听到圣上用疑惑的口气说道:“既然这么像,也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吧,不如这位女子就送到吐蕃让老可汗见见,老可汗若是喜欢,当个干女儿也未尝不可啊,哈哈哈哈。” 王府内 李符卿甩手将拦在他身前的太医推到一边,犀利的目光看向站成一排的四个太医:“你们可知,拦本王是何罪。” “殿下!您这身子,万不能出府!” “是啊,二殿下,您这身子只是勉强算作好转,万不可多动啊。” “是啊,殿下,若是您今日出府,恐怕对身体的危害是终身的,我等万死难辞其咎啊!” 李符卿轻咳,将手背在身后:“你们若不放本王走,本王这就送你们上路。” “这…”众人相视一眼,眼中都出现了退意,“不敢。” 李符卿踉跄了两步,走到衣架子前,拿起台上的衣服飞快地套上身子,扶着墙面,一路艰难的出了门。 神华端着药,疑惑的看着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里头满脸惆怅的太医:“殿下可有走动了?” “无稽之谈!” 神华进门,将药放回到桌上:“那殿下这是…” 那太医臭着脸:“不知是谁把隔壁那姑娘去宫里赴宴的消息告诉了殿下!我们今日刚进来,就看见殿下挣扎着要起床!怎么劝也劝不动!” 神华眼神一顿,尴尬的扯了扯嘴:“也许是我,殿下刚刚不是昏睡过去了吗?我便随口发了几句牢骚,我也没想到殿下听进去了。” “原来是你小子!”几人突然一齐愤恨道,“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等定将你推出去!” 神华看着他们危险的目光,干笑着往后退:“我这就将殿下扶回来!等我!” 说时迟那时快,那排头的太医一脚差点踹上来,他便灵活往后一退,飞快的往门外冲出去。 “殿下!殿下等等我!” 宴席上。 吐蕃人正因为圣上的话,欣喜的领命。 众大臣也从圣上的话中,听懂了圣上的盘算。 一则二皇子的婚事,圣上并不看好,所以才咬了几天都没说要定下来,此番若是吐蕃人将人带回去,此娃娃亲定然也就作废了。 二则便是圣女可以轻易让吐蕃人卖命,是个极大的威胁,留着便是个极大的威胁,早入除之以防后患为妙,吐蕃若是将人带出京城,那人是死是活也不关圣上的事情,还不会留人口舌,落人话柄。 李承避开龙椅上的人警告的目光,拂袖站起身来:“恐怕各位不能如愿,我等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位姑娘曾与我朝二皇子有过一桩娃娃亲,你们擅自将定下来的未来王妃带走也不合适吧。” “无碍。”那使臣虽然有些奇怪于中原人之间一会儿行一会不行的话术,但是也无所谓的说道,“这就正常多了,这么美丽的中原姑娘,怎么会没有许下婚配,可惜、可惜了。” “废弃的娃娃亲有什么好说的。”圣上眯着眼睛笑起来,“勇士们莫怪,他们不知,这娃娃亲早就已经废弃了,我朝二殿下与那女子现在毫无关系,你们放心的带去。” 众人模糊间看懂了情势,圣上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李承拱手朝向龙椅上坐着的人:“父皇…” “太子。”圣上突然开口,眯着眼睛带有威胁的看着他,“朕没记错的话,太子妃有孕,你还急于去照顾吧,朕准了。” “父皇…”他错开圣上的目光,望着沈澜,仍打算再挣扎一番。 正在这时,宴会的门被猛的打开,门与墙之间的碰撞,砰的一声响彻整间屋子。 众人皆是停下手上动作安静了下来,一齐往门口望去。 沈澜撇头,望向门口,那个几日不见的男人。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在人群中一眼便找到了她。 身后的神华小跑着几步跟上来:“殿下,您走这么快干嘛,属下都…”他看到里面人的目光,立刻禁声,安安静静的站到李符卿身边,搀住他的手。 “符卿。”李承惊喜道。 圣上倪了李符卿一眼,语气无半分感情一般:“几天没醒,这会儿倒是能活蹦乱跳了。” 李符卿收回目光,搭在神华的手上一步步走到皇位下:“儿臣已经好转,特此来告诉父皇,以免父皇为儿臣担心。” 圣上看着他,指尖轻弹桌面:“你多此一举了,养好身子才是重中之重,早些回去吧。” 李符卿望着他,单膝再到双膝跪地,拱手坚决道:“父皇,儿臣想求娶沈家嫡女李符卿为本王的王妃,求父皇成全。” 使臣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这就是同那中原姑娘有娃娃亲的男人,怕我们抢走她女人,专门跑来了。” “不过刚刚皇帝不是说废除了吗?”身边人看着热闹,小声疑问道。 …… 圣上弹桌面的动作戛然而止,望向跪着的那人:“哦?你也知道你们娃娃亲的事情了?” “什么娃娃亲?”李符卿抬眸,眼神疑惑。 圣上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摆了摆手:“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但是这桩娃娃亲被取消了,你无须再娶她了。” 圣上的话是一诺千金,若是能将娃娃亲这般重要的事情都废除,而且在这种大宴上脱口而出,想必圣上也不在乎惹人非议了。 这种执着,是帝王的权利。偏偏李符卿不懂,拱手接话:“儿臣真心喜欢此女子,意图三媒六聘娶进儿臣的王府,还望父皇成全。” 圣上缓缓捏紧拳心,另一只手握着玉杯,手上的经脉立现。 “择日再议吧,毕竟今日可是有客人再此。”圣上强颜欢笑道。 李符卿面色淡淡:“儿臣与沈澜在民间早已成过婚,若是父皇不应许儿臣在宫里也办一个,那儿臣便不办了,但是沈澜便就直接入住王府了,成为真正的王妃。” 众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光中看到震惊。 二皇子以前虽然爱玩,但是竟让已经到了在民间乱成亲的地步,把礼法宫规置于何地,又把皇上置于何地… “你!”圣上震怒,起身指着他,饶久才愤怒的收回手背在身后,“好!朕就答应你。” 李符卿点头,伏地叩谢。 一场闹剧,成全了二人的婚嫁之事,圣上草草将二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 太子府中,李承仰头望着窗外看的出神。 太子妃温柔的摸着肚子,走到他身边:“怎么?符卿要和心仪之人大婚了,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李承回神,转过身,用手戳了戳太子妃的肚子:“没有不高兴。” 太子妃正想接着问,李承接着解释道:“有一段时间,符卿很消沉,孤以为是沈澜已经死掉的原因,便去找他,试图让他解解闷,那时候他喝醉了,躺在地上说,沈澜没死,他有愧与她,不会再去打扰她,只有等到她真正原谅他,他才会将她带回王府。” “嗯?”太子妃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李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孤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太子妃想了想:“那为何昨日符卿直接去宫里找父皇求娶沈澜?” “孤也不知道。”他侧过身,仰望着天际。 这个弟弟,他自小到大便从来没看懂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宫里除了太子他们,没有人认识沈澜。所以,沈澜之前因为走水假死的事情,宫里也没人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沈澜在这次宴席上出现,他们都不惊讶。 第131章 宫里头的人去沈家提亲的事情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现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上门找沈家家主谈买卖的人数不胜数,沈家的门槛都几乎要被踏破。 沈家嫡女,沈澜没死,而且一直被养在宫里,外头传遍了沈澜不孝的骂名,明明活着却不来告知亲人,让亲人一直沉浸在孩子死去的悲痛中,自己却恬不知耻的在二皇子身边当人外室,此乃大不孝。 沈澜起死回生的事情逐渐被她即将成为王妃的事情给淡化。 京城商流开始商议该如何通过沈家攀附皇室。 妇孺却在议论,一个姑娘家,品性这么差,还嫁给过一个地痞,这竟然还能入得了宫里头贵人的眼,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德,全用在她身上了。 沈黎摸着已经有些孕相的肚子,听到她们提起的名字,猛地顿住脚步。 转身飞快的抓住那妇人的衣领:“你方才说什么?!” 婢女在一旁惊慌失措:“小姐!” “什么?”那被揪着衣领的妇人莫名其妙的转过身来。 另一位妇人赶忙扯开沈黎拉着她友人的手:“你爹娘怎么教的你,基本的礼数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沈黎咄咄逼人道:“我是沈黎,你怎敢如此跟我讲话!” 两妇人相视一眼。 “哟,沈黎怎么了?沈黎是谁啊。” “我夫婿乃是魏刺史之子!”她有些骄傲的朝二人解释这无关紧要的事情。 “哦,那又怎么了。”那妇人咂了声嘴,“还没你姐姐嫁得好,嘚瑟什么呢?” 两人摆摆手欲转身离开。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她瞳仁放大,跨了两步走到二人面前挡住她们去路,用手指了指自己,有些嘲讽的说道:“我嫁的没有她好?我是刺史之子,她嫁的只是一个街头的地痞,难道这还不明显吗?” 婢女踌躇了一会儿:“小姐,其实…” “闭嘴。”沈黎瞪了身边人一眼。 其中一个妇女满眼都是戏谑:“哟,这个妹妹嫁入高门,消息知道的比我们还慢呢,怕是不知道你的姐姐还活着吧。” 另一人附和道:“不止呢,她嫁的还是二皇子,此番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沈黎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不仅没死!甚至还嫁给了二皇子? 怎么可能?这么会这样!一定是谣传! “自从她夫婿跑了,跟个疯子似的。” “谁说不是呢,每天上街找人,也从没见到她找到过。” “你说她姐姐是不是把她的好命给吸走了,不止起死回生还攀附上了二皇子…” 二人的声音渐远。 沈黎站在原地,不断有人与她擦肩的时候碰撞。 婢女小心翼翼道:“夫人,要不我们还是走边上些吧,我们站在路中间,难免挡了他人去路。” 沈黎慢慢抬起头,眼神灼灼的望着她:“你刚刚想说什么?” “奴婢说…要不走边上一点…” “不是这句!”沈黎抬手扇了面前人一耳光。 周围人听到声响,皆是往这儿指指点点,但无人阻拦,只是随意的路过。 婢女眼泛波光:“奴婢…奴婢,刚刚想说,早上的时候,魏老爷早上知道二皇子提亲的消息之后,一早就将礼都备好了,中午就带着东西去祝贺了。” “原来你早知道。”沈黎咬牙切齿的走近她,“为何不告诉我!” 婢女胆怯的退后两步,颤抖着声音说道:“夫人,您日日说沈澜小姐的不好,奴婢猜想你们二人的关系应当不是很好,夫人现在有孕在身,不宜动怒…” 沈黎用手抵在那婢女胸口,一字一句道:“合着,我还应该谢谢你不成?” 婢女赶忙摇头:“奴婢不敢!” “走,去沈家。” 当初,魏明杨娶她的时候,魏老爷可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站在沈家门口的她,难得的看到沈家门庭若市,来往之人几乎要踏平沈家家宅。 不少在魏家偶尔见到过的朝廷官员,在门口就看到了好几个。 “黎儿?”门口的袁氏看到她,忙招手,“今日怎么来了?肚子看起来又大了些,还应该好生在家里待着才是。” 沈黎木楞的走到袁氏面前:“娘,沈澜还活着?” 袁氏无奈道:“我也是早上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她命这么好,那么大的火,她不仅没死,还能借着那模样勾引到二皇子。” 沈黎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就算她或者,那又是什么途径接触到的二皇子,二皇子如此尊贵,又怎么能容许一个贱民接近他。” 袁氏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宫里头只是派人来传这个消息,顺便送些定亲的礼,其余的一字没有透露,我和你爹就连沈澜的面都还没见到。” 沈黎提起裙子:“我去找爹。” 袁氏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身边:“现在恐怕不行,今日来了很多人贵人,来找你爹商谈些买卖,你去了恐怕要被他赶出来。” 沈黎烦躁道:“娘为什么在门口。” “你爹不让我在他旁边,便让我清点完送来的东西便来门口招呼来的客人。”她悲凉的笑了一声,自己选的命,她也无法怪罪自己,“你可还缺首饰,今日送来的礼,很多都是稀奇的珠宝,无论品色还是样貌你一定喜欢!” 沈黎掐紧了手心:“那便带我去看看吧。” 袁氏点头,笑着往里走。 沈黎望着身后的婢女:“你替我娘守门。” 财库有两间屋子大小,四周都是被封起来的,门也需要钥匙才能进去。 钥匙入锁扣,啪嗒一声。 锁链开了。 袁氏推开门,沈黎立即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以往只堆放银两的地方,现在堆满着珠宝,珍珠翡翠这些名贵的玩意儿在这儿数不胜数,光是一个木箱子里面就堆满了玉镯,而且清一色霸王绿,一眼扫过去没有次品。 箱子一层层叠起来,若非如此,几乎都没地方存放。 她哑然:“这些全是二皇子送来的?” “不是。”袁氏应道,“这些是来和你爹商谈买卖的人,带来的见面礼,二皇子送的在隔壁。” 沈黎侧头,跨了出去:“娘,你带我去看一下二皇子送来的礼是什么?” 袁氏想了想关上门锁住,随她去了隔壁的屋子,边开锁边说道:“二皇子送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我看不懂那些。” 她没想通娘到底说的什么意思,便看到了里头那副更为震惊的场景。 这里没有珠宝,全数都是些卷起来的卷轴,还有一些书,但是加起来的数目竟然也是惊人的多。 数十个箱子里面,全是这些东西,敞开的箱子,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袁氏望着箱子不解:“我当时搬进来的时候沉甸甸的便想着打开来看看,一个接一个全是这些,我还不信邪,全打开了,全是这些书画。” 沈黎勾唇。 看来二皇子也没有很在乎沈澜,不然怎么会用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来应付定亲,一定是沈澜用是下三滥的招数爬上了二皇子的床,二皇子心善不得已才让她留在宫中。 袁氏不知她在想什么,接着说道:“不过,听你爹说,这些画光是一幅就价值千金,好多都是绝迹了,更是高出天价,但是宫里的太监同我们说了二皇子的命令,这些东西全数都是给沈澜的,数量他都记着,少一副或者有一副替代的赝品,就要我们命。” 第132章 王府内,到处都是人在给东西绑上红色绸缎,每个王府的男丁手上手上都握着红色绸缎,脚下生风,窜东窜西。 神华蹲下身,鄙夷的看着蹲在地上看虫蚁搬家的大劲:“自从城门口战事结束,你已经有好久没有说话了,问什么也不答,你到底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大劲淡淡的道,脸色却没见好转。 神华蹲着小步挪到他面前,两只手捏住大劲两腮上的肉,狠狠的揉了揉:“你这几日都瘦了,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分担些压力。” 大劲被揉的两腮发红,虽是将视线望向了神华,眼神却仍是死鱼眼:“真没事。” 神华沮丧的收回手,见他又去看虫蚁搬家,也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看过去。 半响,大劲才打破沉寂。 “殿下是为了对付安王,才需要李将军的兵马吗?”大劲喃喃道。 虽这话说的像是自言自语,但是神华仍然听出了,这话是在问他:“对,那日在京城外安王举兵谋反,率领众多策反的将士攻破京城,一路杀伤众多挡路百姓直达城门下,若不是殿下和李将军率兵赶到,那也许安王当真就成功了。” 那日,天气阴沉,湿润的空气里沾染着血的味道,整个京城都在那时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那日,他至今忘不了,早上起床后打开门,是数不清身穿黑衣的人,几乎占满了整个王府,他们并非喊殿下叫殿下,喊得是主上。 李将军来到后将那些人带走,据说换上了战甲,混入了我朝的将士中,为我朝冲锋陷阵。 对于突然而来的那些黑衣人,他已经想到了,殿下之前的种种反常。 也许一切早有端倪,只是他们一直未曾发现罢了。 大劲突然抬眸望着神华,眼神犀利:“但是,为什么,殿下不同李将军他们直言不讳呢?对于这场谋反,难道李将军还会不帮不成?就算不告诉李将军,告诉陛下,陛下应该也会早有准备吧,为何一定要瞒着李将军,让李将军在上战场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神华张了张嘴。又闭上,饶久才最终应声:“关于为何不告诉李将军他们,我不知道,但是为什么不告诉陛下,作为一个在宫里混久了的经验告诉你,因为安王蛰伏多年,不会轻易率兵谋反,他底下势必是有很多探子在圣上身边,若是他发觉计划被发现了,他可以立马将自己的坏事嫁祸给别人,自己一点都不沾上,下一次,他还是会寻求新的时机,殿下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劲合上眸子掩盖住眼中沧桑:“嗯。” 神华望着他,叹了口气:“你可知,为什么当初我们五人结拜,其余的金三佳,富戈,高明阳,姚三尔这几日都不在吗?” 大劲抬眸,疑惑道:“他们这几日都不在吗?” 神华摇了摇头:“看来你这几日真是状态不好,他们从安王谋反实施那日就不在了。” 大劲眼中露出诧色:“你是说…” “没错。”神华盘腿坐在地上,揉了揉大腿,“他们就是安王的人,府中那时候一下子少了很多人。“他抬眸看了一眼有些震惊的大劲,无奈道:“我也是昨天才发现的,那些人都是安王的人,所以殿下这也许就是殿下从来没有在王府中露出什么破绽的原因,我那时候甚至真的隐隐有些相信殿下要真谋反了,每天殚精竭虑,这咱们殿下干啥啥不行,谋反一定完蛋啊。” 大劲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神华挪到大劲身边,拍了拍大劲的后背:“还好,你小子没问题,那结拜的石碑没问题,给我留下了个最靠谱的!改天我们再去拜拜!” “嗯。”他低低的应声。 卧房内。 李符卿站在门口望着里头对着窗外发愣的女子。 “身子不好,就别吹风了。” 那女子没有半分动作,仍旧站在窗边,风吹过她的耳畔,吹起她两边的发丝,一头散发坠在身后,被风扬起,显得清冷。 李符卿上前两步:“我给你关上。” “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去死。”她淡淡开口。 李符卿止住步子,眼神复杂的望着她,望了很久才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风止。 半响,等到李符卿试图转身离开时,她才侧身看向他,眼神寡淡的像是木偶:“同我对不起?你该对不起的人很多,不应该借我的耳,去让他们原谅。” 李符卿黯淡了眸子,轻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将手背在身后:“若我不选平叛安王,那就是安王扶持我,我自立为王,我纠结了半生的事情,已经为你而改变了,换了一种你最能接受我的方法。” 沈澜歪头:“黎山下那数条亡魂,你如何解释?”她收回眼神望着,将头转向窗外望着天,“你明明可以告诉他们安王的事情,他们断然不会拒绝你,也不会因为拒绝你而被永远的葬在黎山下。” “那时候,我还没想好。”他应声。 沈澜闭上眼睛,阳光照在脸上,有些暖意:“嗯,没想好,因为这一句没想好,断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只因为没选好,他们就该为他的选择而送命吗? 对不起? 难道一句对不起,就能让他们起死回生? 周围安静了一瞬,像是周围只有鸟叫声,仆从的脚步声一般,安静的不像话。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过了这么多天,她已经能够平静的说出这件事。 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 她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地方泄露了自己有孩子这件事。 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符卿会如此狠心,将自己的孩子杀死。 李符卿愣了愣,没开口说话。 无言的沉默,便是默认。 沈澜抬眼,侧身十分平静的望向他:“是不是你做的?” 她的话虽是疑问,却是已经确认了这件事情。 她看到李符卿点头,而后开口试图解释些什么。 “出去吧,我想静一静。”她抢在他之前开口,语气虽然平淡,却掺杂了一些难以察觉的疲乏。 李符卿望着她良久,才退身走到门口。 尚未合上的门,留下他最后的话语:“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门被轻轻合上。 沈澜靠着墙面,慢慢的往下蹲。 李符卿说的话,他听不懂。 也懒得听懂。 虽然早就已经料定了李符卿杀死了她们的孩子,但是从他嘴里亲口说出,她亲耳听到,又像是在她心头剜了一刀。 地上倾斜下来的光慢慢减少,她听到有人在身后说:“王妃,殿下说您身子弱,还是少吹风的好。” 紧接着,唯一的光都被阴影掩盖住。 窗户关上了。 她将头倚靠在墙上,看着那香炉的缝隙中慢慢升起的烟,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大婚当日。 按规矩,应该是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 神华与裴良骑在马上,相视一眼,皆从眼中看到了几分无奈。 陛下让他们三日内结束,就是想到了李符卿所说的已经结过婚了,流程都走过了,所以让他们一切从简。 但是没想到李符卿应该送女发回去的那两天也没送回去。 陛下本来也就是想气气他,没想到反倒被李符卿气到了。 今日本来是迎亲,但是沈澜真正站在沈家的时间也就一炷香时间,就即将要被他们的轿子接走了。 那一炷香时间,还派了大劲去做饭,全程看着沈澜。 好在探子说来沈家看喜宴的人都没发现,还夸着二殿下对沈澜太好了,专门把皇宫的御厨给请到沈家给他们做饭。 总之夸的天花乱坠,夸成什么样都有。 神华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先前听说王妃与殿下已经结过一次婚,他们那些人再看到殿下会有什么反应?” 裴良摇了摇头:“能有什么反应?装不知道呗。”谁敢触这霉头就得倒大霉。 神华认可的点了点头,骑了一会又说道:“殿下为什么不让王妃回去啊?我看王妃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稳定的都让他感觉到有些奇怪了…没有自杀自残,在没有出现过撞墙,每天在屋子里等待送饭进去,吃饭便睡觉,太医来了便听话的上药。 裴良望着前面那个身着大红色喜服的男人,目光深邃:“太过于害怕失去,所以表现的过于偏执。” “啊?”神华不解。 “没事。”裴良摇头,不再出声。 神华愤愤道:“读点书的人怎么说话这么复杂…”若非他少年时穷困,不得已找路子谋生,他定然也能读点书,满腹经纶?应该是这么说吧,少年的时候,还有个街边算命的说他是天才来着呢,只是被贫穷腰斩了而已! 裴良听着旁边的人絮叨,眼神却仍旧望着那前面骑马的二殿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神华一路兴奋起来,又说王府里面终于有女人了,又说今后总算有个女主人了。 裴良想起在暗室里,李符卿让他当着他的面再卜一卦,就放他出去。 “殿下,可要我如实相告?” “自然。” “你二人的结果并非…” “嗯,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流程参考《五礼通考》 第133章 阳光微暖,沈家大宅的人聚满了人,密密麻麻的,交流谈笑声几乎活跃在各个角落,沈澜静静地看着镜中的人。 浓妆艳抹,同娘真像,她眸中染上一丝悲凉。 “小姐!你今日真美!” “是啊是啊!” “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比沈澜小姐好看的人儿了。” 沈澜听着奉承的声音,只觉得聒噪。 她还不至于忘记,曾经为沈黎处处针对她的便是这些人,如今这些人倒是变了一番嘴脸。 “好了,我觉得差不多了。”她望着越戴越多的金银钗子,有些不快。 戴的多了,头变重了许多,她觉得乏。 身边人动作赶紧停下来,怯怯的退后一步,恭敬道:“可是小姐,按规定的话,大婚之日是得戴上这些的,得够分量才行。” 还有这种讲究吗?没想到,直到她第二次成婚,才知道有这足够分量这种讲究。 真像个笑话。 “戴吧。”她轻声道,她静静的望着那桌上的银钗,细,尖,大致可以一下封喉吧。 毫无知觉的,像是下意识的将手抬起,伸向桌上的银钗。 正在此时,一直站在门口的大劲开口:“王妃!” 沈澜止住动作,将手收了回去。 “虽说你是御厨!但是我也得替我们小姐说一声!”身边有人不平道,“你这几次三番的喊我们小姐干什么!没大没小的!把我们小姐吓着了怎么办?” 仗势欺人。 还是假势。 她看到门口的男人无措的脸,摆手:“无碍。” 她大概知道李符卿将他放在身边是什么打算,只要她拿起钗子,外头的人便会赶紧来,也许赶得上,也许赶不上。 但若是她死了,李符卿恐怕还要牵连这个厨子的性命。 当真是好算盘。 只是,被人算到的感觉,当真是不好受。 待她里里外外都准备好,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待,说是要去外边等候了。 她用画扇挡着脸,一步步走到那妇人说要站定的位置。有儿童踮着脚试图看到她的脸,成功后,拽着身边爹娘的衣角,说好漂亮的姐姐。 所有人都是清一色都是道贺声或是参杂着笑声,没有一句是闲杂话。 没想到,第二次成亲竟然与第一次如此不同。 她余光看到藏在暗处的沈黎,正咬牙切齿的望着被簇拥着的她,眼神像是深夜的潭水,深不见底,手里攥着的衣服都皱的像是要抓破一个洞。没想到,这偌大的地方,竟还有个没戴面具,真性情的人。 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见到她这位妹妹受挫,自己连半分欢喜和快意都没有,平静的内心甚至没有半分波澜,像是一潭死水。 敲锣声吹喜笛的声音渐近,所有人更是往门口聚了。 直到有大部分人突然哑然,只剩下一部分的道贺声,沈澜才意识到,是他来了。 她用余光看向了,已经站在他一旁的爹和袁氏,据说,他二人有什么急事,所以他进家门的时候一直没有来。 她感觉到了身边的袁氏呼吸一滞,几乎忘了呼吸。爹好像很镇定,脸色一点都没变。 柳言便是李符卿,多么奇怪的一件事,他竟然半分惊讶都不显露,她甚至有一刻怀疑爹早就知道柳言就是李符卿。 但是,两者之间悬殊过大,她草草结束了自己的论断。 正想着,面前的扇面被一团黑影笼罩,低眸间一双银丝布鞋已经近在咫尺。只听得头顶李符卿诚挚的声音响起:“我带她回家。” 本以为,有十张面孔的袁氏,这回却是站在那里,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难得的安分。 “好好待她。” “一定。” 她看到李符卿试探的将手伸过来,她手放在身侧没有动弹。 “同我走,我们回家吧。”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他说的轻又缓,语气甚至带了几分请求的意味。 她往旁躲了躲,但在旁人眼中却将她看作了害羞,周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袁氏心急,上前一步措不及防的将她的手放进李符卿手中。 在等她想挣脱,已经来不及了,那双手已经将她攥住,力气不大不小,但恰好她反抗不了。 袁氏脸上堆满笑意,朝两人献媚般笑道:“殿下瞧瞧我们澜儿,都紧张成什么样了,这时候可不能耽搁良辰吉时。” “多谢。”她听到李符卿朝袁氏这么说道。 转而小心翼翼的放缓了手上的力度,见她往前走了,才笨拙的跟上。她因为脚伤刚愈,留下了一些后患,所以走的蛮又缓,他便也刻意的降低了走路的速度。 有人摔倒,声音不大,但她听清了。 她停下脚步,撇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扇面微斜,不少人得以看到她今日的面容,惊叹声四起,甚至看呆了。 她将视线放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沈黎,沈黎咬着红唇,侧身支撑着身子,想起身但好像又没力气,虚弱的模样,应当让周围人生怜。 袁氏反应过来,忙赶前去,心疼的搀扶起沈黎,视线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魏老爷稳步往那处走去,见沈黎肚子没见血,也并未说什么。 沈黎的位置从原本的后面,到了最前排,又站在了极为突出的位置。 明明是跌倒,却跌倒的小心翼翼,已有几月的孕相跌倒竟不见血,当真是好命。 一切刻意的让人…生疑。 只是不巧,现在大家的视线又被夺了回去,嫌少有人关心沈黎跌倒的模样。 她见沈黎不甘心的用前牙微压朱唇,气恼的模样将脸染上了绯红,像是不甘?何来的不甘? 以她所了解的沈黎来看,也许沈黎想换个丈夫吧,想当场让李符卿一见钟情?然后让李符卿当场换人,给她一个难堪? 巴不得呢。 她轻笑着,打算偏转方向往那处走去,手上力气一重,她被带到李符卿怀里,转而那只手轻揉的握住沈澜的腰。 她拧眉,朝他望了一眼。 李符卿不言,只是牢牢的望着她。 二人在满是祝福中走出沈宅,李符卿将沈澜送上红轿,锣鼓声响起。 李符卿翻身上马,视线正瞥到门口牌匾上的红绸,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幽深的目光扫到了站在门口的沈格,匆匆一眼,并为停留,像是只是无意间扫到一般。 裴良拉马绳子上前几步:“殿下,走吗?” “嗯。”李符卿撇头望向他,“你留下处理,一会跟上来。” “好。” 李符卿勒起马绳,裴良往后侧头示意,众人领命,乐声起,震破天。裴良扫了一眼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足有一条街长,身为二皇子,娶一民间女子,用上了这样的阵仗,已经是给足了沈澜面子。 裴良下马,将马拴上之后,视线挪到那红绸时,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 袁氏下意识以为跟着二皇子队伍里的都是名流,上前时候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恭敬:“这位贵人,您是要来此喝杯茶吗?恰好,今日我们买了上好……” 还没等袁氏说完,裴良便拍着手上的灰尘打断她的话:“不是。”说完便径直往里头走去。 文人,到底是带了些贵气和傲气。 今日来此的不少都是为了巴结李符卿来的官吏,裴良平淡的扫了一眼,李家,文家,佑家,光华家。 虽然,二皇子如今失势,但仍旧有人愿意来此,就代表,并非所有官员是非不分,二皇子仍得人心,他不由得轻叹一声。好在赢得了百姓的心,百姓不知那么多里头机关算尽的事情,只知道二皇子是大英雄。 应该,他轻勾唇,自己释然之后,对未来没有那么多的负担,反而轻松不少,也许,这也是二皇子这么做的理由吧。 周围人齐齐望向他,他只是站在门口,轻轻朝众人鞠躬:“刚刚跌倒的女人何在?” 沈黎本被袁氏贴心的搀扶着,那虚弱的模样,惹得不少贵人觊觎。闻言后,沈黎像是浑身上下都精神了,忙掀起裙角,往门口跑,末了又觉得,有些过于激动了,刻意在即将走近时放缓了步子。 她轻柔的行礼,脸上染上了一丝可疑地绯红:“正是…” 裴良打断她的话,直接了当道:“魏家的人,还请魏家的人带回去好生管教,如果连脚都站不稳,不如别出来,如果一定要出来,打断便好,莫要给二殿下的喜宴染了晦气。” 魏老爷从众人中出来,脸色及其难看,他站在沈黎身边,微微点头示意:“有劳裴先生传令,魏某第定然好生管教,责日还请到魏先生到府中一叙。” 他去找过几次魏明杨,所以魏老爷认识他,他自然也知道位老爷找他过去喝茶是想什么事情,便草草敷衍:“择日一定。” 袁氏忙跑过来道歉:“小女有孕,身子不好,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嗯嗯嗯!” 周围人识趣的四散开来,走的走留的留,没人往这难堪的场面多看。 裴良摸了摸鼻子,好在今日来此的人,官场的人多,懂得该退的时候退,带动那些商贾想看热闹也不成了,不然显得他在欺负一个小姑娘似的。 魏老爷带着慌张的沈黎走了,袁氏站下门口,不安的望着沈黎离开的方向,人微言轻,作为一个母亲,却不敢多言什么,也许她也有些可悲。 裴良正打算转身离开,视线轻瞥间,正看到沈格正指挥下人扯掉红色丝绸,他驻足望着这一幕,有些不解为何这人如此快就将红绸撤走。 正看着,眼神突然与那人对上,他猛地一怔,那双眸子,真的只是个商贾? 第134章 黄昏时,橘黄夹杂红色晕染了天空,那形状如同古卷中所勾勒的形状,精妙绝伦,偶得鸟叫啼鸣掠过枝头擦着树叶而过,宛如剑刃,给这副画面增添了几分色彩,更是美的晃眼。 沈澜依靠在床上,透过那敞开的窗户,望着外面发呆,目光无神涣散,像是被勾起了灵魂,这副躯体只是空架子。 神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王妃,这大婚这夜,要不还是让殿下进去吧,不然咱们殿下这颜面尽失啊。” 她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静静的看着月色染天,将唯一的白掩盖。 神华又敲了敲门:“王妃,睡了吗王妃?” “行了,你走吧。”李符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一阵脚步声离开,她抬眼望向门口的那道人影,在光照下,恰好能勾勒出他的身形。只听得他接着道:“我进来点个蜡烛,点完就走。” “不。”她晃神回来,轻轻张嘴。 声音说的轻,但她相信,门外的人听到了。 望着门外的人离开,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木木的望着地面。 门外脚步声在围绕着屋子周围盘旋,一道烛光映照在地面上,摇曳的烛火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形。 她抬眸望向窗口,望见了窗口的那道人影,那人见她目光扫来,他顿了顿才道:“我就在这里拿着烛火,不进来。” 她收回目光,望着那已经放在桌上的水盆,一时间忘记了什么时候有人放在此处。罢了,她走到桌边,迟缓的褪去梳妆和红色喜服。满屋的红色,她只觉得刺目。躺回床上后,她并未睡着,甚至更为清醒。 她将银钗从手心露出一角,眼神如获至宝般捧在胸前,就在这时,映照在墙上的烛火突然晃了晃,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几乎瞬间,李符卿就到了她面前,试图从她怀中夺过钗子。 只是这回她握的及其紧,李符卿没抢过他,他拧眉:“听话,给我。” 沈澜见眼前人还准备伸手过来夺,将钗子转换方向,直直的往他手心插,几乎是瞬间,李符卿的皮肉便被戳烂了,她目光淡淡,像是意料之中,而李符卿却忍着痛意,反手将其拽到他手里。 沈澜望着空落落的手,目光黯然,像是失去了什么至宝一般:“你说你不会进来。” 他又骗人了,一次后的数次,数次后的无数次。 李符卿望着她,眼中闪过痛意:“我马上出去,但今晚我会一夜在窗边看着,你只管安心睡下,别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她闭上眼,不再言语,脚步声许久之后才响起,似是停顿了一下才离开。 沈缓缓睁开眼,目光下意识望向桌上应当余下的银钗,只是眼下桌上空无一物,她挪过视线,恰好对上李符卿严肃的目光。 乏意贯穿身体,意识混沌,她沉沉睡去。 裴良走到李符卿跟前:“殿下。” “嗯。”李符卿低低应声,眼神却仍旧望着里头沉睡的沈澜,似乎连挪开目光都不放心。 裴良望了他一眼,大致了然,但并为多言,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殿下可有看到那段红绸?” 李符卿望了里头一眼,压低声音:“你也觉得有异?” 裴良点头,解释道:“那种绸缎虽然远看与平常绸缎无异,细看却是看得出刺上的花纹,而那种花纹,又像是一种图腾,那是圣上才会有的东西。” “没错。”李符卿蹙眉,“本王先前就觉得沈家有些奇怪,但是那时事情繁多,本王并未多管,但是,还有一事让本王不的不怀疑沈家。” 见李符卿面露不解,裴良应声:“殿下不妨告知于我,我也许能为殿下排解一二。” 李符卿抬眸望着月色:“去将神华喊来吧,替本王看着她一会,她精神状况有些不太稳定。” “殿下可有想过,王妃到底为何变成这样?”裴良并为执行他的命令,反之顺着李符卿的目光,一齐望着那月色划长空。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李符卿有些含糊的解释这个问题,是他来说,亏欠了沈澜的太多,她变成这样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欺骗,也许是因为黎山脚下散三误传他的消息导致死去的那些人,也许是因为那个孩子,也许…他眸光黯下来,也许也是因为李高的死。 裴良侧过头,深深的望着他:“殿下,我觉得王妃是因为那个孩子。” “是吗?” 李符卿顿了顿,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之后又重新望向月色,一样的动作姿态,眼神却多了一些允悲,“本王会与她有自己的孩子,那时她会重新开心起来的。” “殿下是觉得那孩子是别人的?”裴良抿唇。 “嗯。”李符卿低低的应声,“那时候她从乡野回来,本王承认自己多想了些,为了以防万一,将避子汤倒进了给她的吃食中,但是他身子弱,本王放的量很少。”末了,他接道:“本王承认,你那染道话,本王当真了,本王怕她与别人有孩子,束缚了自己的一生。” 裴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那日沈澜在乡野中残留下来的衣衫衣角,是他亲自递给李符卿,他见李符卿不信,便作罢了,后来才知道李符卿派人去调查了,他也是通过他人之口,才知道那个让沈澜受辱的男人已经死了,并且就是有过类似的前科,时间那样凑巧,不得不让人多想,难怪李符卿会这般做派。 “我去叫人。” 裴良将一脸睡相的神华拽了过来,他理了理头上的帽子,惊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符卿一眼刺了过去:“轻点,别吵醒了她。” “哦哦!”神华忙鞠躬道歉,一下子给吓醒了。 李符卿将烛灯递到神华手中:“拿着它,在这站着,等到本王回来之后,你再离开,切记,她若是醒了,不要让她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实在不行,便那链子拴起她的手。” 神华拿着烛灯,眼神睁的大大的:“拴…拴…拴起来?” “嗯,铁链一会有人送到你手中。”他蹙眉望着里头,“你也不许多看,她只穿了套寝衣。” 神华张大嘴巴,磕巴的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那…属下是,看着王妃啊?还是不看啊?” 他干巴巴的转过身,迟缓的闭上一只眼,一只手挡在另一只眼睛前面,岔开了道指缝往里头看:“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到了书房,裴良已经在里面候着了,李符卿关上门,揉着眉心走到椅子上坐下:“按规矩,我父皇应当与沈家见一面,但是父皇没应,本王以为是父皇厌恶本王所以如此作为,但是沈格的态度也很奇怪,本王让人去请他来皇宫或者来王府也行,但他不肯,但本王如果没记错,沈格是个渴望权势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来此一趟,会有怎样的回报,以及反响,所以,他的反应,在本王眼中很奇怪。” 他指尖轻弹桌面,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地面,接着道:“于是本王便想起了父皇的作为,这片地方,都是注重规矩的,父皇是重规矩的人,却在本王娶沈蓝的时候表现的是很草率,甚至可以说是奇怪?” 裴良淡淡道:“殿下是怀疑,圣上同沈家的沈格认识?” “嗯。”李符卿揉了揉眉心,眉头微促,“只是本王还没想明白,二人之间悬殊过大,为何会有联系的可能。” “我虽不知,二人之间有何干系,但我见过沈家家主的那双眼睛。”裴良坚定道,“他不会是普通人。” 李符卿沉思半晌,望了他一眼:“要不你算算?” 裴良躲过李符卿望过来的视线:“在下已经立誓不再为人卜算了,学艺不精,这是害人。” 李符卿没强求他,只是摇了摇头:“无碍,此事本王没打算再查下去,接下来的时间,本王不想再接触这些了,只愿陪伴在澜儿身边便好了,我会找时机告诉太子,至于查不查,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裴良想了想:“太子妃怀孕,殿下告诉太子此时,太子恐怕不会重视这件事。” “不会。”李符卿望着桌上的烛火,眼神却是坚定,“本王信他。” 裴良点头:“殿下,按规矩,明日王妃还需要去见些人。” “不必去了,至于他们问什么原因,你不必回答,罪责我来担。” 床边,神华趴在窗台上,打着十二分精神望向木椅上被拴上铁链的女子,此刻浑身都被套上了一层外衣,只是套的匆忙,像是只是将衣服往她身上随手一扔。 她眼神木木的,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澄澈。 神华颤抖着声音说道:“王妃,属下奉命看着您,您若是有半分受伤,属下就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啊!” 未迎接来回应,对方也没有什么动作,他松了一口气,渐渐打开话匣子:“王妃,属下真是第一次看殿下如此喜欢一个女子,殿下上次为了将你护在府中,独自去宫里与陛下讨饶挨了好几板子,还有啊,上次我看见殿下亲自下厨,脸上都被熏黑了,那是属下第一次看到殿下下厨,果然,那便是给王妃做的,还有啊还有啊……” 第135章 太子彻查了一月有余才通过在冷宫中的皇后之嘴得到了答案,圣上同沈格之间的恩怨来自于一个叫岑风眠的女人。 岑风眠当年凭借美貌震惊京城,圣上年少时好奇,特意微服私访特意去看了一眼,一眼便喜欢上了她,但岑风眠那时已经许配给人家了,圣上便就作罢了,但是因为一直惦念,曾多次去看过,直到有一次圣上被那岑风眠许配那个男的看到了,把圣上揍了个鼻青脸肿,圣上才没再去。 虽然气不过,但是圣上那时候理亏,也只是让暗卫教训了沈格一顿,并且直言他是当今圣上,想要娶那个女人,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两人的仇就这么结下了。 皇后说其实圣上也只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但后来年少时的二人还是有意无意的较劲,导致二人本来毫无关系,愣是结上了有仇。 而太子通过对沈家的彻查发现了沈家的暗牢以及买卖昆仑奴的买卖,但是由于朝廷没有律法规定不能买卖昆仑奴,所以只能警告,并没有判刑,但太子对此事深恶痛绝,连续几次在朝堂上提意见,只是碍于各官员中也有人在操控这些买卖,所以被驳回,作罢。 但太子没有放弃,开始了长达多日的闭门,大家虽不知他在干什么,但是都知道太子在研究对昆仑奴的对策,对于黎民百姓来说,一旦成功,即将是一件大好事。 魏家少夫人沈黎因为在街头看到魏明杨同一孕妇甜蜜游街上前争执试图推倒魏明杨身边的女人,魏明杨盛怒之下,回到魏府中休书一封将沈黎休了,沈黎最终被发现肚子里的孩子并非魏明杨之种,原因也被调查清楚,是沈黎因为急于想要孩子,但魏明杨与他同房次数太少,所以才暗中找人操作。 大劲蹲在地上,抬头仰望着远处在树下的沈澜,沈澜披了一身红色外袍,眼神木木的望着那颗树,风一吹,树叶缓缓飘落在她身边。 他轻笑了一声,继续讲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同圣女讲的新鲜事。 “圣女,殿下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每日需要靠饮药度日,但他仍旧会每日给您去外面带糕点回来,我想了很久,也许殿下是真的喜欢您。”他轻叹了口气,“若您恨他,想必,也很快有结果了。” 神华手里提着糕点过来,看了一眼树下的女人,脚步轻踩走到了大劲身边蹲下。 大劲望了一眼神华轻笑了声,回过头同树下的女人继续倾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殿下早知道我同你的关系,害得我还伪装了很久,日日担惊受怕,姚伯说了,他明日再来看你,如果你还不能原谅他违抗命令,把他一把老骨头得带着罪孽离去属实痛苦。” 神华撇嘴,没多言。 大劲侧头:“今日怎么是你来?” 神华叹了口气:“殿下今日咳血晕了过去,太医正在扎针,我便自己去买了糕点过来。” 大劲点头,沉默下来。 气氛诡异的压抑,像是乌云袭城,渲染大地,云雀躲进山林,只有风声。 二人相视一眼,只是苦笑。 “他们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但是命运还没慷慨到那个程度,给了他们一个不算完美的结局。”裴良扇着竹扇款款而来,二人看向他,他只是淡淡一笑。 神华朝他点头致意:“今日的孩子们可有调皮?” 裴良耸肩,无奈的与他们一同坐下:“自创办学院以来,那些孩子们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神华不再嬉皮笑脸,眼神望着树下的沈澜,面色淡下来。 三人安静了一会,直到那女子突然一动,往前挪了一步,三人齐齐起身,慌张的试图往前冲,看到沈澜往前一步之后没有动作了,他们才堪堪收回脚步,三人相视一眼,皆是尴尬一笑。 “大劲,你在这看着王妃吧,神华,你去一趟殿下那儿。”裴良轻轻道。 “好。” 神华疑惑的侧头:“殿下醒了?” 裴良仰天望着那渐近的乌云,一阵风吹过吹乱他鬓角的头发:“快醒了。” 神华挠头走了两步,又有些不肯定的回头道:“裴先生,殿下没醒怎么唤我。” 裴良仍然望着天,神秘莫测的说道:“去吧,命运叠嶂之间诸多困惑,总需要有个解谜人,别让殿下带着遗憾离开,即使知道答案也许会让他痛苦。” 神华咂嘴:“裴先生,不妨直说!” 裴良缓缓低下头,看向他:“因为一些执念,在下偶然窥探到了一次天机,得到的答案可解当事人之困惑,给你个提示,建议你将之前沈澜婢女说的那些话告诉殿下。” 神华恍惚间记起那位妇人的话,挠着头,一步三回头的往远处走,他也许懂了也许没懂,依稀回忆间确实记起了些话。 他小跑着到了门口,打开门间正巧碰到太医从里面出来,一脸责怪的望着他,他只是连声道歉,太医一直让殿下静养,但是殿下的想法,他也是左右不了。 进了门,他激动的看向床上醒来的男人:“殿下!你终于醒了!”说罢,飞快的跑到床边,轻轻帮他掖好被角,“殿下,下次糕点就交给我去买吧,您啊,等到身体好了之后再为王妃买岂不是更好!” 李符卿闭着眼睛不言。 神华看了,更是苦涩,眼前的男人,不过几十天时间,头发已经夹杂了鬓白,犹如染了霜雪,嘴唇苍白无血色,若是之前的李符卿好似一匹野兽,现在的李符卿却像是一个垂死的骆驼,毫无生命力。 “殿下…”他想了想,“裴先生刚刚神神叨叨的让我告诉您一件,很早以前的事情。” 虽然没听到回应,他自顾自讲道:“当初您让我处理掉的那个妇人,曾经在临死前说过一句话,但我以为是她求生瞎说的便没同你讲。” “那妇人说,夫人有身孕。” 李符卿的眼睛缓缓睁开,他胸口一时间起伏不定,断断续续喘息着连带着被褥也起伏,他枯瘦如柴的右手按在床上支起身子,肉眼可见的右手一时间青筋暴起,显得可怖。 “殿下?你怎么了殿下?”神华突然慌乱起来,手试图虚扶住他,却在对方可怕的眼神下缩了回去。 李符卿从床上滑下,一双膝盖跪倒在地上,扒着床试图起身却三次未成功,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 “殿下要上茅房?”神华试探的说道,即使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所说的。 李符卿颤抖着身子,重重闭上眼,睁开时眼底已经猩红一片,他似坠身于黑暗之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眼泪在跌倒在地上时从眼角滑下,那神华急切的叫太医的声音中,他那宛如地狱中的声音,沙哑的开口:“所以…那是…本王的孩子…” …… 五年后。 老树下,一位老伯手里拿着木棍,在桌上敲了两下,散漫道:“故事讲完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你骗人!哪有这样的故事!”盘坐在底下的几个小孩子怒色。 “不可能!” 老伯掀开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摇:“一死一疯,阴阳两隔,最后的故事就是这样没错。” 几个孩童站起身来,对其怒目圆睁,老伯轻咳:“情情爱爱,你们还小,不懂。” 一个孩子扯了扯他的衣角,用瓷气的声音问道:“故事里那位王妃,最后的结局怎么样?” 老伯摸了摸胡子:“这个嘛,老夫还是有原则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老夫不能瞎讲。”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京城今日有一家酒坊开张!听说是老夫最敬重的一位造酒师傅重出江湖!可别耽误老夫去抢!”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事关情爱,十有九悲。他们的爱情,好似从李符卿第一句谎话开始,便已经与爱的定义背道而驰,而迟来的爱亦是如草般轻贱,我无法给予他们美好的结局,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