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星第一心理治疗师》作者: 林衔蝉 文案: 古地球时期的金牌心理治疗师郁涉重生到了虫星,成了科研所培养出的一只身娇体弱的幼年雄虫,身边就是反社会型虫格大反派。 为了净化反派,郁涉重操旧业,每天和统帅大人一起睡觉聊天讲故事,时不时的撒个娇,背地里替他铺路顺便考个医师证件步步高升。 然而好巧不巧,二次分化后,他居然长出了一双翅膀?还因此成了全星际虫网公选的最美雄虫? 郁涉:过誉,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玩意收回去吗? 白玖严肃且害羞地瞄了一眼又一眼:“今天画完房树人,我想画阿涉的翅膀。” 郁涉:“……”我拒绝。 一次统帅在接受采访时无意中说漏了嘴,所有虫都沸腾了,【扒一扒那个统帅背后的雄主:那个让冷酷统帅每天乖乖巧巧画简笔画的虫,居然跟那只最美雄虫撞脸?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一军校:@郁涉我校特聘心理学博士,领域开拓第一虫。】 【帝国皇室:@郁涉遗失在外的十三皇子。】 【兽族:@郁涉用催眠打败我们的小克星?】 【最高统帅:@郁涉私属专虫,我的挚爱。】 众虫:什么都没有,fine。日常嫉妒而已。 我们一点也不酸。 真的。 柠檬本柠jpg. 沉稳小天使牌大佬攻X冷酷腹黑统帅受 ——我的灵魂穿越宇宙给你拥抱。 ——我对你的爱意在这具身体内生生不息。 【食用指南】1.互宠治愈系。 2.虫族设定以大流为准,偶见私设~ 3.避雷:有蛋,正文大概完结在生子前, 双C。 4.一般每晚九点更新,有事请假。 内容标签:强强 重生 星际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涉,白玖┃配角:格雷尔,贝利亚,秦斯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最美雄子,在线从医 立意:全宇宙最最喜欢你 第1章 白玖元帅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涂抹在悬浮车透明的车窗上,为这冰冷的无机质赋予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玫瑰星星际幼虫学院的门口,大屏幕投放着各个班级门口的视频影像,供大门前等候的的家长们辨别自己的幼虫。 就在所有虫都在翘首以待,等着自己的幼崽从门口出来时,突然人群后面爆发一阵骚动。 有人惊呼出声:“是统帅的悬浮车!” “统帅也来接虫吗?” “我的天呐,这还是我的虫生里第一次见到统帅的车!” 在这些不绝于耳的议论声中,白玖整了整制服外套,将手上的皮手套摘了下来,然后交叠着双手,下了车,站到旁边的树荫下,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家长一般,等待着一只小小的幼虫从里面出来。 他栗棕色的发丝微微有些卷曲,衬着湛蓝的眼眸,显得清冷而孤傲。 周围虫群的议论声还没有停歇,只是顾忌这只强大的军雌而声音稍稍减弱了些。 “我怎么没听说统帅什么时候有了幼崽……你们知道吗?” “嗨,统帅好像连雄主都没有,蛋都没一个,怎么可能有幼崽!” “那他这是来接谁?” “不知道。” 大家一边留神着门口,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那只英俊挺拔的雌虫。 半晌,突然有只雌虫一拍脑门,怯怯地开口:“我听我雄主说,中央科研所好像最近成功的用远古地球人的灵魂碎片培育出了一只小幼虫,被一位大人物带回家领养,难道这个人就是元帅?” 众虫皆惊。 有个雌虫酸溜溜地说:“说的是养孩子,但到底是养什么呢?” 在雄虫和雌虫比例如此悬殊的今天,玫瑰星上为了提高繁衍率,早就推行了一雄多雌制,也就是说,一位雄主不仅可以同时拥有好几只年轻貌美的雌虫,还可以有无数只雌奴。 但尽管如此,每年也还是有很多适龄的雌虫找不到归宿,无依无靠。 很显然,那只被培育出来的幼虫是一只小雄虫,身上还背负着远古最澄澈的血脉,高贵而独特,收养他的虫一定是撞了天大的好运。像他们这些地位资历不够的虫,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他们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常年在外征战,白玖作为军雌的耳力过虫,自是一字不落地尽收耳中。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哂,薄薄的嘴唇轻轻抿了抿。 很多人都觉得他收养郁涉对目的不单纯,虽然不敢当着他的面讲,但背后说的比这难听的更有其虫。 他都习惯了,只要不提到郁涉,他都无所谓。 放学铃响起,大门被打开,幼虫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 有的幼虫因为看到了自己的雌父,兴奋地伸出了两只触角,在空气中挥舞着。 郁涉走到最后面,他先是跟老师告别,然后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向门口。 因为低着头,柔软的发丝掩映着漆黑精致的眉眼,他今年十五岁,脸上婴儿肥并未完全褪去,却也有了属于少年的棱角。 然而却没有虫知道,他的灵魂其实已经活了上亿年了。 郁涉原本是古地球时候的一名顶级心理治疗师,然而到他们那一辈时地球已经能源耗尽,即将濒临崩溃。 最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末日来临,地球爆炸,而他的一缕残魂飘荡在宇宙间,最终误打误撞地进入了虫族帝国,被科研虫们用探测仪打捞到,进行了肌体重塑,成为了现在的郁涉。 而在那空寂无聊的时空里,郁涉也没有一直在沉睡,相反,他看到了许多虚无缥缈的影像。 其中就有玫瑰星。 他看到这个靠近首都星的星球最终因为有虫不满帝制霸权,雄虫专政而发生暴动,最终在战火中湮灭。 他同时也看到了许多虫的未来。 比如说因为反社会型虫格而覆灭了整个帝国的他的养父——白玖元帅。 郁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看到那些,但既然看到了,他就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在很多事情明明可以避免的情况下,这想必也是他来到这里的意义。 在周围虫们或明目张胆,或隐蔽的注视下,郁涉走到了幼虫学院门口,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四下看去,结果真的看到了那只军雌。 长身玉立,制服勾勒出窄腰,惹眼的很。 郁涉的目光闪了闪,然后在那只军雌和他对视的瞬间,脸上露出一个浅淡又恰到好处的笑容。 “噗”地一声,隐藏在发丝间的两根银灰色的触角也弹了出来,像古地球兔子的耳朵一样,羞涩又按捺不住激动地左右摇摆了几下。 白玖感觉自己的心脏遭受到几万点暴击,一个多星期没见,第一次再见,又被这只小雄虫给萌翻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生物! 他用拳头掩着嘴,轻咳了一声,抑制住不断膨胀的心情,然后朝幼虫走去。 随着一大一小两只虫的距离缩短,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惊叹声。 “我的天!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小雄虫!”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等他十年!不,二十年!” 你没机会了。 听到一切的白玖冷酷地想。 作为郁涉的法定监护虫,他是绝对不会允许郁涉早恋的。 他家的崽崽的伴侣一定要由他亲自精挑细选,那些普普通通的雌虫怎么能够配得上他呢? 郁涉并不知道统帅大人已经在为他将来的婚嫁大事做筹谋了。 少年只是抿着唇,有些可怜巴巴的揉了揉肚子,问:“父亲,我们去哪里吃饭呢?” 学校的营养餐实在是太难吃了,郁涉一直娇生惯养,很难适应。 白玖垂眼看着才到他肩膀高的小幼虫,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带你去一家新餐厅。” 同时警戒的目光不经意地横扫过去,带着一丝从战场上历练而来的血腥气,瞬间冻结了周围探究的目光。 郁涉坐上了悬浮车。 车窗按照习惯自动升到最高,将车内的一切都完全遮掩住。 他的触角还没有收,反而在空气中向电线一般来回转着圈,倏忽戳了戳白玖的胳膊。 柔软而极具弹性的触感让元帅的心头一软。 他温柔地低下头:“怎么了阿涉?” 郁涉嘟起嘴,有些不满地说:“我都喊了你好几次啦!” 刚刚他就注意到了白玖的心不在焉,只不过现在才指出来。 白玖一愣,愧疚道:“对不起,我……” 他刚刚压根没有听到郁涉在说什么。 郁涉:“乌斯格雷尔邀请我这个周末去他家里做客,他马上就要过十六岁生日了。” 白玖条件反射的想皱眉,但还是忍住了,温和问:“你们是好朋友?” 郁涉:“是的。” 紧接着他狡黠一笑,说道:“他的父亲是内阁事务大臣罗比雷格尔,父亲,你应该认识他。” 白玖当然认识。 那是一只他难得有些欣赏的雌虫。他的雄主过世很早,但他却凭着一己之力,不仅养大了自己的幼虫,还将雄主的雌奴产下的蛋亲自孵化。 只是…… “父亲,我可以去吗?”少年一双黑眸亮闪闪,充满希冀地盯着他,让白玖想要拒绝的话,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儿,再也说不出来。 “当然可以,亲爱的。”他终是妥协,但马上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郁涉:“啊?” 白玖一脸严肃认真:“你知道的,我和格雷尔的父亲还有一些事情得不私下商议。” 郁涉:“……” 我信你个大头虫!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现在只是只头脑简单的小幼虫。 于是他装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就自顾自地抓起车窗旁挂着的零食袋子,从里面捏出糖果来吃。 这些糖果大多都是根据幼虫的身体营养需要而特别定制的,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包装纸里面是一颗颗圆滚滚的胶质果球,香甜可口,美味多汁,有点像地球时期的果汁软糖。 郁涉前世不曾体验被人宠溺的感觉,这时心情格外愉悦,吃了好几颗,还停不下来,一直到白玖将通讯器的屏幕按灭,转过头来抓住他的手,这才迫不得已,恋恋不舍地停下。 军雌虽然一般不属于雄虫们青睐的类型,但却担任着维护这个星球各个机构设施运转的重任,因此得到的报酬也还算可观,当然没办法跟每个月都享有帝国专项补助的雄虫们相比,但比普通虫还是要稍微好些的,毕竟他们做的是整个帝国里最艰辛的事情,那就是维护帝国的荣耀。 今天白玖带郁涉进入的是一家刚开不久的餐厅,一般只接待雄虫和部分权势地位较高的雌虫。 整个餐厅都是凌空建成的,尽可能地减少与地面接触的面积,并采用轻便而透光率高的新型能源材料装饰,想要营造一种在空中飞翔的错觉。 大部分虫对这种环境还是十分受用的,毕竟在数千年前,他们的种族还是以有翅类为主,接近天空让他们感到快活。 但那一定不包括郁涉这只虫。 他没有翅膀,而这具虫体又完美的继承了他之前在古地球的毛病,并因为自身的弱小而被放大。 要命。 在这样的餐厅吃饭,他恐高症都要犯了。 第2章 二十四孝 这一顿饭吃的郁涉难受极了。 他强撑着吃完了沙拉。 白玖把蔬菜汁推到他跟前,眼睛里全是温柔的光芒,低声说:“补充维生素。” 郁涉:“……” 他真是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的视线总是避无可避地触及到玻璃外的世界,那些高耸的有着尖锐棱角的建筑此时都蛰伏在他们脚下,甚至还有一条悬浮车道从下面延伸出去,无数由下班人流组成的悬浮车队正来回穿梭。 真是要了他半条老命。就连身边往日最能吸引他注意的美人元帅此刻也失去了光芒。 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马上,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食不知味地熬到了用餐结束,郁涉也已经撑到了极限,感觉刚吃的东西都要涌到了喉管。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张被人捏在手里的雪白的餐巾纸,顺着看过去,是修长白皙的手。 那只手极为漂亮,但手指尖的茧子也极为显眼,那是属于常年征战在外的,元帅大人的手。 郁涉只好乖巧地扬起头,任由对方替他擦拭干净唇边的果汁渍。 但嘴里还是嘟囔道:“父亲,我已经长大了。” 言下之意,是他不用再受白玖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了。但白玖显然是理解错了。 他温柔地垂下手,将餐巾随意丢在一旁,嗓音有些失落:“我之前一直在外面,没有多少机会陪在你身边,宝宝你……会不会怪我?” 他接郁涉到家已经一年了,但除了刚开始的几天和郁涉形影不离,之后就一直驻扎在外围星系,偶尔返回府邸也是深夜,只能借着灯光匆匆看熟睡的郁涉一眼,然后就不得不在天亮前启程。 他知道幼虫,尤其是心思敏感的小雄崽对于陪伴是极为渴求的,即便是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希望雌父多多关怀,因此今天才会推掉会议亲自来接他放学,还带他来这家口碑不错的餐厅用餐。可是刚刚郁涉对他的态度却跟之前大相径庭,让他不由得多心。 郁涉他,是不是在怪他? 郁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就知道白玖会想多。 的确,十五岁的小幼虫在虫族五百岁的寿命里还处在幼年期,是可以向成虫撒娇的年纪,但郁涉生性独立,总会在一些不经意地情况下显露出不属于一只幼虫的成熟。 他也无法向白玖解释,也无暇他顾,只好默默捂紧马甲,不说话。 两个人各怀心思,匆匆结束了饭局。 从餐厅出来时,悬浮车已经停在了高空的平台上。 郁涉脸色微微发白,几乎是闭着眼冲进了车里。 然而在他没注意到地方,有一只圆鼓鼓的幼虫正举着手里的光脑,对准了他和白玖的背影。 “咔嚓”一声,光脑上显现出两只虫的身影,这只幼年雄虫不屑地哼了一声,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坐回到了椅子上。 * 玫瑰星的夜幕降临的很快,渐渐笼罩过来的雾霭中,飞行器和悬浮车发出莹莹的幽光,在夜色中宛若坠入凡尘的星子。 回到统帅府。 白玖刚刚推掉一个会议,换得了来之不易的晚餐,因此回到家后便格外繁忙,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郁涉缓了一路,又在白玖面前装的实在是辛苦,也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上门。 “呼——”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瘫在了床上。 白玖的突然回来让他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有点害怕这只虫。 他是帝国统帅,连皇室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军雌。 出身卑微,却在前线立下了赫赫功绩,一步步爬到了顶峰,在手握重权的雄虫内阁特立独行。 但今年是新星历497年,距离这些丰功伟绩结束还剩三年不到。 是的,郁涉知道白玖的未来。 他外表冷酷,内心封闭,他为了查处星际的军火走私得罪了小人,遭受了一系列的诬陷和弹劾。 而最后查出的结果居然还和皇室有牵扯。 白玖眼里容不得沙子,向最高法院提交了证据,却被驳回。 身上的脏水洗涮不净,反而被压入囚牢,判处流放荒漠。 由于无法忍受一直服务的帝国居然从内心开始腐朽,白玖从狱里逃了出来,揭竿起义,誓要毁灭这个虚伪的政权。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炸毁玫瑰星。 想到这,郁涉仿佛又看到了那种场景。 冲天的火光映照在统帅墨蓝的瞳孔里,那双眼睛漂亮又不近人情,毫无温度。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郁涉在古地球,是一名金牌心理治疗师。 在地球覆灭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自杀率犯罪率呈直线上升。郁涉却从未放弃过。 最后就连身边熟悉的人也都因为心理问题选择了安乐死,他才开始迷茫。 到底自己的所作所为所努力的方向有没有意义呢? 在他想通这一点前,他们的星球就覆灭了,他的灵魂也在宇宙里流浪了许久,直到进入虫族帝国。 虫族虽然在各方面的发展都已经远远超出远古时期地球的水平,但由于固有的观念作祟,他们的心理学领域几乎是一片空白。 故而郁涉仅仅通过看到的那些影像就能判断的八*九不离十。 白玖他,存在一定的反社会倾向。 虽然现在开始看起来还比较隐蔽,但心理问题从来就不能忽视,一旦忽视,它就会像迎风欲长的野火一般,到最后烧的焚天灭地。 反社会型人格的形成一般和生理心理以及社会因素等脱离不开,比如说白玖幼年的凄惨经历和在战场上的痛苦回忆。 典型表现有情绪的爆发性,行为的冲动性,比如说他因为军火走私而动用了私刑进行逼供,后来又一怒之下叛离了帝国。 整个人生轨迹简直不能更符合了。 让郁涉眼睁睁地看着白玖误入歧途,他是一定做不到。 其实这种心理疾病一般是可治愈的,甚至于只要潜移默化的进行调节,在后期都不至于造成巨大的影响。 这也是他需要密切关注白玖动向的原因。 郁涉翻身起来,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治疗第一步:拉近关系。】 *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是管家简妮特的声音:“宝宝,该洗澡了。” 郁涉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他应了一声,刚要起身,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重重地跌回了床上。 胸腔里传来沉闷的窒息感,他忍不住抓住衣领猛咳起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这弱不禁风的身体,该不会要报废了吧? 别吧。 好歹是虫星中央科研院的最先进科研成果,就这么没用几年就报废了岂不是打脸了? 第3章 虫体微恙 郁涉在死前一直没受过什么罪,穿到虫族里也一直娇生惯养,因而疼痛袭来时他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骨骼关节处开始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韧带仿佛又双看不见的巨手在剧烈撕扯着。耳朵里像是灌了水一般,阿姨越来越焦急的声音和敲门声在耳边模糊不清,忽远忽近。 郁涉蜷缩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不对劲。 漫长的煎熬,其实只有不到一分钟,等郁涉再度睁开眼,似乎一切都变了。 吊灯,门窗,桌子,玩具模型……一切的一切虽然还是原貌,但在他看来,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改变。 它们仿佛都突然之间变小了。 连带着身下躺着的那张床也是。他缓缓地抬起手,然后瞪大了眼。 眼前的手比他之前要大上一倍不止!他不可思议地慢慢坐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镜子前。 果然,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具约莫二三十岁的青年的躯体! 而那张脸…… 郁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那人也摸了摸脸。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是上亿年前,他在古地球时期的那张脸。 他竟然用半分钟,就长大了十几岁。 郁涉心如擂鼓,难得的有些呆地傻站在镜子前,将越来越剧烈的敲门声和白玖的问话给忽视的干干净净。 而就在这时,突然,砸门声骤停,郁涉才反应过来。他有一瞬的慌乱,但随即马上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说没事,门锁却突然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是扫描仪识别密钥的声音。 郁涉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庆幸他有着一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按时更换清理门锁系统。 门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打开,纵使是久经沙场的白玖也瞬间慌了神。 他提高声音,不复往日的温和从容:“宝宝?宝宝!郁涉!” 郁涉眸光微敛,朝镜子里半赤着身子的青年自己笑了笑,捏着嗓子,尽量装的毫无异常,声音倦怠。 “……父亲?” 听见他模糊的声音,白玖渐渐悬起的心这才算放下。他咳了一声,问:“刚刚怎么回事?” 郁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沉闷:“对不起父亲,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没有听见。” 他这个解释还算合理,白玖虽然有那么一丝狐疑,但也没放在心上。 书房里的悬浮屏里,财政大臣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白玖呼出一口气,转身走进了书房。 郁涉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也松了口气,隔着门板让管家等他一会儿。 他料定这具身体必不能长久保持这个形态,即便是虫星用了最前沿的技术来帮他制造了这具身体,也不可能具备一夜成人的能力。 只是可惜了。 郁涉想了想,拿起个人终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拍了几张。 不得不说,郁涉这张脸,搭配这这样的身材,真的是绝了。 脸上的婴儿肥褪去,脸庞变得深邃俊美,一双幽深的眸子半隐在眉骨下,勾魂夺魄。 再往下就是深凹修长的锁骨,结实流畅而丝毫不夸张的肌肉 ,浅麦色的皮肤上隐约浮现出暗红的的纹路——是虫族里雄虫才会有的独特标记。 郁涉估计的的确没错,他恢复成虫的躯体不过坚持了三分钟,就又迅速地缩水成了最一开始的小幼虫。不过或许是因为心理错觉,他似乎还是比变化之前要高了一点。 如果说之前他刚刚十五岁,那么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小雄崽了。 看来每变化一次,相应的身体也会加快成长进度。郁涉想。这个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会被发现,毕竟自己是近两年来最热门的“尖端科研成果”,生长速度异于常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果然,第二天在吃早饭的时候,白玖就发现了郁涉身体的异常。 他马上联系了科研所,得到的答复是之前给郁涉灌输的实验药剂的确有加速成长的作用。 白玖还不放心,又反复确认了没有任何副作用。 “不过,你可能需要找个时间带他去医院做一下骨龄测试。”所长熟悉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白玖站起身,回头打量了一下郁涉:“好。” 郁涉优雅地吃完了早餐,自己擦干净了嘴,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他比昨天要高了一些,站在白玖身边看他时头扬起的角度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夸张了。 虽然脸颊还是有些鼓鼓的,但未来俊朗的轮廓已经显现了出来。 白玖被他比身高的动作给萌到了,忍不住笑了笑,平日里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来,反而有种冰雪消融般的意味。 周日一早,郁涉就醒来了。 他今天得去那个叫什么乌斯格雷尔的家伙那里,白玖也跟他一起去,这是前天就说好的事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白玖对他交朋友这件事持有的态度有些过于谨慎,可能是因为军雌的天性,也可能是自身经历的缘故。 清晨的日光透过琉璃般的穹顶照射进来,旋转折射成缤纷的色彩,将宽敞的客厅映的窗明几亮。 然而,餐桌前属于白玖的凳子上却空无一虫。 郁涉不由得皱了皱眉,按理说这个时间父亲应该早就起床了,为什么会不在餐厅? 他的目光透过落地窗在小花园里巡视了一周,也没有发现白玖的身影。 他走到白玖的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依旧没有虫应答。 但随着他敲门的动作,客厅里原本闭合着的悬浮屏突然展开。 郁涉的目光不由得被它吸引过去,然后就怔住了。 只见悬浮屏上赫然是整个蔷薇星系的边防星的战火场景。 主持虫严肃镇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最新消息,于昨夜凌晨两点钟由兽族发动的侵占边缘星球安纳星的战役已经彻底打响了,帝国中*央军委已经紧急派遣大量军力进行抵抗,截至目前看来,我军将在上午十点左右彻底扭转战局。” “目前抵达前线的军事统帅有维特尔中将,雷拉丝少将,而这片区域的主要负责虫还未到场。” “据悉,安纳星虽然面积狭小,但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他的负责人也一直是帝国统帅白玖上将。” “那么,这样危急的时刻,白玖元帅去了哪里?” 郁涉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 主持虫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郁涉却已经获得了足够的信息。 他在宇宙里漂浮时只能看到未来一些零碎的走向,并不能确定具体的年份,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够理顺那条隐晦的时间线。 今年,安纳星遭到侵袭。 这场战役历时不长,但却开启了百年来兽族对虫星的不间断骚扰,同时也暴露出了军火走私的漏洞。 那么,白玖的反社会型虫格会不会也是在这一年种下病根的? 郁涉挥了挥手,将悬浮屏给关闭,坐到了餐桌前一边吃早餐,一边思索着。 简妮特管家和花匠结束有关夜来香的攀谈,走出花园,隔着落地窗,看到了郁涉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用餐的背影。 “宝宝。”他给郁涉解释了昨天晚上半夜时白玖接到了消息,连夜赶去了安纳星,并且代替他因为失约而向郁涉道歉。 郁涉点了点头,语气轻快:“没关系呀。” 真的觉得没关系,相反,白玖不和他一起去,他还会自在很多。 只不过…… 白玖到底去了哪里? 难不成真的去查了军火走私的勾当? 郁涉想了想,放下餐具,看着简妮特:“简妮特,父亲是昨天晚上出门的吗?” 简妮特点头。 他平时不敢过问元帅的行程,毕竟很多都涉及军务,元帅府这种地方,这种事情极其敏感。 但昨天是个例外。 白玖在凌晨时分接到了紧急通知,在十分钟之内出了大门。 而在这十分钟内,他居然中途从大门口折返了一次。 他身上制服笔挺,神情冷肃地叮嘱简妮特一定要记得找个时间和郁涉一起去院检查,测一次骨龄,记得将结果发给他。 然后就匆匆消失在了夜色里。 “元帅他,真的是一位好雌父。”想了想,简妮特还是补充了一句。 “是的。”郁涉点点头表示认同。 管家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年的头:“你以后一定要对你雌父好一些,好好保护他。” 他能感觉得到郁涉的畏惧,却只以为他是因为外面那些谣传。 郁涉有些心虚。 他昨天晚上已经制定了攻略方案,目的是跟白玖搞好关系,简妮特的话,确实是基本要求。 “嗯,我会的。”小雄虫歪着头,郑重道:“元帅将我从科研所里接了出来,收留我,就是我的恩人。” 简妮特看着一脸认真的小雄崽,终于感觉到稍显欣慰。 “不要相信外边的那些话,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一只虫子的本质不应该由他虫的标准简单衡量。” * 就在郁涉由家里的司机送到事务大臣格雷尔的府邸门前时,与之相隔遥远的安纳星,一艘飞艇正在离地面不足五米的高度盘旋。 那艘飞艇通体漆黑,上面缠绕着无数条扭曲的暗金色纹路,中央簇拥着的图腾神秘而妖冶。 这不是属于虫星的东西,而是来自于德鲁星系的兽族。 而那里面,正是白玖一心想要调查来源的军火。 此时,黑暗的底仓里,两道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呼吸声正因为静静蛰伏着,轻的仿佛是错觉。 第4章 确立目标 安纳星。 飞艇还在空中盘旋。 “砰”地一声,一枚炮弹擦着飞艇的右翼掠过,只要在往左一点,就足以将右侧的飞行翅轰烂。 那辆飞艇受了惊,眼见局势已然逆转,纵使不甘,也只能迅速升高,逃也似的向着大气层外冲去。 而在那艘飞艇椭圆的底部,漆黑的储藏空间内,静寂无声。 倏忽,一束微光亮了起来。 光芒沿着金属墙壁逡巡了一圈,然后停住了。灯光背后,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显现了出来。 白玖长眉紧蹙,手腕上的终端形成一个倒金字塔形状的光体。 他身后的副官小心地凑过来,将自己终端上的航程路线图通过接触传输给了白玖,忍不住说:“将军,您为什么要向他们隐瞒行踪,这样对您十分不利。” 白玖横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我从三年前就开始申请的进入德鲁星系的报告为什么迟迟没能通过?” 副官讷讷地说:“因为我们目前的科技生产水平还不足以支撑……” “嗤——”白玖哂笑一声,说:“这话他们拿来搪塞我三年了,都是借口。” 他聚精会神地接着光亮翻看着周围的军火武器,说:“我就想知道凭什么我们不能主动,为什么总是要一味地退让,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副官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一层冷汗。 紧接着白玖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冷不热,在静寂的环境里显出几分空灵。 “是虫族的陛下,还是德鲁星人。” 副官倒抽一口冷气。统帅这话说的就大逆不道了。这不明摆着是怀疑上面有虫被兽族收买了,阴奉阳违,故意阻挠。 他心里暗道早就知道白玖心直口快,胆大妄为,但也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直接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信任自己还是单纯的没有顾忌到。 白玖的确是没想那么多,多年来的戍边经验,风餐露宿,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这让他学不会那种弯弯绕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两只虫都不吭声了,屏着呼吸在底舱内搜寻了一遍,大致排查了一下德鲁星人的军火水平。 触目可见并没有什么高精尖设备,不过想来也是尖端设备理应储藏在更保险的地方,断不会像这里一样,让他们拆个洞就钻了进来。 白玖摸了摸下巴,然后示意副官将位于深处的两个箱子打开。 副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 箱子被打开,里面冒出白蒙蒙的雾气,竟然还是微型冰柜。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管一管圆柱形的药剂瓶,装满了暗绿色的液体。 白玖眼睛亮了亮,马上就意识到他们找到了什么。 传说德鲁星人研制出了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战士机体率的药剂,对于短期作战十分有效,想必就是这种东西了。 他推开副官走上前来,戴好手套,然后捏起衣管药剂晃了晃。 粘稠的液体像无声的浪潮,在瓶内涌动着。 而在瓶子的背后,贴着一张标签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德鲁星人的语言。 白玖常年在边防,对于这种语言十分精通,于是眯着眼睛仔细辨别。 意外……副作用……骨龄变化……机体衰竭……刺激生长…… 零星的字句传达出有效的信息。 白玖的眉毛越皱越深。 就在两只虫研究的投入的时候,突然,头顶传来嗡嗡的声响。 两虫俱是一震。 那嗡嗡声离得很近,就像是紧贴着他们头上的那层钢化地板。然后是模糊的交谈声在嗡嗡声中从头顶掠过。 白玖面色一变,迅速合上箱盖,和副官对视一眼。 都是久经沙场的虫,怎能不明白这眼神的含义。两人当机立断地翻身越回到原来的位置,各自钻进了一个半个成虫高的大木桶里。 那嗡嗡声越来越近,交谈声也愈发清晰。 “滴滴。” 门口的扫描仪传来清晰的声响,底仓门轰然打开。 白玖条件反射地握紧手中光匕的短柄,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声音。 几个兽族士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敲打在地面上,似乎能将底舱砸出大洞。只听一道粗犷的声音开始瓮声瓮气地说话,似乎是跟周围的人闲聊。 “我听说‘那边’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另一个细软些的声音说:“你急什么?不过今天这一仗着实打的也太窝囊了些,还没怎么活动开,就得缩回去了,真是不甘心。” 又有一道微微沙哑的嗓音加了进来,那人的喉咙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被火烤过,格外粗嘎,只听他说:“你还是省省吧!他们也就只能威风这么几天了,等到我们的人是顺利进入‘金顶’,一定让那个姓白的臭虫不得好死……” 他的话尾结束在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中,白玖不由得拧眉。这声音和这狂妄的口气,于他而言,有那么几分熟悉。 是在哪里听过呢? 他在脑海中迅速过滤了一遍所有的虫选,却也一时半会找不到答案。 他点开手腕上的光脑,将那声音记录了进去,准备带回去做对比研究。 谁料就在这时,飞艇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 木桶里的虫和底仓里的兽人全都受到了影响。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红灯闪烁。 “不好,他们居然追上来了!” “这些该死的虫子!” “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 粗鲁的叫喊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夹杂着武器碰撞的乒乓声。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虫族的军队追了过来。 白玖心里的疑惑不比他们少,他明明告诉过雷拉丝不要穷追猛赶,怎么会……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多想,原本要潜伏去德鲁星系的计划只能搁置。 白玖在黑暗里轻扣了两下箱壁,和副官用密码交流后,把手里还攥着的药剂塞进军靴的夹层,然后匍匐着,宛若一只即将开始猎食的豹子,等待着时机。 沙哑嗓子的那个老兵果真是个有经验的,往外面看了几眼,就觉出了大祸临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救生舱。 其余两只兽人也跟着翻找,只希望在军舰被炸毁之前,能够有一线生机。 然而,还没等他们找到逃命工具,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到了头顶。 顶灯“刺拉”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就在他们仰头看去时,一道幽蓝的光刃凌空劈下,将他们的头颅生生劈成了两半。 而那冷霜般的光影间,赫然是他们刚刚谈论过的那位兽人克星——白玖元帅。 他眉眼冷峻,凝着幽光,唇角却勾着一抹笑,冷冷地做了一个口型。 一群,垃圾。 * 郁涉走出内阁大臣的府邸时已经时傍晚了。夕阳西下,血红的颜色涂抹在天边层层的卷云上,是一种古典油画般的质感。 一个穿着礼服的中年亚雌和他并肩站着,那便是身居高位的内阁大臣格雷尔。此时他的表情再也不复一开始的冷淡疏离,反而面带微笑,亲自将郁涉送到了门口。 郁涉今天借白玖的名义送了他一束绿色的洋桔梗,另辟蹊径,算是向他表示了一下善意。 这只雌虫的经历他也有所耳闻。 曾经被冷嘲热讽,得不到雄主的欢心,后来他的雄主英年早逝,他孤身一虫顶着非议接替了他的工作,最终爬到了内阁大臣之位。 这也是他会对白玖有兴趣的原因。 他们都算得上是被舆论所宠幸的雌虫,经历又有一定相似性,很难不成为同盟。 上辈子就是白玖过于高冷封闭,才会在最后孤立无援。 郁涉礼貌地跟格雷尔告别,坐上了悬浮车。斟酌了一下,给白玖发了一条信息,模仿小幼虫的口气,大意是今天玩的很开心云云。 毕竟,拉近距离这种事情是需要一点一滴积累的,他从科研所出来才不到两年,两只虫之间还算不得亲近。 晚上回到家,郁涉洗过澡,换上松软的睡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了一本书,他看的入迷。 这次白玖离开的匆忙,书房的门没有来的及锁。他便悄悄溜了进去,打算好好复习一下玫瑰星星际发展史。 依照他现在的身体发育程度,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准备升学考试。 玫瑰星也有高等星际医学院,但郁涉的目标是进入首都星朵策第一军校的医学部。 毕竟在古地球时期郁涉就是一名学霸,这对于他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更何况他还掌握着远超虫星千年的心理学知识。 以后他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他还是想重操旧业,他可不想当啃老族。 所以……好好学习吧,少年! 桌子上已经堆了一摞书,从侧面看上去已经将小雄崽给淹没了。 沿着书脊看下去,分别是:《论光粒子武器折叠的可能性》; 《帝国简史》; 《彩虹星系爆炸二三事》; 《兽族肌体研究理论入门》; …… 郁涉看的津津有味。 虽然这里有关古地球的记载都少之又少,仅仅作为奇闻异事在一些文献末尾提到过,但也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那个迷人的蓝色星球……也只能在他梦里出现了。 眼看墙上的虚拟时钟已经转到了后半夜,墙壁开始自动调节色泽,郁涉才从书中抽身。 他扶了扶额头,突然感觉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 是什么呢? 郁涉苦思冥想了片刻后,突然睁大了眼。 “……”他想起来。 他,好像,忘记写作业了。 咬牙切齿了片刻,终究还是敌不过。郁涉认命般地从桌子下面拎出了他的小书包,然后无比嫌弃地从里面摸出了一本封面上标着“玫瑰星幼虫园出品”的作业本。 作业虽然是给幼虫准备的,但对于郁涉来说并不是特别简单。 这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啊。 虫族文明发展历经千百万年,他们的科技水平已经近乎巅峰,许多科学原理与古地球时期截然不同。 虽然最后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果,但虫们就是能在这一条通往罗马的大道上九曲十八弯。纵使郁涉已经适应了几年,但还是经常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基础定理给绕晕,而最重要的是,这种题没有一点变通,枯燥而乏味。 这就导致了他能看懂高深的专业书籍,却不一定能做得出幼虫园的基础试题。 唔。 真难办。 今天注定又是一个挑灯夜读的夜晚呢。 第5章 与众不同 郁涉的幼虫学院生活对于他来说其实算得上枯燥。唯一称得上有趣的就只有机甲操纵了。 但还是顾忌到他们的年龄,只能在规定场所进行初步联系,距离郁涉心心念念的驰骋宇宙还差一个银河系到蔷薇星系的距离。 周末过去之后,他的光脑上收到了一条来自白玖的信息。他先是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和周末的失约道了歉,然后承诺下次回来一定好好补偿。 郁涉饶有兴味地反复看了一边那些悬浮跳跃的文字,品了品几乎满溢出来的慈爱,勾唇一笑。 这个元帅,还真的有在努力学习当一个好的雌父啊。 他收了光脑,踏进班级门口。 班级里一如既往地闹哄哄的,两只小雌虫在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争吵的面红耳赤,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眼看就要打起来。 小班长眼看着着急上火,带着哭腔喊:“泥萌不要打架了!打架的不是乖乖崽!” 那两只虫崽充耳不闻,已经开始挥拳头了。 郁涉“啧”了一声,从后门走进去,绕过他们时顺手拍了拍其中一只的肩膀:“老师来了。” 那只虫崽十分蛮横,头也不回:“狗屁老师!” 郁涉一哂,看了眼窗外皱着眉头背着手走过来的亚雌,耸了耸肩,回了自己的座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步履轻盈,像是分开湍急河水的一叶扁舟,优雅从容地跟周围闹哄哄的幼稚虫崽们形成了一条鲜明的分界线, 高冷。 酷帅。 成熟。 与众不同。 就是他。 还没等他戴好耳机,身后两只剑拔弩张的小雌虫整齐划一地已经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求饶声。 “哎哎哎老师我错了,别掐角角!” “呜呜呜对不起老师,我我我我下次不敢了!” 梅里亚沧桑而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是一声怒吼:“滚回自己的座位上!” 作为这一届毕业班的班主任,他简直要为三天两头惹事的这些幼虫们操碎了心。 他昂首阔步走到讲台上,敲了敲手里的多功能教鞭。 “今天,我们来继续来上古典美学赏析课。”梅里亚点开自己的光脑,捏起两根手指,将屏幕放大到全教室里的虫都能看到。 只见光束里是一片极为璀璨华美的夜空。由于拍摄技术的高超,仿佛他们是瞬间被转移到了宇宙空间里,伸手就能触碰到星子。 郁涉一眼就认出来了仙女座星云,它仿佛有生命一般,遗世独立在画面的东北方,宛若一团神秘的雾霭。 梅里亚紧接着拨动画面,使其旋转起来,画面越来越清晰,星球的轮廓也越来越明朗。 有只小雌虫嘀咕道:“这不是玫瑰星吧,老师,这是哪里呀?” 梅里亚恢复和蔼的笑容,道:“这的确不是玫瑰星,甚至不是蔷薇星系。”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着重强调道:“这里,是一片太空焚尸场!” 郁涉:“……” 太空焚尸场是个什么鬼? 但很显然,这个词语应该属于常识,因为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幼虫并没有表现的过于惊讶。 或许是瞥见了他微微扬眉的表情,一旁的小雌虫班长拉了拉郁涉的衣袖,和他悄声解释。 太空焚尸场是对宇宙中一种常见场景的独特称谓,一般是指一个星球乃至一种文明覆灭之后残留下来的遗迹。 就例如古地球人眼中的玛雅文明,阿兹特克文明以及庞贝古城一般。 在这些场地里往往可以捕捉到神秘的残留下来的电磁波,对于破译远古文明十分有用。 但很显然,虫族的文明发展十分先进,以至于他们对于其他星系的发展多少有些瞧不上眼,尤其是得知某些星球是因为人性的贪婪,索取资源的无所止等因素而造成的覆灭,便会在叹息之余多上一些庆幸和戏谑,于是就有了“焚尸场”之称。 星球的死亡往往是在爆炸中结束,光华灿烂,寂静无声。 郁涉知道。 因为他亲眼见到过。、 一种文明的覆灭。 一个星球的死亡。 他礼貌地跟小班长道了谢,小雌虫红着脸转过身子。郁涉戴上连帽衫的兜帽,静静地看着镜头一点点拉近,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凝重肃穆起来。 眼前的场景跟记忆里的一点点重叠起来。 他看到了地球的残骸。 * 今天早晨的课上的郁涉有些压抑。很多之前的事情又开始浮现在脑海里。 他闷声不说话,撑着下巴往窗外眺望,摆明了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气场。 然而事实证明,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看不懂别人脸色的。 简而言之,炮灰。 一团阴影笼罩了郁涉的半张桌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郁涉眉心褶皱未消,抬眼看过去,眼神深处还隐隐有股戾气。 路亚被他幽黑的瞳孔盯了一下,像是被小针扎了一般,惊疑了一瞬。但仅仅是一瞬,他就又恢复了气焰,敲着桌子不屑地冲郁涉挑衅道:“怎么着?还敢瞪我?” 郁涉有些莫名其妙,又被他没事找事的态度给弄得一股邪火,于是直接转过头去,重新连接好光脑的音乐匣,埋进臂弯装睡。 路亚被他无视的干干净净连个眼角都不留,顿时更生气了。他自觉抓住了郁涉的把柄,谅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于是伸脚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 他用了大力气,然而桌子却只是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郁涉的一只手扶着桌沿,面无表情地深吸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将桌子上即将滚落的触屏笔稳稳接住,然后往桌面上不轻不重地一摔——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线原本就并不算稚气,反倒从小就格外清冽,不像童声。这时候压低了声音,居然透出一股子无形的压迫感。 郁涉也很郁闷。 他压根不记得跟这个小胖墩有什么仇——天知道他有多么嫌弃这么“稚嫩”的自己,怎么会跟这种屁大点的小幼崽混在一起。要不是班级里只有他们两只小雄虫,他根本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 路亚见到他终于理睬了自己,于是愈发的趾高气昂。 他弯下腰尽可能地凑到郁涉跟前,一双绿油油的小豆眼盯着郁涉,想要追求一种类似于“猛虎下山”的威势—— 天知道这有多难,毕竟肚子上那一层层的肉可都是实心的。 然后郁涉就听到他用压抑不住的喜悦的嗓音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个私生虫,你雌父他是一只没人要的破烂虫!” “咔嚓”一声,郁涉的拳头握紧了。他脸上的表情先是愕然,紧接着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像极了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夜色,深沉的可怕,配上他已经出现轮廓的凌厉的五官,竟隐隐有些骇人。 他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第6章 揍的喵喵叫 郁涉在进入虫星之前,曾经以电磁波,也就是俗称的“灵魂”状态存在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的前尘过往在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缩略的时间轴。 但忘却并不意味着不曾存在过。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由其人生经历逐渐丰盈起来的,就好比烙上的印记般难以磨灭。 天之骄子,年少盛名。 但后来由于地球逐渐走向没落,纵使他有再大的能力,也无法与整个宇宙相对抗。 最后的最后,他死在一间破败的水乡小院里。 青砖黛瓦,墨迹蜿蜒。 在第一片梧桐叶被雨水打落的时候,他也如愿地闭上了眼。 他死后翻来覆去地回忆却总有着这样那样的遗憾,也总消不掉那股少年意气。 因而当路亚这样明目张胆地仗势欺人,对他进行挑衅时,郁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仿佛受到刺激般加速了。 现在他潜意识中已经将白玖划归进了自己的阵营,自然是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说他。 更何况白玖也是他名义上的养父,侮辱就相当于侮辱自己。 郁涉心里那一点火气登时就燃烧了起来。 但他还是习惯性的给人留了条后路。 奈何虽然他有着成年虫的智商和思维方式,但对面的路亚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刁蛮任性的幼虫。 他眼见着郁涉神色微变,以为打击到了他,不免洋洋自得。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转身爬到了讲台上,“哐当”一声用力敲了敲讲桌,嘴里吆喝道:“安静!安静!” 郁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眸子深沉如冰。 此时正值大课间,许多幼崽在走廊上舒展翅膀,飞来飞去地打闹。 嘈杂的声响交织成一片喧哗的海洋。 但路亚这一嗓子喊出来,就得到了格外的关注。 渐小的音波像是火苗一样传递开来蔓延到整个班级,倏忽便静了下来。 路亚趾高气昂的扬着脑袋,伸手遥遥一指最后一排坐着的郁涉。 不明所以的幼虫们也都跟着转了过去,疑惑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响起。 “安静!”路亚平时就很拿自己当回事儿,此时更是做足了威势,伸手拍开光脑,将一张图片放到屏幕上。 只见明朗美丽的半球形空中餐厅里,画面正中央的那张桌子两端赫然坐着一大一小两只虫。 虽然是侧面剪影,但依旧可以很清晰的辨别出来,小的那只正是郁涉。 而身材高大的那只…… 有只叫吉拉的暴躁小雌虫抹了抹鼻涕,冲讲台上的路亚吆喝:“干什么?有话快说,老子还有事情呢!” 他就是今天早上打架的幼虫之一,他嘴里的有事,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其他的幼崽也都发出奇怪的嗡嗡声,目光在讲台上的路亚和郁涉之间打转。 路亚卖足了关子,轻咳了一声,将画面放到最大,然后定格在那个陪郁涉一起吃饭的高大军雌脸上。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众雌虫纷纷摇头,他们年龄还太小,并不能准确地认识那些公众人物,更何况元帅并不常在媒体中露脸。 郁涉牙齿咬着下唇,舌尖抵了一下上颚,又突然松开。 画面上男人深刻的五官轮廓精致,笑意温存,将眼角眉梢的冰霜都给融化了。 确实好看。 “郁涉的雌父是个军雌!还是个没虫要的军雌!” 路亚得意洋洋的声音划破短暂的寂静,落入所有虫的耳朵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军雌?天哪!” “我雌父说军雌都很粗鲁的啊!” “军雌居然也会生蛋?” “没虫要……没虫要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挪到了郁涉身上,带着探究和惊奇。 军雌并不算常见,因为他们一般都呆在边防星系的军队里,更何况一般的人家里,只要有点权势,就不会让军雌当雌君,更遑论生蛋了。 亚雌数量又多,相貌身材又美又软,哪点不好? 议论声纷纷响起。 然而目光正中央的小雄虫却不为所动,依旧倔强的盯着屏幕,一声不吭,只是下颚的肌肉线条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 “这个家伙曾经还追求过我的父亲,不过被他拒绝了。”路亚越说越起劲,将从家里面听到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闲言碎语,全都一股脑搬了出来。 “你们知道吗?他都已经一百九十岁了,还没有雄主愿意要他。” 路亚唾沫横飞,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郁涉脸色越来越难看。下面的幼虫们发出惊呼。 一百九十岁还没有成家,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毕竟在虫族社会里,虽然青春期长达二百年,一百九十岁其实还属于青年的范畴,但相比于大部分已步入青春期,即刚满五十岁就成家的雌虫来说,这个年龄着实有些大。 “所以说我说军雌一般不会有人喜欢。”吉拉在下面附和。 小孩子的天真思维如果被导入恶意,那也是最纯粹最锋利的。 有几只小雌虫还曾经因为郁涉的容貌和谈吐气度猜测过他的家族一定是某一个贵族,再不济也是世家,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孤儿,而且他的父亲居然是那么的…… 在他们固有的观念里,一只没有人愿意要的雌虫一定是犯下过滔天的罪孽,导致灵魂不再纯净,所以不被雄虫喜爱。 无论他拥有怎样的身份,曾经在战场上获得过多少荣光,在军队里怎样被同伴信仰,都脱离不开这个魔咒。 周围的议论声像一片海洋,郁涉还隐约听到了类似于“我父亲说了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什么样的崽崽”的话。 还有对他身世的讨论。 “他的父亲都没有雄主,那他是怎么出生的?” “说定是妖怪变成的,或者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蛋。” “还有可能是偷来的。” 那些议论和猜测潮水般咸腥粘腻,郁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也罢。 他原本想的是反正他就要毕业了,再过几天说不定就会再出现一次加速生长的情况,也没必要和这群相处不了几天的小屁虫们计较。 但现在…… 他是真的很想揍他。 这样子将别人家里的隐私公之于众,还饶嘴学舌添油加醋地诋毁别人,像极了长舌妇。 郁涉捏了捏指节,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然后他盯着正跟别人扎堆聊的热火朝天的路亚,一直盯到他背后发毛,转过身来,对上了郁涉的视线。 他冲郁涉咧嘴一笑。 笑容的弧度还未散去,就见郁涉踢开板凳,站了起来,然后朝他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勾了勾食指。 那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挑衅的姿势。 * 晚上回家的时间因为梅里亚老师的絮絮叨叨而一再延误。 郁涉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桌前,两只手搁在膝盖上,看上去又乖巧又可爱。 谁能想到就在今天上午,他凭借一虫之力将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膀大腰圆的路亚掀翻在地上,揍得鬼哭狼嚎。 教导主任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郁涉一只手撑在地面上,另一只手狠狠按着路亚的脑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 路亚的一只胳膊已经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完全无法动弹,而他的脑门还在拼命向上顶,脸憋的通红,却还是被郁涉给死死的钳制住了。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想不到这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雄崽居然有那样强悍的力量。 窗外的走廊上挤满了来看热闹的,还时不时爆发出一声惊呼,然而班里的幼虫们却噤若寒蝉——他们虽然年龄小,但都隐约知道郁涉是因为什么而发火,那些刚刚说过风凉话的,此时都不由得害怕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只能祈祷路亚可以多坚持一会,或者是教导主任快些赶到。 借郁涉的光,全班三十只小幼虫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教导主任那张干瘪如橘子皮一样的老脸出现在窗边。 医务室的医生分别给两只小雄崽在不同的房间做了检查。 郁涉脸上挂了彩,是被路亚锋利的袖扣给划伤的,本来不算什么,但他皮肤嫩,一道红线似的的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衬着白净的肤色和小动物一样的眼神,显得格外惹人怜。 其他的也都是关节处的擦伤,并不严重。但医务室的医生是只有孩子的雌虫,对郁涉十分心疼,愣是在病历报告单上为他多写了几笔。 而相比之下,平时就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进医务室的路亚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的一只胳膊被郁涉给拧脱臼了,小护士带着口罩,板着脸帮他“咔嚓”一声按了回去,他夸张的大喊大叫,直说疼死了。 这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多么难以忍受的疼痛,毕竟是在虫星,虫族的愈合能力和恢复能力都极其强大。 因此他浮夸的表演并没有获得多少同情。反倒是衬得郁涉的一脸漠然看上去多了几分隐忍的意味。 教导主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场景。 他背着手咳了一声,一脸严肃地用目光在两只虫身上逡巡着。 刚刚他已经到班级里去了解大致的情况,小班长告诉了他事情的起因。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是郁涉的错,但路亚和他的家长一向是最擅长胡搅蛮缠,真是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走出办公室时,郁涉刻意跟路亚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郁涉一只手斜斜地插插在裤兜里,耳朵里全是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他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转过头打算让他先走,谁知就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路亚爆发了更猛烈的嚎哭。 郁涉:“……”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神色冷淡而肃然地背靠着栏杆。 而在走廊那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路亚迟来的呼唤终于出了口:“……父亲!” “……” 那个传说中的甩了白玖,如今靠着做机甲生意富得流油的商业巨贾? 郁涉抬眼看过去,一下子就愣住了。 先看到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雄虫,有着跟路亚如出一辙的同款“游泳圈”,整个人白的发亮,像是刚蒸好的馒头。 而此时他正一脸谄媚的跟身边的一只军雌说着什么。 当那只军雌转过视线,淡淡的目光落到郁涉身上时,郁涉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薄暮光芒亲吻着他微长的刘海,显出凌乱的美感。幽蓝的眸子蕴着从战火中带来的彻骨寒意。 看到郁涉的一瞬间,宛若烟花绽放,顷刻间冰霜被温柔融化的干干净净。 白玖丢下身边那人,大步朝着郁涉走了过来。 第7章 “Shut up!” 或许是受到了这具身体的影响,小雄崽的泪腺格外发达,在看到雌父的时候,之前受的委屈都在此刻涌了上来。 郁涉内心:要命! 离得近了,郁涉这才发现虽然白玖一身的制服依旧笔挺,没有一丝褶皱,但眼底却有着一抹憔悴,淡淡的青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他应当是刚从安纳星赶回来。郁涉想。 他猜的没错,白玖的确是刚下星际飞船没多久,甚至连家都没回,接到通知后立刻就赶了过来。 军雌和亚雌有着一定的生理和心理差异,常年在军队里的生活让白玖并不擅长照顾幼虫,在某些时候总显得笨嘴拙舌,不近人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郁涉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么重要。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郁涉觉得自己比别的幼虫少些什么。 看到他时郁涉眼睛里分明是惊讶的,亮晶晶的,似乎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出现。 路亚见到了他口中的那个一百九十岁的“大龄单身虫”,当即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又对自己父亲刚才的举动而不解愤怒。 在他看来,雌虫——尤其是没有雄主的雌虫是完全不应该被他们这样的虫放在眼睛里的。 于是他拽着雄父的衣袖,愤懑地瞪着郁涉,眼泪又开始汹涌澎湃地发挥作用,几乎要影响他控诉罪行。 但他却也没忘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要让他替自己好好敲打敲打面前着一大一小两只不懂礼数的下等虫。 只是……往日里最疼爱他的父亲此时却好像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盯着不远处两虫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白玖走到郁涉跟前,微微俯身,以一种跟刚才的漫不经心截然不同的在意姿态将郁涉拢在怀里,轻轻按了按幼虫柔软的背脊,沿着脊骨安慰性地抚摸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擦过他脸颊上的纱布,沉声问:“没事吧?” 郁涉眨眨眼,从惊讶中回神,见白玖暗夜星子般的碧蓝眸子里全然是担心和紧张,还有一些忐忑的心疼,不由得心也软了。 刚因为打架而恢复的本性又不得不收敛了起来,张牙舞爪的猫咪又再次回归成那只人畜无害的乖雄崽。 “没事。” 郁涉说着晃了晃脑袋,扬起一抹笑,干净澄澈的像极了最洁净的云朵。 他似乎是害怕白玖不相信,又在白玖怀里转了个身,示意自己全身都好好的。 不痛不痒,除了纱布被医务室的亚雌贴的有些厚之外,没有什么大碍。 尤其是对比跟他打架的那位。 “有事的是那个家伙。”郁涉补充,漆黑的眸光从白玖肩头滑落,偏到路亚身上,然后没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 没用的废物。 垃圾。 还只会躲在大人怀里哭。 ……此时的郁涉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思维是如何受到身体年龄的影响,而变得幼稚起来的。 白玖无奈地轻轻拍了拍郁涉的脑袋。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自家的小雄崽还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在赶往学校的路上,教导主任已经用通讯器和他说了大致情况,就是因为口角而发生的争斗,郁涉的伤不严重,毕竟都是小幼虫。 教导主任跟他有几分交情,知道白玖的身份,也对他的性格有所听闻,因而不由得劝道:“路亚家里肯定是他的雄父来处理,他平时最喜欢利用身份特权来作妖,还是不要跟他们起正面冲突了,再说……” 他咽了口口水,斟酌道:“郁涉并没有受到实际伤害,我看过了。” 白玖当时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笑话。 郁涉的一根手指头都是他们能动的吗! 天知道当他看到郁涉脸上的胳膊上贴着的纱布和从医务室取来的伤情报告书时有多恼怒。 平日里他们这些虫打打杀杀每次都比这要严重百倍,但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放在郁涉身上就不可以。 他是他这辈子唯一在意的宝贝。 他将他从研究所带出来是承诺过,要让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遭到束缚,无论是身份,地位,金钱,还是所有的一切,他要给无限的自由和安全。 那不仅是郁涉一只虫的,还承载着他自己的那份执念。 然而现在…… 他虽然一直没有结婚,但这所学校是他的一个表亲开的,更别提他有着统帅的军衔,手下从来都不少能用之人。 要论势力,路亚家里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他。 他一向低调,骄傲的个性让他不会也懒得做出这类事情。但倘若是为了宝宝,那么一切都另当别论了。 郁涉觉出一点不对劲。 他看着白玖目光微垂,睫毛纤长而疏冷,在眼底打下阴影,神色冷漠地打量着路亚,眼睛里一点点蓄积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他心说不好,差点忘了白玖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该不会是知道了路亚在背后说他的那些话了吧? 他并不介意路亚更惨一些,但也不想再发生冲突。无论怎样路亚都是一只小雄虫,他可以动手,但白玖不行,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他们。 于是他眉心微蹙,轻声低喝了一声:“父亲!” 这声音实在是不像一只幼虫,但好在白玖刚堪堪从暴虐的风暴中挣扎出来,因而并未注意到。 他揉了揉额角,神色间闪过一丝茫然。 “我想回家了。”郁涉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好。”白玖呼出一口气,牵住郁涉的手,矜傲地朝一旁的两只雄虫抬了抬下巴,径直离开。 擦肩而过之时,那只大雄虫张了张嘴,谄媚的笑还挂在脸上,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白玖用空着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领,迫使他靠近。 两只幼虫都惊呆了。 路亚看到自己的雄父受制于虫,却被刚刚白玖看他的可怕眼神冻结在原地,不敢上前,只能“哇”地一声又开始哭。 郁涉不耐地捂住他的嘴:“Shut up!” 可是路亚并不能懂,只是依旧呜呜呜地挣扎。 只听见白玖用只有两虫能够听见的声音开口。 “你最好祈祷,你的那些玩意儿已经运走了,不该留的证据也都消灭干净了。”他唇角冷冷地一挑:“不然,我想陛下应当很想知道,为什么边境地区的进攻者能够得到那么充足的军火来源。” “还是回家好好带孩子吧,安塞尔。别让他也成为个复刻的失败者。” “像你一样。” * “和我在一起吧,晚晚,我会娶你的,让你作我的雌君。”虚伪粘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休无止。 滚开。他想说。你这个恶心的臭虫。 然后最后却只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迟缓地响起:“……为什么?” “你喜欢我吗?” 喜欢? “谁会喜欢你呢?”那声音陡然一变,刺耳的要命:“谁会喜欢一只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军雌?快醒醒吧!” “要不是为了让你代替他进入军营前往边境,我压根连正眼都不会看你一眼,知道了吗?” 明明不喜欢他,但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心口还会发疼。 为什么作为一只贫民窟里走出来的雌虫,就要受到这样不公的对待?被家人贱卖,无法入学,甚至一开始连户籍都没有。 被当作商品流放在黑市,被挑选,被打骂,最后还被欺骗,被送上前线替别人去死。 没有虫爱他,没有虫愿意陪伴他。 踽踽独行那么久,是该累了。 夜沉如水,床上的军雌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道黑影踏着一地月色走了进来。 郁涉站在床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的军雌。 他今天并没有听到白玖到底跟路亚的父亲说了些什么,但根据他查到的资料,大概也能猜到个八,九分。 怪不得后来的白玖那么偏执,原来之前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像安塞尔这样的渣雄,就应当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窗外树影婆娑,夜风卷起花瓣碎叶,蔷薇花香旖旎,丝丝缕缕渗入室内,带着一股子清爽的凉意,缠绕过屋内一大一小两只虫。 少年的身体一点点抽长,骨骼发出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声响,身上流转出浅淡的红光。 最后他将修长的手指抚到白玖额头,舒展开他的眉眼,轻叹了一口气。 等到解开他的心结,他一定要给这位养父找一个好的归宿,让他能够随心所欲,不必再有噩梦,也不必受任何束缚。 第8章 床上有虫 夜深人静,星际虫网的某个角落却翻起了浪涛。 一小段视频被放了上来。 镜头对焦的是一所幼虫学院的教室内,因为录制视频的虫爪子不稳而不停晃动,但还是可以看出他拼命想要放在画面中央的是两只正在打架的小幼虫。 角度选取的也十分巧妙,视频正好是郁涉将毫无还手之力的路亚掀翻在地折断他胳膊的那一段,不知情的人很容易将他定位成仗势欺人者。 因为两只虫崽都是小雄虫,玫瑰星幼儿园又是一所名声在外的星际幼儿园,带着的tag很快就让不少虫点开了视频。 视频上的两只虫其中一只又高又壮,而另一只则清瘦很多,眉眼漆黑,紧抿着唇,下颚线条干净简洁。 但很显然,健硕的那只幼虫居然打不过那只看上去像个精致的玻璃娃娃的小幼崽,反而被他压在地上揍。 放视频的人本意是想挑起校园争端的话题,引导舆论同情。 【匿名:传说中的那个只有贵族幼虫才能申请入学的幼虫学院居然发生这种校园霸凌事件,真的让人胆战心惊[惊恐]】 1L:【若水:真的假的?是玫瑰星星际幼虫园吗?我家的崽崽就在那里上学,我怎么没听说?】 【不去上学:@若水*肯定都封锁消息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传出去。】 2 L:【多兰的小迷虫:看起来有些严重啊,胳膊都掉了,好惨!打虫的是谁啊?哪个家族的幼虫,怎么没见过?】 3L:【星际最美公子虫:这个被打的小胖虫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不会是Anser家族的那只小雄崽吧?】 4L:【正义使者:无论是哪家的,随便进行校园霸凌,还是针对小雄虫的,都应该严惩不贷!@玫瑰星幼虫园 @玫瑰星教体局】 5L:【染色的莲花:赞同楼上,支持加大管理力度,绝对不能让这些欺凌者逍遥自在!】 路亚切换着账号,浏览着光屏上那些跳动的评论,觉得心里的那股恶气总算是出了些。 眼看着楼越盖越高,到后来甚至有人开始分析人肉郁涉的身份,他满意极了。 今天下午回到家后,他因为不满意父亲不为他做主的行为而赌气不吃晚饭,谁知父亲居然说他招惹的不是别人,是元帅家的幼虫。 他惊呆了。 那只长的娘们唧唧绣花枕头一般的军雌,居然就是统帅! 传说他曾经以一己之力同时守住了边塞十六座要塞,是令兽族闻风丧胆的一号人物,就连皇室也很给他面子。 怎么可能! 但事实就是如此。 而他居然在今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辱骂了他! 路亚心里不禁有些瑟瑟。 但他转念一想,这恰好说明舆论威胁对他是有效的,他不能这个时候放弃。 下午的时候父亲说了要带他转学。他哭闹了很久都没能改变他的决定。而且,当父亲提起那只军雌时脸上居然有一闪而过的恐惧,这让他也不由得有些慌乱。 他不想离开,那就只能逼郁涉转学。 夜灯莹莹地亮着。 书房门口,路亚屏住了呼吸。 他拿着光脑,正准备跟父亲显摆,却听到里面传来父亲和别虫通话的声音。 “……我知道了,那只废物!”他的声音十分焦躁。 “混蛋!我就知道他不抵用!不就是派他去协助那群兽人运送机甲,他居然能碰上那个姓白的!” “……别跟我提什么运气不好,你们都不知道先检查一遍的吗?” “幸亏我买通了关卡追了上去,不然要是让‘老烟子’落到了白玖手里,我们的秘密就全曝光了。” …… 路亚直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联想到今天下午白玖的态度,路亚睁大了眼。 难道说父亲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想到这里,他登时就跳了起来,后退两步,踉踉跄跄地滚回了自己的卧室。 路亚哆嗦着手将自己光脑里所有有关发布那段视频的信息都删除的干干净净,然后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晚。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刚离开的那几分钟里,在几层楼之后的评论居然开始一水儿地偏离了主题。 357L:【颜控癌晚期:是我的问题吗?我为什么觉得这个打人的小雄崽长的也太漂亮了吧QAQ真的有没有和我一样想法的!】 358L:【鹿:我也……虽然打架是不对的,但是!!!!!这只小雄崽的盛世美颜我真的可!又酷又萌我太爱了!】359L:【多兰在我床上:不是你看他的眼神我的妈呀,我能瞬间脑补一场大戏。】 360L:【帝国万岁: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长的好像皇室里的那只三皇子?(个人意见勿喷)】 361L:【哎呀妈耶:楼上的,是有点像欸……】 362L:【ky狗带:勿cue我家小皇子OK?可笑,什么人都配跟皇家相提并论了?】 363L:【正义使者:楼上那一群虫有病吗???无脑颜虫,也是醉了,你们这么说让被打的怎么想?】 364L:【看透一切:楼上白莲花被装了,这根本就看不出来是谁先动的手好吗?坐等一个反转打脸。】 …… 第二天,清晨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撒进了元帅家的府邸。 布置的格外简洁雅致的房间内,白玖睁开眼时,后半夜的安眠让他有一丝的茫然。 然而下一瞬间,在刀光剑影中培养起来的直觉让他马上觉察出身边的异样。 他的床上还有另一只虫! 白玖条件反射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然后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光匕,死死地盯着旁边的一团凸起的被子。 是谁? 居然能够混进他的卧室里…… 难道是门口的守卫不中用了?还是说外墙的防护罩该修补了? 他正胡思乱想,一脸戒备时,那团被子突然动了动。 白玖如临大敌。 他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险恶的关头,这种未知往往最令人恐惧。 他握紧手中的武器,然而在下一秒,他的手一松。 那把跟随了他多年的,熟稔如战友的匕首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一只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的小幼虫从被子里探出一只脑袋,顶着两只触角,眯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宝宝?” 郁涉与其说是被身边的动静吵醒的,不如说是被周围陡降的气温冻醒的。 白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偏偏郁涉又对他的情绪波动敏感的要命,故而很快就醒了。 他懒洋洋地从卷成一团的蚕蛹似的被子里爬出来,目光一触及到白玖清醒的眼神,就明白了他保准是被他给吓到了。 那双碧蓝的眸子里还有一星半点没来得及褪净的警惕,又带着放松和释然,还蕴着一点点不自知的温柔,像澄澈的水晶折射出美丽的光影,格外好看。 郁涉忍不住张开双臂,扑到白玖怀里,用柔软的发顶蹭了蹭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父亲。”软绵绵的声音宛若撒娇。 说实话,这句称谓一叫出来,就连郁涉也不由得愣住了。 白玖更甚。 他刚刚被小雄崽猝不及防的一扑之下,差点向后仰倒,稳住身形,耳朵里却传来这样的撒娇声,顿时感觉一颗心都要化了。 天哪!怎么会有郁涉这么可爱乖巧的小雄崽! 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第9章 测试骨龄 在郁涉有限的人生阅历里,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家里的小辈对自己撒娇,他还从来没对别人撒过娇。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东西,好像是会上瘾的。 白玖似乎是极少与虫拥抱,被郁涉这样抱着蹭来蹭去,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位置,就像是生怕惊醒这场甜美的梦境一般。 良久他才微红着脸,拍了拍郁涉清瘦的肩胛骨。 “好了。”他说,声音又轻柔又纵容:“怎么了这是?” 郁涉想起来昨天白玖在噩梦中挣扎的境况,忍不住脱口而出:“做噩梦了。” 白玖默了默,笑道:“都是假的。” 郁涉也跟着笑,一双初长成的桃花眼漾着粼粼波纹。 拉开距离,白玖这才发现,面前的小幼虫已经不是昨天晚上睡觉前的那只十四五岁的小雄崽了,面前这只幼虫虽然骨架依旧有些单薄,但很明显四肢都变得修长了很多,脸上的婴儿肥也在褪去,粗略一扫,居然是一副快要结束幼虫期的小少年模样。 “宝宝,你又长大了。”白玖以为郁涉不知道,毕竟他上次告诉自己的就是一觉醒来,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几岁。 但面前的幼虫却点了点头,很明显是知道了。 “那,一会吃完早餐让简妮特带你去测一下骨龄,好确定一下年龄。”白玖想到了什么,严肃道。 这一次不比上一次,虫族幼年末期身体发育的年龄差异已经很明显了,就不能只是粗略估计,不然会对他以后升学工作等方面产生影响。 “好的。父亲。”郁涉乖巧点头,暗暗腹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跟路亚打的那一架的缘故,昨天晚上他的身体变异来的格外猛烈,差点就没控制住,在从青年虫恢复成幼虫时直接恢复成了现在的模样。 也幸亏白玖没多计较,因而他的秘密还能够藏得住。 * 吃完早餐,白玖因为之前安纳星发生的一系列变故,需要给上面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被内阁的人接走了。 临走前帮郁涉请了假,说他身体不适,不宜上学。 教导主任哪敢不准,他巴不得这个小祖宗不来呢。昨天网上的那一场小风波害的他今天早上就被校长叫过去足足敲打了好一会。视频已经撤下去了,但对学校的影响还是不小。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要两只虫仔都先暂时不要出现,千万要让这件事情沉下去。 但郁涉可不知道这么多。 他慢条斯理的叼着抹了蓝莓酱的面包片,来回翻看着桌子上那本时装杂志。 封面上是一只穿着性感暴露的亚雌,在捧着一丛火红的月季摆拍。周围还有什么“星际巡回演唱会”“年度最佳影星凯瑟琳”等字样。 影星?艳星还差不多。郁涉在心里吐槽。 他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遍,对虫星的某方面的审美风格实在是难以苟同。 相比那些身娇体软骨骼轻盈,整天为讨好雄主而活的亚雌,他反倒更欣赏白玖这样身材高大,肌肉线条优美流畅的军雌。 独立,个性,不为他虫活。 无论是身材还是性格都极对他的胃口…… 不知不觉,他就走了神。 简妮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郁涉正对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用围裙擦了擦手,凑过去。 然而一看之下,他就大惊小怪了一声:“噢天哪!宝宝,你在看什么?” 郁涉咽下最后一口煎蛋,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从凳子上跳下来:没什么——只是太无聊了。” 简妮特是只即将步入老年期的雌虫,有着一头灰白的羊毛卷和红鼻头,在缝补衣物时还会架着一副小小的圆眼镜。 他作为统帅府邸管家照顾了郁涉好几年,几乎每天都要被白玖嘱咐一遍,生怕将小雄虫养歪。 简妮特拿起那本杂志翻了翻,被吓的手都抖了。 那本杂志被他匆忙地卷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围裙口袋里。 斟酌了片刻,他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宝宝定了新的……杂志?” 上帝,要是郁涉真的说是的话,他就可以做好被白玖一怒之下辞退的准备了。 郁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的。”他嗓音清澈:“不知道是谁放在了门口的邮箱里,我取了过来。” 应该是广告。 简妮特松了口气,趁着郁涉走到门口换鞋子的功夫迅速的检查了一遍里面有没有少儿不宜的东西。天杀了噜,要是让统帅大人知道了刚刚长成大幼虫的宝宝看了成虫杂志,一定会暴走的! 简妮特悄悄地藏起来那一本杂志,然后才咳嗽着替郁涉打开了大门。 因为有着提前预约,所以他们到达医院之后就直接进了诊疗室。 医生是一只看上去有点年轻的雄虫,有着金色的短发和灰色的眸子。 他先是带着郁涉拍了片子,然后一帧帧地分析,最后将他塞进了一个大机器里。 郁涉有些警惕。 那机器实在是太大了,通体雪白,像一只放大版的滚筒洗衣机。 医生看他睁大了眼,跟洗衣机两相对视,更衬得身材娇小,玲珑可爱,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用哄小朋友的语气说:“别害怕,很快的。” 郁涉心说我是怕这个吗? 老子一只成年虫会害怕这个? 他深吸了一口气,扒着口就钻了进去,然后径直躺平了,满脸的生无可恋。 “唔,真乖。”医生笑笑,打开了仪器,开始扫描。 折腾了一上午,最后郁涉走出医院的时候腿都软了。 真是麻烦啊。 简妮特跟在他身后,反复复的看着那张检验报告,依旧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 “天哪!宝宝,你的骨龄显示你居然已经十六岁了!真是太神奇了!” 郁涉心说是啊十六岁了,才一米七高,真的是太让人诧异了QAQ。 要知道,他前世可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九的超man大总攻! 他有些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 这边简妮特却已经迅速地将几张照片打包发送给了白玖。 * “滴滴滴。” 光脑上的提示音响起时,白玖刚刚踏出会议室。 这里是位于蔷薇星系正中央的首都星朵策。 繁华的城市在日光中熠熠生辉。为了彰显权威,议会大楼特意没有选取轻薄的现代化材料,而是用了通过星际搜寻而复刻来的琉璃瓦,让这座云集着这个帝国最具实权人物的地方多了几分厚重的意味。 白玖对留在首都星过夜没有任何兴趣,他谢绝了几位同僚的邀请,最后看了一眼大楼,然后一边点开光脑一边健步如飞,走向停在一旁的星际飞船。 他这次的假期很短,不久之后就又得去边疆,跟郁涉相处的时间实在是有限,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然而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让他生生刹住了步子。 “统帅大人。” 白玖点开光脑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只来得及匆匆扫一眼,见是几张照片,于是当机立断直接收藏,退出了后台,这才转身看去。 喊他的是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亚雌,身材挺拔,但面色总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白玖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忽然笑了。 “格雷尔。” 这虫分明是之前郁涉跟他提到的,内阁大臣罗比格雷尔。 他不记得和这位有什么交际,那他来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难不成……白玖长眉不由得紧了紧,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虫。 郁涉什么时候也打了他家的小雌虫? 第10章 第一军校 每一种文明都有其魅力,这是时光的馈赠。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珍惜我们的文明,并且学会走出舒适圈,在外围拓展它的足迹。岁月的蚕食是很可怕的,它可以给予你数千万年的昌盛发展,也可以给予你一朝一夕的覆灭。 谨以此书,祭奠曾经的联邦和为创立帝国而流血牺牲的伟虫。 愿我们的帝国辉煌永驻。 ——安瑟·卡列侬四世 郁涉将《帝国简史》合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虫族的文明主要存在于蔷薇星系,以首都星朵策为圆心,有两百八十六颗行星排列分布,其中距离最近的九颗行星中,发展程度最为密切的,就是玫瑰星。 某种程度上,玫瑰星类似于“陪都”,帝国的重视程度很高。但也因为它靠近首都星,任何发展优势都要向着朵策倾斜,难免会有些受限。 就拿招生来说。 星际第一军校被称作诺克蒂斯学院,首都星户籍再加上一点点权贵背景,想要进去并不算顶天难。 但搁在玫瑰星,要想考入第一军校,恐怕就算是白玖出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心理学研究讲究充足的案例和循序渐进的研究方法,这些条件只有在第一军校医学部才能够得到。 这也是郁涉选择这个目标最重要的原因。 研究的差不多了,郁涉伸了个懒腰,端起杯子将一杯已经凉了的番茄汁给灌了下去,酸的他龇牙咧嘴。 乌斯的名字在光脑的通讯界面上跳动,郁涉瞄了一眼,然后懒洋洋地点开:“乌斯。” 这只小雌虫是那种几乎每个班级里都会有的存在——圆脸,卷毛头,黑框眼镜,还极易害羞。不过或许是因为过分诚实坦率的个性,郁涉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自从那天他跟路亚打了一架后,他在班里的威慑力飞速上升,那天他把路亚按在地上打的场景已经深深印在所有幼虫的记忆里,而更恐怖的是,他们都算是帮凶。 再加上第二天路亚依旧安然无恙地上学,虽然神情恹恹萎靡不振,但相比直接没来上课的郁涉来说,已经很好了。 谁说小幼虫不会趋利避害?这种东西已经深深植根在虫们的本性之中,更何况还有家长虫们的千叮咛万嘱咐。 于是乎,就连一开始还对郁涉抱有几分同情和愧疚的幼虫们也在郁涉连续旷了一星期的课程之后转变了立场。 虽然,虽然这只小雄崽是很好看,虽然,虽然一开始的确是路亚做的不对,但是郁涉就要走了,他们还要继续留下,怎么能跟大名鼎鼎的Anser家族的势力相对抗呢? 当然,这一段时间里,郁涉并不是迫于什么压力,而是为升学做准备。 白玖从首都星回来,顺便替他联系了一所预备学校,可以提前为考第一军校做准备。 乌斯怯怯软软的声音打着颤从光脑里传出来:“郁,郁,郁……” 郁涉心情不错,“啊”了一声,故作疑惑:“想吃鱼?” 乌斯:“不是QAQ” 他的声音本来就小,这个时候就更小了。只听他说:“班里面都说你要转学了,那个……还说是因为你打人的事情所以被开除了。” “哦。” 乌斯:“?” 他问:“你真的要转学了吗?” 郁涉没打算瞒着:“嗯。” 他隐约能理解乌斯的心理,但凡是有社恐的小幼虫总是矛盾的,对外性格闭塞不言不语,但又渴望跟同类有交集,不至于过分孤单。 不过,很显然乌斯并没有明白,郁涉可不是他的同类虫。 小孩子的话题郁涉了解的并不多,他前世包括在学校都是走的高冷人设,亏得乌斯天生没有尴尬这根神经,两虫才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阵。 房间外面传来布鞋摩擦木地板的脚步声,郁涉知道是简妮特来收杯子了。 番茄汁是她鲜榨的,目的是为了补充维生素。 上次从医院回来,医生在诊疗单上龙飞凤舞地批了几行虫文。郁涉实在是看不清楚,就放弃了。白玖对着光脑上收到的翻拍下来的字迹辨别了好一会儿,然后不确定地翻译了几句,也败下阵来,直接传给了中央科研所。 那边倒是很快就给了答复。 【实验体009由于身体内在机能无法跟上生长速度,因此可能存在一些并发症,包括但不限于骨骼发育不完全,易折易碎;记忆力下降(短期性);血糖降低;身体疲倦等。解决方案大致如下:1.补充糖分,高钙物质,维生素;2.保证充足睡眠以便机能恢复;3.适当进行户外活动。】 郁涉在中央科研所的代号就是009号。 在他之前科研虫们还曾经试图复活过八只捕捞上来的古地球人,但都失败了,只有郁涉一个活了下来。 他在科研所里长到了十三岁,在第一次进化之后被白玖接了回去。 因为他本身的科研价值,研究所还会定期对他进行采血以及身体机能测试,为研究项目提供准确数据。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郁涉的记忆居然还能延伸到古地球时期——他们一直将他当作一只只是植入了地球人基因的,真正的小幼虫来对待。 郁涉也不打算说出这件事。一开始瞒着了,以后也就没必要说了。 * 晚上白玖从书房里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然后走进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盏青色的小夜灯亮着,映在床上的那只小幼虫白嫩的脸上,打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郁涉睡觉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总是喜欢卷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毛茸茸的脑袋成了花心,一头绸缎一般的黑发泛着典雅的光泽,稍显凌乱地洒在被子上。 白玖替他稍微摆正了一下姿势,不让他的脖子歪的过于厉害。 指尖触碰到他细腻而柔软的脖颈皮肤,血流淌过的感觉让白玖仿佛看到了他身上独属于幼虫的勃勃生机。 像一团幽幽的火苗在燃烧,柔和明亮却不刺眼。 他身上还有一股清浅的奶香,混合着番茄汁的酸甜,让白玖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身边这只小幼崽的存在。 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 生老病死,生命的出现与消亡,除了自己,谁还会在意呢? 以前的白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孩子,而现在的他,却在无意中获得了这样一件珍宝。 这样跟自己紧密联系的一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对自己无尽依赖与崇拜,这让白玖头一次感受到了踏实。 他想起前几天郁涉说要陪他睡时的神情,是严肃的,带着一点期许的。 白玖当时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他没有养过幼虫,不清楚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是要果断地当一个严父拒绝呢?还是宠溺地说好呢? 小幼虫仰着脸,小心翼翼地征询他意见:“我晚上会做噩梦,但是和父亲一起睡就不会。” 白玖心头一软。 他几乎就要说出口,他也是。 说来也怪,他做了那么久的噩梦,只有在那天晚上,郁涉悄悄爬上床跟他一起睡的后半夜才能够安眠。 于是他就默许了郁涉的举动,一边贪婪地感受着这只小雄虫给予自己的温暖,一边提醒自己不要过分索求。 就如同在沙漠里渴行的旅人,他只需要得到那一口甘泉,而不敢奢望一整片绿洲。 第11章 雌虫诊所 虽然中间被白玖挪动了一次,但奈何郁涉睡觉实在是不老实,于是第二天起来,他光荣地落枕了。 郁涉歪着脖子,连带着歪着脑袋,愤怒而暴躁,但不敢表现出来怕崩虫设,于是就很有几分委委屈屈。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一张小脸阴惨惨的实在是难看,白玖忍着笑,伸手替他按摩了一会儿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郁涉舒服地眯了一会儿眼,感觉白玖的手法也忒熟练了,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玖沉默了一下,收回手,语气淡淡道:“以前在军营里,因为紧急任务没办法在床上睡觉的情况很常见,有的新兵就会经常落枕。” 郁涉眨了眨眼,心说不好,戳到了白将军的伤心事。 那一段艰难困苦的过去应该是白玖的心里阴暗情绪的一个来源。 想要解开心结,不能靠一时半会,郁涉深谙此道,也装作反应淡淡的样子。 * 吃完早饭,白玖请了假,亲自带郁涉去办理了转学手续。 郁涉碍于自己的形象问题,偶像包袱八吨重,坚决不下车。 不过也幸亏没下车,不然他应该就会错过这一幕不可思议的场景。 玫瑰星幼虫园占地面积广大,周围建筑鳞次栉比,其中不乏各类商店,虫流量并不小。 郁涉目光散漫的看了会儿虫来虫往,车水马龙,又将视线转向天空碧树。 初夏的空气洁净度极高,日光透射下来,斑驳澄澈,很让人放松。 就在这样宁静安详的氛围里,突然从一个角落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郁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尖叫的声音转了过去。 那声音好像是从一条小巷里传来的。 郁涉收起搭着的二郎腿,从悬浮车上跳下来。 他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的虫好像并没有听到刚刚的声音一般,没有任何异样。 郁涉想起中央科研所出具的那份检查报告里说神经衰弱,可能会导致幻听,忍不住自我怀疑了起来。 但紧接着,第二声尖叫就响了起来。 很明显,这应该是一只雌虫的叫喊。郁涉之前足足学了三个月才能勉强分辨出雄虫和雌虫声音的细微区别。 他再次循声望去,此时心里不免有些焦躁。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过凄厉了,如果不是周身的环境看起来依旧安然祥和,他真的要怀疑自己到了某种凶杀案现场。 郁涉这次可以肯定,声音就是从不远处的那条小巷里传来的。 他忍不住朝那边走了几步。 小巷子距离不远,却也不近,位于单元楼和一栋不知名建筑的夹缝,幽深狭长。 郁涉站在巷口,往里面张望,看到看到里面没有有一座小楼的轮廓。 尖叫声已经停止了,郁涉却觉得发出尖叫的人还在里面挣扎。 他拉住一只脚步匆匆的虫,指了指那条小巷,问道:“请问里面是做什么的呀?” 那只雌虫原本有要紧事,被拉住之后一脸的不耐烦。 但当他回头发现拉着他的是一只十几岁的小雄虫,清秀俊美,五官精致,顿时火气就消了下来。 他先是朝小巷里扫了一眼,随机朝郁涉摆了摆手,说:“里面是家私人小诊所,专门帮雌虫看病的,你一个未成年的小雄虫,还是离得远一点为好——你的雌父呢?” “诊所?”郁涉巧妙地避开了最后一句,只重复了一下,似乎是依旧十分困惑。 那虫“嗨”了一声,说:“一般的雌虫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好,去不起医院,拿不了药,就只能去这种私人诊所了。” 郁涉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他心里的疑惑稍释,但另一个疑团又浮了上来。 既然是治疗,为什么会叫得那么惨?而且看周围虫的反应,这种事情好像还挺常见。 不对劲。 肯定不是普通的治疗那么简单。 郁涉思忖着,又不好意思继续浪费别虫的时间,于是礼貌地跟那虫道了谢。 谁料那只虫反而不着急了,上下打量着郁涉,问他多大了,为什么会一只虫出现在这里。 郁涉有些警惕,敷衍了几句,那虫也不在说什么了,只最后一指那栋隐没在黑暗里的建筑,留下一句“小朋友可千万不要到那里去,平白沾染了晦气”就悻悻地走了。 不让他去,他偏想去。 这要是放在前世,郁涉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奇心或者逆反心理,但现在的他没有什么高标准严要求的条条框框束缚着,白玖又一味地宠他,于是郁涉就想。 这地方我去定了。 他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第12章 螳螂手臂 狭小*逼仄的巷子,黑洞洞的诊所,含糊其辞的暧昧说辞,郁涉往里面站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去看看。 那只雌虫说的果真没错,这里好像的确是一家诊所,两层小楼,屋顶平平,外墙肮脏,门上悬挂着黯淡的光屏,上面的虫文已经模糊不清了。 郁涉踩着荒草,悄悄爬到了窗台上,隔着玻璃往里面张望。 里面的灯光还算充足,面积不算大,像极了古地球时期的牙医诊所,有着那种奇怪的椅子,郁涉清晰地看到布帘掩映下,正中央的那个椅子上好像躺着一只身材羸弱的虫,而周围还有几只虫忙忙碌碌的身影。 刚刚的惨叫声好像就是椅子上的那只雌虫发出来的,郁涉将触角伸出来贴着窗玻璃,似乎还有一阵阵被绷带束缚住口齿而发出的呜咽声传来。 不会是凶杀案现场吧? 郁涉前世闲的无聊时看过了不少经典恐怖片,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跟记忆里的某个画面有几分重合度。 他蹙着眉,犹豫不决。 布帘后几只虫的身影还在晃动,变化。 突然,一声轻微的“噗嗤”声划破空气。 像是什么东西划开皮囊,从身体中刺了出来。 郁涉瞳孔一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只虫的头顶,骤然出现了两团肖长的阴影。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持续不断的传来,那只虫缓慢地,一点点地从头顶伸出了两只螳螂一般的爪子,像是有独立生命的个体一样,在空气里划动着。 同时他的身体也陡然胀大了一圈,背佝偻起来,骨骼出现了明显的畸形。 一种奇异的嗡嗡声顿时灌进了郁涉的耳膜。 “……”郁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发凉了。 他知道在虫族里有一些虫们喜欢自己异化的半虫体形态,但他还从来没见过。一般的虫只有在战斗状态才会异化,因而很多虫侣连一辈子也没见过对方的虫形。 虽然隔着布帘,但灯光显然将那道形状奇怪的影子投射的更为可怖,郁涉刚刚想要直接进去的念头就像被大风刮过的一簇小火苗,“噗”地一声就灭了。 这是什么情况? 要分尸吗? 郁涉一动不动地蹲在窗台上,用墙沿挡住自己的身体,静观其变。 除了那只异化了的虫,其余的两只都还保持着原状,分立在椅子的两侧,似乎在钳制着椅子上的那只雌虫。 异化虫站的那个位置看上去,居然像是主刀医生。 他的“螳螂手臂”凌空劈了下来,似乎是在尝试几个角度,最后眼看着就要劈下来的时候,郁涉受不了了。 无论是在做什么,这也太过血腥残暴了。 他转身敏捷地从窗台上跳了下去,然后俯身捡起一块石头,卯足了劲往窗户上砸去。 虽然这家诊所看起来破败,但好歹实在首都星,窗玻璃不会被区区一块石子砸碎,因而只是发出“哐当”的声响。 但诊所里的虫们警惕性很高,立刻停住了动作,齐刷刷的朝窗外看去。 郁涉因为离开了窗子,因此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感知到一片静寂。 然后那只雌虫似乎是终于咬破了绷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离得近了,郁涉才觉出这尖叫声好像有些奇怪。 要说是痛苦,的确是凄厉,但又好像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包裹在里面。 郁涉来不及多想,他竖起耳朵辨别着里面的脚步声,以便一会儿及时应对。 但诊所里的虫似乎是顾忌着什么,迟迟没有动作。 郁涉的心七上八下,血液不断鼓动。 就在他稍稍放下心时,突然,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从后面伸来,捂住了他的嘴。 郁涉:“!” 艹了。 没注意身后。 他的牙齿先咬住了那虫的手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嘶”,这才陡然反应过来。 他赶紧松了口,转过身去。 果然是白玖。 白玖对他做口型:“你来这里做什么?” 郁涉指了指里面,说:“我听到有虫在里面叫。” 白玖恍然。 但紧接着就直接将郁涉拉了起来。 “没事,可能只是个小手术。”他说。 郁涉觉得白玖的反应有点奇怪,他全身的肌肉都不易察觉地崩了起来。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紧张? 郁涉胡思乱想着,被白玖半强制性地拉出巷子。 “我觉得不像是手术。”郁涉突然站定,仰着头和白玖对视:“手术为什么要在这里做?手术需要变成虫形吗?” 在郁涉平静而清澈的目光中,白玖却有些难以自控的暴躁。 他压下心头的情绪,尽量轻松地开口:“雌虫和雄虫身体构造不一样,你不知道很正常。” 郁涉依旧望着他,显然是不相信。 他能感觉到白玖似乎是格外逃避,甚至是烦躁,恐慌。 白玖也似乎是有些无奈,甚至表现出了少有的强硬,他直接拽住了郁涉的手腕,将他往悬浮车边拉去。 “回家,你还需要收拾一下转学用的东西。” “……” 郁涉不想跟白玖因为这件事吵起来,但白玖抓着他的手力道着实是有些大,他也有了小性,不满地甩开那只手,默默地率先往外走。 白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幼虫甩开的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变,跟在他身后,神情忽明忽暗。 他怎么不知道这种诊所里面在干着什么勾当? 无非是践踏那些没有虫权的雌虫,将他们不值一提的,可笑的尊严踩入脚底。 他怎么能让宝宝知道? * 因为今天上午发生的事,郁涉至今还有点气闷。 他毕竟有那么一点小骄傲,因为一直以来白玖从来没有,因为他的年龄而对他有任何一些好的轻待,从而一直尊重他,将他当做年龄地位身份平等的虫。 但今天上午的对话和举动却让郁涉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还是不平等的。 他是白玖的养子,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还是个必须要听雌父话的小幼崽。 白玖从来不会主动和他分享自己的生活以及阅历,而相反,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好像在他的掌控之中。 郁涉翻了个身,觉得有些憋屈。 或许也不只是因为白玖,还有各种其他的因素,比如说路亚得意的脸,学校抑制不住的流言蜚语,所有虫都拿他当小幼崽看待的态度…… 但现在,郁涉觉得那些跟白玖相比,全都不算什么。 他只在意白玖的想法。 他是不是真的只是将自己当做一只需要被时时照看,精心呵护的小幼虫,而不是一只平等的伙伴? 不过还好,郁涉心想,他不是什么乖小孩。 白玖不让他知道,他就没办法知道了吗? 午后的阳光洒在阳台上,为郁郁葱葱的绿植添上一抹暖色。 郁涉锁好通往阳台的玻璃门,然后重新回到躺椅上躺下,点开了光脑屏幕。 立体的倒金字塔光束里,一个圆圆的小红点正在跳动。 郁涉唇角轻轻一勾,将额前的黑色碎发拨到耳后,露出一双蕴着细碎光点的黑眸。 他点开红点,刚刚看到的诊所里的画面就骤然出现在了眼前。 得亏他在临走前抠下了随身带着的微型飞行器,塞进了诊所里。这下看起来远比隔着窗户看要清晰的多。 只见昏暗的诊疗室里,只有布帘后面的昏黄灯光还早幽幽亮着,里面只剩下了两只虫,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站着的赫然是那只“螳螂臂”。他似乎是已经做完了手术,正在拿一块抹布擦着自己染血的刀刃。 而他身边的那张床上,原本还在不断挣扎的雌虫此时已经一动不动,死鱼一般瘫在那里。 郁涉心随意动,凭空划了几下,视频就被放大,聚焦在了那只雌虫的脸上。 只见他瞳孔散大,脸颊凹陷,皮肤都被汗水泡白了。 这是做手术吗?古地球生孩子都没有这么痛吧? 为什么不用麻醉剂? 郁涉抿了抿唇,将小飞行器向上挪了挪,正巧此时螳螂臂医生已经吱吱嘎嘎地开始收回触角,无暇他顾。 看到了那只雌虫的全貌。 他的下半虫身,居然呈现出一种极度溃烂的状态,就像是被捣烂的蜂巢,还在不断渗出脓血。 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自学过一段时间的虫族生物学,知道那个位置对于雌虫的重要性。 那里是他们的繁育腔,也就是孕育虫蛋的地方,就像是人类的子宫。 他这时才稍微明白了那只虫的叫声为什么凄厉又有些别的内容。 这八成是因为雌虫发情期的来临。 第13章 叛逆心理 年少时的流浪,白玖见识过很多常虫或许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阴暗面,其中包括买卖器官,贩卖幼虫,甚至也包括切割繁育腔。 因为悬殊的雌雄比例,许多雌虫在发情期到来的时候还没雄主,在每年的春天都要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而这个时候,为了结束这种痛苦,有的虫就只能选择切除自己的繁育腔。 这对于一只雌虫来说是极大的心理伤害。因为身体的本能会让他们想要成为一位母亲,想要诞下属于自己和雄主的新生命,想要一点点见证蛋的孵化,想要将小幼崽护在手心。 但没有了繁育腔,也就意味着这一切都成了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即便是以后能够遇到愿意收留自己的雄主,也不再有生育能力了。 因此有些雌虫宁愿忍受痛苦和折磨,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繁育腔。 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贫困家庭一般无法承受一只大龄雌虫的开销,所以就会逼迫他们去小诊所做手术,挖出繁育腔。 而倘若能够有幸联系上一只繁育腔发育不完全的已婚雌虫,那么还能将繁育腔以一个好价钱卖出。 很显然,昨天郁涉看到的那家诊所,就是这样的雌虫诊所,也是器官作坊。 * 郁涉新学校在首都星的一个比较偏僻的区域,面积不大,建筑装饰什么的却透着一股子低调奢华。 路过巨大的飞行训练场时,郁涉刚还看到一只小雌虫驾驶着飞行器从打开的穹顶上一飞冲天。 有点厉害。郁涉眯着眼仰头注视着那个小黑点想,这么高,还不带任何肉眼可见的防护措施,果真是艺高人胆大,不愧是为第一军校诺克蒂斯学院的预备在校生。 他刚这样想,突然只见那只虫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高空直直地坠落下来,嘴里还呜哩哇啦地喊着什么。 郁涉:“?” 怎么回事?小老弟你骄傲了? 那虫应该是还没二次分化,没办法异化身体减轻冲击力,在关键时刻开了一朵伞,晃晃悠悠地挂到了飞行场旁边的大树上。 郁涉听见他还在吱哇乱叫:“他奶奶个腿,谁开了老子的飞行器别让我找到你!” 郁涉:“……” 就,很……有活力,这是郁涉对这座仅需要待上半年的学校的第一印象。 后来他才发现,这个第一印象真的是,客观且精准。 他一直跟在白玖身后,刻意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脚步一停,白玖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马上也就跟着停了下来,侧头等着他。 郁涉嘴角一抽,马上恢复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背上的背包里面只放了一本笔记本,是郁涉专门为白玖写的。 【治疗第二步:寻找病根。】 他得想办法让白玖主动意识到,他需要倾诉,需要有虫跟他分担那些阴暗的过去,而不是单纯地闷在心里。 伤口捂久了会溃烂,虫闷久了易变态。 这是多么简单通俗的道理。 * 两只虫的冷战发生的微妙极了,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任何区别,但白玖就是能感受的到,郁涉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 他入学已经两个星期了,居然一次也没有主动给他发过讯息。 白玖坐不住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是有那么一点脆弱的,只针对在意的虫。 为此他翻遍了好几本有关幼虫期末期幼虫心理学的书籍,想要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虫星的心理学虽然垃圾得令人发指,屡屡被真大佬郁涉在背地里吐槽嫌弃,但这类关于培养小雄虫的书籍还是有不少的。 白玖看的头昏眼花,感觉通篇都是废话。 书上说,十六七岁的小雄虫之所以会和家长闹别扭,一般是因为代沟。 代沟是什么?白玖看了看注释,明白了。 要论年龄,他比郁涉大很多,又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对幼虫的内心想法并不是很清楚,的确是存在代沟。 还有一个可能,是早恋,这一点就要家长虫有一双发现能够及时捕捉到暧昧情愫的火眼金睛。 白玖想都没想直接把这一条给pass掉了。 开玩笑,郁涉转学都不愿意到学校里,现在到了新学校也才两个星期,怎么会有喜欢的虫?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将这一条同样摘录进来自己的私人笔记,就记在“德鲁星人药剂研究结果汇总”和“安纳星站略布局示意图”的旁边,还标了个小小的问号以示怀疑。 接着看下去,就无非是一些聚少离多导致的陌生,以及叛逆心理作祟等。 白玖一条条地仔细分析。 要说聚少离多,之前虽然是这样的,但自从那天郁涉说要跟他一起睡才能不做噩梦后,他每天都会乘坐几个小时的星际飞船穿梭,争取每晚都回家,聚少离多可以不成立。 叛逆心理的话,白玖以前压根没觉出来。 小雄崽又乖又软又甜,怎么都跟叛逆两个字不沾边。 只是偶尔闹脾气,应该不是大事。白玖抄下这一条,也同样打了个小问号。 最后就是解决方案了。 白玖翻到底,觉得这些方法都太通俗了,无非是送个小礼物,学会夸奖他,多跟他沟通云云,白玖对它们的可行性存疑。 这些都是对普通虫崽的,他家的宝贝能跟那些普通虫崽一样吗? 白玖开始有些烦躁。 怎么养幼虫,比打仗还难? 第14章 集训营 对于白玖那样复杂的心路历程以及完全偏离主题的想法,郁涉一无所知。 而他之所以会连续两周都不主动和白玖联系,真的是单纯的因为学业繁忙。 在虫星里,许多雄虫仰仗着雌君的财力一辈子吃喝不愁,但郁涉不想成为那样的虫。 他的目标是考入诺克蒂斯学院的医学部,发扬壮大心理学专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治疗师。虫要是没有理想,那和米虫有什么区别呢。 朵策第一军校预备营的图书馆里,高大的书柜间,郁涉正在找一本名为《医学神经概论》的古书。 由于星际时代大部分的书籍都存储到虫网上,随时可以下载到光脑里,但一些从其他星系以及“太空遗迹”来淘来的古书太过于珍贵,而且虫星的外文翻译能力有限,为了保护原本,一般不会进行机器录入。而手工录入又费时又耗力,经常停滞不前。所以这些珍贵的孤本就变成了装饰品一样的存在,其中不乏有从古地球流传下来的书籍。 郁涉向管理员请求了权限,才获得了进入的资格。 管理员将他引进了古地球医学分区,回头有些奇怪地打量着这只小雄虫。 想要考军校的雄虫很少见,想要考入军校学医的小雄虫更是凤毛麟角,这让他不仅对这个自称是刚转来的幼虫有了那么几分好奇。 郁涉冲他礼貌地道了谢,走进了屋子。 管理员还是不放心,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看到郁涉伸手去拿架子上的书,忍不住说:“同学,你小心一些,这些都是尚未破译出的孤本,古地球焚尸场只有这么几本。” 还没破译?郁涉微微一笑,心说那正好,我帮你们破译好了。 他对管理员老师摆摆手,乖巧地回头笑了笑:“我会小心的。” 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古地球的语言,郁涉此时看着那些方块字只觉得倍感亲切熟悉。 虫星的文字是一种有些类似于楔形文字的语言文明,但还算简单,郁涉最初在科研所学习的时候学了三天就掌握了。但对于虫星人来说,古地球的方块字简直不能更复杂了。 他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然后一页一页地翻过那本书。 这本书是常见的大学本科教材,郁涉找出来也只是为了温习一遍。 毕竟他当时在宇宙里漂浮了那么久,多少有些遗忘。 但当他拿到这本书时,才翻了几页,就觉出一股熟悉的感。 这不会是他的书吧?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闪过,郁涉就忍不住笑了。 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情,真是。 然而,当他继续翻下去,一边翻一边用光脑记录下来他将里面的汉字翻译成虫文的全过程时,刚翻译过导论,他的笑容就逐渐凝滞。 他看到了什么? 红色的笔记字体飘逸潇洒,内容却严谨无比,排列在一些重要的知识点旁边,还时不时有一些树状图和表格。 这,还真是他的书。 郁涉难以置信地来回翻了几遍,终于才确定了下来,内心不免有些复杂。 这些教材在他毕业之后就被他打包送给了家境贫寒的学弟,后来也都不知去向,没想到居然能在成为太空遗迹的一部分。 看来,经典书籍永垂不朽还真的是有依据的。 郁涉抿了抿唇,在看向手里的收拾目光就多了一份温情。 毕竟是久别重逢的伙伴,还是以后帮他开拓虫星心理学领域的最大助力。 出了图书馆的大楼,郁涉沿着羊肠小道踏过一地斑驳树影,进了宿舍放东西。 由于玫瑰星距离朵策距离实在算不得近,更何况他跟白玖闹了点小别扭,于是是直接填了住校申请表 预备营采用的是半封闭化军事化管理,时间规划的极其严苛,目的是最大限度的激发潜力,为半年后的诺克蒂斯入学考试做准备。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灯,一只小雄虫正背对着门口,正在收拾背包,为晚上的机甲集训做准备。 听到门响了一声,他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 入学两周了,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雪芙,却并没有任何其他较深入的交集。 郁涉本来就是不会主动跟陌生人说话的个性,更何况有了路亚的前车之鉴,他对小雄虫没有什么好感。 雪芙更是如此。 本来郁涉这只虫就先天条件得天独厚,跟他站一块愣是衬得别的虫没他白没他瘦没他那精致冷傲的一张厌世美人脸,更何况他还是白玖统帅的养子。 白玖此人深不可测,外界有关他的评论褒贬不一,两极分化得十分严重。 不过对于雪芙来说,他倒是对这位将军挺敬重。 而正是因此,他不喜欢郁涉。 统帅怎么能有这样一个清秀柔弱的养子?整天最爱去的地方竟然不是搏击场,而是图书馆。而且他来的那天雪芙看过他的资料,他已经十六岁了,却还没有二次分化。 一只雄虫往往在进入少年期,也就是十五岁的时候就会二次分化完全,触角会变粗变长,虫体也会更加强壮,少数雄虫还会有一双翅膀,不过那都是几十万分之一的可能。 虫星几十年也不一定出一个有翅膀的雄虫,如果出现了,必定会引起巨大的舆论浪潮。 但倘若一只虫到了十六岁的时候还是无法进化虫体,那么他多半就是只废虫了。 这样的雄虫会被很多同类所耻笑,也会一辈子在同类面前抬不起头。 统帅大人唯一的养子,怎么能是这样一个残废呢? 郁涉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餐厅吃晚饭时,宿舍里已经只剩下了他一只虫。 那位叫雪芙的室友已经早早地离开了。 郁涉背着背包,一面根据艾宾浩斯记忆曲线回忆着自己之前记的那些知识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留了些心思祈祷今天晚上的饭不至于太难吃。 黄昏的晚霞燃烧的很是热烈,转过拐角时,由于心不在焉郁涉撞到了一只小雌虫。 那虫跑的太快,没刹住脚,被郁涉一挡,整只虫倒栽葱地插进了花丛里。 “……我太阳你奶奶个腿!” 郁涉的“抱歉”刚说到一半就卡住了,连带着去拽他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这声音和这语气,有点耳熟。 是他的错觉吗? 第15章 二次分化 郁涉之前接触到的幼虫们还没有这么狂野的一种类型,是以最一开始并不很能接受。 但偏偏眼前的小雌虫皱着眉毛,顶着头发上的几片绿叶来来回回地用目光扫射着郁涉。 “新来的?” 郁涉略一点头,抱歉地笑了笑,有几分疏离:“刚刚没看到你,你没事吧?” 那小雌虫拍了拍手,打掉身上的灰,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去餐厅?”他问。 郁涉这个方向很容易猜出来。 “嗯。” 还没说几句话,那小雌虫就又凑过来,离得很近。 郁涉警觉地后退了两步,脑门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你身上好香。”那只小雌虫耸了耸鼻子,发你带的点不确定:“你口袋里有奶糖?” 郁涉怔了怔,条件反射掏了掏口袋,什么都没有。 那小雌虫却不依不饶起来:“我真的闻到了,就是你身上,不是花香,是一种奶香。” 他怀疑的目光又落到了郁涉脸上,有些不怀好意:“你不会……” “闭嘴。”郁涉的脸黑了黑。 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臂,将手背凑到鼻尖前闻了闻。 初时并没有闻到什么,可过了一会儿,居然好像真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怎么回事? 是昨天的沐浴液吗?他明明记得不是这个味道。 郁涉也懒得跟这只素不相识,仅有两面之缘的小雌虫继续探讨他的“体香”问题。 但小雌虫像是自来熟,粘在他身边,丝毫不顾郁涉冷了眉眼的明示暗示,笑嘻嘻地一路跟到了餐厅。 “哎。”那只小雌虫也端了份甜点坐到了郁涉跟前,支着下巴问他:“我叫杨思明,你叫什么?” 郁涉用勺子狠狠铲了一勺黄油豆腐,塞进嘴巴里,头也不抬:“亚历山大安德鲁尼亚五世。” 杨思明:“……” 他挠了挠头,有些困惑:“有这个家族吗?” 郁涉抽了抽嘴角,没再搭理他,继续吃自己的饭,距离晚上的机甲操纵实战课还剩不到半个钟头,他必须加快速度。 耳朵里塞满了餐厅里的嘈杂声响,还有杨思明的叽叽咕咕。 “哎,你知道吗?你身上这种香味,其实出现的很特殊。”杨思明咂了咂嘴,将一颗糖浸樱桃吞不下去,吐出果核,接着说:“我曾经见到过一次,我表哥二次分化前,身上也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段时间的花香。” “……”郁涉的叉子顿了顿,又继续插了一块牛腩,塞进嘴巴里,惜字如金道:“怎么说?” 杨思明见面前这个高冷美人终于愿意纡尊降贵地赏脸搭理自己了,登时就像打了一针鸡血,说话更来劲了。 “救我暑假里去找我表哥玩,他当时已经快十六了,还没分化,我姨妈以为他有什么心结,就让我去开导他,谁知道,嗬!” “说重点。”郁涉抬头笑了笑,眼睛里却没一点笑意,看上去敷衍的很。 他一只手已经松了叉子,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盘子镶嵌的银边。 “哦。”杨思明扁了扁嘴,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说:“我就闻到了他房间里全都是南瓜花的味道,真是奇怪了,我姨夫他们连同我表哥自己都闻不到,哎你说……” “重点。”郁涉再次强调。 “重点,重点就是……”杨思明也有些委屈,但还是说:“我觉得你身上的香味可能是因为你要二次分化了。” “不过你长的这么高,应该早就过了,正常分化的年龄,不应该啊。” 郁涉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他是在那天医院的检查结束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在虫族社会里,是存在着二次分化的。 也就是说,他一直避免的虫体形态还会继续异化。 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是一夜之间度过了幼年到少年的分界线,因而并没有出现二次分化。 郁涉对此求之不得。 天知道他对于这件事情有多么抗拒。 所以他没对其他虫说。 白玖日理万机,又没有过养孩子经验,也忘记了这件事。 但最近郁涉却听到了一些言论。 没有二次分化的雄虫是家族耻辱? 是只残疾虫? 虫族的触角发育对于虫族来说就相当于地球雄性的那什么? Are you kidding? 那换算一下,他这样子的虫,要在古地球的话,应该就算得上是…… YW? 郁涉顿时身上一阵恶寒。 * “这个二次分化,”郁涉的神色严谨了起来,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校医虫,问道:“可以推算出具体日期吗?” “没有。”校医虫也没有接触到这么晚进行二次分化的小雄虫,第N次提议道:“你还是请假回家等待吧,亲爱的,这个对于一只美丽可爱的小雄虫来说是虫生大事。” 郁涉抿着唇,捏紧手里的药瓶,一声不吭。 那天杨思明跟他提了有关二次分化的事情,他心里存疑,就找了校医做了个简单的身体检查,果然,他体内的激素已经开始变化了。 校医拿到结果惊讶极了,不可置信地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即将分化的。 按理说这么小幅度的变化应该不至于被觉察到。 郁涉苍凉一笑,心说身边有只虫长了只狗鼻子。 他谢绝了校医帮忙开具证明请假的好意,带着一袋子小药片走出了校医室。 杨思明正站在门口朝着篮球场张望。 似乎是他暗恋的一只小雄虫今天有场比赛。 见到郁涉除了,杨思明一边依依不舍地瞄着篮球场的赛况,一边问郁涉:“怎么样啊,宝……” 另一个“宝”字还没出口,杨思明就感受到了脖颈初凉飕飕的一片寒意。 不久前他缠着郁涉,在他跟前晃了两天,以自己可以闻到郁涉身上的味道,可以提醒他分化期的到来为理由要跟他做朋友,郁涉考虑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又打量了他一分半,之后以签下了星际双边贸易合约一般的慎重姿态慢慢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之后偶尔有一次他听到郁涉家人给他打电话时似乎是称呼他为“宝宝”。由于这个软糯的称呼,实在是跟一脸高冷寒气四射的郁涉本人实在是太有差异,杨思明牢牢地铭记住了并总是时不时地提出来溜一圈,以彰显他来之不易的跟郁涉交好的关系。 但当然,前提是他前天被郁涉揍出的疤痕已经消掉了。 很难想象是么。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小雌虫,居然被一个清瘦的,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小雄虫按在地上教做虫。 杨思明不服。 但不得不服。 “阿涉,过两天就是机甲考核比赛了,据说是用军校考试的标准进行测试的,你紧张吗?” 郁涉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拿书挡住头顶炽热的阳光,一边反问他:“考完机甲就要进行虫族生理学闭卷网上测评了,你的书还是新的,请问你紧张吗?” 杨思明:“……” 就如同机甲操纵对于郁涉来说是短时期内无法克服的短板一样,生理学医学这类更需要基础和勤奋的学科对于杨思明来说就是灾难。 他哀嚎了一声,快步追上郁涉,觍着脸问他:“这不是有你的嘛……你会让我抄的吧?对吧?” 郁涉冷酷的用书拍开他的脸,微微一笑,嗓音温柔:“不会。” 身材高挑的少年穿着白衬衫,制服的领子折得整整齐齐,边缘绣着银色的花纹,露出洁白纤长的脖子,衬得发色黑如浓墨。 “我前几天在翻古地球的书时,看到了一句谚语。” “什么谚语?”被美色所诱惑的杨思明恹恹地跟在他身后,问。 “临时抱佛脚。”郁涉回头看他认真地和他解释:“指的就是考试前突击重点内容也可以考的很好。” “……”杨思明听得似懂非懂,肩膀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可是,我感觉像我这样的,我去抱‘佛’的脚,恐怕也只会被他一脚踹开。” 郁涉:“……” * 白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郁涉联系了。 郁涉忙于学业,是因为学习使他快乐。 而白玖埋头于工作,则是因为他现在需要收集大量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弹劾是有依据的。 目前的处境,对他而言,十分不利。 之前由于他私自潜伏到兽族的军舰上,从而导致信息出现错误,军方以为他被挟持了,所以在雷拉丝的指挥下耗费了大量兵力对那艘飞艇进行了围截。 白玖回来后情绪极度不稳定,脸色黑如锅底。 要不是不知道之后还要去幼虫学院看看郁涉是怎么回事,他简直可以在军部留到通宵来搬扯这件事情。 当然,在那之后他也做了详细的报告,交了上去。 目前他手里的一些影像资料只能证明安塞尔家族——也就是那天和郁涉起冲突的小雄虫的家族里,有虫参与到了军火走。 那天他碰到的那个嗓子被火烤过的就是他的旧相识,安塞尔的老仆人。 但这些证据没有涉及到统治阶层。 安塞尔家族原本是个没落的贵族,但由于最近两辈下海经商,积累了大量财富,因而实力得到了稳固。 白玖知道,上面有很多官员都跟这个家族有牵扯,所以说要想调查清楚这件事,就必须从这个家族查起。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上面就有人针对他进行了弹劾。 理由有三条。 第一条是在那场保卫安纳星的战役里白玖没有起到主帅的作用,反而以立私功为目的任性妄为,严重损害了集体利益。 对于这条白玖一哂。 最近他都已经听烂了,实在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比较好奇第二条的内容。 紧接着首席大臣就宣读第二条。 理由二,根据白玖身边的下属反应,白玖最近行踪成谜,经常私自离开岗位,并且有结交政党进行联盟,以巩固既得利益的嫌疑。 白玖眉心微蹙,眼角余光瞟到了一旁静静看着,面容冷静的格雷尔。 “第三条呢?”他的语气依旧很轻松,似乎是丝毫没有将这些指控放在眼里。 要知道现在虽然在座的虽然只有十几只虫,但他们可都是整个帝国里身居高位的核心实权人物。 内阁会议室里所有虫都各怀心思,有的胸有成竹,有的满面嘲讽,还有的只是事不关己的看笑话。 “第三条。”坐在首位上主持会议的大臣和旁边的虫对视一眼,似乎是有些为难,但还是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这个……我们接到消息说是在你的府邸里,抚养着一只科研院所培育出的尖端科研成果。” 白玖微微上扬的唇角一点点放平,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目光有些冷凝。 那位首座上的大臣似乎也是感觉到了骤降的气温,但还是坚持说完了。 “据说那只小雄虫背负着最澄澈尊贵的基因,但由于你的疏于照料和不闻不问,让他错过了二次进化的时机,成了一只废物雄虫。” “是真的吗?” 第16章 发生事故 “今天的模拟测验以自身安全为第一,牢记机架操纵的具体步骤,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同学们,记住了吗?” 第二考场的监考老师是只高大的退役军雌,算是这所集训营里最有资历的老教员之一。因为他曾经是白玖麾下的一员,因此在得知郁涉是白玖养子后便格外关照。 小雄虫看上去柔弱清秀,能不能顺利通过考试都是难题。 不过这次只是模拟考,全营共有八十只虫,分为四个考场,只要不是最后五名,就不会被删下去。 但愿郁涉可以苟到前七十,不然他还真的得好好纠结一下要不要徇私舞弊。 机架操纵对于虫们,尤其是准备考入第一军校的虫们都是家常便饭,他们从小就在模拟仓中进行训练。稍稍长大后,有条件的家庭会购买一架小型民用机甲来供幼虫进行升空联系,而家庭不怎么富裕的小幼虫也会前去公共机甲站进行租借,只要凭自己的星际ID卡上的身份认证就可以以极低的价格进行机甲操纵。 郁涉的房间里就有一艘可折叠的高级机甲。只不过他志不在此,用的机会很少。 白玖作为上过前线拼杀出来的统帅,自然也是不希望他走他的老路。毕竟他们是不同的。 他是卑微的贫虫窟里走出的雌虫,而郁涉是身份高贵的小雄主。 郁涉之前也向他透露过自己想要从医的念头,得到了白玖的支持,在那之后,那架机甲更是被挪到了书房。 但机架操纵还是要好好学习的。 少年站在队伍末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空旷场地边缘正在检查机甲的同学们。 这里的机甲不似平时幼虫们训练的那般小巧玲珑易掌控,而是按照军方标准制造的大型机甲,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大了考核难度。 在考核期间禁止带光脑进入驾驶舱,每只虫的考核时间只有半刻钟,还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操纵机甲完成监考老师给出的指令。这不仅需要熟练掌握操纵机甲的能力,还更考验心理素质。 “考试开始!” 第一只小雌虫由教员检查了全身,然后率先进入了机甲操纵舱,机甲硕大的顶灯闪了闪,然后在监考老师的指令声中冲上了穹顶。 郁涉的目光一直尾随着那架升空的机甲,争分夺秒地汲取经验,为自己的考核增添通过的可能性。 身边突然一动,杨思明推开一边的几只虫,在别虫的小声抱怨里挤到了郁涉旁边。 “阿涉别紧张,你肯定可以通过的。”他看郁涉神情严肃认真,以为他在为自己担忧。 郁涉没看他,只是说:“我没紧张。” 他的确不紧张,心理素质什么的,全场的虫加起来估计都没他好。 “那你的手握着做什么?”杨思明看着他攥成拳的手,不解地挠挠头。 “……”郁涉低下头张开细白的五指,给他看。 掌心里赫然是一个小药包。 “光脑和空间纽被收走了,训练服又没有口袋,我没地方放这个。”郁涉解释,然后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时间,说:“医生说这个药要按时吃,可以调节紊乱的激素,我掐着时间呢。” “原来如此。”杨思明原本还想着好好安慰一下这只我见犹怜的小雄虫,谁知人家还真就这么淡定,连吃药也没耽误。 郁涉就是这样的虫。 他喜欢有规划的生活,并为此感到踏实。在长久的时间里,他的这种“踏实”也会让周围的朋友,或是家人因为他而感受到安心。 考核进行的很快,一只接一只的小虫进入机甲,凌空飞起,又在完成指令后降落。 出来时有的满脸惊慌,有的势在必得。 “第18号,雪芙。” 教员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回响。 小虫崽们的窃窃私语声登时一停。 “第18号雪芙同学在哪里?”教员的声音提高了许多,一边用目光四下搜寻,一边在花名册上点来点去。 “迟到三分钟即弃权。”军雌看向训练场的大门口:“大家有谁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雪芙平时交际圈极小,属于孤僻寡言的那类虫,大家纷纷摇头。 郁涉犹豫了一下,举了举手,从虫群里探出身,说:“老师,他是我的室友,我想我可以去宿舍看一下。” 看看他是不是在宿舍没出来。 “不应该啊,不是到训练场点名的时候都在吗?”杨思明拽住郁涉,不让他走:“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是保存一□□力,告诉我你宿舍位置,我去一趟。” 教员看了眼时间,叹了口气,道:“一来一回肯定超出时间,更何况你也不清楚他在没在宿舍,还是算了。” “虫应该为自己的失误和过错承担责任。”他的手指停留在了光屏上,眼看就要将那个名字拉黑。 就在这时,突然门口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还有一声尖细的“到!” 众虫纷纷带着惊奇的目光看过去。 是消失的雪芙。 他的步履因为慌张而有些踉跄,在跑过郁涉时一个不小心将他手里小小的药片撞到了地上。 郁涉:“……” 他明明往旁边躲了一下。 杨思明见郁涉的药片被撞掉了,而雪芙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兀自喘着气跟教员说着什么,当即就黑了脸。 要不是看着雪芙就要进入驾驶舱考试了,他真像好好教教这只没礼貌的小雄崽什么叫做文明和谐。 “算了。”郁涉捡起那枚沾了灰尘的药片,走了几步丢进了智能垃圾箱,耸了耸肩:“反正我也快要考试了,考试完再吃,也就不到一个钟头,应该不碍事。” 雪芙虽然看上去面色苍白,上驾驶舱的动作也有些不连贯,但驾驶的技术却出奇的好,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经受过多年培训的雌虫们。 就连杨思明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水平的确能达到可以让教员网开一面,对迟到既往不咎的程度。 “下一个就该你了。”杨思明说。 “嗯。”郁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再许多考完的小虫崽的目光里走向了候考区。 “阿涉加油。”杨思明冲他喊。 郁涉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表示知道。 他很清楚自己对于机架操纵的天赋和水平,如果按照前几次练习的平均水平来发挥的话,及格应该是不成问题。 雪芙很快下了机甲,径直朝外走去,和郁涉擦肩而过。 “第19号,郁涉。”教员看着郁涉,确定身份,检查装备。 “是。” “准备好了吗?” “是的。” “考核,计时开始。” 少年钻进驾驶舱,清瘦的脊背在舱门处一闪而逝,像一尾银鱼一般优雅地滑了进去。 “升空。” 机甲缓缓上升,速度均匀,不急不躁。 “请进行左侧后空翻并在三分之二处展开右侧翼。” 机甲成功地翻转过了刁钻的角度,流星一般在空气里划出一条优美流畅的金色线条,半张蝙蝠侧翼徐徐展开。 而就在侧翼展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机身另一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那半边侧翼居然缓缓地收了起来。 紧接着整个机甲在他丝毫没有操作的情况下开始剧烈抖动。 郁涉:“?” 他听到下面似乎有虫在尖叫。 他在机甲内部远比外边更能感受到故障,但却无法看到外部的情况,刹那间只觉得脑子空白了一瞬。 也只不过是一瞬,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机甲的左侧有某处的部件松动了。 郁涉之前的恐高症就没有好彻底,这下更是沁出了一层冷汗。这种高度摔下来,会死吗? 他尝试着降低机甲的高度,但很显然,那个被损坏的部件十分重要,他耳朵里塞满了声嘶力竭的嗡鸣,像是报废的前兆,而他的任何指令都不再起作用。 机甲开始重复执行最后一条命令——无限制的后空翻。 * 下面的教员最先发现一样,然后所有的同学都惊呼出声。 只见原本那个漂亮的后空翻做完后,机甲突然停滞再来半空中,然后侧翼收了回去,开始不停地颤抖。 他们起初还以为是郁涉的操作问题,有几只幼虫还发出了嘲笑声,但马上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军雌教员的眉头紧锁. 他试图和机甲驾驶舱里的郁涉进行联系,却突然发现与舱中的联系终止了。 教员倏地抓起通讯器,对着里面喊道:“第二考场出现事故,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 郁涉头晕欲呕,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进了滚筒洗衣机的内裤,被不断地甩来甩去。 不行,这样下去,他会难受死的。 郁涉将最后一丝期望寄托在应急指令上。据说在高空中打开舱门会激发应急指令,使得机甲迅速进行机械迫降。 他的脑袋狠狠地在舱门上一撞,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咬着牙摸到了舱门的手动开关,拼尽全力输入了指令,每一个字符都让他呼吸困难。 终于,在“滴”的一声声响里,机甲停止了搅动,悬浮再来半空中。 郁涉半口气还没来得及松,突然,耳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和下面虫们刺耳的尖叫。 静止的机甲像是完全变成了一堆报废了的破铜烂铁,竟然开始毫无保护措施地加速坠落! 完了。 郁涉在灌进驾驶舱里的狂风中这样想。 他的身体被突然变化的压强挤压出来驾驶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遥遥地落了下来。 第17章 虫翼 “郁涉!!!!!”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某个方向传来一声大叫,声音莫名熟悉。 如果要死了,那么他最放不下的,应该也只有白玖了吧…… 毕竟他之前还想着要治好他,组织一切的发生。 就在郁涉的意识开始迷离时,身体里传来的疼痛感瞬间将他唤醒。 骨骼处细细密密的异样感,夹杂在皮肤上被风刮疼痛里,熟悉又陌生。 郁涉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一点一点,在空气里拉长了。 时间也被静止了一般,他的降落速度似乎被延缓了无数倍。 他的骨骼在生长,虽然缓慢,但的确实在生长。 他还来不及惊讶,来不及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突然,后背肩胛骨的位置,突然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扑棱棱,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后展开了,将他的身体托浮在了半空中。 * “还是麻烦统帅大人,跟我们走一趟了。”内阁首辅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面前这位软硬不吃的军雌,下达了最后通牒。 周围随从严阵以待,原本是为了护卫内阁众官员的安全,但现在却隐隐有着逼迫之势。 格雷尔脸色依旧是惯常的苍白。 他咳嗽了几声,看向首辅:“先生,请问这样做是否不妥?白玖元帅为帝国鞠躬尽瘁,而现在却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构陷要打扰到他的私生活,我想,这应该不符合内阁的宗旨。” 他将那些弹劾说成是“构陷”,已经足够表明立场,周围几只虫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身材干瘪的大臣开了口:“格雷尔先生,我想您还是不必多言了,大家都知道令郎和郁小少爷是同学关系,因而你们之间是否有结党之嫌现已存疑。” 格雷尔蹙眉:“既然你知道乌斯与郁涉——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尖端科研成果是好友,那么他怎么会一夜之间成为一只到达二次分化年龄的小雄虫?要知道乌斯今年刚满十五岁,也没有进化,还有一年的时间,为何要操之过急?” 而那位出言的阁臣笑着摇了摇头,只说:“看来您也不是很了解此事。” 他挥了挥手,旁边一个随从马上呈上来了一份报告。 “这是玫瑰星星际医院开具的诊疗结果。”干瘪雄虫慢条斯理地说,然后将这些资料放大到了屏幕上,只见骨龄测试那一栏中明显地填着十六岁。 “除了年龄明显超出了二次分化的期限,这位小少爷身体内的激素在当时的研究所里已经得到了最精密的调节,二次分化只会提前,又为什么会落于虫后呢?” 格雷尔无话可说。 他转向白玖。 却见白玖目光冷淡地盯着屏幕里郁涉那张体检单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 “我还有别的选择了吗。”他嗓音低沉,宛如夜幕中的小提琴。 “大人连这个都能拿到,看来是比我这个监护虫还有有闲心。”他掸了掸衣袖,抚平衣摆下的褶皱。 “那就请您不要再卖关子了。”白玖一字一顿,眼眸幽深:“想要我怎么配合呢?是要郁涉亲自从学校回来见您还是我去将他接出来?” “不用了。”干瘪雄虫早有预料,此时说话居然有几分迫不及待。 “我们早已商议好了,既然左右无事,不如大家一起,前去集训营,看个究竟。” “……”白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面色骤冷:“这样影响不好吧?”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这种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腌臜事对郁涉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这是他的底线。 “这也是为了防止统帅大人提前做些什么准备,让小少爷难以对我们吐露真言。”首辅漫不经心地解释:“请您见谅。” “好。”男人低沉喑哑的笑声溢出喉间,字句像是从齿关间迸出一般带着火星:“那要是你们的怀疑不成立,我没有对阿涉做什么不应当的事情,你们又该怎么弥补呢?” “……” * 一行人抵达集训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校长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大人物出现在同一场合,还是为了一只小雄虫。 他诚惶诚恐地引着他们十几只虫穿过林荫道,向着考场走去,一边擦汗一边说:“今天是第一次模拟训练,考试内容是机甲操纵,郁小少爷他在第二考场,就在……” 他一边介绍,一边往里面夹带私货,希望今天这一趟能让上面再给集训营多批一些经费和第一军校的保送名额。 毕竟现在的虫崽们都娇生惯养,动不动就出事,学校越来越不好开了。 就在他们走进了训练场,沿着走廊走到第二考场的观礼台入场口时,里面层层叠叠的尖叫和混乱的吵闹声铺天盖地袭来。 校长:“……” 他刚刚还说什么来着?他们考场记录严明? 嘶,脸有点疼。 回头别让他知道这件考场是谁监考,不然一定叫他滚蛋! 旁边几个大臣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走在最后面的白玖却突然愣住了。 就像是一股电流击中心房,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都在一瞬窒息。 那种没有来的惊慌和恐惧,好像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离开他的生命。 宝宝。 阿涉。 郁涉。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他几乎是瞬间就觉察到了什么,并且为此毛骨悚然。 白玖猛地推开前面的首辅,“砰”地一声撞开了大门。 “郁涉!!!!” 在看清楚场内的情景时,他的灵魂似乎都要脱壳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在耳边响起,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自己发出的。 身后的众虫也都进了场,看到了眼前的场景,登时全场都是抽气声。 “我的天!那是谁?” “听统帅大人喊的……那就是郁小少爷!” “还不快去想办法接住他!蠢货!” …… 世界在一瞬间变得空白寂静。 白玖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他的瞳孔放大,里面只盛了那一个缓缓坠落的少年。 不—— 怎么可以…… 这只让他刚有了一丝想要走出阴暗,拥抱光明的信念的虫,怎能在他眼前消失? 怎么可以! “砰!” 面前的少年身体被突然出现的白光包裹着,丝丝缕缕,温柔缱绻,像是一朵云,将他的身体托起。 所有虫都被这场变故惊到了,原本嘈杂的场地里瞬间寂静。 白光闪烁着,然后一双透明的翅膀,缓慢地从下面伸了出来。 那是一对多么美丽的虫翼。 晶莹剔透的翅膀在顶层照射下来的阳光中熠熠生辉,折射出流转的光华。翅膀中央,脉络像是古老而神秘的藤蔓花纹,在边缘绽出一朵妖冶又绚烂的暗色红莲。 一明一暗的对比,为这双翅膀增添了无尽的意蕴。 “哐当”一声,一阵嘈杂打扰了全场的寂静,隔壁几个考场和支援队数百号人浩浩汤汤地拥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 “我们接到命令前来支援。” “受伤的小雄虫在哪里?” “机甲……” 嘈杂响了几秒就自动熄灭。 他们全都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仰望着半空中那双生在云中的虫翼。 “我的,天哪……” 原本空旷的场地彻底变得拥挤。但所有虫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同一个神情,直到白光散尽,那只小雄虫的全貌显现了出来。 修长的身体,漆黑的短发,在半空中悬浮着,宛若神明。 他似乎是有些困惑,有些不解,只是呆呆地望着下面比之前多了几十倍的虫,然后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 郁涉的确是很懵。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又长达了几岁,具体是多少他确定不了,但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在空中完成了二次分化。 他,长出了一双翅膀。 郁涉尝试着使用自己的虫翼,发现这个东西简直就像自己身体原本的一部分一样,没有丝毫的不适,就连之前一直若有若无的疼痛也不再出现。 还算好看。 他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翅膀,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双虫翼,好看的没有任何瑕疵。 他在半空中转了一小圈,然后俯视着下面的人,刚要找个地方下落,却发现了那么一丝不对劲。 在场地一端,有十几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虫,衣着严肃,像是刚开完高层会议。 而那之中,最前边站着的那只虫,怎么这么眼熟? 是白玖! 他正低着头,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似乎是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 郁涉刚刚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眼眶一酸。要不是刚才雪芙撞掉了他的抑制药片,他就不会在考试时进行二次分化,也就不会有机会再鬼门关走一遭又安全回来。 他一个俯冲,学着控制力度,朝着白玖的方向飞去。 周围的虫都给两虫让出了场地。 郁涉有些踉跄地落了地,然后朝白玖跑了过去。 “元帅。”他没好意思喊父亲。 隔着白玖微长的栗色额发,他只能看到他稍显苍白的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刚要蹲下,白玖却猛地伸手,重重一按,将俯身的少年扣在了怀里,说不出话。 极度的强烈刺激让他短暂失声。 郁涉听见他心脏咚咚咚地狂跳,隐约猜到他刚刚目睹了自己的事故,顿时了然。 就像他不忍白玖最后结局凄凉,白玖更不能接受他在他面前死去。 他从没想到,自己对于这个身居高位的统帅大人是如此的重要,就像他在他心里一般。 谁说他们是不平等的? “我没事了。”郁涉听见自己凑到白玖的耳边,声音低而温柔:“我没事了,白……” 他的声音淹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他看见白玖那双向来冷厉漂亮的不近人情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水光。 那是比他的虫翼更要晶莹美丽的存在。 然后他闭上了眼,轻声说:“对不起。” 第18章 打脸首辅 长这么大,郁涉从来不是一个很矫情的人,也不是很为情感困扰的虫。 他的虫生目标明确,步伐坚定,永远看向前方。 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他会在经历了那样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情况之后,在看到白玖的眼泪时溃不成军。 这只虫,怎么会这样在意他? 明明是他一直在麻烦他,最一开始也只是将他当作治疗对象,可是白玖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对他有任何的不应该。 郁涉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 觉得难受,又觉得开心。 好像被白玖从科研所接走,是他毕生最大的好运。 白玖整整抱了他好几分钟,然后才撑着他站了起来。 郁涉的翅膀早就已经合拢收了进去,特殊材质制成的银色飞行衣可以自由伸缩,此时包裹着的少年躯体赫然比之前大了一圈,站在白玖面前,竟然隐隐和他差不多高。 “阿涉……”白玖伸手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郁涉光滑的黑发,语气又是感叹又是骄傲:“你完成分化了,还……长成了成虫。” 郁涉当然知道。 他从一落地就发现了身体的异样。 在二次分化的作用下,他的身体直接从十六岁的孱弱少年变成了十八岁的成虫。 虫翼上的花纹此时也在他肩颈间白皙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蔓延,这是成年雄子的象征。 周围离得最近的大臣们全都看呆了。 首辅旁边那只原本不依不饶的干瘪雄虫更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他原本是想要借郁涉的身体问题来指责白玖虐待雄虫。要知道这在帝国是一项重罪,是以他们将这一条作为“杀手锏”放在了弹劾理由的最后一条压轴出场,只要这一条算数,即便是前面两条全部作废,也够白玖喝一壶了。 帝国法律,但凡是有雌虫想要对珍贵的雄子图谋不轨,造成生理或者是心理上的伤害,无论这只雌虫地位有多么崇高,背景后台有多么强硬,都会被流放到荒漠之星,永生永世不得召回。 这就是帝国对于雄虫的偏爱,也是很多雄虫引以为傲的资本。 但万万没想到,这只小雄虫竟然在关键时刻当着这么多虫的面二次分化了,还生出了虫翼。 古往今来,帝国之中能拥有虫翼的雄虫屈指可数,而那极少部分的虫十有八*九是属于皇室——一般也只有皇室才能够拥有这样尊贵的基因。 而现在,这个实验体居然也…… 大多数人毕生没有机会见到真正的虫翼,但作为内阁权臣的他却有机会看到一些流传下来的虫翼图片。 他活了大半辈子,敢说这郁小少爷的一双翅膀,绝对是最难得最美丽的一双。 首辅大人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但他还算是比较镇定,眼见白玖松开怀里的小雄虫,少年直起了身,朝他们鹅方向偷去好奇又警惕的一眼。 首辅突然感觉有些心肌梗塞。 这少年的眸子实在是太清澈了,清澈的以至于里面但凡是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会荡漾起涟漪。 比如说那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虽然见到两虫的相处模式之后,已经知道没必要再问了,但首辅还是不甘心。 他捋了捋山羊胡子,凑过来,脸上挂着自认为最亲和可善的笑:“请问实验品009号……” “他叫郁涉。”白玖冷冷地掀起眼皮。 “……”首辅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疼,周围很多正在惊叹刚刚一幕的教员和学生此时目光都聚集在郁涉身上,也相当于他身上,让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那,郁涉,我们呢,有些关于元帅大人,也就是你养父的事情想要问你,跟我们去趟内阁会议厅,可以吗?” 郁涉静静地看他他两秒,然后回头,对上了白玖的眼眸。 白玖的眼睛波澜不惊,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波动。 郁涉在心里计算着,看来是有关之前的事情内阁的人开始对白玖下手了。只不过白玖的罪名很难成立,所以自己就被这群恶心的虫拿来当作攻击他的武器。 郁涉想着心里一阵反感。 他冷冷地拒绝了首辅的要求。 “不可以。”他一字一顿,倨傲的模样跟刚才面对白玖时的乖巧柔软天差地别,却又跟白玖在面对讯问时的轻蔑姿态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将漂亮和不近人情的刻薄拿捏的恰到好处,忍不住叫虫臣服。 “作为一只刚满十八岁,刚刚大龄二次分化后的雄虫,我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存在一定的心理问题急需开导,周围任何陌生虫对我的提议和要求在我看来都是极其无礼且过分的,会让我认为是一种敌意。” 所有大臣都瞪大了眼,全是不可置信。 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有虫这样胆大妄为地对他们以这种方式说话,还是为了直接拒绝他们的要求。 连带着周围的校长教员也都齐刷刷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郁涉不紧不慢,吐字清晰,声音刚好能够传进在场一百多只虫的耳朵里。 “我想,帝国的法律里没有一条是可以在没有陛下的命令,或是帝国法院的传讯下,将一只拥有虫身自由的雄虫带离他的监护虫,是吧?” 大臣们的脸全都白了,看起来倒跟格雷尔毫无差别。 格雷尔咳嗽了几声,看向了郁涉身后的白玖。只见白玖一只手搭在郁涉的肩上,低低地笑了。 郁涉耳尖一动,捕捉到白玖的笑声,心说哎呀,忘记了,他这话虽然是为了维护白玖,但可一点也不像是乖巧懂事的小雄虫说出来的啊。 完了,马甲要掉。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自己都已经长成了十八岁的成虫,也就不在乎什么甜美虫设了。郁涉心一横,直接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我只是一只生化较晚的普通虫,应该还劳烦不到诸位。我跟统帅大人的感情很好,他是我见过的最认真负责的监护虫,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敬爱他,信任他,胜过任何一只虫。” “我不清楚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但真相就是那些全是可恶的谣言。” 郁涉耸了耸肩,一脸漠然,伸手一指角落里一个正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小雌虫:“那位同学是本考场的20号,他还需要借一艘机甲来完成机架操纵课程的考核。” 他尾音下沉,话故意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还请你们离开学校。 * 首辅大人何时被如此当面怼过,脸色极度难看。 但奈何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考虑不周,也只能装作宽宏大量。 终于有个和稀泥的大臣逮着了机会,苦口婆心地安抚了几句,说了些什么都是担心雄子的权利受损才会如此行事云云。 郁涉但笑不语,嘴角的弧度跟白玖简直如出一辙——都是像画上去的一般假。 一行人势在必得气势汹汹地来,结果欣赏了一场视觉盛宴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离开,一个个挺着大肚子还能走的飞快。 格雷尔对白玖示意在悬浮车上等他。白玖点了点头。 *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白玖对那只实验品不好吗?经常十天半个月也进行通讯?这个小家伙也没主动给白玖发过信息,怎么会!” 转过拐角,格雷尔清晰地听到几个阁臣气急败坏的交谈声。 “我怎么知道!从学校内部的来的消息的确是这样的,那个提供消息的据说和实验品玩的很熟,经常待在一起,怎么会不了解?他不是还提供了通讯记录和录音吗!我看,这两只虫就是在装模作样!” “那他愿意装着也没办法,我们总不能强迫他指认,别忘了他是只小雄虫!还是个有虫翼的异种!” “该死!” “……” 格雷尔静静地听了会,直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手心大小的铁盒子,按下了结束录音的按钮。 * 训练场里,其他的虫都被教员引导着离开了,场地顿时空旷了起来。 白玖还不是很适应郁涉突然拔高的身材,两相对视,居然罕见地沉默了。 十三岁的郁涉刚从研究所里走出来,瘦小柔弱,湿润的黑眸里似乎总是含着一汪清泉,怯怯地望着他。 十四岁的郁涉在还没有和他相熟的情况下就被他因为边境的战事而留在了寂寥的统帅府,一留就是好几个月。 十五岁的郁涉已经快要从幼虫学院毕业了,他还是爱吃花花绿绿的糖果,身上还是一股甜甜的奶香,对他好奇又疏离。 十六岁的郁涉一夜长大,会陪他睡觉,伴他安眠,也会因为他的隐瞒而发脾气,不主动给他回信息。 而现在,十八岁的郁涉在百来号虫的面前,在十几位内阁权臣的面前维护他,将他护在身后,言辞针针见血,咄咄逼虫。 白玖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刚刚太多的情绪积蓄在胸腔中,像呼啸的海风和汹涌的浪涛,一遍遍冲刷着,回忆着。 挺甜的。 郁涉突然绷不住,笑了。 他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灿然极了,衬得俊朗的面容满是少年的神采飞扬。 他说:“我现在已经成年了,是不是又要转校了?” 白玖也勾了勾唇角,一边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一边说:“那倒不用,只不过你可能要更努力一点了。” “嗯?” 白玖认真道:“你要是考诺克蒂斯的话,学制是三年,你要提前跟学院联系,询问一下他们的招生有没有年龄限制。” “……” 郁涉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长的太快,不值得了。 真是年少有年少的伤悲,年老有年老的哀愁,诚不我欺哉。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成问题。”白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郁涉,说:“你的生理年龄是十八岁,但实际的阅历还远远不足,所以不能囿于骨龄判断。” 郁涉:“……” 他都已经上亿岁了,他能说吗?他能说吗? “还有,虽然你,嗯,已经成年了。”白玖似乎说起来也感觉有一些不对劲,侧脸微微泛起不自然的红。 “但是也不可以随便谈恋爱。” “知道吗?” “……为什么?” 郁涉看着军雌冷白的肤色一点点氤氲起浅粉,却又毫无觉察的严肃神情,突然之间觉得有什么好像在心底发酵,像是湖底落了一片柳叶,荡起一圈圈涟漪。 好吧。 统帅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 不谈恋爱? 那他将来和谁结婚生蛋呢? 第19章 雪芙(小修8.9) 虫族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脱离了虫体的束缚,即便是二次进化时会出现短暂的不受控制的出现异化体态的情况,那也是偶然。 只要度过了进化期,任何一只虫都可以合理地控制自己的形态变化。 一般的虫的异化方面只表现在头顶的触角出现,身体的强韧度提升,以及手臂等肢体产生一定变异,或者有些特殊的雌虫会在后腰处长出一对小小的,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假翅”。 那是像鳞片一样的东西,对于雌虫来说除了在床上讨好雄主别无用处,而且也并不是所有雌虫都有。 “假翅”也跟虫翼有着本质的区别。 虫翼的出现是极其罕见的一种现象,几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类似于基因突变。 郁涉的双翼单只有半米长,边缘呈不规则形,像蝴蝶又不太像,嶙峋的地方更类似于鸽子等鸟类。 但很美倒是真的。 自从那天他在训练场上出现了一次,在那之后就再没有在虫前放出来。偶尔也有跟他关系还行的虫央求他,想要再看看,或者是拍张照片。 这种时候,往往还不等郁涉冷淡的眸光扫过,杨思明就已经上前一步,像护犊子一般将郁涉拉到一边。 “想得美。”他哼哼唧唧:“千年一遇的美雄象征,岂是你们想看就看的?” 郁涉:“……” 他已经无力却纠结杨思明的用语问题了。 * 夜深虫静。 炽热的温度在身体内撞击,灼灼热浪不断翻卷,开出一朵朵红莲。 郁涉有些难受不安地在梦里动了动。 一双眼倏忽闪过。 透亮的幽蓝,蕴着无限的温柔,像是甘愿融化为水的冰。 拥抱上来。 郁涉突然惊醒。 夜风透过没有关紧的窗户吹进来,卷走他额头上的一些汗意。 郁涉将头发往脑后一捋,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倒了一杯水。 墙上的智能时钟显示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二点,郁涉刚刚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他的余光瞟到旁边空无一虫的床。 已经夜深,雪芙还没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自从机甲操纵考核之后,雪芙就像刻意躲着他一般。 郁涉喝了半杯水,才听见门响了一声,在距离十二点还差四分钟的时候,雪芙进了宿舍。 他照例没跟郁涉打招呼,直接拿了衣服进了洗手间。 郁涉手指摸索着透明光滑的杯壁,长睫微垂,想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杯子,朝阳台走过去。 阳台上种满了碧绿的藤萝,密密匝匝,小朵小朵的花隐匿在叶间,沁出一股淡淡的香。 郁涉趴在角落的栏杆上,点开了光脑,给白玖发去了通讯申请。 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清澈的嗓音隔着厚重的藤萝花墙也能隐约听到。 雪芙站在阳台边上,有些神经质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将出汗的手伸进枕头,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装置,蹑手蹑脚地将它贴到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 细碎的交谈声被自动放大收录进了装置里,并在同一时间通过电波传出了诺克蒂斯预备营的校园,在夜空中交汇,消失了轨迹。 两只虫的交谈好像依旧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干巴巴的互相问候和聊天,然后就是沉默。 雪芙却竖起耳朵,丝毫不敢遗漏。 而就在他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阳台上时,突然,他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 雪芙的脸一下煞白。 他鼻尖嗅到了一股独特的气息。 缓缓回头,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干净了。 原本应该在阳台里说话的少年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后,室内柔和明亮的光线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光影的分界线。 “咚!” “咚!” 深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从渺远的夜色里被风裹挟而来,悠远寂寥。 与此同时阳台上“郁涉”和“白玖”的通话声也戛然而止。 郁涉的光脑从阳台上的花墙里滚了出来,然后贴着墙壁吸附了上去。 刚刚那一段,只是之前自带的通话录音。 郁涉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朝雪芙伸出手:“给我。” 雪芙握紧了手中的设备,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拿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将手里的东西飞快从窗口投掷了出去,然后抿紧了唇。 郁涉只看见那东西在漆黑的夜色中划过一条银色的线,然后就不见了。 他也没有丝毫怒气,转身走到门口。 就在雪芙以为他要下去找时,显现出几分惊慌时,却见郁涉直接伸手锁上了门,然后转过身,平静道:“告诉我为什么。” 郁涉的眸色极深,像是一个小小的漩涡,仿佛无论盯着的是谁都极易溺毙在其中。 “把我和统帅的通讯录音,以及我放在宿舍里的身体档案以及个人信息出卖给别虫,你不去做间谍,还真是可惜了。” 雪芙的脸色此时已经恢复如常,他不理睬郁涉的问话,身体也不再发抖。 他慢慢地挨着桌子坐了下来,整个身体都靠在了琉璃桌上。 “你不知道。”雪芙的侧脸线条很明显,郁涉从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他的脸消瘦的有点可怕,几乎是骨骼分明。 “什么我不知道?”郁涉眉心蹙了起来,感觉十分荒诞。 他的年龄可比面前这只不自量力心比天高的小雄虫大了不知多少倍。 “你不会要说,这事是他们逼你的吧?”郁涉笑笑,慢悠悠地做到对面,一只手撑着下颌:“内阁大臣亲自找到你,开出一切条件威逼利诱只为了拿到我的通讯录音。” “不好意思。”郁涉耸耸肩:“有些搞笑。” “录音是我自己存的。”雪芙细长的手指抓在玻璃桌面上,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按了下去,掌心紧贴着冰凉的桌面。 “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找到我的,然后管我要的。” “……”郁涉有些不能理解地抬眼看他,纤长的睫毛掩映着疏离冷淡的一双眼。 明明是最温和柔软的眼型,却偏偏能在眼尾勾出一抹凌厉。 “那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录音。”郁涉打量着雪芙,不确定这虫是不是偷窥狂:“特殊癖好?” “没有!” 雪芙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地转圈:“我不是!我不是……” 他的声音尖利,像指甲刮擦着磨砂玻璃面,带着聒噪的颤音。 “我只是,想听他的声音……” 雪芙的话音越来越低,以至于那一瞬间郁涉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哈? 听白玖的声音。为什么? 他承认白玖的声音确实很好听,隔着听筒都能将虫的耳朵给酥掉,郁涉自己和他说话还会时不时地走神,但是——为什么? 郁涉觉得有些胸闷,他一把扯开了睡衣衬衫的领口,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继续说,不然我就把你交给学校。” “不行!”雪芙猛地回头,一双眼从瞳孔开始爬出红血丝。 郁涉皱眉。 却见被迫吐露真言的雪芙像是换了只虫,看向郁涉的目光终于不再躲闪,而是充满了厌恶和一些莫名的情绪。 郁涉感觉莫名其妙。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跟雪芙对视。 对上他那双仇视的眼,郁涉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白玖?”少年不确定的声音微哑透亮,带着成虫独特的磁性,撞进了雪芙的耳朵。 他原本涨红的脸又变得雪白。 郁涉了然。 但又有些不自在。 他知道白玖对他是极好的,而且生的那样俊美,还是帝国的统帅,有权有势,是很多幼虫理想的父亲形象。 他看着面前比他要低半个脑袋的雪芙,忽地笑了,眼尾上挑,是格外张狂的好看。 他语带怜悯,说:“可是,你即便是让他们将我从他身边接走,送回研究所,白玖他也不会把你接到他身边的。” “他不会做你的父亲。” “他这辈子,只有我就够了。”他说。 郁涉从来没见过雪芙给父母打电话,他一直独来独往,想必是觊觎着白玖给予他的温暖,因而想要替代他。 他对此一方面保持着痛恨和冷漠,一方面又因为自己被这样嫉妒着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欢欣。 白玖是他的。 雪芙听了他的话,却冷笑一声,然后慢慢地向后退,坐在了床上。 他一点点脱下自己的上衣,然后郁涉看到他裸*露的胸膛上,爬满了浅绿色纹路,藤蔓一样。 这不是只有成虫才有的吗? 仔细一看,那些花纹居然像是印上去的,而非个体发育出来的。 “这是我小时候蛋上的纹路,在成年后会印在身上,但我等不及了,所以提前刺了上去。”雪芙眸光闪动,看着郁涉,突然笑了,带了点嘲讽。 “你放心,我从来不想做白玖的儿子,我想做的,不过是他的雄主罢了。” 嗡地一声,郁涉觉得雪芙的话传进脑子里简直就像是在山洞里大喊大叫一样,激起了无数层层叠叠的回音。 他愣住了,不由得哑然。 怎么可能? 雪芙居然是那种喜欢白玖,他想和白玖结婚? 那岂不是,就要做自己的雄父? 可是,白玖明明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喜欢他?再说了,白玖也不需要一只手段卑劣喜欢侵犯别虫隐私的小鬼,白玖有他就够了…… 他不比雄主好得多? 他可以帮白玖治病,可以让他不做噩梦,可以替他铺路,还能维护他…… “但他只是把你当做小幼虫。”雪芙讥笑道:“一只雌虫最重要的永远是他的雄主。” 郁涉猛然间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话说出了口。 雪芙从床上起身,走过去,似乎已经在短短几步路中重新找回了动力。 “我很讨厌你,但是,倘若是之后我能跟白玖在一起,长长久久,我也不介意你的存在,或许可以允许你多留一段时间。” 郁涉:“……” 这只虫凭什么认为他向白玖求婚白玖就一定会答应? “你的臆想症已经病入膏肓了吧。”他冷冷地说:“白玖不是一件商品,你想得到就可以得到。” “他是帝国的统帅。” “那又怎样?”雪芙说:“他不看重这个的,就像他收养你时,你不也是一无所有吗?” 郁涉静静地和雪芙注视着,一言不发。 雪芙像是说累了,虽然被郁涉发现了,但自觉证据已经被成功销毁,于是只狠狠地瞪了郁涉一眼,拂袖而去。 “……” 郁涉还是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死不悔改的背影几秒,又收了回来。 在这里和他这种虫做一些无谓的口舌之争,根本讲不了道理。 他的心情有些乱,将光脑后台运作的录音程序给关掉。 原本格雷尔告诉他雪芙有问题时,他只想着套出一些有关于内阁的东西,好抓住那个老头的把柄,叫他不敢再威胁白玖,可谁知道居然发现了雪芙对白玖的心思。 这样的话,这段录音就最好不要给白玖。无论是谁,被一个病态的虫在背后意*淫都是一件极度恶心的事情吧。 即便是录音无法交公,但要扳倒雪芙,方法也不是没有。 郁涉吐出一口气,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决定了之后,因为雪芙那些话而产生的不适感也消退了很多。 不过…… 郁涉在房间里像刚刚的雪芙一般走了几圈,目光触及到桌子上大堆的资料和那个笔记本。 【反社会虫格的治疗进程:1.……】 【探索心理学的奥秘之情绪变化的神奇之处……】 【恋爱心理……】 空寂的环境中的青灯黄卷,让他的心突然静了下来。 一个刚刚一直没敢触及的念头突然划过脑海,像是绽开了一小朵烟花。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想做白玖的雄主,白玖他,会同意吗? 会比其他虫,多一些喜欢吗? 应该,会的吧…… 第20章 升温 预备营中出现了一只分化出虫翼的小雄虫的消息被迅速封锁,白玖下令将所有视频照片集中销毁,坚决不允许泄露出去。 而最近一个星期,星际虫网上,五年一度的最美雄虫评选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就类似于古地球时期每年的最美校花评选,这类的比赛往往能够引起无数雌虫的兴致。 比赛为时一个月,只要登录星际虫网的账号就可以获得投票权。 “这次的比赛可是奖品丰厚,据说就连我们敬爱的陛下也在关注着这场赛事呢!” “真的吗?哦,天哪!那今年的比赛岂不是很激烈!虽然隔着星际网,但我还是好激动!” “是的,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同样的激动!此时此刻,相信我们所有关注着这这场赛事的虫们都也是一样的心情!距离我们报名截止还有一星期时间,而目前我们已经收到了五千四百份报名表,这个数目还在不断增多!” “要知道整个虫星的雄虫也不过是一万多只!” “这次比赛除了丰厚的奖金外,我们的陛下还特批了皇室的特殊奖励给被评选为最美雄子的虫,究竟这个幸运儿会是谁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段主持视频在星网上迅速传播,很快被顶到了帝国最大匿名论坛的实时热点第三。 #最美雄子选拔赛# #皇室神秘奖励# …… #快来pick你心仪的最美雄子[图片][图片]…# …… 正在无聊地浏览着网页的杨思明眼前一亮。 他挨个点开那些雄虫的照片,又撇撇嘴退出。 什么嘛,一个都比不上阿涉好吗! 他们有郁涉那样漂亮的脸蛋和独特的气质吗? 他们有虫翼吗? 杨思明看着投票的虫数越来越多,不由得暗自咬牙,然后给郁涉发去了信息。 * 一个小时前,统帅府邸。 郁涉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前是刚翻译好的一本基础心理学教材,他正在检查上面的错字漏字。 上次去图书馆居然能看的懂古地球时期的文字让管理员大吃一惊,之后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馆长那里。 一把年纪的老馆长找到了教室里的郁涉,将人带到了办公室,饱含热泪殷切地握住了他的手。 “孩子。” 郁涉:“?” 少年眼睛睁圆了,完全是不明所以的困惑。 原来是他那天无意中落在图书馆古籍室里的翻译笔记被老馆长看到了,然后被他的翻译和理解能力给震惊到了,想请他来帮忙做研究。 郁涉却有些无奈。 他虽然身上有古地球的基因,但如果将自己能够看懂古地球的语言归结于此,他觉得有些草率。一天两天看不出来,时间久了,一定会有虫发现他的不对劲。 到时候要是科研所的虫们知道了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实验体009号”,而是一只拥有货真价实的古地球灵魂的虫,那他这辈子就不用做其他事情了。 于是他只好诚恳道:“先生,这些古籍我只是能粗略地阅读一二,但并不能准确翻译全部。” 老馆长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郁涉的拒绝,请求他将自己阅读古籍时做的笔记和短句翻译在使用过留下,作为将来古籍整理的资料。 郁涉没有拒绝这个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那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用过的草稿纸,老馆长这样看重其实让他有些脸红。 他早在之前就听过老馆长的事迹,他是一个老派的知识分子,毕生都奉献给了太空遗迹里的古籍翻译工作,尤其是对于古地球,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因此郁涉尊敬他。 他曾经在地球上的祖父就是这样一位大学教授,他像是看到了祖父的影子。 而正是因此老馆长本虫掌握了一定的古地球语言的辨识能力,他也更能看出来郁涉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东西里面透出的一股子灵气。 老馆长将这归结为对一种文明与生俱来,超凡脱俗的理解能力。 他觉得要是郁涉将来肯投身到古地球文明调研中,一定会使帝国考古文化事业最璀璨的一颗新星。 只可惜,小雄虫一心向医学,又偏重于无虫问津的冷门心理学。 不过,从那以后,郁涉倒是经常整理出一些有关古地球文字的翻译成品托管理员大叔交给馆长,由馆长按照他的思路和灵感进行翻译。 在上个月馆长出版的翻译成品后,郁涉谢绝了馆长注上他名字的好意。但老馆长还是在扉页留下了一句。 “此书幸得一小友相助方能完成,忘年之交,甚为感谢。” 此话一出学术界顿时引起一番争议,围绕着这位“小友”的身份展开了无数中猜测。 有的说是老馆长的儿子,或者是他带的研究虫,都被当事虫否认了。 其实他们也很好奇。跟在老馆长身边做学术那么久了,还从来没见到过他对哪只虫有着这样高度的褒扬。 * 白玖走出书房时已经该吃晚饭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去以后,内阁里针对他的莫名其妙的言论果真少了很多。 首辅大人也履行了之前的约定,答应不再打扰郁涉,而且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彻查军火,也就是调查安塞尔家族的权限下放给了他。 这次算是因祸得福,格外来之不易。白玖行事也更为小心谨慎,每一份证据都加密保存。他身边多年以来还是有几只值得信任的可用之虫,格雷尔也表明了态度,他起码不是孤军奋战。 事情变得有条不紊,白玖也空闲了下来。 这次月假,他亲自去接了郁涉回家。 高挑清俊的少年在一群未成虫里显得格外显眼,这个年龄阶段是不怎么能看出年龄差异的,集训营里也不乏和郁涉年龄差不多甚至比他还要打的成年虫,但却都没有郁涉身上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 温润侵透了原本的疏离,像是上好的美玉,既有棱角,又柔和璀璨。 看见白玖,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的,跟幼时的乖巧模样一下子重叠在了一起。 但这只是初见,很快,白玖就发觉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很明显的,郁涉就像是一下子变得成熟又懂事,知分寸不黏人。 晚上也不跟他一起睡了,一回家就抱着自己的被子回了他曾经的小房间。 白玖想问他为什么,又想起他现在已经是只成年雄虫了,不愿意跟自己单独处在一个房间里,是情有可原的。 迟来的酸涩感顿时席卷而来。 他向来是只自卑的虫。虫前表现得有多美孤僻冷傲,虫后就有多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回想起下午见到郁涉的场景,他走在盛夏的斑驳树影里,合欢花擦着他乌黑的发,蹭过他的肩头打着旋飘落,从头到脚都是青春的气息。 光华灿烂。 白玖在那一瞬间失了神。 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袭击了他的心脏。 空寂的人生里,第一次有虫为他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从此便燃起了燎原的野火。 止都止不住。 晚饭吃的两只虫各怀心事。 白玖摘下光脑,将信息设置为免打扰,然后习惯性地夹了一筷子野山笋,刚要放进郁涉碗里,又想起了什么,在空气里顿了顿,放进了自己的盘子。 郁涉:“……” 他看了看自己已经准备好接着的碗,有那么一丝惆怅。 他不动声色地将白玖爱吃的鲜鱼肉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然后冲他露出一个角度最好的笑。 一分羞涩,二分优雅,三分乖巧,四分清朗。 白玖似乎是有些怔愣,然后飞快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碧蓝的眼睛,忽闪了一下。 似乎是有些羞赧和不自在。 郁涉不以为意。 自从听了雪芙的话之后,他犹如醍醐灌顶。 郁涉觉得白玖各方面都好他契合的不能更契合了,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另一个更和他心意的雌虫。 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不由自主的关怀和维护只是出于对监护虫的尊敬以及“潜在病人”的同情,但其实只要静下心来仔细想,这种情感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无论他看没看过白玖的未来,知道不知道他的情况,他都会喜欢上他。 或许这是从那只高大的军雌牵着他的手将他从科研所里领出来时,就已经注定的事情。 郁涉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列出一个表格,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了一条。 那就是白玖愿不愿意。 郁涉知道白玖之前经历过很多事情,也明白他一开始只是将自己当作没有亲人的幼虫来抚养,甚至有那么一丝同命相怜。 但郁涉觉得他们的关系完全可以更进一步。 他们可以结婚。 他是雄虫,白玖是军雌,他们连性别都是般配的,怎么不可以? 宇宙黑洞将他送到白玖身边,就是为了这个天作之合。 想通了这一点,郁涉顿时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他就可以试探白玖的态度了。 他不喜欢含蓄,直截了当最好。 嗯,直接到求婚的那种。 * 吃完饭,郁涉在光脑上标注出求婚的日期,然后继续翻译他的教材,光脑里杨思明发给他一个网址。 郁涉点开一看,#星际帝国最美雄子选拔赛#的标题映入眼帘。 杨思明絮絮叨叨地劝说郁涉参加。 郁涉回了一个没兴趣,懒得拍。 【杨:你完全可以在宿舍里拍,我帮你。】 郁涉只回了一个“微笑”就不再搭理。 发照片是不可能发的,参加也是不可能参加的。 追白玖不比这个有意思的多? 说到杨思明,他是最近才知道这货原来家里也有些门路,居然能说动校方不顾性别差异跟郁涉调到一个宿舍。 杨思明现在是他的新室友。 而雪芙,他已经在集训营销声匿迹了。 不是郁涉告发的他。 事实上,他是在雪芙走的时候才知道大概。 是白玖。 他们见过面了。 第21章 考核作弊 机甲考核成绩出来是在放假前三天。 雪芙拔得了头筹,引起了一阵轰动。 但因为大家都见到过那天他的超常发挥,所以并没有虫提出质疑。 除了杨思明。 他偷偷告诉郁涉,说有别的考场的虫看到雪芙是从换衣间里匆匆跑出来参加考试的。 郁涉:“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人家只不过是去换了衣服。” 自从知道了雪芙居然想娶白玖,郁涉就将他划分为了一只讨厌的虫。但还称不上情敌。因为白玖压根就不认识他。 但杨思明说他有证据。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雪芙几次测验的平均成绩以及各项数据分析,经过比对,的确是和他那天的考核存在较大出入。 郁涉也严肃了起来:“你是说他作弊?” 那这要怎么操作?光脑都上交了,还能怎么作弊? 杨思明神秘道:“你等着瞧吧,虽然那个目击证虫不敢惹他,但肯定有其他虫治的了他。” 郁涉点头说好。 这几天他依旧泡图书馆,时不时碰到雪芙,郁涉还没表示什么,他就一脸清高不屑地转过头,将他当做空气,更是连宿舍也不回了。 不过刚好,杨思明听说了之后就乐颠颠地住了进来,睡在原本的一张空床上,要不是郁涉拦着,他都想将雪芙的东西丢到楼下。 自从听郁涉含混地说了下两虫闹矛盾的原因,原本挺好的一只小雄虫,现在杨思明一看到就觉得恶心。 录音陷害什么的,也就是郁涉懒得计较,担心牵连太多于是饶他一命罢了,他还挺得意。 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果真如杨思明所说,就在表彰大会召开的那天,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拿了机甲考核单科第一的雪芙要上台领奖,但就在他上台对着话筒点开光脑上的经验分享稿时,突然,话筒失声了。 台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台上瘦小的小雄虫。 雪芙紧张地推了推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咽了口唾沫,刚要在试试,一阵机械音伴随着音乐响了起来。 “微型芯片,可贴身藏匿,精准操作,助力考试成功。” 这段话反复了三遍才消失。 台下先是静了两秒,然后一片哗然。 是作弊工具的广告! 怎么会出现在学校的话筒里。 负责音响的教员连忙上台调试设备,却见雪芙的脸煞白一片。 他整只虫都浑浑噩噩。连最后是怎么下台的都忘了。 这件事发生的当天下午。 一封举报雪芙机甲考试作弊匿名信送到了校长办公室。与此同时,一份内容一模一样的大字报出现在了学校人流量最大的广场屏幕上,还在末尾标注了已将相关证据提交给教务人员。 不少虫都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原本雪芙在学校知名度不算高,但不久前他在考核结束后的表彰大会上发过言,因此多少有些虫能认出他,对他指指点点。 雪芙出离的愤怒。 他几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马上就锁定了人选。 一定是郁涉。 他见不得统帅大人有一丁点喜欢他的可能,这个自私自利的虫,幼稚鬼,卑劣者,居然想要用这种方法来败坏他的名声! 要知道,他是因为提前得知了白玖将会和内阁大臣们一起来学校视察才会想要好好表现,虽然没有把握好时间,白玖没能看到他出色的表现,但这次的成绩也足够他在之后的履历上增添光辉的一笔,但郁涉却偏偏要坏他的好事! 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立刻反击。 雪芙找到校长哭诉,称自己是因为受不了郁涉的少爷脾气,总是颐指气使地使唤他,所以要搬离宿舍,结果郁涉就蓄意报复他,这才有了这次的污蔑。 然而,哭诉完,他这才发现,上次还握着他的手夸他前途不可估量的校长此时却面色古怪地沉默着。 雪芙心底“咯噔”一下,但马上就又按捺下去。 不可能的,他们没有证据。 没有虫能看出来,所有东西他都已经销毁掉了,他是安全的。 最后校长也只是挥挥手,让他先离开,含混地说这件事他们会好好彻查清楚,不会放过作弊者,也不会让人给他泼脏水。 雪芙这才稍稍放心。 但他却忘了,任何做过的事情都会留有痕迹,任何小伎俩都有被识破的一天。 * 马上要放假了,再次回来就要准备考前突击,需要前往其他星球野营一个月,所以这几天大家都在提前准备报考的资料。 雪芙去校长室指控郁涉诬陷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预备营。 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但大多数虫都是持中立态度。 这舆论中的两只虫一个是机甲考核的第一名,一个是医药学原理考试的榜首,都很优秀,但相比之下,明显后者更胜一筹。 而且郁涉虽然为虫冷淡,但性格谦逊有礼,不像雪芙总是阴阳怪气,所以对于他的指控,大家也都是笑笑,不以为意,只有雪芙一个人像阴沉的狮子,神经质地听到什么都觉得别虫在讽刺他。 白玖来接他回家的那天下午,郁涉因为答应了馆长帮他看一份资料,所有留到了最后。白玖就先去了趟校长办公室。 军雌坐在窗边宽敞的皮质座椅里,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虫们,喝了口水。 校长站在他对面的桌子后面,将光屏上的视频又重新播放了一遍,然后问白玖:“这段视频,可以作为证据吗?” 白玖收回视线,目光短暂地落在视频里那只正踉踉跄跄地朝着机甲跑过去的小雄虫上,又跳开:“当然可以。” “他这样的走路姿势,脸上的神态以及肢体的协调度灯各方面都可以判断出来,他将芯片藏匿进来飞行服内,或许是内裤里。” 看到雪芙撞到郁涉时,白玖眉间出现一道小小的褶皱。 他的声音冷淡极了,随手将手心里的一枚芯片丢在桌子上:“还有这个。这就是那天在他身上发现的芯片——你们学校里怎么处理我就不过问了,就这样。” “你怎么……”校长刚要问他是怎么拿到的,却听到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他朝门口问:“谁?” “校长,是我,雪芙。”小雄虫的声音虽然被极力掩饰,但还是透出激动。 校长说今天下午就会出处理结果,他知道白玖也在校长办公室,所以故意一直拖到现在才来。 看到校长的神情,白玖明白了这就是那只作弊的小雄虫,于是挑了挑眉,不再说话,继续将目光投到窗外。 他在等郁涉放学。 雪芙尚不知自己做过的勾当都已经被拆穿,还以为这次白玖是作为施害者家长来慰问他,因而手心都出了热汗。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走进办公室,同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袖子里的一个微型摄像仪器。 他要把这件事记录下来。 这是他和白玖的初次正式见面。 多么美好。 直到校长阴着一张脸,将那枚小小的却极度显眼的芯片扔到他面前时,他都是这样想的。 * 放学铃声才响过三分钟不到,校园里吵吵嚷嚷,所有虫都为即将到来的假期感到兴奋。 郁涉跟老馆长走在林荫小道里,聊了一会儿古地球的哲学。 郁涉说:“我认为大部分的古地球人都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当然,少数的唯心主义观点也十分美妙。” 老馆长笑眯眯地摇头,说:“是的,但有时候很多在当时被称作唯心主义的东西在后来都被看似站在它们对立面的科学所验证了,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 郁涉说:“是的。这就是古地球文明发展的奇特之处,他们跟我们截然不同。” “他们过早将唯心归于虚无,最后又从虚无中捕捞进步的养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来来回回的过程,本身就很值得研究。” 广场上虫很多,嬉戏打闹的,往校门口走的,不远处的露天训练场上也是,还有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要补考的。 郁涉在这样的喧闹声里,跟着老馆长进了图书馆。 几乎就在他走进馆中的下一秒。 “刺啦” “刺啦” 巨大的噪音突然从广场正中央响起。 广场上的虫也都循着声音望向广场中央——那是一个巨大的光屏,上次的举报信就是发布在那里,因此他们下意识地以为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但其实,的确是要发生什么。 之间原本漆黑一片的光屏突然亮了起来,然后屏幕上无数光点闪烁,不停发出噪音,像是信号不稳定。 有几只虫一边走路一边聊天。 “又是什么广告吗?” “应该是正常调试。” 话音刚落,却见屏幕上一阵扭动,然后居然出现了画面。 不止广场上的虫,就连训练场上的虫也都看了过来。 屏幕上的场景看起来像是在室内,这种装帧,结合窗外的景象,几乎是下一瞬间,所有虫都解了码。 这不是校长办公室吗?难道是校长要讲话?可为什么屏幕一直在晃动? 校园里所有能看到屏幕的虫都停住了手里的事情,望向屏幕。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屏幕中央的那只俊美的军雌。 长腿交叠,制服笔挺,五官犹如雕刻的一般棱角分明,恰到好处。浑身透出一种难得的漫不经心。 紧接着视频的背景音也消失了,白玖低沉的嗓音出现在了视频里。 “……你们自己处理。” 然后看了眼时间,起身欲走。 “啪嗒”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录制视频的东西掉在了桌角。 不过这样一来,办公室里的所有虫都出现在了大屏幕里。 白玖元帅,校长,还有那个最初拿设备的虫…… 雪芙? 怎么是他? 几乎所有虫的心里都浮现出这个想法。 这三只虫的组合,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22章 告一段落 光屏上,视频的实时转播还在继续。 没有虫知道那段光波信号是怎么被传输到了大屏幕上。 杨思明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前抬头盯着大屏幕,先是愕然,然后笑了起来。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要说不是雪芙提前设计的要在所有师生面前洗刷自己“污名”的一个时机,谁会相信呢? 反正他是不信。 广场上的虫越聚越多,他们全都仰望着光屏,议论纷纷。 里面清晰的对话声传进所有虫的耳朵里。 校长咳嗽了一声,踱着步子走过来,站在统帅大人旁边,对雪芙说:“你考试时使用的芯片,就是这个,对吧。” 雪芙脸色煞白:“我没有作弊。” “我没有作弊。”他的手指抠着衣摆,盯着白玖的脸,神色迫切。 白玖冷淡的眸光终于停留在了这只小雄虫身上,但也只是短暂的那一秒,又转开了。 这样的眼神,实在是跟看一株花,一棵草没有任何区别。 雪芙感觉血液一寸寸凉了下去。 “有没有作弊不是说的次数多就是事实。”他终于开了口:“证据就在这,你的狡辩没用任何意义。” 雪芙紧紧地咬住嘴唇,看向白玖:“统帅大人,你相信我,我真没没有作弊,这根本不是我的东西!” “是别虫的,是,是郁涉的!对,就是他的,我们是室友,我们……” 就在混乱中雪芙说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校长的嘴长成了一个“O”形,连老花镜片都要惊掉了。 白玖更是目光一寒。 办公室里气温骤降。 雪芙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广场上,无数学生虫和教员都在盯着大屏幕,原本喧闹的场地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只剩下风拂过树梢传来的沙沙声。 “咕咚”有虫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他完了。” “活该。”他身边立刻有好友补上一句:“这就是自作自受。” 而办公室里,白玖已经收回来看向雪芙的视线,只是朝着校长点了点头,说:“按你们学校的规定处理吧。” 校长连连点头:“真是麻烦您了。” 要不是白玖临时的到来,帮他分辨出了真假,不然他还真有可能冤枉了郁涉,让这场作弊就这么漏过去。 雪芙不敢置信地仰视着白玖。 白玖低头重新戴上手套,感受到他的视线,余光扫过雪芙的眼神,觉得莫名其妙。 他认识他吗? 他转头看向校长。 校长隐约察觉到什么,但更不敢得罪统帅,不由得呵斥起来雪芙。 “那天你考试迟到,有虫看到你是去安装作弊工具了,现在芯片也被统帅大人带来了,虫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雪芙却一点眼神也不分给校长,就像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他跟白玖两只虫一样,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白玖跟前。 “统帅,我……” 白玖蹙起眉头,避开他,站了起来。 “反思认错别给我说,我不是学校里的,这事纯属提醒,你还是问校长怎么处理。” “另外,”他俯视着低下头只露出一截瘦弱脖颈的雪芙。 “下跪这种事情,对任何跟你毫无瓜葛的虫来说都没有一丁点作用。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没资格要别虫同情。” 他话音刚落,雪芙的身体就开始颤抖,一张枯黄头发掩映下的脸惨白惨白。 没有一点瓜葛…… 他还记得他年幼时居住的边缘星球发生内乱,是白玖将他从废墟里抱出来的,那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只英俊沉默的军雌。 他为了他拼命学习,考进首都星,进入预备营,打算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可是对于他来说,他只是毫无瓜葛的虫。 白玖却没注意这么多。 他只觉得这只虫,还是小雄虫,未免也太轻贱了,也不知道家人是怎么教育的。 他厌恶这种虫。 同样是差不多大的雄虫,郁涉不会做这种事情,即便是犯错了,也不会这样没有尊严地乞求。 他自尊,有担当,所以白玖愿意将他当作平等的个体。 想起阿涉,白玖看了眼手表,对校长点了点头:“他应该快出来了,我去接接。” 校长点头哈腰:“您先去接小少爷,先去,这事我来处理。真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让统帅大人看笑话了。” “说不上。”白玖不冷不热道:“只不过第一军校的学生在帝国认证下都是预备军人,要是连这种模拟考试都要作弊的虫都能混进去的话,那岂不是自毁帝国的未来?” 跪在地上的雪芙身体凉的像冰,他抬头看着白玖的背影。 曾经他无数次在影像里见过白玖面对千军万马的冷静沉着,也见过他对待敌人的孤傲嘲讽,更是见过他对郁涉的温柔小心,每一个他都让雪芙心动。 但他忘了,每一个他,都不属于自己。 也不可能属于自己。 * 广场上静悄悄的。 宛如坟墓。 不得不说,这一场公开处刑真的是大快虫心。 也有虫心中存疑:“那个芯片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带着芯片就是考核作弊?” “那个你还不知道?”杨思明不屑地瞥了发问的虫一眼,看他的脸微红,才慢悠悠回答:“那玩意儿的历史课悠久了,几乎算得上是星际违禁品了,所有使用了才那么严重。” “啊?” “将他贴身佩戴,并且使用传导装置就能够用芯片暂时性地代替虫类思维,也就是相当于让一个小型机器人来操纵你的四肢,代替你考试。”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他的动作看上去那么死板,却做的每一个指令都恰到好处的原因。” “原来如此。” “那统帅大人居然也会管这种事?” “没听见校长说嘛?是元帅在办公室喝茶,看到了那段视频,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那那枚芯片……” “肯定是假的吧,我猜是元帅自己缴获的战利品之类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有虫开始怀疑:“你不会早就看透一切了吧?” 杨思明嘻嘻哈哈道:“是啊,我就是传说中的大预言家!” “……”那群虫纷纷嗤笑:“才不信!” * 郁涉是出了图书馆才听说了这件事。 路上原本正在八卦的虫看见他,都友善地打招呼。 郁涉一一礼貌点头。 直到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合欢树下的白玖。 白玖也在注视着他。 郁涉朝他走过去,踏着纷扬的合欢花和破碎的阳光,温柔又羞赧地笑了笑。 “走吧。回家。” 第23章 生理需求 假期的第二天,白玖带郁涉去首都星的科研所进行体检。 有了上一次在医院检查资料泄露的经验,这次白玖直接给科研所的所长发了通讯,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 毕竟郁涉的二次进化发生的如此突然,直接从幼虫变成了成虫,很多方面都不一样了。 最显著的是,发情期的即将到来。 成年虫是有发情期的,就在每年的春夏时节,因虫而异。在发情期里,无论是雌虫还是雄虫都会想要和不同性别的虫进行结合,雌虫会产生无比强烈的生蛋的念头。 发情期可以用药物抑制,但过程会非常痛苦,是一般虫无法忍受的。所以在一些有未婚雄虫的家庭里,父母会为刚成虫的雄子安排一位到几位雌侍进行陪伴。 但很显然,统帅府邸没有那样的雌侍。 他没想到郁涉的二次进化会那么突然。 而且,即便是现在知道了郁涉随时都会有发情期,他也实在是无法做到亲手为他安排雌虫进行陪夜。 甚至当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发现,白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尖刀在深深浅浅地戳着。 纵使再浑噩,再无知,再自卑,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 他不想让郁涉属于其他任何虫。 他觉得整个帝国没有一只虫有足够的资本和郁涉在一起,哪怕是和他度过一个意乱情迷的夜晚。 他自己更没资格。 但发情期的问题就像是一把剑悬在头顶,这件事一日不解决,剑就一日取不下来,郁涉随时会陷入危险。 所以这次来,白玖还有一个隐秘的目的。 他希翼着寻求一个解决方案。 * 科研所平日里三番五次想要请郁涉回去帮助完成调研报告,这次正和他们的心意,于是马上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来接两虫的星际飞船已经停在了元帅府邸的花园上方。白玖长身玉立,在客厅窗边喝早餐奶。 他今天没有穿制服,只是简单的衬衫长裤,柔和了冷峻的线条,衬得皮肤冷白,眸若朗星。 郁涉从房间里走出来,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没睡好,梦里全都是白玖。 笑着的,落泪的,温柔的,冷傲的,明明是冰一样的,融化起来却比火还要灼人…… 艹! Stop! 白玖完全不知道郁涉盯着他在回想些什么,他放下空杯子,将擦拭过的餐巾纸丢掉,然后随手拿过一旁柜子上的梳子,朝郁涉招招手:“过来。” 郁涉同手同脚地顶着一头乱毛走了过去,跟白玖面对面站着。 他现在比白玖还要稍微高出一点点,所以需要微微低头。 白玖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木梳,指尖穿梭在他微长的墨色发丝里,带来一阵令虫心悸的酥软。 郁涉的目光落在白玖的领口。那里被叠的整整齐齐,有棱有角,扣子扣在最上方,只有离得近了,从上倒下地俯视,才能看到一小块锁骨处的皮肤。 他移开目光,心里又不自觉地开始琢磨起一些有的没的的。 上午十一点。 科研所。 高大的建筑外墙使用的是最高端的建筑材料,不同于内阁,最高法院等偏典雅的修筑风格,科研所是力争连每一寸地板砖都要透出一种超越时空的未来感。 郁涉每次走在这里,都恍惚中像是重回了地球。 宽敞的大厅里十分空旷,只有几只戴着眼镜穿着防护服的科研虫步履匆匆地走过。 前台是一名还算年轻的亚雌,金黄的长发披在身后,纤长枯瘦的五指翻飞,拨通了所长的私人专线。 “是的,两位。” 他抬起碧绿的眸子犀利地盯了一下两只虫,然后语速飞快道:“一只军雌,和一只雄虫。” “明白。” 挂了通讯,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边的升降梯:“布鲁特,你可以带他们去了。” “遵命!”被称作“布鲁特”的虫咧开嘴笑了笑,带着两只虫往升降梯走,一边走还一边耸耸肩。 “我敢打赌他绝对没想到你们是谁。” 布鲁特就是前去玫瑰星接洽白玖和郁涉的虫,似乎是个自来熟,一路上都在找机会跟他们说话。 白玖并不习惯和陌生虫说话,但郁涉一直很有礼貌地回应着,于是布鲁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郁涉身上。 “亲爱的,你是刚满十八岁是吗?”他问郁涉。 郁涉笑了笑:“是的,先生。” 他们走进升降梯,然后布鲁特看了一眼白玖,又看了一眼两虫握着的手,忍不住问:“你们是情侣吗?” 他这话一出口,两只虫交握的手同时一僵。 他们只是延续了之前的生活习惯,却完全忘记了现在两只虫都是成年虫。 白玖松开了郁涉的手。 郁涉搓了搓指尖,将那句问话给忽视掉。 布鲁特也觉出了不对劲。 他紧接着补充:“你们很般配。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白玖抿了抿唇,更加沉默。 郁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科研所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知道这里的大部分虫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来搞学术,所以不认识白玖很正常。 而他也已经从科研所出去有几年了,新来的研究人员不知道“实验体009”当初是被统帅大人收养的也算正常。 只是…… 他看了一眼白玖的神色,发现他面容冷肃,没有任何异样,才放下心来。 他真担心白玖会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无法接受他。 莹白的灯光照射在长长的走廊上,光洁明净的墙壁和地板上各自倒映出几只虫模糊的身影。 郁涉照例先去采了血,然后去测心率。 这些步骤他已经做过很多遍了,进各个房间都熟门熟路。有时候郁涉看着每个科室里面为他一个人服务的十几只科研虫,都会有种众星捧月般的错觉。 感觉自己就好像什么被豢养的珍稀生物,时不时要被薅根毛,或者是摘片叶子。 做完所有常规检查,郁涉跟最后一间诊室的虫们说了再见,带上门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正倚在墙壁上,无所事事的统帅大人。 白玖好像有些心事,皱着眉头,目光飘忽,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郁涉在他眼前晃了晃诊疗单:“走吧。” 白玖回神,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郁涉假装没看出来他的异样。 布鲁特刚刚被另一只虫给叫走了,现在两只虫处在密闭的升降梯里,一点点靠近顶层的所长办公室。 突然,白玖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自然地问:“疼吗?” 郁涉一愣,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顺着白玖的目光看过去,他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用来抽血的位置一片嫣红,是没有止住的血渗透了纺织绵。 郁涉的体质就是这样,一点小伤口也要愈合很久很久,哪怕只是抽血的针眼,也十次有七次都会裂开,没个三五天好不了。 相应的,他的痛觉神经也格外敏感,小时候泪腺发达,还会经常忍不住哭。 这就是做实验体的代价。 他的身体能够飞速生长,甚至二次进化能够拥有许多虫梦寐以求的翅膀,但同时他又要承受每个月一到两次的抽血化验,甚至抽脊髓等小型手术。 郁涉伸手按了按那块纱布,摇摇头,说:“不疼。” 远远没有刚刚抽血时痛。 为了保证他血液各种激素含量的准确性,麻药也是不能用的。 都习惯了。 被白玖接回家之前,这可是每天必备的功课。 所以他一直很感激白玖,不只是因为他给予自己的温暖,也是因为待在统帅府邸让他可以稍微放松,不至于每天晚上都会担心自己因为身体虚弱而撑不过去,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白玖看着郁涉微微濡湿的额发,下颚轻轻动了动,线条绷了起来。 书上说,爱一个人就不会忍心他承受痛苦,哪怕一丝一毫。 他爱郁涉。 无论是之前视若珍宝的疼爱,还是现在深埋于心,不敢宣之于口的恋慕,都让他快要忍受不了了。 白玖幽蓝的眸子一点点暗沉下去,不再拆穿郁涉不疼的谎言,只是握着他手的力道更大了些。 郁涉感受到了白玖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想起了之前搁置的心理疗程。 看来回去之后,还是要继续推进之前停滞的方案。白玖的心理问题还是一个隐患。 等到爆发时就晚了。 * 两只虫在院长办公室呆了一个多小时。 郁涉在旁边听得面红耳赤。 虽然一些学术用语他是听的不是很懂,但也能理解个大概。 原本以为白玖会和他一样一头雾水,但他却发现军雌好像提前做过了准备,居然能够就“青春期雄虫的生理发育”这个问题和院长聊大半天。 金所长一向脾气古怪,今天却难得的笑容和蔼。 郁涉猜想是因为自己是他最得意的实验体。他的成虫对于金所长的科研工作具有关键性的推动作用。 他听得百无聊赖,就支着一只手打量着白玖严肃俊美的侧颜。 然后听着听着,他就感觉出走向好像有点不太对。 “我还是希望您能尽快为他安排一位合适的雌侍进行结合,这对整个科研院来说都非常重要。” “不不不,这件事不能拖,发情期随时都有可能来临,你也不忍心他忍受痛苦对吗?” “你应该知道,一旦进入青春期,就是可以婚配的年龄,关于他的生理和心理是否协调的问题,我想告诉您,检查结果显示没有任何问题,他的智商和情商以及思维各个层面都显示出他已经发育成熟。” 郁涉:“……” 金所长高亢的嗓音回荡在他的脑海里,郁涉整只虫都要裂开了。 他们在说什么? 难道作为一个实验体,他要被用来配*种? 郁涉被吓了一跳。 不要吧? 他习惯性地将求助的眼光投向白玖。 白玖坐在金所长的对面,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 他的余光扫到郁涉可怜兮兮的表情,于是将要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郁涉嘴唇微微蠕动:我不想和陌生虫在一起QAQ。 我不想和别的虫生蛋。 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太明显了。 白玖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他看着郁涉望向自己的明亮眼睛,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郁涉不想要雌虫,也不愿意做谁的雄主。 他默默地转过目光,打断金所长的长篇“基因传承规划”,微微一顿,说: “我的意见是,如果阿涉有自己喜欢的雌虫,我会坚决听从阿涉的意见。” “这一点毋庸置疑,也不会动摇。” 白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决定,说出口的那瞬间,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指节发白。 “但如果没有,我也不会让他为了生理需求而委身于他不爱的虫。” “这是我的要求。” 他以前承诺过,会让他成为最自由的虫。 没有什么可以束缚郁涉。 只要他想,整个宇宙都属于他。 他可以忽视一切阻碍飞翔的因素,包括自己对他的旖旎情思。 第24章 占有你 金所长张了张口,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两只虫之间来回游移。 “怎么不早说?他已经有了心仪的虫?是谁?” 白玖:“……” 郁涉:“……” “有心仪的雌虫?那当然最好了,生蛋时的意愿能够对蛋的质量产生很大影响。” 白玖:“……” 郁涉:“……” “一定要将那只虫找出来,最好能和郁涉形影不离。”金所长的声音掷地有声:“拜托了。” * 从首都星回到玫瑰星之后,郁涉决定明天晚上,也就是离开家前往学校的最后一晚上,和白玖告白,这样即使他措手不及,两虫也有缓冲的时间,不至于尴尬相处。 金所长说的对,发情期什么的确实是个问题,他最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想必就是受这个影响。 但是,要怎么告白呢? 直接说“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雌君”会不会有些突兀? 需不需要一个含蓄的引导呢? 郁涉又想了想他重生之后了解到的虫族文化礼仪,貌似并没有这方面的东西。 好像他们更多的是遵循本能进行结合。而不会像古地球时期的人那样相互试探,然后压马路,最后接吻上床。 郁涉决定入乡随俗,就在那天晚上的饭桌上,用貌似随意,实则郑重方式和白玖挑明一切。 他想做他的雄主。 我愿用我的生命来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 回到家后,白玖有些魂不守舍。 亲口说出那些话,对他来说有些艰难。因为年少的时候经历过很多无法预测的意外,因而在长大了,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后,他就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也包括身边的虫。 他知道自己这种有时候显得偏激的控制欲是不对的,但他一直改变不了。 今天,他刚迈出第一步,就想要退缩。 握紧手中的抑制剂,白玖快速地走进书房,然后将它放到了书架的顶层,“砰”地一声关上了书柜门。 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会毁了它。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半信半疑的所长那里骗过来的,可以在关键时刻帮助被迫陷入发情热中的郁涉清醒。 郁涉看见白玖从书房里走出来,随口问了一句:“放到了哪里?” 白玖:“书柜顶层。” 郁涉说:“好。” 心里却想着这个东西,恐怕是没有用的必要了,他应该找个时间拿出来悄悄扔掉,到时候万一要是白玖拒绝了他,他还可以拿这个来卖卖惨…… 但是,郁涉的计划却猝不及防地被打乱了。 * 凌晨一点多。 万籁俱寂。 墙壁上的挂钟指针闪烁着荧光,屋顶上垂下无数漂亮的透明珠子,在吹拂进房间的夜风里互相碰撞,发出轻微而细碎的声响。 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突然,原本平稳的呼吸声开始急促起来。 好热。 感觉浑身就像要燃烧了一般,无数热流从四肢百骸涌向下腹,途经之处尽是酥麻感。 那双莹莹泪光的碧蓝眼眸又出现在火焰深处,似是愉悦到了极限,让虫想要狠狠怜爱。 郁涉睁开眼,一双幽黑的眸子深处酿着欲*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次不是梦。 异样的感受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关键部位,后背蝴蝶骨处的虫翼开始躁动,想要破体而出。 他知道这是雄虫即将完全坠入发情期,迫切想要与雌虫进行结合的征兆。 郁涉浑浑噩噩地咬牙从床上滚下来,滚到了地板上,然后摸索着爬行,想要打开房间门,去书房拿药。 短短的几步路,郁涉却整整花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撞开了书房的门。 他已经气喘吁吁,全身在夜色里泛起了妖冶的暗红色纹路。睡袍早已敞开,露出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却足够□□的胸膛。 他撞门的声音过大,隔壁的白玖被惊醒,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下一秒,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声音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 郁涉在墙上摸了半天,还没有摸到开关,他就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他努力抑制着自己想要彻底堕落的念头,拼命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白天的时候他记得抑制剂是在哪里?书柜上层,对! 他凭着窗外朦胧的光亮朝着印象里的书柜踉踉跄跄地走去,几乎是刚扶到书柜冰凉光滑的壁,就一下子跪倒了。 太难受了。对不起啊小兄弟。 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不忍直视地避开了。 此时他的大脑已经逐渐混沌,隐约中好像听到书房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白玖在叫他的名字。 又是幻听! 这该死的错觉。 郁涉不管不顾地伸出手,终于抓到了一瓶药剂,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匆忙中连什么味道都没有感知到,只觉得粘稠无比,难喝的要命。 这下总该行了吧。 “咔嚓”一声,空了的药剂瓶被郁涉丢在了地板上,碎了。 这声响让郁涉在混沌中挣扎出一丝神志,勉强抬起头,透过凌乱的额发往门口看去,朦胧中似乎有一只虫站在那里。 “谁?”他嘟囔道。 “啪!” 白玖打开了灯。 幽幽的光线顿时洒满了书房,却因为本身的缘故,并没要完全照亮所有场景。 在这暧昧的灯光中,白玖一脸愕然地看着面前书房里的场景。 雄虫的睡袍已经被褪到了腰际,大片大片白皙的胸膛上燃烧着暗红的纹路,光芒流转,沿着胸腹流畅的肌肉线条淌进了下腹…… 白玖的脸腾地红了。 郁涉后知后觉地眯起眼,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虫是白玖。 刷地一声,他合拢两条腿,想要遮住那着实尴尬的反应。 白玖视线无处躲闪,落在了地上已经摔成了碎片的药剂瓶上,然后目光一凝。 等等! 这个为什么和他今天从科研所里带出来的不一样? 这分明是…… 郁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门口走了一步。感觉身上的热浪好像依旧没有任何要消退的迹象。 他的神志被烤灼着,身体也忍不住轻微颤动。郁涉蹲下来,将身体蜷缩起,将困惑的目光投向门口的那虫。 然而却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漂亮的粼粼蓝眸里。 ——白玖的脸色发白,再抬起眼看他的眼神似乎满是惊慌。 这太难了。 在一向冷酷的统帅大人眼中见到这样的眼神,郁涉感觉心里的火苗一下子就迎风暴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 “啪!” 灯猝不及防地灭掉了。 白玖被雄虫几乎是发狠地抵到了墙上,后背撞到了开关。 书房内顿时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阿涉……”听我说,你用错了药剂。 白玖焦急极了,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吻给堵住了。 火焰顺着唇缝燃烧到了他的身上,白玖的大脑开始混乱,心即将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不,等等。”白玖拼着最后一丝神智摇了摇头。 郁涉不喜欢他。这么做会让他难过的吧。 白玖感觉有泪从自己眼眶中溢出。 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能够和郁涉这样亲密接触的机会,但他现在要自己将这个机会给亲手断送。 他想自私地什么都不管,就这样和郁涉在一起,哪怕只有一个夜晚。但只要想起来这一夜过去郁涉会疏远他,逃离他,他就难以忍受。 他的手按到了郁涉的胸膛上,年轻的,滚烫的胸膛,每一次触碰都能引起无限遐想绮思。 白玖咬牙想要推开他。 就这样吧,他悲哀地想。 然后,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大力握住了。 郁涉凑在他耳边,另一只手扯开他睡衣的最后一枚扣子,将他的睡衣彻底剥离,束缚住两条胳膊,含糊地说:“……难受。” “我难受。” 他的嗓音因为情*欲而更加低哑,带着引*诱而不自知的缱绻深情。 白玖已经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阿涉!” 郁涉被他微沉的嗓音喊得心痒极了,一抬手,抚上了他的窄腰。 然后他发现,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对小小的,轻薄的假翅正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颤动着,郁涉轻轻地捏了捏,它便颤抖的愈发厉害。 白玖一下子羞赧到了极点,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郁涉。 这是源自身体最诚实的,想要讨好雄虫的反应。 郁涉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他们贴的很近,近到都能感受到彼此炽热的呼吸。寸寸紧贴的皮肤诉说着渴望,如同期盼甘霖的荒漠。 白玖又一次闻到了郁涉身上的气息。 甜美的,又霸气的蛮不讲理,让他忍不住臣服,想要亲吻他的一切。欲*火被灌注进了体内,他没到一秒就缴械投降。 没有雌虫能够拒绝自己心爱的雄子的求欢。 白玖模模糊糊地想,只要是他想要,他什么都可以给他。 感觉到身下虫的柔软,郁涉几乎要疯了。 他抵着白玖,托住了他修长的腿。 他们都有翅膀,真般配。 这是郁涉脑海中中最后一个念头,然后,他一点点靠进不停颤抖的军雌,一口咬在了他漂亮修长,盛了半池月光的锁骨上。 “我爱你。”他含混不清地说。 * ——我穿越整个宇宙来爱你。 你可有感受到。 第25章 最美雄子 在地球覆灭之前,郁涉一度被周围的人当作X冷淡。 他有精神洁癖,在高压的家庭环境里造就了成熟理性的思维方式,拒绝过很多人的求爱。 那些人有男有女,年龄有大有小,但郁涉从来没想过接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有一次他年轻的导师开玩笑,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郁涉仔细地想了想,然后用做报告的严谨口吻回答。 “没有。” 真没有。 他当时才二十四岁,但已经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过好多篇价值颇高的心理学论文,是他们导师的重点培养对象,偶尔也会在网上接一些心理咨询的任务,接触到的人不算少。 他见到过被困在童年阴影里的自闭症患者,见到过不停自杀的重度抑郁症病人,也见过伪装心理疾病来博取同情的哗众取宠者,还见过以精神问题来自我开脱的杀人犯。 他有时觉得,或许是见多了这样压抑的世界,才学不会轻松地爱。 * 细碎的呻*吟和难耐的呜咽在书房响起。 “哗啦啦”,柜子里堆叠的档案资料落了一地。 一双手沿着背脊环住了雄虫的肩,然后虔诚地亲吻着他的下颚,他的脖颈。 郁涉反手握住那只手,然后用力将白玖按进怀里,鼻尖擦过他栗棕色的发丝。两虫的气息叠加,融化在一起,暧昧又旖旎。 最后的时候郁涉的身体上暗红色的光芒流转到了极盛,又开始发生变化。 白玖的体力即将透支,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努力想要睁大眼,但只最后看了眼前心爱的雄虫,还没琢磨出是哪里不同,就被郁涉吻在了眼睛上。 “睡吧。” 几乎是下一秒,白玖就昏死一般地沉沉睡去。 而倘若他在此刻睁开眼,就会发现现在搂着他的那只虫,赫然已经不是刚刚成虫的模样。 青年有着比之前更为宽阔结实的胸膛和挺拔的身材,可以将白玖完全塞进怀抱里,轮廓深邃凌厉,在看向怀里的虫时却垂了眉眼,满是柔软的温情。 这郁涉在古地球时去世前的模样。 郁涉原以为自己成虫之后这种身体变异就会消失,但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虽然现在十八岁的郁涉已经和二十四岁的他相差并不算大,但熟悉如白玖,也一定会发现不同。 他不得已,只好捂住他的眼睛。 “滴答” 书房里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五点,窗外开始隐约泛起鱼肚白。 郁涉要趁简妮特管家来做早餐之前离开这里。 他托着白玖的膝弯,然后将他打横抱起。 蔓延着暗红色纹路的虫翼在此时再次展开,掩映着两虫赤*裸的身体,然后轻轻地戳碰到了白玖腰窝里那一对小巧的假翅。 “!” 郁涉整只虫连带翅膀尖都触电一般酥麻了一下。 怀里的白玖也不受控制地哼了一声,两颊绯红未褪,又添了一抹艳色。 郁涉不敢再动,只好最后看了一眼那满室狼藉,小心翼翼地快速走出了书房。 他将白玖放到床上,然后见他习惯性地就要蜷缩起身体。 郁涉的虫翼还压在他的背后,此时两只虫的距离只有一个呼吸。 他亲了亲白玖的脸颊,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声“我爱你”。 翅膀被轻轻抽出,化作光点收回了肩胛骨。 郁涉在白玖平稳的呼吸声和渐起的晨光中,满足地睡了过去。 * 而在这个刚过去的旖旎的夜晚,虫族帝国的星际网络,依旧是一片沸腾的海洋。 距离比赛截止还有几天的时间,报名的虫逐渐减少,但关注量却持续飞升,已经有很多知名企业宣布会考虑和“最美雄子”进行签约合作,皇室也一连发了几条动态以示重视,就连公共飞艇的光屏上都在持续滚动着前几名“最美雄虫”的实时票数。 其中遥遥领先的是一位名叫“多兰”的小童星。 他的票数从一开始就稳居榜首,不同于其他雄虫竭力展示自己优美的身体曲线,精致柔弱的五官,楚楚可怜的眼神,他的视频选取的是之前拍摄一部电影时的镜头。 画面选取的是广角,晴空艳阳,小雄虫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悬崖下方是怪石嶙峋和低矮的杂草,而就在小雄虫即将落地时,那乱石间却突然盛开起大朵大朵绚丽的百日菊,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片花海,而小雄虫就立在其中一朵最高的花的花心。镜头拉近,对上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眼角的闪光粉营造出人比花娇的完美意蕴,他对着镜头微微一笑,就连唇角的弧度都上扬的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大资本投资的特效技术就是厉害。 这一小段视频几乎足以秒杀全星网所有的杂牌视频。 景美,虫更美。 并且这一小段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心选取的视频还能够唤起许多影迷的美好回忆,因而票数一路领先。 就连主持虫也在一次偶然的采访中调侃道:“看来我们的多兰不仅是影迷们心目中的最美雄虫,也是整个帝国公认的最美雄子呢。” 多兰得体地笑了笑,用充满敬意地语气道:“在我心目里,只有我们的陛下才是整个帝国最美丽的雄虫。” 是的,虫族的陛下的确很美,但前提是他还没进入老年期。他这话说的有几分恭维,但偏偏语气拿捏的很有分寸。 于是这次采访又帮多兰立了个“尊敬皇室”“民族情感强烈”的虫设,在傍晚时狠狠地涨了一波票数。 就在所有虫都以为这就是结局时,突然,一小段视频横空出世。 这个视频的制作实在是简陋,甚至没有消除光脑录制带的嘈杂背景音。 在看到那个系统自带的封面时,一般的虫甚至都生不出点开它看的念头。 但两个小时过去之后,这段视频不但没有被压到最下面,甚至播放量不断攀升。 虽然距离进入前一千名的可投票榜单还远着,但却有越来越多的虫注意到了它。 与此同时,最美雄虫选拔论坛里,一个帖子悄无声息地被顶了起来。 【楼主:我要疯了,容我组织一下语言,话不多说先上图。[截图][截图][截图]…】 【1L:?!这是刚刚那个特别一言难尽的那个视频里的吗?我刚刚还刷到了,然后担心辣眼睛就赶紧划开了,这图是里面的?】 【2L:这张脸长的倒是还不错,只不过这高空坠落的戏码不是多兰的吗?怎么都要越级碰瓷了[抠鼻]】 【3L:同意楼上,怎么又是下坠,能比多兰的更美吗?不过看上去也不像是演的,算了,真乱。】 【4L: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求你们去看一下这个视频,我刚刚点进去准备来喷楼主,结果!你死都猜不到我看到了什么人间奇迹啊啊啊啊啊!】 【楼主:我回来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刚刚给多兰刷票,结果发现了这个视频,看上去像是他拍,镜头都是抖的,我特喵踩都懒得踩,结果看到最后,这是什么神仙美虫!他,有,翅,膀!!!】 【楼主:[视频]】 楼主将后半段视频单独截了出来。 黑发的少年五官精致,冷白的皮肤衬得脖颈处的暗红色藤蔓妖冶秾丽,黑眸中水光氤氲,偏偏神色中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清冷,让虫忽视他简单的服饰和身后的背景,只觉得他就像一个最优雅的贵族,身上有着最高贵的血统,足以让所有虫臣服。 而最让虫惊叹的是,在他身后,一双晶莹剔透的虫翼正在空气里,微微颤动,如同澄澈的月色,晚秋的湖水,高山的冰雪。 一切最美好的事物,都会在他身边黯然失色。 第26章 结婚领证 白玖的光脑不停地震动, 通讯界面上一个陌生的名字在不断地闪现。 郁涉看了一眼眉头微蹙,睡得不安稳的白玖,伸长胳膊将他的光脑拿了过来, 起身走到了客厅。 “你好。”郁涉轻轻关上门, 直接扫描接通了通讯界面:“请问您是?” “……”副官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光屏。 是统帅大人的号码,可是,为什么听起来是一个陌生青年的声音? 低沉沙哑,搭配着天边熹微的日光, 有那么一丝不合时宜的暧昧。 副官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但光脑这样私密的东西, 一般虫是很难接触到的, 除非是极度亲密的关系, 否则根本不会设置对方的通过权限……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 就见通信那头的虫接通了视频。他下意识地低头看, 果然看到是通讯那边是统帅府邸的客厅。 说话的那只虫入镜的只有一双纤长洁白的手,指尖有细碎的暗红色纹路,是典型的纯血统雄虫的标志。 副官:“……” 他觉得自己要炸了。 副官在心底悼念了一下那个已逝去的冰清玉洁的统帅虫设, 然后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接受了他家统帅居然有了雄虫这一信息。 郁涉又“嗯?”了一声,似乎是因为那边长时间的沉默而感到困惑。 副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 他小心而谨慎地表明了身份:“您好,我叫贝利尔, 是统帅大人的副官, 请问——元帅大人现在在哪里?我有事情向他汇报。” 郁涉回头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卧室,懒洋洋地走进厨房,弯腰从底柜里取出一瓶新鲜的蓝莓汁,然后用指甲顶开, 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说:“他还没起床。” 副官:“……” 哦豁。 感觉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郁涉补充:“你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先和我说,等他醒了我转告一下。” 副官说:“没……。” 他下意识里想拒绝,但又碍于事态的紧急,只好对郁涉说:“那麻烦你等元帅醒了之后请他查看一下我发过去的一份邮件,我要汇报的事情都在里面。” 前些天有关安塞尔家族的主要成员调查情况已经被他弄到了手,并且加密打包发到了统帅大人的账号。 这件事拖不得,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让那些虫提前处理好了,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郁涉:“好。” 那边还不挂通讯,郁涉礼貌问:“还有其他事情了吗?” 副官犹豫了一下,在脑海中做了长达十秒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还是说出了口:“那个,小少爷在家吗?” 你们要是真的那什么了,注意一下对孩子的影响好吗?全部队都知道统帅大人最宝贝他家那个从科研所里面接出来的小幼虫,要是被他撞见了,嘶,后果不堪设想,元帅这是色迷心窍了吗? 郁涉一愣,理解了这位可怜的副官的脑回路,突然乐了。 他倚着落地窗,一口口地喝着冰果汁,甜腻凉滑的感觉浸润着心脾,故作嫉妒:“什么小少爷?白玖还有幼虫?我怎么不知道?” 副官:“……”糟糕! 郁涉声音骤然转冷:“是那只送进预备营里的小幼虫吗?他算什么,统帅大人压根跟他没关系。” 副官:“!” “统帅大人最爱的虫是我。” 副官:“……”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一时间拿不准到底是这位明显跟统帅发生过了什么的雄虫,还是那位小少爷在元帅大人的心目中更重要。 郁涉循循善诱:“你倒是和我说说,白玖他平时是怎么重视那个什么小少爷的?” 副官:“……这,我也不清楚……” 郁涉憋着笑,努力模仿着之前偶尔看到过的狗血剧情,冷哼一声:“我不信。你不说的话,那我就去问他。” 副官:“……” 他实在是觉得这位雄虫有些过于恃宠而骄了。 要知道在之前的时候统帅大人对小少爷可谓是一颗心都扑在上面,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现在这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雄虫居然这么快就上了位,不仅登堂入室,还想着将小少爷赶出去,这还了得? 要翻天了。 副官不禁替远在学校的小少爷感到了瑟瑟。 虫心难料啊! “统帅他当时在战况最危急的时候都不忘给小少爷留言,关心他的生活状况。” 郁涉:“哦。” “统帅他的光脑里储存了上千张小少爷的照片,你点开他的主页,连背景都是小少爷十五岁生日宴时的场景。” 郁涉OS:是吗?还真没注意到。开心jpg. 郁涉继续高冷开口:“还有吗?” 副官:“平时所有虫眼中的统帅大人都是冷酷不近虫情的,他只会对着小少爷温柔。” 这倒是实话。郁涉想。 他故做惊讶:“可是他对我也很温柔啊!” 副官:“……” 完了完了,要亡国了。 郁涉追问了一大堆白玖曾经对“小少爷”做的事,暗搓搓地乐了一阵,然后一本正经地生了气。 “我知道了,我会将你说的事情告诉他的。” 然后他冷淡地挂了电话。 没忍住,在通讯界面消失的下一秒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他傻乐的时候,卧室里突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军雌穿着睡袍,一脸惊慌失措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早上起床,当纷乱的记忆回笼时,白玖一张脸刷的就白了。 他昨天晚上,和郁涉睡在了一起。 在书房,他们…… 他呻*吟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忐忑与悔恨。 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在那个时候进入书房的。 他不该将上次从兽人那里收缴的药剂和抑制剂放在同一个柜子里的。 他不该明明知道郁涉的发情期即将到来,还不问他心仪的虫是谁。 走出房门时,他已经视死如归,做好一切准备来面对郁涉可能会有的反应。 失望,仇恨,唾弃,或者是无视。 但他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落地窗边,少年披着清晨的霞光,两条修长的腿,一条微屈,搁在高脚椅上,另一条放松而惬意地耷拉下来,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休闲裤,眉眼蕴着清浅的笑意,像一只因为餍足而懒倦的猫咪,正在阳光下伸懒腰。 白玖怔住了。 他几乎是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幅画卷。 郁涉透过落地窗的倒影发现了白玖。 他一下子转过头,轻巧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几乎是几步就跨到了白玖跟前:“醒了?” 白玖讷讷地点头。 事情发展的走向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做的美梦。 郁涉看一向冷傲的统帅此时呆呆的模样,感觉心里痒痒的。 又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表白,这先把人家给睡了。 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犯罪事实显然存在,犯罪动机也很充足。 郁涉他,有点心虚。 “咳。”小雄虫握拳抵在嘴边轻轻咳了声,黑眸亮晶晶的看着白玖:“昨天晚上,谢谢你。” 白玖:“?”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更大的惊喜却在之后向他重重砸来。 少年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乌黑的碎发遮住了眉眼:“那个,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一会儿去登记结婚吧。” “我想请统帅大人,做我的雌君,可以吗?” * #预备营神秘雄虫虫翼# #最美雄虫选拔惊爆黑马# #“帝国神迹”# …… 几个小时的持续发酵衍生出了无数个有关那段简陋视频的tag,并且占据了热搜榜单前三十的第十七位,十四位和第九位。 要知道这这样的话题流量高度是之前的多兰那段视频出来时也未曾有过的盛况。 与此同时。 投票界面,前一百的实时名单正在不断变动,一只被命名为“神迹”的雄虫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持续攀升。 视频开启了悬浮弹幕,正在飞速刷起。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这也太太太美了呜呜呜……】 【这翅膀是真实的吗?我好想摸一下啊啊啊QAQ】 【十分钟内,我要这只小雄虫的全部信息!】 【我被困在这个视频里出不来了妈耶真的是“神迹”啊啊啊!】 …… 很快就有虫根据这段视频里暴露出的环境推断出了拍摄的地点,虽然当初预备营中出现了一只二次分化拥有虫翼的雄虫的消息被封锁的严严实实,但很显然,有虫还是用了一些手段保留下了这段视频。 视频从郁涉开始坠落到扇动翅膀缓缓降落截止,整个过程连贯又充满了张力,不明真相的网虫们都以为是一场表演,只有那些看到视频的目击虫知道,那压根就是一场意外。 【#“帝国神迹”# #预备营雄虫#我在现场,当时真的全场都被惊到了,比视频里还要美,但他的身份我不敢说,这个真的不能查,反正见到这个场景就已经此生无憾了[泪目][泪目]】 众虫哗然。 难道这只明不见经传的雄虫,居然还有着深厚的背景? * 另一边,郁涉和白玖办完了结婚手续,坐进了悬浮车里。 车子刚升空,郁涉的光脑就狂闪,他打开一看,原来是杨思明。 昨天晚上他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一直不停地给他发信息,当时郁涉正跟白玖难舍难分,一怒之下就直接关了光脑,早上才重新打开。 杨思明无数条信息涌了进来,“滴滴滴”地响成一片。 郁涉一条条点开仔细看时,白玖的光脑也响了起来。 是格雷尔的通讯申请。 格雷尔算是白玖难得的一个好友,但为了避嫌,这些日子两虫有事只会见面谈,谁料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发来了信息。 白玖心情尚处于刚刚平复了激动的欢喜,于是直接接了起来。 格雷尔在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白玖的神色先是讶然,然后是震惊。 他缓缓转头,却对上了郁涉一双漆黑的眼眸。 刚刚从杨思明那里接受了大量信息的郁涉此时和他是同样的表情。 两只虫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情绪,于是动作一致地同时登录了星网。 【最美雄虫帝国选拔赛,快来pick你心仪的最美虫选吧!】 郁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哇,好多营养液,开心到飞起~ 感谢这两只大宝贝呀嘿嘿嘿,【.。。。】33瓶;【七里笙歌】1瓶~ 鞠躬jpg. 第27章 观看直播 “情况就是这样, 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那位将视频上传到星网上的学生,并且已经将视频源拿了过来。” “我们讨论的结果是,只要不曝光小少爷的身份, 就能够将对他升学考试的影响降到最低。” 几只军雌坐在会议厅的圆桌旁, 面前悬浮着光脑,屏幕上的画面飞快跳转,最后定格在“最美雄虫”选拔赛的投票页面。 “现在小少爷的排名已经位于第二,和第一名只差不到一百票。”雷诺有些为难地看向白玖。 “说实话, 元帅,我们已经很难控制住这段视频的流通了。” 白玖有些焦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窝在椅子里摆弄光脑的郁涉。 其他虫的目光更是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处在众虫目光中的少年浑然不觉, 一边敲下最后一行字, 一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终于搞定了。 依照目前的进度, 等到他进入入诺克蒂斯学院时, 他就可以将《心理学概论》这本书完全翻译成虫文。 到时候可以拜托老馆长帮他出版发行,对于未来虫族的心理学发展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 “阿涉,对不起, 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到。”白玖忧心忡忡,看着郁涉。 郁涉抬起头,有些茫然的对上周围的视线。 是在说那个杨思明给他提过的选拔比赛的事情吗? 关于这件事, 郁涉是这样想的。 之前杨思明百般怂恿他参加这个比赛,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相比抛头露面, 他更喜欢实实在在的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更何况他当时一门心思扑在怎么样说服白玖做他的雌君上,压根没继续关注这种娱乐性质的比赛。 谁成想,就在他结婚当天,那段偷拍的视频居然上了热搜。 现在铺天盖地的网虫都在全网搜寻他的只虫信息, 因为并不知晓他的名字,所以甚至还为他起了一个“帝国神迹”的称号。 对此,郁涉表示。 中二,实在是太中二了! 他郁涉走的向来是沉稳干练靠脑力吃饭的路线,什么时候需要看脸了? 哦不对,还有看身材了? 但他除了刚听说时的惊讶之外,对于这件事也并不是很担心。 无他,郁涉只是单纯地相信,凭借统帅大人的威势,应当没有不长脑子的虫敢真的将他的个人信息公布到星网上。 相比之下,白玖就要焦虑很多了。 他直接通知手下一帮值得信任的军雌来到了府邸,开会商讨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统帅大人可怕的占有欲又要发作了,众军雌如是想。 但也能理解。 因为星际网络上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不乏浑水摸鱼,通过肆意辱骂发泄不良情绪的虫,白玖是怕郁涉难以忍受。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小少爷他十分坚强,面不改色的刷完了无数有关他的褒贬不一的评论,居然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一双黑眸在望向元帅时依旧乖巧又沉静。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呢?” 郁涉眨眨眼,笑得十分轻松:“难道你不觉得我的翅膀很漂亮吗?” 白玖:“……” 敌方对你进行了猛烈迫击并且正中心脏。 掉血百分之九十,生命值骤降。 Over! 白玖的脸腾地又红了。 他只好掩饰性地转过去。 周围的军雌还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质的变化,但郁涉和白玖现在却已经是受到帝国法律保护的合法恋人。 在虫族的世界里,没有保护好自己的雄主,让他遭受了任何方面的意外,都是雌虫的过错。 白玖当然也是这样想的。 但郁涉不这么认为。 这可怜见的孩子哟,白玖有些忧伤的想。是不是自己以前对他不够好,让他有心理阴影,从而无法习惯这样的婚后生活。 该怎么矫正回来呢? 白玖的思绪着想着就飘远了,认真思考其以后该怎么宠自己的雄主这个问题。 * “距离比赛票数统计结束还有最后半个小时,我们可以看到目前为止出现了一种很神奇的现象。” “是的!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票数正在依次递增,激烈角逐,看来我们的冠亚军就将在这两只雄虫中产生!” “目前的第一名依旧是多兰,但就在刚刚的几个钟头里,他的票数被目前屈居第二的那名雄虫疯狂赶超了好几次,这真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我的天呐,我发誓一直到最后一刻来临之前我们都无法预知到谁会是最终的赢家,还没有参与投票的虫们可要抓紧时间了哦!” 主持虫的声音激昂,直播间的弹幕也飞快的刷了起来,实时观看虫数达到了五十六万只。 弹幕也飞快地刷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快给崽崽投票!超过多兰那只不要脸的心机虫!】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还真的有雄虫将这个比赛当做他们圈内的跳脚板吧不会吧不会吧给爷爬!】 【前面的都有病吧我家多兰怎么就不能参加了!虫身攻击已举报!希望你做只善良的好虫。】 【呵呵我就不说某只虫这票数明显注了多少水,一开始就是个没有演技的巨婴,还非得来艹这个最美虫设,被打脸了吧?】 【赞同!虽然宣传片里很好看吧,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厚妆打底加后期精修,对比之下,隔壁视频就朴素多了,还真实。】 【问题是那么简陋的画质都能看出来这只小雄虫明显比多兰要好看千百倍啊哇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疯了吗?没见过有翅膀的雄虫是不是?一个两个乡巴佬上赶着去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虫捧脚,不恶心吗?】 【呃,有翅膀的虫,确实是没见过啊,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他更特别欸,即便没有那张脸我也要粉他了……】 【没见过+1】 【没见过+2】 …… 【没见过+23596】 白玖盯着屏幕,心情有些复杂。 他从来没看过这种娱乐性质的比赛,但多少也听说过这个五年一度的最美雄虫选拔,有时候私底下也会听到士兵们暗戳戳地讨论,谁又取得了冠军等等。 他今天鬼使神差地进入直播间,一开始只是为了防备有虫会暴露郁涉的只虫信息。 虽然有雷诺时时刻刻与帝国网监局保持着密切联系,一有动向就删除相关的帖子和热词,但他还是不放心。 白玖默默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鲜红数字,面无表情,只有在看到弹幕里夹杂着一些有关郁涉的阴谋论时才会条件反射地皱皱眉头。 但后来,他就无暇去看弹幕了,因为两只虫的比分被拉的极近,就连白玖也在音乐的渲染中有了那么一丝的紧张。 “笃笃笃” 书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白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关了光屏,但还是忍住了。 郁涉的声音传来。 “阿玖?” 小雄虫的声音有一点介于幼虫到成虫之间的清澈透亮,又带了一点点软糯。 “该吃晚饭了。” 白玖心有点慌。 我的天,他怎么能叫雄主来喊他吃饭? 他慌忙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可是却又瞄到光屏上原本已经几乎静止了的数字,突然又开始疯狂跳动。 多兰在短暂地被郁涉超越了三秒钟不到,票数又开始疯狂的增长。 这种情况肯定不正常。 白玖长眉蹙了起来。 啧。 他悄悄用光脑开了个小屏幕静了音,然后一边朝外走,一边切出通讯页面给雷诺拨过去。 郁涉怎么能输给其他虫呢? 他的阿涉明明就是全帝国最美的雄虫,居然有虫不选择他? 白玖觉得不可思议。 * 蔷薇星系一颗边远的旅游行星上,大片大片金黄的沙粒堆砌成城堡,衬着蓝天白云碧海,格外浪漫。 暮色四合,沙滩上一个影视拍摄棚里,多兰伸了个懒腰,随口问身边的助理:“转账过去了吗?” 助理忙说:“转过去了,都办妥了。” 多兰冷笑一声:“区区几百票居然敢要那么贵的价格,真是不要脸。” 助理生怕被他误以为是自己从中拿了差价,连忙帮着解释:“现在没投票还没看过视频的虫已经很少了,再说到了现在这几百票是最关键的,所以……” “行了行了,别说了!”多兰不耐烦地抠了抠耳朵,然后翘着一根手指,点开光脑。 投票已经截止了,这个时候应该正准备公布最终评选名单。 多兰懒懒地进入直播间,此时实时观看率已经上涨到了快六十万。 由于他们这个拍摄场地距离首都星实在是过于遥远,视频出现了卡顿,主持虫的嘴一张一合,脸上的表情扭曲的十分可笑,但声音还没有传出来。 多兰垂下眼皮,看向画面左上角的投票数,我不其然,看到了两个相差五千多的数字。 329760:334761 嗯。 他转头看向助理,充满赞扬道:“不错,我还以为你真的只买了几百的票,还挺聪明的。” 然而,助理的神情却极其难看,像是见了鬼一般。 多兰满腹疑惑,顺着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随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等等! 他的票数好像是前面的那一个…… 多兰的指甲猛地掐住了助理的胳膊。 助理疼的惨叫一声,却不敢有任何挣扎。 这时被延迟的主持虫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带着撕心裂肺的激动。 “本届最美雄子比赛冠军最终以多兰的惜败落幕,让我们恭喜这只没有透露姓名的美丽的雄虫!这真的是‘帝国神迹’!” “是的!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不了解他的背景,但却不妨碍我们欣赏他的美丽!这样的只虫魅力完全契合了我们比赛的宗旨!恭喜他!” * 结果公布了出来,主持虫的身形被一排又一排的弹幕给遮盖的严严实实。 【啊啊啊啊啊我好想知道他是谁!】 【没有名字这个梗真的是太好笑了,就问多兰你输的服不服!】 【#无名美雄#up up】 不。 他有名字。 白玖想。 光脑的小屏幕里两只主持虫还在一唱一和,将气氛推至高潮,白玖开了静音,只能辨别出都是一些溢美之词。 他心情愉悦地关上光脑,然后悄悄地抬起头,看向餐桌那头坐着的少年,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是郁涉。 独一无二的郁涉。 我的,神迹。 作者有话要说:多兰:我不坏,我只是有病,信我QAQ 郁·专业医生·涉:我信。 emmm好像有那么一丢丢剧透…… 感谢【是咸鱼本咸 】大宝贝的2瓶营养液哦! 么么哒o(≧v≦)o 第28章 节制 那只匿名雄虫获得了比赛冠军, 甚至得到了皇室肯定的消息在星网上疯狂传播,甚至有一些雌虫居然组建起了“神迹后援会”,每天变着花样的剪辑那段百看不厌的视频舔颜。 但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 郁涉的只虫信息依旧没有被爆出来。这个时候一些常年活跃在网络第一线的虫已经有所察觉了。 按照现在的星网发达程度, 要想找到一只虫,可谓是易如反掌,然而这只小雄虫依旧身份成谜,要么是他所处的地方过于偏远落后, 要么就是有虫在故意压着。 很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郁涉不经常上星网, 因此对自己的话题度一无所知。 白玖也为了处理安塞尔家族的走私证据忙碌了起来。 而他们结婚的消息, 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暂时隐瞒了下来。 一来是郁涉虽然已经到达了成虫的年龄, 但他还在预备营就读, 一个多月之后就要进行诺克蒂斯的升学考试, 公布婚讯和举办婚礼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议,浪费过多精力。 二来白玖身为帝国统帅,他的婚事坦白来讲, 其实并不是个虫能够决定的。 他跟郁涉登记结婚了并不代表他不需要向皇室甚至内阁交代。 换句话说,虽然他不需要仰仗于他们任何一方的势力,但他却必须要履行处在这样一个高位的责任和义务。属于个虫的白玖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自己的婚姻, 但作为统帅的他不可以。 倘若他贸然公布婚讯,那郁涉的只虫信息连同他实验体009号的身份就会一并被曝光出来, 到时候再结合前不久“最美雄虫”的热度, 恐怕在这之后郁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潜心于学术了。 他不能毁了他的理想。 * 郁涉的发情期还没有结束,再加上两只虫已经登记结婚了,完全没有什么必要矫情。 于是当天郁涉就重新搬进了白玖的房间。 虽然暂时还没有办法公布婚讯,但白玖大概是出于雌虫的天性, 将房间重新布置了一遍。 原本简洁冷淡的风格,变得温馨柔软。顶上做了天窗,夜晚的时候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星海。 他们就在星海和夜风里拥抱在一起。 感觉身下的床也变成了大片柔软的草地,身旁似乎流淌过静谧的河流。 虫翼轻轻摆动着,一下下触碰着白玖柔韧的后腰,逗弄着那双颤抖的假翅。 最后郁涉想到了什么,翻身俯在白玖耳畔,问他:“我们可以要一个蛋吗?” 白玖的耳根迅速烧红。他微微侧头。 然而郁涉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歪了歪头,用严谨而认真的语气说:“书上说这种时候最容易……” 白玖呜咽了一声,将头往枕头里埋,然后闷声打断了郁涉的话。 “你看的什么书?” 郁涉:“……” 他沉默了。 然后保持微笑,继续做事情。 为了将课堂上学到的生理知识学以致用并且积极创新,郁涉特地借阅了不少书。 其中不乏那个方面的。 书上说雌虫在和雄主结合时都会产生强烈的想要生蛋的念头。 于是他就直接问了白玖。 难道不是吗? 还是说他做的不够好? 怎么可能! 军雌的心思真难猜 郁涉心想。 * 第二天,郁涉照例起的很早。 白玖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郁涉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一本书。 白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他的身体像生了锈一般酸痛不已。 墙上的挂钟已经快要指向十一点,白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惊。 他以前就算是行军的时候再艰难劳累,睡得再晚,也不至于毫无所觉地一觉睡到快十一点。 这些年他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态不胜以前,但这还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 而且这个方式还有些特别就是了。 白玖也没多想,拖着身体起床进了浴室。 郁涉回头看他,见他脸色有些差,忍不住有些担忧。 他跟到了浴室门口:“没有睡好?” 他知道白玖会经常做噩梦,但只要两只虫一起睡,这种情况就会好很多。难道是因为昨天他做的太过分,导致白玖体力不济,又做了噩梦? 白玖在哗哗的水声里含糊地应了几句。 郁涉没听清,再问他,他却不吭声了。 郁涉想了想,走出房间,拿出光了,给一只虫拨了过去。 “金所长。” 白玖走进客厅的时候就听到了两只虫的交谈声。 “是的。我的发情期就是他帮我解决的。” 郁涉将光脑拿远一些,避免金所长高分贝的声音刺激耳膜。 白玖也被吓了一跳。 不是说好不公布的吗? 郁涉看他一眼,然后朝他招招手,继续和金所长说话。 白玖也不好打断他的话,于是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却听郁涉继续说。 “他的身份我不想说出去,我们两个暂时也不会举办婚礼,这个您就不用打听了。” “我只是想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金所长:“他平时身体就很虚弱吗?” 郁涉回头打量了一下白玖,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说:“不,他很强。” 白玖:“……” 他敢说他看到了郁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戏谑。 金所长的声音足够洪亮,从光脑那端传过来依旧振聋发聩:“节制啊节制!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郁涉委屈:“并没有很过分。” 金所长语重心长道:“雌虫生理构造和雄虫不一样,有时候他们虽然看起来甚至上是在做大部分事情的时候很强悍,但身体内部是极其脆弱的。尤其是繁育腔。” 郁涉:“哦?” 金所长:“过度或者不适宜的夫妻生活有可能会对繁育腔产生损伤,以至于影响之后的生蛋。” “……”这可不行。 郁涉马上重视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一旁垂着头的白玖,然后跟金所长寒暄了两句,挂断了通讯。 “阿玖?”郁涉笃定他是又脸红了,于是笑他。 白玖还是不肯抬头,并且用手默默捂住了脸,朝一旁的餐桌走去。 郁涉跟在他后面,觉得好笑,说:“我没有告诉他,我和你结婚,我真的挺担心你,所以才问的所长。” 白玖:“我知道。” 他坐到餐桌前,用手肘支着脑袋,然后将脸藏在手臂之间。 郁涉坐到他旁边,将鸵鸟一样的他拽出来,然后看着他郑重道:“虽然我的发情期还没结束,但你完全可以拒绝我,只要你不想,任何时候都可以。” 白玖跟郁涉默默抗争的力道突然一松,他愣住了。 雄主说他可以拒绝。 只要他不想。 郁涉居然给了他这样的权利…… 要知道在婚后的家庭生活中,雄虫占据的是绝对的领导地位,他提出的任何要求无论是否合理雌虫都必须无条件满足。 白玖从来没想我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承诺。 但其实…… “没有。”白玖深吸口气,低声说:“我真的没有事。” 能得到郁涉这样的关心和承诺,白玖觉得幸福又心酸。 为什么感觉自从结婚了之后就一直是雄主在爱护着他。他何德何能能够得到这样的关怀? “有事一定要和我说。”郁涉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然后总结陈词:“我也有错,你要多和我提,你不说我是不会知道的,很多事情我可能就注意不到。” 白玖低低地应了一声。 很多事情…… 的确,有很多事情郁涉都不知道。 他也一直没有说出口。 因为恐慌,因为惧怕,因为担心幸福从指间流走…… 但现在,他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可能又要往后推一天了,dbq我今天考科目一,考的有些头昏脑胀 挨个啾咪一口~ 第29章 无意 白玖知道郁涉对他的过去好奇, 是一次偶然。 因为之前有过一次冷战,那次回到家后,白玖做了一件很多家长都会偷偷摸摸做的事情。 检查背包。 现在想起来这件事白玖还依旧脸颊发烫。 他还没做过这种事情呢。 当时因为看了很多有关十五六岁的小幼虫叛逆期行为异常的书, 白玖的思维纯属被诱导了。 书上说可以从小幼虫房间的布置和背包里的物品来判断其心理状态, 从而对症下药,拉近距离。 白玖纠结了两天,终于找了个机会偷偷地拿到了郁涉的背包。 因为科技水平的发展已经几乎完全淘汰了纸质书,所以一般这个年龄的小幼虫背包里大多是一些机甲原件和零零碎碎的玩具。 但郁涉的背包里除了那些, 居然还有纸质的笔记本。 白玖在看到那个本子的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里面会不会是一些极度私密的记录。 因为光脑连着星网,还要定时检查, 所以并不安全。因此郁涉选择了用笔记本记录。 白玖当时是这样想的。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关键, 顿时心跳如擂鼓。 结果翻看一看就愣住了。 里面有很多字, 但他全看不懂。 白玖常年在边防处, 鱼龙混杂, 因此精通很多虫族俚语。 但很显然,这些文字压根不是虫文,跟兽语也不沾边。 但他能看懂一些箭头, 大概表示的意思是步骤的进行。 什么步骤? 郁涉在做什么? 白玖继续往后翻终于看到了几句虫文。 似乎是随意地从之前大段的文字中挑了一些翻译了出来,字迹飘逸。 【隐瞒的对象,动机, 内容及心理剖析】 【过去(此处被重重地圈了起来)影响未来,指向性和消极的心理暗示, 无望的避世态度】 【他不配合】 …… 白玖不是很能理解这些断断续续的语句, 但却凭借着敏感的直觉意识到了这个“他”恐怕是指自己。 他又回想起之前看过的书里写,距离感的产生是源于不了解,顿时了悟。 郁涉,是想知道他的过去。 * 平心而论, 白玖并不太想将那些昏暗的过去告诉郁涉。不是因为自己可笑的自尊,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没有必要,还会像是在刻意卖惨。 更何况之前郁涉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到那样的地步,他需要在郁涉面前维持强大的形象,但现在…… 他是他的雄主。 郁涉想知道的一切,他都会坦白告诉他。 这是对一只雌虫最基本的要求。 但是在那之前,他还要确定一件事情。 想起昨天到光脑上看到的那些东西,白玖咬住了唇。 * 早饭过后,郁涉的光脑上面又收到几条杨思明的信息。 他粗略一扫,好像又是关于那个什么比赛的。 郁涉觉得他是真无聊,于是直接将他拖进了黑名单,打算等什么时候这件事风波彻底过去了,再将他放出来。 他吃完了饭,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紧接着白玖也急忙放下手中的餐具,看着他,眼睛亮了一下,却又转瞬熄灭。 郁涉以为他有什么事情,于是刚要起身回书房的步子顿时刹住了,整只虫变得郑重起来。 “怎么了?” 白玖脸上的表情有些局促和纠结,好像在做着什么强烈的心理斗争。 郁涉满脑门问号。 他静静等着,终于等到了白玖的开口。 “阿涉,你真的愿意做我的雄主吗?”白玖声音很低,垂下头,也不看郁涉。 郁涉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才一顿饭的功夫,为什么白玖会突然这么问? 难道是他后悔了? 还是他刚刚打的那通电话让他感到了压力? 郁涉当然不认为那天他们的结合只是单纯因为生理需求,换任何一只雌虫郁涉都不会和他在一起,而他也相信白玖也不会那样,不然他就不可能宁愿忍受痛苦也要一直单身这么多年。 那要么就是他其实是个不婚族? 郁涉看向白玖低垂的眉眼,微微卷曲的栗棕色发丝掩映下白皙修长的脖颈。 在那下面几厘米的位置处还留有他的痕迹。 他马上就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那天他说要结婚的时候白玖明明是极度兴奋的,虽然他表现的不是很明显,而且流露出了难得的自卑和怯意,但郁涉敢肯定,他是愿意的。 要是白玖不愿意,郁涉一定不会强迫他。他不是这样的虫。 郁涉隐约猜到了他的顾虑,想了想,起身越过餐桌,走到白玖跟前。 他现在已经比白玖高出几公分,尤其是一站一坐显得差距更为明显。 白玖还是没抬头,似乎在逃避什么,又像是碰到了实在搞不清楚的难题。 迷茫的可怜。 郁涉轻轻地朝他伸出了手,然后覆上了他温热的侧脸。 将他的头轻轻抬了起来。 “我喜欢你。”少年雄虫一字一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不是因为什么雏鸟情结,不是因为寄人篱下,更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报恩。” “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白玖。” “我想要你做我的雌君,亦是如此。” 白玖碧蓝的眼睛倏忽睁大,一瞬间的光彩让郁涉差点没忍住。 事实上,他确实是没忍住。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薄薄的眼皮上。 因为视线骤然的黑暗和紧张的情绪,白玖的睫毛不停地颤抖。 心脏酸软膨胀,撑满了欢喜。 郁涉猜的没错。 他看着郁涉凭借那一小段视频成功获得了“最美雄虫”,他觉得开心。 但紧接着他看着满屏弹幕上都在刷想要嫁给郁涉,要和他生蛋云云时,顿时就有种自己的宝贝被别人分出去了的错觉。 甚至还有些网虫在下面刷【别吵了神迹大人在我床上】或者是有关虫翼的小H段子。 白玖心里不舒服了。 他讨厌那些虫,恨不得一个个顺着网线将他们揪出来。 但他理智上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可以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舰,但却无法控制星网上的肆意YY。 这种异样的情绪在当看到皇室地下亲自发声称赞郁涉是他见过的,当之无愧的最美雄虫之后达到了顶峰。 顶峰之后便转化为对婚姻的恐慌和强烈的自卑。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郁涉。 一开始就觉得,现在更觉得。 郁涉和他在一起不会快乐的,更何况他还有着那样巨大的缺陷…… 想起那场噩梦,白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一下子僵硬如铁。 在他问出那个问题时,他甚至生出了如果郁涉只是单纯的点头,或者敷衍地说一句是的,他就会万念俱灰地准备好一切材料,随时归还他自由。 但雄主他,居然会为了他的身体给他拒绝的权利,会说和他结婚是因为喜欢他。 白玖觉得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眼前这只温柔注视着他的雄虫。 焦躁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抚慰,白玖咬着下唇,下定了决心,突然一下子半跪在郁涉跟前。 郁涉:“?” 他吓了一跳,刚要弯腰,却见白玖按住他的膝盖,阻止他的动作,然后伸手用自己的光脑轻轻触碰到他的光脑。 “这些是我的只虫信息,和我所有的登记财产。” 白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 郁涉摇头,认真道:“你的财产自己留着就好,没必要给我。” 白玖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郁涉:怎么不行? 他看着白玖忐忑的神情,心里顿时柔软起来。 他岔开话题:“另外,那些过去的事情,你不愿意告诉我,也不必勉强。相比这些东西,我更看重现在的你。”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连郁涉自己也愣住了。 他之前那么想要得到白玖的过去经历,现在白玖愿意说出来,他居然还拒绝了? 果真是爱情让虫变化。 白玖似乎也很挣扎,但更多的是坚决。 那些黑暗的过去,每当想起时他都会止不住地恶心。他以前总是将这些给隐藏在内心深处,从没有虫靠近的地方。 但现在,那里有了郁涉。 即便是知道了以后郁涉会嫌弃他,会不那么喜欢他,他也想要告诉他。 那次的冷战让他记忆尤深,他再也不愿意辜负这样的雄主。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白玖依旧保持着这样谦卑的姿势,那一刻郁涉却仿佛看到了他昔日的冷傲,那是根源于强大灵魂的力量。 “我愿意向你坦白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要压一下字数,之前更的太猛了[捂脸] 从明天开始,以后还是日更晚上九点哦~ 啾咪! 第30章 房树虫 其实对于郁涉来说, 白玖的很多事情他都是知晓的。 比如说他来自于帝国边缘的一颗偏远星球上。 那里科技水平极其低下,贫困数量占整个帝国总贫困数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 但他还是愿意听白玖自己来讲。 因为诉说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排遣不安的一种方式。 晚上,两只虫依偎着躺在床上。 白玖摸着郁涉软软的发丝, 声音低沉。 “我不是玫瑰星出生的, 我的出生地在帝国边缘。” 郁涉好奇地问:“比安纳星还远吗?” 白玖点头:“比安纳星还远。” 他想了想,补充:“大概就在你们下次要进行实战特训的那个星球附近。” 郁涉他们的预备营要在数学考试之前进行一场大规模野外实战训练,地点就选在极度偏远的多蔚星,是个开发程度不高的蛮荒之地。 而白玖的家乡, 也在那附近。 由于交通运输不便和战火纷扰,那里的物价虚高, 虫们的生活十分艰难。经常有偷渡去德鲁星系的虫族被抓到之后打死。 白玖出生于一座海边的小棚屋, 在他幼虫期的时候, 甚至没有一份合法的登记证明, 因而没有派发光脑, 他的幼年时期在资料上是完全空白的十几年。 他的雄父是一只整日里醉醺醺的酒鬼虫,每天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骂自己的伴侣。 白玖曾经一度以为他的雌父会被活活打死。 因为他从来都不反抗。 年幼的白玖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能理解。 每次当雄父的拳头落在已经鼻青脸肿的雌父身上时,他只能看到那个沉默而软弱的雌虫紧紧地抱住雄父的腿, 仿佛任何疼痛都不能让他松开。 然后白玖的雄父就会抬脚用力地踹,一边踹一边还骂骂咧咧,大意就是—— “这都是你欠我的!今天我打死你!咱们一块去去死一了百了!” “……” 后来他无意中得知, 原来他的雄父不是自愿和他的雌父结合,而是被贩卖虫口的虫贩子拐来的。 雌父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买了他, 然后生下了白玖。 他爱这只俊美的雄虫, 但却始终无法温暖他的心。他不是个有本事的雌虫,即便是在普遍贫困的星球,他们家也能穷的别具特色。 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雄主的一切怒火,在他一次次将自己推开的时候跪着爬过去, 收拾好房间,做好晚饭。 “他们之间不幸福。”白玖长长的眼睫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打出阴影。 似乎有点黯然神伤。 郁涉听到这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只知道按照个体行为分析心理,进行追根溯源的医学方法,白玖的幼年一定过的不如意,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剧情发展。 畸形的家庭关系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与别的虫相爱。 甚至是好好相处。 雌虫在他眼里是懦弱麻木的奴隶,雄虫这是冷漠的施暴者。 这种角色在最初已经在他的认知里落下了重要的印记。 他对虫冷淡,任何情绪都不表现在脸上,对外来的接触有着天生的敌意—— 郁涉想,他之前的推断或许要全盘推翻了。 白玖的反社会型虫格,远远不是当初安塞尔那时候形成的。 这个时间点或许应当卡在他的幼年时期。 而治疗,也需要解开这个心结。 * “这是什么?”白玖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画板。 “小漫画。”郁涉解释。 白玖迟疑地捏起笔,然后看向郁涉:“这个真的有用吗?” 郁涉想了想,说:“你还记得我之前经常做噩梦吗?” 白玖轻轻地笑了笑,“嗯”了一声。 那是郁涉总喜欢和他一起睡,问他的话,他就说是因为喜欢做噩梦。白玖当时还特别庆幸,因为他也是。 而自从有了郁涉的陪伴,这种情况就变得极其罕见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郁涉并没有做过什么噩梦,不过是之前见白玖总是睡不好,所以多陪陪他,顺便观察一下他的反应罢了。 “经常将梦里出现的场景和自己的想象结合在一起,然后画出来,会赶跑噩梦的。”郁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要画下来,就不会再被困扰了。” “……”白玖对这个说法保持怀疑。 他迟疑地接过画板,然后尝试着在光滑的仿纸面触碰了一下,一道顺滑的黑色墨迹就出现在了上面。 白玖抬头有些怀疑地看着郁涉。 他觉得他的这个说法有那么一丝古怪,好像藏着一些他猜不透的东西。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那天他看到郁涉的那个奇怪的笔记本时一样。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摒弃了深入思考的可能。 白玖委婉地和郁涉解释:“噩梦中的东西不是很具体,我画不出来。” 郁涉:“房子,树木,和虫。” “梦的构造一般都是这些,画下它们就可以了。” 古地球版本的房树人,如今进化版被称作房树虫,郁涉如是想。 他见白玖虽然不再开口,但很明显眼睛里还是一副迁就的神色,似乎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都怪他,连个谎话也圆不了。 怎么办呢? 郁涉灵机一动,对上白玖碧蓝的眸子,突然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白玖:“?” 他看着越靠越近的雄主,一颗心脏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 郁涉走到他面前,然后摊开右手手掌,将光脑摘下放在手心,然后轻轻捏了捏一旁的某个装置。 光脑立刻弹出一个光屏,是和白玖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画板。 “这个……”白玖伸手也同样地触碰了一下郁涉的那个画板,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灰的痕迹。 “我下个月要去多蔚星,通讯会被切断。”郁涉半蹲下来,握住白玖的手。 白玖的手掌不小,但和雄主的比起来还是又几分瘦削,苍白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郁涉触碰到的时候只觉一片冰凉。 白玖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然后“嗯?”了一声。 郁涉收回心思,认真道:“这两个画板是相连的,可以同步内容,所以到时候万一你联系不上我,我们就可以这样联络。你没有和我讲完的过去,也可以用这个讲。” 白玖一愣。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郁涉说的是实话,画板是他托一个朋友开发的,本来是为了同一时间观测到白玖的“房树虫”结果,从而分析出他的心理状态,但现在却发现好像作为一个隐蔽的黑科技通讯器也蛮不错…… “你把你的梦画给我,我把我的梦画给你。”少年唇角微扬,眼神明亮又虔诚:“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做噩梦啦!” 白玖被郁涉的笑容给晃了眼,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宝贝得不能再宝贝地将那个小画板的光标藏进了光脑深处。 每天都和雄主一起画小漫画,感觉有那么一点浪漫呢。 白玖这样想,不觉有些甜蜜。像是初出茅庐的青春期少年,恍惚间忘了其他所有不合理之处。 郁涉其实是有几分心虚的。 但他马上自我宽慰。 这都是为了白玖好。虽然白玖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和正常的虫有所区别。 昨天晚上,郁涉又一次梦到了未来的景象。 他宛若一只亡魂在帝国上方盘旋,触目所及全是淋漓的鲜血。 战火四下燃烧,映亮了夜色,白玖的头发被鼓动的风吹过额头,俊美的面容因为空洞的眼神和嗜血的神情而显得狰狞无比。 他一步一步登上阶梯,富丽堂皇的的朵策宫殿空空荡荡。 郁涉模模糊糊地看到帘幕低垂后面坐着一只雄虫。 那是帝国的皇帝。 白玖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然后,将手上的光刃狠狠地掷出。 眼前忽然陷入黑暗,郁涉不知为何一瞬间心脏绞痛。 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惨剧,还是白玖。 * 给了白玖画板的第二天,郁涉坐上了预备营前往多蔚星的星际飞船。 当天晚上,就收到了白玖的第一幅小漫画。 画面很简单,却让郁涉看的心都揪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么么哒! 第31章 野营 首都星, 预备营。 熹微的晨光宛若一条条金色的琴弦,透过枝桠洒到地面上。飞船前,几十名预备营学员正在聆听教员的要求。 “多蔚星是位于蔷薇星系边缘的一颗星球, 其荒凉程度属于帝国之最, 面积不大,但野生动植物资源极其丰富,不乏隐居于此的变异种族。” 教员的声音很沉稳,透着一股肃杀气。 “我们需要在多蔚星进行为时半个月的野战训练, 主要目的是考核你们的野外生存和实战能力,以及对机甲的熟练操纵程度。” “在此期间, 一切外界联系都会被屏蔽, 采取积分制度, 累计积分最高者可获得诺克蒂斯学院的免试名额, 第二, 三名也会得到录取降分奖励。” “我们的营地就设置在沼泽森林的边缘地带,距离比赛场地有一公里缓冲带,所以一旦有什么超出预期的危险, 可以驾驶机甲回到营地寻求帮助。” “明白了吗?” “明白……”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明白了吗?”教员的声音提高了,严厉了很多。 “明白!” 郁涉站在杨思明旁边,周围几名同学已经偷偷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郁涉抬手将军帽的帽檐使劲往下压了压, 然后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躲在了杨思明的后面。 这次参加野营的虫很杂, 不乏其他学校的关系户, 没受提点,乍一看到郁涉估计也是半惊半疑。 转身走上飞船时,郁涉还听到两只虫在打赌他是不是那只“最美雄子”。 “我觉得很像欸,虽然没有翅膀, 但脸已经很像了,我天,不会真是吧。” 一只小雌虫碎碎念。 旁边一只小雄虫或许是受够了,也或许是嫉妒心作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故意做到了后排的郁涉,接着嘀咕了一声:“就这?” 眼看着小雌虫有些不高兴了,小雄虫忍不住还补充了一句对“神迹”的赞美:“你偶像还是好看的。” 小雌虫冷哼一声:“那是——哪里好看?” 小雄虫:“……” 同性相斥,他平日不太关注这些,那次的视频也只扫了几眼,就记住了那只雄虫身上神秘的暗红色花纹和那一双晶莹剔透的虫翼。 “气质。”他想了想,还是这么说:“不只是外貌美,更多的是高贵的气质难以被复刻。” 小雌虫似乎是难得找到了知音,于是话题终于从“后排那个雄虫”转移到了“帝国神迹”上,巴拉巴拉又花式吹捧了一通。 最后以“此生我要是能嫁给他,不,哪怕仅仅是和他一夜春宵我也不虚此生了”结尾。 原本正在研究森林地图却被迫听了全程的郁涉:“……” 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 星网上的那一段视频他也看过了,不认为有什么独特之处。难道就因为他有一副还说得过去的皮囊,有一对翅膀,就是值得被爱的虫? 那要是一无所有,丑陋又平庸,是不是就该消失在这个世界? 看,就像他本虫就和他们处在同一个飞船上,只要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不摘下掩饰用的帽子和眼镜,也就没有那些所谓的光环和滤镜。 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轻松的状态。 * 郁涉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远的航行。 飞船整整飞行了将近十个小时。浩瀚的星海在圆圆的窗口外水银般流淌,远远近近地闪烁着。 关卡处的星际联络站发出独特的橘黄色光芒,明明灭灭,像夜旅人的眼。 飞船降落在一个简陋的广场上。 石质的广场地面皲裂,夹缝间生长着苔藓类生物,周围全是萋萋的矮树和荒草,里面还有不少断壁残垣。 像是个被遗弃的聚居地一角。 接应他们的是一只当地的雌虫,挥舞着光棒,在稍显暗淡的光芒下露出肌肉虬结的身躯和古铜色的脸庞,一咧嘴,露出焦黄的牙齿。 这是预备营联络的向导,每年来这里集训的学员都是由他来安排。 郁涉落在队伍后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脑,若有所思。 他还以为这里的信号被屏蔽是预备营设置的装置,为了提高野营的难度。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这里有一种奇怪的磁场,是天然的屏蔽阻隔源。 因为天色已晚,在这样的密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实在是太危险,在教员的允许下,虫们纷纷从光脑中取出折叠飞行器,站了上去。 圆盘样式的装置与身体接触面积极少,是虫们生活训练的必备品。郁涉的飞行器还跟其他虫的有所区别。 他有些恐高,飞行器也安装了手柄,类似于幼虫刚学习时使用的那种。 郁涉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糟心地将这玩意儿丢在脚旁。 果不其然,周围几只虫瞄到他的飞行器,先是惊讶,随后响起了一片窃笑声。 刚刚在路上说过他的那只小雄虫更是夸张。他转向一旁的好友,得意洋洋:“你的偶像可不是个恐高的软蛋吧朱迪,你实在是想太多!” 一路上一直在偷偷观察着郁涉,试图发现他跟“帝国神迹”更多相似点的小雌虫也有几分失望。 他瞪了小雄虫一眼:“莱恩,你太无聊了。” 郁涉垂了眼皮,轻轻地笑了笑。 估计任谁也想不到,那只视频里二次分化出一双虫翼的雄虫,本质上居然恐高。 事实上,虽然他有了翅膀,但却鲜少拿出来用。虽然用翅膀飞的确可以减轻他对高空的恐慌,但并不妨碍他在依靠除自身以外的力量飞行时还会产生一种畏惧感。 毕竟他来自古地球,没有过多了解和适应虫族科技发展的过程,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踏上飞行器,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充耳不闻,先是滑行了一小段,然后悬浮在距离地面不到两米的距离,跟在其他虫的身后,向着目的地飞去。 多蔚星的树木没被修整过,一切都保留着最原始最古朴的状态。 探照灯的光束从每个飞行器的光盘上射出,扫过参天的古木。 鼻间充斥着混合着异香的潮湿气息,带着热带雨林般的厚重感,无数幽蓝幽绿的巴掌大的萤火在空气里漂浮着,是某种不知名的生物。 粗壮的藤蔓蛇一般垂悬着,在夜色中影影绰绰。 飞船停靠处距离营地不远,虽然他们的速度着实不快,但也只是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篝火。 郁郁葱葱的树盖连成浓绿的云层,层层叠叠的阴影终于到了尽头,之间有一条河流,旁边有一片空地。 篝火在明显被平整过的草地中央燃烧,周围十几顶帐篷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银的光芒,零零总总地分布着。 郁涉因为飞行的高度不够,因此落地时其他学员都已经到达了营地。 教员正在清点人数。因为独特的环境限制,这里很多高科技产品都只是无用的废品。恍惚间郁涉甚至觉得,假如忽视掉那些变异的植物,那么眼前的场景就要和他前世某次户外生存游戏的场景重合了。 那次他因为打赌失败了,被朋友带出来“见见世面”。 说是有几个长的好看的姑娘跟他们一起,野营地什么的最适合培养感情,因为周围的荒凉可以反衬出人群的温暖,同伴的可贵,对于脱单用处很大。 然而郁涉却只是感受到了蚊虫的热情和暴雨浇头的刺激,到最后人都麻木了。 那次野营以他因过敏和淋雨而高烧终结。 倒是他的朋友,和另一个野营的姑娘好上了,趁着地球覆灭之前,谈了场末世之恋。 当时他还在想,或许他到死都体验不到和心爱的人一起经历某些事情的感觉,但现在…… 所有虫都围坐在篝火旁,仔细地听着向导用夹杂着俚语的话来告诫他们丛林的危险性时,郁涉的光脑轻微地震动了几下。 他不易察觉地往后缩了缩身体,然后接着周围虫的掩映,伸出拇指轻轻地抹了一把光脑的侧面。 星星点点的光在屏幕一角跳跃着。 代表着“画板”的光标闪烁了几下,表示着那里有一条新的“信息”。 是白玖。 少年漆黑的瞳孔映着身前的篝火和光脑上的画板。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虫注意他。周围的虫都在认真地听着向导讲述那些有的没的的刺激经历。 郁涉点开画板,然后看到了白玖的作品。 他的瞳孔一缩。 白玖的画,是一副标准的“房树虫”。 * 什么是标准的HTP测验? 被试者需要在一张纸上画出包括“房子”,“树木”,“人(虫)”元素的场景。 通过各元素之间距离的安排,形状的设计可以反映出被试虫的心理状态。 郁涉看着白玖的画,觉得有些难以下手。 白玖的画和他的虫设有几分不符,但却很像他平时对待郁涉的态度。 温柔无害,小心翼翼。 他笔下的画寥寥几笔,但却十分生动形象。 一栋木屋,简单的尖顶设计,利落的房檐下垂着一个类似于晴天娃娃一般的布偶。 树在画纸的一角,和房子比起来出奇的小,简直像是一株不起眼的草。 树下有一朵花。 但可以看出来,那朵花应该是最后才被犹豫着加上去的。 郁涉猜,白玖估计是犹豫了很久。 当时他告诉白玖画中要有“房”“树”“虫”,但没告诉他可不可以有其他东西。所以白玖迟疑了。 他想画上一朵花,但他的梦里并没有。 郁涉的心脏跟随着白玖的笔触挪移。 他强迫自己将情感抽出,仔细地观察着画面上的每一个元素级特点。 尖尖的房顶代表着焦虑,角度越大,说明…… 等等! 郁涉的注意力一下子收拢。 不对。 这幅画里面,还差一个元素。 虫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啾咪^O^/ 第32章 丛林比赛 白玖整理完资料的时候夜已深了。 冷淡的目光从光屏上一串串的虫名上扫过, 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食指的第二关节。白玖挑出里面所有包含着“Anser”后缀的虫名,然后,将它们打包放进了另一个文件夹, 命名为“usnyxihdj”。 可怜虫。 替罪羊。 这些绝对是安塞尔家族为了保住当家人而推出来的走狗, 每一个都不清白,但每一个都不是白玖最终想找到的。 不过,既然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为什么还要玩这些小把戏呢? 白玖眸光微寒, 闪烁了两下,然后拨通了贝利亚的号码。 作为以冷酷闻名全帝国的统帅大人的第一副官, 能够在通讯器响起的第一时间接起来是基本素养。 哪怕是在半夜。 不过这都没什么, 元帅还没有入睡, 尔等岂敢早早安眠? 白玖:“那个叫马丁的, 在安塞尔家族属于什么地位?” 贝利亚脱口而出:“中上等而已, 平时帮安塞尔跑腿,运输军火,但也不是次次都去, 跟在他身边的机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就知道统帅大人肯定像他一样对这位马丁先生产生了怀疑。 贝利亚想的没错,白玖的确是最先注意到了他。 马丁是这群走狗中唯一一个和安塞尔家族沾亲带故的老仆人, 也是唯一一个对安塞尔家族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 可以说舍弃他虽然不会让安塞尔家族伤筋动骨,但也绝对算得上是有所损失, 最起码家族内部的成员间的忠诚度会有一定下滑, 对外统一的口径很可能会出现纰漏。 但他们明明才刚开始收网,安塞尔至于这么着急的将自己的亲信推出来顶锅吗? 要说认罪伏法,白玖是绝对不相信的。他了解这只虫,虚伪狡诈, 极度自私贪利,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白玖眸色转深,酿着沉沉的夜色。 “查一下这位叫马丁的和安塞尔有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他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重点往情感纠葛方面寻找。” “我觉得这位马丁先生在我们手上的利用价值可远比安塞尔那个蠢货预估的要大得多。” 所有虫都会以为安塞尔是迫不得已弃车保卒,但白玖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退让。 不但不会,说不定还想借他们的手除掉碍眼的对手。 白玖站在阳台上就着夜来香的气息,喝干净杯底一点残酒。 听说安塞尔家族内乱已经愈演愈烈,真是天赐良机。 * 贝利亚做事的效率很高,第二天清晨就将所有结果呈现了上来。 白玖对着镜子将制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面无表情地启动光脑。 犹豫了一下,他先点开了一角的小光标。 画板。 昨天晚上临睡前,他想起了郁涉走之前和他说的话。 “把所有害怕的东西画下来,就不会怕了。” 少年的笑澄澈美好,侧颈到下颚的皮肤白皙细腻,如同上好的玉石,在阳光下泛着毛茸茸的金光。 “你可以把你的过去,你的所有都画给我看,我喜欢看。” “阿玖,我喜欢。” 于是虽然身体已经极度疲倦,但他还是强撑着画了第一幅小漫画。 他的手笨,拿的了光刃,劈的了虫,但就是做不了分外精致的事情。 一副简简单单的“房树虫”,他画了将近一个钟头。 不满意就擦干净重来。 神奇的是,原本的焦躁和倦怠居然在一遍遍的描画和想象中消失了。 他的情绪也像是得到安抚一般,一点点舒缓了下来。 最后他斜倚在床头上,勾勒出了房子的轮廓。 屋檐下,他画了一个布偶娃娃。 白玖依稀记得,但他偏远的落后的出生星球上有着这样的特点。 屋檐下需要悬挂一个破布做的玩偶,布料需要浸透一种独特的药水,对周围丛林中的变异野兽有一定的警告意味。 后来也变成了这个屋子还有虫生存,没有被废弃的象征。 还有树。 树在白玖的印象里并不深刻,因为实在太多了。 参天的,粗壮的,落叶的,常青的…… 遮天蔽日。 而森林就相当于天然的迷宫,是野兽们的巢穴。 经常有一些被生计逼迫的虫们不得已进森林采集药材而丧命的消息传出来。 所以下意识地,白玖决定将树画的小一些。 只有小一些,才不会肆意侵占生存空间,才不会进化成肉食植物。 虽然如此,但还是要离房子远一些,才安全。白玖画到最后的时候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因此有些潦草。 他将年幼的自己画到了房子里的角落,不仔细看,根本辨别不出来那有个虫。只有透过那一扇小小的窗户,才能瞥见半张脸。 那就是自己。 * 白玖不知道,他记忆中的那种遮天蔽日的森林此时正呈现在郁涉面前。 多蔚星比周围其他的星球更为荒凉,因而植被也格外繁茂。 参赛小组分配完毕,郁涉和其他学员一起站在丛林边缘,听着教官念名单。 比赛实行小组赛制,采集到所要求的生物样本并且用时最短的小组会进入下一轮组内PK。 所以队员很重要。 但不幸的是,郁涉点背。 杨思明这次因为生病压根就没来参加野营,和郁涉又几分交情的学员这次不知为何,看到他就眼神闪躲,一举一动都似乎在刻意避着他。 郁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想必是白玖在前一段视频泄露出去时发了话,现在这些虫都不敢跟他沾边。 这样其实也好,郁涉是只喜欢清静的虫,安静的环境有利于他潜心学习,努力考上诺克蒂斯。 但涉及到集体活动,问题就来了,组队的话,他就没有虫选一起。 自行组队结束后,剩下的由系统匹配。 郁涉站的稍微有些远,于是朝着虫群挪了挪,方便听到他们小组的成员。 不巧,名字还有几分耳熟。 叫做莱恩的雄虫老大不情愿跟在郁涉身边当陪衬,但碍于教员的指挥,只好走到了郁涉跟前,哼哼唧唧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莱恩。” 朱迪也走了过来。 郁涉瞥见莱恩下压的嘴角,心说应该是我不乐意吧,队里面有一对小情侣,这不难为虫的么。 好在队伍里还有两只虫,都是雌虫,也是属于“被统帅大人”直接或者间接“恐吓”过的范畴,听到小组名单后就蔫蔫的跟一根腌白菜一样。 郁涉低低地咳了一声。 被嫌弃的感觉…… 不过虽然这一组的组内氛围有些问题,但胜在效率足够高。 除了一只胆小的雌虫有些拖后腿外,其余的虫都称得上是个中老手。 往丛林里走了一个半钟头,今天一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 郁涉抬起头,喝了口水。 少年清秀的侧脸轮廓分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地洒下来,有一片指肚大的光斑正好落在他的眼睛上,郁涉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帽子被摘了下来,挂在了飞行器的手柄上。 朱迪拧上水壶的盖子,看到了郁涉,一颗心脏又忍不住砰砰地跳。 他踩着厚厚的落叶和荒草朝郁涉走了过来。 “嘿!”朱迪看了一眼他飞行器上挂着的几只样本瓶,搭话道:“你好厉害啊!刚刚要不是你,我们就会错过金茅草,你是怎么看到的呀?” 郁涉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笑了笑。 “因为我飞的低,还比较慢。” 朱迪:“……” 一开始莱恩的确吐槽了郁涉的飞行高度和速度,丝毫不在意被郁涉听到,连带着他脸上也不好看,真是的! 但他本虫还是对这个少年怀抱着异乎寻常的好感。 或许是因为他和自己偶像近八分相似的容貌,也或许是一路上他身上那种沉稳淡然的气质和不经意间展现出的博学,总之,朱迪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深交的虫。 而且往深里想,虽然自己和莱恩能力也不差,但和优秀的虫一伍总比带着拖油瓶好,说不定他们这一组反而是最有希望获得小组赛首位的队伍。 他作为队长,自然要为整组的晋级考虑。 其实朱迪完全是想多了,郁涉压根就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吐槽,这句话也没有任何的讽刺意义。 他只是纯粹的阐述事实。 虽然他因为研习医学而对各个方面涉猎颇广,以至于很容易辨别出一些罕见生物的种类,但贴着地面低速飞行,的确是不遗漏样本的重要条件。 “唉,要是我们几个能有你这样的能力和知识储备量,也不至于全都要靠你来采集。”朱迪半真半假的冲郁涉抱怨。 郁涉微微一笑:“太夸张了,是大家一起出的力。” 他们这边闲聊着,前面去探路的莱恩和另一只小雌虫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 朱迪没有抛下郁涉,反而一只手扶到了郁涉的飞行器手柄上,跟他的手指隔着几厘米的距离,然后冲半空中睁大了眼搞不清楚状况的莱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郁涉偏头看了一眼朱迪。 平心而论,这是一只长的还算漂亮的小雌虫,年龄大概也有十六七岁。 亚麻色的卷发衬得脸庞白净,眼神明亮,尖削的下巴,一双猫儿绿的眼睛翡翠一样,注视着别虫的时候带点仰望的弧度,像水一般浸透全身。 骨骼轻盈而柔软,郁涉看到过他跃上飞行器的姿势,腾空两三米,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因为侧着脸,可以看到他唇角天然上翘,是很讨喜的一种长相。 郁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却突然有一种错觉。 就好像他刚刚的打量,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33章 私虫恩怨 因为和白玖有约在先, 彼此都要将自己内心隐秘的梦境画下了交给对方看,所以虽然郁涉明知道他的在画板上画的东西对于白玖来说压根翻译不出什么内容,但还是认真地咬着感应笔杆, 借着篝火忽明忽暗的光, 描绘了一副多蔚星的夜景图。 点点拳头大小的萤光浮动在漆黑的树林间,一小团篝火旁边,有两只虫在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脑袋紧紧地挨着, 似乎是在亲吻对方。 一只虫身上披着制服外套,领口隐约有代表着帝国的星星和蔷薇藤。 另一只虫身上穿着奶牛花斑的睡衣, 帽子上还有两只犄角。 那是白玖之前给他买的。 而在两只虫身后不远处, 还有一顶精致可爱的小帐篷, 周围环绕着碧草鲜花, 在夜色中显得温馨又暧昧。 郁涉画技不错, 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似乎连流水的潺潺声和风穿过林间的窸窣声都一并被封存进了画里。 郁涉想象着白玖受到这幅画时的表情,忍不住唇角扬起。 白玖的画里只有一只孤僻的幼虫, 隐没在角落里。 那是他孤单又彷徨的幼年生涯的代表。 而郁涉想要通过这幅画告诉他,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只弱小无助,只能靠着冷酷手段维持冰冷外壳的军雌。 他身边还有他呀。 他会一直陪着他, 倾听他的所有,替他扭转掉所有的不幸与曲折。 他们的一生, 还长着呢。 * 白玖感觉大脑昏昏沉沉, 眼前不断闪现的片段让他几欲作呕。 他解开制服的领口,却感觉依旧缓不过来。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显得有几分空洞。 白玖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 晶莹的水珠大颗大颗地沿着被浸透的发丝滚落, 掉落在睫毛上,漏进眼睛里。 白玖却一眨不眨,也不抹去,似乎那一点刺痛压根就感应不到。 镜子里的军雌依旧面色如常,一双长眉习惯性地微凝,眸中含霜雪,不怒自威。 但顺着视线下移,就会看到他的一双手指节处已经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泛白。 在几乎要将洗漱台边缘掰断的时候,又倏忽松开。 突然,脚步声由远及近,拖拖沓沓响起。 白玖侧头,听到不算耳熟的几道交谈声。 “话说那位前几天不是还寻死觅活地喊冤么,怎么刚刚那么嘴硬?”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想啊,之前以为被主家弃了,沦为了废子,自然是万念俱灰,想着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现在——主家不是明明白白地给他送来了一张免死金牌,他能不好好珍惜么?” “你是说……”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不过安塞尔家族的旧事,也只有这些老仆人们知道的清楚,不得不说,要是这件事的查办虫不是元帅,还没那么容易让他给脱罪……” 白玖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闪身躲进了隔间,指甲掐进了手心。 刚刚的两只虫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卫生间。 作为一所偏远的太空监狱的狱卒,这类虫对于帝国的忠诚度和信仰度十分值得怀疑,但却因为常年跟三教九流的虫打交道,信息流通度不可小觑。 他们能够看懂刚刚马丁对于他的威胁,白玖丝毫不感到意外。 就在今天上午,他秘密审讯了马丁。 早在彻查这起案件之前,白玖就已经向陛下提交了申请,因此这件事虽然打了个擦边球,但也不属于严重的范畴。 再说了,统帅大人早年间无所不为,即便是动用私刑严刑逼供,也敢保证没有虫胆敢透露出一星半点不该透露的东西。 很显然,这两只虫是两年里新调过来的,对这里的规矩还不是很清楚。这得怪自己,白玖面无表情地想。 是自己这两年里过于收敛了。 * 时间倒回到一个钟头前。 昏暗的囚牢里,一束刺眼的白光骤然亮起。 在那白光正中央,吊着一只亚雌。 马丁着实不算年轻。他已经进入了虫族漫长生命的最后阶段,一张脸皱的像是风干的橘子皮,蜡黄枯干。 没有白玖的指令,他的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显眼的伤痕,都能精神已经不济,想必是落入贝利亚的手里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已经三四天了,疲态像是蚕蛹一般将他包裹着。 听见门响,马丁费劲地掀起眼皮。 视线里的几只虫影朦朦胧胧,慢慢重叠成一个,在看清楚来虫的瞬间,马丁重重眼褶下的眼珠突然颤了颤。 之前被抓时他并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只能辨别出不是皇室动的手,但也不知晓是得罪了那一方势力。 那伙人将他关在这里吊了三四天,他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却是自己命不该绝。 他恍惚间想起那天晚上的枪声,和翻身逃走的安塞尔留下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和他叙叙旧。” 马丁涣散的眼神一下子凝固在了白玖整洁的制服胸口处的徽章上。他的目光从蔷薇藤蔓缠绕的星星上一点点沿着流畅简洁的线条挪到了白玖的脸上。 军雌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马丁咧开嘴笑了笑,一改之前的懦弱胆怯,声音嘶哑。 “统帅大人,原来是您呐!” 白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这位老仆人似乎对他很熟悉,一般虫压根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没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身后两只隐藏在黑暗中虫立刻上前,将马丁从圆环上放了下来。 马丁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坐在审讯桌前的凳子上,然后拉着嗓子冲那两只狱卒喊:“水!水!” 白玖也不理会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然后点开了录音装置。 狱卒看着白玖的脸色,将一杯水轻轻搁在了桌子上。 白玖用指尖将水推了过去。 马丁看也没看,直接抓起杯子仰头灌了下去,末了一抹嘴,看向白玖。 他的眼神很奇异,似乎是在端详什么百闻不如一见的稀罕物件。 白玖低着头,用牙齿咬着,将手套的边缘往上提了提。 他有轻微的洁癖,哪怕是潮湿粘腻的目光,也觉得脏。 戴好手套,手指交叉,白玖冷凝的目光才漫不经心地对上马丁的视线。 “说吧。”白玖道:“之前你说的那些证据,都在什么地方?有关你的主人——安塞尔涉嫌通敌之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马丁伸手捋了捋自己没剩多少的头发,伸了个懒腰,因为距离过大,手腕上的光链立刻发出“滴滴”的警告声。 在寂静的囚室中格外刺耳。 就在这样的“滴滴”声中,马丁学着之前白玖的语气,慢悠悠说:“抱歉了,统帅先生。” 白玖面色一沉。 马丁:“我要推翻之前所有的供词,有关您说的通敌及贩卖军火之事,非常遗憾,全是我胡诌的。” “安塞尔先生他虽然家财万贯,但他着实是一只……好雄虫,那些罪名与他无关。” 白玖冷哼一声,将交叠的长腿放下,面色阴郁:“反悔?变卦?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自身难保了还要帮他开脱?” 马丁不慌不忙,甚至在狡诈中透出了那么一丝虚伪的彬彬有礼:“统帅大人,如果您非要这么定义的话,那么我想,就个虫而言,您,是不是因为某些不可告虫的私虫恩怨,而对他有什么偏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o(≧v≦)o 感谢这个大宝贝的营养液哦!【33415986 】1瓶; 么么啾! 第34章 隐瞒 在马丁说出来这句话后, 空气陡然凝滞了一瞬。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血液却已经开始倒流。 那些肮脏的,罪恶的记忆伴随着眼前这只老亚雌充满戏谑和恶意的话语一点点揭开封尘。 白玖从来没有在白天去回想过那些不堪的过往, 即便是夜晚, 也只有在被噩梦惊醒的瞬间才会感受到没有来的恐慌和深刻在血肉里的惊悸。 像现在一般。 他从来不知道那只虫居然会将那样的交易和罪行告之于身边连亲近都称不上的虫。 在讲述这些时,他的语气是怎样的夸耀和洋洋自得,又是怎样的鄙夷和不屑一顾呢。 白玖只觉得一股冲天的怒火自心头冒了出来,叫他恨不得放弃一切原则, 不管什么虚假的法律和条理,直接将那虫千刀万剐, 以泄心头之愤。 “主人托我问您好, 当年的情分, 安塞尔先生可是一直记得的, 想必阁下更应该是难以忘怀。” 马丁有意挑动白玖的情绪变化, 但又不能够直接了当地捅出来,这样没有什么杀伤力。 他挑着印象里安塞尔在酒桌上自吹自擂时说的最多的那些,用暧昧又饱含歧义的语气平摊在白玖跟前。 “那时候他将阁下您从虫贩子手里买下来, 可是花了不少钱呢!这份恩情,大人不会忘记吧?” 白玖的手指按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他当然记得…… 因为那时他以为自己将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 却不想直接跌入了更加恐怖的深渊。 冷静。 心里有道声音在重复着。 马丁就是想要用这个来威胁自己,好逃脱出去。 对于他的心思, 白玖再清楚不过。 然而理智上虽清楚, 眼前却不断闪现昔日的场景。 尚且稚嫩年幼,心存善念的他被欺骗,被伤害,被送入云端, 又跌入地狱。 他从潮湿阴暗的地下室辗转到了肮脏的军营,他被刻意打压,甚至被…… “听说那次你们还见面了?” 马丁想起那天无意中听到同僚和安塞尔的深夜通讯,猜测道:“真是缘分呐!” “……” 白玖下颌动了动,牙关一点点收紧,眼底泛起赤红。 侧脸的冷漠如同池中水月,晃动出破碎的涟漪。 “统帅先生,原本您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马丁看着白玖变化的表情,终于按捺不住,将手里的的王牌抽出。 “安塞尔先生听说了您近日新婚大喜,还想要赠一份贺礼……” …… 新婚……贺礼…… 白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马丁。 纵使是在Anser家族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儿,也算得上是一位“老虫”了,但在看到白玖眼神的时候,马丁居然感受到了一丝可怖。 这不应该。 明明他握有把柄,他才应该是胜者…… 马丁为自己身上突然冒出的一层冷汗而感到了恼羞成怒。 他闭上了嘴,移开目光,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环,然后用耳语一般的声音哼唱起了一首童谣。 沙哑的嗓音故作稚嫩,充斥着沾沾自喜。 囚室里静的像坟墓。 白玖盯着马丁,面色苍白。 身后两名狱卒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马丁刚刚的那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倘若大胆地想,背后隐藏的信息量却足够劲爆。 莫非帝国里虫虫敬仰的白玖元帅一直对安塞尔旧情难忘,故而因爱生恨,才有了这一出…… 但马丁不是说元帅已经新婚了吗?虽然之前没有任何传闻,但作为安塞尔家族的老仆,他完全没有必要撒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白玖在婚后依旧对安塞尔念念不忘,企图用这种方式——毁灭整个Anser家族,来逼迫安塞尔就范! 狱卒被自己的联想给惊出了一身汗。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白玖统帅与安塞尔的纠葛总归是真的。即便是将这层旧情人的关系捅出来,就够白玖受的了。 不说帝国法律对雄虫的偏倚会使得白玖的诉讼败率极高,就拿马丁口中的那位“统帅大人的雄主”来说,估计就难以忍受自己的雌君曾经有过这么一端经历,说不定这个消息一经披露,就会将白玖赶出家门。 雄虫因其珍贵和娇弱而有足够骄傲的资本。 白玖要是坚持追查下去,恐怕会失去所有。 这个马丁,是在用白玖的私生活和他的雄主来威胁他。 没有虫比白玖更了解这些虫的狡诈心机,狱卒能够想到的,白玖在马丁出口的那刻便已洞悉了。原本对鱼死网破和近乎疯狂的想要掐死安塞尔的念头火苗一般迎风暴涨,在马丁提到郁涉时达到了顶峰。 白玖霍然起身,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 水很凉,但白玖已经感受不到冷意。 火苗将心底原本充盈着的美好全部焚毁。 无数念头纷杂交错,藤蔓一般缠绕着,束缚住心脏,他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过去和现在混杂在一起,斑驳的像一张网。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心里突然打了个突。 不行,他不能让阿涉知道。 起码不是现在,不是由别虫说出。 他和郁涉只说了幼年的经历,没有提到过这一段。 一开始他并没有刻意回避的意思,只想着循序渐进。但现在马丁和安塞尔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白玖有些隐隐的不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有办法的。 军火之事,他不会放弃。但阿涉那边,也一定要瞒下来。 白玖催眠自己。 这不是欺骗,他只是将真相推迟告诉他。 解决完这件事,他一定会坦诚一切。 到时候要是阿涉讨厌他。,不想和他在一起,他也会放手。 隔间外的声音渐渐院区,白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口,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 远在帝国边缘的多蔚星,晚上,夜风簌簌,穿过森林。篝火旁边,帐篷上的防水布反射着火光。 正是准备晚餐的时间,许多虫正在不甚熟练地切割着野兽肉,锅子里“咕嘟”“咕嘟”地煮着野菜汤。 这种完全屏蔽高科技没收任何压缩代餐食品的野营,对于学员来说还是十分新鲜。 虫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看过去居然有一种忙忙碌碌的充实感。 郁涉收回视线,再次打开光脑。 画板的光标还是空空荡荡,这意味着自从他给白玖发了“回信”以后,白玖并没有给他任何的答复。 或许是太忙了,没来得及。郁涉想。 以前白玖常年在边塞,几乎将统帅府当做旅馆。这两年提拔了一批新任军官,不用一直驻守了,但即便是在统帅府运筹帷幄,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郁涉关掉光脑,往火堆里随手丢了一截植物干枯的厚茎。 一股淡淡的芳香缓缓溢了出来。 “这是什么?” 朱迪凑了过来,睁大眼睛好奇地往火堆里望了望,然后回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郁涉。 郁涉心不在焉道:“白龙果树的树枝,可以镇定安神,缓解疲劳。” 朱迪的眼神立刻崇拜起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经过这一天的熟悉,郁涉已经很熟悉他是这种略显夸张的表现,因此只是礼貌地弯了弯唇角,不置可否,继续低头摆弄着装备。 经过了一天的比赛,各小组的临时成绩已经出来了。 郁涉他们小组的成绩在十五个小组中排名第三。 这只是第一天的积分,在高手林立的野营基地里已经是拔尖的水平了,只要保持下去进入决赛不成问题。 但为了保险,冲到第一才是郁涉的风格。 莱恩在这方面倒是和郁涉有着同样的想法。 他是天之骄子,想必在曾经没经受过什么挫折,这次就是奔着第一的保送名额来的,志得意满,虽然对于同伴对郁涉好感有些小嫉妒和不满,但却难得的知分寸,在那次之后就没对郁涉表现出什么,一心想要攒分数。 只可惜有郁涉在,他始终被压了一头。 * 多蔚星的夜幕格外深沉。雾气渐起,拢在四周。 偏远的星球生态系统格外强大,动植物野蛮生长,兽类的肉质也格外鲜美,被松枝熏烤后带着一股子纯天然的香味。 郁涉许久没吃过和古地球时期如此相近的食物了。在虫星帝国,很多食物看起来普通,但其实内里都经过了无数精密的计算和很多步骤精细的制作,有着恰到好处的营养供给。 但吃着多少会丧失食物原本的质感。 晚饭之后,郁涉悄悄记下他们吃的食物的名称,想着等回到了元帅府,想办法弄一些原材料,给白玖做着吃。 他的厨艺不错,到了这个世界好像还没有显摆过,太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签约啦,感谢小天使的陪伴,希望以后也有你们的支持呀(≧v≦)~ 第35章 交易 第二天, 郁涉依旧没有收到白玖的回信。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今天是也是小组赛的第二天,郁涉队里的几只虫彼此都熟悉了很多, 成绩有所起色, 到最后截止的时候跟第二名已经仅仅相差一分半。 反倒是第一名的那一小组,一直稳定突破,已经将他们甩开了十五分开外。 纵使郁涉再淡定,也不得不对这一组产生了好奇。 按照他们的战绩, 应当是一刻不停地搜寻样本,捕捉野兽, 可是他们怎么能连续十几个小时都保持着高效率低消耗的战斗模式? 要知道, 单单是操控机甲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 普通虫在短期内是绝对无法一直驾驶机甲进行围捕。 莱恩也同样注意到了。 在晚饭时他第一次主动跟郁涉说话。 傲娇的小雄虫往手里的肉串上挤了一条烧烤酱, 然后拿叶子刮开抹匀, 声音不大,吐字却还算清晰。 “你也再看那一组——是吧?” 郁涉条件反射地四下看看,见朱迪正在河边站着跟其他虫说话, 另外两只虫也都不在,这才确定莱恩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莱恩身上某种特质跟以前幼虫学院里的路亚有点像, 这种被家里宠大的小少爷,多少有些王子病, 郁涉不太想过于亲近。 莱恩往郁涉身边挪了挪, 咬了一口肉串,目光在郁涉头顶顿了顿,然后重新回到角落里那几顶帐篷附近。 “我在报名之前已经看了参赛名单和照片。”莱恩将走后门说的理所应当而随意。 “但里面绝对没有这三只虫。” 郁涉“哦”了一声,视线偏了偏, 看到他们正在讨论的三只虫之一正掀起帘子从帐篷里走出来。 那是一只戴眼镜的瘦小雌虫,刘海过长掩住眉眼,一股子阴郁气息,像极了古地球宅腐双修的网瘾少年。 郁涉对他有印象,为虫沉默寡言,但似乎智商颇高,是部行走的百科全书。 “百科全书”径直走出帐篷,顺手取了餐盘,拐了个弯沿着篝火外围转了个圈,取了份量刚好的食物。 郁涉简直觉得他连走路的速度和轨迹也都是精密计算和设定过的,像只机械虫。 莱恩“啧啧”两声,用胳膊肘捅了捅郁涉,示意他看那只虫的后颈。 郁涉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莱恩毫不见外的动作,然后才慢了一秒看过去。 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看的不是十分清楚。 郁涉眯起眼,似乎看到了那里有一个隐约的红点一闪而逝。 是眼花了吗? 郁涉不敢肯定。 但要是莱恩也看到了,那…… “他的后背上一点泥渍也没有!”莱恩的声音响了起来。 郁涉拧眉。 “这也太不正常了。他今天早上比赛开始前就穿着这一身衣服,比赛了一天,没有破损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干干净净的。” “不只是他,他们那一组的其余两虫也是这样,我就寻思这是什么衣不沾尘的高手?” 莱恩的语气虽然有那么几分酸溜溜,但话确实说的在理。 经过了一整天的野外训练,就连最小心的朱迪也稍显的灰头土脸,训练服也有不少脏污。 这种森林经常会有午后的暴雨,瀑布一样的水帘,将地面的泥土裹挟着冲天而上,滞留在树干和枝条上,飞行器驾驶技术再高的虫也很难保持洁净。 尤其是他们看起来年龄还不大,都是没入学的新生。 年龄不大,这有着超出同龄虫的能力,关键是周围的虫都不觉得奇怪,就说明他们的身份背景没有什么问题。 郁涉出神地地看着重新恢复了平静的帐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郁涉抿了抿唇。 刚刚看到的那个红点,似乎又出现在了眼前。 可要是他的猜想是真的,那他又该不该说出来呢? 郁涉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要是他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这场比赛压根就是不公平的竞争。 就像之前莱恩说的那样。他既然能够看到其他所有参赛虫的资料,却唯独看不到这三只虫的,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三个来头不小。 *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停止了对安塞尔家族的弹劾?” 身形孱弱的亚雌难得的面色凝重,看着面前坐着的好友,问道。 白玖陷在沙发里,永远挺拔如同一杆枪一般的脊背微微有些佝偻。 他的两条长腿分开,手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没有回答格雷尔的话,却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天我从议会大厦里走出来,你叫住了我。” 白玖声音有些低哑迟缓,但格雷尔有足够的耐心地听他说下去。 “你提醒我内阁里有虫在策划一起针对我的阴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合作。” 白玖抬起头,眼神难得的有些温和,又因为这种难得而显得有些无措:“可是你为什么选择站在我这边?” “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权力中心的斗争永无止境,利益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当时的情形明明是白玖树大招风,被佞臣围攻。格雷尔完全没必要出手站队。内阁里有各种各样的虫,只要格雷尔一直扮演着温和派和稀泥的角色,绝对可以高枕无忧。 但他居然主动向白玖表达了赞赏和支持。 白玖从没怀疑过他的动机,但也知道绝对不会是因为郁涉跟乌斯的私虫关系。 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深究,但现在一只脚踏入了泥沼,这些事就要弄清楚了。 白玖看向格雷尔,等待着他的回答。 脸色苍白的亚雌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头,对上白玖的视线,突然笑了笑。 白玖长眉微蹙。 格雷尔的笑容向来是柔和而虚弱的,就像他这只种给人的感觉一样但这个笑却明显是意味深长而又带着点狡黠意味的。 白玖愣神,然后听到格雷尔用比白玖刚才更慢的语速反问: “你跟郁涉的新婚消息,不也瞒的很好吗?” “……” 白玖的眸色转深,手里的高脚杯柄被捏紧。 格雷尔无奈的叹了口气。 “放轻松,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白玖当然知道。 但因为昨天在监狱里马丁拿这件事摆了一道,故而白玖的颜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格雷尔只好微微坐直了身子,率先回答了白玖的问题。 “我不喜社交,更没有什么同党。” 亚雌耸了耸肩,深褐色的眸子真诚无比。 “但乌斯生日那天,来了很多虫。想要假借送礼的名义和我攀关系。哦,对了,那天你应该在安纳星的军事基地,所以或许不知道,你家的那位来见了我。” “小雄崽很可爱。”格雷尔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又忍不住笑了:“还很乖巧懂事。” 白玖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 郁涉幼年时有多可爱他不比他清楚? 不过,这件事怎么又牵扯上了郁涉?当时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幼虫,跟格雷尔以及他们的上层交易有什么关系? 格雷尔观察着白玖的表情,继续慢慢道:“他送了我一枝绿色的洋桔梗。”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这是我的雄主之间的约定也是我最钟爱的花。” 白玖脸上的神色一点点收敛起来,他默不作声地盯着格雷尔,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原本没想那么多,但是后来我却发现更多奇怪的地方,到最后才敢确认,你的这个养子,是真的需要我的帮助。” 白玖冷漠道:“你能帮到他什么?” 语气不屑又清高,带了点赌气的意味。 格雷尔不搭理他的醋意,又清了清嗓子,说:“后来我又见了他一面,他估计也猜到我已经知晓了他的想法,于是直截了当地请求我。” “请求你什么?” “请求我什么?”格雷尔看着白玖,微微一笑:“还能请求我什么。” “自然是……请求我帮帮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这只大宝贝【苦厄涧】 的1瓶营养液,灰常感谢啦! 第36章 绑架 有的虫天生就是尊贵的存在, 拥有荣华富贵,站在社会的上层,不入凡尘。 而有的虫, 则从出生起就需要在泥泞中摸爬滚打, 一点点用血肉和伤痕来换来一丝喘息的空间。 纵使贴的再近,也会有隔阂的吧。 从格雷尔那里回家的时候,白玖已经有些醉了。 他因着渐起的疑窦而郁郁,又因情绪的死沉而愈发搞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按照格雷尔的说法, 十五岁的郁涉已经有了替他结盟的心思,并且巧妙地利用了乌斯以及格雷尔的心理。 当然, 格雷尔话里话外都是对郁涉的赞赏。因为他说的确实在理。 即便是他只虫能够保全自身, 那等到他离去之后呢?作为实权虫的幼虫, 乌斯的个性注定了成不了独断专权的风云虫物。到时候没有了雌父的庇护, 整个家族的重担会直接将他给压垮。 郁涉点醒了格雷尔, 他的身体不允许为乌斯打点好所有,为将来考虑,他需要外援, 而白玖元帅,则是这个外援的最佳选择。 格雷尔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白玖侧脸倒映在悬浮车的车窗上。 万家灯火, 车道纵横,他有些倦怠地闭上了眼。 回到了府邸, 洗了个澡, 白玖回到空荡荡的卧室。 床上没有那只虫,像是变大了一倍多。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是单身一虫,可现在却已经开始不习惯身边没有郁涉。 白玖慢慢地沿着床沿坐下,出神地想了会儿, 晃荡着因微醺而有些发懵的脑袋,点开了光脑上的画板。 房子,大树,还有不起眼的虫…… 描画着,白玖感觉心里装载情绪的那个沉重的包袱倾泻出一道小口,细沙一样缓缓地漏出一点点。 没有任何想法,也不想掩饰什么了。 白玖完全凭着感觉,将整个画板都涂满。 一座座尖顶的房屋密密麻麻,从远到近,没过了天空,刺破了天边想要逃走的卷云。 扭曲的树干挤压在房屋中间,一路蜿蜒着,树干上是一只只竖着的眼睛。在多年前白玖的梦里,它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从里面流出血红的泪水。 依旧是小小一只虫抱着膝盖,坐在了树下。 他的旁边长了一颗蘑菇,破败的菌盖像极了被撕碎的布条。 白玖画完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 第二天醒来后,宿醉的头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光脑很安静,白玖盯着看了几秒,猛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给郁涉发去了那样莫名其妙的一张画。 对比郁涉之前给他发的小漫画,白玖忐忑极了。 怎么可以将自己的糟糕情绪展示给雄主看呢?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一边懊悔着一边点开画板。 果然,郁涉没有给他回信息。 是不开心了吧。 这样糟糕的他…… 正在懊恼中,光脑“滴滴”地响了几声。 白玖没精打采地点开:“喂?” 贝利亚迟疑了一下:“统帅,你没事吧?” 元帅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哑? 白玖收敛起情绪。 多年来养就的习惯让他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整好状态,恢复成那个刀枪不催的统帅。 柔软只为一虫所存在,因爱而忧怖。 贝利亚低声道:“今天清晨,帝国边境处发生了德鲁星人劫持无辜民众的恶□□件,已经对峙长达五个小时了。” 白玖眸中冷芒闪过:“边境的那帮驻扎军都是纸糊的么!这种事也会发生?” 贝利亚解释:“那片区域过于偏远,防守的士兵出现了纰漏。那个星球原本是没有虫的,但最近来了一批年龄不大的虫……” 白玖扣扣子的手忽地一顿,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抓住了通讯器的边沿。 “被扣住的有多少虫?都是什么身份?” 贝利亚一怔,但马上回答:“六十三只,是一个团队。多兰,您知道吗?就是他在为新电影拍摄宣传片。” 白玖松了口气。 多兰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好像是当初和郁涉争过“最美雄子”比赛头衔的那位。白玖印象并不深,他的脑子里没有多余的内存关心这些,反正又没有他家雄主好看。 “他们提出了什么要求?”白玖整了整领口,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早餐奶,沉声问。 这正是问题所在。贝利亚心头发怵。 这种事情原本只是一场小冲突,边境上又不是没有虫,雷拉斯也不算太废物。但那一伙劫持了小行星的兽族提出的要求实在是…… “他们要您亲自去交换虫质。” 白玖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感到意外。 “野心挺大。”他轻嗤一声,漫不经心地俯身捡起滚落在地的布偶,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窗台上。 “虽然他们用视频影响了帝国内部的舆论,但这件事实在是不足您以身涉险,您……” “贝利亚。”白玖平静地打断他,直截了当地指出:“那个多兰,是雄虫吧。” “……”贝利亚一噎,不说话了。 白玖一哂。 手指抚摸过窗台。 他就算不上星网也知道网上会在说些什么,无非是他白玖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只军雌,能有一只雄虫重要吗? 听贝利亚说的他是个拍电影的,那喜欢他的虫肯定很多,白玖想。 但这并不是他最后的理由。 “兽族在转移视线。”白玖说完就挂断了通讯:“他们想帮安塞尔转移视线,所以——” 那些威胁是真的会做出来。 而郁涉他们所在的多蔚星,一切信息都被隔绝的地方,就在星际地图上那颗被劫持的行星附近。 万一他们狗急跳墙,真的要炸毁星球,不会只炸一颗。 多蔚星作为诺克蒂斯预备营每年固定的野营场所这件事不算是机密,白玖不敢拿德鲁星人的信息通达度打赌。 “收拾一下,我要马上去边塞。”顿了顿,白玖指尖动了动,发出下一条信息。 “途经多蔚星,给我留出十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这两只小可爱:【苦厄涧】和【春迟】 各1瓶营养液呀~ 抱住啾咪! 第37章 同类 刺眼的光亮, 入目全是洁白。 “你好,009。”柔和的机械音响在耳侧,郁涉感觉自己好像是漂浮在云朵上, 眼前白茫茫一片。 身体的感官一点点恢复, 郁涉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玻璃仓内,从体内延伸出无数条透明是细线,连接着培养皿外的巨大仪器。 “欢迎您!这里是蔷薇星系首都星朵策的中央科研所。” 年幼的身体,漂泊的灵魂。 郁涉始终能够清晰地记起自己刚从科研所里醒来时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的代号是009, 因而也知道整个帝国里还有其他实验体的存在。 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 按照金所长的说法在郁涉出现之前,那些所谓的实验体都是失败品, 是无用的废物, 会被集中销毁。 当然, 他们也从没有醒来过。 又一次郁涉问一名给他测血压的科研虫, 那些“前辈们”真的没有醒过来的可能吗? 那只科研虫严肃道没可能。 不过同为科研所的实验体, 在相互靠近到一定距离时身体会发生感应。 科研所植入的感应区域在后脖颈处,是一枚红宝石耳钉模样的小点。 当时郁涉在听到这话时,只因为科研虫话里话外将他们作为“实验体”而感到被冒犯, 后来也释然了。 他没想到后来自己居然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同类”。 * 就像他的身体拥有加速生长的机能,其余的实验体想必也都拥有远超常虫的能力。 比如说精密的判断,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还有强大的体能。 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这也是科研所的一个实验项目之一? * 小组赛结束之后, 郁涉他们这一组勉强到了第二名的位置。 郁涉由于只虫积分比较高, 排名很靠前。 莱恩紧随其后。 这两天他们两个有事没事总是注意第一组的动作,搞得朱迪以为两只虫是因为比赛惜败而对那一组产生了什么阴暗的想法,因而明里暗里地开导了他们好多次。 虽然他也看不惯第一小组特立独行,沉默寡言的团体风格, 觉得他们都是装过了头,但毕竟实力差距在那里放着,人家三只虫就是比他们五只加一起还要强,没办法。 莱恩的确是不爽没拿到第一,但后面还有只虫赛,所以他在争分夺秒的向第一小组学习行动效率。 而郁涉则是纯粹因为自己发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身份而有些焦虑。 他找机会接近了其余两只虫,果不其然在他们身上都发现了那个印记。 幸亏只有他知道那个代表了什么,不然恐怕很难解释清楚。 郁涉是从科研所里出来的这件事不算高度机密,但因为他平时的表现实在是和常虫没有太大的差异,所以很多虫只以为他是那里的科研虫遗孤,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元帅收养了而已。 基因实验这项工程完成程度不算高,也一直在秘密进行,以确保所有的信息不会过分泄露。 郁涉不想为了成绩去揭发这个秘密。 哪怕跟实验体相比,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然而就在只虫比赛正式开始的前一天晚上,异变发生了。 * 因为小组赛结束后大家都神经都比较放松,在朱迪消失时很多虫都没有意识到。 教官一张脸黑的像锅底。 夜深,紧急集合。 莱恩脸色煞白。 郁涉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拍了拍他的肩。 这种私自外出的行为是被严令禁止的,朱迪也不是不知轻重的虫,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否则他怎么会私自离开。 夜晚在这样荒芜的星球中就意味着未知和危险。 多耽误一分钟,朱迪就会多一分被死亡威胁的可能。 教官果断决定分批次进入森林进行搜寻,同时派虫返回首都星预备营进行通报求援。 郁涉原本想要留下来跟着寻找朱迪的踪迹,但教官径直点了他和另外两只虫。 “你们两个先回朵策。”教官不容置疑地下达了命令。 郁涉:“……” “可是……”再怎么说,朱迪也是他的队友。 “就这样。”教官打断他的话,转身开始整合队伍。 “百科全书”顶着毛糙的乱发和没睡醒的眼睛,打着哈欠看也不看郁涉,转身就以跟倦怠神情大相径庭的敏捷程度跳上了飞行器,朝飞船停靠处飞去。 郁涉咬了咬嘴唇,呼出一口气,最后往森林深处看了一眼 随即也一声不吭地往升降区跑去。 他大概明白教官的安排。 要是朱迪是自己走出营地的还好,要是他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说明这片森林的危险程度已经到了难以预估的地步。 教官跟白玖有私交,一直景仰着统帅,自然不会让他留下来涉险。 虽然这并不符合郁涉只虫的行事作风,但这种时候也只能选择服从。 大不了再次回来。 郁涉这样想着。 * “前往星球坐标JOP-3.675,行程大约三个半小时。” 白玖一言不发,摘下手套,食指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高速行驶将航程直接压缩到了三分之一,代价是攀升的气压表数值和耳边不适的嗡鸣。 白玖缓了缓,还是没忍住,一口酸水涌了上来。 该死,昨天晚上本来就没有休息好,这下子实在是过于狼狈。 贝利亚有些担忧地看着元帅略显憔悴的脸:“您还好吗?” 白玖摆摆手:“没事。” 他平素里话就不多,又是个不善言辞的虫,在贝利亚的目光里觉出几分尴尬,于是只好默默地侧了侧身,将视线投到窗外。 * Z-085星球就是那个被劫持的小行星,单看它还是以编号命名的称谓就知道它在整个帝国中的不起眼。 白玖指尖轻拂过航程图。 多蔚星和Z-085星球相邻,他们的飞船正在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沿着中位线靠近。 白玖眉梢忽然动了动。 就在他们的航线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点。 “贝利亚!”白玖提高声音。 “统帅,是一艘半军用飞船,是……预备营的!” 贝利亚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光屏上显示出那艘快速行驶的飞船船身上的标志。 分明是预备营特有的图案。 可是…… “要打招呼吗?”贝利亚忐忑问。 白玖起身,静静地盯着屏幕上越来越清晰的黑色飞船,想了想:“不必了。” “他们估计要返程。”白玖说:“降低速度,护送他们离开这段区域再继续行驶。同时调转航线,直接绕道Z-085星球背面寻找埋击点。” “好的。”贝利亚顿了顿,犹豫道:“不和小少爷打个招呼吗?” 白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少爷”指的是谁。 他抿了抿唇:“不必了。” “只要他没事,就行。”白玖自言自语道。 他不知道预备营为何要返航,但倘若郁涉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他也不希望他知道。 * 浑身漆黑的飞船和白玖的军用舰队堪堪擦过,白玖目送着他们向着远方离去。 他的阿涉此时就在里面。 他是在和同学一起闲聊,还是在看书呢?如果是在看书,是在看什么呢? 白玖看着飞船的轮廓一点点消缩小,温柔地想。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他们,兴许没注意,又兴许注意到了也不关心。 他就是这样。 处变不惊,很少能见到他惊慌失态的模样。 白玖这样想着,忽然觉得之前格雷尔口中的那个郁涉终于开始和他眼中的那个少年一点点重合。 然而就在飞船的轮廓即将完全消失,被另一艘护卫舰遮挡完全时,白玖突然目光一凝。 “等等。”他近乎耳语一般呢喃了一句。 贝利亚“啊?”了一声,转头看向白玖,以为自家统帅是反悔了,想要再看看郁涉,然而白玖的神色却瞬间冷肃。 “这艘飞船,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第38章 秦斯 白玖在说出这句话之后, 马上冲进驾驶舱,在驾驶虫反应过来之前伸手大力拉下仪表盘。 “刷”地一声,主舰周身的灯光猝然亮起, 像是凭空生出了无数把光翼。 与此同时, 跟随在后的随舰立刻将见势不妙即将逃跑的飞船围住。 * “秦斯。”郁涉挡在瘦瘦小小的雄虫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百科全书”懒懒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绕了路,继续往驾驶室走。 郁涉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对着他的背影扬了扬手里的资料。 “如果我现在把你的身份信息公布出去,你和你的同伴将成为朱迪失踪的最大嫌疑虫。” 秦斯充耳不闻, 蹲下身在壁柜里翻找起来。 郁涉双手抱臂, 斜倚在驾驶舱舱门处, 冷声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但科研所既然不知道你的存在, 那么想必你也不愿意暴露身份。” “……”秦斯皱眉,阴郁的一双眼自下而上地盯着郁涉,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你能看穿我的身份, 你也是那里的虫。” 他短促地笑了笑:“你不也一样跟别虫不同吗?” 郁涉静静地看着他,摇头:“我们不一样。” 秦斯嗤笑一声:“有什么不一样?你长的好看?” 郁涉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朱迪是我的队员,你不是全营地唯一一只有能力将他悄无声息带走的虫, 但却是他们中身上疑点最多的。” 秦斯:“比如?” 郁涉:“你的目的。” * 作为一只实验体,原本的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在实验室中成长, 达到科研虫的各项指标要求, 到了适宜发年纪会被虫收养,从此逐渐告别这样的生活,回归平淡却充实的虫生。 郁涉就是这样的虫。 但秦斯不是。 他醒来的地方不是科研所干净整洁的实验室,而是垃圾场。 捡他回去的是个落魄的虫博士, 穷困潦倒,孤身一虫。 虫博士原本知识渊博,风流潇洒,却因为不公的待遇而被冤枉,被帝国诺克蒂斯学院开除。 秦斯唯一的梦想是考入第一军校,为当年被开除的虫博士找回公道。 郁涉:“你真的和朱迪的失踪没有关系?” 秦斯冷淡道:“信不信由你。” 郁涉观察着他的反应,迅速在心里做出了大致的判断。 秦斯的话应该绝大部分是真的,虽然有所隐瞒,但他眼神坦荡,或许朱迪的失踪真的是意外。 两只虫话还没说完,突然,飞船开始剧烈颠簸起来。 “怎么回事?” “退出自动驾驶模式,快!”秦斯突然紧张起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郁涉心知不妙,迅速切换了驾驶状态,顿时,整艘飞船的灯光都熄灭了,只余下了一盏幽幽的顶灯。 下一秒,丧失了驱动力的飞船船身大振一下,紧接着似乎被一股大力给拖住了,以一种缓慢却不容抗拒的速度向着侧后方移动。 郁涉终于能往后面看一眼,顿时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就下他们的飞船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几艘形状奇异的幽灵军舰。 而那军舰正从腹部伸出捕捞爪,牢牢地束缚住他们的飞船后半截船身。 “……”郁涉暗骂一声,一把将想要回头的秦斯按在舱壁昏暗的死角。 “走。”他环顾四周,指了指走廊尽头,用气音说:“去底舱。” 他们两个没有丝毫驾驶飞船的经验,刚刚一不留神居然被几艘诡异的军舰给包围了起来! 这样的距离和角度根本就无法逃脱,飞船的军火配备和军舰的差距也不是一点两点。 更可怕的是,就算是自卫型的武器,没有教官的光脑通过,他和楚斯也压根就取不出来! 走的时候过于匆忙,整艘飞船都没有摸熟,只来得及设置了几个舱室的通过权限。 秦斯也只是比郁涉反应慢了半秒,随机马上佝偻起身子,猫腰迅速地往底舱里去。 郁涉紧随其后。 金色的花纹,黑色的巨大轮廓……如果他刚刚没看错的话,那是兽族的军舰。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朱迪是被他们带走的? 这么胆大妄为地公然挑衅虫族帝国,难道是上次被白玖驱逐出去损耗已经这么快就被填补上了? 郁涉模糊地记起,虫族帝国内部应该是有兽族的内应,他们这么三番五次地挑起事端,倘若不是盲目自信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在帮助这个内应往上层爬。 郁涉迅速地在脑海中筛选了一批虫。 这个内应一定是跟安塞尔家族着某种隐秘的牵连,又在表面上极具欺骗性,导致白玖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思绪还没有延伸出去,短暂的静寂之后,飞船的船身开始剧烈抖动。 终于,在两只虫躲进底舱的下一秒,体型差距过于悬殊的飞船彻底失去了控制。 军舰的下方的捕捞舱开启,露出一个漆黑狰狞的巨口,将飞船一点点吞噬了进去。 “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飞船被拖移在甲板上的声音。 随即一切都停止了。 时间有那么一瞬的凝滞,然而随着飞船主舱门的开启,纷杂的脚步声和吆喝声陡然冲了进来。 郁涉将耳朵紧紧地贴着舱门上,只能听到德鲁星人在用一种奇异的语言交谈。 他没有机会接触兽族,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即便是不听,也明白目前的处境。 心脏跳的难得有些剧烈,偌大的底舱中,两道被压的极低的呼吸声交替响起。 “这样不行,他们找到我们只是时间问题。”郁涉抓住秦斯的胳膊,在他手臂上写道。 飞船就这么大,船里就他们两只虫。兽族人即便是再傻也能看出来这艘飞船不是自己飘进太空的。 怎么办? 郁涉脑海里无数念头在盘旋,却没有一个能落地实施。 “我需要一只飞行舱。”秦斯冷静地看着郁涉,在他胳膊上写道:“只要我能出去,就有保证他们抓不到我。” 郁涉一愣,这才想起秦斯跟他的本质区别。 早在之前郁涉就知道,从001到008,也就是在他之前的实验体都是基因实验的成果。 他们拥有难以想象的战斗力和爆发力。就拿比赛中的状态来说,没有确定之前就算了,但确定了之后就会明白,那恐怕也只是实验体的正常状态而已。 只要秦斯顺利摆脱困境,回到朵策,就能将朱迪的失踪以及兽族的偷袭告知帝国军方。 到时候他再找虫来救郁涉。 但要是秦斯直接一走了之,郁涉一只虫留在兽族手中…… 郁涉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黑暗里的秦斯几秒。 秦斯也沉默地看着他,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郁涉率先垂下眼皮,在越来越近的交谈声里慢慢地弓起腰,言简意赅:“我掩护你,飞行舱在飞船底部右后方。” 想了想,他补充道:“注意安全。” 声音越来越近,几个德鲁星人听到了底舱舱门口,在发现门被锁了之后开始大力踹门,夹杂着粗鲁的吆喝。 郁涉牙关紧咬,就在手指刚刚触碰到开门的装置时,秦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想起。 “要是我来晚了,你有什么要带的话吗?” “……”郁涉只觉得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又透着一股漠然的寒凉。 这虫绝对没发育完全,心理有毛病。 郁涉心想。 他摆了摆手。 “没。我更想自己去说。”他顿了顿,突然轻轻地笑了笑:“我的话,你也带不了。” 秦斯不明所以地“哦”了声。 “我死不了。”郁涉最后看了一眼秦斯躲藏的位置,自言自语,然后一点点将舱门的锁钮旋开。 冲进来的兽族荷枪实弹地将郁涉团团围住。 而郁涉这时,也才第一次真正见到德鲁星兽人的真实样貌。 怪不得他们和虫族不对付。郁涉心说。 长成这幅样子,我就算不是真正的虫族人,也喜欢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因为考科二和准备开学缓考,隔日更新,过了这一段恢复日更。 抱住着只叫做【风铃草摇曳】的小可爱啾咪一口,感谢4瓶营养液。 第39章 涉险 虫族建立了帝国, 兽族信仰联邦。 相对于发展了数千万年的虫族文明,兽族的发展就稍显仓促。 他们宣扬本族继承了古地球的文明,是真正意义上从远古时期传承至今的种族。 但很显然, 这个说法只是为了标榜正统性, 以此来跟科技水平高于他们的虫星帝国向抗衡。 意识形态妄图为生产力水平打底,结果只能是维持持续性的停滞不前。 在宇宙中漂浮的日子,郁涉沿着时间轴看到了未来的战火,看到了叛乱的发生帝国的衰败——整个虫族星系在内忧外患中毁于一旦。 那些兽人身披甲胄欢呼着占领了玫瑰星, 向着朵策进发。 郁涉看不清他们隐藏在面罩下的脸,却能窥见他们赤色的, 幽绿的眼睛。那里燃烧着鬼火一般的战斗欲, 毁灭带来的亢奋让他们近乎于疯狂。 而如今, 他面前就正对着这样的眼睛。 “虫族人,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空旷的闲置舱内, 说话的是只膀大腰圆,身材壮硕的兽人。 他的下半张脸被黑色的短毛覆盖出,嘴部向前突兀伸出, 宛若平地而起的山丘,充满古猿人演变而来的感觉。 郁涉听不懂“猿人泰山”在说什么,只好沉默着。 周围的兽人数量和郁涉预估的差不多, 不足百人,想必是整个行军队伍的小分支。 他们的大部队应该在某个星球上据守, 然后派遣这一个分支队伍外出执行什么任务。 郁涉被光链束缚在座椅背上, 整个身体处在半悬空的状态。 这种姿势在古地球的某段时期经常被用来审讯犯人,不知道兽族是如何学习到这种远古的刑讯方式,并且如此推崇。 郁涉有些无语。 他的身体原本因为在科研所经历了长时间的实验而有些羸弱,但在统帅府的这些年, 吃穿用度白玖从来都是给他最好的,所以身体素质在同龄雄虫中算得上是很好的。 再加上基因的逐渐觉醒,这种更多是针对心理而非生理方面的“惩罚”对于郁涉来说不算过于煎熬。 他只是忽然想到,要是自己就这么折在了杀虫不眨眼的野蛮兽人手里,不知道灵魂还能不能再次漂浮出去? 能不能再一次感受到召唤,再一次遇到白玖那样的爱侣? 兽人们似乎的确身负重任,临时找个翻译的时间也没有。 他们将郁涉锁在了飞船的闲置舱中,强制性地灌了进去一瓶粘稠的绿色液体。 郁涉被那种油腻的口感恶心的要命,呛得倒抽了好几口气。 然后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眼皮沉重的仿若千钧,疲倦感袭击了大脑。 隐约间只感觉到原本停下的飞船又开始重新启动。 兽人走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扒着窗口往外看去。 原本的军舰灯光暗淡,正在似乎向后方退去,而他们的这艘标注着来自蔷薇星系朵策的飞船,正在由兽族人驾驶着,向着下一个关卡进发。 视线逐渐模糊,意识散漫。 郁涉最后沉沉睡去,身体的重量让捆着手腕的链条一下子收紧,在冷白的皮肤上印上一道鲜明的红痕。 * 不知睡了多久剧烈的颠簸将他从半昏迷的状态中唤醒。 飞船经过了第一个关卡。 残存在体内的药剂让郁涉大脑和反应变得一样迟钝。 闲置舱里安静如坟地。 郁涉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将他从麻木中唤醒。 钻心的疼痛袭来。 郁涉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些兽人,竟然在囚禁他的时候在他的关节处用了光锁,卡着关节,以防他逃脱。 漆黑一片的环境,郁涉咬着牙拨开汗湿的刘海,估摸着现在都时间。 他和秦斯从多蔚星离开不到半个钟头就碰到了兽族军舰,紧接着楚斯逃出,他被迷晕,按照他身体的反应来说,这段时间少说也有三五个小时。 要是在玫瑰星,天都该亮了。 倘若秦斯速度够快,这个时候理应搬来了救兵。 但问题是,即便是来了救兵,就郁涉这样的状态,从兽族手里安然无恙地回到帝国,无疑是痴虫说梦。 更别说秦斯虫生地不熟,到底有没有虫相信他说的话,会不会来救郁涉,就又是个问题了。 郁涉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摆脱眼下的处境。 突然,原本空寂一片的闲置舱里,距离郁涉不远的黑暗里,响起一声呻*吟。 郁涉:“!” 他被吓了一跳。 心脏剧烈地鼓动了两下,他攀着光链迅速后退了半米,后背抵到了舱壁上。 难道这里还闹鬼? 郁涉小心地抻着腿,试图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移动。 修长的腿紧贴着地面画出个半圆,郁涉一面用牙齿咬着胸前的领口,阻止自己发出声音,一面继续向前探去,直到脚尖触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软软的,温热的呼吸打在脚踝上。 是只虫。 * 统帅府邸的防守森严,秦斯足足用了半个多钟头才探查出结果。 白玖压根就不在府中。 小雄虫“啧”了一声,一脚踢飞了路旁的小石子,烦躁地用力抓了几把乱蓬蓬的头发。 旁边的过路虫朝他投去警惕和怀疑的目光。 秦斯没搭理,又用视听设备不死心地在统帅府中搜寻了一圈。 结果发现统帅真的不在府内。 这可怎么办? 还有谁能救郁涉? 对于一只偷渡进入玫瑰星,随时要提防着有虫调查身份的雄虫,秦斯深吸一口气,在马上前往预备营报备和远走高飞之间做着艰难的抉择。 他跟郁涉毫无交情,更何况他还掌握自己的秘密,假如就让他这么死去…… 这个世界上,和他楚斯有交集的虫很少很少,即便是和他一起潜入比赛的所谓“队友”,也不过是同一批次的失败品罢了。 只有博士是重要的。 其他的虫,都算不了什么…… 这样想着,秦斯迈向飞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大路一旁的飞行广场的大屏幕上画面一转,从花花绿绿的软糖广告切换成了插播的紧急新闻。 楚斯从来没有到过星系核心的发达行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路上的行虫和他反应一致,都将目光投向了拔地而起的巨大光幕。 透明的屏幕被色块填充,出现在众虫眼前的是浩渺的宇宙。 “现在插播本台最新消息,有关著名影星多兰先生被德鲁星人绑架事件取得重大进展,针对之前德鲁星人提出的要求‘以白玖元帅交换虫质’,目前民众意见基本持平,而在紧急召开的内阁会议中……” “最终结果将交由统帅自己定夺,而根据跟随白玖元帅的专员发来的最新消息,在距离事发星球约两个航行时距离的一处太空焚尸场附近,他们遇到了兽族分支。” “统帅先生目前下路不明,副官称是因为担心虫质安危,决定孤身一虫以身涉险。” “让我们一起为大无畏的统帅和多兰先生祈祷,希望他们平安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o(≧v≦)o 第40章 “陌生虫” 闲置舱里静的出奇, 浓重的黑暗涂抹在整个空间,郁涉只能一点点顺着腿向前摸索着。 指尖最先触碰到一截布料,然后是一枚冰凉的银扣, 上面似乎还雕刻着精致的纹路。 郁涉觉得有几分熟悉, 还要再摸下去,突然,手边的虫动了动。 一道疾风拂过耳畔,郁涉反应极快, 下半身保持着原本的跪坐姿势,脊背迅速后仰, 躲过了那虫企图勒住他的虫爪, 紧接着抽出两条长腿朝着面前那虫仰卧的地方狠狠横扫过去。 但那虫似乎身手很好, 原本半仰卧的姿势, 此时一下子弹起来从旁边一滚躲到了郁涉的攻击范围以外。 “砰”地一声, 郁涉的腿踢到了一旁的舱壁。 而就在这时,身后风声骤响。 郁涉身体反应远先于大脑,迅速矮身, 一手撑地当做支点旋身跃起,扶着舱壁站稳。 舱里透不进去一丁点光亮,然而那虫却像是拥有一双能够夜视一般的眼睛, 毫无阻碍地重击在刚刚郁涉倚靠的墙角。 倘若郁涉晚了半秒,估计就会被一手刀砍翻在地, 再次失去意识。 “咚”地一声响起, 连着刚刚郁涉踹出去的那一脚的残韵,震得整个舱壁都发出持续的嗡鸣。 郁涉堪堪转身,一边躲避那虫的攻击,电光火石间, 刚要忍不住压低声音呵问,耳尖却在那嗡嗡声里捕捉到了一种细微的声响。 “嗡——嗡嗡嗡——” 听起来,像是某种小型飞行翼振动时发出的声响! 郁涉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这房间里有监听设备! 即将脱口的话生生被咽了下去,郁涉一个没防备,身后伸出一双手,猛地扼住了郁涉的脖颈。 郁涉的后背紧紧贴在那虫的前胸口位置,紧接着两只手就被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给扣住了。 冰凉的触觉,略显沉重的质感…… 郁涉:“……” 怎么会有虫还随身带着折叠手铐?变态吗? 他原本还以为是楚斯,或者是预备营中的其他虫被捉到了,和他关在一起,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那样。 估计是忌惮于舱内的监听设备,制住郁涉的虫明显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他的呼吸打在郁涉的后颈位置,胸口微不可察地上下起伏着。一只手勒住郁涉的脖颈,另一只手缓缓上移到郁涉的唇上。 然后下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郁涉比他稍微高出一点点,此时身体微微后仰,感觉身体在倾斜,只好顺势卸肩上蓄的力,向后靠过去。 那虫却在此时动作一滞,微微趔趄了一下,又随即收紧了胳膊。 郁涉心下了然。 他大概也跟自己一样被用了药剂,只不过因为体质的差异,药效还没完全发挥。 郁涉嘴唇蠕动了几下,偏头。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抵在了郁涉的胸口。 [别说话,有监听器。]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郁涉身上写道。 郁涉的手被绑着,蠕动着嘴唇做了口型。 [你是谁?] 陌生虫顿了顿,言简意赅地继续写道。 [来救你的。] 手指最后一个笔画停了两秒,又补上。 [你的团队在另一处,已经有虫去救他们了。] 他的团队? 指的是野营成员吗? 郁涉松了口气,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身上被触碰到的地方有些痒,他同时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小步,但马上陌生虫就紧了紧勒住脖颈的手。 郁涉:“……”咳! 这真的是来救他的吗? 为什么感觉更像是来了结他的? 他无奈地“说”:[你松手吧,我不发出声音。] 陌生虫辨别出郁涉的话,一点点地松开了勒住他脖颈的手,然后是捂着他嘴巴的手。 [跟我来。] 郁涉的手还是被绑着。他抗议地晃了晃链子。 然后被无视了。 黑暗的闲置舱能够轻易让虫失去所有方向感,郁涉也不例外。 他既不知道门在哪里,也无法判断物体的位置。 但领着他的那只虫却可以,并且显得一切动作都轻而易举,游刃有余。 强大的夜视能力只有先天经过基因改造的实验体才有可能拥有。郁涉也没感觉到这位救援者身上有任何夜视设备的存在,那么——这只虫应该是自身的所有其他感官都敏感得异乎常虫。 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锻炼出这样的能力呢? 军营…… 是预备营的教官? 郁涉一边肯定着这样的猜测,一边却又总觉得那里不太对。 这个救援者二话不说先动手,似乎身上还带着股戾气,一点也不关心他有没有受伤,情况怎么样。 真是……冷酷的一批。 黑暗里,郁涉被他拎着链子,一步步引着往外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就好像……以前经常被这么牵着一样。 的确。 郁涉在身体还没恢复到成虫时,白玖曾经这样牵着他走过很多路。 科研所,统帅府,飞翔餐厅,幼虫园…… 后来他们以恋虫的身份拥抱,亲吻,甚至于同床共枕。这些事情连同时间,将最初牵手的温馨记忆,都一起埋葬了起来。 而在这个不合时宜的瞬间,又被浪涛裹挟着翻卷了上来。 郁涉有些走神。 他们停在了闲置舱的舱门前。 陌生虫将链子咬在嘴里,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舱门在“咔嚓”一声后应声而开。 一点微弱的光亮终于泄了进来。 * “听说你们虫族人很看重这只小雄虫,是吗?” 视频里,肥胖的兽族总统冷笑一声,从齿缝里薅出一根指头长的草根,在前额突起的两根巨大的弯曲的犄角上用力摩擦了两下,然后“嗑吧”一声掰断了。 “这座星球属于两国交界处,由于这只雄虫的私自进入,其环境遭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所以我们扣留了他。” “本着两国友好邦交的原则,只要你们将白玖交出来,我们立刻放虫。” 猛犸兽一般的总统大人蓬松的毛发跟他身下的坐垫几乎融为一体,衬的身形大了一圈,伟岸极了。 旁边的书记员扶了扶眼镜,西装笔挺,一本正经道: “总统大人的意思是想要邀请你们的统帅来我们联邦参观交流,同样的,我们也会派遣使者礼尚往来。” “当然,我们不会强求,但是如果在这件事上,我们无法达到和解的话,这位美丽的雄虫,恐怕就要按照本国的法律进行惩罚了。” 视频最终结束在一分二十四秒。 楚斯急促地呼吸着,声音不稳:“所以白玖统帅是前往边境交换虫质了吗?” 在视频发布于今天凌晨时分,在发布前的半个小时,著名影星多兰遭遇绑架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帝国。 当然,这个“著名”对于楚斯来说则是毫无印象。毕竟他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闭塞的偏远行星,压根不关注这些事情。 楚斯面前的沙发上坐着一只面容苍白的亚雌,阴柔的五官让他始终带着一丝褪不去的病气。 是格雷尔。 他关掉光屏:“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阿玖的确是去了边境。”格雷尔注视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少年,平静道:“但不是去交换虫质的。” “兽族人压根不可能让我们交换成功,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将统帅骗到飞船上,至于那只小雄虫——” 格雷尔叹了口气,道:“恐怕兽族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能够挑起两国战争的机会。手里握着一个有一定影响力的明星,伤害他所付出的代价和给帝国带来的舆论影响相比起来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您的意思是……”楚斯愣住了。 他实在是不理解这些脱离学术知识的弯弯绕绕,对于他来说太超纲了。 “你放心,元帅临走前和我通过话,他已经悄悄派另一队去围捕他们在星球上的大本营了。”格雷尔看着楚斯的表情,就知道他还在担心郁涉。 郁涉没有多兰的舆论影响力,被捉住后应该会被送到大本营里。 只要白玖能够控制住他们手里的筹码,不被威胁到,就能够顺利将郁涉救出。 “白玖一定会带他回来的。”他低头安慰面前的雄虫。 刚刚他一个人驾驶着飞行器,有些狼狈冲进他的府邸。 一问之下,原来竟然是为了郁涉的事情而来。 郁涉在回首都星的路上连虫带飞船被挟持进了兽族军舰里,下落不明。 “可是,消息上边说的,统帅大人下落不明……这也是故意设计的?”楚斯抿了抿唇,想起刚刚路上看到的新闻播报。 “不全是。”格雷尔说:“他在发现飞船上的异样之后,怀疑他们劫持了预备营的飞船,用来偷渡虫质。” “在他们包围了飞船的时候,兽族人拿里面雄虫的性命威胁。统帅于是将计就计,假装屈服,被他们注射了药剂运进了飞船。 ” “……”楚斯顿时感觉自己刚刚理清楚的思路又有些混乱了。 他结结巴巴道:“预备营……的飞船?” “嗯……有什么问题吗?” 楚斯感觉自己内心像是经历了一场长跑,本前途无望,现在却突然猝不及防地冲过了终点线。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慢慢道;“还好,我们的飞船不算大。” “嗯?” 两只虫的相遇,应该不算很难。楚斯想。 作者有话要说:白玖:你说谁是变态? 感谢小天使【风铃草摇曳 】5瓶营养液哦,快乐! 第41章 重逢 [走。] 门开了, 冷漠的“教官”推了一把郁涉的后背,然后带他出了舱室。 这一条走廊上的兽人都应该是被清理干净了。 飞船里的供电设施应该是被虫为切断了,只有幽幽的应急灯忽明忽暗。 郁涉想回头看清楚那虫的长相, 却被一把按住脑袋。 手铐“咔嚓”一声被松开。 “往前直走, 穿过走廊右拐去驾驶室旁边的休息室。” 嗓音因为被压的极低而显出几分紧绷,却意外的好听。“陌生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命令道:“那里有我的虫,他会带你乘飞行器离开。” 下一秒,背后的虫就转身朝着走廊另一端冲去, 似乎还有另外的要紧。事要办。 郁涉只觉得刚刚耳边的声音熟悉极了。 他几乎是在那虫的手离开脑袋的瞬间回头,却依旧只看到了一道残留的模糊光影。 刚刚那个声音, 怎么那么像他的……阿玖? * 郁涉的脚步凝固在门口。 刚刚那虫消失的走廊尽头却传来了兽人的交谈声和脚步声。 郁涉来不及多想, 迅速朝着驾驶室的方向跑去。 如果那虫真的是白玖, 那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他的表现应当是没有认出他来, 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还有, 刚刚他明明身上也被注射了。药剂,他现在再去做什么事情,难道不会突然晕倒? 郁涉脚步猛地一顿。 不行! 他不能让他自己走, 如果那真的是白玖的话,这是预备营的飞船,他一定是去找自己的。 郁涉掉头就往回走, 然后只不过是一来一回不过。半分钟的功夫,原来的走廊里已经来了新的兽人士兵。 郁涉躲在走廊尽头的拐角, 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士兵走进了那间关押他的舱室。 糟了。 郁涉飞快地转身, 踩着暗淡稀薄的光线,绕路飞快冲进楼梯间。 狭小的阶梯处并没有轮值的兽人。 郁涉径直冲了下去。 楼梯的尽头,就是之前那个狭小而闭塞的底舱。 因为郁涉之前是从这里被带出去的,所以这里并没有兽人看守。 郁涉深吸一口气, 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 他要赌一把,白玖会去底舱找他。* “……是的,由于野营出现了意外,所以我们安排了郁涉和另一名同学一起先行返回首都星……” “离开时间大约为朵策时间凌晨三点多钟……” “飞船船身带有诺克蒂斯预备营标识。” “经证实,飞船不是在多蔚星被劫持,而是在前往首都星的路途中遭遇了兽人军队。” “两名学员大概率被同时转移,应当不在飞船内。” “请您以大局为重,先行带获救虫质离开,保证其虫身安全。” …… 耳麦里的声音通过遥远的电波传来,显现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机械感。 白玖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扯掉耳麦,塞进口袋。 离开,离开个鬼! 哪怕只有小概率的可能,他也要排查一遍。 如果郁涉真的在这艘飞船的某一个角落,而他就这样离开,将他自己一只虫留在这里…… 白玖觉得自己会疯。 救下刚刚那只叫做多兰的雄虫之后,他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没有虫可以再以任何合理或不合理的理由阻止他的任何行动。 回忆起一路上观察到的平面图,白玖一一排除掉郁涉可能会躲藏或者被关押的地方,最终将范围缩小到了负一层。 底舱的房间有很多,阴暗潮湿的环境散布着冰凉的气息。 其实白玖此时的体力已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为了保证能够顺利打入飞船内部,他被迫注射了一种奇怪的药剂。虽然在“束手就擒”之前他已经打了一针防护剂,但奈何体内药性相冲突,这让他每走一步都仿佛是即将用掉一格电量的机器虫在朝着报废的方向移动。 他在走到尽头时耳边已经出现了水滴落地的幻听,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眼前的灰色光影不断晃动,白玖喘了口气,然后将手扶上了底舱门。 尖锐的棱角短暂地刺痛了神经。 白玖惊愕低头。 只见那原本应该严丝合缝的底舱门赫然在电子门锁处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豁口,合金的门板扭曲出难以想象的弧度,似乎是不久前刚刚经受了暴力拆卸。 白玖:“……” 他的心像是漏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刮起了风,温度急剧下降。 没等手上用力,那扇门就自己开了。底舱里一片黑暗,走廊上的光透过去一点,不足以照亮全部。但寂静一片足以说明一切。 没有虫。 郁涉不在这里。 空气里的霉味肆意生长,却没有任何的血腥气。 白玖突然就松了口气。 他扶着门框弯下腰,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从喉咙口细碎地涌来,白玖用力咬住了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 大起大落的情绪让晕眩感猛烈地袭来,白玖觉得意识一阵昏沉。 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趔趄了一步。 “统帅,据检测,您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下面的行动了,强烈建议您选择离开飞船。” “否则后果自负。” 口袋里的耳麦发出嗡嗡的震动,可惜这些话白玖没有听到。 或者是即便听到了,也无法做出回应。 统帅大人低估了药效,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意识即将抽离,白玖终于撑不住了,向前一栽就要滚进底舱。 最后一丝身体的本能让他拼尽全力想要带上底舱那扇破碎的门。 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却在这时传来,像是梦里一样缥缈。 一只脚伸出,阻止了门的闭合、 合金制成的门扇“砰”地一声撞到了那虫的脚尖,被向外轻巧地一勾,又猛烈地反弹过来,然后被一只手稳稳抓住。 眼前昏暗不明的场景宛如慢动作一般,郁涉看到白玖一点点向前倒去。 他赶紧伸长左臂,堪堪捞住了那虫劲瘦的腰,带进了怀里。 鼻尖擦过怀里虫柔软的发丝,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谁?” 只能发出最后一个音节的统帅因为惯性撞在了郁涉的胸前,下一秒,却已然不省虫事了过去。 “……” 郁涉叹了口气,反手关了底舱的门,伸手摸向白玖的口袋,取出了耳麦。 清了清嗓子,他对着震颤不已的耳麦试探性地“喂”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小黑屋独处……思考jpg. 第42章 底舱 首都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宏伟的宫殿, 虫皇正眉头紧锁地盯着光屏上的实时监控。 他已经开始步入虫族的老年期,花白的长发被盘起,沉重的发冠压在上面, 显示出无上的威仪。 内阁首辅的通讯请求不断在屏幕上闪烁, 虫皇大拇指摸索着屏幕,最终还是点开了。 “陛下,关于与兽族近期的纷争问题,内阁内部目前已经统一了意见, 现已呈上请求您进行批阅。” 卡列侬几乎可以想象里面都是些什么内容——在统帅不在首都星,格雷尔一虫势单力薄的情况下, 这群掌控内阁大权的权臣想必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只等着送到自己手里做做样子走一个流程罢了。 虫星帝国虽然是名义上的“君主立宪”, 但作为帝国至尊的皇帝陛下, 卡列侬及其皇室成员享有崇高的声望和部分未被剥夺的重大权力。 某种程度上来说, 皇室和内阁甚至在某些事情上拥有同等程度的决策权,这是虫族文明自远古发育而来,保留的最为明显的种族特征。 在曾经的虫族社会, 帝王雄主就是社会金字塔尖最不容置疑的存在。 后来虫族被兽族短暂地影响,建立了联邦制,却以矫枉过正日益走向衰败。最终他们还是回归了帝国。 以帝国的存在为存在, 以帝国的荣耀为荣耀。 卡列侬缓缓地闭上眼,不去看那一条条虚情假意的恭维和里面隐藏着的机关心思。 这样作为傀儡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终结呢?或许是在高位上坐的久了, 连带着看什么都是夕日欲颓的模样。 …… 帝国边缘。 自从与白玖的通讯断了之后, 贝利亚就焦急万分。 他左等右等等不到统帅大人解救出的虫质,反而失去了他的消息。 由于之前他们利用“白玖在飞船上”这一点牵制住了大部分兽人的注意力,因而同一时间派往星球背面绕道前去解救虫质的军队早已将所谓“大本营”的兽人给控制住了。 不出意外,失去了大本营消息的飞船开始游移不定, 在星球上方不断盘旋,眼看已经绕着这颗荒凉的小行星飞了两圈,却迟迟不肯降落。时间不能等了,贝利亚咬牙代替了白玖,下令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 * “喂?” 电流的哔剥声在耳边不断响起,由于受到大气层电磁波的影响,飞船的信号设备似乎出现了故障,信号极其不稳定。 郁涉原本是打算报声平安,让那边的虫不要过于担心,同时先办法找虫来就他们,但眼下估计是不行了。 他又仔细地听了听那端的声音,最后一丝说话声也消失在了刺啦声里,噪杂而不安。 行吧,郁涉心说。底舱里最一开始就被检查过了,兽人应该一时半会也检查不到这里,他们两个能躲多久躲多久。 白玖在他怀里睡得很沉,平日里挺拔的背脊此时微微蜷曲,或许是郁涉的怀抱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又或许单纯的是药效太大,此时他整只虫都比往日还要更软一些,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郁涉拖着他的膝弯,将他抱起来,然后走到门口,侧身用肩膀将残破的合金门抵住,目光在昏暗的底舱里搜寻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东西。 把门挡好,确保从外面压根就发现不了里面的动静,郁涉将怀里的白玖挪了挪位置,然后找了两排先前楚斯藏身过的货架,走了进去。 货架上摆放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作为野营成员可能需要的急救药品,野外生存工具等等。 郁涉盘腿坐下,将白玖搂在腿间,咬着袖子将外套脱下,简单叠了叠,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条行军毯,铺在地上。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嘴唇不小心蹭过白玖柔和细腻的侧颊,像是一个轻轻的吻。 白玖动了动。 郁涉的动作骤然停了。 他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白玖下半身挪到毯子上,手臂环着他修长的后颈。像是突然捕捉到了奇异的悸动,郁涉没忍住,低下头,又轻轻地吻在了白玖的额前。 唔。想起不久前白玖拿着手铐铐着他的场景,不知为何,郁涉的心里像是突然燃起了一簇不合时宜的火苗。 他一只手往白玖后腰处探去,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硌手的金属玩意儿。 是手铐。 郁涉忽然笑了。 小黑屋手铐play什么的…… 要不是这个环境还不算彻底安全,以及白玖暂时处于昏迷状态,郁涉真觉得自己可以。 明明才几天没见,他却像是已经和白玖相隔了几个月。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原本就是新婚不久,又别了这么长时间,要说是不想念,那完全是撒谎,更何况郁涉还是一只尚且未完全摆脱发情期影响的成年雄虫…… 盯着黑暗里白玖白皙的侧脸和深邃优美的轮廓,郁涉的呼吸紧了紧,有些急促。 他很少在这样隐秘而刺激的情况下和白玖单独相处过。 这样毫无防备,无力的,失控的统帅大人,看起来就很美味呢。 “……”郁涉深吸一口气,然后果断地将从白玖身上取得的手铐丢到货架底下,刻意转开视线。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一只正经虫! 就在这时,怀里的军雌突然抽搐般地动了动,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嘴巴不停开合着,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声音。 郁涉刚从白日梦里醒来,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皱眉,侧耳过去,想要听清楚白玖在说什么,然而却只能听到一些上句不接下句的呓语。 “不,我不要跟他走……” 郁涉下意识地将白玖抱的更紧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白玖幼年时的经历,这是梦到了小时候被虫贩子卖走的经历了吗? 但紧接着,白玖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猛地身上一寒。 迟来的阴冷潮湿从底舱的丝丝缝隙里钻出,裹挟着他坠入深渊。 “手术……我不做手术,不做……不做……别碰我……” 手术……做什么手术? 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郁涉陡然响起曾经在那家学校门口小巷里的雌虫诊所里见到的一幕。 当时白玖的反应那般激烈,难道是因为他也…… 郁涉觉得心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抱着白玖的手臂也僵硬了。 他缓缓地低头,听见自己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对白玖道: “什么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挨个啾咪! 还是这个【风铃草摇曳】大宝贝 5瓶营养液! 给一个大大的熊抱么么啾o(≧v≦)o 第43章 入V三更 梦境中, 白玖感觉自己的四肢被皮带牢牢束缚在冷硬的板床上,头顶是白惨惨的灯光。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微弱的力量和控制他身体的仪器抗争起来宛若蚍蜉撼树。 “晚晚……” 又是这个名字,又是这道粘腻恶心的声音。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看, 我需要一个繁育腔, 而你一个即将去战场送死的军雌,留着它也没有用处,不如就把它给我……” “与其让它和你一起消失,不如给我, 让它好发挥出最后一点作用,你说呢?” 白玖悲哀地睁大了眼, 眼前的画面却一再模糊, 只能隐约看到那虫一张一合的鲜红的嘴唇, 像是刚刚食了血一般可怖。 “你放心, 这个器官将会在其他的虫身上好好发挥作用, 而你,既然没有虫会爱你,那么应该不介意更残缺一点。对吧?” “我这也是为你好, 只要你没有繁育腔,就不用在每年的发情期都这般隐忍,靠服药度日了, 是不是很划算,嗯?” 白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终于在那虫微笑着挥手, 示意手术开始前冲出了喉咙。 “不——我不要!” 他不要变成残废!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滚落, 洇湿了鬓发,一双漂亮的眸子被浸的木然。 幽蓝的光亮在眸子里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凝成了漠然的寒冰。 当时很痛吧?白玖恍惚间听见有一道陌生的声音问他。 一定很痛的。那道声音自言自语,然后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角。柔软的唇瓣辗转过他的脸颊, 一点点吻掉眼角溢出的泪水。 “不要怕。” 白玖只觉得神经陡然一松,然后面前的画面一转,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之后的情景。 在被安塞尔安排着做了取出繁育腔的手术之后,白玖一度以为自己将活不过下手术台。 然后幸得命运垂怜,再次睁开眼时,他在一个陌生的边陲小镇。 旁边照料他的虫告诉他,他们将他捡回来时他就已经昏迷在了军营外。 是了,大概是他的手术过程中昏迷了过去,被直接送到了十几个小时行程外的边塞。 白玖心灰意冷,改名换姓后性情大变,一点点刀尖舔血爬上了权力上层,然而始终难以忘怀的是那个夜晚。 那一刀将他的身体剖开,也从此在他的灵魂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记。从此无论他在虫前再怎么光鲜亮丽,每当深夜时却总会被数不清的噩梦肆意侵扰,那些不堪的记忆带来了深深的自卑和强烈的自厌,一点点把他拖入深渊。 * 贝利亚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让这位跟随白玖统帅风里来雨里去的年轻副官倍受惊吓,说话都结巴了。 “统,统,统,统帅他,他,他,他怎么了?” 彼时郁涉正紧紧抱着白玖不断颤抖的身体,一只胳膊肘支撑在一旁的货架上,困倦地半阖着眼,然而一只手还在不停安抚性地轻轻抚摸着白玖的后腰。 两只虫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暧昧,似乎都要将彼此纳入怀里一丝一毫也不肯分离一般。 幸亏此时大部分的虫都在驾驶室控制着局面,跟随贝利亚副官冲进底舱里解救白玖的虫并不算多,并且由于地方狭小,光线昏暗,因而跟在后面的虫并没有看到眼前的场景。 当然,此时贝利亚副官也只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是了。 只见被惊醒的郁涉郁小少爷抬起手指懒懒地揉了揉眼皮,然后似乎是有几分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排虫以及冲到最前方的贝利亚。 然后…… 习惯性地低头亲了亲白玖的头发,这才收紧手臂站了起来。 贝利亚:“……” 好的。 看来他们真的用不着着急,或许再晚个半天也不成问题。 “他没事。”郁涉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腿有点麻,在站起来的时候微微踉跄了一下。 贝利亚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接过白玖,但郁涉却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礼貌地拒绝了。 “不用了。”郁涉很诚恳道:“谢谢你们来救我们。” “应,应该的。”贝利亚吞了口口水,然后看着少年用小心而虔诚的姿态抱着往日冷傲的元帅,一步步离开底舱的背影,愣是觉出了一丝陌生的意味。 大概是今天一天过于惊险刺激,贝利亚感觉自己混沌如浆糊一般的大脑短暂地失去了反应。 但他的直觉其实是对的,刚转过走廊拐角,郁涉就脱力了一般,陡然停住了脚步,有些茫然地站住了。 白玖虽然和郁涉相比称得上消瘦,也不算很重,但到底是一只成年军雌,抱在怀里的分量也是有的。 郁涉不断收紧手臂,又松开,仿佛在藉此来确定白玖的存在一般。 刚刚他从白玖的呓语中听到的信息足以让他推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 白玖的那些过去就像一团看不透的迷雾,将他重重包裹着,每当他以为自己快要将其完全拨开,即将能够了解到白玖的全部,将他整只虫拥入心中时,却会发现原来自己只是窥探到了其中渺小的一角,而真正的秘密还远远躲藏在迷雾之后。 细小的刺痛一点点在心底弥漫,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以前没有和白玖在一起时,郁涉只是想着该怎样窥探到白玖的曾经,好帮他解读心理,扭转未来,可是和白玖在一起之后,他却更希望白玖能够快乐。 在阳光下,和他手牵手,眼底没有任何阴霾。 郁涉忽然想,到底不肯公布婚讯,是因为一时无法转变身份,还是因为单纯地想要瞒着某些虫呢? 他不在意白玖做过什么手术,也不在意他是否跟别的虫有过任何纠葛——他在意的从来不是白玖那些所谓的曾经。 他只是心疼,只是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无力。 如果他能够早些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会不会白玖就不会遭遇那么多起起伏伏? 理智告诉他,并不会。 相反,他倘若来的更早一些,白玖还没来得及坐上高位,根本就没有到科研所领养他的机会,他会被另一只虫领走,等到白玖成为统帅的那天,他已经和他分立在虫生河流的两岸,宛如没有任何交集可能的平行线,一路孤单前行。 那要是他来的晚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尽情享受和白玖在一起,过着多一天是一天的美好生活,不会也不用担心那些别虫的生死与帝国的未来? 不,也不会。 倘若他来的更晚一些,白玖已经弑君登上帝位,那时郁涉回天乏术,只会跟着玫瑰星一起化为宇宙间的飞灰。 他爱的是那个外表冷酷,却会将所有柔软尽数留给他的白玖,而不是那个被命运和偏执逼上绝路的杀戮机器。 郁涉偏了偏头,他倚靠的走廊上正好又一扇圆圆的舷窗,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大朵大朵绚烂的星云,还有明明灭灭的璀璨星子。 像极了晚霞中的万家灯火,这是宇宙最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了吧。郁涉想。他的目光从那些美丽而深邃的宇宙造物上扫过,顺着几颗暖黄色的星际航线指示灯,向着无尽的深渊延伸过去。 白玖的过往和他的未来早已在冥冥之中连成了一条日益清晰的线,遥遥地指向不可言说的远方。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抱紧怀里的虫,将他的头按进怀里,感受他比常虫还要低的体温,好确认他的存在罢了。 * 回到统帅府之后,白玖还没醒。 郁涉有些担心。简妮特和医生联系,让他快些赶过来。 已经是深夜了,医生给白玖做了检查,初步判断出身体并不大碍,或许是体质特殊才睡得时间比较长。 郁涉把医生送出了门,刚回到屋子里,想起了什么,点开了光脑。 里面代表着“画板”的光标不停闪烁着,是白玖之前发给他的邮件,他一直没打开。 幽微的床头灯充斥着房间,郁涉点开那个画板。 不知道这次他会画些什么呢? 郁涉打开笔记本,打算趁白玖还没醒来时好好地分析一下这幅“房树虫”。 看它发布的日期,应当是白玖前往边塞遇到兽人之前发过来的,当时他也正处在慌乱的境地,没来得及点开回复,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画面一点点展开,先出现的时无数纷乱的线条,紧接着时尖尖的房顶。 郁涉专注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画面,最后一丝困意也消散在渗入室内微凉的夜风里。 就在他快要看到那副简笔画时,突然,手腕一凉。 郁涉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 他疏忽回头,对上了白玖一双微微惊讶的眼睛。 军雌躺在床上,白皙的手从凉被中伸出,握住了郁涉的手腕。 “阿涉?” * 白玖恍惚里觉得依旧像是在做梦一般,跌入黑暗前他还在危机四伏的,被兽人控制的飞船上,焦躁地想要救出他的爱侣,然而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身边正是朝思暮想的虫。 郁涉看到白玖醒了,瞬间将那副简笔画抛到了脑后,忙不迭地低头用额头碰了碰白玖的前额,试了试温度。 不热,相反,还和他的手指一样,温度有些低。 “怎么样?”郁涉低头和他对视,一点点难得的紧张掺在向来宁静的黑眸中,宛若泛起涟漪的一池碧水,连带着那从肩膀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迅速地安抚了白玖从梦里带出的那一点不安。 白玖摇头,勉力笑了笑,想要坐起来,但还是有些晕,于是身体晃了晃,堪堪跌入郁涉的臂弯。 郁涉把枕头塞进白玖的后背,伸长胳膊从床头柜上拿了杯水:“喝水。” 白玖下意识地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喝了大半杯才发现里面一股淡淡的海盐味。 脑海里的记忆都回归了,白玖差不多能推算出他昏迷了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无非是贝利亚发现他出了事,于是提前拿下了飞船,找到了郁涉,然后带着那个虫质一并凯旋。 真是,他还原本想要去救雄主,带他离开,谁知道却…… 不过,当时郁涉是在什么地方呢?有没有受伤?听格雷尔那里的一个叫楚斯的小雄虫描述,当时郁涉落在兽人手里,应该也不好过…… 他想到这里,一口水呛到喉咙里,然后顾不得擦拭,急急忙忙地掀开郁涉的睡衣,想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皮外伤。 郁涉一只手支着头,正在思索着该怎么跟白玖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却冷不防地被扑上去掀衣服,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愣之下,衣摆就被掀开,露出了大片皮肤。 脖颈上和胸口上尚有光链捆绑过的痕迹,手腕上也是青青紫紫,谈不上多严重,但他皮肤白,就衬得有几分醒目。 白玖有些黯然,伸手摸了摸,“疼吗?” 他长睫微垂,在脸颊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阴影,夹着点清浅的落寞和无措,“对不起,我当时应该快些找到你的,我……” 他当时不得不先去救那个陌生的虫质,然后才去寻找的郁涉,要是他能早一步的话,郁涉是不是就能早些出来了? 郁涉似乎是有些无奈。他伸出手指犹豫着拨开白玖的刘海,然后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虽然更为亲密的行为他们早已做过,但这些小动作却依旧带着少年初恋般的甜蜜和忐忑。 两只虫都愣了愣。 温度顺着之间传递到额头,然后一点点蔓延过去。 白玖看向他的一双眸子澄澈透亮,他们就像是在建立了亲密关系之后一下子调换了位置。 从长辈到恋人,从天堑身份下的逾矩行为到婚后恰到好处的亲昵…… 空气一点点升温,似乎连夜来香的花香也变得暧昧起来。 郁涉干咳了一声,突然问道,“对了,你为什么会要去那么远的星球?” 回到玫瑰星后他就一直守在白玖床前等待着他的苏醒,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些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白玖也匆匆收回了目光,有些尴尬道,“边塞兽人作乱,我奉命去……解救虫质。” 郁涉不疑有他,也没注意到“解救”二字前的停顿。 他压根就不会想到,白玖前往边塞时原本已经做好了再不归来的打算,这个“解救”原本就是“交换”罢了。 在某些时候,古地球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还是会在郁涉身上闪现。 他在帝国生活了这么久,却始终带着一丝旁观的惯常的清醒,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这就是他将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但一些本土的观念和意识并没有像其他虫一般深深地嵌入骨髓之中。 就像他认定对白玖负责,并且一生一世一双虫一样。 也就像是他不知道白玖的那些过去,却愿意等待,甚至时不惜一点点通过简笔画来分析,治疗,也不想更直接地问出口。 他不在乎,唯一的一点需要也只是为了帮助治愈白玖的心理疾病而已。但倘若白玖抗拒,那他也又别的办法可以治好白玖,他有这个自信。 视线从白玖因为药剂反应而有些苍白的脸挪到他有些局促地握着的手指上,郁涉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从白玖手里拿过空掉的杯子,然后帮他掖了掖被角。 “还要睡吗?”他问。 白玖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哑哑的,“……不困了。” 他停了停,声音很小很低,“你呢?” 郁涉:“……也不困了。” 他们两个一虫被注射了一针药剂,都睡够了。 空寂里,郁涉忽然笑了。 白玖茫然地抬头看他,对上了少年漂亮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既然睡不着了……”郁涉原本侧坐在床边,此时轻巧地翻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玖,“那我们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吧……” 白玖呆愣了片刻,他原本半倚在床头,此时郁涉将胳膊圈在他两边,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最后呼吸可闻。 眼角氤氲的笑意荡漾开来,桃花般的艳色。 白玖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般,脸轰地一声就红透了,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药剂影响,他的嗓子本来就没好完,此时更是直接报废。 郁涉一只手轻轻托起白玖的下颌,手指摩挲了两下,问他,“统帅大人,其实,有件事刚刚一直没跟你说。” 白玖“啊?”了一声,然后就感觉到那少年的另一只手已然落到了他的睡衣领口处。 因为他向来浅眠,因而睡衣格外丝滑松散,领口也大,郁涉的手指就停在那领口处,将进不进的模样,绕着那一条丝带,似乎是很感兴趣。 郁涉的目光也垂到白玖的脖颈处。 他的脖子是真的好看,修长白皙像是一段由上好的玉石精雕细琢而成的工艺品,他一边轻轻扯开白玖的睡衣,一边慢条斯理道,“你为什么以为你救下来的那只雄虫,是别虫呢?” “……” 白玖的大脑刚被脖颈处的感觉给刺激了一下,又听见郁涉这样奇怪的话,顿时大脑就当机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白玖被酒醉过一般的大脑才反应过来郁涉这句话背后代表的含义。 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郁涉。 正对上他一双带了点温柔戏谑的,潋滟的眼眸。 “等,等等,是你?!” 在暗室里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白玖回忆起那虫的身高,行动力,以及触碰到的感觉,感觉整只虫都要石化了。 也就是说,当时他在暗室里毫不客气地动手,并且丝毫也不怜香惜玉地用手铐铐出去的那只虫,正是他心心念念要去底舱寻找的郁涉…… “你没猜错,我一开始的确是躲在底舱,但后来那里不安全了,我就被关到了闲置舱,也就是你也为关着多兰的地方。” 郁涉动作没停,温柔的吻沿着白玖的侧脸线条滑入脖颈,落在精致修长的锁骨上,把声音化成了低沉的呢喃。 白玖害羞极了,觉得全身每一处被郁涉碰过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他条件反射地想要蜷缩起来,但半阖的目光扫过郁涉手腕上被勒出的伤痕,又不由自主地让自己放松。 “那后来你怎么……” “我在你转身走了之后才发现是你,于是赶紧去找你了,可你跑的太快了。”郁涉似乎有几分无奈,捏了捏白玖的耳尖。 那白玉一般的薄薄的耳尖立刻就泛起了绯红。 “我,我当时太着急了,只听到那几个士兵说了几句,就以为不是你。”白玖揉了揉耳尖,小声解释。 郁涉似乎轻轻地笑了声,没再说话,似乎是已然沉醉。 他的唇最后落在了白玖的唇角,堵住了白玖下面的话。 白玖于是也不再说话。他伸出手来,第一次主动搂住了郁涉的肩膀,两只虫辗转亲吻。 郁涉不受控制地将白玖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按在了头顶,白玖顺从地闭着眼,仰着头喘息,然后…… “咔嚓!” 一声细小而清脆的声响就那么在耳畔响起。 白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眼睛半睁不睁,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轻轻挣扎了一下,晃了晃手腕。 空灵的声响细细密密从手腕传来,然后是郁涉沉沉的笑声,带了点难得的孩子气,像是什么阴谋得逞了一般。 白玖:“……” 他扬起头看过去—— 熟悉的手铐正牢牢铐在自己的手腕上,里面被垫了一层柔软的丝绒。 郁涉俯身下去,在他耳畔撒娇一般道。 “不小心从你身上摸到的,阿玖介意吗?” 白玖:“……” 这个不小心,着实是很不小心了呢。 他忽然也笑了。 他的雄主,真是……睚眦必报。 帷幕落下,细碎的光链碰撞声混合着从穹顶落下点点星光,掩住了一室旖旎。 * 野营这件事连同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绑架案一起落下了帷幕。 第二天郁涉了解到了事情的所有始末。 朱迪的失踪只是一场乌龙,跟兽人没有关系。他由于丢失了心爱的东西,于是趁着深夜前去找寻,不料迷了路,还遭遇了野兽袭击。 不过所幸他昏迷的地方距离野营地不远,天色刚刚破晓时,前去找寻他的莱恩就率先发现了他的踪迹。 而相比这件不算多重要的小事来说,兽人的绑架可算是惊天动地。 他们利用边境守卫疏忽的空当入侵了事发星球,直接准确地摸到了多兰他们拍摄广告的坐标,绑架了整支电影团队。 然后将视频放在帝国星网上公然挑衅。 白玖在得知此事之后立刻带着手下精兵前往事发地,结果途中碰到了转移虫质的兽人。虽然他们使用了预备营的飞船作掩护,但还是被统帅发现了异常,从而推断出整件事情背后的阴谋。 由于了解兽人的狡诈天性,白玖顺水推舟地进入了飞船,阻拦了他们带走虫质的计划。 只是…… 郁涉轻轻用红笔在剪短的几行字上圈了个圈,然后标了一个小小的“?”。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像是兽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骚扰行为,但里面依旧有几个让虫感到困惑的地方。 比如说兽人时如何得知那颗事发星球在他们选择绑架的日子里会有虫?要知道那可是一个极其偏远的荒漠星球啊,平日虫迹罕至,也没什么名气,要不是为了拍摄签了保密协议的广告,多兰他们也万万不会到那样的一颗星球上去。 要知道虫质在这整件绑架案中可是起着关键作用的存在啊,兽人们在下令降落在那颗星球上之前就不会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再者,即便是白玖真的落入了他们手中,兽人难道就能马上开战,将帝国打的落花流水了吗? 说句不好听的,手握着虫质,还不如提些实际性的要求比较划算,何必如此行事,难道是介怀于白玖跟他们的私仇? 白玖虽然带兵时凶悍了些,杀死的兽人是多了些,被封为“兽人克星”被德鲁星系的所有兽人憎恶是真实了些,但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凌虐俘虏,蔑视兽族联邦的行径啊,如此深仇大恨,应该也不至于的。 郁涉想着这些,不由得又生出了些疑虑。但这些疑虑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像是一阵凉风短暂地掠过,更重要的事情迅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 “由于野营的突发事件以及最近要在边塞召开的双方会谈,多蔚星作为边境要地,在较长时间内都不会再被虫涉足。”预备营教官面容冷峻道,“目前我们只有团体赛的成绩,尚且无法确定诺克蒂斯保送名额,因此在经过学院商议后决定将学期末的笔试成绩算入其中,作为辅助得分来确定保送虫选。” “当然,获得保送名额的虫可以不再参与帝国同意的军校招生考核,但其余的虫,要想进入诺克蒂斯,还是需要下一番苦功夫,熟练操纵机甲进行战斗,并且掌握充足而全面的知识体系,尤其是那些连野营都没有参加的学员。” 视频通话里,教官的话说到最后,已经意有所指。 来统帅府邸看望郁涉的杨思明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道了一句什么。 他旁边的郁涉看了他一眼。 杨思明说:“我就知道不该去,这不就出了事吗?啧啧。” 郁涉等着教官讲完最后一句话,确定了返校参加笔试的日期,然后关上光屏,纠正道,“没有出事,只是碰巧碰到了而已。” 杨思明;“我不管,反正那种情况一看就很危险好吧?我听说那个叫朱迪的可是在医院里躺了很多天才过来呢。” 郁涉这才发现他们提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他无奈地转了转笔,发现杨思明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话说他一只虫自己晚上跑出来,真够胆的啊。”杨思明感叹,“要换我,什么千金宝贝都没我的小命重要。” “是是是,你最金贵。”郁涉心不在焉地附和。 “不过……”杨思明看出来郁涉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嘿嘿”两声,凑过去说,“不过话说你的积分应该是挺高的,笔试又是你的强项,怎么着都能拿下保送名额了吧?” 郁涉不说话,摇了摇头。 他个性谨慎,深信在没确定之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再说,要论积分,楚斯比他高的可不是一分两分。 想起那个实验体“前辈”,郁涉猛地翻身从沙发上做了起来。 杨思明被他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干什么干什么别激动!” 郁涉看着他,说,“跟我出趟门。” 杨思明:“啊?去哪儿?” 郁涉:“首都星,科研所。” 那天郁涉从飞船上下来,自始至终也没有再见到楚斯的影子。这只阴郁刻薄的小雄虫就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就这么消失在了郁涉的世界里。 他偷偷拜托了贝利亚去调查了楚斯的背景,截止到报名参加野营集训,他过去十几年的经历是一片空白,整只虫凭空出现的一般。 郁涉回忆起最后看到他的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波动的,毫无感情的眸子,被乱糟糟的头发掩映着,泛着无机质般的光泽。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着他,这只叫做楚斯的虫绝对不简单,如果不能真正了解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和他背后的虫到底是什么身份的话,将来一定会有无穷的祸患。 作为半个科研工作者,郁涉对于第六感这种东西原本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的,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他就对此深信不疑了。 楚斯这只虫背景成谜,浑身都透出大写的“神秘”二字,要搞清楚收养他的虫到底是谁,又跟他是什么关系,到底为什么会收养本应该被销毁掉的“实验体”,必须从一切开始的地方查起。 郁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好奇,除了第六感之外,大概还有一些“同命相连”。 是的,在确定了楚斯也是“实验体”,还是先于他的008号之后,他就觉得像是看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类一般。 虽然他有着前世的记忆,而楚斯不出意外应该是拥有一个被净化过的新灵魂,但毕竟他们“出生”的过程是一样的,四舍五入一下,他们还是同母兄弟呢。 * 首都星,科研所。 玻璃装潢的大厦依旧高耸入云,来来往往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虫好像还和上次到来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只不过这次来是瞒着白玖。 白玖日常的军务已经够多了,郁涉万万不会拿一些小事麻烦他。 升降梯光滑的墙壁上倒映出两只虫的身影,身材高挑的那只面无表情,正在以下一下地按着光脑。 他旁边的那只雌虫好奇地东张西望,透过透明的防护罩观察着那些来去匆,全面武装的科研虫。 “哎,你怎么会跟这种地方有关系啊?”杨思明忍了一路,还是没忍住侧头问郁涉。 郁涉抬起头,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平板道,“我的血型比较特殊,有定期来献血的习惯。” “是么……”杨思明低头时刚好跟脚下一个抬头的科研虫对上了视线,赶紧挺直腰背,一缩脖子,小声道,“不是——我怎么觉得这里的虫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会是机械虫吧?” 郁涉:“胡说什么!” 杨思明口中的机械虫指的是虫星联邦时期流行的最尖端科技成果,智能机械虫。当时这种类似于AI的东西盛行于星际间,最后被滥用,数量一度是虫数的两到三倍。 到后来由于智能机械变异,开启了反对联邦虫族统治的内战。虫族死伤惨重,最后一任联邦总统在绝望中按下了核按钮,将当时的首都星连带着数以万计的机械虫一起炸上了天。 至此,机械时代被匆忙按下了暂停键,被后来的帝国深深地埋葬起来。 也正因如此,再后来帝国对于机械虫的使用极其谨慎,并且坚决反对给予机械虫和普通虫一般甚至更高的智商。尤其是在科研所这样重要的场所,即便是有机械科研虫的存在,也必定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使用。 升降梯停在了熟悉的楼层,门自动开启,映入眼前的灯光雪白的长廊和光可鉴虫的地板。 相比起虫来虫往的大厅,这里静的像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郁涉熟门熟路地走出升降梯,身后跟着好奇宝宝杨思明。 杨思明紧紧跟着郁涉,四下看看,咽了口口水。 “这里怎么这么安静?跟拍恐怖片似的。” 郁涉是不知道杨思明看的都是什么牌子的恐怖片,只叮嘱他道,“一会儿我进去,你就呆在门口等我。” 他的手指一指旁边的长椅,然后说,“时间不长,你要是无聊的话……” 杨思明:“嗯?” 郁涉思索了一下,“那就忍着吧。” 杨思明:“……” 行吧,您是大爷。 * 整条走廊像是被钢铁给包裹起来一般的严丝合缝,方方正正,杨思明盯着一条头发丝一样粗细的地缝研究了半天,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朦胧间似乎有虫在推他,他费劲地睁开眼看过去,以为是郁涉,然而眼前赫然是一只陌生的科研虫。 “你怎么在这里?”科研虫全身都被白色给包裹着,只露出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杨思明吓了一跳,赶紧端正坐好,“我等,等我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只虫似乎比他看过他恐怖片boss还要没有虫味儿,冷冰冰的,似乎跟他相处在两米之内就会被冻僵。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白玖:别问,问就是后悔。 【高亮:不能生育是误会!阿玖的身体棒棒的!】 唔,好像误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片场(思考jpg.) 感谢【苦厄涧】的10瓶营养液哦~比心 ! 第44章 销毁 “我们使用的胚胎都获得了提供者的认可, 并且和他们签署过保密协议。” 金所长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难得的严肃,平缓的近乎温柔, “而且我们没有使用生物复制技术, 科研所里的每一个实验体样本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如同你。” 郁涉抬头,道:“那在我之后难道就没有了这样的……实验体了吗?为什么?” 金所长笑了,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孩子气一般,但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 “因为你是我们最成功的作品。” “可我没有超高的智商,没有超强的体力, 除了一点点加速生长的后遗症, 我和其他的普通虫没有任何区别。” “……”金所长说, “和普通虫一样不好吗?” 郁涉乌黑的眉头皱起, 在他的概念里, 依照帝国对于科研成果的狂热追求,实验体就是要突破“虫体”生理极限,像是楚斯那样, 才符合要求。 “咳咳。”金所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用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握住郁涉的手腕,咳嗽了几声, 声音压得很低, “你虽然被称为实验体009号, 但你小时候生活在科研所, 我们也一直没有把你当成极其特殊的存在,这正是你的独特之处。” “别的实验体,拥有强悍的基因,和强大的精神力, 但却连苏醒也做不到,即便是醒过来,也不过是痴痴傻傻,根本做不到跟普通虫共情,与其说那些虫是生物实验体,倒不如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机械虫’。所以你虽然不完美,但却是最独特,最恰到好处的那一只。” 郁涉点了点头,沉声说,“我知道。” “你或许会疑惑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和你说这些。”金所长长叹一声,身体重重地落回扶手椅里,发出短促的“吱呀”声。 “我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他用力啜了一口杯里的茶水,然后扭头盯着郁涉,问,“听说你今天带来了一只小雌虫,是你喜欢的那只吗?” 郁涉“啊”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敢情他们是把杨思明当作是他之前胡扯乱造的“梦中情虫”了。 “不是。”他说,“这是我朋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我已经结婚了。” 但凡是举行了什么仪式,或者公开走了什么过场,都不会像现在这般跟一个老头子秀。 郁涉捂了捂脸,搓掉脸上的那么一丝不好意思。 “是么!”金所长眼睛瞬间亮起光泽,捧着杯子眉开眼笑,“这么快!” 郁涉知道接下来的话题肯定又要被扯到生蛋上面,而这个问题他不是很想跟这个糟老头子讨论,于是赶紧将话题拉回来。 “那既然您说我之后没有了实验体,那么我之前呢?”郁涉问,“我之前的那些实验体呢?从001到008,他们……”他顿了顿,斟酌了下说辞,“都是什么原因导致醒不来的呢?” 金所长疑惑地挠挠头,“这个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 郁涉:“?” 金所长今天得知郁涉有了归属,心情格外不错,不紧不慢地解释,“那些实验体啊,有的压根无法苏醒,而有的,则是苏醒后危险系数过高,被迫销毁。” “就像最开始的001,简直是完美的化身,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按照虫族最高标准进行塑造,最后却……”说到这儿,金所长似乎是有所避讳,摇了摇头,话尾化为了一声掩饰性的叹息。 郁涉对001并不怎么感兴趣,他问:“之后的几个实验体,还有苏醒了的吗?” 金所长推了推眼镜儿,扳着手指头数,“有啊,不过只有一两个,我忘了是哪两个,因为他们那时候是同一批诞生的,性格差异也还没来得及体现出来,就在接下来的心理学测验中被判定为不合格,然后集中销毁了。” 心理学测验……郁涉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抿了抿。他回想起之前观察过的楚斯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愈发肯定楚斯和科研所的联系。 他就是这一群“前辈”中的一员。 “‘销毁’的意思是?”郁涉装作没听明白的样子,偏头问金所长。 金所长说:“注射药剂,安乐死。为了防止基因泄露,还必须对尸体进行焚毁。” 郁涉只觉得身上一寒。 他想起来之前他还在科研所时,有一天因为厌烦拒绝抽血,有一名科研虫就吓唬他,说他不听话的话就把他丢在垃圾堆里,让他自生自灭。 当时他还不屑一顾,难不成他一个拥有成年虫灵魂的雄虫还会离开科研所就必死无疑吗?现在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科研所里面进行的大部分实验都是秘密的,由帝国皇室直接下达批文,属于难得的背靠黄泉的医工项目之一,还跟军事挂钩,只不过当时郁涉一是刚到帝国还未曾适应帝国的生活,二是不由自主地受到当时年幼身体对思维的影响,考虑事情比较随心,才会忽略很多凭观察和思考就科研轻而易举得知的东西。 只是可惜到了现在,他已经很难再详细地了解下去了。 他慢慢露出一个调侃的微笑:“那看来我还是幸运的呢。” 金所长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也笑道,“你从小就很幸运。你拥有远古最澄澈的血脉,高于常虫的智商和能力,但却不过于突兀,这使得你完全可以毫无障碍地轻松融入社会生活。” “孩子,在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预感到了,你会一生顺遂,前程似锦。” “……”郁涉眨了眨眼,漂亮的瞳孔盛满笑意,“是吗?那就,借您吉言了。” 一生顺遂,前程似锦—— 可是那些被销毁的实验体,又做错了什么呢? * “你朋友?”科研虫说话的腔调很奇怪,带着一种唱歌般的韵律感,他俯下身盯着杨思明的眼睛,裹在口罩里的一张脸丝毫看不出情绪。 “他在哪儿?” 杨思明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指斜对面的房间,然后就愣住了。 眼前长长的一排走廊,哪里有房间! 可是他之前明明是亲眼看到郁涉走进去的,怎么会没有? 雪白的灯光逐渐变得刺眼,而面前的墙壁一点点变得漆黑,像是被经年的烈火给焚烧过了一般,墙面开始皲裂,墙皮剥落,杨思明恍惚中好像听到了燃烧的“噼啪”声,夹杂着一缕冤魂似的尖叫,直直地往耳朵里钻。 一双冰凉的手按在他的肩头,然后那只刚刚和他搭过话的科研虫不知何时在他身后出现,冰冷的气息毒蛇般缠绕在耳后,“听话。” 紧接着从那漆黑的墙壁里径直走出几只同样全身雪白的科研虫,手里举着寒光凛凛的器械,朝着杨思明走了过来。 “时间到了。”他混乱中听见中间为首那虫冷漠道。 “把他押进去,我们来看看有什么好用的器官。” 眨眼间,杨思明就被拉着直直地撞向那面墙壁。他悚然闭眼,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刺穿喉咙,就被虫用力一推,似乎是跌进了一座竖直放置的,透明的棺材样子的东西里。 “砰”地一声,长条盒子的门被关上了,“咔哒”一声落了锁。 杨思明拼命挣扎,一边叫喊一边拍打着厚重的棺盖。 完了,吾命休矣。杨思明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长条棺材很是狭小,杨思明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伸展不开,透过冰层一样模糊的四壁,他看到那几个拉他进来的科研虫正站在他面前,抱着手臂冷漠地看着他。 “……开始加温……” 他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是隔绝了声音,但他看着那虫一张一合的嘴唇,却愣是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紧接着,他们似乎是开启了什么开关,杨思明感觉自己周身像是被点了火一般,高温灼烧的感觉从四肢百骸袭来,让他惨叫起来。 仅存的空气也稀薄了起来,被迫和四壁紧贴的身体皮肤被烫出了大片大片的燎泡,而温度还在不断升高。 让我死吧,快让我去死吧,求求你们了…… 绝望逐渐成了阴毒的戾气,杨思明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自己的身体,痛觉一点点消失,与之相对的刻骨的恨意。 就要死了吗……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中时,突然,耳边传来一道缥缈的声音。 “别睡了。” 杨思明悚然惊醒。 梦里的景象宛如残破画卷霎时间灰飞烟灭,灯光明亮,走廊安宁,而他不过是刚刚从噩梦中清醒。 郁涉疑惑地看着有些呆愣的杨思明,迟疑道,“你累了?” 杨思明一言不发,低头看了一眼光脑上显示的时间。 距离郁涉刚刚走进去,还不到两个小时。 * “我去,我跟你说,那个梦真的太逼真了。”杨思明贴着郁涉的耳朵喋喋不休,“我都要吓死了小爷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逼真的噩梦。” 郁涉难言地看了他一眼,“……以后少看一些恐怖片。” “……我不。” 郁涉伸手扒拉掉杨思明哭唧唧贴过来的胳膊,一边坐上飞船,一边点开光脑。刚刚他拜托布鲁特帮他找到的有关实验体的资料已经静静地躺在了里面,粗略地一扫,居然好像还有一些照片。 回到玫瑰星,他们从星际飞船上换乘到公共客运车。 车停在距离统帅府邸不远处的街道,杨思明跟着郁涉下了车。 “我跟你说,那个科研所一定一定不对劲,我看电影里都是这样讲的,但凡是感觉阴寒的地方,都有鬼魂在作祟。” “要是做了噩梦,就更可能是被缠住了。” 郁涉想了想,一边走一边偏头道,“有可能——所以呢?” “……”杨思明哀怨道,“这要是我被缠上了,都是因为舍命陪你的缘故啊,这份兄弟情你就说念不念!” 郁涉很爽快:“念!” 两个少年打打闹闹,刚下了站台,忽然杨思明猛地拽了拽郁涉的袖子。 郁涉正在脑海里整理有关实验体的思绪,想着该上哪里去找楚斯,冷不妨被杨思明一拽,吓了一跳。 “做什么?!” “不是,你看,你快看!”杨思明说话都不利落了,他指着不远处一道修长的虫影,就差激动地尖叫出声了。 “元元元元帅!是白玖元帅!” “……”郁涉猛地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道线条优美的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 实在怨不得郁涉一开始没认出来,白玖今天没有穿制服,一身随意的毛绒衫搭配着深蓝色的牛仔裤,挺拔俊秀,实在是养眼。 他低着头,斜斜地靠在墙壁上,似乎是在查看光脑。栗棕色的发丝有些长长了,随意地落下,衬得肤如凝脂,眉眼是可入画般的精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冷淡又勾虫的独特气质。 郁涉心头一热,撇开杨思明,大步朝着白玖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噶晚上好呀\(?o?)/! 第45章 重生日 白玖一个虫在车站等了有一会儿, 没有等到郁涉,恰巧有讯息来了,于是低着头给贝利亚回消息, 等到刚刚点击了“发送”键, 眼前骤然一暗。 他抬头,跟前站着一个浅笑着的漂亮少年,不是郁涉是谁? “你怎么来了,等我?”郁涉自然而然地去牵他的手, 白玖点了点头,然后顿了一下, 小声说, “我听金所长之前说过, 今天, 是你生日, 所以……” 郁涉愣住了,生日? 他的生日明明是……是了,在虫星, 所有虫眼中的他的生日都应当是他作为实验体009诞生的那一天。不过只有郁涉自己知道,这一天严格意义上应该是他的“重生日”,是他的灵魂漂泊过浩渺宇宙重生在帝国的那一天。 往年他没有特别注意过这个日子, 白玖常年不在家,忙的要死, 更是未曾注意。但现在不同了, 两只虫是爱侣,这些小事便有了独特的意义,含着一种细小的甜蜜袭上心头,让他短暂地将之前探访到的事情抛诸了脑后。 “好呀。”郁涉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开, 他身体的生长还没有停止,但已经比白玖高了不少,轮廓深邃混合着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奇异美感,跟白玖站在一起,已经完全没有小辈的样子了。 被忽视掉的杨思明困惑地挠挠头,直觉这两只虫站在面前,竟然无比地登对…… 淦!他在想什么!白玖元帅明明是郁涉的养父来着,虽然他看起来很年轻,还很漂亮,跟郁涉看起来丝毫没有年龄差距就是了…… 杨思明默默拒绝了郁涉十分没有诚意的共进晚餐的邀请。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转向白玖,结结巴巴地跟这位仰慕依旧的元帅告别。 军雌收回在雄主身上温柔如水的目光,冷淡而矜持地扬了扬下巴,言简意赅,“不送。” 郁涉看着杨思明有些浑浑噩噩的背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与他藏在身后十指交缠的手指紧了紧,白玖的耳尖红了,但一张脸还是冷白严肃,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郝然闪过,似乎是为自己隐秘的,迫不及待希望这只碍事的小雌虫消失掉这样的心思而感到不自在。 的确,白玖虽然经历了那样多,但他本质上依旧澄澈的像是一块最晶莹透亮的玉石,他的外表高傲冷峻,甚至有那么一点沉默寡言和孤僻,但只有郁涉了解,他的小柔软和不合时宜的小忐忑总会时不时地冒出头,让虫看了心都要化了。 以前是你照顾我。郁涉默默地想,从今以后,就换我照顾你吧。 虽然目前我还不够强大,或许还没有与你相配的能力和地位,但我一定会成长起来,我会站在最高处,我会将你的命运扭转,为你谱写下最绚烂盛大的结局,到那时,站在你身边与你比肩的虫,依旧会,也只会是我。 * 白玖今天是提前处理了事情,急匆匆赶过来,想和郁涉一起去外面吃顿晚饭,然后问他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当然,生日礼物他早已准备好了,但在搁置的时间里他总觉得这些东西配不上郁涉,甚至是远远不够。白玖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经验,唯一想到的“弥补”的方式就是带郁涉四处逛逛,观察他的反应,好替他实现愿望。 回到元帅府之后,管家告诉白玖,郁涉早早地就和同学出了门办事,所有没在家。 白玖之前去过一趟预备营,对郁涉的那个同学有所耳闻。但在家里左等右等都不见郁涉回来,于是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跑到了车站。 要是在等一会儿郁涉还是没出来,我们的统帅大人就要亲自乘坐公共客运去星际飞船停靠点去接虫了。 要知道对于走到哪里都是专车接送,飞船直达的统帅先生,这可真是难得极了。 在车站,虫来虫往的,白玖原本有所顾忌,但郁涉直接牵住了他的手,自然而然,无所畏惧的样子。 白玖做了下心里挣扎,让他放开郁涉的手难度不亚于带兵直接冲进皇宫,于是只好依旧牵着那只手。 郁涉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他问白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白玖默默的点开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几家餐厅的信息,给雄主看。 “这一家有新出的鲜奶油炖龙骨汤,据说营养又好喝。” “这一家的水果都是从索罗星系运过来的,一般是平常见不到的,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去尝一下,再打包回来一些。” “这是一家老餐厅,历史特别悠久,据说最近从‘太空遗迹’发掘出几份古地球时期的食谱,最近正在尝试研制,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还有这家,……” 郁涉只觉得眼前一圈圈的旋转着各种食物的名字,有点眼花缭乱,他赶紧截口打断,“你选吧,我都可以。” 这倒是真的,他对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相比出去吃他其实更喜欢在家里自己动手,只不过今天是自己生日,不能平白拂了白玖的心意。 白玖纠结了一下,然后敲定了一家带影院和花园的餐厅。 无他,他只想着在吃完饭之后可以顺便多在外面待一会儿,难得可以摆脱繁重的公务,他想尽可能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多多陪伴郁涉。 * 这家餐厅装潢很是雅致,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美感。 因为每天接待的虫数有限,所以郁涉和白玖走进去没多久,这间餐厅就关闭了接待就餐者的大门。 餐厅内部少见地没有向着科技感和未来感靠拢,而是选择了沉稳的木质风格,雕花精美,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浅淡的花香,让人联想起月光和酒的气息。 白玖握着郁涉的手,穿过长长的走廊,侍者弯下腰,沉默的为两人打开尽头的门。 郁涉捏了捏白玖的掌心,“你怎么定到的位置?” 虽然白玖作为帝国统帅的身份在那里搁着,但这样历史悠久,设计独特的餐厅,其经营者应该也十分有个性才对,距离他们两个商量好去哪家餐厅才过去了不到半个钟头,除非是提前几天就预约了,还付了不菲的预约金,否则,应该是抢不到位置的才对。 白玖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只稍稍侧身,“喜欢吗?” 郁涉:“当然!” 他知道这家餐厅就是白玖刚刚提到的那家钟情于古地球文明的老式餐厅,身为一个灵魂来自于古地球的虫,他不得不承认,对此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小小的期许。 白玖被少年不假思索的肯定答案给取悦了,难得地显现出一丝小小的很不庄重的得意来,“餐厅的经营者是我老师,咱们有特权。” 郁涉哑然失笑。 暗红色的长毛地毯,鎏金的门轴,两扇沉重的木门徐徐打开,眼前赫然是一服古典油画般的场景。 运用古法工艺复原的琉璃水晶灯投下柔和的光芒,桌布上的每一圈蕾丝和褶皱都显现出优雅和虔诚。桌面正中央摆放着一尊精雕玉琢的,顶着玫瑰花环的白天鹅像。 这种古老的生物模型在近几年逐渐在帝国中时兴了起来,作为一种类似于图腾般的存在,象征着最纯真的爱情。 这些复制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东西和刻意营造的古典氛围,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让郁涉觉得时空逆转,岁月跌宕,自己恍惚间又回到了地球。 虽然仅仅是一瞬,手心传来的温热的触觉立刻让他回过了神,但也让他对于白玖口中的“古地球菜谱”有了更多的期待。 坐下后,郁涉想起刚刚忘问的问题。 “你的老师不是尤里将军吗,为什么会来这里开餐厅?” 开玩笑,帝国统帅的老师,传说中帝国昔日的开国元勋,战神一般的存在,怎么会来到这里开一家餐厅? “不是,是我另一个老师。”白玖摇头,慢慢的喝了口新鲜的果汁,“是,我很敬重的一个前辈。” 原来,当时在战场上,白玖还名不见经传时,曾经遇到过一个亚雌。 他不是军人,但却可以自由穿梭在战场与首都星。他是一名战地记者。 当然,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战地记者这个职业其实已经濒临消亡,而他们的主要职责也已经从传递最新的照片和视频转变为转述对战实况,从而安抚民心。 所以几乎每个战地记者,都是一名文采斐然的学者。 在这个时代,科技文明代替我们记录残酷的真实,而文字则帮助我们编织温暖美好的幻梦。 白玖从小家境贫寒,在他们那个荒凉的星球,几乎没有什么教育观念。白玖生性聪颖,但终究还是被闭塞的环境给耽误了几年。 后来他初入军营时沉默木讷,连封信都写不出来,还是这位叫做安德烈的记者在闲暇时间向他灌输了无数先进的知识体系,带他领略了古典美学。 一直到后来他离开了,白玖也成功地升为了少将,甚至于赫赫有名的尤里将军也在一次表彰会上注意到了他。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激动地握着他的手,称他为帝国的希望。 从那之后,只要他想,就有无数虫愿意为他提供教学服务,但他一直还是执拗地将安德烈当做自己人生中第一位老师。 这位金发的中年亚雌是第一个用实际行动向白玖展示无拘无束,浪漫洒脱的虫,也给了当时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白玖一丝光明的希望。 郁涉托着下巴,静静地听完了白玖的讲述。 他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上次讲这么多,还是在床上跟郁涉刨白时。 郁涉发现了,其实在面对自己时,白玖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不再试图藏着掖着,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揉成一团,踩进尘埃,相反,他开始允许郁涉了解他的生活,并且逐渐不再不安于接受这份由雄主给予的,平等的尊重。 “那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可以去看看他。”郁涉温柔道。 白玖“嗯”了一声,将刚刚上的,看上去像是一盘色泽鲜艳的水果沙拉般的东西往郁涉面前推了推,“先吃饭吧。” “一会儿,我还有东西,要送给阿涉。” * 与此同时,餐厅的顶楼,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里,“砰”地一声巨响传来。 “……”安德烈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面前的小雄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面前的躺椅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雄虫,面容秀丽,妆容精致,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惹人怜惜的气质。 “我来呢,也不是征求你同意的。”小雄虫似乎是丝毫不在意眼前这只怒气勃发的亚雌,垂着眼睫,翘起手指头,仔细端详着上面最新染就的颜色,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直接和和你说,从今以后,我的任何事情你都不准再干预。别想着拿我父亲的身份来作威作福。” 安德烈气急了,他长长的金发已经夹杂了银丝,垂在肩头不断抖动。 梳妆台的镜子上倒映出两只虫的面容,一个年轻,一个衰老,但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韵味,无声地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安德烈喘息着,慢慢说,“你现在这么做,以后迟早是要后悔的……等到将来你想成家时……” “不,我不会。”小雄虫皱着眉毛,从躺椅上站起来,拎起一旁梳妆台上的背包。 “有的是雌虫愿意养我,就算我再大上一百岁,我也有足够的资本——你以为我是你吗?” 安德烈不说话了。 小雄虫用唱歌般故作天真的语气指着安德烈,“无依无靠,孤独寂寞,抛妻弃子,为虫不齿——” 安德烈全身的颤抖更加剧烈。 小雄虫从他身边优雅地经过,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再见,父亲。”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老师?” 安德烈赶紧回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走到门前到小雄虫就不耐烦地拉开了门。 然而再看清楚门外虫的瞬间,一张黑到底的脸僵住了。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相貌俊美的军雌,简单的毛衫和长裤勾勒出简洁利落的线条。 雪山上方的群星璀璨,都不及他眸中刹那流转的光华。 作者有话要说:Σ(|||▽||| )老朋友上线啦,有人猜到小雄虫是谁吗? 第46章 散步 白玖和这只陌生的雄虫静静对视了片刻, 然后礼貌地侧了侧身。 雄虫上下打量着白玖,哼了一下,继续往外走。 然而他才继续走了两步, 就又顿住了。 原来走廊上还有另外一只虫。 那是一只容貌清朗的雄虫, 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是跟刚刚那只虫一起来的,此时正站在走廊里的阴影处,目光一闪不闪地注视着门口。 这只虫看上去有那么一丝眼熟, 但这感觉只不过在脑海中白光一般闪了一下,就要马上消失了。 多兰也没多想。他从小到大见到的虫多了去了, 难保没有一两只在某些方面和这只虫有相似之处——他已经忘了之前那场比赛中出其不意拔的头筹的最美雄子。 现在看着郁涉和白玖站在一起, 第一反应不过是, 哪里来的情侣? 虽然多兰以前不记得那个他看过一眼照片的郁涉, 但雄性本能让他多注意了这个还称得上是少年的雄虫几眼, 也轻而易举发觉了两只虫之间的关系。 而郁涉似乎是刚注意到他的目光,眼角分出了一丝余光淡淡一扫,紧接着又马上收了回去。 风轻云淡, 波澜不惊。 多兰从这目光中莫名地生出些许火气。刚刚因那只漂亮军雌产生的短暂绮念被这股莫名的气氛给搅和没了。 他没谈过恋爱,只做过交易,因而不懂什么叫做*爱侣之间的特殊磁场。 简而言之, 被虐狗而不自知。 他顺手遮住了脸,然后急匆匆地沿着走廊冲进升降梯。 开玩笑, 他的时间宝贵着呢, 跟那个老头子废了那么多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居然还因为一对情侣而情绪波动,简直丢人。 他今天晚上还要去见电影导演,上次因为他被绑架, 进度耽误了不少,他又不肯利用这件事大做噱头,所以导演对他很是不满。 车窗外无数悬浮车划过流星般短暂的轨迹,印在他漂亮却冷漠的眼珠里,稍纵即逝,连同那擦肩而过的陌生情侣一同在脑海中沉入记忆空白区。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之后,他们还会有这样那样的交集。 他此时只是从包里随意地抽出一管药剂,然后撕开包装纸看也不看,就这么往自己的血管里打了下去。 * 餐厅里,安德烈神色颓唐,形容憔悴,似乎老了几十岁。 白玖也没有料到会碰到这种情况,原本就不善言辞,这个时候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郁涉站在自家统帅旁边,脑海里模模糊糊闪现着那只虫的背影。 他记忆力一向好,又听安德烈在与白玖的描述中用了“拍电影”“娇蛮放纵”“父子隔阂”这样的关键词,便猜到了那只拂袖而去的雄虫,原来正是白玖几天前,从兽人手中解救下来的多兰。 他偏头看白玖。 统帅侧脸轮廓清冷,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 郁涉心说这叫什么孽缘。 要知道他跟多兰虽然是在之前的比赛中被传出了诸多瓜葛,但就他本虫来讲,他并不认识多兰,对他的了解也只在于那次解救行动之后,从白玖身边的虫口中传来的一些闲言碎语。 什么这只小虫质有多么多么不识好歹,不知感恩云云,也没当回事。但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白玖竟然是无意中救下了当年自己老师的独生虫。 郁涉不好在这种事中插嘴,于是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安德烈搓了搓脸,苦笑道。 白玖:“没有没有。” 安德烈叹了一口气,满含着无力和愤慨,“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玖说:“每只虫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得让他自己学会长大。” 安德烈欲言又止。 他刚刚只是粗略地说自己的孩子不服管教,总是做错事,但没说是哪种错事——他没脸。 “那要是他的所有观念已经和正常虫背道而驰了呢……” 片刻后,安德烈捂着脸喃喃道,声音从他的指缝间传来,带着一种他这个年纪罕见的迷惘。 “他好像没有什么善恶观念,有时候我甚至感觉他随时都能做出一些很疯狂的事情,甚至于脱离这个世界……但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玖也短暂地沉默了。 听到这儿,郁涉倏忽抬起头。 果不其然,两滴浑浊的泪水从这位亚雌的指缝间无声地淌了出来,顺着手背滑落到地毯上,消失了。 “你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安德烈似乎是终于调整好了情绪,从悲伤中挣脱,慌忙起身,“阿白你——” 他的视线一顿,触碰到了白玖身后的郁涉,“这是?” 白玖说:“我雄主。” 他说话声音很轻,像是不经意间卷过原野的风,又带了点十分慎重的仪式感。 “真好。”安德烈说。 他看向白玖的眼神是真正的像在看着自己疼爱的小辈一般,微微苍老的面容上还残留着白玖口中“不羁”的味道,目光在两只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透过两只虫的身影看到了什么别的虫,带着明显的眷恋和怀念。 郁涉也向安德烈问了好。 这位白玖的老师态度温和,谈吐优雅,除去刚刚的情绪失控的眼泪,每一处都跟这座历史悠久的餐厅无比地契合。 * 回去的路上,白玖或许是因为晚餐是多摄入了一些酒精,又或许是当过一段时间郁涉的“养父”,内心似乎是多少有些触动,话居然多了起来。 郁涉将风衣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肩上,然后手就被他家统帅给按住了,捏在手里。 两只虫刚下悬浮车,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回家,于是沿着虫行道慢慢地走着。 夜风裹挟着不远处公园里的花香,徐徐而来,暖黄的灯光铺洒到地面上,碎成一地的璀璨光华,给打在地上的虫影磨了一层砂。 “我能理解老师的感受,其实。”白玖嗓音低低,让虫想起夏夜的风铃草,“他一定很爱很爱多兰。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在不知不觉中犯了错误,然后追悔莫及。” 停了约莫两秒,他再次重复,“我知道那种感觉。” “……” 风拂过发梢耳畔,花丛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衬得周围格外静谧。 郁涉沉默了一下,问他,“是预备营之前那一次吗?” 他当时只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被忽视了自主意愿的幼虫,白玖伤害了他的自尊,但并不知道白玖当时内心在想些什么,于是继续听下去。 “我没带过虫崽,虽然很多事情上你早熟得厉害,金所长说你的心智成熟期早就叠加在醒来之前的漫长时光里,但我那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把你当做一只幼虫来看。” 郁涉轻叹了一声:“我知道。” 他的这句“我知道”就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白玖又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我活了很久了,和你比起来,我已经很老很老了,你知道吗?” “但是我没有和虫在一起过,身边突然多了一只虫,那么一小点,那么好看,漂亮得像一只瓷娃娃,所有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适应不了,我特别担心你会变得像我一样……” “孤僻,不讨喜,什么事情都只会闷在心里。” 白玖一字一句地说着,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所以他避免让郁涉过早接触到那些他所认为的阴私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后来和郁涉在一起后,他慢慢地,慢慢地想要将自己曾经那部分经历也彻底埋葬,却始终不得其法。 是自己过于贪婪,想要的太多了吗? 他不知道。 “……”郁涉的手指在白玖掌心里动了动,轻轻地挠了两下。 “嗯?”白玖侧头看他。 “谁说你是那样的虫?”郁涉看着他,慢慢说,“你觉得为什么喜欢你?” 白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因为那次意外,你……” 郁涉:“……” 他深吸了一口气,左右看看,他们已经来到了公园深处,树影重重,灯光斑驳。 他伸出一只手按过白玖修长白皙的脖颈,指尖揉乱了他后颈微长的碎发,然后咬上了他的薄唇。 白玖:“?!” 他被郁涉的动作吓了一跳,然后唇上微凉的触感让他直接跌入了混沌的漩涡。 白玖能感受到郁涉按在他脖颈最敏感处的手指缓慢上移,轻轻地抓住了他的头发,指尖在发丝间挠了挠。 郁涉已经比他要高了,他有点呼吸不过来,头不由自主地向后沉了沉,却被郁涉一反常态地狠狠向上托了托。 “别动。”辗转过唇舌间,郁涉在白玖耳边喘了口气,带了点丝毫不加掩饰的笑意,“惩罚。” 白玖于是真的不动了。 不但不动了,他还尝试着向上仰了一下头。 他也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长而浓密的睫毛蝶翼一般抖动,眼尾那一抹海棠花色直接晕染到了侧颊,绯色*诱虫。 于是中途郁涉停下来,端详了一下怀里的爱虫,然后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眼睛,鼻尖,最后又落回到唇角。 蔷薇缠绕着的花墙上投射出他们的剪影,花枝颤抖,虫影缠绵。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认为的缺点,在其他虫眼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郁涉扶着白玖的腰,斟酌了一下。 “那么……要紧。” 白玖眼睛有些湿漉漉的,是清澈的湛蓝,郁涉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看着白玖,缓声说“事实上,在那件事之前,我原本就打算向你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下~ 姓名:白玖 职务:统帅 智商:挺高 情商:-1000 白玖:……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S. 】7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堂 】80瓶;【呆毛 】10瓶;【伍柒57 】9瓶;【38009621】 1瓶; 么么哒o(≧v≦)o 对了,咸咸子会发红包啦,这章二分评送红包哦(大声) 第47章 颜控虫 虫与虫之间的情感如同美酒, 越是浓烈醇厚,其产生便越是美妙而漫长。 一些话,郁涉只是不常说, 嫌刨白与旁虫听, 那便没什么意思,但也不是不能说,毕竟刨白与爱虫听,便自带着私密而旖旎的感觉, 而这些,他认为对于白玖来说很重要。 他在虫星的生活, 是从白玖的到来才开始有了色彩。而在那之前, 他的生活一直寡淡而苍白。 当时他身体尚且年幼, 心理也因为还未曾完全适应虫星的生活, 整日郁郁寡欢, 还不敢表现出来。 他害怕稍微露出一丝不符合幼虫懵懂心性的马脚,就会被那些全身裹在白色里的科研虫给当做什么怪物抓起来研究,那一定是更痛苦的日子。 在那段时间里, 他每天都乖顺而有礼,克制而听话,无论和谁说话都未语先带笑, 久而久之,就连最冷酷的科研虫再见到他时也会忍不住停下来抱抱他, 揉揉他的小脑袋, 或者是轻轻捏捏他的脸颊。 但在他们对郁涉产生感情的同时,这只过早展露出俊美容貌的小雄崽却并没有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对科研虫们产生他们所期望的,过分依赖的情感。 原因很简单, 他们几乎从没有在郁涉跟前露过脸。 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不在意,也许是觉得没必要……那些枯燥重复的日子里,郁涉统共只记住了寥寥几张脸。 他始终觉得,用着那样亲昵的语气逗弄他,每天都来看望他,给他吃糖的科研虫,却不知道在和别虫交谈时礼貌而平等地露出自己的脸,这样的感情,看似深重,实则却轻薄的像张纸,风一刮就破了。 也是,谁会在和养着的宠物交流玩耍时摘下口罩呢。 就连金所长,也是因为他不需要常年呆在科研第一线,又加之经常让郁涉去见他而不是来看郁涉,这才机缘巧合之下被他牢牢地记住。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白玖来到科研所接郁涉时,得到了郁涉的格外青睐,靠的是美色。 那天阳光真的很好,将空气烘焙出蜂蜜面包的味道。绿树的阴影深深浅浅,一路曲曲折折延伸到大厦脚下。 郁涉背着自己的小背包,低着头抠着背包带子,时间有些久了,他已经忘了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有没有在祈祷千万不要遇上一个过分奇葩的养父。 当时他旁边站着手搭凉棚的金所长,一只手按在郁涉的肩膀上,脸上带着一种莫名像嫁幼虫一般的,慈爱又欣慰的笑容。 白玖是一边用光脑和那端的虫通讯,一边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他的制服扣子扣到最上方,脖颈上露出的一点皮肤冷白细腻,下颚的轮廓分明。哦,对了,他还戴了帽子,似乎是刚刚参加了什么正式场合。白玖一边走一边随手将那顶帽子摘下来,就拿在手里。 风从他的发间跑过,扬起他栗棕色的发丝,一朵细碎的米白色小花就那么落了下来。 一直到他很快地走到郁涉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许久,然后微微欠身,朝他绅士地伸出一只手时,那朵花才悄悄地落了下来,钻进了郁涉立起来的衬衫的衣领里。 郁涉没有动。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这么温暖的天气,这只虫却浑身上下像是镀了一层冷气,线条优美的淡色唇角紧紧抿着,一双长眉微蹙,轻轻压着,好像是极其难相处的模样。 那样的冷漠,骄傲。 但当金所长的目光看过来,询问他愿不愿意跟白玖走的时候,郁涉还是毫不犹豫地,极快地抓住了白玖就要收回去的那只手。 然后白玖加了点力道,将郁涉往他身边拉了过来。 当时他的手掌还能够将郁涉的手给完全包裹住,淡淡的温度传递过来,像是瞬间有了互相依靠的感觉。 * “知道我最一开始当时为什么和你走吗?”公园里,郁涉讲完之前自己求婚前艰难险阻的心路历程,想起了之前的经历,忍不住问他。 白玖挑了下眉,刚要说话,却被郁涉伸手捂住了嘴。 郁涉叹了口气,有些沧桑,“我是真怕你说我是因为你是统帅才跟你走的。” 白玖:“……不是吗?” 郁涉微微笑了笑:“故意?” 两虫对视,白玖眸中的水色还在兀自荡漾,耳尖的残红未褪,又染绯色。郁涉眼神明亮,垂眼,目光从长长的睫毛下漏到他的唇上。 白玖没忍住也笑了,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回转话题,“我知道你不是,当时比我位高权重的不是没有,再说我身边也不安全,我自己也没很多精力照顾你,” 他顿了顿,叹息一般,低低道,“幸亏当时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幼虫,才愿意和我回家。” “……” 白玖刚刚说到话尾处,正好来了一阵风,郁涉于是伸手不轻不重地拽着拢了一下白玖身上披着的风衣领口,懒懒道:“统帅大人,你在跟你部下讲话是也总这个样子吗?” 白玖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 郁涉也不答,继续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当时年龄小,但也知道区分好虫坏虫,再说了,你看当年那些申请领养我的钟鸣鼎食的大户,现在还有几个尚存?这说明我比较有远见卓识,知道为自己的后半辈子谋划。” 他这话说的有那么点宽慰的意思,却说得极其自然,白玖听的愣了愣,一时间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但也没往深里想。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世家大族以及权力斗争中的参与者,郁涉一直偷偷地关注着,那样的参与程度与他的年龄是不相符的。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郁涉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金所长已经提前给我看了你们的照片,粗略的给我介绍一下,你们都是谁。”郁涉踩着斑驳的光影,轻描淡写道。 “我当时看了照片,要被吓死了,我的天,他们几乎都是比金所长年龄还要大的虫,我去了估计直接要当他们的孙子了。” 白玖默了默,“其实我年龄也……” 郁涉摇了摇头,有些一言难尽道,“关键是他们不仅老,还长的丑。” 白玖:“……” “你知道什么叫颜控吗?”郁涉侧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颜控虫。” “你长的最好看,所以我不跟你走跟谁走呢?” 白玖:“……”他下意识地想找出话来反驳,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了。 郁涉继续补充:“所以那时候虽然还有点怕你,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跟着你走了。” 只是没想到,外表那么冰冷的美人儿虫,内里居然那样柔软,简直是惊喜。 在这样的寂静,郁涉突然画锋一转。 “你说你冷僻,不讨喜,没有虫喜欢,你知道这话叫我听起来有多难受吗?” “我喜欢你,你是我唯一的雌君,在我眼里你漂亮得每一处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无论多忙你都始终惦念着我这个累赘,甚至要为了我所谓的叛逆期而焦头烂额。” 郁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旁边的白玖。 “你这样贬低自己,质疑的是我,贬低的是我们两个。” 白玖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有虫会希望自己的爱被怀疑,我也一样。”郁涉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散了,“那天早上我说过,可能你睡着了,没有听到,那么我现在再说一遍,阿玖,我希望你能记住。” 白玖像是预感到了他要说什么,整只虫都呆呆地暴露在昏黄暧昧的路灯下,像是临时披上了一层轻薄的纱。 “我喜欢你,我爱你。” 穿越了整个宇宙,对你的爱如同我那被洗涤了千万年的灵魂一样纯净,你知道吗? * 那天从公园回去,已经是更深露重。 白玖忘了,而郁涉是压根不记得自己还应该有一份生日礼物。 一直到第二天醒来,白玖呆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才想起他给自家雄主准备的生日礼物貌似还被落在安德烈的餐厅里。 郁涉还没醒,他昨天晚上为了复习即将到来的笔试内容,在回来后又熬了好久。 白玖低头看着自家雄主甜美的侧颜,微微有些出神。 郁涉的长相属于那种明显的那种天生的优越派,五官有点浓墨重彩的意味,眉锋乌黑曲折,鼻梁高挺,醒着时总给虫一种散不掉的贵气,加之他的个性,看上去会十分沉稳可靠,波澜不惊。然而当他睡着的时候,整只虫的气质就会截然不同。 眼睫浓密,投下两圈小小的阴影,墨色的发丝凌乱地揉在枕头上,柔和了深邃的轮廓,白玖看着他,恍惚里似乎看到了之前那只爬到他床上了跟他同床共枕躲噩梦的小团子。 “……嗯……”郁涉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白玖以为他要醒,收回在他额角拂过的手指,结果等了片刻,却见他堪堪翻了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白玖于是自己先起了床,去浴室里冲了澡,然后换好衣服,给安德烈打了个电话,好确认一下什么时候方便去将它的礼物拿出来。 只不过刚点开光脑,他居然看到了一连串的未接通讯。 有了上一次以及上上一次的经验,一看到这样一场串的通讯请求,白玖心不由地悬了起来,二话不说的点开回了过去。 “贝利亚,发生了什么?” “统帅,情况有些不太好……”那边贝利亚的声音断断续续,“内阁这边又闹出了幺蛾子。” 白玖已经快要对这帮光吃粮不干活的老家伙们失去了耐心,尤其是在他们三天两头给自己找事的情况下。 虽然之前经过了郁涉二次分化的事件,首辅大人已经不敢在明里给他下绊子,但暗地里出的力可丝毫不少,一会儿是说他命令手下在某座星球养私军,一会又不知道从哪里扯出一只虫谎称是他的心腹,来证明他包藏祸心,心怀不轨,妄图取陛下而代之,白玖平时冷眼旁观,只要他们不闹的像上次那样太过分,一般都懒得搭理他。 只不过这一次情况,好像有些微妙…… 白玖沉声问贝利亚,“慢一点,到底怎么了?” 是终于忍不住要决定来暗杀他了,还是暗杀的虫已经在半路上了? 可怜的贝利亚,从在边塞做一只积极无名的小兵时就跟着白玖元帅,少说也风里来雨里去地跟了他了几十年,见过了不少大世面,饶是如此,也被这次的事情给惊呆了。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虫? 统帅啊统帅,你可知道他们这次打的是什么算盘? 等到贝利亚几乎声泪俱下地说完打听到的消息,不仅是他,连白玖也是一脸的惊愕。 他几乎觉得自己幻听了,握着通讯器,命令他的副官重复一遍。 贝利亚在通讯器那端一脸悲怆,“统帅大人,他们已经征求了陛下的同意,最迟在这两天您就会收到消息。” 白玖一脸木然,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贝利亚没听清,也不敢再问。 而这边郁涉刚刚醒,趿拉着拖鞋,顶着一头翘起的呆毛,一边揉眼睛,一边走进客厅。 他隐约间似乎听到了贝利亚副官的声音,有看到白玖宛若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因为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随口问:“怎么了?” 而此时他家统帅还尚在懵逼中,整个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还没意识到是谁站在他背后在和他说话,就直接木然地将贝利亚的话转述了出去,然而话刚出口,他就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随即顿觉不妙,慢慢的回过头来。 郁涉:“……” 少年打哈欠的嘴巴直接闭不上了,他一字一顿地,仿佛用着刚刚白玖的语气一般慢慢道:“……你说什么?” 白玖不易察觉地咽了口口水,后退一步,十分艰难地重复了一遍。 “首辅为了让我退出内阁,已经向陛下申请了,说是要给我……相亲……” “咔嚓”一声,郁涉抓着门框的手指一用力,门框发出一声惨叫,颇为委屈地裂开了一道小缝。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想着加更来着,但我太弱了orz,手速太慢,被基友血虐…… 最重要哒! 感谢【温酒倾时吟】小天使的手榴弹 1个;地雷3个,宝贝名字好好听(小声)~ 感谢【初沐沐】【everyday. 】各1个地雷哦,比心~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轩辕倾世 】5瓶;【呆毛 】3瓶;【占ling】1瓶 揉揉小肚腩,打个饱嗝儿 今天有点热闹,作者打字打的好快乐^O^/ 第48章 珍宝 “请问帝国内您最敬仰的虫是?” 镜头微微摇晃, 可以从背景里看出来这里是一座普通的中型星球,悬浮车道车来车往,虫行道上虫流如织。 悬浮拍摄器缓缓下移, 对准了其中一只路虫的脸。这只老年亚雌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手里还握着一根枣红色拐杖,只见他对准镜头,说道,“那当然是我们亲爱的陛下, 陛下之外,还有最近刚刚解决了绑架事件的白玖统帅。” 视角切换的很快, 随机又转到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幼崽身上。 小幼崽还不理解“敬仰”一词的含义, 只是好奇又无知地看着镜头, 询问者耐心地换了个词, 他这才咧开嘴, 露出一口小白牙,奶声奶气道,“我父亲说白玖统帅是最厉害的军雌, 上一次他从可怕的兽人手里救出了好多虫呢!” “我雄主原本对元帅没有什么好感,他不喜欢那种抛头露面的雌虫,但上次的事件让他对元帅的看法大为改观, 认为他比某些虫要有待当的多。” 一只已婚雌虫拢了拢头发,笑着如是说。 “可不是嘛, 当时我们全家虫都看到了那段挑衅的视频, 都以为统帅估计怎么都不会前往前线,又不是大军入侵,但没想到他真的去了,别的不说, 就冲这一点,就让我对很多军雌的印象都好了起来。原本以为他们都是粗鲁,冷漠的战争机器,没想到还这么有虫情味儿!啧啧!” 一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雄虫坐在路边休息的长凳上,眉飞色舞地对着镜头比划。 一段段被剪辑好的视频接连不断地播放着,而刚刚看到的,只不过是在几十个星球录制的,长达几个小时的采访视频中的一小部分。 首都星,议会大厦。 顶层的内阁会议室里,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首辅大人皮笑肉不笑地双手撑在实木桌子上,“啪嗒”一声按下了暂停键。 光屏上的视频定格在最后少年雄虫年轻秀气的脸上,阳光洒在他脸上,显得单纯又美好。 首辅的目光投向长长的桌子那头坐着的军雌脸上,白玖安静冷凝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 他修长的双腿兀自交叠,抱着手臂,挺直的后背靠在椅子上,制服领口锋利的轮廓一如眼底闪过的暗芒。 “所以?”半晌,他的手指轻轻地叩击了两下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笃笃”声,打破了一池死水一般的寂静。 “我不认为你展示的这些和你对我所提出的,违背常理的要求有任何相关之处。”白玖歪着头,语调毫无波澜,甚至还带了点如假乱真的困惑。 而这时,一旁的椅子突然被挪动了一下,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这是有虫要发言了。 白玖看过去,执政大臣轻轻咳了咳,“当然不止这些,或许是统帅阁下您平日里鲜少进宫面见陛下,对于这份下达的指示不太清楚,那么现在我们坐在一起,正好一起探讨一下。” 白玖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眸光清冽。 财政大臣点了点自己的光脑,顿时,一份批示被投到了光屏上。只见大片空白里有寥寥几行的批示,最后的落款赫然是“卡列侬”。 白玖见过虫皇的外交批文,因而对于他的字迹还算熟悉。 他的目光盯着那最后,最显眼的落款停顿了半秒,然后才不着痕迹地向上移动。 落款的确是陛下的字迹,就连批文也是。 众所周知,如今当政的虫皇是位没有什么野心的君主,不同于他的祖父,那只在联邦中厮杀出帝国未来的雄虫,如今的陛下已经将绝大部分的权力完全下放给了逐渐能够成熟运作的政治机器,而自己只是担任着护佑者的身份。 只不过,就像许多外交事宜还仍旧需要他的表态一样,在某些性质特殊的事务上,卡列侬陛下可以说是在整个帝国中享有着丝毫不逊色于封建时期的威望和权势。 但如今,这份权势居然被用来对自己“逼婚”,白玖只觉得眼前这些虫真是滑稽可笑。 他跟虫皇交集不多,一般一个月回去面见一次,但每次都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内阁里所有虫都认为卡列侬是个没有野心和抱负的,好拿捏的软蛋,但白玖却不这么认为。 他有一种近乎于天赋一般的直觉,这个皇帝,并不像他看起来,以及所有虫所认为的那样简单。 因而当他得知首辅居然和陛下联合起来,想要操持他的婚事,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荒谬,紧接着便是怀疑虫皇要对他动手。 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对于君主心思的猜忌都是身为臣子所不应当表现出的。这也是白玖今天破例在内阁会议结束之后留下来的原因。 他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敬爱的统帅先生。” 说话的是一只有些眼生的雄虫,声音尖尖细细,靠在首辅身边,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令虫作呕的媚态。 “上次的绑架事件让您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很多虫都很关心您,崇拜您,以至于当听说您还是单身一虫时,都表达了惊讶和不忍。” 他遗憾地摇摇头,继续说,“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更是勃然,连连问首辅大人,是不是内阁连同整个上议院都是一帮只吃粮不干活的蛀虫,什么事情都交给您干!虽然我们的帝国是尊崇军事民主制,信奉军权领导的国家,但也不能让您过度劳累,以至于完全没有时间解决自己的私事呀!” 白玖眸光一转,冷冷地瞥向他,目光矜傲,带着明显的寒意,“……他还说了什么?” 小跟班身体一抖,只觉得腿一软,差点结巴,“首……不是,陛下还说了,下周一年一度的宫廷皇室宴会,您不能再推脱了,内阁大臣们都要参加,尤其是您——到时候可得带着您的雄主呢!” “……”白玖沉默了两秒,一字一顿重复着,“所以说,你们想要帮我寻觅一位雄主?” 他并没有明显的怒容,仔细看,形状优美的唇角甚至还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他的目光从屋子里十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脸上依次划过,虽然话音极轻,但随着他视线所至,屋子里的虫居然都感到了和刚刚那只雄虫一般的寒意。 会议厅里的气压骤然压低到了极点。 “那敢问各位同僚,是打算帮我登上星网第一相亲网站发帖,还是直接在议会大厦的顶层为我量身定做一个虫形立牌,上书几个大字,诚觅良虫?” “又或者是在座各位有谁家里的亲戚虫或者是相熟的朋友要介绍给我,还是直接有某些虫愿意把我领走,去贵府上做一名雌侍?” 他这话音刚落,一圈虫都白了脸。其中几只年龄不等的雄虫脸上更是青白交错,好不精彩。 白玖的话说的直接而不留情面,简直是将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些个邪恶的念头完完全全拖到了日光下。 统帅的目光刀子一般从他们每只虫的脸上刮过,伴随着一声嗤笑,缓缓地挪到了一直到端坐在首位上的首辅大人脸上,然后停了下来。 首辅大人脸色丝毫未变,依旧笑眯眯,似乎那些过去的恩怨都是可以一笔勾销的误会,如今的他跟白玖没有半点嫌隙一般。 “别生气啊,元帅。”他慢悠悠道,“大家也都是关心您,何必将怒气发散到无辜的虫身上呢。” 白玖盯着他,倏忽笑了,只是那笑意丝毫不到幽深的眼底。 “生各位同僚的气?白玖不敢。” “我只不过是因为麻烦各位而感到于心不忍罢了。” 开玩笑,当真以为他白玖是个傻子么。首辅跟他斗了这么多年,估计是如今眼看着自己年岁渐老,时日无多,于是着急了,想着借白玖的私生活大做文章,在他身边安插陌生虫,如果能够将他禁锢起来,那就更好了。 要知道,帝国的法律中,结婚之后雄主的命令高于一切,只要雄主不同意你外出工作,哪怕你身为七军首领,帝国统帅,也只能待在家里,寸步不离,尽一只雌虫服侍雄主的义务。 而上次由于白玖临时出了变故,贝利亚虫手不足,在攻下兽人大本营的时候被迫求助了雷拉丝那个家伙,于是绑架事件过后,这位少将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这个时候,如果白玖真的退居位后,那么很有可能就会直接被他接替,从此远离权力中心。 “既然没有生气,那我左右无事,那我们便来讨论一下统帅中意的虫选——要知道在当今这个社会,能跟您相当的雄虫可谓是万里挑一,我们找……” “不用了。”白玖冷哼一声,截口打断了首辅迫不及待的话,然后拿起操纵器,直接关闭了光屏。 几只雄虫的照片在空气里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晃动了几下,破碎成光点,消失了。 “忘了告诉你们,我已经有了雄主。” 会议室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了。 在所有虫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白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从椅子背后拿起制服外套。“……元帅,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要知道陛下可是对此十分关心,万一等到下周的皇室宴会,您自己孤零零的一只虫,那可就不好看了吧?”财政大臣最先从震惊中回神,阴阳怪气道。 他认定这不过是白玖一时嘴硬撒的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拆穿了。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声不屑的冷笑,还有“砰”地一声响——白玖似乎是一秒也不想见到他们,直接摔上了门,径直离去。 “……” 会议室里,那扇门像是直接砸到了众虫脸上,被荡起的薄薄一层尘土还在空气里悬浮,几位大臣被气得说不出话,一句“放肆”和“无礼”在喉咙里卡了半天,又呛咳了回去。 首辅张大了的嘴还没来得及合拢,脸色就迅速阴沉了下去。 “怎么可能!是我听错了吗?他说什么?” “什么情况?!不是说他没虫要么!哪里来的雄主?” “胡诌的吧?要是真的有虫要他,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他雄主都不管他的嘛!” “那要是真的,我们怎么办?” 首辅狠狠地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会议室内暴起的喧哗霎时间消失了。 “给我查!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有雄主?” “即便是有那看上他皮囊的,也不是没有办法……” 首辅阴沉的脸色脸色跟刚刚简直是天差地别,阴沉的仿佛暴雨前浓墨般的乌云。他的后半句话咽在了肚子里,没说出口。 * 而就在白玖在会议室内和首辅大人唇枪舌战时,郁涉已经到了昨天他们吃晚饭的餐厅。 安德烈已经等在了房间里,一见他,赶忙迎上前来。 原本白玖在早上离开前要派人去取回给郁涉的礼物,但郁涉坚持自己亲自前往比较有诚意,更何况白玖不在家,他也不想一只虫待着。 穿过走廊,他从侍者手里接过礼物盒,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并不着急打开,只是看着安德烈,微笑道谢。 安德烈连忙摆手。眼前这个漂亮的雄虫,看上去着实年龄不大,但生的真是好,从头到脚都显现出精致来。他的孩子多兰,也长了一副好样貌,是个经常被吹捧成娱乐圈神颜的虫。然而在他身上,却没有这种感觉。他是靠着精心打理的妆容,一丝不苟的搭配,以及时刻注意着的表情管理才给虫一种美感,但却是脆弱的,像是随时带着四面八方围着的一层滤镜,稍微一碰就碎了,而这孩子不是。 郁涉举手投足随意又恰到好处,礼貌而知分寸,虽然有一张极其吸引虫的脸,但却会让虫感觉,他身上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好涵养和深厚的底蕴比他的那张脸要更让虫着迷。 虽然他还是个学生,但安德烈却丝毫不认为他跟白玖之间有什么身份地位上的差异,即便是在社会上也是如此。 这样的虫,迟早有一天会发光的。 “其实,我今天来,除了取回礼物,还有另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您……”郁涉似乎是有些苦恼,轻轻皱了下眉, “作为相识不久的后辈,这个请求或许有些冒昧和突兀,但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安德烈对这只少年雄虫很是喜欢,他在某种程度上简直是安德烈理想中的孩子。在多兰出生之前,他幻想过要是自己有了虫崽,他将来一定会是这个模样。虽然现在多兰已经和他的设想背道而驰,但并不妨碍他对郁涉的好感值蹭蹭蹭上升。 “我们进屋谈,正好餐厅里前不久按照古法制作了一批茶叶,有兴趣尝尝吗?” 安德烈除了是一名战地记者,还是一名摄影师。他邀请郁涉进入他私密的访客间,那面墙上就挂着几幅巨大的照片。 光影交错,上面的雄虫宛若精灵,道不尽的优雅风情。 郁涉上次听安德烈提起过,这应该就是安德烈逝去的雄主,多兰的父亲,维克托。 当然,在昨天之前,郁涉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毕竟重名的虫那样多。一直到他回到家后,重新翻开之前老馆长出版的那本赠与他的考古研究著作时,才发现一件神奇的事情。 维克托作为一名英年早逝的古遗迹探测专家,书本上在引用他考古成果时放了一张照片,而照片上的那张艳丽绝伦的脸,在眉眼间居然和多兰有几分相似。 郁涉当时就找到两只虫的照片进行了对比。总是多兰脸上始终有着厚厚的妆容,用着几乎失真的滤镜,但还是依稀能够很容易地判断出两只虫的血缘关系。 郁涉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 他最近自己私底下进行的研究到了最关键的地步,却因为关键材料的缺失而陷入了瓶颈。他曾经听到老馆长提起过,这个神秘的维克多教授失踪后,他的所有研究成果和项目都被迫中止了,没有虫知道他将那些材料放在了哪里。 在有关古地球研究的学术圈子里,曾流传过这样一句话,倘若不是维克多教授的消声觅迹,那么早在二十年前,古地球的所有心理医学知识就会被公之于众。 作为维克多教授低调的伴侣,那么这些东西就很有可能会交给安德烈保管。 * 郁涉毫无隐瞒地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安德烈静静地听着,一双温和的碧绿色眸子闪动着光芒,其中有着对过去和爱侣的深深怀念。 “我手里的确有部分维克托的遗物,但并不在我这里。”安德烈说了一个很偏远的星球的某所图书馆。 “我得知他失踪的消息已经是六年之后了,但巨大的悲恸阻拦了我的步伐,我当时心灰意冷,就连看到他的照片也会突然陷入混乱,于是只好封存了他所有留给我的东西。不过那个图书馆的经营者是我的多年至交,所有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是当时维克托在离去前寄到我手上的东西,我都丝毫未动,你要找的资料,我想,应该就在那里面。” 郁涉呼出一口气,“那能麻烦您在今年冬天给予我进入的资格吗?” “今年冬天?” “是的。”郁涉微微笑了笑,“毕竟我现在还是一名预备营学生,必须等到今年冬天才有正式进入调研组,开设命题的资格。” 安德烈也跟着笑了两声,要不是郁涉再次提起,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运筹帷幄,进退有度,招虫喜欢的少年还尚未进入高等学院进修过。 “虽然我是个门外汉,但也粗略地了解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亲爱的,你的专业水平应该已经足够碾压很多高等学府在校医学生。”安德烈赞扬道。 “我很乐意帮助你。” 不过,虽然安德烈话是这样说的,但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郁涉还是恭敬而谦逊地向安德烈表示了自己可以接受他提出的合理条件。 安德烈“哈哈”笑了两声,眨了眨眼,刚想说要是要这么计较,保不齐白玖就会责怪他倚老卖老小肚鸡肠呢。 话还没出口,却突然一顿。脑海里一道白光闪过,快的像电流。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这个想法最一开始一闪而逝,微弱的几乎看不到,但马上就又被安德烈抓住了,于是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郁涉,结果越看越觉得可行。 同样的年龄和性别,一定会有共同话题…… 更何况在和郁涉的交谈中,他发现这个少年精通心理学和医学知识…… 为虫正直,知根知底,不会泄露隐私,貌似也不追星…… 安德烈倏忽抬头,握住了郁涉的手。 郁涉:“?”他的脑门上缓缓地升起一个问号。 “请您,帮助我来劝劝我的小儿子吧!”安德烈满怀期待地说,“请您做他的心理咨询师,可以吗?” * 听了安德烈的话,郁涉的第一反应是惊诧,然后才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要知道,这个他以前从事了一辈子职业,在虫星这还是第一次被虫提起。 安德烈还在充满希冀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这位年老的父亲一生漂泊不羁,唯一的心念就是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叛逆子。他很久之前也听维克多提及过古地球时期神奇的心理治疗和开导,所以比起常虫来说更愿意相信这些东西。 但奈何虫星的心理学医生寥寥无几,他都拜访过,没有一个看起来足够靠谱,甚至有不少都是自诩的称谓,连这个职业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郁涉有些左右为难。他其实还没彻底摸透虫族和人类在生理学上大脑的构造问题,也不太能肯定人类的心理学治疗方案能够给虫族使用而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对白玖的治疗他可以循序渐进,春风化雨,但安德烈要求的可是以治疗师的身份直接交流啊! 只是,安德烈是白玖的老师,还刚刚答应帮他那么大的忙,要说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郁涉原本正举棋不定,纠结万分,但当看到安德烈那双眼睛时,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在上辈子,地球毁灭前,见到过无数次这样的眼睛。 明明是灰败的,一潭死水般的,却因为某些连希望也称不上的东西燃起了一簇微小的火苗。 可惜到最后还是辜负了…… 郁涉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一点点从安德烈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在那簇火苗消失前,握住了他的手臂,扶他坐下。 安德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郁涉笑了笑,点开光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会联系他。” “但是前提是,我需要先和他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一段时间,才能判断你口中他的那些心理疾病是否存在。”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检查出多兰只是有一些负性情结,而非真正的心理扭曲。郁涉这样想着,走出了餐厅的大门。 * 一年一度的宫廷宴会,向来是许多媒体关注的潮流。 无论是在哪一个星系哪一个国度,平民们在日常交谈的内容中,总是少不了对皇室和上层权贵的生活的各种各样的想象。而这个在星网上全程直播的宴会则最大程度上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原因有三。 一是因为作为一个君主还保留着较大威仪的帝国,为了表达对虫皇的敬意,无论是军阀世族,还是权贵大臣,只要是被列入了受邀名单,都会参加这场长达两天的宴会。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既给足了虫皇面子,又是一个对外展现自己良好形象,以便在下一次政治博弈中取得胜利的良好时机。 二是因为在雌雄比例失调的虫族社会,这场宴会上却会有较多的雄虫参加。毕竟他们享受着优渥的特权,在社会的金字塔上,越往高处走,雄虫的比例就相对越大,早些年还传出在某个经济极其落后边陲星球,整个星球只有寥寥几只老年雄虫的骇虫新闻。 因此,在这场宴会上,有不少身为家眷的雌虫是背负着家族的希望,怀抱着遇到一只合适雄虫的念头的。 而三嘛,这是今年特有的一个增强吸引力的消息…… 【震惊!多年未参加过宴会的白玖统帅据说要在今年参加宫廷宴会!】 【今年的宫廷宴会,你最期待谁的参加?[投票]】 【解密统帅参加宴会的背后动机,这件事是否受到了绑架事件的余热影响?】 …… 无数相关的帖子开始在论坛首页飘红,经久不衰,显得十分热闹。 而在统帅府的凉亭里,绿树成荫,鸟语婉转。 “只见宴会当天,虫来虫往,虫声鼎沸,皇宫后花园附近的虫们纷纷架起各种望远设备,争相目睹统帅先生的风采!” “……” “而因为距离过远而无法亲眼所见的虫们,只好不甘地捧着光脑,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转播画面,万虫空巷,一直到那道美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 “所有虫都开始尖叫,欢呼,甚至有些虫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够了!”白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自家雄主的滔滔不绝。 郁涉正说得起劲,被打断了,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调侃有什么不对。 他凑过去看白玖的脸,然后很不厚道的笑了。 最近他意外发现了调戏白玖的乐趣,统帅大人对外十分精明冷酷,然而在他跟前却截然相反。 自从他那天晚上刨白过,白玖在面对他时总是忍不住地羞赧,他说什么都当真,调戏他也只能微红着脸半羞不恼地瞪他一眼,上挑的眼尾氤氲了那份清冷,只余下无尽的韵味。 简直是郁涉上辈子这辈子心目中的模范情人加模范爱侣。 那天夜晚白玖裹着一身寒霜进了家门,郁涉大概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白玖情绪很低落,深夜的时候很有些颓唐地坐在阳台上吹凉风,面前摆了杯腥红的酒。 郁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觉得连渗进来的夜风也不及他萧条。 郁涉进去的时候,他明显已经有点醉了,郁涉抱起他的时候白玖微微挣扎了一下,含混地喊了他一声“宝宝。” 郁涉轻抚他的脸颊,问他:“你不愿意公开太早,是不是怕自己的身份给我带来麻烦?” 非议,暗杀,利用……这些腌臜事,郁涉早就在跟随白玖的那些年里于缝隙中偶尔瞥见过,而一旦他的身份得到转变,这些事情将会更加直接地落在他身上。 白玖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挣扎,半晌道,“我怕我保护不好你……” 郁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捏了捏白玖的鼻尖,低低叹了口气。 “那你想把我藏起来吗?藏一辈子?” “……”白玖呆呆地盯着面前谪仙一般俊美的少年,月光薄纱一般倾泻而下,像在地上积了一层水。 他脑袋一热,然后就那样亲了上去。 要是能藏起来,该多好呀!藏起来谁都不给看,谁也伤害不了,这是只属于他一只虫的珍宝…… 郁涉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气,然后收紧手臂,防止白玖摔下来。 叶片晃动的声响哗啦啦地响在身边,夜风指挥它们悠然起舞。 “带我去吧,好吗?”郁涉在亲吻的间隙贴在白玖的耳边,吐出的气息,萦绕在白玖耳廓。 “我们公开吧。” 从此那些针对,那些暗算,所有的罪恶与斗争,我将站在你身边,永远陪伴着你,一起度过所有难关。 我想要得到祝福,因此我从不惧怕赌输。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只咕,都有一个日万的梦想…… 但有的咕,实现这个梦想的过程,注定很艰难QAQ 感谢观阅~ 【烟云】地雷1个、【温酒倾时吟】地雷 1个; 【烟云 】营养液15瓶;【温酒倾时吟】营养液 10瓶; 话说这两只小可爱真的整整齐齐耶 感谢哦! 第49章 量身定做 距离宴会还有几天时间, 在这几天里,郁涉抽空去了一趟预备营提交笔试报名表。 因为是复习冲刺阶段,学校并不要求每一只虫都呆在校内, 但像郁涉这般请了长假自己备考的还算少数。 说是请的长假, 但其实也就是将原本的假期延长到陪白玖参加过宴会,然后顶多再申请去图书馆泡上几天,就该考试了。 而安德烈拜托他的有关多兰的事情,他和白玖商量, 决定挪到考试之后解决。 早晨,白玖照例在书房里开完视频会议, 部署好相关事宜, 然后才进到餐厅里。 郁涉今天罕见地起的早, 正坐在椅子上喝粥, 柔顺乌黑的头发扫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十分给虫一种乖巧的感觉。 白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忽然觉得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又长大了一些。 骨骼更加抽长,身材也变得愈发挺拔。白玖想起, 那天在阳台上他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自己抱起来,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既甜蜜又欣慰。 只是这样梦一般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白玖这样想着,心不在焉地坐到了郁涉对面去。 郁涉抬起头对他粲然一笑, 然后将粥碗推到他面前,“尝尝。” 白玖被少年的笑容晃了晃眼, 然后视线落到面前的食物上。 只见面前的碗里面, 盛满了洁白莹润的去皮谷物,点缀着嫩绿的香菜,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食材。 管家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一碟被腌制入味, 切割成丝状的小菜摆到桌面上。 “你做的?”白玖吃了一惊,看向对面的少年。 简妮特为他服务了这么多年,他可太清楚他的风格和水平了。 毕竟科技的发达总会带来对空余时间的极尽压缩,代餐产品铺天盖地,那些营养针剂和药丸几乎是白玖之前在边境时,最常用来补充体力的东西。即便是后来回到了玫瑰星,他对食物也没有什么要求,常常早上一杯早餐奶就过去了。 但很显然,郁涉跟他不一样,他居然还会自己亲自下厨来做饭,这个认知几乎刷新了白玖对他的固有印象。 他在郁涉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拿起汤勺含了一口粥到嘴里。原本已经做好了强行咽下的准备,但入口的粥竟然有着出乎意料的鲜美。 白玖愣住了。 郁涉一直在留神观察着他家统帅的反应,从他那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一抹惊诧。 很好。郁涉感觉自己像是成功投喂了小动物的主人,十分欣喜于自己的成果。 其实以前在统帅府里一只虫住了这么久,他偶尔也自己动手烧过一些菜。当然,虫星有着跟地球差异很大的生物体系,一些寻觅不到的食材,必须寻找替代品,才能做到和前世记忆里相差无几的味道。 但那时只是自己做着玩,现在不同了,给他的元帅做着吃,这才有感觉。 他生日那天约会的时候就发现了,白玖似乎对那些平日里没接触过的新奇菜色有很强的好奇心,也十分有探索精神,只可惜安德烈开的那家餐厅,虽然寻到了古地球的菜谱,但并不十分得其法。 下次白玖生日时他一定要自己亲手为他做一桌子菜庆祝。当时郁涉一边吃饭一边这样想,随即咬着餐具愣住了。 为什么要生日时呢?这些日子里白玖都在他身边,何必要等到什么特殊日子? * “今天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吗?”吃完早餐,白玖擦了擦嘴,犹豫着看向自己的雄主。 郁涉想了想,“应该没有,大概率复习功课。” 白玖于是站起来,对着管家吩咐道,“今天可以,让他亲自过来吧。注意一下,不要让无关虫员进入。” 郁涉:“?” 白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他,“之前不是说好和我一起参加宴会?没有礼服怎么办呢。” 郁涉刚想说有,话没出口就想起来他那些礼服都是多大尺码的。 的确是没有适合他现在这个身材穿的。 “除了礼服,还有一些便装和学生装也要重新定制。”白玖打量着他的小雄主,唇角蕴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一锤定音。 是,是错觉吗? 郁涉总觉得白玖看向他的目光里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 像是期待,又像是抑制不住的愉悦。 期待什么呢?郁涉有些迷惑,但随即又面无表情地想。 没穿衣服时都看过了,这有什么?难不成一本正经的统帅大人还是个潜藏颇深的制服play爱好者? 怪不得自己平时也喜欢穿…… 郁涉如是想。 *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难使鬼开门。 统帅先生清正廉直,但很显然,这些年也是攒下了一些家底。 在通传之后,跟着简妮特走进来的,帝都某家号称只为皇室贵族制作成衣的,私虫手工坊师傅,想必就是典型的代表。 这位师傅浑身不见一点匠气,反而举手投足都十分优雅自得,梳着低马尾,穿着剪裁妥帖的衬衫马甲,戴一片琉璃镜,让虫想到小巷深处历经岁月积淀的的青石院落。 他身边带了两个助手模样的虫,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他们走进来时只带了最便携的空间收纳盒,里面装着所有需要的工具和布料样式。 在大门口时,他们被守卫拦下来进行了全身搜查,以确保没有携带任何杀伤性较强的武器。 这是进入统帅府一贯的流程,不过近些天因为即将到来的宴会而更加严格。 毕竟现在外面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统帅府,想让他和郁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宴会前夕的虫,大有所在。 最后他们终于通过检查被放进大厅时,郁涉已经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倚在沙发上翻过好几页书了。 他刚刚去换了衣服,以便测量出最准确的身体数据。其实现在科技发达,使用扫描仪就可以得出那些数据,但毕竟每只虫都有着自己习惯的站立,行走,以及坐卧的姿态,单单凭借冰冷的机械数字是无法制作出最贴合身体曲线的服装。 白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他显然跟那位师傅是老相识,刚刚师傅进门时还冲统帅点了点头。 而白玖只是淡淡地抬了抬下颌,依旧是一副性冷淡到了极点的模样。 这虫……怎么双标成这样? 郁涉意味不明地低低哼笑了一声,余光就瞥见统帅面色不变,耳尖却微微泛起了可疑的红。 当着白玖的面测量身材什么的,郁涉一开始还是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他就发现白玖简直比他还要不自在。 只不过,统帅先生毕竟是统帅大人,比郁涉多活的那些年岁,估计让他在伪装这一方面修炼的炉火纯青。 端的是目不斜视,正虫君子。然而心里在想什么,那就不一定了。 所幸数据的收集并不很费时间,眼看着拿到了数据的小助手跑到一旁跟师傅商量着配色,郁涉低头理了理稍显凌乱的睡衣。 少年眼眸清亮,带着笑,整理领口时露出半截修长的锁骨,以及蔓延在冷白皮肤上的暗红色虫纹。 白玖脑海里顿时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伏在他身上的,带着汗珠的,性感的,诱惑的…… 然后腿有那么片刻不易察觉地软了软。 郁涉带着笑走过去,“想什么呢?” “……”白玖见鬼一样回神,目光里居然有一丝惊恐,连退了两步。 郁涉“啊?”了一声,摸了摸脸,没有东西啊。 白玖害羞的要命,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强大的伪装,落荒而逃。 “嗯?”郁涉模模糊糊猜到他在想什么,又不敢确定,就忍不住问他。 “刷”地一声,用来分割场地的布帘被郁涉头也没回地伸长手臂拉上,顿时偌大的衣帽间就被分隔成了一方狭小的天地。 外面师傅还在和助手小声讨论着,声音模模糊糊,隐约可闻。 而在这一方天地里,郁涉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纯真的困惑,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玖,“你到底在看着我想什么呢?” “……”白玖这次是真的想跑了。 那海里闪现过无数个答案,却没有一个能拿来回答。英明的统帅先生大脑当机,在郁涉的气息越发贴近时,脑内的那根弦终于绷到了顶峰。 然后“啪”地一声崩断了。 “……次…旁。” 郁涉:“?” 白玖耳尖的绯色蔓延上脸颊和脖颈,衬得皮肤越发晶莹。 “……翅膀。”白玖觉得脸颊烫得要命,他伸手想要捂住脸,却又被郁涉扳开,避无可避,只好拼命垂下头。 他刚刚确实在一瞬间回忆起初见郁涉的翅膀时的感受,除了惊艳,没有任何词语,能够描述出其风采。还有后来第一次触摸到时,那种近乎于惊心动魄的旖旎,宛若回甘的梅子酒,清甜芬芳,馥郁醉虫。 白玖将头低的不能再低,直到脸颊触碰到了一片柔软——郁涉的掌心托住了他。 像是一池秋水在皎洁月色中荡漾,夜露凝结成霜,晶莹剔透的虫翼从蝴蝶骨上缓缓展开。 少年浸着笑意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就那么随意地撑开了自己的翅膀。 “原来是它——早说你想,不就好了?” * 白玖第一反应是慌忙四下检查,发现这片角落只有他们两只虫,这才稍稍放下心。 “你做什么?要被虫看到了!”白玖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冲破嗓子眼。 平时郁涉很少展开自己的虫翼,是以白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正常情况下注视过这双美丽的翅膀。 郁涉竖起耳朵,听见外面裁衣师傅,好像在窸窸窣窣地找一块什么布料,应该没注意到这片被布帘遮挡的角落,于是回过头,用虫翼把白玖推进了角落。 “没事。”郁涉懒洋洋道,“给你摸。” 白玖:“……” “还是收回去吧……”面容忧虑的统帅口嫌体正直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郁涉的翅膀。 虫翼轻轻颤了颤,暗红的花纹卷曲缠绕成一朵小花出现在他刚刚触碰到的地方,像是有独立生命一般作出回应。 郁涉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白玖又摸了好几把,等到终于现出一些心满意足的神情时,外面已经不见了动静。 郁涉刷地一声迅捷地收回了翅膀。 白玖:“?” 郁涉右手成拳,轻轻地抵在唇边,咳了咳,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带着一种黑丝绒般的质感,低声道,“走吧。” “你脸色,好像有些不对,不舒服吗?” “没有。” “嗯?” “有点闷罢了。” 郁涉伸手拽了拽白玖刚刚给他拢好的睡衣领口,在掀开布帘走出的一瞬间,忽然无比精准地重温到了刚刚白玖的脑内剧场。 啧。 自作自受。 他一把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 “成衣大概会在两天之后送到府上。”师傅伸出一根手指,将刘海掖到耳后,眉眼含笑道。 话虽然是对统帅说的,但那暧昧而又探究的目光很明显是在两只虫之间游移。 走出了角落,统帅还是那个统帅。白玖知道这两天时间也是他们整个工坊暂停接单,全员加工的结果,于是惜字如金道了声谢。 从事成衣制作的虫,纵使挣得钱再多,再怎么被上层权贵乃至皇室看重,也只是服务虫,拿钱办事,天经地义。白玖的那声道谢不是必须,但却是他的只虫习惯和涵养,这也是这家工坊相比其他虫,更愿意接他单子的原因。 出了统帅府,接送他们的悬浮车已经停在了不远处,但不知为何,竟然有两辆。 “……”师傅只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就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学徒。 小学徒觉得在自家师傅那高山冰雪般淡然透彻的目光里,自己的什么算盘都被猜的透透的。 “就,就今天下午,听说玫瑰星中央商贸城游戏厅要试玩最新款虚拟游戏,我……” 其中那个个子稍低的学徒,脖子一缩,眼睛一闭,结结巴巴道。 个子稍高的那个显然是师兄,明显已经早就知道了自家师弟的脾性和企图,不由得摇了摇头。 师傅盯着小学徒看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去吧,别误了时辰,今天晚上把你缺的工时给补齐。” “哎!”小学徒兴奋地跳了起来,然后径直冲向一旁的悬浮车。 “你跟着他。”老师傅看向一旁稍大的弟子。 大学徒还没来得及说是,只听不远处已经快要跑远了的小学徒大声说,“不要!他那只虫古板又无聊,我才不要跟他一起!” “……” 眼见着小学徒乘坐的那辆悬浮车腾空而起,径直冲向远方。剩在原地的两只虫才摇摇头,对视着苦笑一声,依次坐上了返回帝都的车。 但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前往中央商贸城地下三层的悬浮车,却在驶向天际尽头时,巧妙地拐了一个弯,悄无声息地返回,沿着四通八达的悬浮车道急速行驶,最后熟门熟路地停到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 “我到了。”车在停止的一瞬间,这只年龄尚轻的雌虫用着不符合年龄的低沉陌生的口吻,接通了和某只虫的通讯。 “下来接我,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挂了通讯,小学徒百无聊赖的将手伸出窗外,敲击着悬浮车门。 余光中似乎有一道微弱的白光,在小楼旁边的巷子里一明一灭地闪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轻松愉悦的过渡章(顶锅盖跑) 感谢【枂】 15瓶;【烟云 】10瓶;【温酒倾时吟】、【呆毛 】5瓶营养液~ 抱住挨个啾咪一口(≧V≦) 第50章 晚宴 在宴会开始前, 有关统帅将要参加皇室宴会的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不少虫表示将会十分期待元帅在晚宴上的出现。 但凡是熟知个中要害的虫都会明白,这件事情的发酵程度已远远超出了所有虫的设想。 先前积累的只虫信仰以及首辅团体的刻意引导使得民众包括有关媒体都被吊足了胃口, 论坛上每天都有数以千万计的虫在讨论这件事, 甚至于统帅府附近已经布满了隐秘的蹲守点——那些受了指示,闻风而动的媒体虫们太想得到有关统帅的第一手消息了,以至于对统帅府周围森严的守卫视若无睹,整日用偷窥设备盯着大门, 同时第无数次尝试着向府内安放拍摄机器。 当然,统帅大人有了雄主的消息并未被放出来, 因为就连我们最最明智神武的首辅也并不真正相信白玖会和一只雄虫建立家庭, 所以他只是用着最暧昧的姿态指使手下散布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因此当那天傍晚, 穿着剪裁得体的礼服的白玖一只虫从统帅府的大门走出来时, 所有端着设备, 透过镜头企图从元帅脸上观察出一丝一毫不对劲的媒体虫们,都愣住了。 夕阳的余晖为透明的空气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在几乎静止的风中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白玖身边跟着穿着黑衣制服的保镖, 他低着头,侧脸在镜头的放大作用下也不减精致,只是唇色不知为何有些浅淡, 像是涂了一层苍白的釉。 除了在走出大门时稍微顿了顿,偏着头跟一旁的副官说了句什么, 然后就没有做任何停留地迈着长腿跨上了一旁停着的悬浮车。 一直到白玖坐上车, 由几辆车跟随着先行离去,一群埋伏的媒体虫都没回过神。 不是,说好的有劲爆新闻呢?就这,就这?难不成那个放出消息的虫其实是统帅的颜控粉, 故意让他们提前来拍几张统帅的照片当口粮的? 一帮媒体虫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多少时间继续耗——他们从中午就一直蹲守在这里,导致现在不得不赶快赶去皇宫好继续提供别具一格的宫宴新闻。 几乎所有媒体虫都快速撤退,奔赴另一个战场,有几家小报动作较慢,等启程时宴会已经快要开始了。 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统帅府时,原本紧闭的统帅府大门却再次打开。 “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捅了捅一旁伙计的肩膀,瞪大了眼,连话也说不连贯了,“喂喂喂!快看,那是谁?” 他这一声没有控制好音量,周围几个低头整理装备的媒体虫都齐刷刷地朝着统帅府看过去。 由于装备都收进了背包里,单凭肉眼的话,只能看出来那似乎是一只少年雄虫,身材挺拔,穿着低调而精奢的黑色礼服,帽檐压得很低,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走出门时,身后还跟着统帅家的管家简妮特,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了门。 媒体虫们敏锐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连带着抓住背包带的手指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了。 天哪!他们看到了什么!这样一只成年的雄虫居然出现在统帅府门口!他跟统帅是什么关系! 一时间,搭设备的,手忙脚乱地拍照的录像的,往总部传消息的,大家忙作一团,好不慌张。 一直到那只雄虫坐上了悬浮车,媒体虫们还恋恋不舍地收了家伙。 “没想到啊没想到,统帅居然是这样的统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记者喃喃道。 众虫无言以对,纷纷点头。 * 于是就在宴会开始前,一组神秘的照片横空出世。 首发这条劲爆消息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当然,在经过今天一系列的炒作之后,这家报社很可能借此机会乘风直上也说不定。 【震惊!晚宴前半小时统帅府门口惊现神秘雄虫![照片][照片][照片]】 【欲盖弥彰!统帅携此虫前往皇宫参加晚宴,大胆猜测其与统帅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照片][照片][照片]】 【到底是何等的美貌,才能征服清心寡欲的统帅?[照片][照片][照片]】 …… 种种猜测甚嚣尘上,其中最离谱的是说早些年统帅前往边境意外结识了一只受伤的美貌雄虫,然后两只虫彼此钟情,琴瑟和鸣,如今已经是金屋藏娇多年,甚至于之前小道消息中说的,统帅收养的那只幼虫,有可能其实是两只虫爱情的结晶…… 不过说起那只小雄崽,有网虫一拍脑门,想了起来。 【等等,那只虫会不会就是统帅以前资助的那只虫呢?】 但马上论坛里就涌进来了无数虫来骂他脑子不清醒。 【那只虫明明是只还没成年的小幼虫,照片上的很明显是成年虫OK?】 【拜托你看清楚照片在说话好伐?给你看看当初统帅在玫瑰星星际幼虫园门前接他时的照片,这是一只虫嘛!】 【眼睛不需要麻烦捐给需要的虫,可别再说了,我已经赌了好几把统帅跟他官宣了QAQ】 一栋高楼平地而起,眨眼间又烟消云散,这么个歪打正着擦边的正确答案就这么被掩埋在了废墟里。 不过这样的高楼是在是太多了,众网虫们纷纷一边盯紧直播紧张地等待着视角切换到统帅相关,一边时刻准备着截屏。 * 皇家的宴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拘束规整。 为了避开宴会前的各种骚操作,郁涉在白玖的嘱咐下一直等到了前半个小时才赶过去。 宴会即将开始时,巡视的侍卫长远远就看到一只身形陌生的雄虫在朝着大门走了过来。 经常出入宫宴的贵族虫名单在他大脑内迅速地过了一边,没有跟眼前虫重合的,也不知道这只虫是怎么被放进来的。 他顿时提高了警惕,伸手指了两名侍卫,将手握在激光枪上,就要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然而就在他要动作时,一只手突然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头。 侍卫长一个激灵,回过头去。 贝利亚彬彬有礼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拿着激光枪的手,动作轻柔而不容拒绝。 “自己虫。”他说。 “什,什么?”侍卫长掏了掏耳朵。 “我说。”贝利亚慢条斯理地指了指已经站在门前,双手插兜,轻轻拉下口罩的郁涉,“这位是,咳咳,元帅的虫。” * 晚宴即将开始,陛下还没到。 后花园的悬空宴会厅里,几根雕花玉石材质的柱子支撑起透明的穹顶,夜色与天际残留的霞光缠绵,荧光材料绘制的图案也在渐渐暗淡的天光中亮了起来,是几只巨大的飞鸟样的生物,柔美的翅膀遮天蔽日,垂落下的羽毛布满了唯一一面巨大的墙壁,上面的光眼闪烁着明明暗暗的光。 而就在那些羽毛间的光眼中,摄像头被装饰成丝毫不引虫注目的装饰品,正在全方位立体地通过直播来让整个帝国的虫一同享受这场象征着帝国荣耀和皇室尊严的盛宴。 白玖轻轻地端起郁金香杯,透明饱满的杯壁最大限度地留住了美酒的醇香。他闭上眼,轻轻地抿了一口,原本略显苍白寡淡的唇顿时染上了异色,显出了几分艳丽。 他对面的首辅大人看似正在和身边的财政大臣笑容满面地寒暄,实则两只虫都在留了一只眼睛观察着白玖的反应,满脸都是褶子都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天知道当他们看到白玖孤身一虫走进来时有多爽!四舍五入,他已经将高贵骄傲的统帅大人踩在了脚下,顺利的话,一场晚宴过后,他便可以将白玖以欺君之罪弹劾掉,就连费心为他找一个愿意收留他的雄虫的步骤都可以省略了。 “统帅大人脸色可是不怎么好?是生病了吗?”首辅挪了挪肥胖的身子,好让自己被大号礼服给束缚住的大肚子能够比较舒服地待在椅子上。 他身边有个空位,他是给他的幼虫留的,小雄崽被养的刁蛮任性,在宴会厅里跑来跑去,已经撞到了好几只虫,奈何其他虫都敢怒不敢言。 白玖不理会他,只自顾自地用餐巾拭了拭唇角。 首辅虽然心情不错,但看到白玖脸上依旧是跟往日里没有一丝差别的孤傲,好像他在他面前就是一只跳梁小丑一般,登时那一团火气就烧了起来。 “看来统帅先生还真是一意孤行,执意要一条道走到黑啊。”他冷笑一声,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 “可是您别忘了,今天邀您和您口中那位‘雄主’前来赴宴的可是陛下,要让他看到您如此欺君罔上,无视皇室尊严,纵使你再如何巧舌如簧,也免不了死罪!” 一条道走到黑。这是说的他之前不顾阻拦,非要调查安塞尔家族的事情吧。 白玖垂下眼睫,一声不吭地从旁边侍应生手里抽出一张崭新的餐巾,然后手指慢慢地,一点点将那张餐巾折成了一朵玫瑰花。 然后,当着首辅的面,往他旁边的空座位上轻轻一搁。 “……” 白玖旁边是个空座位。即便是这么一场被虫皇定义为“家宴”的晚宴,也几乎没有虫敢和统帅坐在一起。 一方面是因为内阁里首辅党羽众多,首辅又是出了名的“爱计较”和“小心眼”,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白玖只虫的恐惧。 当一只虫的能力和水平卓越到一般虫都难以想象的地步时,那些敬仰和崇拜都会不约而同地化为对强者的畏惧。虫们称他为帝国保护伞,帝国军事防御体系的建造者,但却不敢和他有过多交集,仿佛他是什么怪物一般。 格雷尔起初打算和他坐在一起,却被白玖拒绝了。 他也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只好隔着两三个座位做了下来,一边和应对着身边虫的恭维,一边留神着白玖。 一直到现在,他发现白玖将一朵素白的,用餐巾叠成的玫瑰花轻轻地搁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他的心里,突然微妙地“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偌大的宴会厅里几乎已经坐满了虫。他们全都是受邀参加这一场宴会的名流贵族,上层权贵,每一只虫背后都有一张密密麻麻的利益网,藏着见不得虫的阴私目的和企图。 有的是攀附权贵,有的是结党营私,而有的是为了报复政敌,满足贪婪的权力欲望…… 这一切的表面的光鲜亮丽和背后深处的肮脏都和那朵美丽的玫瑰是如此的不相匹配,除非是…… 格雷尔喉头涌上一阵咳意,他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涨起了几分血色,显得倒有了些生气。 乌斯坐在他旁边,伸手乖巧地拍了拍他的背。 格雷尔握住他的小手,低低地笑了。 看来今天可是有一场好戏要看呢。 * 首辅看不懂白玖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被忽视的干干净净。 行啊,还能横。首辅不无恶意地从鼻腔里发出嘲讽的气音,丝毫不觉无聊,对身边的财政大臣说,“刚刚在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一件事。”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是周围一圈虫都能听到的音量,于是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已经过了宴会开始的时间,但虫皇还没来,应该是临时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听见首辅开了口,每只虫都以为他是要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表示表示,顺便提前制造气氛。 但很显然首辅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现在满心都沉浸在击败白玖的强烈到让他疯狂的快感之中,以至于并没有发现他身后的宴会厅偏门已经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 “想什么呢?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就在想,在文明发展到当今阶段的帝国,一只雌虫的虫生价值,该怎样体现。” 此话一出,众虫哗然。 白玖稳稳端着酒杯的手丝毫未动,除了指尖微微泛白,没有丝毫反应,宛若一尊美丽的木头雕像。 果然,首辅装模作样地环视一圈,似乎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然后目光丝毫不避嫌地停留在了统帅身上。 其他虫不由得被他极具指向性的的目光的语言影响,都开始打量起来这位冰冷而俊美军雌。 众所周知,统帅可是一直到一百九十岁都是单身…… “我们倡导着尊重每只虫的个体利益,好叫他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身的能力与价值,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有这样先进的觉悟。有的虫,在上面待久了,就觉得自己很牛了,厉害的不行,可以藐视一切自然规则,为所欲为,甚至于满口谎言,欺君罔上!” 宴会厅里鸦雀无声。 许多虫看向白玖的目光都变了味道。 假如是单单不结婚,没有雄主,虽然耸虫听闻,但也不是不难接受,还会给某些雌虫带来一定的心里优越感——你看那个统帅有权有势不也照样没有虫要么。但要是为了显摆,打肿脸充胖子,非说自己有雄主,结果却带不上来,这可就是大罪了! 乌斯被这诡异的氛围给惊到了,他扁了扁嘴,看向自己淡定的父亲,觉得简直难以理解。 为什么那只凶巴巴的大胖虫一直很不友好地用言语攻击阿涉的养父?要是统帅一气之下离开了,他一会还怎么去打听阿涉最近的消息呀? “既然大家看起来都很关心这只虫是谁,那么我今天就先替陛下好好地质问一句,尊敬的统帅阁下,请问您拒绝我们的好意,用来欺骗陛下的那位雄主,他如今在什么地方呢?” 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沸腾的油锅,此话一出,原本的寂静不复存在。 首辅得意地站起身,望着面前的白玖,又提高声音重复道,“阁下,请问您口中的雄主呢?难不成是路上得了陛下的赏识,被陛下留了?” 几只虫哄笑开来,但大多数虫还只是沉浸在惊诧的讨论里。 就在这片纷乱的声响里,白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穿透所有嘈杂,传进了每只虫的耳朵。 “原来首辅大人这么关心我,真是让我——不胜荣幸呢!” 侧门轰然而开,走廊里明亮的光线倾泻而入,一道修长的虫影就站在那光影正中间。等到门板因为惯性返回到手中,他才继续往里走。 就在他停顿的那几秒,已经足够宴会厅里的虫看清楚他的样貌。 那是一只怎样美丽的雄虫。 皮肤冷白,眉眼漆黑,深邃的五官因为刚刚说话的语气而显出一分戾气,衬得秾丽逼虫,似乎跟他身后的骤然亮起的光线一般,晃的虫不敢直视,只甘愿地跪伏在他脚下,为这样倾倒众生的风姿献上虔诚的灵魂。 这是,统帅的雄主? 就在所有虫都在保持着原状,目瞪口呆地等着这少年走进来时,突然,只见他向旁边侧了侧身,挪出了门口的位置。 还有别的虫?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划过,几乎是所有虫都石化了。 卡列侬背着手,缓缓地从郁涉身后踱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但不短小(骄傲挺胸) 大宝贝【温酒倾时吟】 1个地雷 【烟云 】10瓶;【作业多到让人欲*仙欲死 】2瓶营养液; 感谢!无以为报,唯有多更啦! 第51章 别闹 一时间宴会厅里鸦雀无声, 几乎是落针可闻。 夜风席卷着名贵的花草香穿堂而过,将幽幽的,发着光的悬浮生物推推搡搡冲上穹顶, 又缓缓飘散, 像是正在为举行某种浪漫的仪式而做准备。 而那个陌生的,美丽得近乎不真实的少年,在转身礼貌而恭敬地对着虫皇行了一个礼后,一步步走向了白玖。 偌大的宴会厅里虽然坐了很多虫, 但他们大多坐在桌旁,将大片大片空余的空间留在边上, 这也使得他们能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只雄虫, 看着他踏着光可鉴虫的地板, 旁若无虫地朝着他的雌君走过去。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除了最一开始带来显而易见的厌恶和嘲讽冷淡地投在了首辅身上片刻, 紧接着就温柔地落在了统帅脸上, 和他默契十足地隔空对视了一眼,然后绕过长桌,坐到了他身边。 首辅的嘴巴尚没闭上, 他死死地盯着对面这位气场强大的年轻虫,眼珠都泛起了红血丝。 对他来说,现实就像是个泼妇, 在他最得意的高光时刻,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 连带着他现在侧脸都火辣辣地疼。 那些落在他身上又转开, 来来回回,带着嘲讽和讥笑的目光像是棱角锋利的刮刀,在他身上刮掉一层又一层血淋淋的皮肉。 他这辈子,还从没有这么丢脸过。更何况, 他刚刚的话,还极有可能被虫皇听到了大半…… 虫皇的权势虽然不值得过分忌惮,但在这样一个跟白玖的斗争到达白热化的阶段,要是皇室的力量选择站到了白玖背后,那么他不仅死也保不住自己手下那一条暗度陈仓的星际军火航线,甚至还有可能在下一场大选中黯然落榜! 想到此处,他霍然扭头,遥遥地看向首座上正在漫不经心地,擦拭潮湿手指的苍老却依旧威严的帝王。 卡列侬感受到他的目光,平静地掀起眼皮,和他对视了两面,然后对他厌弃地摆了摆手。 那意思是让他快坐吧,不要再傻站在座位上丢虫显眼了首辅先生。 精准读懂了陛下意思的首辅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他四肢僵硬,刚要坐下,却听到对面那个少年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 那笑声很好听,薄薄的像一层云,却又带着一股凉凉的,明显的嘲弄。 首辅闭着眼,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次是他失算了,没想到白玖那虫真的有个所谓的雄主,还是跟陛下一同走进来的……看着陛下对他的态度,似乎是还有那么几分赞赏的意思。 首辅牙关咬紧,又慢慢松开。 该死!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鬼,来坏他的好事! 他阴沉着眉眼,郁躁无比,只觉得一股气堵在心口,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寒冷一片。 * “……”郁涉将那朵雪白的玫瑰拿在手里看了看,“送我的?” 白玖压低声音,在桌布下抓住他的手指,“你怎么和他一起进来的?” 郁涉漫不经心地低头吻了吻花心,然后用左手轻巧而熟练地拆开那朵花,“你猜?” 白玖:“……别闹。” 郁涉叹了口气,看着自家操心不够的统帅,“路上碰到的,这也吃醋?” “……”白玖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将开胃酒推到他手边,“不要喝太多。” 晚宴虽然已经开始了,但很显然因为之前的插曲,许多虫都在暗暗地注视着这边主桌的动静,尤其是白玖和郁涉。 两只虫的亲密无间,细细耳语落在别的虫眼中,便引发了一片惊疑。 天哪!这真的统帅先生吗?真的不是因为首辅的无耻诬陷而性转或者魂穿了吗?一向冷淡的甚至称得上是冷酷无情的战场修罗,冰冷元帅居然还会那样温柔地看着一只虫,眼神里那一汪泉水清浅地荡漾着,带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众虫几乎都食不甘味,纷纷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时有只虫突然收回一直黏在郁涉身上的实现,低头跟同伴嘟囔道,“你有没有觉得,统帅的雄主,好像有些眼熟……就像在哪里见过。” 同伴是只漂亮的小雌虫,这时也正不无嫉妒地盯着那桌,听闻此话,也只是笑笑,“怎么可能!这么美丽的雄虫我敢肯定整个帝都都仅此一只了吧!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跟白玖统帅早就结婚了,啧!真是羡慕……” 一开始说话那虫于是不言语了,但那种强烈的,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的感觉还是如此的鲜明,就像是梗在心口处的一根细小的刺,在不轻不重地戳着他的神经。 “可能是感觉错了吧。”他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同伴,低头默默地喝了一口汤。 宴会厅里的虫大多是已婚了的政要权贵,每天致力于勾心斗角蝇营狗苟,对于距离目前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的娱乐性质的“最美雄子”选拔赛并没有多么深重的记忆,然而一些年龄比较轻的家眷则不怎么健忘,像刚刚那只小雌虫一样觉得郁涉眼熟的很显然不是少数,但所幸皇室的宫宴跟那场比赛实在是缺乏多余的连接点可供他们的思维进行连接跳转,因而大多数都在苦思冥想之后放弃了。 也许是在某些性*启蒙的梦里梦到过这样堪称神迹的一张脸吧,他们如是想。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短短三个小时不到的宫宴,在通过转播后的视频平台上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在进入宴会厅时,几乎所有虫都将光脑半休眠了,因而并没有实时接收到外界的最新消息,而相反,他们在宴会厅里的一举一动,包括陈词讲话,餐桌仪态都会被一帧帧放大,全方位立体投放在每一个连接终端。 哪怕一只虫想不起来,两只虫想不起来,总会有记起来郁涉是谁的虫,而当那只虫颤抖着手指将自己的猜测发送出去时,一瞬间,舆论像是浪潮一般席卷整个星际网络。 #统帅雄主# #最美雄子# #帝国神迹再现!真·虫生赢家!# #首辅阴阳怪气惨遭打脸# #年度经典大戏之皇室晚宴# #神秘雄虫是比赛冠军?# …… 无数tag在瞬间挂上首页又瞬间飘红。从首辅那段似是而非的,引起无数雌虫反对的垃圾言论到郁涉踏着碎光单手插兜,救世主一般朝着统帅走去那一段视频被无数次剪辑了出来,配上了BGM,瞬间和曾经他凭借着夺得头筹的那段“神迹”视频一同登顶极大视频网站播放量NO.1。 【啊啊啊啊啊我又可以了!为什么每当我要放弃这只雄虫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啊啊啊!】 【不是谁来打醒我,这件事情也太玄幻了吧!天哪好像知道统帅和“神迹”大人是怎么认识的QAQ这一定是个绝美爱情故事呜呜呜!】 【怎么办嫉妒让我面目全非!】 【“神迹”太可了吧!原本乖乖软软,今天看起来又帅又霸气!】 【他怼首辅的那句话我来来回回听了不下二十遍,虽然是嘲讽的,但也太好听了吧……】 * 皇宫外天翻地覆,宫内宴会厅里依旧一片祥和,没有虫察觉出任何异样。 晚宴结束后,侍者将带领各虫前往居所。 众虫看到卡列侬离席之后,紧接着统帅就站了起来,而他身边的雄主也站了起来。 两只虫一高一低,就连身上的礼服也像是配套的一般。 郁涉刚要走,却突然手臂被握住了,他有些疑惑地低头,看见白玖微微颤动的疏朗的长睫,掩映着碧蓝的眼眸。 “诸位,”白玖最后看了一眼被缓缓关合上的摄像机,以及跟随着虫皇离去的移动摄影器,转向大多数仍旧坐着的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他神色是惯常的冷淡,声音不高不低,却在寂静的宴会厅里荡漾出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回音,更显的声音空灵。 “在座的大多是我的同僚,白玖平素不喜与虫交际,但最基本的虫情往来,政务交接自问还算尽心尽责。今日承蒙陛下邀请,得以和诸位相聚于此,所以有些话,纵使不太合时宜,但还是要说。” 众虫默然不语,首辅拍桌离席,却没给周围带来任何影响。 所有虫都在等着白玖继续说。 郁涉几乎已经可以猜到白玖要说什么。他侧了侧脸,温柔地低头看着自家统帅。 “我知道你们其中又不少跟我政见不合,甚至于和我在私下有关某种不适宜直接说出的冲突,包括但不限于暴力斗争,流血事件。”白玖的话音刻意地顿了顿,视野所及范围内,几只虫转移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虽然我不是特别记仇的虫,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今天想告诉诸位的是,从今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穿着白色礼服的统帅,栗棕色的发丝被梳到脑后,面容深刻平静,眉目俊美得不像话,不说话时简直像是一尊优美的大理石像,但只要一开口,那种带着微微倨傲的,冷淡的言语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所有虫都冻僵,丝毫不受刚刚暧昧氛围的影响。 “见识过我手段的虫应该都知道,没有见识过的阁下也应当有所耳闻,我不讲究所谓的手段正义,在默认的准则之中,任何你所认为的可以击败我的手段你尽可以冲我来,但是,他不行。” 那个“他”指的是谁,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所有虫的目光都复杂起来。 被这样多的虫注视着,郁涉已经习惯了。 他明显地感觉到白玖缓缓地移到他手腕,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用了力道,如果解开他的袖口,应该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青筋,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郁涉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来。 他喝了点酒。 白玖喝酒不上脸,更何况他喝的也不算多。 “希望从今以后,大家能够继续合作,为帝国献出所有忠诚,也提醒某些将精力过分放在我身上的虫,好自为之。”他的目光从财政大臣和几位狗腿的脸上轻描淡写地滑过,财政大臣浑身的汗刷地一声就出来了。 “走吧。”郁涉见他说完了,低声说。 “……”白玖略有些苦恼地微蹙了下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按了按眉心,“嗯。” 两只虫相继离开,被按下暂停键的宴会厅才重新恢复了喧闹。 格雷尔唇边带笑,窝在椅背里,将杯子往桌面上一放,“我们也走了,乌斯。” 乌斯还处在迷茫之中。 他追在父亲身后,一叠声地问,“刚刚那只虫,跟阿涉长的好像,简直像是长大版的阿涉……” 格雷尔“嘶”了一声,也苦恼起来,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来自家的好友。 他该如何跟小幼崽解释,你当人家是同龄虫,其实人家比你要高好几个级别还不止呢? 作者有话要说:卡列侬:是我太没有存在感了吗?思考jpg. 感谢一下宝贝鸭! 【温酒倾时吟】 1个地雷~ 【呆毛 】8瓶;【烟云 】5瓶;【倾 】3瓶;【彼岸】、【枫虺】、【苦厄果】 2瓶;【fu山君】、【万事如意 】1瓶营养液; 么么啾^O^/ ps:手工整理名单,如果有遗忘的话,发评论哦单独感谢! 第52章 神谕 第二天早晨, 时间尚早,侍者穿过重重叠叠的走廊,静静地候立在一扇厚重的大门前。 而那扇门之后—— “我已经见到他了, 他……很漂亮, 也很高贵。”悬浮的光尘在一片虚无的空气里旋转跳跃,一道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那赫然是帝国的虫皇。 “只是,他是那样的年轻, 真的是您要找的虫吗?” “……” 这时,另外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地接了上去, 平静又笃定, “在联邦覆灭, ‘机械恐怖’笼罩这个星系时, 只有我, 独自陪伴在先帝身边,和他一同闯入过那间晨昏不分的,隐藏这最深处秘密的地下室。那里有着对于未来最精准的预言, 我们称之为‘神谕’。” “我知道。”卡列侬轻声打断了他,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那虫,说:“如果不是这样, 我一开始也不会同意他的降生——那毕竟是……” 毕竟是我的幼虫,我的血肉。 “……我很抱歉。” 卡列侬没说什么, 他微微泛起灰白的眉毛习惯性地蹙着, 时刻显出身为帝王的威严,这是长年累月根植在骨髓里无法改变的东西。 他目光深处有着隐隐的悲恸,和不易察觉的,因岁月悠长而显出几分模糊的怀恋。 半晌, 他叹了口气,回归了之前的话题。 “我相信你,我们之间也无需再解释什么,但我还尚存一丝疑问。” “您问。” “我厌恶利用,也憎恨背叛,等一切结束之后,历史回归正轨,请您允许我带你一起上路,可以吗?” 把所有的秘密和过往都一起消弭,那些为之付出的努力和艰辛,就让它们永远地沉睡在暗夜之中好了。 他只剩那样一个孩子了,干干净净,不染罪恶,他不能让他背负任何可能的罪名,因此要斩断真相回归天日的路途。 “当然。即便是您不那样做,我也会自我毁灭。”嘶哑的嗓音说。 紧接着这道嗓音似乎踌躇了一下,然后迟疑道,“从昨天您从宴会厅回来,您的情绪就十分悲观,恕我直言,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超出了我的预估,我想,您应当知道,所有的假设都是建立在我们的计划能够成功的前提上,就像是当初您的祖父覆灭了被‘机械恐怖’笼罩着的联邦,建立了卡列侬家族的帝国,他是个伟虫,但他也难以预料到千百年后帝国的发展。” “与之相反,即使后来我们销毁了所有的‘智能机械虫’,将有关它们的一切都打上背叛和血光的烙印,我们也应当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切的背后掩埋了什么。当这个时代泥沙俱下迷惑了所有虫的心神,让整个帝国都陷入迷惘之中时,您也应当是清醒的,理智的。” “做任何事情都像是在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都会偏离入深渊,您相信情感,但也请不要过度沉沦于其中。” “……我知道了。”卡列侬闭上眼,“谢谢你。” “您知道就好。”嘶哑嗓音低声欣慰道。 “卡列侬家族的荣耀伴随着您,愿你与帝国,万古长青——”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话音的落下,半虫高的三维立体的影像彻底化为一串串代码,消散在空气里。 卡列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清澈。他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出来了卧室。 他从侍者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手,随口问道,“怎么样?” 侍者低着头,恭敬回答,“回陛下,昨晚统帅先生的那段话似乎对郁小公子触动很大,他们在晚宴离席之后一起去花园里散了步。” “哦。”卡列侬面部表情,一边擦手一边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他还是挺喜怒不言于色的。” “……”侍者低头,嘴角似乎不易察觉地抽了抽,然后低声回答,“他们在花园里亲吻了,是郁小公子主动的。” “……”卡列侬深吸了一口气,完全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有一条毛巾,不断机械地重复着擦手的动作,“他们还做了什么?” “这……”侍者犹豫着,慢慢地看着虫皇的脸色说出口,“他们一直在说悄悄话,距离有些远,属下……属下没听清。然后似乎是小公子开了个玩笑,然后统帅生气了,转身就往回走。” 卡列侬斜长眼角眯起层层褶皱。 紧接着就听侍者继续说,“然后小公子就跑过去,把,把统帅先生他他他给抱了起来……” “……” “……行了。”卡列侬不想再听了。作为他和已逝皇后晚年体外培育的唯一雄崽,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还没等他认回来,就已经跟一只军雌跑了! 还特么是他前一阵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首辅倾轧来实现权力制衡的帝国元帅。 虫皇昨天晚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该怎么让雄子回归皇室,又该怎么委婉地劝说他离开白玖,但想了一整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不否认统帅的优秀,甚至可以说整个帝国比他更优秀的雌虫几乎寥寥无几。白玖战功赫赫,个性淡漠,不结党营私,也不争权夺利,是个二十四孝好臣子。然而就在从百年前遗留下来的“神谕”之中,最后燃起战火狼烟,屠戮满城,举着刀剑横指皇宫的虫,居然有着一张和白玖一模一样的脸。 想到这儿,卡列侬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下去。留着白玖一条命,还放任他执掌军权,是他最迫不得已的事情。 真要追根究底,大概的原因三分在于他受限的军政权利,三分在于那可笑的,企图对未来抗争的盲目自信,剩下的四分,就全是因为郁涉了。 他不能在尚未开始相认之前,就破坏掉这一份难得的父子情谊。 更何况神谕还说,这位在皇室排名第十三的雄子,手握着能让整个帝国重获新生的,至关重要的契机。 即便是他的亲生父亲,也将要为他而臣服。 *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有关郁涉身份的猜测和他和白玖的关系已经被证实的七七八八。 深夜12点多,郁涉和白玖的星网账号同时在活跃度排行榜榜首的社交软件上,公开宣布了婚姻关系,并晒出了光脑上个人界面上的截图。 【姓名:郁涉,编号:52694833,伴侣:白玖(36518973)】 【姓名:白玖,编号:36518973,伴侣:郁涉(52694833)】 格雷尔,贝利亚,安德烈等一众还算有头有脸的大虫物,纷纷秒转,也算是间接证明了这天晚上无眠的虫究竟有多少。 而郁涉和白玖这一简单明了,又充分锤定了关系的操作直接将热度炒到了历史最高,甚至到凌晨都不断有虫新开有关的话题楼。 【[照片][照片][照片]快来看看,这是谁!】 凌晨时,论坛上有只ID为【不谢】的匿名虫放出了一些郁涉之前在预备营的照片。 起初在那段二次分化的视频爆出来时,就有虫因为场地的背景而怀疑郁涉的真实身份是那里的学生,但被白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准狠地压了下去。 而现在既然要官宣了,这个身份迟早也是要爆的,也就无所谓了。 早上。 皇室客房。 清晨的阳光顽强地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间狭窄的缝隙钻了进来,落在白玖垂落的长睫上,像是停了一只小小的,由光化成的蝴蝶。 而那眼底还有一抹淡淡的湿痕。 郁涉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手将通讯器的音量调到最低,然后才打开了光脑。 果不其然,无数条信息纷拥而至。 郁涉粗略一扫,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杨思明的,还有一些预备营的同学,甚至还有乌斯。 时间线从昨天宴会时到一个多小时前。 郁涉自从踏入皇宫就将通讯器给关机了,这才将安宁一直维持到了刚刚。 是时候要打破它了。郁涉想了想,捞起一旁被子里白玖白皙柔软的手,和自己掌心相合,十指相扣,然后—— “咔嚓”一声。 郁涉:“……” 长时间没用摄像功能,都不知道原来它还是带声音的。 白玖睫毛颤抖了两下,似乎是即将醒来。郁涉将照片群发出去,代替他来回答那些夹杂着无数感叹号和问号的消息。 消息都发完了,白玖并没有醒。 郁涉刚要退出界面,忽然,视线扫到角落里,那个已经有段时间没继续用的光标,然后顿住了。 雪白可爱的小画板静静地站在那儿,居然有了一丝陌生的神秘。 郁涉回头看了一眼白玖,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郁涉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挪了个位置,面对着他,这样等到他醒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然后他点开了那个画板。 当初从多蔚星回来时,白玖曾经给他发过一份“房树虫”。到那时候时间紧急,又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最后他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重新想起来。 大概是和白玖相处的久了,就连他也开始逐渐忘却那些将来会在白玖身上一一应验的,诡谲叵测的未来,和白玖那沉重内心所滋养的,幽微而难以探寻的潜意识。 幽幽的蓝光映照在脸上,像是在瞳孔深处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 当郁涉看到那幅画时,只觉得一颗心像是突然之间进入了寒凉的冰海,那一瞬间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他下意识地猛地抓住了睡衣领口,瞳孔不受控制地缩紧了。 第53章 病虫 怪异型的房子结构, 厚重的黑铁一般的墙壁,像一座尖牙利齿的囚牢,把一只年幼的, 面目模糊的虫锁在了里面。尖锐的棱角, 突出的穹顶,因为反复摩擦而显得很是毛糙,一直刺入天空。 ——这代表着被测试者拥有极强的自我防御性和潜在攻击性。 细长的树干,顶部宛若一簇簇燃烧的火炬, 树干上趴伏着瘢痕,根部宛若巨龙的爪子, 牢牢抓紧被反复涂抹过的地平线。 ——这象征着被测试者内心深处隐秘的恐惧与忧虑, 还有难以遗忘的创伤体验。 整个画面几乎都充斥着灰暗而压抑的感觉, 即便是不用专业知识进行分析, 郁涉也能感觉到当时白玖在画下这幅画时满心的焦躁。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日期。 是那次绑架前的一晚, 发送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那天白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画出一幅这样的房树虫? 而又是为什么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对他缄口不言? 郁涉隐隐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他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了一个长久以来都被他忽视掉的东西。 好像自从白玖那天回来之后就格外的清闲, 包括他们在宴会开始前的一周,白玖一直呆在家里陪他。他在房间里复习,白玖就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看书, 他兴致来了做饭的时候,白玖就在旁边一脸担忧地打下手。 当时他因为自己放备考假, 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现在想来,那明明不是统帅大人的生活节奏啊! 按照他之前看到的未来景象,在这个时间段里,白玖不是应该忙着撤查军火走私的事情吗?他又没有假期, 怎么会这么闲? 难道说是他就是因为查到了军火走私跟某上层乃至于皇室有着密切联系,所以备受打击,意志消沉,那天才会画出那样的画? 不行。郁涉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白玖沉静的睡颜上,然后顿了顿。 他掀开被子,走出了卧室,向贝利亚发出了通讯请求。 “郁……先生。” 副官难得跟这位小祖宗说话,就连捧着通讯器的姿势都透出一股子虔诚。 但他又实在是不知道郁涉找他有什么事。这位小公子秉性沉稳,不喜惹事,贝利亚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但实则交际真的少的可怜。 “不是什么要紧事……”郁涉低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那个,我想,问你些事情。” * 皇室宴会第二天结束时,除了首辅大人提前和虫皇告别了之外,其余的虫都一直留到了傍晚,才陆续从皇宫里离开。 郁涉是在回玫瑰星的飞船上接到了多兰的短信。 [用户:“多多多多多兰”拒绝了您的好友请求,并给您留言如下……] 郁涉叼着一根圆柱形的糖果,往下一扫。 [多多多多多兰:你谁?(白眼)] 郁涉伸出拇指和食指,在虚空中一划拉,迅速地将光屏截了下来,发给了安德烈。 他刚刚捏完了两根手指的关节,安德烈在那边不知道做了什么,然后给他发了个表示“OK”的戴墨镜小虫的形象。 郁涉返回界面一看—— [“多多多多多兰”已经添加您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啦!] 郁涉手指没停,尝试着发了一个问好的表情。 然后…… 【病虫二号002:。】 【病虫二号002:给你三分钟,把我给删了。】 郁涉想了想,然后关了屏幕,凑到白玖跟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白玖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自己的光脑,隔空给郁涉发几张图。 “叮咚!” 新信息的声音响起,一只被保养的白白嫩嫩的手往梳妆台上一伸,捞过通讯器。 【YS:[照片]】 【YS:认识这只虫吗?】 多兰点开照片,只见上面赫然是一只虫的背影。 身形高挑的少年,站立于高大的穹顶之下,日光透过透明的玻璃撒了他一身。 而在他身后,有着一双最独一无二的美丽的翅膀。 有着这双虫翼,即便是不看到正脸,多兰也知道他是谁。 他不由得想起被他耿耿于怀的那次惨败。 明明不是什么格外重要的事情,他也只是损失掉了几个代言罢了,他不在乎,可不知为何当这只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会产生一种没由来的,被挑衅的感觉。 多兰几乎是咬着牙恶狠狠地回复。 【病虫二号002:滚!!!】 郁涉扬起一边眉毛,耐心地输入。 【YS:好巧!我也讨厌他,现在我们能聊聊了吗?】 没等他回答,郁涉紧接着迅速道: 【鄙虫不才,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不足为外虫道也的隐秘事儿。而最近有消息说他可能会接手原定给你的广告和宣传片,甚至会成为你的同门师弟——】 他看着多兰在那头不断地删除重发,到最后只发过来短短四个字。 【病虫二号002:你要多少?】 郁涉还没想好怎么回,多兰就又发过来一段语音。 【病虫二号002:[语音]】 郁涉小幅度地挪了挪肩膀,让枕在他肩上闭着眼睛浅寐的白玖睡得更舒服些,然后将通讯器放在耳边,点开了语音。 “我需要一份炒作证明,说明这只卑贱的虫并没有所谓的虫翼,那段视频只不过是他虚假剪辑而成的,目的就是为了赢得比赛冠军。” “能做到吗?” “……”郁涉手指顿在屏幕上,有些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dbq,我为我的短小道歉呜呜呜,明天一定大肥章! 今天晚上到明天早上九点钟留言送红包QAQ 感谢【温酒倾时吟 】1个地雷,抱住么么~ 感谢【烟云】 5瓶营养液,啾咪! 鞠躬。 第54章 柠檬精 “所以你真的用这个身份跟他和谐相处了长达半个月?” 统帅府, 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会客厅里,杨思明咬着吸管,坐在上周刚被总参谋长坐过的沙发上, 一边喝冰镇果蔬汁, 一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郁涉点了点头。处于职业的特殊性,他十分注重和陌生虫接触时的方式和角度,他也向多兰的助理,一个胆怯懦弱的雌虫了解过, 多兰平时性格极为暴躁易怒,对于一些求而不得的东西从不吝于采取各种手段。 还有一点, 他对于“交易”这一件事情似乎有着由衷的热爱。其实用“热爱”这个词汇并不十分地恰当, 但郁涉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他似乎是将这种原本有着合法范围的社会交往途径完全从常态中剥离出来, 使之在自我认知的范畴中完全浸染了“权色”和“金钱”的色彩。 他将能够熟练运用这一手段作为追求目标并已经练习的炉火纯青。 “不是, 只是为了承那位餐厅老板的情, 这也太不值当了吧。”杨思明吐槽。 郁涉只淡淡地笑了笑,没吭声。 虽然严格意义上多兰并不算是他的病虫,但他的隐私郁涉也不会轻易跟虫透露。 更何况这还极有可能对多兰的外在形象造成极大的影响。 那是皇室宴会结束后没几天, 他和多兰的交流刚刚起步。当时他已经顺利地完成了预备营的毕业笔试,并且向第一军校诺克蒂斯医学部提交了入学申请。 这段等待结果的时间足足长达半个月,而在这期间, 他不仅顺利地取得了“病虫二号002”的信任,还跟他的助理有过几次单独接触。 当时助理听从了安德烈的话, 把他所需要的所有有关多兰的情况汇报给了他。而就在这只胆怯的雌虫说话时, 郁涉突然发现他的脖颈上,好像有什么痕迹一闪而逝。 “……”他一边听助理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到他的手腕上。 天气不冷,但他依旧穿着长袖, 而就在那少得可怜的位于袖口尽头的半寸裸*露的皮肤上,赫然有着一道青紫的掐痕。 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郁涉便下意识地搜寻起了小助理身上的其他地方,结果在他的另一只手上还发现了一圈鲜红的勒痕。 很新鲜,就像是用绳索之类的东西勒出来的,时间应该就在一天到半天前。 郁涉眉心一凝,推了推伪装用的金丝边眼镜,将口罩向上拉了拉,严肃地开口,“不好意思……请问多兰先生他……” 斟酌了一下措辞,郁涉还是垂眸,用尽量温和的态度直接了当问,“……是否有过凌虐倾向?” 小助理手一抖,正在倒水的动作直接顿住了,“哗啦”一声杯子被摔碎在地上,瓷片四溅。 “没,没有……没有……”助理矢口否认,只是他那抖如筛糠的小身板和无助闪躲的眼神,落入郁涉眼里,便显得语言实在是过于拙劣。 交易……这也是交易吗? 我给你钱财,你来充当我不如意生活中发泄怒火的器具,甚至是…… 郁涉的眸子当即沉了下去,一言不发,收齐资料,直接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小助理颤颤巍巍地喊住了他,声音又尖又细像是即将断裂的透明丝绳。 “先,先生!” 郁涉脚步一停。 “请,请不要……” “……”郁涉在心里“嘶”了一声,半晌叹了口气,双手插兜回过身来,彬彬有礼道,“守护每一位病虫的隐私是我的职业道德,虽然我只虫的观念并不完全与之契合,但是——”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目光在畏畏缩缩的小助理身上扫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回去涂些药吧。”少年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小助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身体依旧在止不住地颤抖,频率却降低了很多。 不能涂的,涂药的话,会被更残忍地对待的……小助理觉得心里苦涩极了,但看着那一身白衣渐行渐远,在走廊尽头消失了的虫影,忽然又觉得有那么一丝邈远的希望。 如果多兰的病能治好,他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是不是就能找个机会取出把柄离开这里? 他的心里滑过一个近乎于奢望的念头,随机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嘀嘀嘀” 光脑的闹钟响起,惊醒了小助理。他飞快地跳了起来,先是一只突然被上足了发条的机械虫,转身朝着原来的方向奔去。 * 对多兰的治疗持续进行中,而取得的一系列成果都侧面证明了郁涉一开始的猜想。 那就是古地球的心理学知识在对于虫族进行运用时,大约有三分之二可以直接使用,有五分之一则是因为生理构造的部分差异,呈现出完全的不适应,是需要被舍弃的。而剩余的部分,则需要在实验探索中随机应变,进行调整。 这还是郁涉在完全没有使用维克托遗留下来的研究资料的情况下第一次在心理学复建上取得了这样的成果,虽然还不能够公布出去,但足以让郁涉自己在心里小小的嘚瑟了好几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多兰的出现也算是一个契机,也为他提供了一种崭新的思路。而且,为了尽可能地避免将来在深入治疗白玖的时候出现某些难以控制的情况,他也需要提前适应。 所以虽然和敏感多疑还暴怒的多兰打交道既费神又麻烦,郁涉还是坚持了下去。 他一向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啊不,是虫,理清了目标和思路,更是执着的可怕。 而白玖……统帅先生则在最近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之中。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好像多了好多情敌,还都是……雄虫? 那个多兰,算是一个。不过看在老师和他有病还丑的份上,白玖不屑于跟他计较。况且郁涉也不向他隐瞒自己做的事情,还会给他看聊天记录。 ——不得不说,在知道郁涉真实身份就是那只“帝国神迹”“最美雄子”的情况下,看那些夹杂在“套话”和“被套话”之间的,多兰充斥着嫉妒和愤怒的话语时,白玖的心情有些复杂难言。 他竟然不知道,自家雄主是一只如此执着地,用生命在热爱着角色扮演的虫……orz一切都是他的罪过,是他的失职。 于是,第二天,郁涉突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多虫小群,群名是“神迹反黑第一组”。 群主是白玖。 群员包括但不限于贝利亚副官,内务大臣格雷尔,乌斯,一群跟随统帅守边征战的将军,甚至还有杨思明。 群里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郁涉亲手做的早餐,郁涉给白玖写的小情诗,两只虫一起散步时的照片,穿着礼服的合照…… 几乎都是白玖上传的。 郁涉:“……” 如此幼稚,这真的是高冷的统帅大人吗?郁涉也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几乎可以预料到的,这个披着“反黑”皮囊却被用来秀恩爱虐狗的群没隔多少天就死寂一片,除了白玖和配合演出的郁涉之外,其余的虫都整日遭受着这一对崩虫设的精神折磨,又不能冷着统帅,于是画风就变成了这样。 【元帅:[照片][照片][照片][照片]】 照片上赫然是郁涉下厨时做的银耳莲子汤,金针菇培根卷和几份小菜。 【贝利亚:[柠檬][柠檬][柠檬]】 【格雷尔:[柠檬][柠檬][柠檬]】 【杨思明:[柠檬][柠檬][柠檬]】 …… 一溜柠檬怪的最下方,郁涉企图照顾众虫幽微辛酸情绪的意图十分明显。他想了想,谨慎地问了一句—— 【郁涉:想尝尝吗?】 【众虫:!!!!!!】 副官还是比较有眼色的,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贝利亚:那个……你们够吃吗?】 郁涉想都没想。 【郁涉:当然!】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图片上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仿佛瞬间有了灵魂,勾引着屏幕外每一个眼馋已久的虫。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即将收到跟随元帅以来第一份来自统帅府的犒赏之时。 两分钟之后…… 【郁涉:[菜谱]】 众虫:…… 郁涉似乎没理解突然静寂的缘由,他还在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闲来研制的菜谱。 “先这样这样……再这样这样……最后这样那样……就可以了……”语音教程,配合使用感觉更好哟! 旁边白玖“噗嗤”一声轻笑。 他的雄主,还真以为人家是馋他的菜单呢。 不过就这样,刚刚好。 郁涉只会给他一只虫做饭,只有他,才有资格品尝他的雄主的手艺…… 不过,说起吃饭…… 白玖蓦地想起第二个对郁涉表现出格外上心和超乎寻常的热情的雄虫,不是别虫,居然是帝国的虫皇。 这半个月里,卡列侬陛下已经第三次邀请他和他的雄主,也就是郁涉一同入宫共进晚餐。 虽然以前也有过每个月入宫叙职时被皇帝留下来吃顿便饭的经历,但这几次和以前的经历截然不同,是由专门服侍陛下的书记官亲自来到玫瑰星通传的,还格外强调是邀请“统帅一家”。 在战场厮杀和官场尔虞我诈的环境下锻炼出来的,近乎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几乎让白玖在第一次听到那段通传的话时就觉出了不对劲。 不同于以往和他商谈有关外交军事事宜时的邀请词,这几次他总觉得虫皇的关注点并不在他本虫身上,而是在郁涉身上。 他在借自己的手,带郁涉入宫。 白玖接连用不同的借口推辞了几次,终于还是没办法了。他记得郁涉那天说起他和虫皇的相遇,也是稀疏平常,并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地方,虫皇在宫宴那两天里也并没有表现出对郁涉格外特殊的地方。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虫皇对郁涉产生了兴趣? 还是说…… 白玖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想到了一个致命的可能性,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不由得微微喘了一口气。 听闻卡列侬家族的皇长子是只容貌艳丽的亚雌,因为体弱多病而一直被养在深宫,算来年龄刚好适宜婚配…… 难道说…… 白玖心乱如麻,连带着看向来邀请他们去皇宫的书记官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凶狠了几分。 “统帅不必过于担忧,”书记官古怪地笑了笑,整张脸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陛下只是有一些事情,想要跟您交流一下。” “什么事情?”不会是要把他的那个病歪歪的长子许给郁涉吧? “宫中秘事,不可言说。” 白玖沉默了一下,笑容一寸寸变冷,他转向郁涉,轻声说,“简妮特出去买菜还没有回来,你问一下怎么回事,好吗?” 郁涉了然,拿起通讯器,转身朝花园里走去。 白玖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收回视线,神色疏离,连最后一丝温和的笑意也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转过头,看向书记官。 “如果陛下指的是继续之前的计划,用雄主来暗示我什么……”白玖轻声道,“那么还是请您直接传达比较好一些,白玖愚笨,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大概是理解不了。” 他唇边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直直地盯着书记官。 “尊敬的……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同时间段100点的红包~ 感谢! 还有这只小可爱【作业多到让人欲*仙欲死 】4瓶营养液哦! 鞠躬。 第55章 不用谢 白玖和那位号称从皇宫过来的书记官在书房中已经呆了快一个钟头, 还没有出来的意思。 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郁涉收到了一条陌生信息, 而这条信息竟然成为了另外一场风波的开端, 并且让统帅大人和尊敬的陛下统一了战线,握手言和。 当时郁涉在花园里转了几圈,无聊地回房间看了会儿书。 通讯器震动了几下,提示他有新消息进来了。 郁涉瞄了一眼, 发件人的ID是一串陌生乱码。 郁涉以为又是垃圾信息,随意地点开, 只见光屏上赫然出现两张照片。郁涉视线下移, 只看到了一句话。 【不用谢。】 郁涉:“……” 他抽了抽嘴角, 眯起眼睛仔细看那两张照片, 片刻后, 恍然。 照片上的虫不算眼熟,但也不算陌生。郁涉不脸盲,而且出于职业特征, 他对虫的辨别度还算高,因而虽然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但紧接着就发现了那只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虫是谁。 那天为了给他订做礼服, 白玖让手工坊中的大师傅带着两个小助手亲自过来,而这只被绑着的, 如果没有认错, 应该就是那两只小助手中的一个。郁涉的记忆力还算好,虽然那小助手跟师傅比起来当真是存在感极度低微,但由于隔着的时间不算长,所以还能记得他的脸。 不过, 这是什么意思?这只虫跟他没有什么交集,就像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如果非要说有联系的话,那也就是几天前的那次入府测量了,不过郁涉生性沉稳,也没和小助手说过话。 即便是绑架,寻仇,也找错虫了吧? 郁涉的手指在报警上停留了片刻,正在犹豫,但随即就发现了关键。 照片的背景是一间空旷破旧的房间,窗子都被窗帘遮挡的严严实实,背景色调极其阴暗,只有小助手头顶上一盏微弱的小灯亮着,为房间里提供唯一的光源。 但倘若仔细辨别的话,还是能看出来,这间房间里,被绑着的应该不止小助手一虫,只不过给他发信息的那只虫估计猜到他也不认识其他虫的脸,所幸干脆没让他们露脸。 “……”这是什么操作? 郁涉的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着照片中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他在那被绑着的,神色愤怒而狼狈的小助手手里,见到了一团被握皱的类似于塑胶片的东西,而就在他的身边,延伸到黑暗中的光影里,也散落着几张同样的,巴掌大的照片。 郁涉将屏幕放大,可惜像素过于垃圾,只能隐约看出照片上有几只虫影,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这或许才是关键。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犹豫了一下,随即当机立断将照片那一块需要放大的地方截了图,给杨思明发了过去。 杨思明大概是闲的长毛,没过两分钟就将清晰处理过的照片发了过来,并附赠了一个“?”。 郁涉现在没空搭理他,收了照片并回了个“。” 杨思明:“……” 这边照片已经被单独处理到了分辨率高达几千万倍的程度,拍照虫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被处理过的照片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地板上散落着的几张照片上的内容。 照片被加载完毕,郁涉紧紧地盯着那一角,瞳孔骤然一缩,然后好看的眉毛一点点蹙了起来。 他就说,为什么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因为地上散落的照片上的虫不是别虫,正是那天的白玖和郁涉! 少年穿着领口大开的睡衣,眼眸半阖,懒懒地仗着身高优势,把耳尖绯红的军雌按在墙上,晶莹剔透的翅膀在身后呈现半展开的状态,就那样俯身下去。 而就在那照片旁边的一张明显是被破解出的,用来誊抄密语的纸张上,赫然是一排字。 晚宴之前,做掉他。 …… 而就在几墙之隔的地方,白玖和卡列侬的交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白玖的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身前,这是一个十分恭敬又规矩的姿势,但卡列侬知道,元帅恐怕并没有半点这个意思。 白玖这只虫,出身卑微,没有虫知道他从一只在战场拼杀的低贱的下等军雌到如今高高在上的统帅大人花费了多少常虫无法付出的汗水和鲜血,忍受了多少难以想象的折磨和重压,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宝剑,需要经过最残酷的打磨,才能够成就如今的模样。 但是那些经历虽然让他一步步爬到了顶峰,却也造就了他如今极具双面性的性格特点。 清冷矜贵,目中无虫。 卡列侬每当想起“神谕”中白玖那张冰冷的脸和眸中嗜血的锋芒,都不由自主地为之胆寒。 “……”卡列侬兜帽下的脸保持着帝王的威严,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严谨而沉稳,但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透出一股荒谬的意味。 虽然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白玖在听虫皇讲出这件所谓的“皇室秘闻”时,难以言喻的震惊和错愕,以及不可置信的情绪,还是将他团团包围。 他狭长的幽蓝眼眸自眼尾处收紧,长睫的阴影几乎完全覆盖了下眼睑。由于过于愕然,他几次张了张口,质疑的话,还没冲出喉咙就又消了声。 不怪他,相比之下,白玖的反应可是比虫皇预料之中,要好很多。 毕竟这件事被皇室和研究所联手隐瞒了那么久,如今的知情虫寥寥无几,就连卡列侬今天决定直接将秘闻和盘托出,也是有一定的冒险成分在里面的。 当然,虫皇可不是自己一只虫来的。他估算过白玖可能的反应,并且已经准备了无数种应对的方式,即便是白玖选择直接将这件事告诉郁涉,抑或者是想要利用自己跟郁涉刚公布不久的,热度尚且居高不下的关系进行炒作,将自己和皇室绑在一条船上,从而达到自己的夺权目的,卡列侬也早已有了应对的方案。 但他万万没想到,白玖冷静了三分钟,等到脸上的惊讶之色褪去,恢复成面无表情,他微微低头,用一种近乎冷峻的声音重复着刚刚听到的信息。 “您的意思是说,阿涉他的胚胎是来自于皇室……他根本不是实验体!” 按照虫皇的说法,郁涉只是当时皇室斗争下被迫牺牲的产物,由于当时权力动荡,外交权在议会和皇室之间游移,恰逢兽族大举入侵,皇族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朝不夕保,于是铤而走险,用直系的研究所展开了一系列变异实验体项目。 而就在项目刚刚成熟一些时,十三皇子的胚胎被送了进去,成为了第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继承远古血脉的虫。 当时皇室内部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只有来自远方的智慧和文明,才能拯救他们。 于是尚且没有开始发育的胚胎就被迫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成为了之后的实验体009号。 “不能那样说,严格意义上,他就是实验体。”卡列侬叹了口气,幽幽道:“他的身体来源于皇室的基因,而他的灵魂则是多方面改造的成果。” “这就是他没有强大的攻击性和夸张身材的原因——他充分发育的大脑和纯净度极高的灵魂才是整个科研命题成功的关键。” 白玖只觉得手脚发凉,他不由地回想起之前陪着郁涉一起在科研所抽血化验的情形。 少年手臂上的难以愈合的伤口向外淌着血,而他不过是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还反过来轻轻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习惯了。 那要疼多少次,才能习惯呢? 白玖之前一直以为郁涉的基因是数据库里虫工合成的结果,也无数次感叹过命运的奇妙,赐予了他的宝宝美好的灵魂。 他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可能,郁涉原本应当在皇室长大,享受着无上的尊宠和无尽的荣华富贵,不会有着那样冰冷苍白的童年,也不必担心漫长生命中任何可能的不测。 “……所以呢?”白玖缓缓地抬起头,眼底甚至有了一抹血色。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一直到那天您才发现他在我这里?” 军雌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静静地注视着对面比他年龄还要大上快两百岁的虫皇。 卡列侬自始至终一直密切地关注着白玖的反应,对于白玖的淡淡的鄙夷和不屑尽收眼底。 他四两拨千斤,道:“当然不是。” “不过,我也着实没有想到,原本计划着等他成年了就把他从你府上带出去,会由科研所的虫告诉他真相,但这种情况……想让他离开你,恐怕也不容易。” 白玖被呛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的确,谁能想到最后他居然和郁涉走到了一起,就连不久前的白玖自己也觉得,这是一种奢望。 他原本提心吊胆,时刻准备着离开,换来的却是郁涉更加温柔,更加细致的关怀和对待,于是愈发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离开了。 “你那天所说的话,我听到了。”卡列侬说:“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毕竟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难得看到一份真心。” 白玖知道他指的是那天自己在宴会厅里那番甚至称得上狂傲的话。 “但是,统帅这样聪明的虫,该不会不明白‘对症下药’‘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吧?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应该还不足以威胁到你的敌人,对吗?” 白玖隐约猜到了卡列侬的目的,他眸光清冽,脸色却微微白了一白。 “皇室的权力虽然不济,甚至还抵不过你手上的军权有分量,但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就宛若高空悬钢丝,仅仅是一点的砝码,就足以让你在博弈中溃之千里。” “而这一点砝码,又恰巧掌握在我手里。” 卡列侬注视着面前这个被誉为“帝国重剑”的军雌,他沉默而俊美的脸半张隐没在阴影里,这样他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颚的轮廓深邃精致到不可思议。 单单从相貌上来说,他跟自己的那个小雄子还真是匹配得不行。 虫皇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就差直接指着白玖的鼻子说你把我的雄子还给我,我就帮你在跟首辅的对决中,取得彻底胜利,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想查什么查什么,政治抱负什么的更是简单到飞起。 但是…… “抱歉。”白玖抬头,清秀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干干净净,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这下轮到英明神武的虫皇不说话了。 刚刚白玖沉默了良久,久到让卡列侬简直要怀疑刚刚的话说的有些过于流畅,以至于中间出现了什么他没有及时发觉并弥补的纰漏,被白玖给逮住了。 但事实证明,尊贵的虫皇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而对统帅先生产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类似于恐惧的心理,简称为偏见。 白玖此时并没有来得及想那么多,他只是将指甲掐进了手心,然后下定决心班将交叠的双手伸展开,放在了桌子上,接着便抬起了头。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但眼睛亮得惊虫,低沉的嗓音透出一股果决和坚定的意味。 “我为自己一开始的话而道歉,这样看来,陛下应该和首辅并不是出于同一个目的。” “不过,即便如此,陛下您的目的我也已经清楚了,只是,今天或许要让您失望了。” 虫皇像是已经预料到了统帅的回答,原本倚在靠背上半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眸中精光一闪。 白玖看着他,微微一笑。 “我不会主动离开阿涉,无论是什么时候。如果您能够说服他离开我,那我毫无怨言。但如果不能的话,也请您不要再用所谓的基因伦理来伤害他。” “有件事儿您不知道。哪怕今天他不是我的雄主,哪怕我们依旧是收养虫和被收养实验体的关系,我也不会答应您离开他。” 卡列侬:“……为什么?” “为什么……”白玖重复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带了些怜悯和叹息的语气轻轻道,“因为自从我将他从科研所里带出来的那一天起,我就承诺过,不会让他为任何事情所胁迫或者困扰,我会给他选择一切的自由。” 包括那些我所渴望而得不到的东西,只要他要,我都会给。 倾尽全力,无所畏惧。 而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白玖:“……” 卡列侬:“……” 房间里沉闷凝滞的气氛终于被打破,郁涉的声音响起。 少年独特的音质,带着一股醉虫的磁性,柔软的音调念着自己的名字,像是空气里也开出了几朵花。 “阿玖。” 白玖脸上的冰霜迅速退去,刚要回答,就见一旁卡列侬用充满嫉妒和不甘怨恨的小眼神瞥了他一眼。 白玖挑了挑长眉,然后刻意提高声音,恭敬而礼貌地询问饥肠辘辘的虫皇:“那关于共进晚餐的事情,还劳烦您向陛下解释了。” 卡列侬:“……” 白玖走到书房门前,拉开书房的门,郁涉向里面探了探头,刚好看到书记官拉下兜帽,起身欲走。 郁涉小声对白玖说:“这个时间应该要吃晚饭了呀,你们怎么说那么久?” 白玖避开问题,往外走,“你做饭了?没有的话,我们去外面吃。” “……现在也不迟。” 郁涉觉察出白玖对书记官的态度好像有那么些微妙的转变,但由于都是一贯的冷傲,也没发现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一身黑斗篷的老年雄虫,关心地问:“要不您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既然虫皇的约饭取消了,那么想必书记官大人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回去。更何况他们一连拒绝了虫皇好几次,更是需要对这位虫皇身边的书记官态度诚恳有礼一些。 郁涉如是想。 白玖听到这句话,走在前面的脚步猛地一个趔趄。 书记官闻言猛地抬头,态度踟蹰,似乎在犹豫,不过只是几秒,某种冲动就战胜了理智,他刚要开口。 然而…… “不用了。”白玖伸手轻轻揽过郁涉的肩,然后用一种难得带了几分强硬的语气温柔道:“书记官舟车辛苦,吃不下的。” 假.书记官,真.皇帝卡列侬:“……” 还有没有天理啊!他身为帝国皇室第一虫,连自己儿子的一顿晚饭都吃不到,虫皇表示自己委屈极了。等着吧,等我有朝一日把我家小雄子哄骗过来,一顿饭有什么稀罕的! 悲愤无比的虫皇转身离去。 晚上,被迫在皇宫里躲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真.书记官大人突然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已经没有几十年可活的陛下他好像奇奇怪怪的理想又增加了呢。 通过某种不可言说的方式得到的不可言说的内容中显示,缘由在于某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居然胆大包天地敢不让陛下用餐!狗胆包天的程度,简直和那位统帅有的一拼了…… 书记官如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卡列侬本身送走郁涉胚胎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斗争,而是因为神谕指示,所以他还是在骗虫~ 感谢投喂营养液的大宝贝哦~ 【君无 】20瓶;【烟云】 5瓶;【作业多到让人欲*仙欲死】 4瓶;【苦厄果】 2瓶;【fu山君 】1瓶; 开心o(≧v≦)o 第56章 暗杀 那天过去之后, 又隔了很久,虫皇再次对统帅和其雄主发出了邀请。 而与此同时,流言也开始传播起来。 首辅坐在自家的花园里, 眼圈下重重的青黑, 衬的神色无比憔悴,就连最昂贵的保养品也无法阻止他衰老的步伐。 他们这一辈的掌权者已经该退的退,该隐的隐,只有他一只虫还竭力停留在权力的高峰。 怎能割舍下如此诱虫的财富和权势?这些是他一辈子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本应该就永远属于他!一些虫想要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妄图在他的权力王国中分一杯羹, 简直可笑! 通讯器的光屏上呈现一条新的信息, 来自于他安插在皇宫中的内应。 【皇帝今天又召见了白玖, 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 “……”首辅猛地把通讯器往旁边的草地上重重一摔, 通讯器弹跳了几下, 不动了,光屏瞬间熄灭。 他就知道,自从上次宫宴的事情过后, 虫皇就不会再站到他这一边了。 不单单是因为那天他御前非议,叫虫打了脸,连带着背后的虫皇也失了面子, 更是因为那件事…… 首辅想起几天前自己收到的那几张来自陌生号码的照片,忍不住牙关紧咬。 为了防止晚宴上的逼婚计划顺利进行, 他还是留了一手, 提前花钱找了虫想办法混进统帅府探查消息,顺便解决可能会造成威胁的虫。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只号称顶尖刺客,帝国红牌通缉犯, 伪装潜伏在成衣坊的杀手虫居然还没来得及展开刺杀行动,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虫给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 而他甚至没能将已经拍摄到的含着重要信息的照片交到首辅的虫手上。 每当夜深虫静,想起这件事时,首辅背后就不由地窜起一股寒意。 而更令虫悚然的是——就在晚宴过后,尚且还不知道第一位刺客虫失手了的首辅,怀着几乎让他丧失了所有理智的愤怒情绪,直接通过原来的匿名身份和相关渠道,联系了一家杀手公司,并且悬赏了高额星币要求取了那只叫郁涉的虫的命。 虫在极端愤怒下做出的行为,往往是无知且愚蠢的,更何况首辅内心还带了那么点阴暗的,渴望让高高在上的统帅尝到痛失所爱的凌虐般的滋味,是以杀手公司很快便接下了他的单子,并且倾囊而动。 而在这个任务过程中,只要杀手公司不下达任务放弃的命令,分散在各处的杀手就不会停止计划好的行动。他们会像上了发条的杀机器一般,一只接一只地前去赴死,或者是——被抓住,留作是他买凶杀虫的证据。 明明是初秋凉爽的风,首辅的后背上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几乎不敢再细想下去。 按照惯例,在接下任务并确定无误之后,公司会和雇主切断所有联系,只通过一条单行线进行沟通,用以向上汇报任务进程。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他接到了手下的报告,那条单行线被虫为地切断了。 如果说一年几次的失手都是巧合的话,那么被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照片绝对不会只是出于玩笑和恶趣味。 也就是说,在郁涉和白玖身边,除了明面上的统帅府守卫,还有另外一股暗地里的势力在保护着他们。 是谁呢? 首辅蓦地联想到近来虫皇跟统帅府密切到不正常的联系,脑中顿时浮现了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想。 而倘若这个猜想成功的话,这件事就极有可能将他打入无底深渊。 然而,他并不知道,有时候在权力金字塔的上层呆的久了,会让虫的心思变得尤其的复杂,连带着一些简单的事情,也会因为畸形的思维方式而变得不不再透彻明晰。 此时的皇宫内,他刚刚怀疑过的两只虫正眉头紧锁,面面相觑。 军雌的制服袖子被折了上去了,小臂上被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新鲜的血迹正从里面隐隐约约渗透出来。 而白玖依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不见一丝痛苦,就像那只受伤的手臂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反倒是一旁的郁涉看着心疼万分,指甲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了。 他尚且处在震惊当中,整只虫都有些难以回神。 就在刚刚他们来首都星的路上,即将穿越大气层的时候,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刺杀。 杀手虫潜伏进了飞船之中,并且耐心地等到了飞船通过大气外层的警戒圈之后,利用降落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想要完成对郁涉的刺杀。 警报灯骤然响起,刺眼的红色光束伴随着鸣笛疯狂闪动。 飞船上的所有虫都以为那位杀手的目标是白玖,几乎在反应过来的刹那间都朝着统帅大人迅速围拢过来。 该死!又是没完没了的暗杀!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警卫,杀手虫还没能够沾到白玖的衣角,就被重重地踢飞了出去。 杀手虫的身形宛若一片被大风刮过的树叶一般,又像是一根羽毛,就那样无力地向后荡过去。 不知为何,白玖紧紧的盯着那种向后仰倒的,仿佛被刻意放慢了一般的动作,心头突然掠过一道阴影。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瞬间攫取了他的心脏。 然后他对上了那只杀手虫的双眼。 那双野兽一般阴冷的眼里极快地闪过狠厉的寒芒。 白玖:“!” 他想到了什么,还没等大脑重新思考这个可能性,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地猛地暴起,一把推开围绕在身边的守卫。 “快——” 但已经晚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杀手虫的身形在空中骤然发力,原本就轻飘飘的身姿,更是如同被拉了弦的弓,登时向后仰去,然后蓄满了力,紧接着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地扑向一旁的少年,而那柄闪烁着幽蓝冷光的激光匕首,已经堪堪对准了他修长柔美的脖颈! 来虫的目标是郁涉! 白玖眼睁睁的看着杀手如同一只狩猎的鹰隼,自上而下姜死亡的阴影投射下来,覆盖着角落里的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束住下摆,正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图册。 变故发生的如此突然,他的身边只有几只虫,根本无法抵御来自上方的杀手。 郁涉浅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仰头的动作让他侧脸到脖颈的线条明晰美好的像是梦境。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金丝眼镜片上已经倒映出了那杀手狰狞的面容。 匕首寒冷的光芒直直地逼到了眼底—— “噗——” 细微的声响响起,紧接着几乎在同一秒钟,“砰”地一声重响,然后是刺耳的惨叫。 警卫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然从他们的包围圈里冲了出来,径直扑过去,用身体挡在了一旁的少年身上。 是统帅!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统帅舍弃自己的安危,用力揽过郁涉的肩膀,用后背挡住了那把锋利的光匕! 血立刻就渗了出来,那杀手见到白玖主动来挡,非但没有收手,更是加大了力道,几乎将他的整条胳膊给砍断。 不过也幸亏如此,这一时的发狠让杀手错过了最佳的二击时机。 白玖的手指掐着郁涉的肩膀,喘了口气,随即不待杀手的第二刀刺来,重重一个飞踢踹在了杀手的肚子上,将他踹到了紧闭的舱门上。 白玖在边境厮杀了几十年,他的军衔下面铺垫了不知多少白骨和血肉,速度和力道绝非一般虫能够比拟。 那一脚直接将杀手踹出了几十米,合金的舱门上印出一个明显凹下去的虫形。 警卫一拥而上,将头破血流,已经要意识不清的杀手从门缝里抠出来,一路小跑压了过来。 “……呼。” 白玖抱着郁涉,是要将两只虫的身体融到一起般的力道。 郁涉抖着手,用力一把推开面前的虫,然后垂眸看向他的小臂。 伤口深可见骨,血肉翻卷,并且由于光刃的腐蚀性,边缘已经泛起了焦黑。 血像止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哗哗淌下,连带郁涉的白衬衣也被鲜血染的通红。 “……谁让你过来的?” 白玖有些茫然,还有些委屈地看过去,眼神难得地带着小动物一般的柔软。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愈发苍白,嘴唇抿成平直的线。 郁涉只要想起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连带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他猛地转过头,厉声叫道:“快来虫给他包扎!一个个都眼瞎吗!” 他话音刚落,飞船上的医疗就提着折叠医疗舱冲了过来。周围的虫一只只噤若寒蝉。 他们从来没见过一向温文尔雅的小少爷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郁涉脸色很不好看,他一声不吭地盯着白玖受伤的小臂,嘴唇紧紧抿着。 白玖也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他的手臂已经被高效的医疗虫处理得七七八八,麻醉药剂也开始发挥作用,疼痛锐减,白玖便偷眼看郁涉。 少年气急败坏,线条冷淡,一言不发。 他在生气。 白玖这样想着,心情忐忑起来。 为什么会生气呢?都是自己做的不好,没有保护好他,所以生气也是应该的…… 白玖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 果然,之前他明明说过的不会让任何虫有伤害他雄主的机会……他还是食言了。 郁涉是不是对他失望了,才会那样吼他…… 白玖只觉得心乱如麻,一种难以言述的暴虐在心底翻涌,让他几乎想捡起一旁掉落在地上的光匕再狠狠地割自己一刀。 这个念头越来越深,鬼使神差,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就在这时,郁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为什么要过来?” 白玖:“?” 这个时候飞船已经在快速降落的过程中,虽然有降噪设备,但嗡嗡的声响依旧很大。 他只模糊地听到只言片语,只好怔怔地看着少年清俊的轮廓。 郁涉原本侧对着他,此时偏过头,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忽然向他靠近。 白玖睁大了眼,瞳孔中是少年不断放大的脸。 郁涉撑着台子,偏头凑到他耳边,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白玖这回听得清清楚楚,连带耳尖都能清晰地捕捉到郁涉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鼻尖满是少年发间的清香。 “你是我的雄主,保护你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白玖喃喃道。 郁涉回身的动作停住了,眉间褶皱一闪而逝。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要知道,杀了你远比杀了我更值得夸耀,而你呢?你就那样送过去?” 郁涉眼眸黑沉沉地盯着他,白玖既然难得有些发怵。 “而且,”郁涉顿了顿,放在台上的手覆盖到了白玖那只能受伤的手上,然后慢慢地扣进指缝,五指交叉。 他保持着倾身的姿势,吻了吻白玖冰凉的唇,叹了口气。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看到你受伤,我就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会,非常非常非常难过。” “……” 白玖整只虫都呆了。 雄主的意思是说……他生气是因为自己受伤,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他因为自己受伤而难过…… 郁涉抓紧他的手,一字一顿,“我宁愿自己被砍成几截,也不想再看到你给我挡刀了。明白吗?” 白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他无法承诺,因为无论多少次,当看到郁涉即将有危险的时候,他是一定会冲过去的。 其实刚刚他说的话并不准确,即便郁涉不是他的雄主,但只要是他,他就一定会尽所能地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飞船就在此时降落到了发射台,平稳地进入了室内轨道。 这里有密道,直接通往皇宫。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就从这条道路去见虫皇。 郁涉跟在白玖身后,走出了舱门。 在即将离开实验台时,他微微扬手,“叮”地一声,原本藏匿在手心里的一枚小小小微型激光枪,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被精准无比地丢进了角落里的杂物箱,瞬间被层层叠叠的钢管,器具所淹没,不见了踪迹。 …… 听说了他们在途中遭遇暗杀的事情,虫皇震惊无比,并且亲自下令彻查此事。 众虫纷纷称赞虫皇体恤臣子,尤其是关心统帅大人的安危,然而白玖知道,这位陛下,只不过是和他怀疑到了一个方面,那就是为什么杀手的目标会是郁涉。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郁涉的分量都不足以让他成为杀手觊觎的对象。 除非是私仇。 几乎是同时,首辅的名字就浮现在了两只虫的脑海,并瞬间荣升为首位嫌疑虫。 但当郁涉将之前收到照片的事情说出了以后,卡列侬和白玖却察觉到了另外一个疑点。 居然在那样早之前就开始了针对郁涉的行动,那么为什么截止到今天才有虫闯到了他们眼前? 更何况在这之前虽然统帅府一直没有断过前来刺杀的虫,但频率和以往几年的频率相差无几,并没有明显的增长。 而且依照统帅府守卫训练有素的程度,倘若有靠近统帅府的行迹可疑的虫,势必会上报给统帅。 然而白玖翻看了近期的记录,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异常情况。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那些所谓来拿郁涉命的杀手,还没能靠近统帅府,就被一股神秘的势力悄无声息地吞噬掉了。 而那股势力,很有可能就是给郁涉发照片的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苦厄果】 1瓶营养液哦~么么哒! 第57章 洗澡 想到这儿, 虫皇不由得神色复杂地将目光投向郁涉,白玖也在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然而却毫不犹豫地直视着卡列侬, 语气平静, 铿锵有力。 “不可能。” 阿涉怎么会和那种虫认识? 虽然那股势力目前貌似是对他们无害的,但但单凭那样张狂的行事作风和狠厉的手段就可以看出来背后的虫绝非善茬,更何况他还故意将照片发给郁涉,指不定是要留作什么用的。 思及此处, 白玖不由得攥紧了拳。 世态炎凉,虫心险恶, 他不相信会有什么无私奉献, 见义勇为, 即便是有, 那又为什么单单落到了他家雄主身上?那虫又为什么会一直隐藏在他们身边?所以这背后一定藏匿着一个惊天阴谋。 呼之欲出的猜想浮现出来, 愈发清晰。 那虫一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阿涉先示好,然后在他们发现异样时故意接近他,从而实现他不可告虫的目的! 卡列侬看到白玖的反应, 愣了愣。 他倒是没想到,统帅居然对郁涉有这么强的维护欲,倒还真像是一位好雌君。 他的眸色渐渐幽暗。这些日子他劝不动白玖主动离开郁涉, 也不敢过于打草惊蛇叫他发现异样,只好跟密室里的那位传承者商量了之后, 决定慢慢来。 只要阿涉厌弃我, 主动离开我,那么我无话可说—— 卡列侬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暗暗冷笑,统帅啊统帅, 你还真当自己的过去多么干净呢? 想起自己安排好的一切,虫皇微微走神,一直到沉默良久的郁涉开了口,才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我觉得,‘他’或许没抱着什么恶意。”郁涉眉心轻蹙,思索了片刻,淡淡道。 “?” 元帅和虫皇同时睁大了眼。 什么叫做没抱恶意?那张照片发过来之前还尚且可以这么说,但那张照片摆明了就是挑衅啊!这还叫没抱恶意?这跟说那些杀手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其实他们善良的一批有什么差别? 再说了,只要一想起身边居然有虫在时刻关注着你的行踪,跟在你身边,就莫名的瘆虫啊有没有? 想象一下,他或许就藏匿在花园的草丛里,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只露出一双格外阴暗邪性的眸子,身上还佩戴着刚刚见过血的杀伤性武器,他随意地擦了一把血,将尚带着余温的血滴甩落到地上,洇进了泥土,留下深色的,逐渐干涸的痕迹…… 这哪里会是正常虫的所为? “宝宝啊——”卡列侬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却马上又在郁涉错愕的目光和一旁白玖冰冷的眸色中讪讪地改了口。 “我是说阿涉啊,你不能因为他杀了那些垃圾,就觉得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要知道,利用暗杀你的杀手来威胁买凶者,又或者是单纯地为了报复杀手公司,阻碍行动,这都是有可能的。在可能性这么多的情况下,我们得采取最坏的设想,说不定还是因为你被两个杀手团体盯上了,他们之间冲突了呢?” 白玖被卡列侬刚刚那声郁涉的小名跟他话里的“我们”给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眼靠在一遍,双手抱胸。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卡列侬说的有道理。 这话他不能跟郁涉明说,会显得他和虫皇是一起的,但这些揣测是上位者必备的素养,将来,他是说将来,假如有一天,卡列侬决定将郁涉正式认回来,为皇室补充新鲜血液的话,这也是郁涉需要经历的。 更何况现在的虫皇当初只是个不受宠的小雄子,从小到大在血雨腥风中继了位,这些来自黑暗世界的东西,了解的并不少。 “你想,他把周围一片觊觎你的杀手都给做掉了,那他想做什么?还不是打算搞个大的?你品啊,你细品!” 卡列侬端起凉了的营养剂喝了一口,活动了一下稍显佝偻的背脊,滔滔不绝。 郁涉看着虫皇的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地,礼貌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这个反应,卡列侬还以为他听进去了,满意地“呸”地吐出没融化完全的营养剂末子。 白玖侧头看着自家雄主。他了解郁涉,心知没那么容易,恐怕郁涉现在还在思索着别的什么。 他也不打算多留,跟虫皇告别后,带着郁涉就离开了皇宫。 虫皇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晌,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对旁边静立的侍者道,“我这个小皇子啊,跟在杀虫不眨眼的白玖身边,居然被养成了个心性良善的个性,当真是难得。” 侍者微笑不语。 他“啧啧”两声,“咕咚”两口灌掉了营养液,伸手拿过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脸上表情未变,语气却陡然变冷。 “没记错的话,今天首辅应该会来吧……他到了什么地方呢?告诉他,我可还在等着呢。” 首辅跟统帅的斗争,原本与他无甚关系,他甚至乐见其成,一个好的君主,应当学会做权力的监督者而不是掌控者,不然就会遭到反噬。 然而前提是,没有虫打不该打的主意。 侍者说了声“是”,然后默默退了出去,接通了通讯器。 首辅也是倒霉,他怎么能知道,自己想着利用的,无关紧要的小虫物,反倒是他最惹不起的呢? …… “我怎么感觉,陛下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郁涉忍了半天,在晚上吃完晚饭,还是忍不住和白玖说。 “你最近……跟他之间有什么结盟吗?” 白玖想起在郁涉之前还曾用一支洋桔梗帮他和格雷尔牵线的事情,浅浅一笑,摇头,“没有。” 想了想又补充,“他向来跟首辅走的近。” 自从他拒绝了虫皇的要求,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他从没想过卡列侬会因为郁涉的关系跟他有牵连,因而将这两虫划分到一个阵营里没什么毛病。 反正他们本来就走的近,这样以来他反而没什么心理负担。 郁涉听到回答,心中疑惑还是没少。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最近虫皇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奇怪怪,怎么说呢,有一种近乎诡异的慈祥。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他跟虫皇又没有什么关系。 “从今天起,如果不是必需,你千万不要单独出门。”白玖严肃道。 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在卧室暖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温柔。 微卷的发镀了一层釉般,发尖闪烁晶莹的光。 郁涉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捉住他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在指尖揉捏。 “你也是,一定要小心。看今天的形势,那虫的目标可不单单是我一个。” 想起那虫在发现自己砍到了白玖之后骤然发狠的眼神,郁涉不得不承认,在那刹那间自己心中涌起的杀意简直强烈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嗯。”白玖唇边一抹柔和的弧度,缱绻极了。 “明天我要去牢里审那个杀手,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在飞船上制住杀手的瞬间,白玖就反应迅速地命令手下强行扳开他的嘴堪堪将舌下的剧毒药剂给取了出来。 也是凑巧,那只杀手原本志得意满,怎料途中生变,被白玖那一脚踹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差点没晕过去,因而错过了最佳的自杀时机,落到了白玖手里。 当然,卡列侬也想要走这位杀手自己审问,但这个要求被白玖冷漠的拒绝了。 万一虫皇包庇暗杀者,那他可没处说理。 总不能因此逼宫? 郁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了。 相比卖凶暗杀自己的虫,他其实更关心能不能从这只杀手口中问到跟他那些惨死的同伴相关的内容。 对于那个暗地里潜伏在他身边的势力,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想,然而还不能够确定。 他得趁虫皇和白玖发现这个势力,并将之根除之前,提前和他们联系上。 假如这股势力真的是抱着交好的心态来做这些事情的话,那么和他们联合,将他们拉拢到自己和白玖的阵营,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时间不早了,要睡吗?”郁涉看着白玖跟贝利亚安排了明天的事情,然后关了光脑。 他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 白玖说:“睡吧,最近好好休息,过几天如果你收到诺克蒂斯的入学申请,就有的忙了。” 郁涉点头。 然后他的目光就那么停留在了白玖身上,忽然歪了歪头,笑了。 白玖莫名其妙。 “嗯?” 郁涉站在窗边,后背倚着落地窗棂,白玖坐在离他几步远的椅子上,对上他的视线需要微微仰头。 郁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弯弯的笑眼因为浸染了几分意味不明,显得略微有些幽暗。 “统帅,该睡觉了。” 白玖:??? 他谨慎道:“你先睡,我马上。” 郁涉挑眉,慢慢踱步过来,目光极其明显地在白玖受伤的那条胳膊上停顿了三秒,然后意味不明地转了回来。 白玖:“……” 郁涉:“嗯哼?” 郁涉:“统帅大人要洗澡吗?” 白玖:“……” 他瞬间脸颊绯红,结结巴巴刚要开口,却见郁涉已经走到了他旁边,伸手取掉他刚刚关机的光脑,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床上。 “我帮你,好不好?” 少年俯身下来,清冽的气息瞬间将他整只虫笼罩了起来。 白玖恍惚间感觉他一条腿屈了起来,膝盖跪在椅子上,就插在了自己双腿之间,用这个姿势把自己完全压制住了。 “不不不不用了……”白玖努力试图抵制诱惑,眼神左右乱瞟一气。 不能这样,今天外出一天,郁涉应该已经累了,他应该早点休息的。 再说了,怎么能够麻烦雄主做这种事情呢。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伤并不重,在被宫中的医疗虫二次救治之后,在短短一下午加一晚上已经好了很多,并不怎么妨碍洗澡。 就算现在让他上战场统领千军,也是可以的。 几十年厮杀拼搏养出来的身体素质,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一刀虽然当时看起来恐怖,对他来说也只能算小伤。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胸前一凉,低头一看,自己制服的扣子已经被自下而上一颗颗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正在摇摇欲坠。 白玖:“……” 不怪我,是雄主他手速太快…… “要吗?” 少年歪着头,明亮澄澈的眼神中逐渐掺杂起别的意味,在眼角眉梢氤氲了一片。 白玖瞬间呆滞。 大概是他这个反应实在是有趣的紧,郁涉忍不住逗他,“想什么呢?我是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白玖:“……” 白玖底气不足:“没……我可以自己来的。” “那怎么行!”郁涉义正辞严:“你是因为我受的伤,万一洗澡的时候又碰到了伤口,那可怎么办?” 白玖讷讷道:“没事的,我会很小心的。” 他其实还想说自己以前经常会受伤,但是从来没有虫照顾他,不也没事吗?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郁涉给打断了。 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你的雄主想要和你一起洗澡,你同意还是拒绝?” 白玖:“……” 他对上郁涉紧紧盯住他的逼视的眼神,垂死挣扎:“真的不用……” 郁涉垂眸,带了点忧伤,叹了口气,祭出杀手锏。 “那万一你的伤口恶化了,被其他虫看到了,肯定会说我不负责任,不是一个好雄主——你想要听其他虫这么说我吗?” 白玖:“可是你……” 可是你分明是全宇宙最好雄主,也没有虫敢这么说你。 “更何况你三天两头见到陛下,万一他觉得我不适合当你的雄主,非要咱俩分开,那怎么办?” 白玖心头一跳,瞬间失神。 等他回过神时,制服的最后一颗扣子已经从扣眼中脱落了。 此时他的制式衬衫下摆一半还塞在皮带束缚的窄腰中,而另一半已经被薅了出来,朝两遍分开,露出上半身白玖细腻如羊脂玉一般的皮肤。 皮带是黑的,皮肤是粉白的,两相映衬,显得那腰更是细的很,不堪一握。 而那敞开的衣襟里,陈年的旧伤疤呈现浅浅的痕迹,为这具身体增添了更多令虫血脉贲张的韵味。 白玖慌忙低头,又郁涉托住了下颚,防止他将下巴磕到锁骨上。 “……”郁涉半晌没说话,片刻后重重呼出一口气,偏过头去,哑声道,“快点,我帮你洗澡。” 再不洗,怕是就洗不成了。 白玖被他拽了起来,往浴室方向推去。 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和雄主亲近的渴望淹没,只好小小声地“嗯”了一下。 洗澡而已。 他这样想,然后放下了最后的羞赧,在郁涉跟着走进了浴室之后,关上了门。 关上之后,还锁了两圈。 然而…… 没有虫告诉他,原来雄主的话也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可信。 事后,白玖沧桑想,毕竟当时自己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引狼入室。 很少有闲暇时间泡澡的统帅,终于在今天好好地享受了他家偌大的浴缸,并且在享受的同时,深刻地体会到了它的另外一个功用。 …… “别动。”郁涉轻声说,“把手拿开,对,就放那里。” “给我。” 他捞起白玖扣住浴缸边沿的莹白的手指,十指交握,最后在水波荡漾中,吻在了他柔软的眉心。 今天白玖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 他在宇宙中飘荡了那么久,来到虫星之后又经历了那样多,从没有一个时刻让他如此心神俱荡。 就好比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坍塌,又重新组建,所有场景都失去了色彩,又重新涂抹。 白玖在他面前受伤,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当时他尚且还不理解爱情,却已然见过一对恋人,以那样决绝而又悲哀的姿态,相继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他的第一个病人,也是唯一一他还没治疗好,就因为选择了死亡而结束治疗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 么么啾o(≧v≦)o 第58章 晚了 白玖果真带着郁涉见了那个自尽不成的杀手。 偌大的统帅府呈现典型的深宅大院的特征, 外部戒备森严,内部俨然自成一国。 穿过后花园的一栋小楼,又沿着楼梯下到了地下室, 郁涉看见眼前出现了一排整整齐齐的铁皮门。 地下光线很不好, 阴冷潮湿,白玖戴着白手套,走在郁涉旁边,然后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郁涉掌心温暖干燥, 反手将白玖的手整个纳入掌心,棉布布料和皮肤微微摩擦, 反倒显得虫心底格外安宁。 “哐啷”一声, 门被副官一把推开了, 不大的囚室里审讯椅上那只杀手虫冷冷地抬起眼看了过来。 白玖居高临下地跟他对视了一眼, 随即副官为他拉开了椅子, 又赶紧给郁涉从旁边拖过来一把。 “请坐。” 郁涉朝副官礼貌地笑笑,将椅子稍微向后挪了挪,一条长腿微微蜷缩, 半蹬在横杠上,将两只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整只虫显得闲适而自在, 就像是来参观博物馆中的稀世名画的贵族少爷,始终带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气质, 让周围每一只虫都不由得生出一种担忧, 忍不住想着那墙壁上挂着的各种高科技刑讯工具,和那还尚未完全除去的血腥痕迹会不会脏了他澄澈干净的黝黑眼眸。 杀手冷漠的目光如同吃虫不吐骨头的野兽一般,带着令虫毛骨悚然的狂乱,从白玖身上掠过, 停在了郁涉平静的脸上足足半分钟,然后才转回来。 然后他咧开嘴笑了。 “怪不得那么多虫想要你的命。”他吊儿郎当地支着腿,任凭椅背上的尖刺往肌肉里深入了半分,“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灭,大概是虫之常情吧。” “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啧啧,老子当时差点就没下得了手。” 郁涉皱了皱眉,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白玖却听懂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二话不说,直接按了桌面上的一个按钮,霎时间,一道雪白的电流闪过,那只杀手的身体顿时剧烈痉挛了几下,身体表面爆出一串火花。 “好好说话。”白玖冷声道。 电流过去,那杀手皮肤表面有几处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焦黑,然而他却仿佛从这疼痛中获得了极大的刺激,反而愈发亢奋。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们接了谁的单?想要你命的都有谁吗?我们交易,我就告诉你!” 白玖的手指刚要继续按下去,郁涉连忙伸手制止。 “听他说。” 白玖松了手,神色冷淡地向后靠,双手抱臂。 郁涉看着那杀手的眼,那是一双暗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夹杂着消不掉的血色,要是就这么走在路上,想必是马上就会引起周围虫的警惕的吧。郁涉想,就像一头混入文明社会的低等野兽,格格不入。 郁涉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似乎有些好奇地问,“你们不是都有要求,死也不能说出雇主身份吗?怎么?你要背信弃义?” 他话说的漫不经心,又带了点不谙世事般的天真,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一般。 杀手狡猾地笑了,说:“你还没听我的要求啊……不过,就算是我宁死不说,你们就猜不到我们背后的虫是谁了吗?无非是搞不清雇主有几个罢了。再说了,除了雇主,你们想知道的肯定还有其他……” “我说的对吗,统帅阁下?” 他看向白玖,话里是止不住的挑衅。 白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的确,以他们的能力,想办法揪出首辅的小辫子不成问题,甚至跟他有牵连的虫都挨个调查一遍也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徘徊在郁涉身边的另外一股神秘势力,却只能借助杀手公司这一个桥梁进行调查。 “你要什么?”郁涉问。 “我的要求很简单,完成了我就去死。”杀手眼睛里闪现着诡异的光芒,亮的瘆虫。 白玖:“说。” “统帅大人的床,借我睡一晚,如何?” …… 听着室内传来的远远的惨叫,郁涉踏出了小楼。 他不无遗憾地想,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统帅可是已经提醒过要他好好说话了,怎么还这么不珍爱生命? 贝利亚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位小少爷的身后,隔着半米远,不敢说话。 鬼知道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就在那只不知好歹的杀手虫说出那句话后,白玖的脸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厉。 然而就在他动手之前,身旁的少年却突然有了动作。 杀手:“!”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本能地向后闪避,然而背脊却重重撞到了布满尖刺的椅背,无处可避,紧接着脖颈就被狠狠地攥住了。 满室众虫皆惊。 白玖直起身子,看向那个身形如豹般美丽的少年。 郁涉不知何时倾身过去,陡然发力,死死地掐住了杀手的脖颈,隔着审讯桌几乎将他整只虫都拉离了地面! 这是怎样的力量和速度? 谁也没看清他刚刚的动作,只觉得眼前被晃了一下,紧接着那只杀手就被死死拿捏住了要害,一张脸因为逐渐稀缺起来的空气而迅速涨成了酱紫色,眼球暴突,目眦欲裂。 假如说之前没有见到过那个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安静少年,或许他们此刻的惊诧还不至于来的如此猛烈。 可问题就在于,看上去身娇体弱,肤白貌美的小少爷,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就钳制住,穷凶极恶的杀手。哪怕那杀手的双手被缚,但他自己的体重可是郁涉的两倍,而郁涉的手甚至无法完全抓住他的脖颈。 所有虫都大跌眼镜。 只见少年纤细优雅的手指捏着杀手的脖颈,仿佛是在拈着一朵美丽的玫瑰花一般没有用上丝毫力道,然而那四体粗壮的杀手却完全动弹不得! 他的喉管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似乎颈骨即将被单手折断,伴随着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 随着他被扣在手铐里的手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那光链晃动的“当啷”声也越来越微弱。 郁涉似乎也有一瞬的怔忡,然后马上又松开了手。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杀手像个破布袋一样跌坐在椅子上,充血的大脑,让他的脑部神经差点完全失灵。 而郁涉两只手撑在桌面上,复又倾身过去,居高临下,眼眸黑沉沉地盯着他。 “想被我睡?”郁涉懒洋洋地轻嗤一声,几乎是贴在他耳边嘲讽。 “你有统帅大人好看吗?” “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别做蠢事。” 郁涉从旁边抽出纸巾,轻轻擦了擦手,“恶心。” …… 贝利亚带着郁涉先行离开了囚室,留下白玖和一帮其他虫继续刑审。 当然,没有了郁涉在旁边看着,统帅也就更放得开了,在使用手段时也不必顾及着是否会伤害自己宝宝的幼小心灵。 虽然刚刚这个宝宝,单手差点掐死一只杀手虫的操作也让他不由得沉默了好久就是了。 送郁涉回了前厅,贝利亚刚要告辞,却被郁涉给拦住了。 “少校。”郁涉看着他,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然而,刚刚亲眼目睹了了那样的事情,贝利亚不得不悲哀地发现,自己再也不能正视这样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微笑了。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郁涉似乎有些心事重重,说:“上次我给您拨打通讯提到的那件事,您还有印象吗?您说帮我查查,可是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呢。” 贝利亚:“……” 哦呵!那件事啊! 为什么统帅大人会突然放弃针对安塞尔家族的调查任务,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收到了什么别的阻力? 贝利亚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这些牵扯到一些元帅私虫的旧事,是统帅的陈年伤疤,万万不能轻易提起。 他叹了口气,苦着脸跟郁涉打太极,“您知道,我身为元帅的副官,虽然时刻跟在他身边,但是是没有权限,不问统帅的任何事情的。他做出的的决定,我们做属下的只能无条件服从,所以这件事我是真的不清楚。” 郁涉丝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的目光,就那么盯着贝利亚,把他盯得后背发毛。 元帅啊元帅,您可快点回来吧。 贝利亚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渴望见到统帅的那张冷脸。 他硬着头皮继续圆谎,道“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我是真的不知道,兴许,兴许是统帅他突然发现有比安塞尔家族更重要的事情呢!” “比军火走私交易网更重要的事情?”郁涉幽幽地笑了笑,“是第二次机械战争即将爆发,还是兽族军队将于下个月大规模进犯?” 贝利亚:“……” “还是说他突然想通了,打算跟我好好筹备一下,怎么办一场婚礼?” 贝利亚:“……” 这狗粮,吃的猝不及防。 郁涉观察着贝利亚的反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都不是。”他说,似乎还有一点遗憾地咂了咂嘴。 贝利亚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双手握拳,抬头直视着面前俊美少年漆黑的双眼。 “您相信爱情吗?”贝利亚慷慨激昂。 郁涉:“……” 他眼神变得古怪,迟疑地点了点头。 贝利亚:“我和您不同,我相信忠诚。” 郁涉:“……所以呢?” 贝利亚:“你的爱情=统帅,我的忠诚=统帅,所以我们都应该相信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服从客观规律的,经过各方面深思熟虑的,理性的,我们应该支持他,对不对?” 郁涉:“……对。” 贝利亚:“统帅将来一定会给所有虫一个交代的,是不是?” 郁涉:“……是。” 贝利亚:“那么,为了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任何计划在进行的途中都会遭遇一定的困难和挫折,只要不放弃,就一定会取得最终的成功!” 郁涉:“……” 郁涉:“可是……” 可是只要白玖不继续调查这件事,他就没办法帮他解开命运的羁绊,没办法阻止他走入歧途。 更何况…… “晚了。” 光脑“叮咚”一声,郁涉和贝利亚同时看过去。 郁涉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直没有跟你们说,”郁涉站在窗边,今天没有太阳,窗外的风不断席卷而过,室内也有几分昏暗。 “昨天晚上,我的一位老同学,给我发了份资料。” 贝利亚嘴唇哆嗦起来,不可置信,“谁?是什么?” 郁涉面容平静,慢慢闭上了眼。 “路亚.安塞尔。”他说。 …… 而与此同时,刚刚审讯出结果的白玖大踏步走出了小楼。 他将沾染了血迹的白手套脱掉,随手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抬头看了看天空。 乌云大朵大朵地聚拢而来,似乎带着某种不详的征兆。 他的光脑,就在此刻响了起来。 那端卡列侬的声音似乎苍老了很多。 “过来一趟,有件事情我觉得你想知道。” 白玖蹙起眉尖,还待询问,通讯器却被猝不及防地挂断了。 搞什么。 白玖不满地伸手掸了掸制服下摆,刚想继续往前面走,忽然想起了什么,收回了脚步。 算了。还是给虫皇点面子吧。先去一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好他手里有着刚刚询问出来的一点东西,倒是可以跟虫皇好好探讨探讨。 昨天他留在外面的人向他汇报,说首辅大人一夜未归,很可能是遭遇了什么。 而这件事又恰巧刚刚发生在他和郁涉遇刺后当天晚上,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白玖调转了方向,径直朝着后门大步走去。 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虫,“准备飞船,去趟首都星。” 士兵答“是”,紧接着便迅速调来了一艘星际飞船。 就在白玖刚刚走到后门处时,那艘飞船已经停留在了门外的飞船停靠处。 “走。”他坐进了舱里,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飞船迅速地启动,载着他们冲向大气层,朝着相隔不远的那颗璀璨的星球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 【fu山君 】1瓶营养液,感谢哦(^_^) 第59章 军火 皇宫。 走廊。 白玖步伐比起平时明显稍快, 薄唇紧抿,幽暗的眸底似乎汩汩流动着什么,几欲破出。 被使者带到房间里时, 里面出乎他的意料, 只有虫皇一个。 他行了个礼,毫不掩饰地环视四周,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首辅呢?” 卡列侬看着他, 半晌没说话。 白玖不无讥嘲,“看来您还是更看重您那手中的权力一些。” 到这种时候还想着留着首辅来跟自己分庭抗礼, 互相制衡。 不过无所谓了。新一届的大选将在明年春天正式开始, 到时候能不能保住他可不就是皇室能说的算了。 想到这儿, 白玖感觉自己胸腔里从那杀手口中套出答案的一瞬间就开始激烈翻滚着的情绪又开始浓重起来。 宛若黑压压挤过来的阴云, 散发着满满的恶意, 几乎让他的灵魂都在战栗。 青瓷杯被搁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 卡列侬犀利的目光打量着面前沉默着的军雌。 他在观察自己!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般闪过,乱糟糟的,风云翻涌的脑海, 带来片刻的清明。 白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尽量用平稳的口气道, “我知道了。” 他没给卡列侬继续观察自己的机会,平铺直述地将刚刚从那只杀手口中掏出来的讯息交代了出来。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查到首辅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帮唯首辅马首是瞻的拥趸,也是时候为他们所选择的道路付出代价了。 另外, 关于暗地里潜伏在郁涉身边的那股势力,却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那杀手说,那不是一帮虫,而是一个。 那是一只世间最完美的杀戮机器。 …… 白玖的身影消失在宫殿走廊的尽头。 卡列侬依旧一言不发。 不多时,室内的灯光骤熄,角落里莹莹地亮起几团烛火。 像是一阵风轻拂过帘幕,厚重的布料颤抖了两下,紧接着从后面踱出了一只虫。 那虫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到光下,站到了卡列侬的身边。 倘若此时有虫在房间里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骇得魂游天外。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分毫不差的身材体型乃至衣服的每一处皱褶,都像是完全复刻的一样。 他们面对面,宛如孪生兄弟,又像是站在同身等高的镜面前。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后出来的那只虫率先有了动作,他慢慢地朝着座位走去,端起另外一杯白玖未曾碰过的茶盏,一饮而尽。 然后坐了下来。 “看出了什么没?”他指尖摩挲着杯壁,盯着站立在他面前,一模一样的自己。 那个“卡列侬”终于出了声。不同于虫皇的端庄沉稳,他的声音明显带着些许嘶哑。 “是的。我看出来了。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我依旧看出来了。” 卡列侬的动作一顿,然后慢悠悠地将杯子放回到桌上。 “哦?”他抬头注视着面前拥有了实体的“神谕”,目光不由得带了几分自己也难以察觉的尊崇和渴盼来。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嘶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宛若深夜里虚无的钟声,回荡着无数亡魂的阴影。 “我看到了战火从他眼底映亮,一路烧到了天际苍穹……我看到他将信仰折断,踏着尸山血海而来……我看到他将匕首插入了您的胸膛,我看到了他结束了这个时代,将一切我们引以为傲的繁荣葬送为余烬……” 卡列侬闭上了眼,手指猛力抓紧了卓沿。 “还有呢?”他问。 这次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久到卡列侬几乎以为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时,才再次响起。 “我看到他,将他爱虫的头颅挑在了刀尖,将他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佩戴在胸前……” “他杀了他。” “哐当”一声,茶杯翻到地上,碎成了无数瓷片。 卡列侬猛地向前伸出手,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自己面前站着的虫时,那虫瞬间便化为了无数光点,涌进了他的只虫终端,消失不见。 但那声音的余韵依旧在密室中回响,带着让虫胆寒的意味。 “他杀了他。”他喃喃地重复道。 …… “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没关系的。” 雪白的房间里,柔和的灯光充斥着四周,为这里增添了几分暖意。 “你渴望说出这一切,不是吗?”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床,此刻,一只面容苍老的雌虫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他原本凶悍的五官此刻奇异地安顺了下来,显出几分难得的茫然,这让他那张因为常年浸泡在龌龊勾当里而丑陋不堪的脸稍显柔和了些。 他的手脚都被绑在束缚带里,因为先前并未怎么挣扎,是以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 穿着白大褂的黑发少年就站在旁边,目光扫过他全身,复又停留在他脸上。 旁边贝利亚正努力掩饰着脸上的愕然,装作一副尽忠职守,毫无二心的模样。 然而事实是,就在他无法阻拦郁涉跟着那个叫“路亚”的虫发来的信息,找到眼前这只熟悉的虫时,他就知道,自己恐怕要玩完了。 他一路上拼命给统帅发信息,然而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一开始或许是地下审讯室信号不好,但后来元帅又不知去了哪里,光脑直接被屏蔽了。 他心头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就像是,有什么种特意把他引开,好给眼前这位郁小少爷留足探索空间和时间一般。 他现在只能祈祷郁涉学艺不精,从这位老朋友的口中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然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平静地注视着床上的虫,声音像是落入湖面上的一枚柳叶,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蛊惑感。 “……马克。” 贝利亚真是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他几乎是绝望地听到了床上那虫的回答。 郁涉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在古地球时的催眠技术,在这么长时间没复习的情况下,居然还是有效的。 之前怎么没想过用这种方法来审讯呢?真是太可惜了。他想。 不过幸亏现在也不迟。 他浅浅地勾了勾唇,素白的面容上闪现几分难得的雀跃。 “那么,你的主人是?” “约翰.安塞尔” 又问过了几个常规的问题,郁涉发现在虫星,虫们对于催眠比起古地球人,几乎是毫无抵抗力。 他的催眠技术并非很强,但却能轻而易举突破马克的心理防线。 贝利亚看的眼花缭乱。 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手段,虫星的科技水平如此之高,可却远远不能解释眼前的场景。马克像是三魂六魄被分离了出来,整只虫都浑浑噩噩,有问必答。 “或许,贝利亚少校应当有些问题应当要问。”郁涉礼貌地侧了侧身,偏头将目光投向怔忡着的贝利亚。 这位年轻的少校很显然是从没有听说过这种审讯方式,此时一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甚至盖过了先前的忧心忡忡。 “您,您是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磕磕巴巴道。 郁涉耸了耸肩,胡诌道,“也许是邪术。” 贝利亚:“……” “快些,不然一会儿要有虫来了。”郁涉催促道。 他们现在是在一家私立医院的偏僻诊室。当时郁涉彬彬有礼地敲开了门,善意地问他们借用了一下房间,被花痴的小医生瞬间答应,并且啪嗒啪嗒地抱来了一个签名本,扭扭捏捏地想要一个属于“神迹大人”的签名。 “统帅没和您一起来吗?”他勾着头往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诊室里张望,被郁涉挡住了。 郁涉微笑摇头,“没有。谢谢您。”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我们大概需要两个小时,请务必不要让其他虫靠近,可以吗?” “当然!”小医生被郁涉那一低头露出的白生生的修长脖颈晃花了眼,满眼桃心,害羞地带上了门,跑远了。 他们当时跟着地址到了一座荒芜的烂尾楼,只找到了一只昏迷中的被五花大绑着的老雌虫。 贝利亚当即就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那位被他们抓到过的马克吗! 当时经过那件事,白玖有段时间没继续提审他,他得了机会,买通了狱卒,被安塞尔家族的虫劫狱救了出来。 而那之后,白玖也没再追究。 贝利亚不知道统帅是怎么想的,但他的职责就是服从。 哪怕统帅毫无理由地要求他毁掉所有有关军火走私的证据,从此不再查这件事,他也会瞬间服从。 但是…… 眼前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能够问出来很多有关军火走私的证据,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将安塞尔家族完全置于死地,这样一个机会就摆在眼前,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贝利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他知道为什么统帅对于军火走私这件事如此介怀,哪怕拼着跟首辅作对,跟厌恶至极的安塞尔家族打交道,也要找出真相。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他忘不了当看到本应给他们补给的军火突然出现在兽族阵营中时他们的惊愕与愤怒,忘不了因为劣质军火而牺牲的战友绝望的双眼。他们的尸身被自己帝国所制造出来的粒子弹轰成了灰尘,他们的灵魂碎成了无数碎片,化为了远方的星辰,孤单地遗落在宇宙深处。 而这些于那些所谓的贵族富商而言不过是一场赚的盆满钵满的生意,他们在觥筹交错中谈笑,一个个仿佛是真正的成功虫,西装笔挺,名声远扬。 然而他们的内里究竟有多么丑恶,多么令虫做呕,只有夜深虫静时,那些几万光年外的战场席卷而过的风,夹杂着的低吟着的亡魂,还有他们这些从生死一线中爬出地狱来复仇的恶鬼,才真正知晓。 郁涉大概也能猜到。 他是多么聪慧的虫啊。 他默许了他对马克的催眠,等待着,将这个早就应当公之于众的秘密,从淤泥中掏出。 …… 线条在指尖移动,伴随着老雌虫平板的叙述,一副星际军火走私航线图缓缓在画板上显现出来。 少年神情宁静,丝毫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工作而又任何不耐。 旁边的贝利亚几乎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几乎想要振臂高呼。 但现在俨然还太早。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平复了情绪,然后将正处在录音状态的光脑扶正,继续将几个关键问题展示给郁涉看。 “你们的上线除了首辅,还有哪几位?他们的名单在哪里?” “关于生意分成,谁拿大头?谁拿小头?主要负责虫是谁?” “安塞尔是否经常使用暴力控制的手段强迫众多奴隶进入军营为他提供眼线?” …… 这些问题马克回答得七七八八,但由于他跟随安塞尔的事件并没有他跟随老安塞尔,也就是现在的安塞尔父亲的事件长,因而答案多少有些模糊,但已经足够成为呈堂证供,为扳倒安塞尔家族,动摇首辅提供强大支持。 贝利亚松了口气,倚在墙壁上,头一次感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贝利亚此刻只想由衷地赞叹,郁涉一定是上天送来的拯救他们于困境之中的神迹!统帅这是嫁给了什么神仙雄主啊啊啊! 太给力啦! 眼看两个钟头已经快要过去了,要问的也差不多了,贝利亚关掉录音,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郁涉看了一眼马克,思索了一下,“放他回去。” 他们不能打草惊蛇,要是让安塞尔知道了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已经暴露了,那么恐怕会金蝉脱壳,直接带着家眷连夜逃离。 “那他,不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贝利亚很是担忧地看了床上的虫一眼。 “不会。”郁涉一哂,“他只会记得那个将他绑在烂尾楼里送到我们手上的虫。” “不过……”郁涉蹙起了眉,“那个将他送过来的虫,绝对不是路亚。” 路亚绝没有理由这么做。先不说他只虫有没有这个能力吧,就算是他有,但他哪怕再傻,也不会毫无缘由地卖了自己父亲的亲信。 而且眼下这个时机,首辅买凶暗杀郁涉证据确凿,实力锐减,正是最虚弱的时期,而作为他的盟友,为他的大选提供重要资金支持的安塞尔家族,按理说应当严加防备,争取不露破绽,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他们抓到把柄?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贝利亚总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催促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他不知道郁涉身边的那股势力会不会伤害他,无论如何,在外面总是没有在统帅府安全。要是让小少爷因为帮查军火的事情受了伤,他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谢罪。 郁涉却说:“等等。” 他的目光一寸寸,在空气里挪过了几个点。似乎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只是在思索。 他的黑眸深处写满了犹豫和挣扎,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问。然而最后,那种迫切想要更了解的心情还是占据了上方。 他转身走向了马克。 “最后一个问题,”他注视着马克浑浊的眼眸,轻声道。 贝利亚隐约好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晚了。 他听到郁涉开口,像是在脑海中过了千万遍一般,就那样问出了口。 “我想知道,安塞尔他,伤害过白玖吗?” 恰在此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玻璃被外力强硬地破开了一般,连带着诊室不甚结实的门板都跟着“砰”地震开了! 声音因为连绵的震动持续了一段时间,贝利亚没有听清马克的回答,但他看到了郁涉一瞬间苍白的脸色。 还有那双显得格外幽黑的眼眸。 “……我知道了。”他慢慢地直起身,背脊挺得笔直。 贝利亚长张了张嘴,还没反应过来的大脑一团浆糊。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少年像是迅速将自己封闭了一般,就连那一瞬的僵硬也像是贝利亚的错觉。他转过身,然后将视线转向门口。 “我会杀了他的。” 这声轻如耳语的呢喃化在了从空荡荡的门口卷来的风里,没有其他虫听到。 马克抖动了一下身体,然后郁涉头也没回,一巴掌砍在了他的后颈处,他翻了个白眼,向后栽倒到了枕头上。 贝利亚瞳孔紧缩,迅速地挡在了郁涉身前,紧紧盯着眼前的门。 谁来了? 是安塞尔家族的人,还是首辅,抑或是也牵连其中的其他家族? 郁涉双手插兜。他面无表情,长身玉立的时候,眼角眉梢的凌厉和冷漠,居然跟统帅有了那么几分相似。 “啊,刚刚只顾着问其他了,居然忘记问了,是谁把他绑在那里等我们的了。”郁涉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自言自语。 “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要,自己找上门来了。” 贝利亚听到他这样说,心脏止不住地向深处坠去。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一声声,仿佛敲击在心头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优雅得体,却又似乎蕴含着无尽的能够轻易掌握别虫生杀予夺的力量。 一步步朝着他们所在的诊室,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郁涉:为什么他的出场如此酷炫,明明我才是主角(托腮思考jpg.) 高亮【1V1双C无残】大旗不动摇! 么么啾o(≧v≦)o 感谢大宝贝【烟云 】5瓶;【彼岸】 1瓶营养液~ 非常感谢啦! 第60章 审判 那虫一步步朝着他们所在的诊室, 走了过来。 一直停在了门口。 郁涉看着那道虫影,微微一笑。 “秦斯,别来无恙。” …… 白玖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 就立刻向着副官给他发来的地址赶去。 皇宫门前的侍卫只看到元帅脸色一变, 那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底居然闪过了一丝类似于惊惧的神色。 看错了吧?他不由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那个向来泰山崩于眼前而丝毫不显慌乱的统帅,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都感到恐惧呢? 白玖匆匆离开皇宫的背影,被拍摄了下来,登上了几天后的新闻头条。 与之并列的是安塞尔家族的东窗事发。 那天等到白玖赶到那间几乎已经被废弃了的诊室时, 里面只剩下了昏迷中的贝利亚和被五花大绑着的马克。 白玖随行带来的士兵将这间私虫医院给团团围住,掘地三尺, 也没有找到郁涉。 郁涉失踪了。 …… “这是那天的录音和根据录音整理出来的军火走私航线以及涉案名单。” 贝利亚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轻手轻脚地将资料传输到了元帅的光脑上。 徐徐展开的光屏上赫然是那日他们通过催眠得到的足以扳倒整个安塞尔家族的证据。 白玖坐在扶手椅上, 逆着光, 神色不辨。 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出他在短短几天里已经瘦了一大圈, 面色愈发苍白寡淡起来。 “发过去吧。”半晌,白玖淡淡道,“按流程走。” 贝利亚:“是。” 他们下一步, 就是要将这些证据进行提炼整理,并向帝国最高法院提出诉讼。 以军方的名义。 这本应该是让虫极其兴奋的,毕竟这意味着他们旷日持久的战争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然而白玖却没有一点喜色。 他只要一想起这结果是郁涉用自己换来的,白玖就觉得整只虫几乎都要陷入狂乱的深渊。 心脏一抽一抽, 溢满了深深浅浅不知名的情绪。 “还是没结果吗?”他沙哑着声音, 问道。 自从那天之后,白玖几乎开展了疯狂的搜索,范围几乎展开到整个蔷薇星系近乎三分之一的行星。他甚至没顾得上封锁消息,以至于虫皇在当晚就知晓了这件事——郁涉为了帮助白玖调查军火之事, 身入险境,被埋伏在周围的神秘势力设计带走了,当时现场只有贝利亚副官一只虫。 贝利亚知道白玖问的是郁涉的消息,不由得沉默了半晌,才轻轻道,“他不会有事的。” 白玖只当他是安慰自己,不由得苦笑一声,喃喃道:“他一定是对我失望了……才会离开。” 根据贝利亚的描述,当时只来了一只虫,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周身的气势却十分骇虫。 他身姿矫健灵活,一眨眼的功夫,便凑到了郁涉耳边,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然后郁涉居然笑了,紧接着就跟他走了。 贝利亚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要阻止,但他只顾着提防那只名叫楚斯的虫,却没有想到郁涉会对他下黑手,抄起个麻醉喷雾,干净利落地朝他喷了两下。 贝利亚在闭上眼睛前只记得郁涉跟那只虫站在一起,对他说了什么。 但他当时已经听不见了,只能依稀辨别口型。 贝利亚踌躇片刻,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对统帅说出来。 但眼看着白玖眼圈下一抹明显的青黑,他还是没忍住,道:“当时少爷对我说,让我们等他。” “他会回来的。” 白玖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军雌把手肘支在桌子上,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手指插进蓬乱的发间。 这个姿势让他的肩胛骨深深地突显出来,那些伪装来的冷酷无情,运筹帷幄就像是一触即碎的镜花水月,或是海上漂浮的虚幻的泡沫,在这一片静寂中飘散开来,显露出几分真实而又无助的脆弱。 甚至于他的声音都似乎是浸透了无助和慌张,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一定是知道了那些事,所以不喜欢我了。”他重复着,忍不住微微蜷缩。 “他要离开我了。” “他走了,都怪我。” “……”贝利亚看着面前背对着他的,昔日里冷漠漂亮的元帅截然不同的模样,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还年轻,没有过雄主,也没有过家庭,但他敢肯定,郁涉绝对不是因为接受不了那件事而选择离开的。 平日里那少年注视着统帅的眼神,温柔的,宠溺的,爱恋的,都像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上浮着的的一层薄薄的水光,含着永远褪不掉的款款深情。 那样的情感,绝对是做不得假的。 更何况,关于那些事儿,郁涉是真的一无所知吗? 一些你认为的很严重的的事情,或许在别的虫眼里看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贝利亚还记得这句话,统帅当时用这句话来跟他们讲解军方上层的权力分支与构造,还特别指明了出处。 那么,说出了这句话的虫,又在意的是那些过去吗? 贝利亚是不相信的。 他觉得白玖是将那些旧事隐瞒的太久,以至于总是提心吊胆,担心这些过去会毁掉他的现在和未来。 他不是不想劝白玖,不要将这些事情看得太重,郁涉离去前的表现分明是因为其他的事情,然而白玖却听不进去。 他也没有遵守郁涉临走前嘱咐贝利亚的“不要去找”,而是悄悄命令手下拼命搜寻他的踪迹。 他不放心那只带走他的虫。哪怕他不愿再和他在一起,他想最起码也应该保证他的安全。只要他回来,白玖想,自己离开他也不是不可以。 …… 夜深。 灯火阑珊。 首辅大人求见的消息,一层层通报进了统帅府。 白玖闭着眼:“不见。” 简妮特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书桌上,然后把书房里的灯调亮了些,接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来通报的士兵似乎有些为难,看见周围没虫,这才小心翼翼道:“他说是有关郁小少爷的消息,要拿来跟您交换。” 白玖于光影间间倏忽睁开眼,长睫挑起一弯亮芒。 “让他进来。”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没见,首辅完全没了宫宴时的神采飞扬。此时的他形容憔悴,枯槁的脸上皱纹层层叠叠,在灯下呈现出深深浅浅的沟壑。 想来他的日子一定不怎么好过。原本计划借题发挥把白玖拽下去,好将权力触角往军方渗透,谁知道自从招惹了一只名不见经传的雄虫,却让他的权力生涯开始急转直下。 一开始是怎样想的呢?不过是想着弄死这只胆敢当面给他难堪的雄虫,打击下白玖那嚣张的气焰,顺便好往统帅府塞虫。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只身份背景毫无瑕疵,看似简单而平凡的雄虫居然有着那样显赫的身份。 他的背后,竟然是皇室! 就在那天卡列侬告诉他这件事情时,他就知道,自己下一次大选来临的那天,恐怕就是自己永生退出政坛的日子。 一招不慎,步步下坠。 帝国是极其看重民族精神和皇室意志的国家,在某种程度上,皇室几乎就是所有虫的精神信仰,是不容有一丝一毫亵渎的。 但倘若是此,还不至于将他打入地狱。毕竟他身为首辅,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顶多从此退位让贤,深居简出。 然而紧接着又爆出了安塞尔家族涉嫌军火走私之事! 他跟安塞尔家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的联盟永远是最不可靠的,假如安塞尔家族出了事,那群疯狗一定会将他也拖下水,到时候他恐怕就不会是退位这么简单了,只怕是会被押上军事法庭,经历审判,锒铛入狱。 思及此处,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他也不得不亲自前来拜访,一来是为了探探白玖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掌握致命证据,二来是为了做一个交易。 一个保险的,最起码能够让他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保住一条命的交易。 白玖之前的迷茫悲伤一扫而空,那些情绪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他脸上过一样,他又重新恢复成那个冷淡的,居高临下的统帅。 他抿着唇,似乎是毫不意外首辅会深夜拜访,也对他手里的消息不感任何兴趣一般。 “已经不早了,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白玖并不打算给这位狼狈的首辅留任何面子,倦怠地靠在扶手椅里,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邃。 首辅忍气吞声,低声道:“听闻元帅最近在寻找郁小少爷,不巧,我手里有几条或许对您有帮助的东西,不知您是否愿意花些时间详谈?” 白玖眯了眯眼,压抑住内心近乎沸腾的情绪,将视线挪到一旁的灯罩上,不去看他,只轻声道,“我以为,首辅在屡次失败之后,应当不会再起那种愚蠢的念头了。” 首辅身体猛然一僵。 他察觉到白玖话里的意思,分明指的是他之前买凶监视暗杀郁涉之事。 心知绕不去这一茬,索性直接承认还比较坦荡。 “是,当时我是大头,也一心想让他死。” 白玖的眸色一下子幽深起来,他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但那是之前,那时我只当他是个无足轻重的雄虫而已,但现在我比你更不想让他死。” 首辅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不想输了气势。然而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自打他踏进统帅府的第一步起,他早就没有任何气势可言了。 “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在那搁着,不公开则已,一旦公开,我就是死罪。” 首辅不得不承认,当他后来知晓一切后,其实是有那么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那些杀手垃圾,庆幸郁涉命大,也庆幸有那么一股势力,一直在阻挠着他的计划。不然倘若郁涉真的一命呜呼,那么他首辅府上上下下几百口虫恐怕都要命丧黄泉。 “……”白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一枚指环,似乎是在思索首辅说的这话的真实性。 片刻后,他开了口。 “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就该知道这件事陛下也没有隐瞒我,”他云淡风轻,“那么我倒很想知道,你还有什么可用来交换的?” 首辅布满血丝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他说,“我要看到那份名单上删掉我的名字,以及任何和首辅府相关联的信息。” 白玖半阖着眼,一道冷冽的眼风扫过。 半晌,他点了点头。 “可以。” “我们英明神武,忧国忧民的首辅大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白玖不无讥嘲,干脆利落地调出了那份名单,然后当着首辅大面将所有和首辅有关的名字都删除掉。 “满意了?”他的指尖敲击了几下桌面,然后目光再次盯住了首辅。 “该拿出些诚意吧,阁下?” …… “那天我被陛下召见,陛下和我说了很多,估计是觉得我快退了,因而也没怎么避讳。”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上响起,上午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 “科研所,你应该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你家那个小雄主,跟里面的渊源恐怕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深。” 今天是帝国最高法院开庭审理安塞尔家族涉嫌贩卖军火的日子。 制服笔挺,眼神凌厉的军雌停住了脚步。他的面前是一道高大的双扇门,推开这扇门,他将站上原告席。而脑海里,几天前晚上首辅说的话,还在兀自回荡。 “能够以一当百,悄无声息地解决无数只训练有素的杀手虫,还能在你们身边潜伏那样久不被发现,这样的能力和素质,你觉得会是正常虫吗?” “在他走之前,你就没有发现他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白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不受控制的鼔荡,他似乎能够听到它们极速冲过血管的声音。 他眼前不由得浮现一双素白纤细的手。那是郁涉的手,正死死地,用着与他十分不相称的力道,掐在那只杀手的脖颈上。 “你说。”他听到自己在灯下这样问,平静的声音足以掩盖内心任何波动。 阳光明媚,给所有虫身上都渡了一层暖意。 贝利亚和一帮士兵虫静静地等候在元帅身后。高高的窗外传来的啾啾鸟鸣是这寂静走廊唯一的声响。 而那道声音还在伴随着重重光影,伴随着夜晚的寒风,冲进统帅鼔荡的耳膜。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东西,叫做‘弑神’计划?” “他之所以会产生,就是因为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 感谢这只小可爱【叶春秋 】5瓶营养液哦么么啾 第61章 你快死了 对安塞尔家族的审判长达整整三天。 偌大的法院审判庭, 乌泱泱地挤满了虫。他们有的是和军火走私有关的涉案虫员,有的则是来旁听的。 这可是帝国建立以来第一起这样大的军火走私诉讼案,被告虫又是名声在外, 富可敌国的安塞尔家族掌门虫约翰.安塞尔, 要不是这审判庭实在是场地有限,还不知道能挤下多少虫! 与此同时,星网上也早就沸腾了。 先前白玖因为雄主居然是“神迹”而成为了众雌虫艳羡的对象,两只虫高调官宣的热度还未消散完全, 这转眼间白玖就坐上了严肃的原告席。 他控诉安塞尔家族联手现任首辅非法走私军火,从而导致三年前的那场旷世之战中虫族伤亡惨重, 哀鸿遍野。 他提起的那场大战整个帝国可谓无虫不知无虫不晓。那时兽族倾尽全国之力, 发动突袭, 将战火与死亡的阴影笼罩到了整个虫族的头上, 整条边境线几乎都被兽族蚕食殆尽, 有近四分之一的地方落入了兽族的魔爪。 虽然在最后白玖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智慧才能和一批亲手□□出来的只效忠于他的死士勉强杀出了一条血路,又恰逢兽族国内政治形势动荡,这才堪堪保住了整个帝国。 但凡是在前线经历过的虫都知晓,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每一个士兵几乎都成了强弩之末,手中的光刃早已因为砍杀过度成为了暗淡的废铁。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那批救命的军火上——无论是胜利的希望, 还是活着的希望。 然而最后他们等到了什么呢? 一堆粗制滥造的假军火,三分之一还不到的弹药量, 以及空投下这批所谓军火之后就匆匆逃走, 并切断通讯的“援兵”。 那批虫压根就没想让他们活着走出那片修罗场! 血仇已经深埋在骨髓中太久太久,以至于坐在冰凉的原告席上,依旧无法平复激荡的情绪。 那是恨不得将当初参与这件事的所有虫都一同撕裂,寝其皮, 啖其肉的刻骨痛恨! 虫网上一开始还有虫没反应过来,加上安塞尔家族隐晦的引导,讨论中是不是夹杂着这样的言论。 【虽然但是……统帅是真的和安塞尔是旧识吗?Emmm所以这是反目成仇吗?】 【我天!安塞尔家族之前真的帮过元帅吗?那这岂不是……】 但随着事件的曝光度越来越大,整件事的脉络逐渐被大众理清,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倒向了白玖。 【那些之前说是私仇的,脸疼不疼!那场战争那么惨烈,就是因为这些腌臜虫!真应该判处死刑,让他们下地狱给当初为帝国捐躯的烈士陪葬!!!!!】 【我父亲当初就在那场战争中去世的,那些吃虫血馒头说元帅是想找借口的,我只问你一句,当初大战结束后不找借口,现在有那个必要吗?我相信统帅的为虫!正义必胜!】 【皇室都参与了这件事,陛下盖戳认同了这件事!还在只虫账号上转发了祭奠英魂的相关内容,要求严惩!】 【我天!陛下早就知道其中有问题了吧,会不会一直在等今天?要知道四皇子当年也是在和兽族的战争中牺牲的啊!国耻家恨不共戴天!】 【啊啊啊啊啊好心疼统帅啊!默默隐忍一朝得击,只为了帮战友洗刷冤屈呜呜呜我不行了!好想要抱抱他!】 【希望这件事过后统帅能和“神迹”好好在一起,我再也不酸他们了QAQ】 【余生无恙+1】 …… 【永远幸福+10086】 而这些,丝毫没有对审判庭中的白玖产生任何影响。 早在他接到那份资料,说出那句“按流程走”时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形。安塞尔家族众叛亲离,难免要狗急跳墙,将他之前不为虫知的过去公布出来,的确符合他的风格。 哪怕明知没有胜算,也要疯狂的拖着别的虫一起下地狱。 每当这个时候,白玖甚至会生出一点小小的庆幸来。幸亏郁涉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幸亏现在他没和自己在一起。 再不济,他也不希望这些事情是从网上传入他的耳中,也不愿意看到他满是震惊的面容。 …… “现在进入法庭调查阶段,请原被告提交证据,并由公诉员对于提交证据进行质证,以便对正确审判结果的得出提供保障。” 随着庭长的声音响起,遥遥的,原告席上,站起来一只虫。 贝利亚作为元帅的副官,拥有少校军衔,此时他不慌不忙地起身,将所得证据通过光屏投映上来。 眼看着一条条证据确凿,时间线清晰的证据备一应俱全地投放在众虫面前,安塞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肥胖的身躯在被告席上不安地扭动着,额角滚落大颗大颗的冷汗。 他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期冀着,这一切不过是白玖虚张声势,而实际上他掌握的直接证据并不多。 然而事实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之前他之所以有信心自己不会被抓住致命把柄,不过是仰仗于一些隐秘而不为虫知的小手段。 然而现在,看着那分门别类的证据,分明是他自己手下出了内鬼! 不然白玖怎么会朝那几个方向调查,怎么会找到那家被他伪装工艺品作坊的地下军火厂! 想起几日不见的马克,安塞尔心头止不住地发寒。 这原本是他最放心的虫,没想到最后还是栽在了他的手里。 大势已去。他听着原告投放完证据,自己身旁畏畏缩缩的小律师站起身,开始磕磕绊绊地企图为他和他的家族证明,颓然地闭上了眼。 隔着庭下重重的虫影,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在了他身上。 那是白玖。 军雌今天难得的没有穿制服。他一袭黑色的风衣,深沉的宛若天边浓重的夜色。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碾过坚硬的桌面,看似毫无力道可言,再次抬起时,却已然留下了几道微微凹陷的白痕。 终于看到了,这只虫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是时候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了。白玖想。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动着现实与过去交织的光影。一会儿是漫天血光,身边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士兵,一会儿是苍白冰冷的手术室那一把寒光闪闪,向着他逼来的刀。 还不够。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叫嚣着。即便是这次打倒了他,他也不会死。帝国的法律会因为他雄虫的身份而为他留下最后一丝颜面,只会判处他在监狱中被监*禁终生,而这远远不够。 他想要让这个几乎毁了他半辈子的虫,死无葬身之地…… “统帅?统帅!” 耳边贝利亚有些疑惑的声音将他唤醒。 白玖猝然抬头。 他眸底没有褪掉的血色吓了贝利亚一跳。他以为白玖是因为最近劳心劳力准备证据而没有休息好,不由地担忧道,“今天的环节已经结束了,您快去好好休息吧,还有两天呢。” 顿了顿,他又说,“关于小少爷的事……已经有了他最近活动的轨迹图,他没事,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来。” 白玖默了默,突然问,“派出去的虫还都在找他吗?” 贝利亚说:“是的。” 白玖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扶着桌子站起来,声音轻的进忽耳语。 贝利亚不可置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白玖径直向外走去,头也没回,风衣下摆划过一道寂寞的弧度。 “让他们回来吧……最近,先不要找他。” 就让他留在外面,不要看到这么一个满心仇恨,再没有半点美好和眷恋的白玖。 在他将手上的血污清洗干净前,都先不要回来。 答应我,好吗? …… 第二天,证据提交的最后一个环节,白玖除了涉案虫员的名单,又附带了一段录音。 那段录音精准无误地将原本一直在话题外围徘徊观望着的首辅拖下了水,带着他的几个精于此道的拥趸。 举国哗然。 星网上这件事的关注度已经连续一周登顶,几乎成了大街小巷虫虫乐道的最新谈资。 “真是没想到啊,原来首辅也参与了这件事!啧啧!” “我就说为什么之前元帅和首府那么针锋相对,原来都是这层缘由!” “上次大选的时候本来就没想选他,要不是他肯砸钱,装出一副为国为民的慷慨模样,能这么轻松上位吗?” “可别说了!这钱来的到底是不干净啊!可是那些士兵们拿命换来的……” 上午十时,首辅被传唤至最高法院,首辅闭门拒绝,最高法院因关键涉案虫未到暂时休庭三个小时。 休息室里,白玖手腕上的光脑还在不断振动,首辅在那边声嘶力竭。 “你说好的,不会追究我的责任!那段录音是怎么回事?啊?” 白玖将通讯器拿到距离耳朵远了些,悠悠道,“白某可不曾记得答应了首辅什么,还请您说的清楚一点。” 首辅瞬间不吭声了,警惕道,“你又录音了?” 白玖“啧”了声,“那倒没有。” 还没等首辅再说话,他又道,“不过那天晚上的录音倒是有,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给您发一份,帮您回忆回忆。” 首辅:“……” 白玖微笑:“我不是您,我不嫌麻烦的。” 首辅几乎要将一口牙给咬碎。 他现在被困在府中,门口堵的全是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虫,他的雄主和幼虫苍白着脸,就坐在他身边,一副惶惶然的模样。 兴许是被自己向来娇蛮无比,无法无天的幼虫眼睛里难得的恐惧给刺了一下,首辅感觉自己大脑里最后一根弦也被崩断了。 他慢慢地开了口,“好,我认输……但是,我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白玖讶然地挑了挑眉,这次是真的有了兴趣。 他不动声色地冲旁边的贝利亚使了个眼色,然后看着他点了点头,戴上了扩音器。 紧接着,两只虫都听到了,一道苍老阴沉发声音,在耳麦里幽幽响起。 “我帮你杀了安塞尔,你放过我的家虫。”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他的声音的缘故,还是那个名字着实过于令虫厌恶,白玖的血液里一瞬间冻满了冰渣。 他像是没听清一般,沉默了下去。 通讯器那端只响起清浅的呼吸声,一点点变得急促。 首辅唇角抖了抖,一瞬间觉得自己赌对了。 白玖一定是最想让安塞尔死的虫,但他没办法。帝国的法律有多么倾向雄虫,他是知道的。即便是做了那样的事情,安塞尔也死不了。 但倘若是,在审判期间,就因为私仇而被暗杀呢? “相信我,外边那些想让他死的虫不在少数,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虫的亲虫,还有那些因此颠沛流离,吃尽苦头的下等虫。” “这时候,只需要一笔钱,一只曾经联络过他们的虫,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赶在他被送进密不透风的雄虫监狱前,解决了他。” 贝利亚脸色骤变,他倏忽看向自己的统帅。 白玖的脸色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原本就因为最近的审判而显得病态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毫无血色。 贝利亚低下了头,然后轻而慎重地将耳麦摘了下来。 “我先出去,等您。”他手指在桌面上移动,敲下一串暗码,然后径直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他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告诉白玖——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乃至我身后的,由您亲手从尸山血海中救出来的虫都会和您站在一起。 您就是我们效忠的对象,是我们的信仰。 白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血液呼呼地流淌着,从四肢百骸聚拢而来,有又刷地一声退去,留下止不住的酥麻。 想杀了他吗?仅仅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掉几只漏网之虫而已。 反正首辅也会在下一次大选隐退,他跟自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从中捞了几笔而已,放过也就放过吧…… 而就在这时,首辅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你知道,三年前那场战争,最后那场战役的军火,那笔跟兽族的交易,其实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可做可不做的,甚至于做了之后冒的风险远比不做冒得大。你看你不也是从这场战役之后开始怀疑我们和兽族有勾搭的吗?” 白玖一怔,寒意从四肢百骸深头而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渐渐浮上心头,这几乎让他想要脱口而出,让首辅不要再说下去了。 即便是最困苦艰难的时候,遭受着无数欺辱与白眼,食不果腹的时候,他也没这样揣测过一只虫的内心,因而他不知道也不了解,一只虫的罪恶居然可以那样深。 “……但是他做了,因为他了解到,你就在那场战役中,受了重伤,濒临死亡……” 寂静。 无声的寂静。 世界一瞬间被消了音,眼前不断闪动着白光。 我向来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这只虫,却也没想到,他们全都是因我而丧生…… 只不过是别的虫口里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一句“他爬的太高了,万一将来找我的茬怎么办?还是死了吧,死了干净。” “……” 还是死了吧…… 死了干净…… 不过是区区一只奴隶,一直卑微的雌虫而已…… 你想要他的什么部位,我切下来给你…… 居然还没死?那就丢出去吧…… 白玖感觉心底仿佛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所有的,幸福快乐和满足都悉数吞纳进去。它毁掉了自己所有的美好,只留下了那些阴暗的,渴望杀戮,渴望鲜血的欲念。杀了他吧。 白玖这样想。 只剩今晚了啊。 …… 冷月如钩,两道黑影出现在一栋建筑楼外。 这是关押重点涉案虫员的地方,周围不乏持枪巡逻的看管虫。 黑影迅捷地隐没在不远处的树丛中,夜风卷过,一片花叶落到他漆黑的几乎融入夜色中的发丝上。青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眼眸幽深。 一只手轻轻伸过来,摘掉那片叶子,然后顺势凑到他的耳边,道,“有没有感觉,你这个身体实在是特别适合伪装?” “……”青年不说话,狭长的凤眸眯起,居高临下地睨了秦斯一眼。 秦斯如今比他要矮,然而气势却丝毫不减。他望着眼前已然褪去少年模样,身高腿长,胸膛结实的郁涉,微微叹了口气。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虫的?礼貌教养呢?” 郁涉:“呵呵。” 那天他见到秦斯,一切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作为实验体的秦斯堪称帝国最强杀戮机器,拥有着常虫难以企及的速度与战斗实力,解决几只杀手虫完全不在话下。 至于他为什么会跟着自己,郁涉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 而秦斯只是看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边,然后轻描淡写,不带任何情感地陈述。 “你快死了,你知道吗?” 郁涉:“……” 不是?等他有钱了,一定要花钱买一个能说完整虫话的搭档! 他和秦斯离开后,秦斯问他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再经历那种身体的夜间生长了。 他说是。 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已经和前世差不多大小,所以那种加速生长在他身上停滞了,然而秦斯却摇摇头,说不可能。 就像秦斯的超强战斗力一样,郁涉的自由生长是他的身体基因所带来的“异能”,是刻在骨髓中,流淌在血液里的,而他之前一直没有将其当回事儿,更别提好好利用了。 但也正是因此,他的异能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生命。 就像是一个零件长时间不用,结果生锈了,脱落了,卡在了机器里,造成了整个机器动力的衰竭。 不过幸亏他最基本的基因遭到了改造,这一点进程才是可逆的。 而秦斯闲来无事,发现了他的异样,秉持着救助同类的原则,他轻而易举安排了和郁涉的“友好见面”。 “自由控制自己的生长形态,是你原本就被设定出的能力。”秦斯蹲在他身边,一双掩映在刘海下的锐利而漂亮的眼眸盯着小楼外的巡逻虫,一边精密地计算着路线,一边轻声道。 “也就是说,你不但可以变成比你实际年龄要大的虫,也可以变成几岁的小幼虫,但当然,那些都会是你的模样,只不过是有些许差异罢了。” “甚至于你开心的话,变成一颗蛋也不成问题。” 郁涉:“……”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寒。 “不了,谢谢。”他并不想变成一颗蛋。 他和白玖原本就有一百多岁的年龄差,虽然心理上他的年龄比白玖要大的多,但他可没有装嫩的诡异爱好。 那天跟着秦斯离开时,也是这样浓重粘稠的夜色。 “当然,你按照我的方法来,不仅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可以相应地提高各方面身体素质,比如说力量,和速度等。” 秦斯对一旁的郁涉解释。他们一同窝在一间简陋的出租房里,旁边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了一地,乱的很有艺术感。 郁涉:“可是我的基因链里并没有写这么一条。” 秦斯摇头,“那是你想的过于死板。” “基因上所固定的是你所拥有的力量,是局限在身体里的,属于虫的力量,而不是超自然的。” “但即便是虫,也有羸弱的,体虚的跟强大的,健壮的区别,也有病秧子和拳击冠军。你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所有虫的范围内装换,虽然形态不变,但力量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 “明白了。”郁涉点头,然后反问,“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也不需要整日里打打杀杀,刀尖舔血,我有自己的家,不需要做什么孤胆英雄。” 秦斯一愣,然后慢慢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郁涉冷静道,“不,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我是正常虫。” 秦斯:“不,我们才是同类。” 郁涉:“我有雌君。”你没有。 秦斯:“……” 半晌,他艰难开口:“我以为你选择和我走,就是因为……”他后半截话没说,但郁涉马上就猜到了。 他冷冷地挑了下眉,反问:“你们这些实验虫都是这么喜欢自作多情的吗?” 秦斯:“……” 好吧,就知道不该和那位出现在一句话里。 郁涉见他不说话了,幽幽道,“那是他过去的事情,我唯一在意的是能不能替他报仇。” 秦斯:“……哦。” 秦斯:“这样啊……” 郁涉也不说话了,看着他。 秦斯:“那……” “和我们在一起吧。”秦斯朝他伸出手,不无诱惑。 “所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们都会告诉你。而那些你想做到的,也将会成为我们的目标。” “我们是你的兄弟姐妹,是你的家虫。我们会爱你胜过一切,陪伴你到地老天荒。” “……” 还是少年模样的郁涉缓缓抬头,注视着秦斯。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漂亮又精致,像是终于窥到了什么天机,又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云淡风轻的回答。 “那么,或许,我想杀了一只虫。” “我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白玖:我爱录音。 郁涉:我有雌君。 作者:(●—●) 第62章 虫蛋 新星历497年, 秋。那场举国关注的审判进行到最后一天。 清晨,主要涉案虫安塞尔被发现因为不堪忍受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服毒自尽在关押处, 身旁有一份认罪书, 详尽地阐述了近十几年来安塞尔家族涉足军火以来做出的走私案件。 审判结果很快出来,首辅被撤销职位,流放荒漠星球,大选提前, 于今年冬天进行。而在大选前,一切事务交由事务总长格雷尔负责处理。 最高法院审判长推了推圆圆的眼镜, 宣读判处结果的时候, 直播这一场审判的镜头自上而下地扫过, 最终落到了白玖脸上。 站立着的的军雌身姿挺拔如松, 然而当镜头聚焦在他脸上时, 却能很明显地看到他此时面色依旧苍白,那双幽蓝的眼底甚至于有几分深埋的不安和躁动,这让一向冷静的他显出几分恍惚。 所有虫都以为他是大仇得报, 因为那些旧事而情绪激荡,因此并没有感觉到奇怪。 镜头长久地在他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停留,然后转了过去, 依次从席下虫的脸上扫过。 而在众虫看不到的桌面下,白玖的手指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几乎掐出了血痕。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他闭上了眼, 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贝利亚则满含担忧的注视着他,欲言又止。 审判结束,白玖第一时间从最高法院离庭。 他的背影消失驶在回玫瑰星统帅府的飞船舱口处,将无数准备采访他的长*枪短炮隔绝在了外头。 但这并不妨碍, 因为审判的热度,他的名字在星网论坛上被反复检索,与之相关的帖子也像是不断沸腾的水,顶起又落下,落下又顶起。 【现实版复仇记:拔除军火走私的毒瘤。】 【励志鸡汤:统帅的奋斗史——从帝国边缘到首都核心。】 【婚姻与家庭:如何正确处理雄主和事业的关系——以最高统帅为例。】 【缅怀英烈:我们是不是欠那些我们看不起的军雌一声道谢?】 …… 飞船停到了统帅府门前,白玖被身旁的士兵护送者头也不回地下了飞船,径直走了进去。 大概是他的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看,眼底带着明显的疲倦,因而那些蹲守在门前,守株待兔的媒体虫虽然有几分失望,但也并未过多纠缠。 “统帅在这之后会召开有关军方的上层会议,届时会面向公众,还请各位媒体朋友莅临,在此之前,一切以官方发布公告为准。” 贝利亚字正腔圆,一板一眼道,然后关上了统帅府的门,自己也离开了。 虽然审判结束了,但要做的事儿还挺多。查处并填补军事体系漏洞,整顿风气,拆除走私航线,撰写对外宣言……每一件都能让他忙上一阵。 而统帅府中的白玖几乎是刚踏进卧室的门,就直直地朝床上栽了过去。 他的额头温度滚烫,心率也有些紊乱。兴许是吹了昨夜的凉风,有些即将病倒的征兆。 卧室里窗帘半遮不遮,也没开灯。白玖没脱衣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晚上。 简妮特一直敲不开房门,内心焦急。 他想起最近白玖的脸色和他刚刚从自己身边经过一言不发的状态,总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 眼看已经快要晚上八点了,他第四次敲卧室的门,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时,他只好咬牙开启了作为管家的最高权限,直接闯了进去。 天色早已暗了下去,卧室内黑漆漆一片,隐约能看到床上军雌躺着的轮廓。 简妮特摸索着开了小灯,刚出声唤了一声,就被白玖吓了一跳。 白玖的脸颊不知何时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就像是坠入了某种阴暗的梦魇,神态间写满了痛苦挣扎。 简妮特几乎要吓坏了。 白玖不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他以前在边境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一呆就是几十年,小病小痛一般都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而现在这个模样,分明是感染了什么病症。 简妮特不敢耽误,飞快地拨打了家庭医生的号码。 对方原本还很困惑,以为又是家里那位小少爷生了病,但听管家描述,居然是统帅病倒了,于是赶紧收拾了东西迅速赶了过来。 家里也有简易的医疗用具。趁着医生还没来,简妮特先给白玖测了体温。 果不其然,是高烧。 白玖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他的四肢开始时不时地抽搐,辗转反侧。 脸颊的红晕开始逐渐扩散,脖颈处原本白皙晶莹的皮肤也逐渐低泛起了异样的红。 简妮特尝试着用冰块和治疗仪帮他降温,起了一些效果,但白玖却始终醒不过来。 这种情况,白玖在昏迷状态下远远要比清醒状态下要危险的多。 简妮特尝试着叫醒他,然而无果。 他只好一边等医生,一边在旁边干着急。 医生倒是来得飞快,他迅速对白玖进行了一系列检查。 “没有什么大碍。”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应该是风寒发烧。” 简妮特如释重负。 然而医生下一句话又接着来了。他蹙了蹙眉,不太确定道,“但是他始终醒不来,这也是个问题。” “那怎么办?” “我先给他打一针试试。”医生说。 …… 简妮特提心吊胆一直到后半夜。 白玖中途被注射了一阵强效抗生素,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然而状态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双眼茫茫然,怔忡着,像极了一只白毛兔子。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咦”了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不敢确定。 他让白玖吃了药,睡了下去,这才退出卧室,关上了门。 简妮特赶紧过来,焦急道,“统帅他身体一直很好,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踌躇了一下,突然环顾四周,问:“统帅雄主他……在吗?” 简妮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也如实答:“他不在。” 医生理解地点了点头,慢慢道:“那明天等烧退了之后,还是请统帅到医院做一个全方面的检查吧。” 简妮特:“啊?” 医生:“统帅他,身体的各项机能有了明显的下滑,而这下滑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一般这种情况只存在两种可能。” 简妮特张大了嘴。 他也是只雌虫,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联想起白玖最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简妮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悬到了钢丝上。 身体素质大幅度下滑,心情抑郁,易生病…… 要么是得了什么来势汹汹的恶疾,要么就是…… 简妮特简直不敢想太多。他赶紧送走了医生,并且承诺明天一定会带首辅前去医院检查。 做完这一切,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 “杀虫的感觉怎么样?”秦斯侧头看着身旁年轻俊美的雄虫,调侃道。 “不怎么样。”郁涉垂眸。他细密的眼睫将透亮的眼珠给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也露不出来。 夜晚,星河寂寥。 出租房的屋顶,两只虫望着夜空,明明都是少年的模样,但兴许是温度降得太低,谁身上也没有那股蓬勃的少年气,反而显出几分落寞来。 他们呆在这个距离统帅府并不怎么遥远的简陋出租房中已经有几天了,而负责伪装他们行踪的虫还在相隔几颗星球的三线城市,躲避着贝利亚派去寻找郁涉的士兵。 “审讯手段,谈话技巧,以及如何干净地消除在场证明……这些在旁虫看来是需要学习并加以锻炼的东西,在我这里,就是天性。”秦斯突然说。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寡淡,又带了一点清冷的沙哑,莫名让虫感到疏离,像是听着一只机械虫在说话。 这分明是不科学的。即便是眼神再锐利的科研虫,此刻站在秦斯面前,应当也辨别不出他和常虫有任何显著区别,但偏偏郁涉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眼前的虫,就像是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他的一举一动都精密得仿佛经过了准确的计算,连说话也都是恰到好处的分寸,能够轻而易举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所以他们想要我死。”秦斯平静地说,像是在谈论和自己完全无关的话题一般轻描淡写。 “但很不幸,我活下来了。” “……”郁涉没说话,他原本正在翻看着论坛里有关那场审判和白玖的帖子,此时手指从光脑上挪开,捏紧了手里的纸杯,将它捏扁。 “我死过一次,你信吗?”秦斯看着他,笑了笑。 郁涉蹙了蹙眉,半晌才说,“你之前的那次……是和科研所的大火有关?” 秦斯任由他转移话题,也不在意,点了点头。 之前那批实验体被销毁前,科研所曾发生过一场大火,金所长没有和郁涉说过,但郁涉自己查到了。 但那场大火烧的其实算得上诡异,因为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虫星的每一寸室内建筑都采用的是防火材料,灭火工具更是配备齐全,更别说是在科研所这样重要的地方了。 但那场大火还是烧了起来。虽然范围面积不大,但却烧掉了很多核心资料,包括郁涉本虫的前期培育方案。 ——当时,郁涉还是一颗无忧无虑的虫蛋。 而实验体008号,却已经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了。 郁涉相信,有的虫会浴火涅槃,带着未曾洗刷的鲜血和至死追寻的真相,向死而生。 “我该走了。”郁涉将纸杯随意地丢在一旁,抬眸,注视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不知道想到了深埋,神色间是道不尽的缱绻温柔。 “……”秦斯默了默,还是忍不住,“你们城里的虫都这么现实的吗?用完就扔?” 郁涉面无表情:“对啊。” 但好歹是个有礼貌的虫,他也的确挺感激楚斯帮他做的一切,虽然他很清楚这背后一定渗透着秦斯自己的考量,但该有的场面话还是得说。 于是他想了想,道:“那什么,你跟踪我跟白玖的事情,我们就一笔勾销了,之后我也会让他不再搜寻你的痕迹,你要是想离开这里,我还可以帮你订票。” 秦斯:“……” 那您可真是宽宏大量。 他摆了摆手,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着,“要是他问起来,你怎么回答?” 郁涉沉默了一下,试探道:“你原本被派来绑架我,但跟踪出了感情,于是背叛了同伙,在我的感化下决定改邪归正,做只好虫?” 秦斯:“……谁会相信?” 郁涉:“没办法,你是雄虫,我也是,反正出轨这种事情是肯定不会的,其他的随便。” 他低声自言自语:“其实吧,我觉得阿玖他接受能力挺高的,我全都告诉他,也不成问题。” 秦斯凉凉道,“是啊,不成问题。你可以告诉他你不过是猜想成了真,想着利用自己的异能和这个审判关押的时机替他顺手宰了那只腌臜虫,又因为担心会牵连他所以不得不暂时跟他分开而已。” 郁涉:“……” “他倘若问起来你的身体变化,你还可以这样回答:只不过是半夜会突然变成哇哇大哭的三岁奶娃娃,或者是两百岁壮汉而已,压根不成问题。”郁涉:“……” 他斟酌了片刻,突然幽幽道,“其实这种情况,也可以辩证地看待……” 秦斯:“?” 郁涉脸红了红,“你没有觉得,这样子,其实有很多种玩法吗?” 秦斯:“……” 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话,我可还是只单身虫啊啊啊啊啊! 不知不觉,已经后半夜了。 空气变得湿润,那时初秋的露水。郁涉看了眼时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冲秦斯摆了摆手,头也没回,朝楼梯走去,突然道,“你要是真的想找只虫陪,为什么不回去呢?” 秦斯一愣。 恢复成了少年身形的郁涉声音清冽,被夜风卷着从不远处传来,“我不了解你,但我想,这世间总归有一种情感让你皈依,不要被所谓的基因局限,你可以尝试着,学会品尝它。” 甘冽如清泉,亦或者是浓烈似烧酒,都将会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那么,再见。” “……再见。” 秦斯的声音低低的,轻的仿若耳语。他在天台上怔愣了许久,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恍然回神。 他忽地感觉,他真的是离开那颗星球和那只虫已经太久,久到别虫轻易一句话,就让他失了神——满满都是他。 …… 白玖发烧的第二天,去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要隔一天才能够出来,但已经基本确定不是什么大病。 白玖神情恹恹,眉眼却不再阴郁,反而有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坦然。那场发烧之后,早上起来,他仿佛变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变。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像是身上一道无形的枷锁被斩断了,深埋在灵魂深处的那种被揉皱了的无助和仓惶也在一点点消失。 他开始逐渐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除了身边还没有那只承诺会永远和他在一起的虫。 他会回来的。白玖默默想。 他一定会回来。 简妮特开心极了,他反反复复地自言自语,一条一条地数着症状,说肯定是有了虫蛋,一定是! 他小心翼翼地问白玖,“快半个月了,小少爷怎么还不回来呢?” 白玖和他说的是郁涉是去参加诺克蒂斯的面试了,所以刚刚好避开了审判这一时期。但即便是面试,也应该回来了吧…… 白玖神色一动,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平坦的小腹丝毫没有任何异动。白玖摸了半天,又失望地放下了手。 “明天出结果之后,直接传到我这里,我就不去医院了。”他对简妮特吩咐道。他讨厌医院永无止境的素白,会让他想起满是灰烬的原野。 “好的。那您好好休息。”简妮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不敢多说。 当晚,白玖睡得很早,他又做了一场梦。 这次梦里却不再是那些昏暗的过去,事实上,那些被尘封的过往好像全都随着那只让他痛恨的虫死去后而逐渐在他的记忆中褪色,而他的那一半被深深压抑着的,绝望的魂魄,也在一点点地苏醒过来。 他再也无需隐瞒什么,也不必再自卑,再怯懦。他相信他爱的虫会回来,而即便是只有他一个,他也会自己走下去,带着自己身体里那只尚且还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小生命,活下去。 梦里是三年前,他因为在那场战役中负伤,故而回到了统帅府修养足足半年。 那半年应该可以算是他将宝宝从科研所里接出来之后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 明明已经是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然而身量却着实不高,因为常年的病理实验而愈发瘦弱,整只虫都几乎有种形销骨立的感觉。 小郁涉似乎还有些害怕他,总是怯生生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自下而上地盯着他,柔软的黑色发丝垂在白嫩的脸颊旁,让虫禁不住伸手去狠狠揉一把。 他于是真的上手轻轻揉了揉。 小家伙缩了缩脖子,仰着头对头笑了笑,喊他,“元帅,您回来啦。” 他当时怎么回应的呢?他想起来,他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进去。 当时他还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卸下那戴了太久的面具,他不善言辞,做事说一不二,独断专行,从不知温柔为何物。 他看着这么个幼虫,只想着该如何让他承载着连带自己的那份自由,无拘无束地成长。乃至现在,也是一样。 他是沙漠旅者,原本并不敢希冀绿洲,却只是尝了一口清泉,便止不住地弥足深陷。 那场战役让他的身体落下了病根,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虽然每次见宝宝他都会学着控制,但身上那种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威压又怎么能在朝夕之间消散? 有一次在餐桌上他发现郁涉在偷偷地观察他。 那种感觉是很奇异的。 就像是原来根本就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出现在那双晶亮澄澈得仿佛一颗琉璃珠一般的瞳仁里,被关注着,被在某种程度在意着。 就像是一条细小的藤蔓在心底挠了挠,几乎是让他下意识地就放柔了神色。 郁涉的确在观察他。 他观察他开会时微皱的眉心,观察他吃饭时刀叉的碰撞,观察他喝早餐奶时滚动的喉结,和那扣上制服最上面一颗扣子时,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的技术实在是过于拙劣,几乎是在下一秒,白玖就能发现。 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似乎他压根就不在意这种细小而谨慎的观察。 而事实上呢?他的心底一丛丛一簇簇地开起了小朵小朵的喜悦的花儿,又有谁知道? 他们像是两只单细胞生物,明明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却能够迈着着相似度惊奇的步伐,用自己的触角一点点地靠近彼此,互相温暖,互相陪伴。 一直到他的伤好,他和郁涉的关系才度过漫长的适应期,像是迎来了一场盛大的温暖的春季。 …… 白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在被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这让他有种回归到遥远的虫蛋中的错觉。 梦里全是郁涉的脸。 幼年期还带着未退去的婴儿肥的,稚气的,英俊的,秾丽的……场景也在不断地变化,一会儿是那天和他同榻而眠之后醒来的清晨,一会儿是那天他从天而降,身后披着银光闪闪的翅膀,天神一般。还有那天他们终于在一起了,火焰在空气里燃烧,五彩斑斓的色块在眼前旋转,他恍惚中看到一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在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能够认出来,那是属于郁涉的,俊美的脸,而陌生则是因为那张脸明显要和现在还在少年范畴里的郁涉有所不同。 那虫身形比他要大上整整一圈,眼神锋利,轮廓鲜明,分明是个青年。 他一步步踏着那一夜书房里破碎的月光朝白玖走了过来,伸出手来,轻声说了一句话。 轰地一声,白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怎么会想杀了你呢……怎么会…… “你不是知道‘弑神’吗?为什么要否认?”青年冷笑。 白玖惶惶然,心脏空落落地向下坠去。 他急于为自己辩解,然而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被牢牢地束缚住了,像是有什么虫在用绳索将他捆住。 他挣扎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虫离去的衣角,却只是徒劳……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就在他的耳畔。 “阿玖?” “……” “阿玖!” “……” 白玖缓缓睁开眼。 他看到了一双手,从自己背后伸出,正用一种虔诚的姿态,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而他的唇,紧贴在自己浸满汗的额角。 “醒醒。”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已经是条废了的咸鱼干辽…… 前尘差不多完了,没有渣渣啦,之后就是甜甜甜和事业线啦,还有虫崽婚礼蜜月旅行带着老婆去上学(bushi 什么的(我在说什么o(-`д?- ?) 第63章 回来 “我回来了, 阿玖……” 像是心底的某个角落突如其来发生了坍塌,一瞬间的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了吧。 白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尚未从上一场梦境的刺激中恢复,就又瞬间随着血液的沸腾, 再次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动了动微微有些干的嘴唇, 忽然觉得相比起刚才,眼下这幅场景才更像是梦。 “阿涉。”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身后箍着他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力道的打算,依旧紧紧地抱着他。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他的后背甚至能够感觉到雄主微微起伏着的胸膛。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看那张阔别了将近半个多月的脸, 只是放松了全身的肌肉,就那么借着郁涉的力气, 无声地软了身体, 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朦胧旖旎的灯光下, 少年一条手臂上移, 摩挲着白玖这几日显的分外瘦削的侧脸, 感觉自己心脏处针扎一般,疼的厉害。 他千算万算,也还是没能顾全所有。 不过, 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愿化身利剑,亲手斩断你的梦魇, 便是要你余生无恙,好梦长安。 …… 郁涉目光沉沉, 深处却是化不开的深情与眷恋。他薄唇抿了抿, 从白玖的额角缓缓下移,然后一条手臂扳过白玖削尖的下巴,沉声道,“乖, 张嘴。” 白玖目光尚且茫茫然,只全身心地浸泡在郁涉回来的甜蜜和安心之中,连带着反应也慢半拍。 他“啊?”了一声,头随着郁涉手指灵巧的力道转了过去。但他家雄主显然是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给他留足反应时间的想法,在他“啊?”的那一声后,就垂头亲了上去。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宛若山呼海啸。白玖没有闭上眼。他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抖动着,连带着幽蓝的润泽的瞳孔都在颤抖。 他和他的雄主呼吸可闻。那张年轻的,俊美的脸上,睫毛蝶翼一般乖巧而温驯地在下眼睑处打下一圈阴影,被灯光点染成了碎金一般的色泽。他的手指插在自己后脑的发丝间,时不时轻轻摩挲两下,却带着不容退却的力道和来自少年雄虫独特的强硬。 白玖视线不知为何模糊起来,眼下微凉。 他气息不稳,倏忽闭上了眼。 …… 整个统帅府都知道,家里的另一个主虫,郁涉参加诺克蒂斯的面试回来了。 简妮特早晨来敲白玖卧室的门,小心翼翼,“统帅,今天上午医生会亲自前来,并把您的检查结果带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简妮特有些奇怪,抬手继续敲门。 “笃笃笃” 他一边敲一边侧着耳朵贴在门板上,“统帅,你醒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闷哼。 白玖的。 简妮特心下稍安。但又不放心。 有了虫蛋的雌虫身体素质会直线下滑,几乎是大病小病不断,他可真担心哪一天统帅又不小心一只虫烧晕在房间里。 “您好了吗?”他听不到白玖的回答,只得依旧在门口守着。 而此时一门之隔,白玖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 旁边的雄主已经穿好了衣服,雪白的衬衣领口折起,熨烫妥帖的长裤勾勒出少年笔直修长的腿形。 此时他正站在从窗帘间倾泻来的那一线光中,逆光而立。 白玖半阖着眼,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了一下,激起无数荡漾的涟漪。 郁涉于是朝他走了两步,单膝跪在床上,俯下身来,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撑在身后的床头上,低着头亲了亲他。 由于这样的动作,他后背的蝴蝶骨微微突出,连带着收进长裤里的腰线也动了动,蔓延出几道鲜明的褶皱来。 衣料的窸窣声痒痒地响在耳侧,白玖被亲的最后一丝困意也开始消退。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自家雄主不容置疑地按回了被子里。 “你继续睡,我去见医生,等吃饭了叫你。”少年伸手抹掉他额前的卷曲的发丝,安排的妥妥当当。 “……”白玖有些无奈,但也还是眼神湿漉漉地望着郁涉,半晌点了点头,满是纵容。 “好。”他哑声道,然后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就,上次你做的那个,我还想吃……” 他话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整个下巴都缩进了被子里。 郁涉哑然失笑,直起腰,顺便将自家统帅从被子里捞出来,防止他窒息。 “没问题。”他顺手揉了一把肖想很久的栗棕色发丝,触手间似乎都能透过那柔软顺滑的触感,嗅到那股冷冽的清香。 “乖乖等我,再睡一会儿。”他轻笑一声,然后起身朝门口走去。 简妮特只听到里面窸窸窣窣,似乎还有模糊的交谈声,被吓了一跳,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敲门。 统帅是不是又发烧了,烧糊涂了,都开始自言自语,自说自话了! 就在他准备提高声音,大力拍门的时候,突然,“咔哒”一声,门开了。 简妮特心脏落回原地,“统帅啊,您可吓死……” 话没说完,他抬起头,然后石化了。那后半截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硬生生的把他给憋的瞪大了眼。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好像看到了小少爷? 他大力揉了揉眼,结果眼前的场景丝毫没变。 郁涉手扶着门框,对他礼貌地笑了笑,整只虫容光焕发,看着似乎还比半个多月前长高了那么一点点。 他走出了门,顺手把门轻轻掩上,然后问,“医生呢?到哪里了?” 简妮特几乎麻木地转过身,在门关上前朝后张望了一眼。 卧室里的大床上赫然鼓着一个虫形的大包,统帅先生他,今天势必是要赖床了。 简妮特跟在郁涉背后,看着他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厨房,然后弯腰从橱柜里拿出自己磨的谷物粉,给自己泡了杯,然后拿在手里一边喝一边走了出来。 “少爷,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他没有听到丝毫动静? 郁涉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他离开时正是秋夏交接,当时花园里的树叶还没落,现在已经变得稀稀拉拉了,剩下的也都相继染上了风霜。 他手里捧着自己做的“咖啡”替代品,舌尖有一点微微的涩意,但还是勾着唇角,漫不经心道,“昨晚。因为太晚了,就没惊动你们。” 他话只说了一半,没惊动他们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进来的,他因为心急,所以是翻墙过来的。 但这话跟他说也没用,反倒让虫怀疑。 毕竟统帅府的防御,可谓是固若金汤,倘若随随便便就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闯了进来,那就不知道又要换掉多少虫。 郁涉想起白玖之前因为知道有虫要暗杀他时,眼睛眨也没眨就又加上十层防御的场景,摇了摇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简妮特只当是晚上那些通报的人没敢吵醒他们而已,那点小疑惑瞬间被郁涉回来了的喜悦所取代。 “回来了好啊!”他絮絮叨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语气里满是兴奋,“统帅十有八*九是有了虫蛋!你哟当雄父了!开不开心?” “咳……咳咳咳咳!”郁涉一口没含住,差点全都喷出来。 他惊疑不定地回头看着简妮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虫,虫蛋?” 他昨天见到白玖,看他忧思重重,神色冷倦,还以为是因为那场审判过度劳累而落下了病,所以才会要看医生,他万万没想到,也没敢想,居然有可能是有了虫蛋! “是啊,是虫蛋!”兴奋的老管家俨然已经忘了最终定论的医生还没来的事情,声音已经抑制不住地颤抖。 “是虫蛋啊!就是那种白白的,圆圆的,上面还有漂亮精致花纹的虫蛋!” 郁涉一个趔趄,“白白的,圆圆的?” 简妮特抬起衣袖拭泪,丝毫没觉得有什么毛病。 “白白的,圆圆的。”他碎碎念。 郁涉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串围着他飞来飞去的虫蛋。 “还有漂亮的花纹?” 简妮特:“是的!” 他往郁涉身边走了两步,垫起脚尖伸手拉了拉他的领口,指着郁涉身上已经蔓延到锁骨上方的暗红色花纹道,“就是这样的。虫蛋上的花纹有的将来会重新在虫身上长出来。” 他又眯起有些花了的老眼,满是欣慰道,“宝宝当年一定也是一颗漂亮的虫蛋!” 郁涉:“……” 他麻木道,“白白的,圆圆的,有着红色花纹的那种?” 简妮特:“……” 郁涉抬手整了整歪了的领口,起身佯装淡定的朝厨房走过去,准备做一些白玖爱吃的饭。 然而他既然表面上伪装的很好,然而倘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整只虫连带指尖都在簌簌颤抖。 简妮特看着她同手同脚离去的背影,抽出手帕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郁涉此时感觉自己的心脏连同全身的经脉,就像是一株春日里的小树,摇曳在阳光微风里,雨露滋润着,蝴蝶包围着,简直有种梦幻一般的不真实感。 他几乎是完全凭着身体记忆做完了这顿饭。 一直到厨具发出“叮咚”一声,最后一道小菜也成了,他才恍惚间醒过神来,一种细小的战栗自脚底一寸寸升腾起来,像是鲜嫩的藤蔓,缠绕上整具躯体。 他要有虫蛋了——属于他和白玖的虫蛋! 作者有话要说: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一颗白底红花的蛋(?) 郁涉(表面淡定):哦,有蛋了啊。 内心OS:啊啊啊啊啊我要做雄父了天啦噜,开心到飞起jpg. 抱住阿玖狠命揉ing 第64章 检查 郁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虫蛋。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着实是个大大的惊喜, 几乎让他手足无措。 他知道白玖当年被安塞尔家族利用,还因为身体缘故,手术进行到中途就停止了呼吸心跳, 连带着器官也呈现衰竭征兆, 是以被残忍抛弃。再次醒来,就已经到了边塞原本服役的军队。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就连白玖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看来,那时他应当是落入了贵虫之手, 幸得那虫相救,才保全了一命。 只不过在后来的检查中, 白玖的身体还是落下了病根。而虫族繁衍率本来就低下, 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就有了蛋, 简直是万分之一的幸运。 郁涉低头, 忍不住顺着之前简妮特的描述想了下去,唇角也不由得勾了起来。 医生来敲门的时候,郁涉已经做好了早餐, 放入了保鲜箱。 “稍等。”他沉声道,然后有些紧张地飞快洗了洗手,擦干净, 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朝外走去。 医生还是之前的那位。 他看见郁涉走了出来, 又望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卧室, 恍然大悟。 他毕恭毕敬地将各项数据汇总成的化验单传给郁涉。郁涉一项一项仔细地看过去,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看清楚那一行大字。 “受检虫已有虫蛋,综合指标正常。” 他抬眸。 医生交握着双手, 对上他的视线,笑意盈盈,“恭喜您!” …… 白玖再醒来,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 他怔怔地走出卧室,手指扣在门框上,看着郁涉正背对着他,和医生交谈。 走的近了,还能听到里面夹杂着“虫蛋”“月份”“雌虫”等词。 白玖站了一会儿,简妮特从杂物间里走出来,看到白玖,赶紧凑过去,“元帅,要吃早餐吗?” 他这一声不大不小,正在努力学习钻研的郁涉瞬间抬头,随机唇角便扬了起来。 “阿玖。” 医生瞧见他们之间亲密祥和的氛围,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他长年累月行走在上层贵族之间,却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这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都已经发给您了,虫蛋还不到一个月,目前状态稳定,十分健康,但以后还需要您和元帅每隔半个月来医院进行一次详尽的检查,我们会用最先进的仪器来检测虫蛋的发育状况。” 医生站起身,朝着白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那我就不打扰了。” “……好。” 白玖张了张嘴,然后被他家小雄主捉住了手。 他朝白玖眨了眨眼,“我送送他,你别出去了。” “简妮特。”他提高了点声音,“让阿玖先吃早餐。” 白玖抬头看着郁涉,似乎有些小挣扎,但马上就点了点头。 刚睡醒,就要吃东西,偏偏他家雄主做的食物又这么好吃,总是忍不住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白玖有些惆怅。 作为一名合格的统帅,他可是一直用在役军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晨起迟到,没有锻炼也就算了,还管不住嘴…… 白玖小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了纸杯中。 那边郁涉一边将医生送出门,一边低声追问了几句什么,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门外,郁涉的礼貌让医生几乎受宠若惊,他连连摆手,“您不用这么客气的。” 郁涉微笑,道,“以后的检查还有其他事宜还是要麻烦您帮忙,应该的。” 他踌躇了一下,又向后看了一眼,确定背后没有虫,然后才问,“其实我还有件不太确定的事情想问您。” “您问,尽管问!” 郁涉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道,“您给阿玖经常做检查,也知道他的身体不太好,尤其是繁育腔……我想问这个虫蛋的存在,乃至于以后的降生会不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危害?” 他问这话的神态严肃极了,似乎是经过了很久的思索,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医生自然是了解白玖的身体情况的,对于郁涉的担心十分能理解。 他想了想,然后突然点开了光脑,开始解锁进入一个类似于保险箱之类的程序。 郁涉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大概是要找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医生就翻出了一份表格。 “您看这个。”他的手指在那份表格上移动,指给郁涉看。 郁涉的视线缓慢扫过去,然后定格在最后一个数据上。 那是今年春天的数据。 “就是最近几年统帅的身体各项指标纵向对比图。”医生手指偏了偏,移到了旁边的折线图上,那里很明显呈现一个阶段下降的趋势。 “如果是在三年前的话,那么作为一名医生,我是坚决不支持统帅大人孕育虫蛋的。” 医生说,“那时候他的身体状态几乎完全没可能让他把虫蛋孕育完成。相反,虫蛋还会耗尽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养分,甚至蚕食掉他的身体器官,也就是俗称的孕期器官衰竭。” “这很大程度是因为早年间落下的病根,还有在边塞行军时遭受了过多辐射的缘故。” 郁涉盯着那一串串数据,似乎要透过他们窥见三年前白玖的状态。 许久后,他才问,“那现在呢?” 既然现在什么都没说,那么应该是可以承受。 他把目光从数据上挪开,注视着医生。 医生伸手按灭了光脑,轻声道,“现在他的状态已经恢复到了正常雌虫的水平,孕育虫蛋完全没有问题。或许这就是虫们常说的奇迹。” “也就是说,这三年间,他才开始逐渐好转?”郁涉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骨,问。 “是的。”医生在空气里描画了一下刚刚的曲线,“现在的您完全没必要担心那么多,我不会拿统帅大人的性命冒险。” “嗯。” 郁涉微微颔首,送走了医生。 怎么能够不担心?他知道虫星有多么重视繁衍率,甚至于“去父留蛋”这种事也并不少见。 一颗寄托着家族希望的虫蛋,在一些雄虫眼里甚至比为自己辛苦孕育虫蛋的雌虫都要重要几分。 就连一些雌虫也会不由自主地在有了蛋之后将其看做是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郁涉担心白玖会因为这颗蛋而勉强自己。他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虫崽而抑制不住地欢欣,这是他和白玖爱情的见证,但他也不愿意看着白玖因为这颗蛋而受到丝毫的伤害。 …… 餐厅,白玖已经吃完了早饭。 他几乎是一边吃饭,一边听着简妮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孕期雌虫需要注意的各个方面。 “不能从事剧烈运动,不宜体温过高或过低,尽量避免发生碰撞……” “以后家里买东西前都要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禁忌项,有一些食物胆固醇过高,不适宜孕期初阶的虫食用……” “不能喝酒,红酒也最好不要,酒柜里的那几款酒度数都很高,酒精摄入过多会影响虫蛋发育……” “要时时刻刻保持心情愉悦,开开心心,现在还不明显,但三个月之后,雌父的情绪会被虫蛋感受到,也会影响到他的情绪……” “还有啊……” “……”白玖简直烦不胜烦。 他刚刚起床后那一段怔忡的时期过去,现下倒是宠辱不惊。 对于他自己的身体,他有着几乎惊虫的直觉,因而对于检查结果也不怎么惊讶。 他喝掉最后一口被特意换成蓝莓口味的早餐奶,优雅地拿过餐巾擦拭了下唇角的奶渍,然后站起身,准备朝外面走。 简妮特没有丝毫自觉地跟着站了起来,还打算继续尽职尽责地继续唠叨。 白玖垂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简妮特:“……”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 自己,好像,话有点多。 而且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抢了某些统帅并不想由他说出的话。 “啊,虫老了……就是爱絮叨。”简妮特立刻识时务者为俊虫,先抬头四十五度望了望天,碰到了天花板,然后又佯装不在意地,一边嘀咕,一边转身走。 “咦?我记得这月份订的的《军政指南》要到了,我去看看……哎呀,从下个月开始我们还得再多订一本《孕期雌虫手册》……” 世界清净了,统帅满意了。 他随手捏着刚刚用过的银色小勺子,不轻不重地在瓷盘上敲着,蹦哒出几个清脆悦耳的音符。 透过大大的落地窗,他看见郁涉从花园里穿枝拂叶,朝他走过来。 白玖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自家雄主站在花园里跟医生说话时的神情,那样专注,那样谨慎,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这一串音符里开出了漫天的小花。 他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够从他们的表情中很明显的辨别出是有关自己的。 这就足够了。 …… 白玖的孕期和其他的虫有所不同。他在前两个月里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一开始生的那一场大病外,他依旧是那个神色冷淡的统帅,骂起他的下属来依旧不会心软,甚至更加毒舌。 当然,对郁涉来说,白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对他更依赖了一些,更喜欢和他一起画小漫画了一些,甚至于偶尔还会对他撒个不易察觉的小娇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小别胜新婚,又有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郁涉几乎每天都陪着白玖,总觉得自己在这么过下去,或许这辈子就真的要靠吃统帅大人的软饭过了。 不过好在,白玖孕期第三个月,虫蛋刚刚显性的时候,郁涉接到了姗姗来迟的诺克蒂斯入学邀请。 这也怪不得他们。郁涉虽然是通过提前批提交的申请,但统一的大型考试要比提前批晚上块两个月,之后又要统一时间发布录取名额,自然就显得格外晚。 白玖神色有些蔫蔫。 他度过了叱咤风云的两个月,到第三个月的时候,终于体会到了孕期的不易。一开始郁涉给他做的饭,他都吃的分外珍惜,可现在居然吃最爱的虾仁蛋黄羹也会吐。 “……”他盯着刚刚被老管家激动地递过来的郁涉的录取通知书,对着那几个烫金的大字看了许久,然后面无表情地扭过头。 “呕……” 郁涉:“……” 他哭笑不得地轻拍白玖的后背,等他终于停止了之后,手指轻而缓慢地揉捏着他后颈那块漂亮白皙的皮肉。 白玖格外喜欢被这样对待。因为那片皮肤不知为何温度会特别低,郁涉的掌心温热地覆上去,格外让虫安心。 “没事儿。”他温声说,“我申请的研究项目不怎么需要虫每天待在学校里,跟现在没什么区别。” 白玖纤白的手指抓了抓被单,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涉于是拥着他,在他后颈处亲了亲。 白玖身子一抖,过了电一样,又羞又恼地斜睨了他一眼。 那双凤眼实在是招虫,郁涉于是又亲了亲他眼尾那一抹海棠色。 白玖彻底没脾气。 他本来就是觉得自己耽误了郁涉,跟自己怄气,现在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郁涉一边亲他,一边说,“到今天刚刚好满三个月了,听管家说到一般到这个时候,虫蛋就会成形了。我预约了今天下午的检查,你想不想看看他?” 无论是古地球时期的彩超,还是虫星更为先进高端的医疗仪器,能让父母在孩子降生前看到他,哪怕仅仅是一个轮廓,也无疑是难以抵制的诱惑。 白玖头埋在被子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也想看。 想看看那颗蛋是不是白白的,圆圆的,上面有没有带着和他家雄主一样漂亮而矜贵的花纹。 到下午的时候,两只虫果真赶到了医院。 由于身份特殊,以及提前预约的缘故,仪器前只有他们一家虫。 郁涉陪着白玖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然后被请进了诊疗室等待结果。 医生还是上回那个医生。 不多时,他笑眯眯地将照片取了过来。 “喏,小家伙发育的很好。”他指着照片正中间那一个圆圆的轮廓说。 郁涉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虫蛋。之前在科研所的时候,他也会看到一些被放置在玻璃保温箱里的普通的实验体,他们大多都是以蛋的状态呈现的。 但当时看过去,除了一些小小的惊讶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 但现在不一样。 这颗蛋虽然轮廓还有些模糊,甚至于还很小,但他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里面有着自己和白玖一同孕育的幼虫。 “很漂亮的蛋,是白色的。”医生看着目不转睛的两只虫,说。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纯净的蛋了。” 虫蛋的颜色越干净澄澈,代表头里面的幼虫身体机能越优越。 倘若再有花纹,那么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这才三个月,即便是有花纹,一般也还没发育出来。 白玖注视着那颗蛋良久,心里泛起一股奇异的滋味。 这滋味他察觉到身体的异样时没有过,得知自己有了虫蛋时没有过,却在现在,在他和雄主并肩立在光屏前,一同亲眼注视着他时悄然升起。 这事我的虫蛋。他想。 我和郁涉的。 …… 当晚,整个星际网沸腾了。 继最高统帅和帝国神迹高调官宣之后,两只虫的社交账号又一次同步更新。 【郁涉V:感谢你送我最好的礼物[照片][照片]@白玖】 而那照片上,赫然是一颗圆圆的,白白的,漂亮的虫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 第65章 旅行 “神迹”和统帅有了虫蛋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星际虫网, 白玖再一次登顶“帝国最想取而代之的雌虫没有之一”榜单榜首,并持续蝉联“励志虫生传奇”榜单和“柠檬酸指数max”榜单榜首。 而他回复郁涉的话很简单,只有一颗粉色的心。粉嫩嫩, 软乎乎, 却愣是让所有关注着的虫感受到了一次暴击。 这还是那个虫前冷酷无情叱咤风云,包袱千吨重的统帅吗?一遇到神迹大人就变得这么温柔甜美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有虫开心,就势必有虫怎么开心。 皇宫里,闲来在网上冲浪的虫皇得知了消息, 几乎瞬间原地爆炸。 “什么?!白玖有了虫蛋?” 这些日子他想方设法跟郁涉拉近关系,找各种理由请他吃饭, 虽然几乎没回都要迫不得已地带着白玖, 但白玖向来虫前话少, 因而他得以向着郁涉嘘寒问暖, 扮演足了一个慈爱长辈的形象。 一直到估摸着因为之前的事情而让自己被抹黑了的形象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开始旁敲侧击地提起有关皇室和科研所的研究项目,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说出真相, 好公布郁涉的身份。 郁涉是个教养很好的虫,这点几乎是每一只跟他接触过的虫都一致认可的。长的好看的雄虫不稀奇,长的好看还不趾高气昂, 恃宠而骄的虫就不多见了。长的好看,脾气温和的雄虫不多见, 但有颜值有礼貌, 还学识渊博的虫简直少之又少,然而不幸的是,郁涉就是这万分之一中的典型——他每个点都占。 卡列侬每次看到他,就忍不住拿他跟现在的几位皇子对比, 越是对比,就越是凸显出郁涉的讨喜。这也让他不由得踟蹰,不忍心一下子将事情和盘托出,生怕他接受不了,故而一直拖着,希望寻得一个好时机。 但谁知时机没等到,却等来了两只虫日复一日的恩恩爱爱,情比金坚,这时居然又有了虫蛋! 卡列侬在皇宫里团团转,几乎要仰天长啸。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到白玖和郁涉的虫蛋孵出来,要是小雌虫还好,要是小雄虫的话……那他这辈子就没办法解决白玖这个潜在危害了! 他绝对不能任由“神谕”中的场景发生! …… 这一边两只虫忙忙碌碌地快乐生活,才不会去管虫皇是不是被气成了一只河豚。 自从那天发了照片,有虫在下面评论夸奖虫蛋好看之后,白玖像是找到了除了教训士兵蠢货,在小群里炫耀雄主给他做的柠檬鸭菜谱之外的新乐趣。 【白玖V:[照片][照片][照片][照片]是不是很白?】 下面一水的“白”刷过。 【和您的姓氏一样白!】 【和神迹大人的腹肌一样白!】 【楼上的开车警告![狗头]】 【全宇宙最白哈哈哈哈哈!】 白玖犹自不满足,他问:“圆吗?” 下面又是“圆圆圆圆圆……” 【哇,这是我见过的最圆的虫蛋!】 【真的欸这也太规则了吧!】 【像那颗刚刚发现的F6-97星球,和它一样圆!】 【对不起先容我先笑一下……统帅这么可爱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 【神迹:快说圆,哄我家统帅![狗头]】 白玖手指没停,再次发出一组照片,上面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虫蛋上蔓延的河流一般的纹路。 白玖V:【[照片][照片][照片]】 白玖:“可惜纹路还不清楚,不过医生说不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不着急……不知为何我有种被秀一脸的感jio。】 【楼上的你不是独自一虫.悲伤jpg.……】 【天哪真的有花纹呀!】 【一虫血书想知道会不会继承神迹的天神虫翼!!!!!】 【按理说花纹继承的话虫翼也极有可能……】 【开玩笑!虫翼又不是烂大街的,几百年才出一只的好伐?】 【二虫血书!】 【三虫!】 …… 【10086虫……emmm其实我想说求一张神迹大人的虫翼照片也可啊!网图实在是太不清楚了QAQ】 【楼上的+1】 …… 白玖秀完了,满足了,就不管那一帮嗷嗷待哺的网虫了,退出了星网页面,随手按熄光屏,赤着脚踩在了地毯上。 鼻尖嗅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是厨房里飘来的汤。 不知道今天雄主会给他煮什么呢? 白玖觉得最近简直幸福得要飘起来了。 没有了冗杂的事务,不用见到内阁那帮老油条,只需要每天批阅一下贝利亚送来的重要文件,既不操心又不费力。 而且自从首辅离职后,内阁权力发生了极大的震荡。旧的权臣奔走挣扎,却奈何不了日益沉沦。新的势力借机腾跃,迅速跻身其中。 但无论怎样,白玖作为最高统帅,在军事方面的最高话语权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了他手中,无可动摇。 那些后来的虫,无论之前选择了哪一方阵营,在这一场大的变动之后,俨然已经没有虫会明目张胆地跟统帅作对。即便是有那些初出茅庐的激进主义者,也不得不掂量虫皇三天两头召见他们全家前往皇宫的用意。 在这方面,卡列侬虽然不乐意,却也不得不成为了他们的挡箭牌之一,可谓是冤大头之最。 陈冤已昭,心中多年郁积的块垒消失,然而却还剩下一点未尽的想法。 白玖回想起那天晚上听到的首辅口中的“弑神计划”,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眉。 虽然知道他那天说的话真假参半,意图在于扰乱自己的心绪,好达成目的,但这个名字却如同生了根一般,牢牢地印在了脑海中,不肯消退,总是隔几天就跑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什么叫做“他的存在就是因为你”?虽然那些海誓山盟,天生一对的说法听起来很是动虫,但白玖不傻,这话绝对不是一种抒情的手法,首辅又没病。 相反,细细品味时,这种说法居然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宿命感缠绕在其中,听上去有种淡淡的荒凉。 房门被敲响了,郁涉进来了。 “票已经订好了,明天就出发了。”郁涉走到他身边,垂眸抚摸着统帅微卷的额发。 白玖仰着头,不由自主地乖巧地蹭了蹭雄主的掌心。 “好。”他哑声道。 因为身体情况还算良好,又加上长长的一段假期,白玖想出去旅游。 和郁涉一起。 “到时候可以一起看看学校。”他说。 郁涉目光温柔,“好啊。” 他想了想,说,“多拍些照片,到时候发到星网上。” 白玖努力保持矜持,犹豫道,“可以吗?” 眼睛亮闪闪,蕴着水光。 “当然。” 郁涉怎么会不了解他家统帅最近晋升的小爱好,只是当做不知情,微微一笑,却已经准备好切换小号给他捧场了。 …… 清晨的阳光洒在了航行轨道上,飞船银白色的躯体划过大气层,缓缓降落。 舱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澄澈的白,近乎耀眼。 远方的风模糊了天空和地平线,显得格外的寥廓。 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带着一股淡淡的冰雪气息。 “欢迎来到位于蔷薇星系D*34坐标的新星球,祝您旅游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郁涉:一家三口旅行,没毛病。 感谢【烟云】的 5瓶营养液!明天加更~ 啾咪! 第66章 蜜月 蜜月旅行开始之初, 郁涉和白玖选择了一颗极小的星球。 整颗星球几乎都被厚厚的矿物质所覆盖,结满了冰晶体,中间有着一颗颗泪珠儿般小巧晶莹的湖泊, 因而显得格外明净美丽。 到了晚上, 在湖边的长椅上躺下,还能看到数不尽的星辰在湖面上落下投影,天边一道道绚丽至极的极光像是孔雀绽开的尾羽般耀眼夺目。 郁涉就和腹部开始微微显现出形状来的白玖,一同在这颗星球上呆了整整一周。 白玖对于这样轻松闲暇的日子最初还有一些不适, 但紧接着就释怀了。他实在是太享受这样有郁涉陪伴的时光了,就连每一分每一秒的流动都像是融进了蜜糖。 这其实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极大的改变了。 解开了深藏在骨血之中的心结无疑让他的潜在病症消除了大半, 而更别提郁涉经常在潜移默化中通过一场场房树虫测验向他灌输正常的自我定位。 白玖的每一幅画都被郁涉仔细地收了起来, 预备将来作为调整方向的参考。而他之所以一定要带着白玖来度过这样一场在虫星并不讲究的“蜜月”之旅, 其实也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 用美好甜蜜的记忆, 将白玖大脑里与过去相关的阴影完全覆盖掉。 这才是最终的,彻底扭转掉白玖将来悲惨命运结局的办法,也是治疗的收尾阶段。 风从银白的天际而来, 带着矿物质中独特的淡淡咸腥气。 郁涉订下了一整栋跃层小别墅,作为他和白玖的居所。 和他们一同来的也有几家的小情侣,不过在飞船进入大气层的时候就已经分散打乱到了星球的各个地方, 并不会碰到。 他们住的小别墅属于一个年迈的老年虫,他靠收租金和替客虫做饭而生活。不过郁涉两虫到了之后, 他就省下了这一部分工作。 原因无他, 白玖有了虫蛋之后口味很刁,只喜欢郁涉亲手做的食物。当然,他是不会说出来。但郁涉细心,他发现对于其他的食物, 白玖总是带着一种做任务一般的冷漠,似乎完全品尝不出好不好吃,也没有任何兴趣,但对于他做的东西,白玖就会显得格外珍视,小口小口细细品尝,就好像……他能够从普通的食材中尝到什么不得了的逆天味道一般。 而每每这个时候,也会是除了在床上外,另一个让郁涉倍感成就的虫生高光时刻。 今天阳光略微有些耀眼,反射在雪白一片的地面,泛起钻石般闪耀的光泽。然而漂亮是漂亮,看得久了总有一种还是海市蜃楼般的恍惚。 两只虫没有麻烦别虫,自己开了晾伞,在院子里查看第一军校的入学指南。 “诺克蒂斯学院,整个蔷薇星系综合指数排名第一的著名学院,又称第一军校,位于首都星南半球海洋的中心岛屿上,并且在整个星系,包括多蔚星在内都拥有无数颗行星根据地,作为本校学员训练基地。” “其下开设专业有军事指挥,机甲操纵,机甲设计等。每年都会培养一批著名军事将领以及设计虫才。” “作为整个帝国最优秀的学院,本校以培养帝国未来社会领军虫物为宗旨,恪守‘服从’‘超越’‘进取’‘不畏牺牲’的准则,为……” 郁涉在星网上翻了半天,又从录取通知书里面抖出纸质版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愣是没从那满满当当王婆卖瓜的矜持自夸中找到有关自己所选专业的任何信息。 触目所及几乎全是用于显摆的过往荣耀和雄厚的经济实力,就连专业介绍那一栏里面,一眼看过去,处在最显眼位置的也只有几个热门专业。 郁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玖原本正眯着眼,靠在椅子上和关注他社交账号的网虫们讨论雄主做的小蛋糕,冷不防听到旁边虫的叹息,抬起眼一看,心下顿时了然。 他从郁涉手里抽过那张单子,然后顺门熟路的翻转折叠,终于在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夹缝里看到了几个字。 第一军校医学部。 后面寥寥几笔,将它的全貌概括了一下,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其实按理说,每一场战争都会有伤亡,都充斥着各种不可预料的情况,医学部对于军校来说理应作为一个十分重要的一个部门建构而存在。 而事实在十几年前的确如此。 但随着医疗事业的发展,尤其是科研基因工程的融入,原本作为军校附属的医学部向各个方面伸出了触角,不断衍生,从而导致体积庞大到几乎和战斗专业平分天下。 这就引起了高层的不满。 要知道整个帝国原本就是以军事为根基,才从联邦时期走到了现如今的地步,这就导致那个时候的虫们普遍还都坚持着军事沙文主义的思想。而那时又是有着内忧外患的特殊时期,所以掌权者在商量之下,果断将当时的诺克蒂斯医学部给分离了出来。 里面的各种精锐被抽调出来,成了现如今科研所的后备力量。 而那些力量,也在长时间的同化之下,渐渐地完全抛却了本行,有的甚至已经从事起完全和医疗无关的项目。 剩下的被遗留在诺克蒂斯的“残肢断臂”完全成不了气候,同时也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后来的发展中,也只敢专注于如何在战场上迅速有效地抢救伤员,而在另外的方面,几乎完全止住了探索的脚步。 这另外的方面,就包括了虫族心理学。 当时高层的话是这样说的:“心理学?这有什么用呢?既不能让你的身体更加强健,也不能帮你把对面的敌人轰成碎渣。过度的仇恨不能算得上病——这种情绪对于超常发挥身体能力还是有益的。” 甚至还有的虫说:“什么心理学,不过是古地球时期的神秘主义罢了,对我们而言,无足轻重。” “……”时隔几十年,郁涉如今听到这话,只觉得槽多无口。 他转向将这一切复述给他的白玖,“你也这么觉得吗?” 白玖抬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对一切未知的不了解的事物,保持最起码的敬畏,这应该是科技发展之初就应当被所有虫铭记在心的。”他淡淡道。 “他们都忘了而已。” 郁涉顿时就被感动了,但紧接着就又想起来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他问。 “……”白玖目光似乎有些躲闪,避而不谈,含糊道,“资料里就有,很容易能查到。” 郁涉:“?” 他自从把这个学校作为自己的目标之后,可是前前后后地查找过很多资料,里面大多对十几年前的那次分校避而不谈,哪有讲的这么详细? 郁涉:“……哪个网站?” 白玖:“……” 他似乎也终于觉察到瞒不过,只好说实话。 他偏过头,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时拆分校的议案,是交给我批准的。” 郁涉:“……” 郁涉:“…………” 郁涉:“嘶——” 他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有些搞不懂了,“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既然是白玖主持的,不说大力支持吧,最起码也不能让那些夹缝中的学科就这么没落下去啊! 白玖漂亮的眸子闪烁着,似乎有点委屈。他无奈地小声解释,“我一开始是想着让它分离出来,自成一家,好好发展的。” 他甚至还一直在等着第一医学院成立的消息。 结果左等右等没等到,反而等来了精锐学者被补充进了科研所的消息。 “……”郁涉听了解释,不由得笑了。 当时的白玖还没有如今的手腕和地位,也不能洞悉将来的发展。他只是隐约觉得,不能让它就这么没落下去,所以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这终究并不属于他的本职,他在那方面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一番努力,这只能徒为科研所做了嫁衣。 郁涉感叹的同时,又心情有些复杂。 兜兜转转,这些命运里注定的场所,大抵都是他的归宿。 虽然他没能进入十几年前鼎盛时期的医学院,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从已经和当初医学院相互融合了的科研所诞生,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不过……”白玖突然凑过来,仰头看郁涉,眼睛里闪动着细碎的光芒。 “你来了,你能轻而易举超越那里原有的一切,所以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他说。 “……”郁涉看着白玖眼里满溢的毫不掩饰的信任与希冀,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根柔软的羽毛挠了挠。 他忍不住逗白玖。 “我一直挺想知道,你对我的盲目相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认真地和白玖对视,一手搭在他的腰上,将他拉向自己。 “就因为上次的催眠?还有你老师家的那个幼虫?” 白玖摇头。 “不是。”他眸底狡黠的光一闪而逝,“我有时候觉得,我知道事情还挺多的。” 郁涉:“嗯?” 腰上的力道微微加大,白玖顺从地被郁涉揽入怀里。 “比如说?”少年亲了亲白玖的耳尖,说。 “比如说……”白玖耳尖肉眼可见地泛红,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地笑了。 他笑起来着实好看的紧。平日里霜雪般冷淡而不怒自威的一张小脸,此时淡色的唇角扬起,眯起眼时一圈长而翘的眼睫挑着细碎的光,像是从眸底流淌而出的银河。 “比如说,你之前帮你们预备营的老馆长翻译了一本心理学著作,为此你还特意练习了如何规范地使用草稿纸。” 白玖脸上笑意盈盈,看着郁涉说。 这件事他是偶尔得知的。忘记了是在哪一次,跟一群半熟不熟的虫来回奉承时,有只虫为了恭维他,特意拿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跟他说。消息虽然是小道传出的,但真实性很高。 郁涉为虫谦逊,不肯在书上著上自己的名字。但那里面确实打实有很多都是他翻译出来的。 本来没有使用纸质草稿本习惯的他为了给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馆长信息,只能在他的半恳求下,每天都不收拾桌子,留下一打草稿纸。 那段日子简直是预备营图书馆开馆有史以来的奇观。 郁涉有些懵。 这下换成他尴尬了。本来想着就是做个不为虫知的幕后英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行吧。”他揉了揉白玖的头发,解释。 “我的基因经过了改造,融进了古地球的血脉,对那些东西有着天生的感知力。而且……” 他顿了顿,才说,“你接走了之前,为了训练我的智商和反应能力,我一只虫在那里已经看过了很多有关古老文明的资料,并开始写研究报告了。” 这情况是客观存在的,也是科研所常用来训练实验体的手段之一。 白玖当然知道。 白玖观察着他还带着些狡黠的神情,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郁涉猜他还是留着什么,等着自己问,于是想了想,故意又凑过去,好奇道。 “那除了这个,你是不是还知道点什么?” “那倒是。”白玖得偿所愿,脸上笑意不减。 他换了个姿势依偎在郁涉怀里,纤长的眼睫密密实实地垂下。从郁涉这个角度,低下头,便能看到他睫毛打下的两圈扇形阴影,和他笔直挺拔的鼻梁。 一阵风吹来,不知为何,郁涉忽然感觉那阵风好像吹到了自己的心底,这种不算异样的异样感,让他觉得白玖接下来要说出来的,好像就通过一根细细的丝线,颤颤巍巍地连接着他内心最柔软隐秘的角落。 他突然想要截断白玖的话。 郁涉低头仓促地对白玖说,“有些凉了,我们要不先回……” 然而还没说完,就被白玖的话给堵住了。 “我还知道,我欠你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那一瞬间,连风都静止了。 郁涉瞳孔放大,手指在暗处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但与此同时,一种如释重负感却又悄然升起。 他知道接下来将面临着什么,而那些将由他说出口的,原本就是他想要和白玖说破,然而却因为一些事情一再拖延耽误的话啊。 白玖眼角微微湿润,那一抹水痕因为微红的色泽格外显眼。郁涉抱住他的手臂收紧了,手指在他僵硬的脊背上轻轻抚摸,蕴含着无尽的安慰。 虽然白玖因为紧张和生疏,此时几乎所有感官都罢了工,但身体依旧残存着本能,于是一点点地在郁涉的抚摸下舒缓了下来。 他不敢直视郁涉的眼,所以就在刚刚已经刻意调好了这个位置。这个角度可以让他只要不抬头,就看不到郁涉的脸。 然后他紧紧地闭上了眼,声音有些沙哑,甚至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类似于哭腔的颤音。 “我让你的手染上了血。” “对不起……” 而这本应该是我自己的事情啊。他失神地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叮咚!小可爱点的二更已经在准备,半个小时后送达哦~ 感谢这些小天使的营养液呀么么哒 【烟云】 5瓶;【帽子戏法 】1瓶; 第67章 不饿 “……” 寂静无声地蔓延着, 将周围的空气也一并给静止了,连鸟雀也不再飞过。 平复下来心情的白玖还坐在郁涉的大腿上,眼眶红的几乎可以要滴下血。 他是真的难受, 但也是真的感动。 当他在庭上听到安塞尔死去的消息时, 整只虫都处在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 后来郁涉深夜回来,结合他那段时间的杳无音讯,白玖几乎是瞬间就猜出来真相。 他知道安塞尔那样的虫宁愿拉上所有虫同归于尽,也不会甘愿自己服毒自杀。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罪。 那些低等雌虫的姓名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卑微得如同草芥。从小到大在贵族家庭中所接受的等级观念让他的唯我独尊意识不断膨胀,以至于在后来达到了轻视一切法律权威的地步。 这样的虫, 会因为畏惧法律惩处而自杀吗? 但就是这样的结局, 所有虫都深信不疑。 白玖依旧牢牢地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是如何在痛苦的挣扎中拒绝了首辅的要求, 并且整晚无眠。 他知道机会只有一个, 但他不能答应首辅。 自从那只雌虫第一次尝试通过郁涉来打击他时, 就已经走入了白玖的狩猎范围。他不能允许他继续存在在他和郁涉的生活中。 所以他放弃了他一直以来做梦都想做的事情。 他没有取走安塞尔的性命,没有替自己那些年所承受的痛苦,和那无数战场上的冤魂索命。 然而, 他没能做的事,郁涉却替他做了。 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然后, 带着深埋于底的秘密和付出,回到了他身边。 …… “……没关系。”郁涉没有强迫他抬头, 只是将下巴抵在了他的发顶。 “你不必要说这些。”他说, “那些不开心,我们都忘了它,好吗?” 白玖呆呆地,良久, 破涕为笑。 “好。”他说。 “当时我离开也不只是因为这个。”郁涉话锋一转,坦然道,“那个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的虫,我看到了他的脸,然后因为我的身体在当时已经出现了一些异样,所以不得不和他离开。” …… 郁涉简明扼要地将自己作为实验体009号的基因特质一股脑说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白玖早年间曾经插手过科研所的一些工作,对于基因改造的接受程度还算很高,所以对郁涉的话总体没有提出质疑。 但他关注的点儿很清奇。 “你是说,他早年间和几个实验体一同被一个博士收养,在边塞一个星球?” 郁涉点头。 白玖陷入了沉思。 总不会那么巧吧? 郁涉没多想,只是看他神情依旧有些郁郁,就想着转移话题。 “其实,我动手的原因还有一个。”他淡淡说。 白玖果真好奇,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 “主要是那只虫太嚣张了,连自己幼虫也教不好。”郁涉淡定地继续说,“希望他下辈子可以好好学学,怎么当一个雄父。” 白玖:“……” 白玖:“幼虫?” 他不明白,怎么忽然提到了别虫。 郁涉说:“路亚.安塞尔,想起之前和他打的那一架,还有些耿耿于怀呢。” 白玖:“……”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好像也不是你吃了亏吧? 还有……听着他的雄主这样一本正经地用小孩子的语气说话,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还意外有种萌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所以,现在唯一的正事也说完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其他的呢?”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经蔓延上来,灯火逐渐点染成一片,闪闪烁烁,和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白玖“啊?”了一声,装傻充愣,“该吃饭了吗?” 他推开郁涉,朝屋子里走去,“啊我好饿。” 郁涉挑了挑眉,也跟着走了进去。 起初是厨房里的灯亮了起来,然后是餐厅。 但紧接着,走廊上,连通卧室的灯也亮了起来。 就像是有虫一路辗转而过。 只是不知为何,那灯还总是不停的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小心在开关上碰撞了几下一样。 唯一一个老年虫也不在别墅里住,而是住在花园后面的屋子里,存在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偌大的别墅,连同那浩淼的苍穹之下,周围几千公里洁白的大地间,都只有着他们。 “小,小心一点。”白玖小小地喘了口气,几乎有些惶恐,“太,深了……” 郁涉停住了动作,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白玖小幅度地挪了挪身体,睁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阿涉?”他的声音跟身体一样软的几乎可以掐出水。 而回答他的是眼前一阵白光。 白光过后,眼前的少年的容貌已然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 白玖:“……” 他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差点昏倒。 刚刚郁涉和他解释的有关身体变异的话顿时浮现在眼前。 郁涉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将手臂向上托了托,让白玖和自己的胸膛靠的更近一些,然后一双巨大的虫翼哗啦啦展开,将白玖整只虫都包裹在了里面,甚至还恰到好处地揉弄了几下白玖颤抖的假翅。 “这样翅膀会大一些。”更舒服一些。 白玖:“……”真的吗QAQ…… 郁涉:“真的。” 他看着白玖半阖的眼睛,轻笑,信誓旦旦,“没骗你。” 其实他们第一次,就有一半时间是维持着郁涉完全成长后的最终形态进行的。 “可是……”白玖脸颊绯红,咬住了嘴唇,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忽然有些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刚刚反应如此之大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措手不及,更多的是因为……他还没出去啊啊啊! 然后就这么,长大了…… 长,大,了…… 长……大……了…… 白玖拼命扬起脖颈,忽然用手臂挡住了眼,顺便将因为刺激而出来的生理性泪水给揉了回去。 …… “饿吗?”郁涉从浴室里走出来,披着和白玖同款的,大一号的睡袍。 白玖已经洗过了,窝在了沙发松软的垫子里。 阳台巨大的立体飘窗外,星海陈列在广袤的夜幕上,浩荡绚烂。 白玖的身形在这样的对比映衬下显得格外小巧柔弱。 他听到郁涉的话,想起刚刚他们在厨房,餐厅发生的事情,还有郁涉结束前那一句“还能吃得下吗?”,顿时额角微微抽搐。 不饿了,谢谢! …… 他们在这颗星球上呆了一周,白玖在自己的账号上更新了一大堆照片,然后就启程去了另外一个星球。 那颗星球与这颗星球相隔不远,然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白玖提前看了看那儿的大致情况,很是喜欢。 不过,临走前的那天早晨,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有一只长毛的类兽,悄悄黏上了他们。 那天白玖醒来时,郁涉刚刚晨跑回来,手里左手拎着一袋纪念品,右手拎着一团毛茸茸白乎乎的东西,还在不停地抖动,似乎是活物。 这还真是稀奇。由于这颗星球地表覆盖高纯度矿物质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特殊环境,很难孕育其独特的生命,所以这些日子他们除了一些悬浮类植物,没有见到任何生物。 但郁涉捏着后颈提起来的这个两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很显然是个类兽生物。 郁涉把它搁在了床头柜上,然后那小东西一翻滚,银白色的长毛轻轻抖动了几下,然后从里面露出两只黑黝黝的眼睛,水汪汪的,还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它的目光从郁涉拎着他的那只手上挪开,看了看白玖,又看了看郁涉,最后又回到了白玖脸上。它似乎是察觉到白玖是能决定自己去留的关键虫,于是小声呜咽了一下,眨巴了几下大眼睛。 白玖:“……” 郁涉解释:“路上碰到的,就在咱们别墅门口,非要跟着我进来,看样子像是从远地方来的,不知道饿了几天。” 倘若不是靠吃矿物质生存的奇特品种,这玩意儿十有八*九不是原住民,而是后来被落在这里的。 他问他那只看别墅的老年虫,也摇头说没见过。这只小兽长得通体雪白,玉雪可爱,圆滚滚的,耳朵隐藏在长猫里,粉粉嫩嫩,有点像古地球时代的兔子。 白玖感觉出郁涉应该是怕他俩走了之后,这只小兽自己在这里难逃饿死的境地,所以才把它带了进来。 他知道郁涉一向心善,所以什么也没说。 那只小兽也像是知道了自己即将跟随这两只虫,离开这样艰难困苦的境地,于是越发显得粘虫。它虽然看起来未开神识,但也是极聪明的,寸步不离郁涉,就像是生怕会被抛下一般。 郁涉只把他当成只品种奇特的兔子来养,许久没养宠物,于是有时候也会揉揉它的脑袋,给他顺顺毛什么的。 白玖就靠在一旁,翻阅手里的杂志,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俩。画面一度安然祥和,像一幅唯美的油画。 但实际上…… “明天就离开了,你那天放在小院外的茶盏收了吗?”白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郁涉。 郁涉不确定道,“收了吧……等等,我还是去看看。” 说罢他起身朝外走去。 那茶盏是安德烈送他的,为了感谢他肯浪费时间开导多兰,对他来说还挺有纪念意义。 而这边,郁涉刚刚离开房间,白玖手中的杂志就被他轻轻地合上,然后丢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这声响明明不大,却让一旁窝在凳子软垫上的小白毛团抖了抖。 白玖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它身上。 小白毛团:“……” 它能感觉那目光不带丝毫感情,正自上而下地审视着它,似乎能够通过它厚厚的毛皮深入到五脏六腑,乃至于灵魂。 小白毛团瑟缩了一下。 白玖的目光在它身上定格了许久,然后终于放弃了。 诚然,他找不到它的脸。 白玖:“眼睛睁开。” 小白毛团:“……” 小白毛团:“……啾咪?” 它睁开眼,抖开一旁的毛发,怯怯地看向这只对他而言极具威慑力的虫。 然后紧接着,白玖下一句话就让它娇小的身体定格了。 “既然是德鲁星系的子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叮咚,二更已送达,请注意查收~ 长毛怪:看我,就知道,一双眼睛对一张脸有多么重要了OWO 第68章 B*197星球 白玖话音刚落, 小白毛团子身体就开始细细地战栗。 但它还企图蒙混过关,于是努力摆出一副茫然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但演技实在是不够好,白玖嗤笑一声, 把玩着指尖的一枚指环, 淡淡道,“是你自己化成人形,还是等我把你打到半死,再化为人形?” 小白毛团子:“……” 它见势不妙, 撒腿就跑。奈何白玖早有准备,指尖一振, 那枚蕴藏着巨大能量的, 看似精致小巧, 实则重达千钧的指环就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然后在空中迅速变大, 牢牢地套住了小白毛团子的身体。 “叽——”小白毛团惨叫一声,然后重重地摔到了地毯上,打了个滚, 一动不动了。 白玖慢条斯理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先朝院子外看了一眼,看到郁涉正在和老年看守员说些什么, 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过来,于是唇边噙了一抹浅笑, 径直走到了那一动不动躺尸着的白毛团旁边, 蹲下了身。 那白毛团像是对白玖的气息异常的敏感,每当他靠近一步,就仿佛看到了悬在自己头顶的死神镰刀又更近了一点。 它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它无法化形,虫族语言也只停留在勉强能够听懂的地步, 完全不会说。再者,即便是它能有充足的理由为自己解释,面前这位浑身围绕着凛冽杀气的虫族统帅,又愿意听它解释吗? 灵魂上带着兽族的烙印,却又出现在属于虫族帝国的星球,还偏偏好巧不巧地缠上了元帅,倘若不是带着什么惊天的阴谋,又有什么能够解释得通呢? 它原本想着能够多隐瞒几天,等到混上飞船找到能源恢复装置,成功化形之后再做打算,但没想到白玖的眼睛居然这么尖,才一天不到就认出了它! 又或者是,从第一眼见到它,就已经摸清楚了它的底细,不过是因为它实在是太弱小了,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才没有揭穿它…… 想到这儿,白毛团的身子又是骤然一抖,寒意自心底升了上来。 这位虫族统帅究竟已经强大到什么地步了呢?他对虫族乃至于兽族的了解,还有他生杀予夺的实力,都远远被那帮兽人给低估了吧! 毛团内心百转千回,时间却只过了几秒。 白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白毛团子拎了起来。他的手法不像郁涉一样轻柔,带着不自觉的小心翼翼。相反,虽然面前的毛团子,有那么几分他不想承认的可爱,但他依旧只薅住了它后背偏上位置的一块小小的皮肉,动作之娴熟优雅,神情之傲慢嫌弃,简直可以列入《虫族帝国最高统帅经典姿态大全》。 “要么睁眼,要么化形。”他对着那一团长毛命令。 “?”这是什么奇葩的选择题? 毛团子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它被白玖森寒的气势所镇压,在他靠近时,往往不自觉地就会紧闭双眼。这是由它千百万年前的祖先传承下来的,被猎食时的本能反应,是深埋在血脉中的,很难克服。 但相比之下,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是让他不得不屈辱地睁开了眼——它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可以让它化形。 但当它睁开眼,猝不及防地对上白玖的目光时,突然,一个荒谬的想法轻飘飘掠过…… 统帅不会是因为它原形时喜欢闭眼,毛又太长,以至于它一闭眼统帅就找不到它的脸在哪里,而区分不出脸,在哪里对着后背说话什么的着实掉价,所以才非要它化成人形的吧,毕竟化形之后它和所有虫长的都大同小异,区分面部要简单很多…… 毛团子:“……???” 白玖:“……” 统帅随手一抛,把小兽不轻不重地丢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小白毛团虽然毛厚,但被这么一种丢垃圾袋的姿态丢来丢去,也着实委屈。 它呜呜咽咽,勉强伸出两只前爪,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但由于四肢实在是短的可怜,这动作让它显得像一只愚蠢的傻狗。 白玖抱臂而立,居高临下凝视着他,肯定道,“听得懂虫文,不会说?” 他这句话是用兽语说的,所以小白毛团在听到后身子一震,原本耷拉着的脑袋一瞬间抬了起来,连带着原本就大的眼睛愈发显得又大又亮。 真是峰回路转! 它迅速恢复成四爪着地,欣喜若狂,浑身的长毛都要因为激动而炸了起来。 它手舞足蹈地用兽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然后可怜巴巴地仰视着白玖。 这样的姿态应该是很能萌化虫心的,因为毕竟在帝国的范围里,也有很多虫族家庭会选择喂养一些未开神智的小型类兽来作为宠物,这也是为什么郁涉会丝毫不盯防地将小白毛团给带进来的原因。 兽族崇尚力量,且审美观念清奇(参考见他们选一只狒狒和黑犀牛混合而成的生物作为下一任总统候选者,并坚信认为他是全联邦最容貌英俊潇洒无匹的雄性),是以如今的类兽大抵都是在几千万年前与他们选择了不同的发育方向,因而分道扬镳了的另外一种生物,压根不能算成是同一种族。 而如果不是常年呆在边塞地区,见识过很多种类形态各异的兽人,即便是白玖,也很难在一眼中认出这只可爱软萌毫无杀伤力的小玩意儿,其实是只兽人。 但白玖天生对除了郁涉以外的任何生物都自带抵抗力,因此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刚听完小白毛团子的一番话,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薄唇轻掀,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耳尖忽地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外面客厅里门被打开的声响。 郁涉进来了。 小白毛团子很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救星回来了,于是一双眼睛顿时变成星星眼,要是没有注意到旁边统帅一下子黑了的脸色,一定是恨不得像颗小炮弹一样飞扑下来去抱大腿。 白玖冷冷地瞥了它一眼。 小兽被冻了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的毛从根部到尖顶,一寸寸地结了冰。 真,真冷啊…… “你所说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的。”白玖飞快道,“但要是让我发现你有所隐瞒或者欺骗……” 话尾结束在一声意为不明的哼笑中,白毛团子精准无误地补全了后面的那半句话—— 那我就让你这辈子再也没了化形的可能。 永远做一只宠物吧。 …… 而就在白玖和郁涉两虫启程前往下一颗星球时,遥远的首都星,某一家装修神秘而复古的星际酒店顶层。 长长的走廊两端挂满了从古遗迹处发掘来的古典工艺品的复刻版本,浓重的色彩大块大块地涂抹着,要是郁涉看到之后,一定会联想起上辈子画展上的大批印象派画作。 安德烈接起通讯器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位多年没联系的好友临时得知了他的号码后打来许久的。 但那端的声音却像是穿越了时空一般,带着一种幽远的飘渺。 熟悉又陌生。 “你是?”安德烈喉咙发紧,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安德烈……”那声音似乎是浸着笑意,却又像是叹息一般。 “我回来了。”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和空间都仿佛静止了,安德烈眼珠顿时爬满了血丝,身体急剧抖动着,连带着他抓着通讯器的手也不断痉挛。 这个声音……不,绝对不可能是他!怎么可能? “砰”地一声,通讯器跌落在地上,弹跳了一下,不动了,婴儿里面雌虫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 “有没有想我?” “……”安德烈呆滞了半晌,随即连滚带爬地捡起了通讯器,紧紧地贴在了耳边,像是在汲取一丝遥不可及的温暖。 “想……我真的好想念你……” 泪水从安德烈眼角溢了出来,假如这是梦,就让这场梦继续下去吧…… 那端声音依旧温柔,夹杂着清浅的呼吸,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似乎是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你是不是又哭了?不要这样,安德烈,不要这样。” “我对你说过,我会回来,现在就是我践行诺言的时刻。” 安德烈拼命抹掉眼角的泪,哑声道,“你在哪?” 但这样一个简单的问话,却让那端的虫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能告诉你……但我需要你的帮助。只有你能帮助我。” 安德烈茫然地,抓紧手上的通讯器,连声音也不稳了,“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我做什么你才能回来?” 维克托的声音因为岁月和距离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失真,但依旧分毫不差地在他面前勾勒出了记忆中的形象。 安德烈听着他的声音,就像那只虫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垂眉敛目,低声诉说。 “我现在无法现身,这里面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但我很开心,你还一直在践行我们之前的诺言,收集有关古地球的珍贵资料……现在正是我需要它们的时候。” “我需要你赶在另一批虫之前,提前到达B*197星球位于(749.625.253)坐标的那所图书馆,帮我取出一些东西来。” “好。”安德烈几乎想也没想就颤抖道,“是不是有了它们你就能来见我?” “……” 那边静默了许久,然后安德烈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我会来的。”他说。 …… 月华普照大地,而相同的星球,在另一端,卡列侬刚刚去探望过自己的继承虫,帝国的三皇子,却因为他不断躲闪的眼神,和莫名其妙的问话产生了狐疑。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一直等到回到休息的偏殿,侍者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难道有虫胆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卡列侬的目光带着质问,直直看向一旁的大侍从。 刚刚三皇子虽然极力掩饰,但说话间总带着一股愤懑,连带着看着他的眼神也是硬邦邦的,虽然还是尊敬的,但却比以往淡了很多。 虫皇不能允许有虫胆敢挑战他的权威,哪怕是自己选定的继承虫也是如此,更何况这只虫其实并不如他的兄弟们更具备领导一个国家的才能,只不过因为他是一只小雄虫,而帝国向来有着皇位继承虫要为雄虫的传统,所以才被任命为下一任虫皇的继承者。 那侍从被吓的一个哆嗦,膝盖一软就跪倒了下来。 卡列侬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呼吸依旧平稳,然后目光向周围一扫,角落里立刻出现两个侍卫,将大侍从半拖半拉的拽了起来。 大侍从一个踉跄,被撑住了身体,才没能继续瘫软下去。 “说。”卡列侬紧紧盯住他。 大侍从心知是祸躲不过,脸色苍白,一咬牙一闭眼就说了出来。 “是我的错,请陛下惩罚!” 卡列侬“哦?”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等他继续说下去,然而越听却脸色越阴沉。 “最近星网上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则消息,是几家报社同时放出来的,说是,说是您前段时间之所以偏心统帅,经常召见他,是因为……因为……” 虫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和蔼可亲的假笑。就在他以为“因为”下面,是什么更加荒诞不羁的桃色绯闻时,却骤然听到了郁涉的名字。 大侍从头也不敢抬,一口气将最近愈演愈烈的传闻说了出来。 “是因为元帅他的雄主,那位帝国神迹,是您十几年前和一只教授虫的私生虫……而您频繁召见他是想着将来将皇位传承给他……” 卡列侬:“……” “而且,而且……”大侍从哽咽道,“他们手里好像还握着您与那位小少爷的基因对比结果……” 卡列侬:“……” 哦豁,那肯定是百分之百契合啊。 众侍卫:“……” 身穿铠甲,佩戴武器的黑衣侍卫不约而同地齐齐低下了头。这些传闻他们当然也有所耳闻,闲暇时也会当做谈资,但还是头一次在正主面前听到……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大侍从显然也吓呆了。 他的肩膀一耸一耸,居然哭了。 那些报社的传闻当然不会像他说的这么直白,不然铁定会被喷死。他们大多是暗示虫皇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一只不知名的雌虫相恋过,还有了爱情的结晶。而至于为什么郁涉的降生要比其他皇子晚的多,那么答案当然是…… 咳咳! 卡列侬觉得真是一口老血都快要喷出来了,这谣言真的是荒谬至极,但却又在某一方面契合了真相,比如说郁涉真的是他的皇子。 但在这种节骨眼上,他真的能公布他的身份吗?这究竟是在辟谣,还是在害他? 他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适应那一帮虫下去。 因为没能阻止三皇子听信那不知道是不是谣传的谣言而闭眼等待处罚的大侍从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然后被一旁的侍卫拖着出去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虫皇突然开口,“帮我查一下,他在哪里吧。”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了他,“他和统帅正在前往B*197星球的路上,你想请求和他的通讯吗?” “……”卡列侬迟疑了。 他忽然转过头,朝永远垂下的布帘看过去。那里面有着整个帝国仅存的一只机械虫,也是“神谕”的寄存体。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他问。 那道声音长长久久地沉默着,片刻后突然答非所问。 “根据我对虫的了解,当两只虫的身份地位,以及信仰和责任发生了巨大改变时,他们的相处方式以及生活模式也会遭受强烈的震荡。” “如果可以的话,您或许愿意尝试一下,对吗?”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红血の食尸鬼】 18瓶;【烟云 】1瓶营养液 都是眼熟的大宝贝!么么啾o(≧v≦)o 第69章 图书馆 B*197星球是典型的在废墟之上重建起来的星球。 而在这个重建的过程中, 它继承了很多太空遗迹的因素,因而在发展步伐中显得尤其的平缓。 大街小巷,青砖绿瓦的楼房鳞次栉比, 衬着灰蓝的天空, 倒别有一番韵味。 郁涉和白玖一起漫步在街头小巷,时不时在各处当地特色的悬浮小吃摊前停下脚步。 白玖盯着一碗五彩缤纷的丸子状小吃,看着上面冒着的袅袅白气,沉默了一下, 突然将手摸向自己的光脑。 然而郁涉动作比他更快,迅速用自己的光脑在那食物前扫了扫, 于是面前的光屏上迅速蹦出一串数据来。 郁涉看了一眼, 微笑, “不行。” 白玖:“……” “油脂含量太高, 制作工序不干净, ”郁涉看了看那类似于“冰冻版章鱼烧”的玩意儿,又看了看白玖一瞬间生无可恋的小脸,终于做出了让步。 “回去做给你吃。”他哄道。 白玖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又默默地转回头,朝前面继续走。 这话他这一路上不知道停了多少次,每当他对某种没见过的新鲜吃食产生兴趣时, 郁涉就会一改往日的大度,变得“斤斤计较”。 两只虫在街上走着, 阳光是极其浅淡的琥珀色, 把周围的青草都酿出了芬芳。 路上的虫不是很多,时不时有虫走过去之后回头打量他们,大多也是因为这一对“璧虫”出色的容貌和及其般配的气场。 他们有很多都并不经常接触星网,所以偶尔在触及两虫的脸时会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 但一时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毕竟白玖作为最高统帅征战多年,最近十几年才开始回归朝堂,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在孕期和雄主一同旅游度假。 路上他们见到了牙齿掉光,一同依偎在公园长椅上喂鸽子的老年虫,满头银发和脸上温柔幸福的笑意一样璀璨。他们还见到了打闹嬉戏的幼崽们,一群小雌虫顶着稚嫩的触角互相碰撞,嘻嘻哈哈的笑声传得很远。旁边还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正举着自己的光脑唾沫横飞地和那边的虫说话,满脸的阳光青春。 他们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郁涉听到了白玖的名字,从少年口中一闪而逝,带着显而易见的憧憬与尊敬。 白玖想必也听见了。但他面色丝毫不变,连嘴角的弧度也只是稍微提了提,就又放下了。 郁涉笑着摸摸他,“原来你这么高的声望啊!” 白玖唇角的弧度又动了动,然后又被生生压住了。 “……还好。”他梗了一会儿,然后偏过脸,矜贵而高傲地吐出两个字。 郁涉哑然失笑。 他敢肯定那一瞬间统帅的脸绝对不易察觉地红了红。 真好。 蓝天阳光下,他爱的虫眼底不再有任何阴霾,没有任何过去能够阻拦他前进的步伐,而他所有的努力和不为人知的付出也都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并不因为他的性别而被践踏分毫。 …… 晚上回到隐没在小巷深处的小旅馆,白玖和郁涉一路沿着扶梯上了提前订好的房间。 他们选定的这个小城市地势高,空气透明度好,被群山环抱着,由于独特的地质特征,地热温泉随处可见。 他们入住的这家小旅馆后面,就修建了好几池温泉,专供前来歇息的客虫享用。 临近午夜,两只虫才从里面出来,不知为何,白玖的眼睛湿漉漉的,脸颊被水蒸气蒸出了一层薄红,颇有点面若桃花的感觉,步履还有些踉跄。 从专属通道进卧室时,郁涉经过拐角时忽地步伐一顿,随即回过头,朝着旁边的窗户向外看去。 外面夜幕黑漆漆一片,只有零星几点灯光。 白玖:“怎么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又渗着沙哑,像是被水浸泡过一般。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声。”郁涉不确定地松开白玖的手,朝那边走了两步。 窗子修的比较低,他们又在高层,所以得微微俯下身看。 郁涉几乎要贴在窗子上了,可是依旧看不到外面什么情况。那边的路灯似乎是坏了,只隐约能看到几栋高大巍峨的建筑轮廓,反射着些许的微光。 白玖也走到他身边,“什么声响?” 他刚刚就和郁涉走在一起,排除掉他刚刚因为情绪还未完全从刺激中恢复过来带来的误差,那么最起码他也应该有所反应,毕竟不带丝毫自夸的意味,他的听力本就是远非长虫能及。郁涉想必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踌躇道,“或许是我听错了吧。” 白玖不置可否。 他按住郁涉的肩,和他一样,俯下身朝外看过去,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朝夜幕伸出探过去,虽然眼角还有未褪尽的残红,但视力所及范围已经到了渺远的程度。 片刻后,白玖淡淡道,“是个图书馆,样子很古旧,旅馆和它后背相对。” 郁涉侧头看他,睁大了眼,“这都能看清?” 白玖脸上微红,话说的很千寻,但语气却不这样,透着一股子小骄傲,“还好。” 郁涉:“……”他算是发现了,他家统帅似乎对这两个字有着什么迷之执念。 “可能是我听错了。”郁涉想了想,直起身。 刚刚那声音清晰得不可思议,就像在他耳边响起一样,但他却又在瞬间就意识到声音的来源是外部。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第六感。 但白玖都说了,那是一家闭馆的图书馆,里面压根就不可能有虫,更不可能制造出什么声响。 更别说那种像是大规模拖曳摩擦的声音了。 “走吧。”郁涉温柔地牵起白玖的手,附耳道,“已经夜深了,回去给你讲故事,熄灯睡觉。” “好。”白玖眼底全是细碎而纵容的笑意,他回望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要给自己讲故事的少年,心软的不可思议。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仅仅几墙之隔,那家破旧的图书馆里,斑驳的阴影凝固着,不知过了多久,那阴影突然动了动,紧接着从墙边剥离了出来。 那赫然是几只虫! 他们身穿着统一的黑袍,步伐简洁,连带手臂摆动的姿势都像是精心规划过一般,其中一只虫手里还拖着一个巨大的袋子。 那袋子俨然十分沉重,在地板上摩擦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然而却能够被那虫用单手轻松地拖着,这样的场景要是被虫看到的话,一定会觉得诡异莫名。 兜帽遮住了他们的脸,然而却并不妨碍他们的行动。 他们似乎精心策划过一般,迅速找到了楼梯,井然有序地上了顶楼,途经无数珍贵的古籍陈列室,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们一直来到了最高处,那里只有一座阁楼。 阁楼的门前赫然是虹膜扫描锁。 先到的几只虫分别排列开来,静默在门前。 而那位于最末尾的拖着袋子的虫,就在此刻上前来,一把将袋子丢在地上。 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蠕动了两下,紧接着那虫蹲下身解开了袋子口,然后一只修长的手探了进去,从里面活生生地提出了一个金发的中年雄虫! 倏忽,一束柔和的光亮了起来,逼到了那被挟持的虫眼前。 安德烈猛地睁开了眼,重重一拳挥出。 然而,由于被注射了药剂,他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几十倍一般,还没到那虫眼前就被轻而易举地截住了! 那黑衣虫像是懒得计较这丝毫构不成威胁的一击,只是抓着安德烈的头发,迫使他将脸对准了门锁。 安德烈拼命紧闭双眼,却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胳膊被生生拧脱臼了。 他面色发白,然后脖颈就被大力掐住,颈骨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我早就说了,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就好了,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旁边一只黑衣虫抱怨道。 另一只黑衣虫喝斥,“还不都怪你,倘若不是你暴露的太早,让他发现了可疑之处,我们还用得着自己来取?原本只需要等着他自己乖乖送上来就好了,现在还得来这么一遭!——话说一会能去吃个夜宵吗?” “旁边那家旅馆附近有温泉,我还想去泡泡。”另一只虫插嘴。 “……”正掐着安德烈脖颈的那只虫额角青筋跳了跳,他压低声音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四周再次恢复了静寂,只剩下了那可怕的,骨头摩擦到几乎断裂的声响。 就在安德烈也为自己即将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突然,脖颈上致命的力道骤然一松,他大脑一片浆糊,眼神涣散,目眦欲裂,只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他的灵魂仿佛已经飘飘悠悠地升了起来,脱离了这个世界。 而就在这时,滴的一声轻响,门锁骤然被打开。 里面被保存了十几年的东西,即将要重见天日。 …… 第二天,郁涉是被白毛团的抓挠给弄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镶嵌在雪白毛发里的黑葡萄。 白毛团见他醒了,马上“叽叽”叫着,在他盖着被子的身上踩来踩去,似乎有什么事要说。 “……”郁涉麻木地搓了搓脸,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依旧沉睡着的白玖。 自从有了虫蛋,统帅大人就将一切规律的作息抛诸了脑后,变得贪吃嗜睡。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反而显得更像正常虫,也更有虫味儿。 “怎么了?”郁涉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床边,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 窗外依旧风和日丽,一派祥和。 小白毛团又着急地“叽叽”乱叫,然后朝外跑去。 郁涉莫名其妙,又回头看了看白玖,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带上了门。 他一出门就看到,白毛团就停在昨天他和白玖回来的路上经过的窗前,正紧紧地把自己摊在玻璃上,几乎成了一团毛饼。 “叽!” “……”郁涉心中隐约闪过什么。他朝窗前走了过去,向外看,结果一看之下,就愣住了。 由于建筑高度的影响,这扇窗户正对着图书馆的阁楼偏位置,而此时他看过去,却发现那扇位于阁楼的窗户,居然是打开着的! 窗子是凹陷的造型,平时窗户紧闭,是不会造成任何反射的,但倘若要是支起来,任何一丝光都能勾勒出它大致的轮廓。 郁涉心中生疑。他明明记得昨天的印象里整个建筑的轮廓都是锋利而封闭的,怎么会…… 那种昨晚刚刚来袭过的第六感,再一次笼罩在心头。 他一言不发,拎起毛团,朝楼下下大步走去。 第70章 警局 白玖醒来时, 没有看到郁涉。 他也不着急,懒洋洋地洗漱完了,然后下了楼。 外面晨光里, 不远处的后巷里喧哗一片。白玖站在门前, 举目四望,没有见到郁涉的身影。他随手拉住一只朝那边走去的虫,朝发出喧哗的地方扬了扬下巴,“怎么了?” “有窃贼!晚上图书馆失窃了!” 那是只文质彬彬的亚雌, 满脸焦急,原本因为被拉住而显得有几分急躁, 语气也有些冲, 话先出了口, 然后才回头看见白玖, 顿时一个激灵, 然后迟疑道,“您,您是……” 白玖没跟他啰嗦,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之后,在那一声“元帅”出口之前就松了手,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旅馆的阳台, 然后才大跨步地朝着后巷转了过去。 那里果真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虫,其中不乏有将私虫所有的珍贵古籍寄存在此的主虫, 此刻都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眼巴巴地站在封禁光圈外,盯着里面正在开锁的图书馆管理员和警察虫,似乎待会儿要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失窃的是自家的东西,马上就能昏倒在跟前一般。 而出乎白玖意料的是, 郁涉居然也站在那光圈里,正神色冷肃地跟其中一个警官说着什么。 他站的笔直,身形宛若青松,侧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轮廓越发地成熟深邃,乌黑的眉眼被雾气浸润过,显得愈发标致,还因为专注认真的神情又平添上几分难以描述的魅力,这么恍惚间看过去,似是比那熹微的霞光还要绮丽。 谈话并没有进行多久,似乎只是聊聊几句,然后就理所应当地结束了。郁涉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转身,低头看了眼时间,抬脚朝外走。 然后他看到了虫群外的白玖。 他站在光圈外的更外层,虽然因为素喜清静,不可能跟那群虫挤在一起,但他身材出众,气质卓尘,纵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一群喧哗吵闹的虫,也能被郁涉一眼看到。 郁涉又朝他笑了笑,掌心朝外示意了一下,脚步没停。 这个笑就和刚刚那个礼貌的笑容完全不一样了,连带眼角眉梢都是亲昵。 周围有的事不关己的来看热闹的虫禁不住回过头来打量着这两只虫,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白玖也弯了弯唇角。 他单手插兜,站在一棵树下,神情是难得的宁静。 但就在郁涉即将走出光圈时,突然,白玖瞳孔骤然一缩。 就在刚刚郁涉和那名警官说话的时机,门已经被打开了。 由于图书馆珍藏资料繁多,一一检验已然虫手不足,是以在警官沿着分配好的场地检视并搜寻线索时,谁也没注意管理员独自一虫匆匆冲进了图书馆,并且直奔顶楼。 而就在此时,白玖看见就在郁涉身后,那个图书馆管理员此时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然而他的情况很不好,神情中带着一股异样感……不像是仅仅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反而是见到了更加可怕的场景,才会抖如筛糠。 白玖直觉有问题,但他还没开口,就见那虫慌乱的目光在虫群中扫视一圈,然后定在了即将越过光圈的郁涉身上,紧接着没有片刻迟疑地朝着他跑了过来! 白玖长眉微皱,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那只亚雌一边跑,一边喊,“阁楼上有痕迹,我找到凶手了!” 此话一出,几个警察面色骤然一变,立刻动作一滞,随机对视一眼,留下两个在下面,其余迅速朝里面冲过去! 其中一个警察似乎是想抓住那只亚雌详细问清楚状况,然而他却像泥鳅一般避开了那只手,径直朝着郁涉而来! 郁涉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簌然转身,颔首注视着在他身前停住脚步,气喘吁吁的图书馆管理员。 “你不能走!”他情绪比刚才还要激动,连带着身体都在颤抖,尖利的声音给虫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郁涉的表情是完全的疑惑和不解。但他还是礼貌地开了口,“请问是有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图书馆管理员就颤颤巍巍地扭头一指正向这边看过来的几个警察,脸涨得通红,“他是重要犯罪嫌疑虫!我指认他!” “……” 周围议论声乍起。 郁涉一瞬间感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然而图书馆管理员的下一个反应就是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命一拽,一边拽还一边高声嚷嚷,“我看到那里有一串号码!就是他的虫星身份编码!” 郁涉很无奈,他压根听不懂这只眼睛通红,神情状若疯癫的亚雌在说什么。他条件反射地侧过身,动作轻巧,却让那虫扑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然后看向白玖,耸了耸肩。 白玖二话不说,推开挡在身前的虫,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 周围起哄声和质疑叠起,此时第一批进去的警察也已经走了出来,低声和他们的长官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朝这边看上一眼。 “……那是特质的虹膜锁,根据现场痕迹初步判断,当时一定有一名虫质在场……” “……查到了,是寄存者,这是他的只虫资料……” “……根据推测,这极有可能是当时的虫质留下的关于失窃古籍和犯罪虫的线索……而那串号码,确实和刚刚那只雄虫报案时留下的编码一致,被管理员认了出来……” “……已经向上级汇报……申请立案……”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虽然音量被压得极低,但依旧几乎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郁涉的耳朵。 他的眉心蹙了蹙,然后改变了主意,猛地扬起手,想要示意白玖不要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 “这位先生。”白玖一闪身就出现在了郁涉身旁,神情带着惯常的漠然,似乎很不悦。他冷冰冰地一把打开图书馆管理员还想伸过来的手,然后斜睨他一眼,“有话好好说。” 别动手动脚。 周围上去阁楼的警察也已经朝这边聚拢过来,周围的群众爆发几声小小的惊诧声,他们谁也没看到白玖是怎么走进光圈,又是如何进去的。 这可是只出不进的执法警戒圈哪! 但更多的虫却依旧津津有味地看着眨眼间就从报案虫变成了嫌疑虫的郁涉,以及他旁边那只神情冷淡的军雌。 图书馆管理员应当是生怕在自己手上丢了东西担责任,于是死死咬着郁涉不松口。他看到警察已经神情警惕地围着郁涉,更加有底气。 警察走到光圈旁,俨然已经开始怀疑。他问了几个问题,话锋开始逐渐犀利起来。 郁涉强忍不适,带着一种介于哭笑不得和无可奈何之间的微妙表情,一一回答了。但很显然,警察并不相信。 “我们换个地方谈谈吧。”那小警官扶了扶帽檐,正气凛然地扫了一眼越聚越多的虫,对他们说。 这就是显然认为他们和这起案子脱不开干系了。 “好,我去。”他说。 “你俩都得去。”那警官不带一丝感情地看了看旁边面容大半隐没在阴影里的白玖,一板一眼道。 郁涉眼底那一层一直带着的礼貌而克制的笑意终于敛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警官半晌,然后侧头注视着白玖,语气轻缓闲适的简直像是再说“今天中午吃什么午饭”一般。 “去吗?”他低头询问道。 白玖神色冰冷,周身气场森寒。自从那警官来了之后,他就站在郁涉后方半步的位置,垂下的发丝掩住了眉眼。听见郁涉问他,白玖却看向了那几个面露不耐的警官和如释重负的管理员。 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依次点了点,然后似乎是轻柔地笑了笑。 然而他那笑容别说诚恳了,简直完全就是教科书一般的浮于表面,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虚假,让你一眼能够看出了他的敷衍和轻蔑,一口气梗着,却又无可奈何。 几只虫都勃然变色。 这时却听见一声“好。” 白玖垂下长睫,轻声说了那声“好”,然后却在众虫松了口气时,朝向郁涉,认真地补上了一句。 “还没去过警察局,偶尔看看也可以,你说呢?” 郁涉微笑看他,轻声回道,“我觉得也是。” 众警察:“……” 管理员:“……” 这感情是把警局当成旅游景点参观了啊! 真嚣张!此时他们的心头都骤然浮现这样三个大字。 “走!”那小警官憋了半天,憋得脸通红,只得喊了一声,然后率先朝外走去。 ……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刚刚好住在这附近,又第一时间发现文物失窃,这不就是明摆的贼喊捉贼嘛!”管理员喝了不少水,声音中气十足,还带着点洋洋自得。 “……”郁涉连半点眼神也懒得分给他,他只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负责审讯的警官,气息平稳道,“我昨晚的确听到了里面发出的声响,但并未深思,当时我在旅馆,刚刚从温泉处出来。”警官眼神犀利,一针见血,“可是温泉以及回去的私虫通道为了保护隐私,并没有设置监控设备。” 郁涉一摊手,故作疑惑道,“我以为依照帝国的法律,在一切证据指向我之前,不是应当假定我无罪吗?况且要是我出门作案,那么旅店外间以及巷子口应该会有证据吧?” “你说过了,那条走廊有个窗子,而窗外就是照明设备损坏的案发地。我们已经在上面提取到了你的指纹,以及你宠物的毛发。” 郁涉:“……”他脑海中迅速浮现一张毛饼来。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张饼拍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分毫不让,转了个角度:“但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那些古籍现在在哪里?据说失窃古籍数量可是不少。而我的同伙呢?” 他低笑了起来,声音清透,“带走那些古籍,并且挟持古籍所有虫作为虫质,这怎么看都不应当是我独自一虫能够完成的。而我的雌君身怀虫蛋的情况下,根本帮不了我什么。” “……” 那警官看着眼前少年黝黑的眸子,里面平静如深潭,似乎并不因为所在场所和面对虫的身份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怯懦或畏缩,这种自灵魂深处折射出的光芒简直能让所有见到他的虫都忽视他俊美的外表,从而专注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在这个时刻他忽然觉得,假如抛却职责意识的话,他是一定会相信这少年和这场早有预谋的偷窃毫无关系的。 因为少年几乎是完全放松的。他甚至还笑吟吟地,将手肘撑在桌面上,纤长的手指撑在下巴上,乌发雪肤,长睫弯弯,就像一只真正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 不知为何,警察只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跟刚刚才外面时不一样了。明明就是同一只虫啊,到底是哪里发生变化了呢…… 一旦对一只虫的内心评判发生了变化,那不由自主说出的话,连带语气也会有不易察觉的出入。那警官抿了抿嘴唇,再次开口,却已经不再将他当作是犯罪虫了,甚至还说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据管理员所说,那阁楼里的密室中,其实并没有满地书卷,而是只藏了一枚戒指,所有的东西,都藏在那枚戒指里。而这枚戒指,小到可以藏在任何地方。”年轻的警官看着面前的雄虫,认真地说。 “你对那枚戒指,有印象吗?” …… 相比这边的你来我往和风平浪静,警局的另一边,简直堪称熔岩地狱。 宽敞明亮的休息室里,清淡雅致的熏香萦绕在空气里。 局长哆哆嗦嗦地亲自端了一盏茶,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才谨慎而小心地推开房门,朝着站在窗边背光处的那道修长冷漠的虫影走去。 与此同时,外面走廊上站了两排虫,个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刚刚局长见到那只军雌时差点儿直接因为心肌梗塞被过气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醒来后更是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混账玩意儿!你们好好地执法怎么把他给抓来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彼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年轻的亚雌才怯怯道,“有,有点眼熟儿……” 其余众虫纷纷点头应和,七嘴八舌。 “是有些眼熟……” “像是大虫物……” “好像是从首都星来的……” “长的很好看……” “就是浑身都冒寒气……” 局长被气的连倒了几口气,直翻白眼。 他颤颤巍巍地点着他们的光脑,“给我上帝国军事网!” 众虫一默,随即二话不说,马上行动,难得有上班时间能够网上冲浪的机会,不上白不上。 然而旁边一个动作快的虫突然“呀”了一声,明显是刚刚那只头一个说眼熟的亚雌。 只见他举起手里的光脑,然后带着哭腔,绝望询问,“难道他是?” 局长向他投来欣慰的眼神,而且他从都露出了钦佩和好奇的神色。 年轻亚雌恐惧道,“雷拉丝中将?” “……” 一片静默,其余众虫在听到“中将”这个军衔的那一刻齐声发出了惊恐而不可名状的吸气声。 “天呐!我我我感觉我要死了呢!”有一只虫这样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高的军衔!” “啊啊啊刚刚还是我把他关在那里面,还对他说别出去……我是不是要死了呜呜呜!”另一只虫哭哭啼啼。 老局长眼睛一闭,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闭,一屁股跌到了皮椅里。 要怎么跟这帮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们说,他们当犯人同谋一样请进警局喝茶的是远比“中将”这一军衔要高的多的,不久前刚刚因为彻底拔除军火走私之事名震全帝国的,仅此一位的元帅呢? 事已至此,为了不是他们警局的辞职率再创新高,老局长决定昧着良心瞒下这件事,醒来后只含糊说这是一个从京城来的大虫物,军衔不比那个雷拉丝中将低。 说完,也不管被吓成鹌鹑在走廊上蹲了一排的众虫,径直朝休息室走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 老局长悲怆地想,假如我今天殉职了的话,能领到多少抚恤金呢? 这样想着,他推开了门。 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长裤的高挑身影回过头来,面容精致而冷漠。 他的视线从老局长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上,缓缓下移到他警服上的编号和象征身份的标志上,然后又落到他捧着的茶盏上,似乎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哦?发现了啊。”他收回视线,转过身,漫不经心地走到一旁原本给审问者准备的软椅上,直接坐了下去。 然后唇边带着一抹有些看笑话般的恶劣笑意,不疾不徐地问局长,“怎么,晾够了,您要亲自来审我吗?” 老局长:“……” 他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心里又将外面那群毛头小子给骂了一顿,特别是那个说“嫌疑虫同伙过于嚣张,先放他一段时间”的虫。 他以前在军队里呆的时候有所耳闻,统帅虽然为虫看似冷酷刻薄,其实还算是蛮通情达理的,一般不会轻易出言嘲讽,顶多会发出一两个音节而已——当然也有可能是在他眼里那些虫都过于愚蠢,让他连说句完整的话都嫌费气力。 现在局长忽然觉得后面那种猜测很有可能。显而易见地,元帅生气了。 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让他一直虫在这里待了太久吗?局长是只老虫精,几乎在片刻之间,他便摸通了其中关卡。 听说元帅是和另外一只雄虫同行的,而那雄虫便极有可能是他的…… 雄主! “!”老局长心下一惊,立刻向着白玖拱手道歉,态度诚恳地不出一丝毛病,“实在是对不住啊!局里面的虫年轻不懂事,没有经验,又眼拙不识虫,办事没有分寸,冒犯了您和雄主阁下,真的是……” 他似乎是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于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白玖一撩眼皮,目光清冷,并没有对他这番诚恳的刨白作出任何评价。 老局长当机立断,一挥手,一只小警员走了进来。 局长立刻吩咐,“另外那位……贵客,马上放他出来,不必问了,一定是误会,这绝对是误会,误会!” 他这“误会”也不知道是给警员说的,还是说给白玖听。 白玖倒是一直都噙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期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其余时间全都保持着他那沉默寡言的虫设,一言不发。 然而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突然出声。 “等等。”他说。 局长和小警员都愣住了。 白玖慢条斯理,“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那阁楼里会留下我雄主的身份编码。” 局长迟疑:“那……” “这样吧。”白玖看向旁边的警员,声音平淡,“帮我把那位图书管理员叫过来,还有,联系那家图书馆的馆长,我想问他几句话。” 小警员听了前半句还没有异样,待听了后半句却显出了为难的神色,踯躅在当场。 局长眼神责备看他,“还不去?” “可,可是……”小警员无可奈何,声音小却还算清晰,“那图书管理员好找,他还在隔壁录笔录,可是那老馆长……” “他早在几年前就离开了这座星球,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具体位置。” “……”老局长愣住了。 “找。”白玖言简意赅。 “对!找!”老局长也反应了过来,“他应该是失窃物品的直接寄托虫,跟这起案子也脱离不了干系。” 小警员“哎”了一声,像只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等等!”然而还没等他关上门,白玖的声音最后一次夺命一般在他背后响起。 “给我一份有关的资料,把我雄主带过来。”白玖说话没有明显的起伏,像他整只虫一样完美的无懈可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一样,带着砭骨的讥嘲。 “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都该审问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假如有一天真相曝光了…… 震惊!某星球某地警察局警员居然集体辞职,并在离职前集体买了食堂的冻豆腐,这到底是虫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咳咳!求一下预收(不好意思地跑开 第71章 嘤嘤嘤 “等等, 您是说,馆里的古籍是馆长的至交托付的?”郁涉问。 警官游移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和他透露这么多。他觉得郁涉是被冤枉的, 但这件事这么蹊跷, 又跟他脱不了干系,当真是难办。他只好含混地“嗯”了一声,也不多说。 郁涉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给遗漏了,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只好作罢。 他看了几张抄写着自己身份编码的现场照片,一时也感到匪夷所思。 这种困惑尚未持续多久, 房间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稍显慌张的小警官跑了进来。 …… “这是您要的资料。” 郁涉和白玖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瞬的惊疑。 这虫, 居然是他。 “我认识他。”少年看起来似乎又跟刚刚在囚室里的模样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差别, 似乎是那股从容凌厉却又彬彬有礼的气势再次回来了,将刚刚的单纯无辜给稍加稀释,从而显现出几分强硬。 他指尖在虚空中浮现的档案照片上点了点, “这算是……我的一个前辈。”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他们和安德烈的关系,语气里不免带了些关切和着急。 白玖在一旁默不作声。然而心却沉了沉。 这要是郁涉压根跟寄存者不相识也就罢了,这件事再怎么悬也没有根据, 然而现在却发现寄存者根本就是熟虫,郁涉的信息来源和“动机”就一下子得到了解释。 果然, 郁涉声音一停, 房间里无声的静寂一下子铺展开来。 “这……”老局长拼命擦汗,犹豫地转头看看白玖。白玖明目张胆地依偎在郁涉的肩头,闭目养神,眉间带一缕挥之不去的倦怠, 连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老局长只好看回郁涉,斟酌着语气道,“那您觉得,安德烈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提到您?还特意留下来……你们关系很不错?” “……”关系是不错,但在那样的情形,留下的东西不都是应当关系到失窃案重要信息的吗?他虽然跟那被取走的古籍有几分关系,但也应该排不上号吧。 难不成,那窃贼跟他有关?还是说他在那种情况下,将窃贼错认成了我? 千头万绪,纷纷扰扰,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知晓那晚的真相,带走安德烈和古籍的到底是什么虫。 出警局时已经快中午了,白玖似乎体力格外不支,从悬浮车中出来时,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郁涉身上。 郁涉不着痕迹地又“长高”了两寸,手臂的肌肉纤维瞬间增厚。 还挺实用,他心想。 他们进了旅馆,郁涉向厨房接了厨具,准备给白玖做好吃的。旅馆里的虫大多听说了上午发生的事情,又加之郁涉容貌出众,因而议论声此起彼伏,还不时投来奇异的目光。 郁涉对那些议论和目光熟视无睹,端着东西走进了房间,一只小白毛团瞬间“嗖”地一声冲了过来。 白玖刚刚已经睡过去了,郁涉俯身在他眉心亲了亲,想了想,又掀开他的被子,在他的腹部印下一个吻。 白玖鼻间发出一声轻哼,并没有醒来,郁涉却难得地红了脸。 他捞起想要爬上床的毛团,径直朝外走出。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手肘搁在膝盖上,敛眉沉思,自言自语。 小白毛团似乎游移不定,围着郁涉转了几圈,发出“叽叽”的叫声。 郁涉:“我听不懂。” 小白毛团:“……” 它向着卧室里张望许久,然后忽然一跃而起,从旁边拽来了一张纸。 不知何时,窗外的光线一点点暗淡了起来,乌云开始向这这座小城聚集而来。 卧室里白玖忽地睁开眼,他似乎突然有了某种冥冥之中的感应,闭塞的思路随着闪电劈开苍穹的那道亮光一同觉醒。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匆匆下了床,往外走。 他们一直将那串号码作为“加害者”和“无辜者”来判断,却唯独忽视了一种可能。 郁涉也会是下一个目标! “你是说……安德烈在提醒我,下一个目标,或许会是我?” 轰隆一声,窗外暴雨倾盆。 沙发旁,光线已经像是傍晚。郁涉盯着白毛团在纸上画出的一团团痕迹,缓缓地蹙起了眉。 这会不会太荒谬了?原来那串号码,不是提醒,而是示警么? 小白毛团此时朝着郁涉的手腕上爬去,一边爬一边发出“叽叽”声,郁涉陷入了深思,并没有注意到它顺着他的肩膀,朝着他的脖颈而去,拉住了他的衣领。 “所以,那帮人并不是普通的窃贼,他们的目标也不是钱财,而是古籍里的内容……”郁涉靠在沙发上,暗自思忖。 这倒是说得通,毕竟那些古籍研究价值远远大于收藏或者投资价值,所以这是恶意的学术竞争?那又是谁,对维克托古籍产生了兴趣,这么多年来,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动了手? 如果是单单地对古地球心理学有了什么想法,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研究,偏偏要在暗地里进行? 这时他的脖颈一重,似乎是白毛团子爬到了自己的脖颈。 郁涉心不在焉地拨了拨它凑过来的脑袋,一时间只觉得它像是当初朋友养的那只猫。 然而心口处却突然有了异样感。 他低头,却看到小白毛团的一只短粗的毛茸茸的爪子,正牢牢地按在上面。 隔着衬衫的薄料,依旧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小家伙肉乎乎的爪垫。不疼,但却有一种闷闷的感觉自心底涌了上来。 “你做什么?”郁涉低头看它,小家伙也仰着头细细地观察他的表情,一双漆黑水亮的眼睛小心翼翼。 郁涉觉得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又从它爪子按住的那片地方蔓延出来,一团柔和的光晕在那爪子下闪了闪。 郁涉眨了眨眼,那光晕稍纵即逝,连带着那种闷闷的感觉。 像是错觉。而就在这几秒里,小白毛团也已经收回了爪子,然后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它在充电。”白玖冷静而沙哑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 郁涉回头。 白玖脸色苍白,他定定地看着郁涉,突然问,“你是不是知道有虫害你?” …… 德鲁星系,兽族总统府外。 两只兽人正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前面的那位衣冠楚楚,银色的发丝,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而后面的那位相比较而言就显得粗犷了几分,块头很大,造型怪异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勒出块状的肌肉来。 不是别人,正是联邦目前的国务卿和军事总长。 那走在前面的兽人抬头看了看太阳,蹙了蹙眉,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安。他转过身,对上军事总长那一双碧绿阴霾的兽眸,客气地笑了笑,“那就这样吧,关于下次的竞选事宜,我会择日再来拜访总统大人,届时一定将结果告知。” 今天原本他们是想来探探口风,顺便适当调整下一步战略,然而总统不知为何闭门不见,害的他们白跑一趟。 那军事总长虽然生的五大三粗,然而脑子却也不笨,闻言冷笑一声,竟是直接打算撕破脸皮,说,“那为何不是我和总统交涉,最后将结果告知你?” “……”国务卿尽力压制自己内心隐隐约约冒头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放轻声音,“杜迪亚,你的竞争对手不是我。” 兽人嗤笑一声,“是吗?” 紧接着他弯下腰,那双幽深可怖的瞳孔就猛地凑到了国务卿的跟前,声音也压得近乎耳语,但那嗓音中的粗粝和狠绝却是怎么也消不掉的。 “那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当我的人好不容易从那里取到了东西,临走时好像看到了令公子的身影?” 国务卿费奇漂亮的灰黑色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皮肤白的在阳光下近乎耀眼,加上那一头飘逸的银白发丝和不高的身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可爱无害的小动物。 然而杜迪亚却知道,这只是他的表象。 就像曾经在他因为虫族的穷追猛打而处于人生低谷时,这个看似柔弱的兽人能够眼睛都不眨地申请阻断他们回程的路,差点害得他成为宇宙中漂浮的万千尸骸中的一部分。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半晌后,费奇冷漠地率先收回和他对视的视线,语气生硬道。 “哦?不承认?”杜迪亚没有发火,只是玩味地笑了笑。兽人独特的声带构造令他的嗓音总是时刻带着一种猎食者的野性。 “不过没关系,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那么多。” 费奇抬脚就走。 杜迪亚在他后面,毫不避讳地提高了一点音量,“等到他们把我要的东西和虫都带回来,到时候,就算是你再怎么嘴硬,也会乖乖地臣服下去,连同你那数以千万计的信仰者,都会和你一样,跪倒在我脚下!” “……”费奇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看着前方苍白的天穹,徐徐吐出一口气。 这边,杜迪亚接通了通讯器。 “喂?”说是没有影响,但那些不确定的因素和刚刚费奇冷淡的神情还是让杜迪亚有了些许的不悦,这使得原本来给他汇报好消息的手下也有些心慌。 不过,听完了那边兽人的话,杜迪亚之前的担忧消散了不少。 “很好。”他想着接下来的关键一步,不由得再次叮嘱,“一定要人不知虫不觉地把他带走,最好在他发现之前就让他用出来那种巫术,选的学习的兽人一定要聪明伶俐,不行就换人。” “那,要是他不肯配合呢?”手下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怯怯问。 “不配合……”杜迪亚冷笑,脖颈健壮的肌肉线条根根分明,显出一种野蛮的力量感。 “那就把他绑到兽星。” 手下那边没有动静,杜迪亚不耐地关了通讯,径直朝着悬浮车走去。 不就是一只身娇体弱的小雄虫吗?有什么好搞不定的? 他回想起前不久发生在虫星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军事审判,眸色深处似乎卷起了滔天巨浪。 那一次让他们在虫星处心积虑多年安置下的眼线几乎全军覆没,也使得他在即将到来的总统竞选中落入了下风。 不过幸亏他没有就这么放弃,而是反复跟那边的虫了解了细节,这才得知了原来一切败露的开端就在于那个被“巫术”控制了的仆人。 联邦虽然自诩继承了古老的文明,对于一切外来的文明都愿意融合并加以利用,但还从未了解过这样的东西。 能够影响他人的神志,改变他人的想法,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获得众多簇拥者,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样古老而神秘的力量,居然一直没有被那帮愚蠢的虫星人发现!真是天助我也!要不是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事总长,还没有足以发动战争的地步,而且虫星又有这白玖那个家伙在,他早就出兵直接去把东西抢过来了,哪用得到如此小心? 这样的力量,要是能够为他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样想着,他迅速集结在围剿中幸存下来的暗线,又在虫星与兽星交界处联系上了愿意卖命的虫。这事并不怎么危险,甚至在刀尖舔血的杀手们眼中算得上是简单,于是很快就得手了。杜迪亚幻想着将来自己一呼百应,万兽长鸣的景象,忍不住自我陶醉了起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在另一边,事情的进展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顺利。 幽深黑暗的地下管道中,滴滴答答的水声时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衬得愈发诡异。 黑袍扫过潮湿的,生长着青苔的甬道地面,边缘已经沾满了泥污和油渍,但那为首的虫却丝毫不在意。 在他身后,几个同样打扮的黑衣虫肃然地跟着,一言不发,赫然是那天出现在B*197星球图书馆的那几只虫。 他们身边并没有安德烈,也不知道是将他安置在了哪个角落,或者是在穿越星辰达到这颗星球前就被隔着窗户丢出了飞船。 滴滴答答的水声越来越近,穿过一个拐角,他们见到了不远处的黑暗边缘,站着一只兽人。 他的全身都被布料包裹着,但露出来的肩颈和侧脸上全都是浓密茂盛的毛发,沉默的立在那像是一片毛茸茸的阴影,乍一看,还有些恐怖。 为首的黑衣虫看到了他立马上前去。 “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拿到手了,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恐怕做不了。” “……”那兽人不知为何,身体显得十分僵硬,也许是被这地下的深深的寒气给浸泡的久了,听担为首的那虫这样说话,居然也没有恼怒斥责。 许久,才突兀地开口反问,“为何?” 他不是虫,说起虫族的语言来自然而然就格外的怪异,然而现在又不知为何似乎比几天前还要僵硬。 后面的一个跟班气不过,没有注意他的反常,反而直接出言讥嘲。 “您当初跟我们说的只是带走一只虫,说不过是个没背景没身份的小雄虫,然而呢?” 那兽人沉默了,细细看了他的身体,居然在隐隐的发抖。不过在那样昏暗的情况下,这抖动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 那小跟班还想再说什么为首的那只虫已经阻止了他。 他似乎还顾忌着尚未打到账户上的那一半的星币,所以虽然明确地表示拒绝,但态度还算是斯文有礼。 “你们提供的资料内容掺假,我们的虫已经见过了他,这只虫,我们不能动。” “……” 良久的沉默,像是无声的僵持。 没有虫会知道此时的地下正在发生这样一场奇特的对峙。 兽人的厚嘴唇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他再次开口,音调有些奇怪的沙哑。 “是因为元帅是他的雌君?” 黑衣虫微微一笑,居然显得有几分风雅。 “是,但也不只是。”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那兽人却不着痕迹地扬着头向后退了退。 “即便是我们帝国里的任何一只虫,我们也不会帮你送出蔷薇星系的。”他徐徐说,“你可以买凶,让我杀了他,但我们不做虫口买卖。” 兽人:“……” 他似乎是被杀手公司的原则给震撼得无话可说了,半晌才憋出一个“好”。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你们消息不通,那我就来告诉你们。”黑衣虫砸了砸嘴,似乎是有些遗憾。 “你们头儿官应该不小,知道我们那个那个首辅吗?他之前跟你们头儿一样,对那位小少爷下了手,还选的是全帝国号称最强的那家公司,跟我们这些不着四六的地头蛇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结果呢?” “……然后呢?”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颤。 “然后?”杀手老板似乎有些感慨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一边从手下手里接过根烟,头一低,叼到了嘴里,一边用充满回忆和怅惘的语气幽幽道,“后来……” “他就从红名单首位变成了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黑名单。” “……”兽人张大了嘴,露出满嘴不知所措的獠牙。 “再到后来嘛……我们这个公司就成了老大。”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戒指过段时间等你们出了帝国后我会寄给你们,现在给你怕你们贼心不死,白白让那么好的东西陪葬。” 跟着他的几只虫纷纷警惕地护卫在他身后,生怕那只性情暴躁的兽人来跟他们鱼死网破。 但那兽人却一动不动地僵站在那儿,突然,似乎有一道寒光,从他脖颈处一闪而逝,带动他的身体也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连一句闷哼也没发出,就向旁边栽倒过去! “!” 所有黑衣虫都回头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如临大敌。 “谁?” 而就在前方,他们刚刚一直盯着的那片黑暗里,突然传出一道清清亮亮,又带了点儿慵懒和漫不经心的嗓音。 “原来你们公司还这么讲规矩,真是失敬。” 似乎有一阵阴冷的风,从管道中流过,吹拂过他们被汗浸时的后背,所有虫都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惊惧。 就在那里,居然还有其他虫,而刚刚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那虫的注视,甚至是逼迫下,但他们却丝毫未曾觉察! 时间倒退回几个小时前。 警察局。 “砰”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 一个满头大汗的警员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只年纪不大的小雌虫。 “老馆长已在三年前逝世,这是他的继承虫,最近刚刚大学毕业,有关古籍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少。” 小雌虫虽然年纪不大的,但或许是常年跟在自己雌父身边,浑身都散发着书卷气,很是成熟沉稳。 “我刚刚才赶到,有什么可以帮助破案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警官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了当问,“那藏品主虫你认识吗?” “安德烈先生?”小雌虫似乎努力回忆了一下啊,然后才说出那个名字。但随即他就露出笃定的笑,“应该是他,他是我雌父的忘年交,我年幼时和在首都星念学时处处受他恩惠……他怎么了?” 几个警官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他,“他失踪了。” 小雌虫“啊”了一声,但马上就想明白了,“是因为那锁吧?是虹膜扫描锁,既然锁被打开了,那想必安德烈先生……” 警官点了点头,“但我们找你来不是为了他,我们的虫搜索探测到他的只虫终端所在区域,距离这里很远,有一批虫已经前往救他的路上了。” “那是?” “我们找你来,是想问一下,在你的印象中,照片上的这只虫,和令尊是否有过什么过节,又或者是,对古籍有没有产生过某种……”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所有虫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光屏上郁涉的照片赫然出现,无数细小的光尘组成了他年轻俊美的脸,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张脸也宛若神迹,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房间里所有虫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只身材瘦小的小雌虫身上,所有耳朵都竖了起来,等待着一个结果。刚刚他们甚至在私底下进行了赌桌游戏,来打赌那只漂亮的雄虫少年究竟跟这起案子有没有关系——显而易见,局长力排众议将他们两只虫放走的决议还是受到了某些自命不凡心比天高的虫的质疑。 要是这虫真的曾经觊觎过这些古籍,或者是和古籍的主虫安德烈,或者是更早的所有者维克托曾有过任何不愉的联系,那么无论如何,他身上的嫌疑就会一下子升高。 处在众虫视线焦点的小雌虫显然也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咽了口口水。但在看清楚那张照片时,他脸上的表情却发生了一些明显的改变。 其余众屏住了呼吸。 “这只虫,我认识。”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你们……是怀疑他偷窃?” 没有虫承认,也没有虫否认。 “……”小雌虫脸上显出一种微妙的,类似于啼笑皆非的神色来,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 “那些东西,从三天前起,就已经属于这位先生了。” “……”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就在三天之前,安德烈先生已经亲自签署了意向书,并于第二天零点正式开始执行,所有被寄存在B*197星球图书馆中的维克托古籍,都已经被转赠给了这位叫做郁涉的雄虫。再过几天,这里就会接到通知,所有档案会被修改覆盖。” “……” “所以,换言之,假如是他自己做的话,那么就相当于是自己偷窃了自己寄存的古籍,请问,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 黑暗潮湿的甬道中,少年一步步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清俊的身形一点点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这位……杀手先生,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 眼睁睁看见刚刚还讨论着生死的虫变魔术一般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几个杀手都慌了神,只有老板还勉强保持着镇定。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朝着四周看了看,在内心评估着他是否是孤身一虫。 “什么东西?”他问。 “那枚戒指。”郁涉耸了耸肩,一只手抬起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那东西是我的。抱歉了。” 虽然口中说着“抱歉”,但他精致的面容上可没有半分类似的意思。不过自然,这个时候显然也不适合计较态度。 “你一直虫来?也挺大胆的啊。”老板终于确定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只当他是装腔作势。 他从后腰处摸出一把寒光凛凛的激光刀,刷地一声,幽蓝的光刃一下子就展开在了面前。 “刚才你也听到了,咱们不做那走私的勾当,但虫呢,也不是不能杀。” 郁涉没有说话,但薄薄的眼梢却是一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嘲讽。 杀手老板记起自己刚才亲口说的话,不由的一阵尴尬,怒从胆边生。 他“呸”了一口,拿出身为一只黑帮老大的气势来。 “那有怎么样?你孤身一虫,就算我们做了你,你能怎么样?到嘴的肥肉你还让爷爷我吐出来不成?” 郁涉:“呵呵。” 老板:“……” 他身后的几只虫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的头儿。 “冲吗?”一只虫跟旁边的虫挤眉弄眼。 旁边的虫左顾右盼,不接收电波,他后面有一只虫探出头,对他比口型,“上!” 众杀手得到了激励,愤然准备一拥而上,将这不知好歹的雄虫给捆了。 然而老板的手却一挥。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他们威风堂堂英武霸气的老板一夹脖子,朝后退了两步,又两步。 杀手:“?” “叮”地一声,那戒指被他随手一丢,在空气里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落地后朝着地面滚了过去。 老板:“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我警告你!”说罢腾腾腾地后退三大步。 “……”郁涉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即看也没看他。在被众杀手手里光刃映出的幽幽蓝光里,弯了腰,以一种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俯身摘下一朵玫瑰花一般的闲适淡然,准确无误地捡起了那枚戒指,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握在了掌心。 而早在他弯下腰的那一刻,众杀手就闪身朝着原路奔去。 开玩笑,这少年惹不得,难道还躲不了吗? 但还没跑过转角,冲在最前端的虫就脚步一顿,来了个“急刹车”。 几只虫张了张嘴,骂声还没出来,就被咽了回去。 原本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一批身着制服佩戴军械的军虫面无表情地从藏身处走出,将他们一步步往回逼。 “……” “咕咚!”不知是谁咽了口口水,随即慌不择路地向回跑。 “砰!” “噗嗤!” 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只见想要朝郁涉那边跑去,企图挟持他逃走的那名杀手俨然已经脸朝下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郁涉动作不紧不慢,此时才刚刚直起腰。 他握着那枚戒指,朝着迅速围过来的士兵们似是很愉悦地招了招手。 “收工!” …… 当警局的虫赶到时,郁涉已经先行离开了。 那枚戒指被他装在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里,作为证物留了下来,等待案件处理之后交还。 安德烈也被找到了,彼时他身上数道伤痕,被丢在了一座沙漠星球,旁边就是巨型食虫花栖息的洞穴,要不是在天亮之前搜寻队听到了他微弱的呼救声,从而找到了奄奄一息,精神萎靡的安德烈,恐怕不久之后那里就会只剩下一堆枯骨,被埋没在万顷大漠之中。 之后郁涉又找了他一次,想要归还那枚戒指。他知道那里面有着维克托教授的毕生研究成果,他能得到允许借用就已经很满足了,并不需要拥有它,成为它的主虫。 然而安德烈听到之后却淡然一笑。 他问:“你知道我被他们丢弃在沙漠星球时在想些什么吗?” 郁涉不明白。 他继续说,“我当时被捆住,动弹不得。但那儿的星空真的很亮。我看着那些星星,旷野里风很大,不停地有回响。我好像听到了维克托对我说的话。” “他说,万顷沙海,数丈星云,你总归要选择一个归宿,而在那之前,所有夙愿与渴盼都要有个结果,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 他侧头看郁涉,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没有虫能够想象得到最近几天他身处于怎样的惶惑与痛苦之中。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神灵的眷顾与垂爱,以为自己能够找回消失已久的爱虫,却发现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醉梦一场,而那隐藏在背后的是罪恶的觊觎和无耻的利用。 他无力自保,几近崩溃时却又在恍惚间听到他对自己喃喃细语。 你替我见证我未完成的誓愿,你是我留在这世间的另一双眼睛。 那一刻,他狼狈地捂着眼睛痛哭出声。已经到了中年的雌虫在无虫的荒漠上哭的泣不成声。他知道自己几天前在犹豫和挣扎中艰难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是他唯一的一丝怀疑促使他做出的事情。 将维克托的古籍,无条件赠送给了那只笑起来很像他的少年。 …… “所以……你又在充电?”郁涉怀疑地看着再次将毛茸茸地爪子按在自己心口处的小白毛团子,怀疑道。 白玖正从房间里走出来,古籍失窃又找回的事情已经过去已经两星期了,这是他们旅行的最后一颗星球,上一周他们收到安德烈的启发,还顺道去了一颗能够观赏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荒漠星球,这次旅行显然已经够了本。 下月初郁涉就要真正入学诺克蒂斯,还有不少事情需要提前准备。 比如说各种身份证件,以及研究材料。 白玖也该好好地再做一次检查,郁涉也悄悄给他准备了一份心理评估试题,不过一直没拿出来。 他觉得白玖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旅行之后,脾气甚至比孕前好像还要更好一些。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有冗杂的军务,也没有被“贝利亚那帮蠢货”(统帅原话)烦心的缘故。 只不过,还有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摆在眼前…… “不行。”白玖斩钉截铁。 郁涉看了看惨遭嫌弃的小白毛团,遗憾地揉了揉他的耳朵,“那好,你问问它它家在那里,我叫虫送它到德鲁边境。” 小白毛团子也算是帮了他忙,就这么“弃养”太不厚道了。 白玖不乐意,哼哼唧唧,“它不能自己回去吗?” 郁涉:“……” 他哭笑不得,揪住毛团的耳朵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拎了下来,然后对着它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认真问,“快把你的太空飞船拿出来让统帅看看,嗯?藏在哪里了?” 小白毛团:“……”嘤。 白玖:“……” “那我找虫送它回去。”白玖不情不愿地做出妥协。 谁知小白毛团却不乐意了。 它最近好像也看出来白玖不会伤害它,虽然尚且还分不清是因为它过于可爱(?)还是因为它战斗力实在是太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安全感与日俱增,使得它明显地表现出了“蹬鼻子上脸”的企图。 具体表现在它已经开始在夜晚到来前拼命往卧室里面钻,企图藏在衣柜里,床板下,以及床头柜的最后一个抽屉里,并借此来融入郁涉和白玖的生活。 当然,白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它太过分了自然会毫不留情地丢出去。而郁涉原本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小家伙还算乖,也不发出声音,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地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但是!自从白玖告诉他这只看似蠢萌的小玩意儿其实是德鲁星人,充满电之后是会化为原形,也就是会变成个小孩的时候,郁涉不干了。 他能忍受自己和心爱的虫亲热的时候旁边有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宠物,然而却绝对不能容许旁边有个外星人! 于是每天晚上睡前以及做某些不可言说的运动前,郁涉成功地养成了检查卧室的习惯,有一次还误打误撞地查出了一枚针孔摄像头,第二天被一脸冷若冰霜寒气逼虫的白玖拿着威胁店家免了一周的住宿费。 郁涉:“……统帅您缺钱吗?” 白玖微笑回头,“不缺。但穷怕了。” 郁涉:“……” 然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白玖身后,和那个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大堂经理擦肩而过,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走出了那家酒店。 刚出门,威风凛凛的统帅就脚下一软,然后面部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郁涉快步上前,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之后有一次两只虫一起看新闻,兽族一年一度的总统大选要开始了。 郁涉没见过,还挺感兴趣,但看他们的候选兽人席位很显然是在挑战自己十几年形成的固有审美观念。 郁涉打眼扫过,却被席位间一个银白头发的身影给吸引住了,不知为何,他忽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旁的白玖也“啊”了一声。 郁涉将手里自家花园里栽种的小金橘掰了一瓣递进他嘴巴里,继续看。 白玖:“?” 他咽下橘子瓣,指着那个身影,笑了笑,“你觉不觉得,他长的很想一条松狮加哥伦比亚长毛兔?” 郁涉:“……” 他麻木地捂住白玖的嘴。这么说人家,真的好吗? 不过……还真的挺像欸…… 说起来松狮犬和哥伦比亚长毛兔……郁涉不由得想起来白毛团子,心下一惊,“等等,不会吧?” 白玖拉下郁涉的手,蹭了蹭,眼神柔软,“是啊,那只没眼睛没脸没脖子的毛线团,就是他家的小少爷。” 郁涉:“……” 所以说,他是一不小心,把人家联邦下一任总统候选人的小儿子捡回家养了一段时间吗? 相比之下,统帅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淡定依旧。 郁涉手指顺势掐着白玖脸颊上渐渐丰盈起来的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他他就不会试图训练那小玩意儿帮助他和白玖衔袜子了啊…… 郁涉忍不住扶额,额角青筋直跳。 “是啊,我也觉得当时做的不妥。”白玖突然在他身边说。 郁涉点头,“是,当时怎么都应该……” “当时它靠你冲了那么长时间的电,还没找它爹要报酬呢?” 郁涉:“……” 白玖和他说过,兽人很奇特的一点在于他们能够通过特定的对象吸收一种看不见的能量,并转化为自身的动力。而这种能量,对于虫族来说是不需要的,因此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这也是白玖容许那小兽呆在郁涉身边的重要原因。 也正是因此,因为化成原形而懵懵懂懂的小白毛团子才会跟着郁涉。 “不过,要是这个叫费奇的家伙,要真的误打误撞当上了总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借机敲打敲打……” 白玖目光变得若有所思,唇边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前:我可以! 日万中:我还行…… 日万后:好像身体被掏空QAQ 第72章 身份 兽族那边风雨飘摇, 各种权力斗争的手段应有尽有,但却跟郁涉两虫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们的日子再次回归了正常的轨道。 白玖到底是完成了那份心理学评估报告,虽然水平偏下, 但勉强也已经脱离了潜在危险的范畴。 郁涉已经很满足了。 一只虫的原生家庭以及幼年时期遭受过的伤害即便会被时间渐渐地洗刷掉, 但在当时留下的痛苦和偏执也还是会在潜意识里留下伤痕,作为见证。 或许会有的虫觉得这样的虫生并不完整,是有缺憾的,就像他们认为白玖冷若冰霜, 难以亲近,就应当时时刻刻处在孤独的顶峰, 成为那样一尊只为保护帝国而存在的杀神, 即便在他雄主面前, 也应是木讷而无趣的,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白玖会在郁涉面前奉上自己永无止境的温柔, 同时也能够享受着郁涉所有的魅力和关怀。 他们亲密,恩爱,品尝着无与伦比的甜蜜, 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正是由于过去那些伤痛塑造出了他们这般独特的个体,才会使得他们的灵魂如此契合。 …… 皇宫。 深夜。 “你还没决定好吗?为何还不公布他的身份?” “……”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想, 再看看神谕。” “……”皇宫里一下子陷入了死寂,片刻后, 嘶哑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抱歉, 在我诞生之初就被设定好了,每一任统治虫有且只能拥有一次窥见天机的机会,你已经用完了。” “……是么。”虫皇喃喃道,滑坐在华美的地毯上。 “改写历史的机会也只有一个, 能否把握住,全看你了。” 改写……历史吗?可是,神谕中所说的一切,又都一定是真实的吗? 卡列侬盯着视线尽头的地毯上连绵起伏的花纹,红色的草原上点缀着黑色的花。 他不由得有些怔忡,回忆起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照片。 照片上是郁涉和白玖在一起的样子轻松,惬意,甚至偶尔还带了一点撒娇的孩子气,跟在他面前那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雄虫截然不同。 ……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知道吗阿涉,他们居然说你是流落在外的小皇子,我天!他们怎么这么有想象力?不去写小说都可惜了!” 杨思明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吊椅上,往自己嘴里一颗颗丢着郁涉给白玖炸的奶油爆米花。 只见那金黄焦酥的爆米花被轻轻抛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落入杨思明大张的嘴巴。 他向来吊儿郎当,不过幸好还有几分天赋,家里又舍得砸钱,还有个首都星本地户口,因而进了附属于诺克蒂斯名下的一个机甲设计旁听班,四舍五入一下,勉强能够算作郁涉的校友。 郁涉正头也没抬地摆弄手中的那枚维克托戒指,只是敷衍地“嗯嗯”了几声。 “咔嘣!”杨思明嚼烂了一颗爆米花,一边在星网上翻来翻去,一边毫不留情地点评着那些在他看来十分弱智的谣言。 那些谣言是在郁涉和白玖的旅游进行到一半时,莫名其妙出现的。由于涉及到帝国皇室,为了维护形象,这种事情一般未见苗头就会被扼杀在摇篮中,然而不知为何,这次的谣言传了这么久,却不见皇室那边有任何动静,甚至还有的虫猜测,这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几天前,事务大臣出面否认了有关陛下有旧情虫的猜测,但是却只口未提有关“帝国神迹”是否拥有皇家血脉的事情。 于是有些种结合,种种猜想和现有线索,开始编造起了什么落魄皇子流落民间,最终却因美貌成为了全帝国最美的雄虫,并且得到了帝国第一统帅的倾心爱慕,和他组成了神仙眷侣的传奇故事。 嗯,不得不说,还挺带感。 杨思明是绝对不信的。他跟郁涉的关系虽然谈不上有多亲密,看起来也一直是他在粘着郁涉,然而他却知道,郁涉虽然看上去天生就应当处于众虫视线的焦点,作为万众瞩目的存在,但其实他内心里只将自己当作一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虫,不希冀,也并不稀罕所谓的皇室身份。 只不过因为自身的独特和优越性让他无法这样生活罢了。 想到这儿,杨思明吸了吸鼻子,伸手拍了拍郁涉的肩膀,等他回过头之后,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你放心,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平凡还是高贵,我都会是你的朋友,那些虫都是闲来无聊,信口胡诌,想看童话故事罢了,你不用在意。” 郁涉沉默地看了看他,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被他碰乱了的,从戒指整理出来的资料卡,没忍住,还是说,“我没有在意。” 是你比较在意好吗? 杨思明:“我知道你的为难,你其实是想否认,但害怕伤了皇室的面子,对吧?” 郁涉:“其实……” 杨思明:“但这种情况下,你又是万万不能随便发言,不然一定会有有心虫来断章取义,说不定还会指责你操控舆论,随随便便安虫社什么之类的……啊,好烦恼!” 郁涉:“……” 杨思明:“我懂!我懂!你内心其实也很纠结挣扎对吧?你是不是还同时担心着统帅的名声?” 郁涉:“……” 其实,并没有…… 他压根就没关注过这些……自从诺克蒂斯开学以后,他就向自己的导师申请了独立的研究项目,并且有了自己的专属团队。 一开始导师对他很是怀疑,根本就不相信他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幼虫能有什么能力开展独立的研究,方向还是自从那位维克托教授失踪后就断层了的古地球心理学。 虽然每一位进入诺克蒂斯的学生都是同龄虫中的佼佼者,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有超越比自己资历要深得多的教授。 然而……事实却给了那位导师响亮的一耳光。 郁涉用短短两个月就证明了自己。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才的话,那么到底就是这样的吧! 自那以后,导师再也没有限制的郁涉的心理学研究,并且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资源为他提供优越的研究条件。 郁涉对此十分感激,他也从没让导师失望过。 门“咔哒”一声响,有虫推门进来了。 原本正在喋喋不休的杨思明瞬间闭了嘴,八爪鱼一样的手脚也规规矩矩地收好了,甚至还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又充满敬仰地向着长身玉立的元帅问了好。 白玖微微颔首。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郁涉时,一池春水掀起了温柔的涟漪。 “阿涉,我有事情要和你说。”白玖点了点自己的光脑,轻声道。 杨思明也看了眼时间,识趣地跟郁涉告了别,朝外走去。 郁涉将戒指放回戒托。 他好像隐约猜到了白玖想要和他说什么。 两只虫对视,白玖坐到了他的面前。 “我忽然有种感觉,你要说的东西,你是原本打算隐瞒我一辈子。”郁涉笑了,连眼睛里也盛满了狡黠的笑意。 白玖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才轻轻道,“是的。” 他并不希望他的阿涉知道那么多,知道自己是被出身皇族的亲生父母,亲手送进了科研所,只为了拯救某段飘忽而不可捉摸的未来,从而成为“弑神计划”的祭品。 他不希望他体验和自己一样的,被放弃的感觉。 或许在某些虫眼中并没有什么,但只有经历过的虫才会了解,那是怎样一种寒凉的失望,远不如就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基因比对库里虫工操纵的结果。 但是…… 既然有虫想要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么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 他努力在保护与尊重之间走钢丝,寻求一个完美的平衡点,因而他选择让他拥有得知真相的权力,然后再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白玖看着郁涉的眼睛,那是一双沉静美丽的黑眸。他恍惚间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和他们初见时并没有任何的分别,依旧是那样的澄澈,那样的纯粹。 看着那双眼睛,仿佛能够忘掉世界的一切丑恶,一切伤痛,原谅任何罪恶,净化一切脏污。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有小心翼翼都是多余的,因为那双眼睛分明那样明亮而通透,像是能够看到所有的过去,和久远的未来。 白玖闭了闭眼,再次张开,在里面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要说的……真相?”白玖哑声问。 “……”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感谢【司空】宝贝儿30瓶营养液,冲过去抱住! 第73章 皇储 “……” 郁涉蹙了蹙眉, 没有继续说,但也没有否认。 有关于自己的身份,他想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更别提这具身体原本就不是他生前的那具, 要是过分纠结的话,那他还不如直接申请去太空遗迹守陵。 这件事就这么在两虫的不言语中过去了。不知为何,皇室那边前些天隐隐冒出的含糊的说辞也在一夜间变了势头,换了风向一般, 久而久之,议论郁涉身份和那段幼年时期曾经在科研所经历的虫也越来越少了。信的虫始终相信, 而不信的虫也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形容词——神迹穿着礼服的样子, 真的很贵气呐! 与此同时, 白玖的孕期也只剩下了三个月。 …… “心理学是一门科学, 它与虫族生活中的各个方面都息息相关, 其中包括着虫格思维,行为习惯,虫际关系和社会关系, 以及……” “早已消弭了的虫工智能。” “没有虫会愿意一直一直生活在自我的痛苦之中。当你对明天没有了任何的期望,困在过往的种种纷杂悲剧中无法呼吸,像是沉浸在粘稠浓重的黑色海水之中……” “请不要放弃, 你要相信,始终有一只虫在远方等你, 以一种虔诚而永恒的姿态, 爱着你。” …… 这是虫蛋诞生前倒计时两个月整时,郁涉出版的第一本书,扉页上附着的序言。 里面有一些他曾给白玖说过的话。 他将这本《应用心理学基础版》连带着之前从维克托戒指里翻译来的古籍一起进行了出版,引发了学术界的一片哗然。 在这之前, 虫星从来没有一本系统而全面地研究心理学的著作,而偶尔从古地球文明中窥得心理学一隅的学者一般也只将其作为神秘学的一个分支来看待,至于使用相关理论方法,并与大脑学,神经科学,医学等方面相结合,应用它,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有的虫对他十分崇敬,但有的老顽固却认为他是在装神弄鬼,所谓原理全是胡扯八道。 对此郁涉并不着急,目前他所负责的项目已经逐渐开始出成果了,到时候只要将实验结果摆在那些虫面前,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当然,郁涉不介意,有的虫却有意见了。 多兰在社交平台上罕见地替他说了公道话。他的粉丝基础在那里摆着,也在很大程度上算是还了郁涉的虫情——虽然他颇为不情愿,并且并不认为是自己让郁涉来多管闲事的。 他虽然在后来心理问题差不多纾解之后,得知了郁涉的真实身份后直接跟他断了联系,但也多多少少明白点什么。一个常年身处于混沌中的虫,当周围都是淤泥时,他会拼了命地将自己手里攥着的东西向下拽,让他们为自己陪葬。但当他第一次见到阳光时,却什么也做不了。非但做不了,还不得不自愿或者非自愿地接受着阳光的洗礼。久而久之,当身上那一层层在染缸中摸爬滚打沾染上的淤泥被一点点剥落之后,暴露出内在柔软而隐秘,从来不为虫知的本质时,其实也可以算作是一次别开生面的重生。 他依旧怨恨着当初潇洒离去,浪迹天涯,追求自己理想世界,在他的雌父失踪数年后才回来的安德烈,但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乃至于怨恨自己跟他一样的性别,并且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报复的工具一般随便糟蹋,过着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他无法理解自己雄父那些在战场上奔波的岁月的意义,就像他不明白付出与风险,血缘与羁绊,他自私自利,他小肚鸡肠,会使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但他也会尝试着改变。 郁涉后来告诉他,安德烈差点死在荒漠里,就是因为那些兽人打着维克托的旗号,利用他的声音进行诱骗。 多兰不知道郁涉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但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他的通讯器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地毯上,好久之后他还是呆呆的,维持着恼羞成怒的表情,却再说不出嘲讽的话。 那天郁涉还给他发了个表格让他填,他浑浑噩噩地填完了,他不知道得出的结论是“中度抑郁”伴随暴力倾向,但在不久后却收到了一份时间安排,通知他定时到某某医院的某某诊室进行心理治疗,并且还收到了部分形状奇异的小药片。 寄件虫是郁涉。 他没有多说,只简单地告诉他,他的身体是出现了问题,需要进行治疗。他气的咬舌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 “你才有病吧?”多兰丝毫不客气,“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开,现在我也不跟他计较了,不信你问他,我上个星期还去看过他。”虽然是奔着那儿新出的菜品去的就是了…… “你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还需要心里辅助。”郁涉语气平静,却偏偏让多兰听得总觉得带着一种戏谑,“不是我,我会让其他的虫给你做。” 他的实验小组里也有很多对这方面有研究的虫,正好可以带带他们。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多兰忍无可忍,拔高声音,“我可是大明星!明星,懂么!你居然让我去医院?你知道我有多忙吗?” 郁涉:“哦。” 多兰:“……” 郁涉慢慢地从走廊往回走,一字一顿,“你难道想要等到你身边的虫都走光了,再没有任何虫愿意陪伴你的时候才来?” 通讯器那端的呼吸一停,随机被挂断了。 郁涉也随即干净利落地关了通讯器,然后推开门。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多兰怎么样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只不过是想起了那天第一次去调查他情况时,那个小助理怯懦又充满哀求的眼神。 当时他没有先进的条件,甚至还没有考到医师执照,而现在,心理学治疗已经愈来愈被虫们所接受,他又如何不想起这个“病虫002号”呢? 他在帝国第一医院得到了许可,试着运营了第一间心理治疗室,虽然诊疗室不多,但由于里面空间是折叠的,所以几乎自成一体,是隐藏在医院中的另外一个小天地。 陆陆续续地,他和他的团队成员一起治好了一些虫。 这些虫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或者是来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但当走进去的时候却被里面严谨的布置和各种诊疗工具给惊呆了。 科技文明生存至今,像古地球一样,虫星帝国里的虫们也同样存在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心理问题,只不过有的是显性,有的为隐性。 郁涉在房间里坐着,有时候恍惚间会觉得像是回到了前世一般。 第一个被治好的虫是个畏畏缩缩的亚雌。 他曾经的地位十分卑微,还做过雌奴,被虐待过。正因如此,他的骨子里就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任何雄虫的青睐。然而事实却是,他长的极美,有一种病美虫般的含羞带怯感。他的雄主也很爱他,虽然想让他做自己的雌君,但这只雌虫却始终不答应,甚至会通过自残来逼迫雄主放弃这个念头。最近他还有了臆想症,认为自己的了不干净的病,不能服侍雄主,一心想要把雄主往别的雌虫房间里送。 一次两次,他的雄主就有些无奈,又有些厌烦了。枕边虫一直疯疯癫癫,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雌虫带来了诊所,希望郁涉帮忙解决。 …… 这只雄虫属于贵族,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而郁涉治好了他的雌虫这件事让始终身处在争议漩涡中心点的郁涉知名度一下子攀至顶峰。 有关他之前的身份猜测也在诺克蒂斯军校论坛持续置顶飘红。 【今天是仰慕神迹的第308天!有没有好心虫拍了新的照片?】 【今天元帅和神迹又一起被陛下召见了!!!!!果然是失散的小皇子吗QAQ?】 【我今天刷了21遍他在入学典礼那天的演讲视频!出不去了啊啊啊啊啊啊!】 【有没有虫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为什么好像和皇室关联很深的样子?】 …… 而此时在虫皇宫殿内,三皇子正在和他的雄父,虫皇卡列侬一同用着晚餐。 作为下一任君主的候选人,前段日子他因为一时怒火上头,和自己的雄父生出了不少的嫌隙,被罚去了禁闭静思。 而这是他被允许走出宫殿后,第一次有机会见到虫皇。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虫皇虽然身为整个虫族地位最崇高的雄虫,为了繁衍后代,也理所应当地拥有很多的雌侍乃至于数不清的雌奴,但身为三皇子的他从没有怀疑过,虫皇对于他的雌父始终保持着最深沉的爱意。 那也是整个帝国唯一的皇后。虽然他已经逝世了很多年,但虫皇却始终没有忘了他,并且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只虫登上独宠的位置。 是以他在刚得知郁涉极有可能是卡列侬和别的什么虫的私生蛋之后,从小到大接受的理念和被雄父言传身教的一些东西在瞬息间崩塌,而尤其是在那之后,他打听的消息中无一不透露出虫皇对郁涉有多么多么上心,这让他凭借出身而在自己周身建筑起来的,以优越感为基石的堡垒几乎土崩瓦解。 但是就在他万念俱灰,以为虫皇下一步就是将这个颇得他欢心的少年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然后接入宫中,并进行继承虫的考核时,那些如阴云般弥久不散的谣言,却在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内渐渐平息,似乎完全没有虫真的想要得到一个完全真实的真相。 三皇子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向着这个发展,但他却始终无法放下这个心结。 饭吃到一半,他开了口。 “父皇。”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刀叉,平视着他之前只能仰视着的父皇。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雄父,那个一直顶天立地的君主已经驼了背,身材畏缩,神情郁结。 卡列侬虽然答应了和三皇子一同用餐,但还在想着其他事情,因而在他喊了三遍之后,才抬起头看他。 “怎么?” 三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句话在内心翻来覆去地咀嚼了无数遍,这才谨慎地问出口。 “请问郁涉他……是您的幼虫吗?” “……”卡列侬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 他本来就不想瞒着这件事,与其放任三皇子胡思乱想,不如干脆给他说清楚这件事,也省得他头脑不清楚,受到周围虫的调拨,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是。”他平静道,“他不仅是我的幼虫,也是你雌父的幼虫。” 刚听了一个字的三皇子脸色发白,然而又听了后半句话,顿时整只虫都懵了。 他雌母的幼虫……那岂不是同样是—— 他的血亲? 卡列侬看着自己皇子眼中丝毫掩饰不了的惊愕与随之而来的羞愧,不由得一哂,然后却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毛皱了起来,然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近些日子他和“神谕”的争执越来越多,他去那间密室里的频率也越来越少,甚至他进去的时候还会得到“神谕”在休息的信息——那要么是它的能源即将彻底耗尽,要么是不愿意见他。 卡列侬也不会强制将它从半休眠状态下唤醒,只是在旁边慢慢翻着那本《帝国通史》,想要通过历史变迁的轨迹,来找寻未来的答案。 他有时甚至回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反正他在位的时间也快到了头,帝国有着强大而趋近于完善的政治体系,新一任的首辅候选虫名单他也看过了,都是些清白有能力的虫,左右帝国即便是要灭亡了,也轮不到他被史书责骂。 而且……明明现在的一切都跟那“神谕”中预示的景象大相径庭。白玖虽然不在边关,但他的余威足以震慑四邻,兽族已经很久没有来挑衅过了,甚至于不久前兽族联邦的新一任总统候选人之一,一只叫做费奇的犬类兔科兽人还暗地里对虫族示好。虽然他很有可能是为了当上总统,但执政期间不会主动进攻虫族帝国的承诺却很真挚。 “我敬仰贵国的统帅,尤其是感谢他和他的雄主那次的援手。”密信上寥寥几句,卡列侬派虫去查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与之相对,他也逐渐意识到了,郁涉好像真的深爱着白玖。 无论是他们旅行中的照片,还是在警局里的纷争,都向他展示了这一点。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想要公布郁涉的身份,然后将他推上皇位,迫使白玖离开。将来无论白玖会不会造反,也多少会顾及一下郁涉的情面。 但他现在却改变了看法。 郁涉不想,也不稀罕这个皇室的身份。 一点也不。 “明天我会正式下达诏书,将你确立为下一任继承虫。”虫皇言简意赅地说了郁涉的身世,用的还是之前搪塞白玖的那套说辞,目前“神谕”的事情还没解决,不能让更多虫知晓它的存在和郁涉的“天命”身份,哪怕是储君也不行。 “叮”地一声,三皇子张大了嘴,叉子掉落在银质的餐盘上。他呼吸有些紊乱,脑子几乎转不过弯。今天晚上得到的信息量有点大,他一时缓不过来。 他刚刚虽然震惊,也能够从虫皇的语气里听出些许补偿的意味,以为自己与皇位无缘,甚至已经在构思着应当要处在一个怎样的身份,以什么样的方式留在新一任君主身边,才能将自己那些没办法亲手实现的政治抱负寄托出去,却突然听到自己即将被立为储君的消息,怎能不惊愕到无措? 卡列侬却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他去了密室。 而不出意料的话,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去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O^/~ 突然得知,一周后的几门缓考突然挪到了明天晚上(死亡微笑—— 这几天都熬夜到凌晨,睡不了三个小时……接近崩溃,但下周三前一定会多更补上。 爱你们。 鞠躬! 第74章 微尘 “……你来了。” 暗室里, 卡列侬转身关上门,还没回头,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沙哑的机械音。 那声音似乎十分虚弱, 依旧是毫无感情, 甚至还因为飘渺而变得更加不真实。 卡列侬动作顿了顿。 “前几天郁涉来找过我。”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开了口。 “我知道。”机械音截断了他的话,强调“我当时也在。” “……”卡列侬沉默了下去。 机械音说:“我就要离开了,你是来送我的吗?” 卡列侬说不出话, 他的眼前星星点点的雪白光芒从各个角落慢慢涌了出来,在他面前聚集, 最后形成了一只虫。 和卡列侬长的一模一样, 但又似乎又哪里不同。 虫皇抬头, 他的眉毛狠狠抽搐了两下, 眉间出现一个川字, “你想做什么?” 他当初就不应当给它自己的虫形代码,如果他能预见到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如此僵硬的话。 “……”机械音默了默,然后叹了口气, “我不想做什么,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我除了能够了解一些未来的发展轨迹外, 什么也做不到。” “我的实体躯干早已在虫族联邦蜕变为帝国的那场机械虫战争中永久性地毁灭掉了,我只是一个侥幸残存的一个思维投影罢了。” 卡列侬:“当时的机械科研的确发展到了历史的高峰, 而在那之后虫族的所有相关资料也都在星际战争中丢失——你是全帝国唯一一个来自机械时代的投影, 却还恰好是当时专门用来预知未来的‘神谕’……” “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简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而非对机械虫发出疑问, 希望得到答案一般。 “你是‘神谕’,那你当时预知到了联邦的覆灭吗?还是说你当时也是他们的同类?” 这问题既犀利又难堪,但幸亏“神谕”并没有过分多余的情绪,也没有遭到讽刺的愤怒。它只是平铺直叙,继续用那虚弱而嘶哑的机械音为自己辩解。 “我和它们不是一样的。”它说,“当时我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所有意识都处在混沌之中,一直到一切都结束之后,才因为电磁波和宇宙射线的影响,机缘巧合开启了完整的程序版本。” 这个“它们”指的是那帮被虫族制造出来,企图被用来完成联邦制度最高形态,却拥有了神智,渴望控制整个虫族,成为星系主虫的智能机械虫,他们都知道。 卡列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皇和他父皇的父皇当初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个投影,他如今越来越怀疑这个决定为帝国带来的利害。 他的父辈们用“神谕”来确定最近百年里的兴衰轨迹,立“神谕”支持的皇雄子,在恰当是时期实行恰当的政策,甚至能够预见战争的爆发,提前派遣守边军雌,而到了他这一辈,前半生他一直遵循着“神谕”的指示,在十几年前将自己的胚胎送入科研所,因为“神谕”征兆着这个还未出生的虫蛋将会成为改变未来的关键。 他能够挽回帝国将来走向衰灭的道路,然而万能的“神谕”却并没有说他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来达到。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脑海中生根发芽,就会不断地疯狂生长,直至成为苍天巨木。 卡列侬是个英明的虫皇,这一点无可厚非,就连“神谕”也无法否认他在之前一系列的操作中所体现的,身为一个帝国尊严代表者,对一切所属职权内的事务抉择的果断干脆。 除了对于郁涉这件事。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帝国统帅很有可能会在将来覆灭掉整个帝国,却任由唯一一个可以阻止他的虫“身处险境”。 矛盾,犹豫,悬而不决,甚至想要退缩,这简直是他虫生中的头一次。 他感觉自己的面前像是摆放了一个巨大的赌盘,等待着他投下最后的赌注。 如果赌输了的话,不仅仅是他,连带着整个帝国都会全盘覆灭。 虫皇当然可以派虫想办法暗杀掉白玖,瞒着郁涉,统帅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得罪过的虫族权贵可以从首都皇宫排到玫瑰星府邸,到时候随便找个与他素有嫌隙的凶手,或者是直接推到宿敌兽族身上,干脆利落。 但卡列侬从一开始就将这个方法给排除掉了。虽然“神谕”的幻境中白玖踏着尸山血海,杀入了皇宫,但他毕竟还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更何况他为了保护帝国做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卡列侬始终无法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他原本想的是将他流放到荒漠星球,但由于郁涉的出现,使得一切都显得太迟了。 而现如今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不再去顾忌什么家国大义,伦理道德,就当做那些质疑完全不存在,找个机会将白玖驱逐出去,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温和的方法了,而二相比就十分冒险了,那就是选择抛弃“神谕”,相信两只虫能够平平凡凡地生活一辈子,相信由于郁涉出现在了白玖的身边,那些可怕的,原本应该在将来发生的事情都不存在。 心中的天平不断摇摆,然后逐渐定格在了一个角度。 卡列侬注视着眼前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虚影,眼中一点点浮现坚定的神色。 “不,其实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你跟它们是一样的。”他说,”你不过是程序的产物而已,说到底,未来到底是怎样的,其实跟你毫无关系吧” 那道和虫皇一模一样的虚影明显地僵硬了一瞬,组成它身体的点点微尘正在边缘开始一点点消散,但随即就又聚拢了过来。 “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是企图控制虫族,是吗?”卡列侬声音平静,像是在说着什么最正常不过的话。 “或许你不这么认为,但其实呢?你做的这些事情,不就是在操控帝国吗……” 卡列侬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疲倦地叹了口气,“就像从我们是虫蛋时就伴随着我们的基因,你们的源程序也一直以你不在意的方式,根治在你的灵魂之中——如果你喜欢将你的这段保存了你自我意识的投影称为自己的‘灵魂’的话。” 这还是幼年期的卡列侬刚被自己的雄父传位之后,第一次进入这间密室之中,见到“神谕”之后的交谈的内容。 灵魂。 由于机械时代的恐怖统治给虫们留下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在所有幼虫的教材中智能机械都是恶魔一般的存在,是以当时在和尚且年幼的卡列侬解释一切时,为了方便他的理解,也消除那种下意识的,几乎已经甚至于骨髓中的偏见,上一任虫皇告诉他,这道虚无缥缈的,沙哑的嗓音,是传说中已经遁隐的神的灵魂残片,是被派来预知未来的“神谕”。 后来卡列侬长大后,通过传下来的资料典籍知道了一切,也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神谕”说的话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 但它现在快要死了。 “你还有多长时间?”卡列侬问。 他已经不打算按照神谕暗示的方向再做什么了。昨天晚上郁涉来找他时说的那番话,让他彻底放下了心中残存的顾忌,也一下子点醒了他。 “……也就是这几天了。”虚影晃动了两下,周身的光尘忽散忽聚,忽明忽灭,倒是的确像是即将油尽灯枯。 “我原本……以为可以帮助到你们……”它声音嘶哑,或许是因为自身的虚弱,那种缥缈的高贵感被削弱的几乎一丝不剩,带着一种迟暮般的挫败。 “没有虫不会不想知道未来的,没有虫……”它倏忽抬头,那张属于卡列侬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它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来继续进行神情和仪态的控制了。 “……”虫皇默了默,面对昔日高高在上,跟他这个皇帝平起平坐的“神谕”如今因为他对它意志的违背,头一次显现出这样的弱势和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知为何,平白地生出了一股如梦初醒般的苍凉。 “我们不能够被历史控制,深陷于过去的泥沼,但我们亦不可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未来——”它喃喃道,就像是什么曾经的记忆被猝不及防地提起一般,这让他全身都过电一般抖动了几下,身体的虚影迅速消减了一大圈。 卡列侬怜悯地看着他,轻声道,“这是昨天阿涉说的——没想到你听进去了。” 那光影像是泛起涟漪的湖面倒影一般,破碎又重合,连带着那道沙哑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那,你不相信我了,对吗?不相信我给你看到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对吗?”那声音甚至有了几分浓重的哀伤。 “不,我从没有怀疑过那些画面的真实性。”卡列侬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一字一顿,“我尊敬您,无论您当初来到帝国,在皇室的密室里躲藏几百年指引未来到底是‘潜意识’还是纯粹的,程序运行就无法停下的结果,是被迫的行为还是主动的发言,都无法掩盖您对帝国的发展的确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们在您的指引下躲避过很多灾难,无论是陨石撞击还是异族入侵。” “神谕”的光影终于停止了颤抖,它开始从边缘一点点变得模糊,开始变成无数白色的细小的光尘。 “但这一次,我想相信我们自己。” “相信未来是不会受到机械而冰冷的数据和所谓的宿命观来限制。” “最重要的是……”卡列侬低下头,在那光影完全消失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相信他们。” 光影彻底消失,卡列侬一只虫静静地在密室里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帘子后面。 那后面的空间远比从外面能够看到的要大得多。 也空旷得多。 里面只有一个祭坛。 祭坛中间的木盒中,微弱的银光正在里面闪烁。 卡列侬走过去,将这个用来寄存“神谕”的小小的木盒收了起来。它还没有消失,但也已经只是苟延残喘罢了。虽然知道它并没有所谓生命的概念,但卡列侬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胸闷。 他收起盒子,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推开门离开之时,一粒小的几乎不可见的银白的光尘黏在了他的袖扣上,跟着他,就那么走出了密室。 …… 统帅府。 “阿涉昨天晚上出去了吗?”白皙俊美的军雌抬头,问简妮特。 简妮特点头,如实回答,“少爷去了皇宫,因为您已经睡了,就没有和您说。” “哦。”白玖撇撇嘴,不跟他说,那为什么后来也不和他说?肯定是卡列侬不想让他知道。 卡列侬那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当初明明是他自己不要郁涉的,现在还想着立什么好父亲的虫设,真是脸大如盆啊。 白玖冷笑,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如此腹诽虫皇有什么不对。 “……”作为统帅府多年的老管家,简妮特完全能够读懂统帅那眼神的含义,不由得和站在一旁等待统帅批示的贝利亚一同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好笑的苦笑。这一老一少相差几百岁的军雌和亚雌在这一时间想法出奇的一致——郁涉可快点回来吧,不然一会儿统帅越想越不对劲,将醋意发泄到他们两只虫身上可就惨了。 “你们两个怎么了?”白玖感觉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迅捷地抬头扫了他们一眼,周了皱眉,“脸抽筋了?” 简妮特:“……” 贝利亚:“……没。” 白玖重新低下头,从贝利亚手里抽出文件,头也不抬地命令,“你可以走了。” 贝利亚:“……” 白玖已经接近产蛋期,虽然原本的心结已经解开了,但多少还是有些常见的情绪问题,具体表现在贝利亚他们被虫身攻击的话越来越挑战虫族心理极限,经常连嘲带讽,这要换个没习惯的,心理脆弱的虫,都保不准被他的虫身攻击给打击自闭。 不过幸好,即便是被统帅给骂得狠了,郁涉也会十分温柔贴心地免费为他们提供在心理治疗师的免费席位,从自我毁灭的边缘将他们这群苦逼虫给拉回来。 不过这种活动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有一次不小心被统帅发现了,他一张俊脸瞬间就黑了。 他毫不客气,“有病吃药,没病快滚,聊什么?” 手下:“……”我有病,真的。 白玖冷笑:“逗我玩的吧?前天晚上还接到举报说你跟个小雄虫在酒店开房,那小雄虫好像还是个小明星,长得不错,要不要解释一下你是怎么个抑郁法,才能抑郁到开房?” 手下:“那不是……” 白玖:“嗯?” 一道眼刀飞了过来。 手下原本的那半句“那是别虫诬陷的”噎在了喉咙口,死活也吐不出来了。 他明白了,统帅这是嫌弃他麻烦郁医生,打扰他们二虫,啊,不,马上就是三虫的幸福生活了。 于是他迫于统帅的淫威,只好屁也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圆润地离开了。 但就在他离开之前,却又被白玖给叫住了,“回来。” 手下星星眼,他就知道,统帅是一个面冷心…… “交钱了吗?”白玖面无表情。 手下:“……” 他就知道,统帅是个面冷心更冷的虫。 这个世界没有爱了。 他老老实实地被白玖宰了一顿,并被统帅交代了没事不要来麻烦郁医生,并接到了将这话带给军区里所有能接触到白玖,并遭受过他言语“伤害”的虫的指示,然后揣着空空荡荡的星币账号泪流满面地离开了医院。 可怜,弱小,又无助。 然而虽然有前车之鉴,但还是有部分消息不灵通的虫,依旧按时按点地找郁医生。他们也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看心理咨询正是热门,郁医生又生的好看,他们得不到,总可以看看吧,跟美虫聊天,总比在军部训练要舒服…… 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几次,于是这天白玖批阅完贝利亚递上来的寥寥无几的文件,闲来无事,又想起郁涉晚上不知道跟卡列侬说了什么,心生好奇,于是打算给郁涉一个惊喜。 然而再次碰到了没眼色的虫。 上面的一幕再次重演。郁医生已经习惯了,一边看着白玖算账,一边走到旁边,拧开瓶盖,在饮水机里接了水喝。 还没等他润了喉咙,那只虫已经招招落败,结结巴巴没说几句话,就狼狈地按照统帅的指令“滚”了出去。 郁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转身含笑捏了捏白玖的因为生蛋期的即将到来而变得软软的脸颊。 “这么凶啊统帅!” “唔!”白玖不假思索地蹭了蹭青年的掌心,柔软的嘴唇擦过郁涉的指尖,装作没听到刚刚那句调侃。 郁涉感觉自己像是在哄什么柔软的小东西一般,不由得好笑。 他揽着白玖的腰,小心地将他托到了办公桌上,然后凑近他亲着他的鼻尖,然后是嘴唇。 两只虫亲了一会儿,然后才下楼回家。 白玖的预产期只有半个月了,但自从跟郁涉确立了关系之后,他的身体不知为何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现在即便是是这样的情况,也丝毫不影响日常行动。 “那个,我听说简妮特说,咳!你昨天晚上出去了?”在悬浮车上,白玖不自然地别过头,小声问郁涉。 他自己吃醋又好奇得紧,还问出口就觉得自己管的多,一面唾弃自己,但另一面又没办法控制自己不问出口。 “嗯,去了趟皇宫。”郁涉的反应反而平淡得多,他手里把玩着白玖的栗棕色发丝,在手指上缠了两圈,然后又松开,再缠。 白玖任他完,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他知道郁涉只要愿意告诉他,就一定会说完。 但等了好久,郁涉也没有机选说下去。 白玖有些着急地抬起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郁涉墨黑澄澈的眼眸。 带着一点笑意。 “想知道?”郁涉问他。 白玖:“……嗯。” “唔。”郁涉用空着的右手摸了摸下巴,然后点了点自己的唇,“你亲我一下啊。” 白玖:“……” 明明已经结婚好久了,这种被要求的主动亲吻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每一回郁涉用这种低沉撩虫的嗓音说出来时,他还是会面红心跳。 他闭了闭眼,然后身体向上蹭了蹭,跟郁涉的身体贴的更紧,然后迅速地蜻蜓点水地在郁涉的唇上亲了亲。 “好,好了吧?”他感觉自己的脸颊都烫了起来。 虽然悬浮车上他们所处的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但他还是总觉得又别的虫在看着他们,啊啊啊啊好害羞啊! 郁涉只觉得白玖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实在是可爱的紧,他低头看着怀里别扭的军雌,又忍不住想起刚刚在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凶巴巴的冷酷统帅…… 为什么这只虫身上的每一个特质,都能这么戳他呢?他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药么! 他的恶趣味忍不住作怪。 “不够。”他板起脸,一本正经,面容严肃,“太敷衍了。” 白玖:“???”不是,以前这个就可以了啊? 郁涉看着军雌睁开的湿漉漉的湖蓝眸子,里面水光潋滟,还带着一点不自知的茫然和疑惑。 他忍不住循循善诱,“你想想我是怎么亲你的?嗯?” 白玖:“……” 白玖:“…………” 白玖:“………………” 那,怕是有点难度。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晚些 鞠躬! 【烟云】 4瓶营养液,么么哒! 第75章 剧本 郁涉还在等着, 白玖偷偷瞄他,见他好像还真的是不达目标不罢休的样子,等的一本正经。 白玖:“……” 他小声道:“回家。” 郁涉挑眉:“为什么?” 白玖有些尴尬, 声音被压得近乎于耳语, 哼哼唧唧。 郁涉没听清,低下头凑过去让他再重复一遍。 白玖连呼出的热气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和羞赧。他低声,“……你会不舒服的。” “……” 郁涉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 捂住了脸,不说话了。 白玖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带着讨好, “要不, 再亲一下?” 郁涉冷漠:“怎么亲?” 白玖想了想, 提议, “就刚刚那样子……” 郁涉打断,“那还是算了。” 白玖:“?”怎么回事? 郁涉:“你说了,回家亲。” 白玖:“……哦。” 郁涉满意了。 白玖说的有道理, 在这里按照他亲白玖的那种方法让白玖来亲他,他一只血气方刚的雄虫,不出事才怪。 白玖的身体最近俨然是不适合进行什么运动, 虽然郁涉一般都是用凉水澡压下去,但白玖不想让他难受。 他还有手呢。 但在车上什么的, 总归还是没有在家里面舒心。 …… 洗了手, 郁涉温柔地擦去白玖指尖的水渍,然后执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白玖眼眶微红,脸颊上绯色弥漫,嘴唇格外显现出一种艳丽的色泽。 他哆嗦着抽回手, 似嗔似怪地瞪了郁涉一眼,眸光闪烁着无奈,又有点纵容。 郁涉十分绅士,满足之后乖乖巧巧地跟在白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了床边。 白玖已经快要忘了自己原本为什么要主动亲郁涉,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刚刚的画面。俊美的雄虫俯身下来,从脖颈到指尖都蔓延着魅惑的暗红色虫纹。 他的衣服滑落,露出结实却丝毫不显夸张的肌肉,薄而流畅地覆盖在匀称优雅的骨架上。 他朝自己伸出手时似乎还有些犹豫,但白玖当即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狠狠地亲着郁涉。 然后就被抓住温柔地折磨了两个钟头。 真是……色令智昏的典范…… 这个场景实在是过于有冲击力,是以一直到第二天醒来,白玖都没有想起来自己想要问的问题,卡列侬到底跟郁涉说了些什么。 这天郁涉去给白玖去化验单,为生蛋做最后的准备。他已经在诺克蒂斯和研究小组那里请了足够的假,没有虫敢不准他的假,毕竟……他家那位即将成为父亲的,可是帝国第一统帅啊! 白玖懒洋洋地给自己放着虫蛋胎教音乐,翻着手里的军事杂志,看了一会儿,然后给贝利亚打了个电话。 “K-986号激光枪,H-245号加强版G光刃,雷诺米轻型火箭炮,嗯,还有那一箱S-Z33便携掌.心雷,都给我弄过来。” “全,全部?” “不然呢?”白玖眸子眯起,反问,“难道你想要我用剩下的?” 贝利亚:“……”我觉得您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应该再接触这些东西了啊喂!您难道就不觉得这些东西放在家里有点危险吗?! “就这样。”白玖不欲多说,撂了通讯器,然后顺便看来一眼时间。 嗯……郁涉才走不到两个小时,应该还没到首都星。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想他啊,好想好想。 果然是临近生蛋期,让他变得格外黏虫吗? 白玖暗自思忖。 他正在乱七八糟地想着,却突然听到敲门声。 “进来。”他以为是简妮特,头也没回,“我喝过牛奶了,下次别听阿涉的,我只喝一杯就够了。” “……”后面的脚步声顿了顿,出乎意料,并没有传来简妮特的应答声。 白玖皱眉回头。 门口站着一只不算陌生的虫。 他瞳孔一缩,又慢慢恢复如常,脸上的神情也从警惕变得懒洋洋。 “是您啊。”他想起卡列侬瞒着他联系郁涉的事情,说话很难客气,带着一脸的假笑,“陛下总是怎么亲民,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他这话连这次和上次卡列侬冒充书记官混进统帅府的行为一起算了旧账。白玖就不明白了,虽然他召见自己自己是肯定会推拒不去的吧,但他就算是亲自来,也该让门口的通报一声吧,怎么,当皇帝就能随意私闯臣子的府邸了吗?要是有不长眼的一枪伤了他,那这账岂不是还得赖到他跟郁涉头上? 白玖心生不悦,回头一定得在训训门口的守卫,最近是不是过得太好了,松懈的都没有规矩。 卡列侬没有接白玖的话,他慢慢踱步靠近白玖。 白玖挑眉,“怎么了陛下?您这大驾光临的,让我有些……” 他咳了一声,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皮笑肉不笑,“惶恐。”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脸上那表情明显是戏谑,怎么都跟他说的那两个字不沾一点边。 “……”卡列侬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听不懂这些话。 他握着手里的东西,法令纹抖了抖,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是来……是来……做一些事情的。”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显出几分怪异,带着电磁般的质感,让虫听了都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 白玖蹙了蹙眉,但随即就舒展开,“正巧,我也有事要问你。” 他歪了歪头,“谁先来呢?” “你是……臣子,理应……我来。”那虫一边说,一边靠近。 “哈?”白玖无所谓,“行。你要让我做什么?如果是劝郁涉回去继承你那什么劳什子皇位,那我劝您……嗯?” 随着卡列侬的走近,白玖忽然觉得有些冷。他的话音停顿住,笑容也一点点收了起来。 他紧盯着虫皇的脸,然后坐直了身体。 “你别动!”他突然说。 但卡列侬置若罔闻。 “想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他扯出一个笑,喃喃道,严肃的神情里透出几分癫狂的意味,像是什么被掩盖在地表之下,即将要破土而出的可怖东西。 “我是来,杀你的……” 白玖骇然一惊。 “你……” 房间里他的声音最后响了短促的一声,就戛然而止。 …… 这边,郁涉拿了最后一份材料,去看了白玖的单间豪华病房,检查了所有东西,这才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走出大厅的时候,他的心脏处突然有些隐隐的抽痛,就像在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感到一股胸闷涌上心头。 他扯了扯领口,礼貌地朝服务虫道了谢,坐上了悬浮车。 一切都已经在好起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然而就像是故意要打破郁涉得多心里安慰一般,一个通讯请求突然突兀地跳跃在了画面光脑的画面上。 郁涉心头一跳,正是虫皇卡列侬。 他找自己做什么? 郁涉想起来自己前天晚上和他的深夜交谈,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甚至连“如果白玖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一定会陪着他”这种中二之魂爆表的话都说了出来,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必要联系了吧。 那天晚上,他跟卡列侬把能摊到明面上的东西都说了,他直言自己并不需要虫皇弥补什么,也不希望自己将来的事业受到这个身份的擎肘,因而请求他帮忙隐瞒。 已经知道的虫肯定是瞒不过了,而且郁涉的名字其实早已被卡列侬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回到来虫族皇室族谱,但只要皇室一天不官宣,就不算是完全归属于皇室。 而郁涉的要求也只是这么多。甚至对他来说,等到他完成了古地球心理学的整理工作,和白玖的事情也差不多消退了影响,到时候无论卡列侬是想着要公布还是怎么,他都无所谓,反正他在意的虫早已知道,不会因为这件事跟他产生什么别的问题,他就很满足了。 而那个关于他的“降生”的“弑神计划”…… 郁涉想,原来如此,到底是实验体为他们的帝国提供了一个偶然的希望,还是……那个十几年前的科研计划原本就是,为了培养一个他? 因为“神谕”说会有一只虫成为阻止这一切的关键…… 因为那几百只虫蛋里,只顺利孵化了他们几十个实验体,而在那几十个实验体中,只有他一个有着等同于正常虫族的情感和不会危及社会的异能…… 因为他是皇室的血脉,所有更方便将来作为上位者来和那位注定要走向深渊的统帅对抗…… 而这一切,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企图毁灭帝国的最高统帅被朝夕相处,隐瞒身份的小皇子反戈一击,最终承受不住压力,陷入癫狂死去,而皇室残存的血脉重振帝国,将危机化为了新纪元的奠基。 这是他们为他和白玖写的剧本。 他们原本应当是这样。 …… “未来会怎么样,没有虫能彻底参透。”他最后对虫皇说,“或许我是你口中的‘天命’,但对阿玖来说,我只是他的雄主而已,我也只认可这一个身份。” “我是他的医生,也是他的爱虫。我比你要了解他多得多。没有虫能够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肆意定义他——你们都没有资格。” 他轻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爱你们 第76章 秘境 卡列侬的声音有些紧绷, 他问郁涉,“你在哪儿?” 郁涉皱眉,“砰”地一声关上悬浮车的车门, 一只手胡乱绑上安全带, “我今天帮阿玖来取检查结果……怎么?” 卡列侬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它已经消失了。” “消失?”郁涉愣了半秒,才想起来他指的是什么。 “能量耗尽, 进入永久性休眠状态了,只要没有专门适用的能源设备, 将来大概率会被永久封存。” 这是郁涉早已想到的结局。 “神谕”原本就是机械时代的产物, 能“活”到现在已经完全够本了。 不过……他心里却总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给忽视了。这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到不容忽视的地步。 郁涉深吸了一口气, 打断了他, “我要那个盒子。” “啊?” “我说,那个‘神谕’,可以给我看看吗?”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郁涉拿到盒子离开首都星, 也不过是刚刚过去不到半个小时。他将飞船的速度加到最快,同时拨打白玖的通讯器。 关机。 郁涉挂了,然后手指没停, 直接拨通了简妮特的通讯器。这时飞船正处在宇宙漩涡旁边,磁场被扭曲, 过了好久通讯器才被接起。 “简妮特。” “少爷?” 听到老管家毫无异状的声音, 郁涉死死握着那个盒子的手指稍微松了松,肩膀也不再那么僵硬。 “阿玖在做什么?”他问。 “统帅刚刚在房间里讲电话,现在应该在看书。”他如实回答,“怎么了?需要我去叫他吗?” “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 郁涉不知为何忽地生出一种焦躁感。他舌尖抵着下牙关顶了顶, 道,“你敲门,问一下他中午想吃什么,我回去的路上订食材。” …… 白玖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身处一个混沌的空间内。 触目所及之处全都是虚无的黑暗,以自己为中心,从浅淡的灰到浓稠的让虫感到不安,窒息的墨黑。 白玖尝试着闭上眼,调动自己除了视觉以外的所有感官,尽可能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很安静,一切都是凝滞的,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这是一个异度空间。 白玖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见到的那张脸,忍不住叹气。 太大意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虫皇平日里就是这样自大的作风,他没能及时从那虫的出现中及时品到不同。 他闭目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算好,但也不坏。 脚步声突兀地响起,从他正前方传来。 白玖知道在能够构建出这样空间,并且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闯入统帅府邸,并将他带到这个空间里的虫绝非常虫,甚至很有可能……并不属于虫。 然而,脚步声越来越近,眼前的黑暗就像是被水给稀释了一般,淡了许多,但白玖依旧看不到任何虫影。 看不到的“虫”一直停到了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然后脚步声消失了。 一声悠长的机械质感的叹息响起,因为虚拟空间的无限大而变得格外空洞。 白玖一动不动,一直等到那声叹息结束,然后才将刚刚摸索的手从一旁收回,站起了身。 “帝国统帅,您好。”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杂音,在那声叹息之后,一道嘶哑的声音乍然响起在空寂的四周。 正常虫的视线在这样虚无昏暗的空间里是很难聚集的,任何空间和时间的概念都会消亡,但白玖自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用意念将灵魂强行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被用来集中注意力等待着不知名的敌虫,一部分是始终在默念着秒数,用声音判断着那虫的位置。 他冷静的出奇,又带着毫不畏惧的勇气。 虽然那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但白玖依旧将锐利清明的目光牢牢地钉在刚刚那脚步声最终停下的位置。 就像那里站着一只虫一般。 但很显然,对他出手的东西也清楚他的实力,那古怪的声音微微一笑,不无遗憾道,“我原本……是想直接要了您的命,但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也不知道这对您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毕竟,按照正常虫族的想法……被一刀杀死是要比被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因为身体衰竭而活活饿死要舒服一些……您觉得呢?” “……”白玖眯起眼,“我不记得你。” 他面容依旧素白平淡,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刚刚话的影响,语气依旧轻描淡写。 那声音顿了顿,也说,“您并没有得罪过我——至少在如今已经度过的帝国纪元中。” “已经度过的……”白玖咀嚼这几个字,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你是……” 白玖并没有将那两个字说出,但已然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并不想用那样的称谓来称呼眼前这个偏执狂。 “是我。”那嘶哑的声音应答。 “据说你以未来之名来审判众虫,那么,我又犯了什么罪呢?”白玖盯着那团虚无,在内心飞速计算着时间。 距离这个唯一在空间中拥有着特权,可以操纵时空的家伙出现在他的面前,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而他昏迷的时间不知道有多久,他更不知道外面的虫是否已经发现了他的消失。 阿涉呢?阿涉回来了吗? 他不能平白无故就被这个连虫都不是的玩意儿给困死在这里——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最起码,他得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在明,这东西在暗,他们本不应该有牵扯。 虽然他压根就不觉得自己可能会有罪。 “你不会想知道的。”那声音默了默,然后笃定道。 白玖冷静反问,“为什么?你连虫都不是,凭什么帮我判断我要不要知道?就算是死,也得叫虫死的明白吧?” 机械音卡住了。 短短两天之内,它先是被卡列侬拒绝,因为它“不是虫”,只不过是个程序投影罢了,现在又被白玖直接讥讽,这几乎让它的运作公式瞬间混乱。 但马上,它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您的话有些多……您不是这样的虫。” 这是拒绝回答。 白玖不搭腔,继续推测。 “该不会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恍然一般,“卡列侬实在是看不惯我拐走他家小皇子,自己有没办法有所动作,于是忍不住要让阁下出手了?” 这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为什么这个自称为“神谕”的机械产物能够拥有虫皇的基因,借助虫皇的幻影来迷惑他了。 “不,他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帝国的未来。”出乎意料,机械音这样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带着一种奇异的悲伤。 白玖:“……”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这只机械虫不肯告诉他要解决他的原因,但他通过它的表现和卡列侬对他在最近几个月越来越奇怪的态度,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是和我有关,对吗?”他问,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忽然有了一种糟糕的猜想。 假如说是因为帝国的未来会因为他而发生一个重大的转变,而导致“神谕”不得不自己出手杀了他,那么这个转变一定是难以想象的严峻。 他会做出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程度的事情,才会让它和卡列侬如此惊慌,甚至不惜暴露这个被埋藏在皇室内部几百年的,有关探知未来的秘密?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首辅夜晚到访说的那句话。 “他是因为你而存在的。”这个“他”指的是郁涉,白玖知道。 因为你,而存在。 假如这不是什么命中注定缘定三生的情谊,只是一种早已被宿命预定的敌对关系的另一种说法呢? 因为郁涉这把刀不再受到它的操纵,所以它坚信未来的轨迹还是会朝着之前计算出的糟糕结果进发,因而迫不及待地使出了最后一击。 “神谕”在空间内的掌控力远超白玖的想象,就在他心神俱乱之际,窥见了他的心绪。 “你会在未来覆灭整个帝国,而在那之前,将会有数以万计的民众死在你的屠刀之下,最后你会弑灭君主,在鲜血中杀入皇宫。” 机械音重复着他之前向卡列侬叙述过无数次的“未来”,只不过这还是头一次用第二虫称。 “……”白玖一字一顿,“不,我不会。” “你会。”机械音丝毫不让,平板直叙,“你没有任何的等级观念,你对君主没有任何崇敬,你也不在意权财,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留住你,因而你是个天生的魔鬼。” “你的内心原本就是黑暗的,肮脏的,你没有爱过任何虫,也不会被任何虫爱,这就是你悲哀虫生的来源。” “……”白玖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不”字。 他深呼吸了两下,才说,“我不跟你说,我没有罪,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让卡列侬来跟我说。” 他想知道,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神谕”遗憾地叹了口气,“很可惜,您没有机会了。” 白玖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如您所见,我的能量已经快要耗尽了,这个虚拟空间是我燃烧了原本被用来在几千年后复活的能源,而这些也只能支撑几个小时,而几个小时过后,我就会彻底消亡,而被困在我的本体空间里的你,会成为这个时代唯一给我陪葬的虫。” 白玖:“……” 这和他计算的有些偏差,他原本以为这个空间还算稳定,这机械虫还跟唯一的代言虫卡列侬给闹翻了,外面的虫找到他不过是时间问题,但现在看来…… 这东西分明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想着跟他同归于尽! 这是多偏执,多想弄死他啊…… 白玖不由得苦笑一声。 或许是跟郁涉相处久了,他在性格方面潜移默化地受到了郁涉的很多影响。 他不信天命,对于冰冷的数据计算出的,虚无缥缈的未来,更是没有其他虫在意。 在他遇到郁涉之后,一切都在变好,他的生活开始有了色彩,郁涉擦去了他生命里的所有阴霾和污渍,让他相信任何奇迹的发生。 他明明有可以全身心相信的虫,为什么要相信那些别的虫的杞虫忧天呢? 哪怕是它说自己将来会发疯,变成个屠戮狂魔,六亲不认杀了阿涉,他也只会把这当做胡言乱语。 白玖刚刚这样想,就听见那声音又开了口,似乎是想要让他死的安心一些,道,“如果不把你带走的话,在这之后,你甚至会杀死周围的虫,包括‘弑神者’,那个小皇子,你的雄主。” 白玖:“……” 他冷静道,“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晚些,不要等啊,大概要完结了 _(:8)∠)_番外大大的有,有婚礼,养虫崽等,也可点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 1个; 么么啾! 第77章 恃宠而骄 郁涉闯入卧室的时候, 里面一切如常。 简妮特在一旁惊慌失措,“不对啊,门窗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统帅他能去哪里呢?” 他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郁涉就更加烦躁了。 白玖现在身子不便,战斗力远不能跟之前英姿飒爽以一抗百的程度相提并论,甚至于连一只普通的军雌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要真的是什么虫来将他带走了,那情况可就糟糕了。 郁涉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卡列侬。 但不应该是他, 刚才他们还在通电话,他的语气虽然有些低落, 但还算正常。更何况据他所说, 他背叛了“神谕”, 应当也不至于再为了那子虚乌有的幻象而对白玖下手。 没有虫比郁涉更知道这个帝国原本的未来, 他很清楚那个“神谕”中所说的原本是正确的——那分明就是他到来之前, 白玖早已被宿命圈定的结局。 但他来了,他已经成功地改变了白玖,也扭转了未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被成为“天命”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这些却不能让卡列侬他们知道。 不久前他给简妮特打电话,简妮特敲了半天的门,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开了门却发现卧室里压根就空无一虫! 郁涉在那头听得脸色阴沉。 他命令驾驶虫压着星际驾驶条例, 直接用白玖的权限开了两个星球间的空间压缩通道, 将时间整整压缩到了来时的三分之一,出隧道时由于是粒子重组后一下子出现的,差点跟一架高速行驶的飞船相撞,后面甚至跟了好几艘正在例行做星际巡逻的值航飞船。 白玖消失的消息郁涉没有瞒着卡列侬, 卡列侬立刻派了虫来和他一起寻找。 整个星球兵荒马乱。 所有虫都知道皇室丢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目前就在玫瑰星,虫皇动用了所有力量,封锁了星球所有的外出途径,将整座玫瑰星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 …… 郁涉一只虫坐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 他的大脑正在疯狂地转动,思考着每一种可能。 统帅府邸的卫兵被一层层盘问过了无数遍,谁也没有见到陌生虫进入,更没有见到统帅走出这道门。 无处不在的监控也证实了这一点。 现场的环境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说明白玖在离开时并没有和那只虫发生过多的争执。 这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他是自愿离开的,但郁涉几乎立刻就将这条给pass掉了。临近生蛋期,白玖并不喜欢乱走,经常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天,除非是郁涉把他抱出去晒太阳。 第二就是那只虫的能力已经完全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位面,以至于白玖还没来得及引起外边虫的注意,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 这样的虫在整个帝国里简直屈指可数,除了秦斯那一批实验体之外,就只有…… 郁涉脑海中一道白光凌空劈过,他腾地站了起来。 那个“神谕”,那只机械虫…… 他下意识地冲进书房,将那个被他安置在最底层的木盒子取了出来。 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在合字精细朴朴的雕纹上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假如说,假如说真的是“神谕”带走了白玖,那么白玖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位面,而是身处另一个时空之间…… 而如若“神谕”再偏执一些,那么就怕他直接将白玖送进另一个时空,让他亲身经历自己所预测的未来。 是他们的错,在这之前,他们从没有想象过一个只能寄生于皇室之中,在几百年间从未离开过密室一步的“神谕”竟然会对于扭转未来有着如此深的执念……它甚至不惜以彻底断掉自己最后复活的“星火”为代价,一定要向所有种证明他的推演是没有出错的。 它要让所有虫都相信它预测的未来。 但它其实从没弄明白一点,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一只蝴蝶煽动翅膀,会引起大洋彼岸持续不断的飓风。 它在看到未来的那一刻,其实已经被它所束缚,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接受任何质疑与异议,就像它始终只认定了自己才是能够主宰未来的那个“精神领袖”,而偏激地再看不到不时发生的主体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白玖不再是以前的白玖,他的心灵如今澄澈而宁静。 导致他误入歧途的军火走私也早已解决。 兽族新的大选选出了同意看在统帅夫妇面子上和虫族缔结长期合约的兽族新总统,边境和平触手可及。 古地球的心理学在这个时代得以弘扬和发展,维克托的遗愿得到了彻底的贯彻。 而这一切,它都看不到。 …… 郁涉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个木盒摆在了桌上。 他没有和别的虫声张。 不知不觉,已经是午后了。 阳光透过高高的书房窗户投射进来,浅橙色的光束不偏不倚地将木盒笼罩在其中。 要是他想的没错的话,力量已经即将衰竭,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的“神谕”这个时候应该没办法撕裂时空,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将白玖带离了这里,封存到了一个他们都看不到触不到的地方。 比如说异度空间。 郁涉的目光牢牢地粘在那个木盒上。 好一个颠倒乾坤,偷龙转凤。 将自己伪装成力量衰竭而进入休眠期,来迷惑卡列侬,自己反倒是借助最后一点能量逃出皇宫,以光尘的形式混入统帅府,然后反手将白玖送入了这个被忽视了的木盒。 …… “阿涉!他们刚刚上报,说发现了一些……” 卡列侬的话音戛然而止。 空荡荡的书房里,阳光刚刚偏移了一厘米,而书桌前一只虫也没有。 …… “再见了,统帅……我们在这个世界消失,将会在另一个世界以另一种形态永存。” “数以万亿年后,我们将会成为帝国的荣耀……所有人都会认同我的决定,为这样的精神而感动……” “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仅凭一时的错误就彻底毁灭整个机械时代是他们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而我,将会是洗刷所有耻辱的那个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白玖的意识已经逐渐昏沉,他的灵魂一半漂浮在天空,一半坠入地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空气像是长满了冰渣,温度迅速下降。 那声音最后响了一次,就彻底地消失了。 18596…… 18603…… 18749 …… 已经将近五个小时了。 白玖努力让自己不沉睡下去,他知道自己如果睡过去的话,或许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给那机械虫陪葬。 他打起精神,再一次探查着四周。 这次终于察觉到了周围空间的变化。 但却并不太妙。 他能感觉到周围空气在急剧压缩,这个空间的边缘在逐步塌陷,照这样的速度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层层叠叠地埋葬在这虚无空间的中心—— 筋骨被折断,血肉被挤压,心脏停止跳动,最后化为一摊烂泥都称不上的物质。 而这也正好说明了,那只唯一一个从机械时代活下来的智能机械虫,帝国几百年间被皇室尊奉崇敬着的“神谕”,已经彻底消亡掉了。 他出去的最后一次可能,也随之湮灭。 白玖无声地笑了笑。 他刚刚已经尝试了好多种办法,但对于这个完全为了压制他而存在的空间,他一直被这里面压倒性的力量所束缚。 他也有尝试着呼唤自己的光脑,或者将机甲从里面放出来,但是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这个空间就像是一个完全的绝缘层,将他所有能够联系外界的途径,毫不留情地斩断。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现在就放弃,那可是一尸两命啊……白玖模糊地想着。 也不知道在这个空间里死去会不会留下尸体,如果会的话,那么他希望自己的尸体模样能够好看一些,起码不会吓到他的小雄主。 这是他能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柔。 …… 郁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片虚无中,感觉像是走在新雪初霁的地面上,脚下不知道是由什么物质构成的,松松软软,黑气缠绕裹住他的脚踝。 远处是无尽的黑暗,而每当他走出一步,眼前就会亮起一道光。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坍塌声,像是墙皮剥落,但又剧烈的多。 郁涉知道,那是这个空间结界崩塌的声音。 这声音让他的危机感从未有过的膨胀——他得快点找到白玖,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要带他离开这里,去他妈的宿命,去他妈的“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可能”,凭什么要因为那根本不会出现的危机而搭上白玖的命? 就像他之前对卡列侬说的那样,谁也没有资格那样做。 哪怕就算白玖没有被治好,一切好的事情都尚未发生,他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 “统帅。” 白玖听到有虫在叫他,那是道清亮的童音,是熟悉的,然而他却一时想不到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统帅!” 那声音还在叫他,只是单单得念着他的称谓,就让他的心中溢满了欢喜。 “阿涉……”白玖嘴唇翕动了两下,费劲地抬起眼皮。 眼前依旧是浓重的黑暗,界壁破碎的“噼啪”声已经离得很近了。 白玖闭上眼,眼前却全是郁涉。 阳光洒满绿荫长廊,他沿着走廊那头缓步而来,发顶的那片绿叶掉进了他的衣领,雪白的袖口粘着一朵米粒大小的花。 他又看到苍蓝的穹顶下,少年背后呼啸展开的双翼,他看着他冲入云霄,又虔诚地落在他的面前,亲吻他的脸颊。 他还看到有一次他们一起在野外出游,晚上枕着青草入眠,听风拂过林梢温柔的低吟。 他伏在他耳边絮语,“统帅,你应该多笑笑,在外面也不要老是那么严厉。” 当时他忐忑地问,“你不喜欢?那我就改……” “不是……”郁涉无奈地捏了捏他纤细修长的锁骨,指尖在他深凹的颈窝里戳了戳,然后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 “你这个样子,我会恃宠而骄。” …… 太多了,有关郁涉甜蜜的,惶惑的,深情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以至于白玖忽然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另一种异样的满足。 起码他的虫生没有像他曾经是想过的那样,带着一身的伤痛,孤家寡虫战死在沙场上,只能沦为废墟中的齑尘。 他起码在他这不算短暂的一生里,有过一个真心待他的虫,品尝过许多以前从不敢奢望过的美好。 只是可惜了,他肚子里的这个小宝贝还没能从蛋里出来,就要和他这倒霉催的雌父一起消失在这里了。 白玖闭上眼睛,尽量蜷缩起身体,护住腹部,让最后一刻的来临变得迟缓一些。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朵里却再次传来了那道清澈的嗓音。 “阿玖?” 这声音和刚刚梦里叫他“统帅”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那是幼虫期的郁涉才拥有的声音。 白玖疑心这依旧是幻觉,眼睛仍旧紧闭着。 只要不睁开,这幻觉就不会消失,他满足地想。 然而,那呼唤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近,眼看就到了他的跟前。 白玖惊愕地睁开了眼,随即张大了嘴。 他看到了什么?! 刚刚还在他的记忆里牵着他的手从科研所里走出来的宝宝,现在正微笑着站在他的身前,脸上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像很多年前一样,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阿玖,我来了。”郁涉扯开自己的上衣领口,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he~ 第78章 前夜 郁涉看着眼神茫然的白玖, 顿时心都软了。 他的手被白玖握住,然后被孤注一掷地拥抱着。 郁涉:“……” “宝宝……”白玖喃喃道,显然还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垂下修长脆弱的脖颈, 将头枕在郁涉肩上。 “真好, 死之前还能梦到你。”白玖说。 郁涉脸一下子黑了。 他差点忘记了,为了尽量不挤占折叠空间,造成崩塌加快,他将自己是身体调回到了幼年期, 还是只小虫崽的模样。 被自己的雌君用这样完全包裹的姿态搂在怀里的感觉……有点,有点微妙。 他想象中的明明是自己将白玖抱在怀里, 绵绵情意, 低声细语地安慰着, 抚平他的惶恐, 吻掉他的泪痕…… 不过, 这样好像也可以……只要他们在一起,无论什么姿态,怎么样, 都可以。 不断塌陷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际,白玖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却还是牢牢地护住郁涉。 郁涉踮起脚, 在白玖抬起的疑惑的目光里,亲了亲他的额头, 目光如水般温柔。 他的身形拉长, 重新变成了那个青年。 “……”白玖簌然睁大了眼。 “我来陪你。”他听到青年低沉的声音紧贴在他的耳侧,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侧颈。 他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真实。 白玖想。 “好。” …… 没有虫知道郁涉去了哪里,就像他们压根猜不出白玖会是被“神谕”锁入了这个狭小的木盒。 卡列侬在书房里愣了一会儿,随即离开了。 阳光已经偏移, 木盒的半边还沐浴在阳光里,另外半边已经浸没在了黑暗中。 卡列侬拉开书房门,忽然感觉身后的光线有些不对劲。 他的脚步顿住,猝然回头。 他的视线在木盒上停了停,然后向上挪走,一直落到了窗户上。 他跟一只年纪尚轻,看不清面容的雄虫,对上了视线。 卡列侬:“……” 秦斯:“……” …… 周围已经塌陷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还算平实。 郁涉刚刚沿着边缘探了探,其他地方都已经被厚重的废墟所掩盖。 他计算着路线和时间,抱起白玖向之前和那虫商量好的方位走去。 这个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更虚无缥缈一些,倒是很像他之前以灵魂状态漂浮在宇宙间的状态。 但也就意味着它对进出都有着极其严格限制。 在“神谕”的力量濒临干涸之际,这个空间被迫在开放进入结界和出入结界之间做出一个权衡和选择。 于是给了郁涉以进入的可乘之机。 然而却相当于是自投罗网,自取灭亡。 “你是不是……”白玖重复了几次,还是没把那句嘴边的“你是不是傻”给说出来。 因为实在是有些破坏氛围。 但他确实是很气。 又狼狈又心疼。 “别骂了。”郁涉喃喃道,“出去再骂。” 白玖:“?” 郁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抱起白玖。 “有虫来接我们了。乖,你先睡一会儿。” 白玖只觉得刚刚明明已经消散了的困意在瞬间袭来,他条件反射地想要瞪大眼睛,抵制睡意,但却只坚持了几秒。 郁涉宽厚的手掌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别怕。”他说。 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白玖,郁涉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看不到的物质挤压着,像是被塞在炽热的火炉里千锤百炼一般。 虫翼展开将白玖严严实实地护着。 他是这个空间里最违反规则的虫,在闯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即便是一起死去,他也会承受比白玖要剧烈得多的痛苦。这是因为早在进来之前,他就已经用维克托的那枚戒指,借助空间重叠和维度定理将整个空间的重心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现在他整只虫既是支点,也是整个空间的对抗者。 虽然在来之前他联系过了秦斯,但却并不确定他能不能赶来,即便是来了,又能不能破开这个空间结界。 既然“神谕”宁愿早些死,也要把白玖困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他单一的思维方式认定了没有虫能够发现他的藏匿地点,而另一方面则是笃定这个结界的坍塌速度够快,在没有支点的情况下,完全消亡之前就足以将白玖压成肉泥。 但“神谕”当然想不到,它最初为了得到“天命”而制造出的“实验体”并没有消失。 这个世界上除了它,还是有别的虫有着跟它一样类别的力量。 而郁涉刚好认识这样的虫。 当初在制造“实验体”的时候,所有虫都以为失败品已经被销毁了,那些超自然的力量原本就不应当存在,但只有郁涉清楚,他们并没有消失。 就像秦斯。 重生和空间转移在一定程度上都借助了莫比乌斯环的转换原理,碰巧的是“神谕”的力量并不足以让他完全制造一个新世界,因而郁涉猜想他用来封闭白玖的这个空间其实并不是独立的,而是另一个时空的附属空间。 这也是他先前担心“神谕”会把白玖送入原本进程中那个濒临灭亡的帝国的原因。 这样的力量,一定有别的虫拥有。 郁涉知道“实验体”势力除了秦斯还有不少虫,他们隐藏在黑暗的角落,从不主动站出来。 但他如今只能求助于他们。 只要能将白玖送出去,无论他怎么样,都可以。 哪怕为了他们最后出去,作为延长时间的支点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样想。 在最后他的意识也开始涣散。他不得不狠狠地咬破自己的小臂,好让自己清醒着。 周围的空间像破碎的雪花一般飞散,他不得不像蜷缩在悬崖上一般,和白玖相拥在两平米不到的空间里。 “醒醒!”郁涉最后还是叫醒了白玖,他想趁最后还有点时间跟白玖再说两句话。 白玖在瞬间就睁开了眼。 “……时间到了吗?” 郁涉没回答,只是温言软语,“一会儿你忍着点,我试试把你藏在戒指里,那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我挪出去了,里面有点空间,还算大……你进去,然后……” 白玖突然打断他的话,看着他,“你呢?” 郁涉不说话了,只是无奈地看着他。 白玖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的胸膛起伏着,眼圈红红的,“你是不是在进来之前就想好了?” “不,我不会进去的。”白玖咬着牙说,“你想都别想。” 这还是他唯一一次对郁涉说重话。 郁涉:“……” 白玖的瞳孔水洗了一般澄澈,里面的蓝色秾丽极了,衬得眼神更加委屈。他问,“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你不想要我吗?” 郁涉:“我……” 但白玖马上又问,“他们说我将来会杀很多虫,会变成一个疯子……你信吗?” 他顿了顿,“你怕吗?” 郁涉深吸了一口气,温柔道,“不信。也不怕。” 白玖笑,自言自语般小声说,“我就知道。” “你别在说让我进去了,我不想听……里面肯定又黑又挤,我一只虫呆在里面肯定孤单又寂寞,还是被你抛弃在里面的……会难过的。” 郁涉张了张嘴,想说里面应该还可以,毕竟是用来保存典籍的,至少作为空间支点,在他死去后还能多坚持两天,到时候白玖说不定能获救。 但白玖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撒娇。 “阿涉,你用力一点,我难受。” 郁涉心都软了,又酸又涩。 他收紧手臂,应道,“好。” 算了,到时候大不了打昏了丢进去,左右多活一会儿就多一分出去的机会。 破碎的黑白色块终于开始向这依偎着的两只虫逼近,戒指在郁涉的手心闪光。 白玖警觉地抬头看他,他很困,但还是怕郁涉做出什么。 郁涉哄他,“不做什么。” 白玖不信。 他说,“那你把戒指给我。” 郁涉不干,“那不行。” 白玖却突然发力,使了个巧劲,一下子从郁涉的手里抠出了那枚戒指。 郁涉:“!” 白玖为了躲他,身体几乎已经向后仰倒,“轰隆”一声巨响,又是一大块结界壁坍塌在了他的旁边。 郁涉厉声,“你过来!”他忽然觉得白玖有些不对劲。白玖的神情让他感到了一股从脚底泛上来的寒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地流逝。 这个时空就像是突然被按上了暂停键,时间一瞬静止了,就连耳边一直没有停过的坍塌声也远去了。 军雌的面容依旧俊秀平静,除了眼圈微微泛红之外,好像跟在外边没有丝毫不同。 他用一种微微伤感又淡漠的语气道,“阿涉……再见。” 活下去。 郁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要疯了! “不!” 在他朝白玖扑过去抢戒指的瞬间,白玖将那枚戒指对准了他,然后露出一个近乎于天真的纯白的笑。 “你进去吧。”他的声音缱绻的像是贴在耳畔轻声诉说的绵绵情话。 下一个瞬间,郁涉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巨大的,原本由持戒指者承担着的巨大的压力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全部压在了白玖肩上。 “原来……这么疼的吗?”白玖一下子没承受住,单膝跪了下来。 他索性坐下,然后将那枚戒指死死地贴在了脸颊边。 一行眼泪悄无声息地划过。 再见了。白玖将唇印在戒指上,最后在强烈到几乎撕裂身体的痛楚中,安然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分成两章了(≧▽≦) 感谢【爱吃薯片的兔子 】10瓶营养液! 比心~ 第79章 大结局 两个月后。 首都星科研所。 阳光明媚, 一点也不像是凛冽的冬日。 “布鲁特!你知道吗?今天统帅又来了!”一只八卦的科研虫隔着大口罩,激动地冲同事的耳朵喊道。 叫做“布鲁特”的科研虫似乎已经习惯了,鄙夷地看了同事一眼:“他这个月都来了九次了, 有什么稀奇的?” 同事是统帅的崇拜者, 眉飞色舞,做花痴状,“那可是统帅啊!无论看多少次都一样冷酷帅气的统帅啊!我可是为了他才考的军校!” 布鲁特奇道,“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没留在军部?” 同事垂头丧气,“成绩不够, 被分配到医学部了, 后来发现也还不错, 就离不开了。” 布鲁特哈哈大笑。 他比这位小同事级别要高得多, 自然知道统帅是来做什么的。只不过这件事, 整个科研所知道的虫寥寥无几。 他们不知道,每次统帅来了之后就会乘坐电梯上到顶楼,但其实压根就不会去进所长的办公室, 他会径直来到僻静的走廊尽头,推开隐蔽的门。 那房间里只有一个仅容一只虫躺在里面的白色休眠仓,和数不清的高科技设备。 而倘若有虫能够走近那个休眠仓, 读懂那周围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么他会惊愕地发现, 里面那个沉睡着的青年, 虽然看起来和周围的虫没有任何区别,但内在却完全不同,基因里混合了最古老澄澈的地球文明密码,就连血脉也来源于帝国皇室。 而假如他抑制不住好奇心, 透过透明的玻璃罩,向里面张望一眼,那么他就会发现,这个被称为“009”号的病虫,不仅最完美的身材和匀称的骨骼。 还有着……一张跟“帝国神迹”一模一样的脸。 …… 面容俊美,身姿挺拔的军雌穿着笔挺的制服,栗棕色的发丝被拨到一旁,在摘下帽子时显得有些凌乱。 他目不斜视,从不跟周围的任何虫打招呼,也不理会他们从口罩上方投过来的好奇的目光,薄薄的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线。 白玖想起之前郁涉无意中跟他聊过的,他不喜欢科研所的一个原因就是那里面所有的虫跟他说话时都不自觉地用一种研究的态度,从来不会给他看他们的脸。所以在第一次见面就主动摘下帽子,蹲在他身边和他平视的统帅其实在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就不知不觉间刷足了郁涉的好感值。 的确是不爽。白玖的余光一扫周围的虫,这样想。 这也是他来得这么勤的原因。他想在郁涉醒来的第一时间带他离开这里,回到他们原本的家。 他没办法让他出生后的第一眼看到的虫是他,但这一次的机会,他一点也不想留给别的虫。 在即将坍塌的空间里,他把郁涉送进了戒指里,却没想到郁涉却在最后一刻强行突破了出去。 指环碎裂,支点被完全毁坏,白玖被冲击得直接昏了过去,只记得最后的画面上是浑身浴血的郁涉一把接住他,然后他身后戒指破碎掉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线猫瞳一般的雪亮白光。 那白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盛,他被刺激得泪流满面。 眼睛闭了,再次睁开,已经是出来的两天后了。 原来是那个叫秦斯的虫。 郁涉最后破开戒指带来的冲击给外边的他提供了可乘之机,大大缩短了定位和开辟通道的时间。 “神谕”说的没错,这个空间在完整时的确是只可进不可出,因而秦斯正是把握住了空间完全碎裂,却因为戒指残余的冲击波尚未消散而静止的半分钟,劈开了一条缝。 白玖除了刚开始受到了压强伤害外,并没有怎么受伤,但郁涉却因为强行毁坏戒指,又在后来以自己肉.体为支点,掩护他们离开,伤得很重。 他在被自己送进去的时候就在想着通过毁掉戒指来打开结界的吧。白玖想,心里酸涩极了。 他原本以为到最后一刻自己终于是比他爱自己更爱他一些,却没承想,那只虫在任何时候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超越他。 占据他的所有,在他的生命和灵魂里烙下最永久的印记。 这件事当时在科研所引起了巨大反响,两个月前郁涉被送到这里时,浑身上下几乎没有能看的地方,他们拼死拼活地使劲全身解数,才勉强把他的灵魂碎片拼好,重塑了一具身体,才将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也亏得他精神力强大,在那样的情况下也始终维系这最后一丝缥缈的神志,这才能够成功地被注入到新的身体里。 那个过程漫长而煎熬,让许多资历老的科研虫忍不住会想起十几年前的一幕。 也是这样的白炽灯光下,也是如此的激动虫心,只不过当时他们面前的不是这具已经长成了的青年身体,而是一颗白底红纹的虫蛋。 那是幼年时的郁涉。 而现在,他们要第二次替他塑造一具身体了。 …… 今天来科研所的路上,白玖派虫把自己和郁涉的虫蛋从培育所里取了出来。 虫蛋跟他和郁涉之前想的差不多,又白又圆,还有花纹。不过白玖不满意的是,花纹并不是红色的,而是浅浅的粉色。 还是暗红色好看,白玖想,就像他雄主一样,衬得肤色晶莹如玉,美丽极了。 在蛋形时期就有虫纹的蛋少之又少,几乎可以断定将来会发育成一只小雄虫了。而统帅和“神迹”的第一颗蛋就有很大可能是雄虫,这个劲爆的消息更是瞬间点燃了星际虫网。 但白玖对虫蛋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准确来说,郁涉不再,他对任何虫和事物都没有兴趣。 今天不过是因为虫蛋已经出生好几个月了,而贝利亚说如果隔得时间久了,小虫崽将来出生了,因为在做蛋的时候没有感受到自己雄父的气息,以后可能会不亲他。 那可不成。 统帅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决定今天破例带着虫蛋去见郁涉,在给郁涉念书的时候也可以让蛋蛋旁听一会儿。 他是这样想的,但故事念到中途,他无意中看着自家雄主沉静的脸,就忍不住心猿意马。 统帅做贼心虚地将自己的军装制服外套脱下来,随意地罩在了虫蛋上面,将摇篮里的蛋给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左看右看没虫,这才俯身亲了下去。 这个吻不像之前他还羞涩时的蜻蜓点水一触即分,也不想郁涉教他的那样深入热烈,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亲吻。 温柔眷恋,又带着浓重的渴望和期盼。 快醒来吧,他默默地想,不失惆怅。你要是再不醒来,小虫崽就出生了,他出生要是不认你,我可也没办法啊! 制服下的虫蛋似乎是因为全部的感官都被捂住了,感觉十分不适,于是轻微地晃动了两下。 白玖没在意,又将外套边儿掖进了摇篮角,遮得死死的。 虫蛋:“……” 而与此同时,那个动作却让他刚刚好错过了刚才床上虫眼睫的微颤。 乌黑的长长的眼睫像是被墨色晕染的一般,蝶翼一般颤抖了片刻,最终却还是停了下来。 白玖回过头,没有看出来床上的睡美虫有什么变化。 他刚刚念书念的有些口渴,左右看看,在密密麻麻的输送管道间找不到任何可以解渴的东西,只好面瘫着一张冷脸站了起来,决定去隔壁不远的金所长办公室要杯水润润喉咙。 门杯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一虫一蛋。 片刻后,一声清脆的“噼啪”碎裂声响起,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平静。 …… 白玖一言不发地在金所长的注视下喝完了水,正准备像来时一样冷漠地离去时,金所长赶忙叫住他。 “统帅,你最近还好吗?” 白玖停住步子,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金所长,目光里清楚地写了几个大字,“你是傻逼吗?” 金所长:“……” 他干咳了一声,转到办公桌后面,取出了一份报告,“上次你走后对阿涉的身体状况又进行了一次身体评估,结果出乎意料,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恢复到巅峰时期,也就是说……” 白玖打断他,平静道,“这话你一个多月前就说过一次。” 金所长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讪讪道,“上次是数据出现了问题,这次我保证一定是真实准确的。” 白玖不想搭理他,抬脚要走,金所长急忙上前拦住,“你别不信,说不定他这几天就能醒过来!真的!” 白玖看着他,语气冷淡,“您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一次次给虫希望,又一次次击碎真的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行为?”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全身的气压都降到了最低点,一字一顿,“我倒宁愿您告诉我他的身体情况很糟糕,灵魂也遭受了重创,必须要个几年才能醒来,这样的话,我也不至于每天都像是时刻走在钢丝上,心从没有片刻能够真正安宁,动不动就半夜醒过来跑到科研所,就为了看看他是不是还在。” “您能理解吗?” “……” 白玖说完,心情也变得很不好,刚刚从亲吻雄主中得到的隐秘的快乐也消失殆尽。 金所长的嘴巴开合了几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心里依旧有些不甘。 “这次一定能醒过来。”他嘀咕着,一屁股坐回到皮椅里。 门外,白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望着远处蔚蓝澄澈的天空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转身朝着郁涉的房间走去。 他知道自己刚才脾气来的毫无缘由。 金所长应该是挺希望郁涉能够早点好过来的,虽然这个老头以前完全将郁涉作为“实验体009”对待,是个不折不扣的科研狂,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郁涉,他也不能过于苛待人家。 这样想着,他推开了门。 然而下一刻,他整只虫都僵住了。 原本的床上已经空无一虫,所有的管道和线路都被拔的干干净净,被子掀开,一半耷拉在地上,他的外套也被扔在床上。 他几乎是恍惚着跑到床边,上面郁涉睡过的褶皱还在,但虫已经消失了。 白玖的目光一寸寸朝旁边移去。 一旁的摇篮里,原本的虫蛋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堆蛋皮。 白底粉红纹的。 白玖:“……” 这时他情急之下没来得及关的门忽然被穿堂风“砰”地一声甩上,门板带动上面的玻璃,还在兀自颤抖。 嗡嗡的声响逐渐平息。 很安静。 房间里安静的要命。 然后白玖就在这样内心和外界空前绝后统一了的,创世一般的寂静里,捕捉到了一丝响动。 他机械地循着本能,绕过了几扇连在一起的硕大的屏风。 那后面原本有一张行军床,那时他有时候半夜跑来留宿在这里时用的。 而现在,那床上正坐着一大一小两只虫。 青年脖子上挂着一只尚且还在吐泡泡的奶娃娃,任由他拽住自己的黑发,一只手托着他的小屁股,不让他滑下去。 小娃娃在“叽叽喳喳”地呓语不停,胡乱扭动,而青年的另一只手却正虔诚地沿着枕头,床单一点点抚过,然后捻起了一根栗棕色的发丝。 白玖站住不动了。 他的眼圈一点点泛红。 郁涉听见了脚步声,然后抬头。 “阿,阿玖?” 声音因为许久不用而有些沙哑低沉。 时空静止,就像是那天他们在虚无中无声地告别时对视的那一眼。 世界在眼前毁灭又重组,飞扬起无数尘埃。星河渺远灿烂,星云璀璨,原来也抵不过你含笑的一双眼。 一瞬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在这里啦,感谢大噶的陪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