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她》作者:古离 晋江VIP2021-12-19完结 总书评数:326 当前被收藏数:1028 营养液数:182 文章积分:17,449,616 文案: 不羁VS白切黑 沈渡辞性子沉默少言、清冷有礼,长相温雅端正,遇事云淡风轻,仿佛没任何事能触动他半分,可唯有宋子词见过他难以抑制地染上欲念的模样。 他是一条掌控欲极强,执拗得令人发指的蛇。 最重要的是,缠住了她。 宋子词并不知道他的日记本里全是她的名字。 沈渡辞: 有的蝴蝶也是有毒的,例如丝带凤蝶,斑纹颜色越艳丽,越有毒。 它会悄无声息地蛰伏在人身上。 然后,缓缓的,夺人命。 而他钟爱这种蝴蝶。 蝴蝶动情时也会喘息。 日记本摊开,黑色签字笔在上面落下,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骨力遒劲。 ——蚕掠她。 本文前清后浓,前期校园(50%),后期都市(50%)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子词 ┃ 配角:沈渡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羁少女*白切黑、很黑很黑 立意:每一份爱都值得认真去对待 第1章 . 来渡我一 我等你 夏日炎炎,天气闷热不堪,蝉虫鸣叫声接连不断。 南城五中学校的操场上,高二(2)班的学生们一听到要围着操场跑三圈,立马叫苦不迭。 宋子词站在树影下,汗顺着脸颊滑落,心里顿时躁得很。 她跟老师说来姨妈了,疼,所以不跑。 男老师瞟了宋子词几眼,扬了扬手,“嗯,那你在阴凉的地方休息会儿,别乱跑,下课之后才能回教室。” 在老师走远后,宋子词去小卖部,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给了钱后出去,依在大树边,咕噜咕噜的一下子喝完。 大概是跑完步了,学生们纷纷朝小卖部这边走来。 她抿了抿唇,把饮料瓶扔到垃圾桶上面,头也不回地往教室方向走。 途中跟一个人擦肩而过,鼻尖吸入好闻的淡香,有些勾人。 宋子词难得偏首看了那人一眼,原来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学习好,长相好,为人......没太了解过。 沈渡辞径直地走到刚才的那个垃圾桶前,面不改色地伸手进去。捻起那只瓶口还带着一点浅红色唇膏的饮料瓶。 然后,他转身,望着宋子词渐行渐远的背影。 宋子词回到班上,随意地翻了几翻摆在桌子上面的书。 崭新无比,除却原来就有的内容,其余一片空白。 她看着窗外,神情略显迷离,突然,一人走过,是沈渡辞。 白色短袖上衣,浅蓝色的校裤,衬得整个人很是干净,如夏日的一阵清风,吹拂过来,令人舒畅。 原来好学生有时候也不听老师的话。宋子词笑了笑,待他坐下后,伸腿踢了踢前桌的椅子,“沈渡辞。” 记得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沈渡辞放在桌子上的手一顿,缓慢地回头看她,视线先是落在眼睛,最后落在比之前更红的唇瓣上,“嗯?” 这个学期学校管校服很严,星期一必须得穿校服,跟往常完全不一样,一不小心就叫家长。 小题大做。 宋子词穿着松垮垮的宽大校服,锁骨若隐若现,皙白如玉,她抱着臂,更好的凸显出某个地方。 “想谈恋爱吗?”他冷不丁地开口。 沈渡辞缓慢抬起眼帘,视线从她一张一合的红唇移开,唇角微弯,扯出一抹笑,出乎意料地问:“不愿意吗?” 那笑有些晃人眼,里头好似夹带着些什么,令人琢磨不透。 宋子词稍惊,虽对他没多少了解,但总觉得这些话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不过须臾便恢复如常,“你认真的?” 宋子词放下手,拉开椅子,站起来,俯视着他,乍一看给人一种沈渡辞正膜拜着她的感觉。 犹如佛像旁边的童子,接近虔诚的信奉。 迟疑了一下,想拒绝的话语噎在喉咙出不来。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应了句。 “好。” 同班了一年多,宋子词跟沈渡辞说过的话,掰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一时无言,“你写你的习题吧,我睡一会。” 他突如其来的做法倒真的是看起来有说不出的很怪异,比如为何选择她?为何突然这样做? 不过她不打算多问,不喜欢别人问自己,也不喜欢问别人。 世上奇奇怪怪的事儿多了去,何必揪着不放,开心便好。 跟他谈,她不亏,腻了就分呗。 沈渡辞注视着她,不语。 宋子词被盯得不舒服,“你想干什......”他瞬间站起来,弯腰俯身,按上她脑后勺,低头吻过去。 很温柔,轻轻的,一下又一下地亲着,浅吻转深。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把在偏瘦削的肩膀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乎在压抑着某些东西。 他离开她,嗓音略哑,“宋子词。” 来渡我吧。 体育课是倒数第二节 。下午五点半,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宋子词还是有些懵,同桌拍了拍还在发呆的她。 “子词,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宋子词望着沈渡辞的背影,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先走吧,我今天有点事。” 陈萌抱着书包,眼神黏在她的唇上,用手指了指,“子词,你这个口红是什么色号啊,好好看,到时候跟我去买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子词抬手摸了摸唇瓣,偏开身子,让她出去,“好。” 班上只剩下两个人,分别是宋子词和沈渡辞。 她走到他面前,将铺在桌面用来计算的纸张抽掉,“不回家吗?” 沈渡辞看了一眼拿着纸张的白净纤指,相较于死白的白纸,他更喜欢她冷白的手。 柔软、细腻、温热、引人沉沦入迷,甘愿堕落。 那是她第一次牵他的手,所感受到的。 他忽然开口,“我等你。” 宋子词微微握紧纸张,表情没什么变化,“我要是跟别人走了呢?”她以前就是跟陈萌一起回家的,有一段路是顺的。 沈渡辞神色淡淡,收拾着书包,“那我就一个人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宋子词买了两杯奶茶,给他一杯烧仙草,里面有她最喜欢吃的花生。 说来也怪,较真起来,她今天才算真正的正眼瞧沈渡辞,而两人关系却迅速地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更奇怪的是,跟他相处很自然。 宋子词戳了戳他的胸,手感很好,“沈渡辞,我们以前见过吗?” 沈渡辞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眸色很淡,极似鲜少杂质剔透的琥珀,莫名看得她心尖一颤。 宋子词不等他回答,摆摆手,自问自答,“也对,以前当然是见过的,毕竟我们从高一就同一个班了。” 见他手上的奶茶还有很多,她不由得多说一句,“不好喝吗?” 说完,还猛地吸了一口,恰好吸到喜爱的花生。 沈渡辞看着她鼓起来的双颊,低头也跟着吸了一口,咽下去,唇角有隐约的笑意,“好喝。” 闻言,宋子词没再说什么。 在快到家门口时,沈渡辞自觉停下。 “明天见。”宋子词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完这句话,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开。 她由始至终都没问过两人顺不顺路,他也没说。 躺在床上玩手机,她没几分钟便把沈渡辞抛掷脑后,看似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但潜移默化中好像又有什么变了。 那一大杯烧仙草都被沈渡辞喝完。随后他去医院,挂了急诊,喉咙有些肿胀,呼吸稍稍受阻。 医生头也不抬地问:“哪里不舒服?” 沈渡辞声线平伏,“花生过敏。在来之前我喝了一杯带花生的奶茶,现在呼吸不顺畅。” 医生终于抬眼看他,戴着口罩看不清神情,话语带着指责味道,“你知道自己对花生过敏,还吃?年轻人真是不要命。” 晚上十点,回到家,空无一人,沈渡辞将书包放好,去洗脸。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沈渡辞微微走神,几秒后,他连水都没擦直接走出去,坐在书桌旁。 日记本摊开,黑色签字笔在上面落下,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骨力遒劲。 ——今天我亲了宋子词,其实......还想和她做.爱。 我喜欢她,可她不喜欢我。 佛不来渡我,我便去寻佛。 合上日记本,沈渡辞这才拉开书包,将明日要交的作业拿出来,腰杆挺得很直,长睫微微垂下,在眼睑处留下淡淡的阴影。 第2章 . 来渡我二 兴趣越来越浓了 在夏天,南城的太阳一般在六点便升起,房间偏昏暗,而遮光的窗帘微微开了一道口子, 那道光恰好刺到宋子词眼睛,她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地掀起被子盖过脑袋。 “嘭嘭嘭”敲门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宋泽的声音,“姐,起床了,妈叫我今天跟你一起去学校。” 南城五中有初中和高中,宋泽现在读初三,比宋子词小两岁,跟她相反,他很学习很好,小学的时候跳过一级。 他们也不是小学生了,素来都是分开走。 即使在学校,也很少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关系。 不过既然今天宋母开口了,宋泽还是得照做的,“姐,姐,赶紧起来,我可不想迟到被老师罚抄。” 宋子词没应他,洗完漱再打开门,宋泽靠在门板上,差点摔个狗啃屎,不过他见她有起床气,也就没敢说什么。 下楼后,宋父宋母已经坐在了长桌上,食物未动,很显然是在等他们。 “爸、妈。”两人异口同声。 “嗯,过来吃吧。” 宋子词很喜欢慢慢走路的感觉,所以无论上下学都是步行。 宋泽自知说不服她,只好跟着一起。 宋泽是个话痨,“姐,听说高中部最近抓早恋抓得很严,你要是有的话,小心点,要不然会被叫家长,严重会退学的。” “你好吵。” 校门口处,宋子词的脚步一顿,直视着前方。 沈渡辞的目光从宋泽身上,慢慢移开,转到宋子词那张干净且带了一丝张扬美的脸。 收回视线,他没什么表情,抬步,朝里走,像是没看到她。 宋泽跟着看过去,用手楸了楸宋子词的衣摆,眼里含笑打趣。 “姐,你喜欢他?眼光不错,目前为止,我初中部没能找出一个比他好看的。” 宋子词看了宋泽一眼,满脸都是嫌弃,莫名地扔出一句,“他是高中部的。” 继续往前走。 宋泽一愣,随即追上去,“我当然知道,他在初中部也很出名呢,好像叫什么沈渡辞,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懂不懂?” 回到教室,宋子词不自觉地寻找着沈渡辞的身影,可惜没能看到,但他分明是进学校了的。 她站在过道,盯着前桌的空椅子。 几分钟后,她笑了,回到自己的位置懒慵地坐下,打开书包,掏出手机玩。 过了一会儿,陈萌也来了,眯着眼睛,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子词,学习委员今天请假了吗?到七点半了,怎么不上去带读?” 陈萌是踩点来学校的。 南城五中每天早上都会有早读这个环节,由各班学习委员带读,一般这个时候宋子词都是在睡觉中度过的。 宋子词关掉手机,手撑在桌子上面,托着脸看陈萌,似笑非笑。 “这个你问我干嘛,我怎么会知道。” 陈萌想了想,傻笑着说:“也对哦,也没见你跟学习委员说过几句话。” 早读开始没多久后,宋子词忽而推开椅子,“我去个厕所。”然后肆无忌惮地走出去,留下还在跟瞌睡虫作斗争的陈萌。 路过已废弃的体育器械室时,宋子词突然想到什么。 她推开生锈的铁门,缓缓地走进去。 一声闷响,门被关上,沈渡辞抓住她手腕,将她抵在墙上,却在她撞上去的时候,用空出的那只手放在后面,缓解了冲击力。 “你是来找我的?”他问。 宋子词欣赏着他这个样子,校服领口下方有三颗扣子,此时都松开了,露出白净的肩胛,极具诱惑力。 跟人前的好学生形象严重不符。 她抿唇一笑,不怕,反而用手点了一下他的脸,举止轻挑,神似调戏人,“是。” 回想起来,上学期间的早读,宋子词耳边总是回荡着那抹好听的声音,陪伴着她入眠。 没了,有些不习惯。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她还跟陈萌吐槽过,说以前的学习委员嗓音粗糙沙哑,弄得她都补不了觉,只得上课继续打瞌睡。 南城五中秉承着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不想让学生对学校心生嫌隙,所以不出尖子班,每个班均衡分配。 学校是高一下学期分文理班的,如果从那开始同一个班,不出现什么大问题,直到高三都会在同一个班。 所以,班长、学习委员等这些学生干部一般不换。 不想背政史地的宋子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理科。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换学习委员,早读不再是酷刑,宋子词舒服多了。 沈渡辞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宋子词。”又是无端端喊她的名字。 除却星期一,宋子词大多数时间都是穿裙子的,长度在膝盖上方,他弯下腰,头放在她肩膀,入眼的尽是皙白接近无暇的皮肤。 闻着属于她的淡淡香味,狂躁的心逐渐静下。 是薰衣草的,她是不是用薰衣草沐浴露,抑或是香皂。 宋子词没推开他,抬头看向布满蜘蛛网的角落,无端蹦出一句,“早上跟我一起来的是我弟。” 末了,还补一句,“亲弟。”难得会向别人解释。 宋子词倏然觉得沈渡辞这个人很奇怪,也很危险,那危险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由内而外。 兴趣越来越浓了。 沈渡辞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又因近在毫厘,她听得清清楚楚、无比清晰,如水溅玉石,泠泠之音,蛊惑人心。 视线还在裙摆那里。 想进去。 他闭了闭眼,冰凉刺骨的手指松开略带暖意的手腕,声线略低,淡淡地说:“回去吧。” 低眼看去,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微微泛紫,手指印极为明显,落在白嫩的肌肤上,像是对什么进行了烙印,暧昧丛生。 宋子词伸手替沈渡辞扣好每一颗扣子,睫绒垂下,随着眨眼微微颤动着,像能拂动人心的蝴蝶,“好。” 第3章 . 来渡我三 蝴蝶 乌云盖天,天空逐渐变成冷灰色,雨飘飘洒洒地落在外边的草木,老师讲课的声音中不可避免地夹带着些滴答滴答音。 水洗刷着一切,慢慢形成一幅朦胧、优美的水墨画。 书桌上面满是书,掩护宋子词睡觉,脸都被压出几道睡痕,而陈萌此时正低头画画。 “同学们,现在做一下相关的习题,不会的就举手。”老师放下粉笔,走下讲台。 忽然,前方传来一道很响亮的声音,愣是将宋子词惊醒,“老师,用这个方法解题,可以吗?” 本来周围的人都专心地把弄着自己的东西,来这么一遭,纷纷抬眼看过来。 不由得暗自思忖,好像从未听过学习委员大声说话,即使是早上带读的时候,更别提还是对着老师。 知情的,晓得是问问题,如若不知情,还会以为要干架。 老师也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哦,我看看。” 陈萌赶紧收好画本,劫后余生般地捂住胸口。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吓死我了,幸亏学习委员,要不然我的画本肯定会被数学老师收掉的。” 数学老师是出了名的难搞,无论是上课讲话、睡觉,还是做与学习无关的,要是被他逮住,非得闹个不停。 宋子词没出声,觉得喉咙有些干,拿出宋母给她装好的凉茶,抿了几口。 有点涩。 沈渡辞微微侧着身子,碎碎的刘海盖下来,但遮不住清隽的眉眼,清瘦白净的手指拿着笔,指着题,煞是养眼。 隔壁几个女生捂唇,窃窃私语,“学习委员就是初恋的感觉,好干净。” “对啊,没看到初中部的学妹总是来我们班门前荡悠吗?大多数是想来看他的。” “哈哈哈,你别说,高中部的学姐也来呢。” 数学老师沉迷于解题,没留意。 宋子词紧靠椅子,手轻轻地敲着木椅,视线落在沈渡辞身上,没有遗漏地把她们的议论听进去。 最后,不知是谁冒出一句,“可听说无父无母的人,很容易心理变态。” “木宣,也不能这样说吧......” 一本书当头砸过去,李木宣站起来,捂住泛红的脸,瞪着宋子词,“宋子词,你疯了?” 宋子词抱着臂,瞅了眼她,嗤笑一声,“神经病,你吵到我睡觉了。” 数学老师大怒,指着她们两个,“干嘛呢!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待会都给我去办公室。” 最后面的窗户没关上,窗帘随风轻动,一晃一晃的,沈渡辞握笔的手一顿,目光定于宋子词。 记得,有的蝴蝶也是有毒的,例如丝带凤蝶,斑纹颜色越艳丽,越有毒。 它会悄无声息地蛰伏在人身上。 然后,缓缓的,夺人命。 而他钟爱这种蝴蝶。 蝴蝶动情时也会喘息。 数学老师打算教育大半个小时再放她们走的,中途来了个电话,不得不中断,只让她们写检讨,明天交。 宋子词一听到要写检讨,整个人都不好,早知道还要写检讨,就多扔几本书了。 陈萌守在班门口,见她回来,拖着她去厕所,“子词,你刚才不是不睡觉了吗?” 雨还没停,暗沉一片,是压抑的颜色。 宋子词神情一顿,脑海里略过沈渡辞那张好看的脸,“她很吵,而且说话很难听,恶心到我了,她有父母也没见她心理健康到哪去。” 闻言,陈萌笑了,“就是,学习委员学习好,长得更是没得说,怎么可能是变态。” “......”宋子词无奈地摇了摇头,算是佩服她的脑回路。 沈渡辞偏首看着窗外,眨了眨眼,视线还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景物,一双手出现,抹掉窗玻璃的水珠。 是宋子词。 她对他做嘴型,‘你、的、手、真、好、看。’ 他看懂了。 很久之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初中的时候,也是下雨天,雨水冲刷掉手上的脏泥。 她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句,“你的手很好看。” 陈萌和隔壁班的朋友说完话,一把扯走弯着腰,撅着屁股的宋子词,“小孩呢,还玩这个。” 沈渡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看向不再模糊的玻璃。 蝴蝶会引诱人,人会甘愿上钩。 雨越下越大,直到放学,陈萌的爸爸今天提早下班,从这儿经过,要带她去家庭聚餐。 雨水在校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没入下水道。 陈萌给了宋子词一把伞,她站在楼下良久,一动不动,望着被雨滴打得东倒西歪、颤颤巍巍的花草。 花瓣都落地了,有很多人夸过学校种的花好看。 刚刚,每个人都往那走,一人一脚,如今差点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残破的美,宋子词反而喜欢。 一阵风吹过,带过些许凉意,裙摆微微扬起,宋子词刚想往下拉,就看到沈渡辞不徐不疾地朝她走来。 目光在空中相对,四下无人。 视线下移,扫过微微滚动的喉结,宋子词有些别扭地举起手中的伞,“沈渡辞,你带伞了吗?” 沈渡辞比她高近乎一个头,“没。” 宋子词将伞递给他,“那你送我回家,然后拿伞回去,明天再还给陈萌就可以了。” 风过了,裙摆已经落下。沈渡辞打开伞,宋子词靠着他手臂,钻进去,雨伞略小。 “老师怎么说?”沈渡辞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两人相贴的地方。 宋子词知道他问什么,抬头看轮廓分明的侧脸,轻哼了声,对李木宣非常不满,“检讨书,3000字,明天交。” 回到家,是半个小时后,宋子词喝了一碗宋母特地煮的姜汤,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 中间宋母还在念叨,“宋泽这个臭小子,居然一个人回来,也不等等你,幸好有同学顺路送你回来。对了,最近多雨,出门要带伞。” 宋子词连应了几声好,喝完赶紧回房。 打开灯,沈渡辞站在玄关处,低头盯着往下滴水的雨伞,怔愣一会儿,他去洗了个澡。 放在客厅的书包,拉链敞开,一把雨伞安静地躺在里面。 第4章 . 来渡我四 真实 水,啪嗒啪嗒地滑落,一滴一滴地砸在光洁如画的皮肤上,好闻的淡香味以囚禁的姿态紧紧地锁着宋子词。 微凉的指腹抚过,带了点颤,也带了些压制,五指插进柔软的长发,唇,跌宕起伏,如过山车。 随后,十指相缠,脚趾头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她呼吸略乱,被汗打湿的长睫稍稍颤抖。 星期六,宋子词呈大字型地躺在床,睡到上午十点,在关键时刻,及时刹车。 她刷的一声坐起来,摸了摸额间,掌心满是汗,抬眼往墙上的空调看,是开着的。 前不久才跟陈萌看过一部小电影,今天居然做起了春.梦,对象还是沈渡辞,可也太真实了吧。 她低骂几句,浑身滑腻腻的,着实不舒服,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宋母怕宋子词饿着,于是上楼,只是敲门,并没直接打开,他们这些做父母的,觉得很有必要给孩子独立的空间。 “小词,宋泽他身份证丢了,我跟你爸还有事要办,你陪他去补办吧。” 宋子词刚洗完澡和头,弯腰打开抽屉,微卷的长发还在滴水,拿出吹风筒,“妈,他都读初三了,自个儿去补办不就行了吗?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她活脱脱的嫌弃。 其实,这事还是宋泽提出来的,说什么身为姐弟应该好好联络感情,乘此机会出去玩一下。 “小词,出去走走对身体好。”宋母继续劝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家女儿好像变化蛮大的。 学校的老师怎么可能放过学生的周末,一般都会发一张卷子,看起来不多。 但每科一张,合起来,是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宋子词看了看被随意放在桌子角落的书包,放假期间,她是不会打开它的,“我知道了,待会就下去。” 补办完身份证。宋子词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没空理宋泽接下来要做什么,打算直接回家。 宋泽拉住她,“姐,陪我去广场那边走走吧,整天在家呆着不闷吗?” 宋子词掰开他的手,眯眼看他,“宋泽,为什么要我去广场那边?” 一张崭红的钱放到她手上,宋泽微挑眉梢,指着广场方向,“姐,你陪我去,这一百块就是你的。”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嘴角勾着笑,意思不言而喻,很明显的乘火打劫。 无奈之下,宋泽只好又给她一张,然后去附近超市买好些零食。 广场周围热闹非凡,人头簇动,洋溢着笑闹声,正中间举办一个作家的签售会,很多人拿着书排队,想得到亲笔签名。 偏南方位置摆放了一台很大的LED屏,里面放着《阿甘正传》电影的片段。 宋子词看过这部电影。 主要讲述的是先天有智力障碍的小镇男孩福瑞斯特·甘。他奋力向上、不畏艰难,最终像美好故事里描绘的一样,扭转命运,得到了老天爷眷顾。 可惜,现实生活中,很少这样的人。 就算是正常人深陷泥沼,也有较多的最后选择放弃挣扎,沉入沼底。 任由脏臭的污泥没过嘴巴、鼻腔、眼睛,掩掉全身。 旁边有不少人玩滑板、学溜冰,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女生眼含好奇地靠过去,差点被撞倒。 好在宋泽及时拉开她。 宋泽呼吸急促,低头看女生,“走那么近做什么?小心被人撞死,真是傻子。” 宋子词看不过去,用力地敲了敲他的头,“宋泽,你有毛病吧。”无端端骂人家。 女生惶恐地推开宋泽,眼神闪烁地偷看了宋子词几眼,心里暗暗想着,这个人好好看呢。 宋泽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宋子词,“姐,帮我给她。” 上次骂了这个傻子几句,她居然不收他的东西了。 宋子词狐疑地走过去,牵起女生的手,对方不排斥,还咧嘴笑了笑,“你好呀,我叫小七,小小的小,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呢。” 这下子,她好像明白了,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宋泽几眼。 忽然,余光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宋子词勾唇一笑,迈开腿往别处走,扔下一句,“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 说完也不顾宋泽是什么反应。 她看到了,沈渡辞......和一个女孩。好学生会早恋,很有可能也会骗人。 美好、单纯的事物褪去最外面的精美包装,剩下的是残破、污脏、令人作呕的躯壳也不足为怪。 女孩去买雪糕,沈渡辞站在大街上,依旧是白色T恤,修长笔直的腿藏在黑色休闲裤中。 看起来很是清爽干净的短发,出色的容貌,为之添分,回头率极其高。 少年虚靠在街边色彩鲜艳的涂鸦墙上,腰抵着,肩稍倾,单腿微屈,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 禁欲且诱人,叫人忍不住内心的渴望,去拉他下来,亵.渎他,弄脏他。 而宋子词素来不屑于掩饰内心的渴望。 沈渡辞眼神散漫地落于人行道的地板,太阳斜照,一道影子映入眼帘,然后,是纤细雪白的脚踝。 手掌可以握住,完全的,不留丝毫缝隙。 轻轻地一折,洁白如玉的白鹤脖颈弧度昂起,颤抖着,不可抑制的喘.息声。 他缓缓抬眸,视线划过她短裤、浅蓝色上衣、微露的锁骨、瘦削的肩头,慢慢放到脸上。 宋子词笑起来有梨涡,微弯的眉眼像月牙儿,歪着脑袋跟他对视,喊:“沈渡辞。” 她其实很讨厌别人骗自己,一点都不行。 手几不可见的微颤了下。沈渡辞觉得神经瞬间绷得很紧,直到不再有弹性,它还在拉,差点断裂。 宋子词上前,拉过他的手,指甲很短,看起来很舒服,她向前倾去,踮起脚,脸对脸,距离越来越近,气息交叠,适时停住。 她在观察他。 沈渡辞面色平静地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绘着早就被他烙进血肉的五官。 他喜欢画她,在无数个夜晚,极力地控制着欲-望,画了一张又一张,可都不像,因为不是真正的。 雪糕落地,女孩捂着嘴,一脸惊讶地看着举止亲密的他们。 第5章 . 来渡我五 补习 夏风携带着热气,从人潮涌动的四面八方钻来,路侧绿植落叶飘下,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再往低处掉。 他们的呼吸声很轻很轻,宋子词忽而微微笑起,松开沈渡辞的手。 紧绷着的弦轰然断裂,他弯了弯唇,短指甲深深嵌入掌肉,嗓音偏低,“宋子词。” 苏晴没理会地上的雪糕,快步朝他们走来,眼神带着敌意地看向宋子词,“沈哥哥,这位是?” 宋子词抢在沈渡辞回答之前说话,“我是他女朋友。” 话语间一顿,她看了眼他,意味深长地补一句,“高中的女朋友。” 苏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不愿相信,有种质问的赶脚,“沈哥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他没看她,然后对宋子词说:“我替人补习。” 一男生走过来,拍了拍抱着手臂、一脸看戏表情的宋子词,眉眼扬起笑,“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子词,你也出来玩吗?” 沈渡辞目光慢慢定在两人相碰的地方,薄唇抿紧。夏风是冷的,能让人结成冰。 宋子词往对街招了招手,都是以前的一些初中同学。 男生主动提议:“要不一起去玩?待会我们去唱K。” 她刚想点头,头发微动,长指撩起它,置于耳后,沈渡辞眼眸如水,轻柔地问:“要喝烧仙草吗?我陪你。” 苏晴眼眶泛红,她对沈渡辞有好感。 所以找补习老师,坚定地选择了他,而不是选择那些在校大学生,或者是专业的补习老师。 为了这件事,她求了妈妈很久。最后列举出他获得过什么奖项,妈妈才答应的。 补习有一个月,苏晴的成绩的确提高了不少,但沈渡辞对她还是冷冷淡淡,除了学习上的问题,他一概不答。 她原以为他性子本是如此,对谁都一样。 等捂热,会待她与常人不同,她想像治愈小说里写的那样救赎他,将他从泥潭里扯出来。 今天,秉着想去图书馆学习的借口,拉他出来。未曾想,事实给她当头一棒。 被指腹擦过的皮肤隐隐发烫,宋子词僵了一下,他明明在笑,可她却莫名感受到一股挽留。 他们才在一起没多久,之前也没过多的来往,答应跟他在一起只是心血来潮。 就算沈渡辞有点喜欢她,也不该到用挽留二字的地步。 她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宋子词摇头,笑着拒绝他:“不了,我今天不想喝烧仙草,想跟他们去叙叙旧,星期一学校见。” 沈渡辞松了手,看着她和别的男生一步一步地走远,过街后,不出一会儿,她已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苏晴留着他一举一动,“沈哥哥,你以后不用来帮我补习了,这个月的补习费,我会让妈妈给你的。” 沈渡辞默默地听,眼微垂,良久,抬头,不多言,毫无波澜,“嗯。” 苏晴握紧拳头,“沈哥哥,其实......” 他打断她,“不用了。” 每个人行事都有目的。补习,苏晴母亲是为苏晴的学习成绩,苏晴是为所谓的少女爱情,他是为钱。 不过,目的也分层次。 苏晴好歹是父母捧在掌心里娇滴滴养大的,从懂事到高一,想要什么,父母都会尽量给。 现在遭到毫不留情地拒绝,她一时间掉了几滴眼泪,“沈渡辞!” 沈渡辞抬腿就走,没回头。不是所有人都是宋子词,他喜欢她喊‘沈渡辞’,很好听。 每次,她喊,他都想吻她。 实说,宋子词对同初中同学一起玩并没有很大激情,坐着有些发闷,难听的歌声充斥耳朵。 让人心生烦躁,干脆走出去透透气。 不知不觉,时间不早了,太阳消失,天空被黑暗吞噬,沉闷遍布南城每个角落。 看着匆匆忙忙走过的人,大多数是刚下班,她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用手撑腮,留意他们的脸。 皆面无表情,半点瞧不出喜怒哀乐,目光偏空洞,仿佛被生活磨得平平,了无生气。 除却下补习班背着颜色各异书包的小学生,和小伙伴拿着小零食,嬉笑打闹地走。 口渴。宋子词忽然想喝烧仙草了。 走到附近的花坛,周围没多少人,她坐到角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脱开磨脚的新运动鞋,随便地往旁边一扔。 低头一看,脚踝处泛出血丝,就连白鞋那里都染了些。 她暗地里骂了宋泽几句,要不是他,她也不会出来。 黑色裤脚撞入视线,她眼前多了一只拿着杯烧仙草的手,骨骼分明、瘦长挺直,是看了第一眼就想继续看第二眼的那种赏心悦目。 近乎可以用来做广告。 沈渡辞半弯腰,领口随着动作微微下垂,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精致且性感的锁骨。 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橘黄的淡光洒落,他逆光站,五官掩藏于阴影之下,她却能看清他。 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目光顿时失焦,宋子词倏然握住他拿奶茶杯的手,向前倾,就着吸管猛吸了几口。 不渴了。 沈渡辞将烧仙草放到她手里,半蹲下,伸手拿过地上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好,继而掏出纸巾,细心地为她擦净脚底。 “宋子词。” 他低下眼睑,指尖似乎不经意地划过她脚背,上面有安静地呆在皮肤下方的细小血管。 血管大致分为三种:动脉、静脉、毛细。 其中,有些埋藏较浅的静脉血管是能看到的,就是常说的青筋,与动脉血管相反,它是把血液从身体各部分送回心脏的血管。 从身体各处回到心脏。念及至此,沈渡辞细长的羽睫轻微一颤。 他打开纸袋,拿出一双新买的拖鞋,给她换上。 宋子词逐渐习惯他冷不丁地喊自己的名字,她咽下嚼碎的花生,盯着他漆黑的发顶,“我们还是当同学吧。” 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感兴趣。挺搞笑的,他们在一起不到一个星期,还差一天多才满。 结果,她就提分手了。 原因是什么?前几天还对他有点兴致呢,宋子词也在心里问自己,答案就是她不喜欢他,谈恋爱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他真的想找个人好好地谈一场高中恋爱,很显然,她不合适,便不耽误人家了。 幸亏她突然良心发现,及时替他止损。 毕竟也不是什么好学生,换做以前的行事章法,她很有可能什么都不管,只顾自己乐。 但沈渡辞太好了。一想到今天的奶茶、拖鞋,破天荒的,她竟会觉得对不起他。 闻言,他微微一顿,默了几秒,神色淡淡,将运动鞋放进纸袋递给她,眸光在昏光下微亮,像星辰,“好。” 宋子词倒是没想到他会那么爽快地答应,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再说话。 第6章 . 来渡我六 算了 现在已经是高二下学期,学习偏向于紧张,宋子词成绩在班上说不上超级差,但也是从后面数回来的那种排名。 课间,前面总是传来交谈声,她忽视不得,还会不由自主地听下去,虽然听不太懂。 优秀的人无论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少年的声音依旧好听,低低的,不自知间混了些撩人,很有耐心地替同学解答。 “首先要求导数f(x),如果解不等式f(x)大于0,解集在定义域内的不间断区间为增区间。f(x)小于0,解集在定义域内的不间断区间为减区间......” “噢噢,能再讲一遍吗?我好像还有点不懂。”女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耳垂微红。 沈渡辞笔尖停在草稿纸上,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有礼中透着一丝疏离,“嗯。” 分手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去,到今天有一段日子没说过话了,宋子词掰手指数了数,大概有七、八天。 她脸皮厚,没觉得有什么,观察了下,对方表现得也没问题。 看来之前的确是想太多了,好学生的脑回路可能跟她不太一样。 倘若她跟别人说自己与沈渡辞谈过未满七天的恋爱,别人肯定觉得她在开玩笑、寻他们开心。 追逐打闹是学生之间的常态,两个男生跑来跑去的,一不小心撞到站在过道正在问问题的女生。 她抓住沈渡辞的手,不让自己摔倒。 “不好意思哈。”男生立即停下来向他们道歉。 女生霎时脸红,心里面的粉红泡泡全都冒了出来,四舍五入,算是牵到沈渡辞的手了,“没事。” 停顿了下,她压抑住喜悦,赶紧松开手,颇为羞涩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沈渡辞放下笔,站起来,将试卷递给女生,薄薄的眼皮微微垂下,衬得整个人有些凉薄。 “我上个厕所,你先回去捋清思路。” “啊,好的,谢谢学习委员。” 就在他出去不久,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窗户,喊宋子词,“宋子词,班主任叫你去一楼办公室。” 从二楼下来,走着走着,站在不远处洗手的背影有点熟悉,宋子词定睛一看,是沈渡辞。 他不是去厕所了吗,怎么会在一楼附近的水龙头处? 脚比脑子先先行一步,她带着疑惑走了过去。 往日里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此时泛红一大片,而沈渡辞面不改色,平静地看着,继续用力地搓洗,仿佛那双手不是自己的。 接近自虐。 从宋子词所站位置仔细瞧,还能看到上面的血丝,她缩了缩肩膀,看不过眼,唤他,“沈渡辞。” 听到声音,沈渡辞缓缓关掉水龙头,抬起眼睑偏首望去,分明的指骨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嗯?” 眼神不温不火,落在她脸上。 上课铃声很适宜地响起,宋子词略感尴尬,努力地将视线从通红的手移开,提醒一句,“上课了。” 时间一秒、一秒的慢慢流逝,他云淡风轻地应一句好,外加谢谢二字。 身影渐渐远离,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是很自在地摸了摸微卷的褐色长发,这才朝办公室方向走。 原来沈渡辞有洁癖。 正在挨训的宋子词游神地想,前不久他们还亲过一次,回家怕不是要刷很多次牙?可是他主动的啊。 要是碰到他的女生看到了沈渡辞洗手的样子,可能心都碎一地了。 就算没有感情,被人这样嫌弃,即使知道对方有洁癖,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更别说那个女生一看就是对他有好感的,毕竟学校里既好看,学习又好,性格温和有礼貌的男生挺难得的。 “砰”拍桌子的声音将她拉回来,班主任的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宋子词点头,“听着呢。” “宋子词,下学期就是高三了。你看你的成绩,现在还不努力,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有些人在高三才醒悟,想好好学习,可还是迟了点。当然,也有奇迹,但那很少,而且要付出加倍的努力。” 月考的成绩单摆在桌子上,用红笔圈出来的分数极其醒目。 做了差不多一节课的思想工作,班主任嗓子干得一匹,喝了大半瓶水,他想学隔壁一班成立帮扶小组。 听说效果还不错。不少学生这次月考进步很大,但没打算提前跟她一个人说。 “算了,你先回去吧。” 宋子词嘴角一抽,听了大半天的佛经,最后化为一句算了,不过也比叫家长好。 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班主任提出分帮扶一对一小组。 为了方便,采取就近原则,沈渡辞对后桌宋子词,他的同桌陈鑫也是对后桌陈萌。 得知这个消息,宋子词僵在原地,反观陈萌兴奋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子词,学习委员哎,羡慕了,哪像我!” 陈鑫回头,桃花眼微挑,啧啧几声,“我都没有嫌弃你呢,你倒是好,还开始嫌弃我了?” 班主任敲了敲黑板,“好了好了,别吵,今天就开始实施帮扶一对一小组。” 临下课前,沈渡辞递了一张纸给宋子词:今晚完成新发的数学试卷,明天我检查。 宋子词手肘搁在桌沿,盯着上面的字微微失神,这字......也太好看了吧。 拿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三个字:知道了。然后送回去。 还真是尽责,说今天开始就今天开始。看了一眼他清瘦的背影,她在心里吐槽一句。 晚上八点,超市里不是很忙,不过时不时有女生走进来闲逛,买些小零食。 抬头看挂在墙上的钟,兼职时间结束。沈渡辞跟别人换班,没理会要微.信的人,弯腰拎起书包,直接离开。 路过奶茶店,一人正在点单,说要烧仙草。 他脚步一滞,伸手进兜里,掏出那张纸条,写得歪歪扭扭的‘知道了’映入视线。 泛着冷意的手指停顿几秒,轻轻划过那几个字。 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旁侧花草旺盛,一只蝴蝶安静地呆在花蕊中,沈渡辞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通过生物塑化技术制作的生物体标本,干燥、无味、无毒、保存期还长。 第7章 . 来渡我七 幸好有你 宋子词回到家只想玩游戏,可一想到下课前看到的那些好看字体,情不自禁地拉开书包链,掏出崭新无比的试卷。 她啃着笔头,难得认真地看起来。 越看,眉头越皱,先把选择题做完,前四道能做得出来,至于其他凭感觉乱选。 继续往下看,是填空题和大题。 第一道还挺容易的,后面都是连题目都看不懂的玩意儿。她从坐着到趴在桌子上,最后面,躺在床上找队友打起了游戏。 中间口渴,环视一遍房间,发现忘记拿饮料上来了。 宋子词叹了一口气,只好暂时放下手机,穿上拖鞋,走出房间,下一楼。 宋父宋母没在家,他们去旅行了。 所以煮饭阿姨这几天会住在这儿,她边择着明天要煮的菜边看新闻,听到声响,抬头看了一眼。 “小词。” 宋子词笑着点了点头,“阿姨,我就下来拿饮料,没事,不用管我。” 现在是晚上九点,到新闻时间,她打开冰箱,随手拿了一瓶牛奶。 正想上去时,电视机里面的声音传了过来。 【发生在南城西侧六凤街的一宗拐.卖儿童案件已经告破。警方经过缜密侦查,已将涉嫌拐.卖儿童的4名嫌疑人抓获,还借此牵出背后的人.贩子团伙......】 阿姨脸色一变,立马放下菜篮,找遥控器,转台。 未等找到,宋子词就踩着楼梯上二楼了。见此,她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手中的牛奶塑料瓶被捏得扭曲,宋子词面色苍白地背靠着门,阖上眼,胸腔不停地起伏。 过了那么多年,还是忘不掉,看来得继续加强心理建设才行。 她慢慢蹲下,无力地握了握拳,在晕倒前,以往发生过的事情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播放着。 黑暗的车厢内只有人的呼吸,气氛沉重,压抑得近乎能让人窒息。 在读初二的宋子词手脚皆被绳索捆绑住,磨得纤细白皙手腕泛出血丝,她抑制不住地哆嗦几下。 知道自己这是被人打晕、绑架了。 人.贩子并不会向车厢内这些人的家里要钱,而是要将抓来的人卖掉,赚的钱相对少很多,但他们觉得这样比索要钱财更安全。 最重要的是,警察也不会那么容易追踪到,好运的话,能做长久。 这是宋子词听人.贩子闲聊得知的,她不知道过了几天,只知道很难逃出去。 车厢里差不多都是女孩子,今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卖得最好,一般是卖去大山当别人的老婆。 忽然,一只手抚上宋子词的脖颈,她颤抖了下,想往旁边挪动,却发现没有什么力气。 就在这时,车厢从外面打开,一道光刺进来,刺眼得很,她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适应。 脖子上的手已不知所踪,宋子词不知道那是谁的,长睫一眨一眨的,带了些湿润,满是警惕。 她穿了短裤,两条纤细冷白的腿暴露在人前,人.贩子目光总是在上面徘徊,很恶心。 但他们晓得不能碰,要是碰了就不值钱了,只能多看几眼,过过眼瘾。 也难怪人.贩子会打开车厢,放眼过去是一片山头,人烟稀少,也不怕别人看到。 其实最主要的是夏天太闷,上次闷死了几个,赚少了很多。 宋子词麻木地啃着干巴巴的面包,内心越来越绝望,忽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 是一个小姐姐,看身形,对方比她高,头发略短,只是齐耳而已,但那刘海却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 不过看下颌、鼻子和唇,大概是很好看的人。 宋子词恢复了点力气,朝他挪过去,“小姐姐。” 听到这个称呼,沈渡辞咬面包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睑,透过刘海发间的缝隙看她,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 轻飘飘的,有些模糊。 得到回应,宋子词有些激动。 “小姐姐,我是南城人,你是哪里人?” 沈渡辞凝视着她尚有些婴儿肥的脸,由于处于变声期,声音偏于中性,不仔细听,难辨男女,“我也是。” 居然遇到同城人,宋子词心跳得更快,忙扫视一遍外边人,艰难地跪起来,凑到他耳边,柔软的唇瓣不小心蹭过他耳尖。 然后压低声音说:“小姐姐,我们一定要逃。” 面包在沈渡辞指下凹陷,往下看少女上衣微微倾斜,接近完美的锁骨落入眼中,还带着汗,缓缓滑落,没进去,坠到深处。 意乱。 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 被抓了那么多天,他没有想过要逃,或许是不想回家面对整天把自己当女生养的母亲。 宋子词燃起希望,为了不惹人怀疑,恢复安静地继续啃面包,情绪稳定了不少。 沈渡辞看了看她被绑住的手腕,皮肤真薄,泛红一圈,冒红血丝了,很是脆弱。 想舔舔,他垂下眼帘,掩掉多余情绪。 前几天,她被扔进车厢的时候,与被抓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是清醒的。 因为没喝人.贩子给的水。里面有迷药,会让人昏昏欲睡。 当时,她紧闭着眼,脸上添了一些脏污,白色短袖亦是,短裤衬得腿愈发纤长,皆微微弯曲着,躺在这儿肮脏的车厢,愣是生出一丝纯洁之意。 一道温热的身子靠上来,打断回忆,沈渡辞眼神略带迷茫。 宋子词往他蹭了蹭,找了舒服的姿势休息,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有一瞬放松,“小姐姐,谢谢你。” 差点她就撑不下去了。 第8章 . 来渡我八 蛊惑力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周围,宋子词努力地掀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撞入视线。 昨晚,宋泽买了她喜欢吃的蛋糕,谁知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问阿姨又说她在里面,情急之下只好拿出钥匙打开门。 发现出事后,立即叫了救护车。 他守了一晚上,困得要命,此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起了瞌睡,脑袋一掉一掉的,瞧起来有些滑稽。 宋子词犹豫了下,用手戳了戳他,声音有些哑,“宋泽。” 宋泽立马弹起来,抹了一把脸,眼底一片酣青色,“姐,你醒了,等等哈,我去喊医生。” 看了一眼窗外,她摇头,唇色还是偏苍白,显得整个人羸弱不少,“不用,我没事,你请假了?” “嗯,我还帮你请假了,好好休息,饿了吗?我现在去给你买粥,吃点清淡的。” 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掏出手机,“不,我还是叫阿姨煲点汤来给你吧。” 难得见他那么担心自己,宋子词虽一开始心情烦躁,但慢慢好了许多,“去给我买粥吧,不用麻烦阿姨。” “好,别乱走,等我回来。”他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皱起眉头嘱咐。 等宋泽离开后,她拿起放在柜子上面的手机,划开屏幕,打开微.信,一连串的问候弹出来。 陈萌【子词,你生病了吗?感觉怎么样?我下课去医院看你,发下定位。】 一家人群里,宋母【小词,看到消息给妈妈打个电话。】 宋父【我们现在定机票回去。】 她看了排在前面几个,抿着唇继续划下去,接下来的是其他寻常同学的简单关心,划到底也没有沈渡辞的。 噢,想起来了。他们还没有互加微.信,因为那时候他没提,她也没太在意这些。 不对...她为什么想看到他的信息? 青春期就爱乱想,迅速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出去。 下床穿好鞋,宋子词迟疑了几秒,弯腰蹲下,打开柜子,找了一套衣服出来,换掉病号服。 之前住过一段时间医院,阿姨一般会准备好日用品,然后放在病房里,这次也不例外。 走到外面,傍晚太阳还是略猛烈,热浪拂来,她差点想重新回到有空调的病房。 不知道当年的那位小姐姐怎么样了,她轻轻抬起眸,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话说,醒过来的前一刻,梦中小姐姐好像撩开了沉重的刘海,就差一点,就能看到对方的模样了,想来应该很好看。 自觉告诉她。 宋子词拦了一辆出租车,暂时不想回家,也不可能去学校,看一下时间,嗯,睡一觉,学校都下课了。 于是她纠结了一番,念出一个地址。 正想逐一打字回他们时,宋泽的电话打了进来,“姐,不带这样玩的,每次都这样,下次我一定要吸取教训。” 她笑了笑,让他像前几次那样去办出院手续。 “知道了,我也管不了你,年龄压死人。那你早点回家,要记得你才刚醒没吃东西,身体吃不消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话,才幽幽地挂掉。 一个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宋子词用手机支付解决掉车费,站在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巷子前面,有点举棋不定。 在南城生活了那么久,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倒也说不上脏,就是像她看过的港片一样,有年代感。 有几条巷道,不知选哪条走。 她还有选择困难症。 突然,一辆开得极快的摩托车从宋子词身边经过,车轮滚过积满污水的坑,溅起滴滴点点,尽洒到白裙上,擦也擦不掉。 “......” 她忍住口吐芬芳的冲动,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摩托车离开的方向,一句道歉都没有! 这是巷子,不应该减速行驶吗?还开得那么快。 宋子词记得小姐姐曾经跟自己说过她住在哪,除了这个,其他的一概不肯透露,但可以理解。 前几年没来找过,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也不想回想往事,不想面对,装作忘掉。 可倏然想通了,往事已过去,要想克服,就得先面对,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过这里还挺大的,不知确切位置,只知在这片区域内,再加上对方有可能搬家了,不一定能找得到,算是碰碰运气。 脚步一顿,她直视着前方,微微失神。 微风扫动沈渡辞额前的碎发,他身形颀长,由于背着书包,背带将校服短衫压住,一眼看去,腰窄腿长,冷色调的皮肤细白。 他低首看着,骨骼分明的长指捻着手机,白皙的手背微微鼓起青筋,却丝毫不影响美感,反倒添了一抹禁欲。 脸部线条堪称精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在思索难题。 给人感觉很干净,既有少年的青涩,也有危险致命的蛊惑力,无时无刻勾人视线。 她觉得他像罂粟花。 罂粟花便是漂亮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危险,而且还是一种能吸引人走向毁灭的诱惑。 罂粟花即是药,又是毒。 长得好看的人仿佛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例如简简单单的走路。宋子词不由得想起了网上的一句话,‘我的爱豆放的屁都是香的。’ 她虽不敢苟同,但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原来他也是住在这啊,那会不会有可能见过小姐姐?她缓缓勾起嘴角,扬了扬手,“沈渡辞!” 第9章 . 来渡我九 找人 宋子词绕过水坑,小跑过去,眼眸微微发亮,仿若璀璨的钻石,既刺目,又勾人。 拖鞋和白裙混一起,一般来说会显得格格不入,搭在她身上却异常和谐。 不知从何寻起,其实内心是有点打退堂鼓的,看到沈渡辞,她一下子又燃起了激情。 虽说他们前不久才有过一段也不算愉快的关系,但她认为不成什么问题,顶多算是他想尝尝早恋的滋味如何罢了。 不管怎么样,好歹还是同班同学,况且他们并未像其他人分手那样闹翻。 见他视线停在污渍满满的白裙上,宋子词耸了耸肩,看样子不是很在意。 “不小心弄到的。” 沈渡辞点头,将手机揣回兜里。手机是黑色的,手是白色的,黑与白,鲜明的对比,视觉冲突性很强。 他抬眼看她,好看的眉头稍稍蹙起,“你不是生病了吗,来这里做什么?” 高中学习紧张,很少人请假,除却病假或者确实很急的事情老师才会同意批假。 再加上每天有领导巡查,要汇总请假人数。 导致班里有人请假,大家都知道。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又下课回家的缘故,他解了一颗纽扣。 校服领子微微敞开,露出一片好景色。 这次在有光的巷子,不是学校里面的暗黑废弃体育器械室,靠得也不远,视力素来5.0以上的宋子词能清楚地看到对方锁骨凹进去的地方有颗小小的痣。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 记得跟陈萌看过的那部小电影有一幕难以忘怀的画面: 男优脖子上有颗痣,女.优眼泛迷离的起起伏伏地坐在他身上,伸出舌尖沿着痣的轮廓慢慢打圈,先顺时针,继而逆时针。 然后用大红唇抿住,好不色情。 宋子词看不得太过于黄.暴的,例如直接上来真刀实枪开干的。 她认为凡事应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跟沈渡辞那未满七日恋爱就没有,所以没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没什么感觉。 于是陈萌给她挑了一部带些剧情的,女.优的角色设定是妓,男优的角色设定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由此展开十八.禁的内容。 看得她面红耳赤。 毕竟女性向的小电影,要照顾观看者的感受,男优长相一般还过得去,不会让人看不下去的那种。 由于样貌占绝对性优势,衬得沈渡辞锁骨那颗痣更是诱口,倘若有人学女.优对他做那样的事,肯定是一副性张力极强的景象。 很明显的,男优跟沈渡辞的痣不在同一个地方。 可她偏偏想起这个,难不成自己脑子里满是黄色废料? “宋子词,宋子词,宋......”子词。 如白玉般无瑕的手落到宋子词面前晃了晃,她立马回神,从小电影的情节中出来。 “我没病,就是有点事,为方便,说是请病假而已。” 此时闷热的风静止,沈渡辞不动声色地看了她几眼,雪白的皮肤很是薄弱,隐隐约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加上天热,轻微灼伤,稍稍泛红,有种孱弱的美感。 纯白色的裙子到大腿.根,比在学校穿的还短,双腿颀长水润匀称。 往下看,脚踝处多了一条红色的细绳。 像被锁住一样。 无处可藏的脚趾头不安地蜷缩了下,似乎感到拘束。 如果换成银色的锁链,看起来大概会更美,尤其是在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时。沈渡辞想。 他忽然觉得空气中飘浮着类似硫酸的气味,缓缓地钻进人的身体里,一步一步地腐蚀五脏六腑。 宋子词轻轻扯了下他衣角,“你一直都住在这儿?” 沈渡辞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没有停留。 伸手擦了擦额间的薄汗,宋子词跟了上去,“那你有没有在这一带看到过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生,年纪可能比我大一点。” “没有。” 回答得太快,没有任何的思索,脱口而出得像是敷衍。 之前同意在一起后,对她那么好,现在这么疏远,连回答问题都敷衍了事。 要是他对每个人皆这样,她心情也不会有些不爽,班上的女同学问他数学题,他分明很有耐心地解答了。 “你仔细想想,她刘海很长的,遮住大半张脸。”她僵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 闻言,他停在原地,看似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没有。” 没有任何预警的,倾盆大雨落下,浇湿地表散发出来的热气,叫人避之不及。 也来不及出巷子拦出租车了,宋子词被淋得全身湿透,还是白裙子,瞬间变透明。 牢固地贴在皮肤上,内衣颜色,看得一清二楚。 啪嗒一声,门上好了内锁,进屋即锁门也是她的习惯,并无不妥,脱开湿哒哒的拖鞋,穿上沈渡辞递过来的男士拖鞋。 他走到房间里,打开衣柜,找出一件短袖给她,指了下厕所方向,“换上吧。” “谢谢。”第一次来他家,多少有点拘谨。 只是简单地换上,并没有洗澡,这件短袖对她来说很长,下摆能完全遮住关键部位。 宋子词刚出来,沈渡辞就拿衣服进去,看架势是要洗澡,他也淋湿了身子。 她坐在沙发上,东看看,西看看,没有看到类似于全家福的照片,冷冷清清的。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站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瞟了几眼厕所那边,尴尬到能抠出一座城堡。 难怪总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原来忘记穿上内衣了,还在厕所里面! 地方又不大,一眼过去,只要不瞎,通常能看到。 她囧了。 厕所里,沈渡辞掀起眼帘望镜子中拿着淡粉色有蕾丝边内衣的自己。 疯子。 他说。 第10章 . 来渡我十 那张纸......她看到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沈渡辞才出来,发梢还带了些水滴,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尽显懒慵之意,分外养眼。 宋子词干咳几声,见他走进房间,忙又回到厕所,捡起放在盆子里的内衣,湿漉漉的。 刚才好像还没那么湿的,因为雨水渗透到裙子,还没那么快进到内衣里,难不成是沈渡辞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洒到水,弄得更湿了? 海绵吸水,单是拿着就有点重。想穿上,却闻到一丝奇怪的味道,翻了翻并未发现不对劲。 她捏干点,然后往身上套,扣好。 沈渡辞敲了敲门,清冽的嗓音隔着门板传进来,略显低沉磁性,“雨好像快要停了,我送你出去。” “好。”她立即打开门,“今天麻烦你了。” 与此同时,房子外面的敲门声响起,沈渡辞走过去开门,一个身形臃肿的妇女站在门外,边嚼着苹果边跟隔壁的人说话,口沫纷飞。 见他出来,就不再闲聊,毕竟正经事重要。 无父无母,又没任何亲戚往来、独居的高中生很是少见,不过这一带多的是穷苦、自力更生的孩子,也不足为怪。 但他这一款,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可怜归可怜,该交的钱还是得交的,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她摊开手。 “房租一千,水电费二百六,一共一千两百六。” 沈渡辞始终没开口说话,拿出钱给妇人,她还颇为认真地舔了一下口水,捻着钞票,一张一张地数了一番,生怕收少。 宋子词没参与进去,人家的事情,管不了那么多。 她站在客厅,位置恰好能看到房间,书桌摆在窗户前,一阵风吹过,带动窗帘,拂掉上面的纸张,掉下地。 妇人还没数完钱,沈渡辞默默地等着。迟疑了下,她决定进房替他捡起来,举手之劳而已。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被子叠成豆腐方块,枕头放于上方。尤其是书桌,一眼过去,书籍整整齐齐的,笔安安分分地呆在笔筒里。 果然是有洁癖的人。她弯腰捡起纸张,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只写了六个字母:WXSSZC。 没过多思索,随便从书架上掏出一本书压紧。 一支枯萎了的玫瑰插在洗净的饮料瓶很是夺人耳目,里面还装了些水,应该是为了延迟花凋。 宋子词第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 上次班级搞活动,集体凑钱买了一束玫瑰给班主任,别人班都是送康乃馨,她们班想特殊一点。 当然,也是因为水蜜桃玫瑰有祝老师桃李满天下的含义。 碰巧那天她有事去办公室,对好看的东西自然是多看几眼,班主任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便抽了一支出来给她。 而玫瑰也没留在手上多久,一出办公室就被教导主任拉去帮忙干活,于是她将它随手放在楼栏上。 干完活回去,发现不见了,有可能让风吹下去了,往下看,楼下种满学校的绿植,视线受阻,并没有看到。 不知怎么的,宋子词看着这一支玫瑰,想起的就是班级活动的玫瑰。 雨彻底停了,夏季的天气变幻莫测,一时一个样,雨后阵阵清风,吹动刚才抽出来的书,一页一页地翻滚着。 隽秀的字体映入视线。原来这本不是书,是笔记,还是日记? 她想了想,打算合上调转个方向,用不能翻页的那一面对着窗,这样的话风就吹不动了。 手伸到半空便被人抓住,冰冰凉凉的触感,清瘦却有力,肌肤相碰,冷热交替。 心一悸,宋子词猛地抬眼,沈渡辞没看她,看的是还在风中翻页的厚本子,“你怎么进来了?” 脸上辨不出欢喜,没有起伏的语调。 怕他误会她是那种不经主人同意随意翻阅别人的私人物品的人,宋子词忙解释:“我看到有纸掉下来想过来捡起来,并不是有意动你东西的。” 初中的时候,曾有一个洁癖女同桌,不,不是洁癖,是强迫症。 其他同学不小心撞歪她的书,她能舞弄大半天,硬是要摆回原来的模样,老师上课了,还在摆。 宋子词单手撑下巴看着都替她觉得累,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尽量避免碰到对方的东西。 一般来说,有洁癖的,好像都有点强迫症。不知沈渡辞有没有,她还是早点讲清楚事情的原委才行。 沈渡辞松开她,覆上本子,指节一顿,轻轻划过黑色的封面,慢慢地放回原来的位置,连同那张纸夹进去。 “嗯,走吧。” 这是逐客令吗?宋子词应了一声,她素来也不爱麻烦人,去玄关换回自己的拖鞋,见他也要换鞋。 “不用送了,我记得进来的路,反正都停雨了,我自个儿打车回去就行。” 套在她身上的短袖衫偏长,能当衣裙,加上是纯白的,行动小心点,看不出什么,穿出去也无不妥。 沈渡辞已经用纸袋装好那条白裙,听了这话,表情没变化,面容斯文冷淡,递过去,“好。” 门关上的那一刻,也把微乎其微的光挡住了。 那张纸......她看到了。 刀片静静地躺在地上,他蹲下,伸手捡,不料却划破指腹,血珠渗出来,一滴砸到刀片上,绽开一朵妖艳的花。 奇怪。 他反而有点舒服。 第11章 . 来渡我十一 教题 回到家,宋父宋母正坐在大厅上,表情有那么点严肃,关门的声音一响,换上一副较平静的模样,齐刷刷地看过去。 宋泽的眼神尤其怨恨,谴责宋子词不讲义气,抛下他一个人在医院,一回也就算了,每回都这样。 “小词,回来了,我叫阿姨给你煮了白鸽汤,待会多喝点。” 宋母站起来,脸上有不可忽视的担心。 宋子词愣了下,扫了一眼他们,点了点头,兴致不大,敷衍着说:“知道了,妈,我先上去了。” 三人自然是留意到她穿的宽大短袖,之前没见过的,仔细瞧着,似乎是男生的衣服。 不过他们没往那方面想,刚才下雨了,很有可能是淋湿身子,在外边随便买了一件。 现下流行的装扮复杂多样,也说不准是故意这样穿着的。 第二天,雨过天晴,日头正好。宋子词老早地来到了教室,掏出那张只做了几道题的数学试卷,脸色不是很好。 陈萌来的也是很早,眼圈发黑。 她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打了个哈欠,困得要命,问:“子词,今天又不是你值日,怎么来那么早?” 宋子词趴在桌子上,“不,我弟太烦人了,说是今天要跟我一起来学校,我才懒得理他,早点来,能甩掉那块狗皮膏药。” 宋泽可起不了那么早,而她看心情,有时很喜欢赖床。 以往他不会在意这些事,一定是宋母给他灌输了什么迷魂汤,宋子词不是很喜欢被人安排,崇尚自由自在。 陈萌是为数不多知道宋泽是谁的人,哈哈一笑,拿过她的试卷,认真地看了几眼,眼底闪过惊讶。 “子词,你竟然做数学试卷,要奋发图强了?”略带打趣的语气。 宋子词敲了下她的额头,抽回试卷,恹恹地说:“没看到除了选择题,其他差不多一片空白吗,我怀疑你讽刺我,哼,臭陈萌。” 陈萌笑着摆手,“我可没有,是你过度解读,不说了,我去值日了。” 恰逢这时,沈渡辞来了,清晨的一束阳光倾斜下来,笼罩着他,宋子词下意识看过去。 将试卷放到他面前,她略感窘迫,除了考试,记不得有多久没做过练习题了。 “沈渡辞,呐,给你检查,我做前天的试卷了,就是。” 她干咳几声,“不会的就空了出来,并不是我不想做。”十分之一都是空白的。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对宋子词来说是家常便饭,但那位从高二下学期才开始跟这个班的班主任比她以往遇到过的老师还要负责。 他不会单骂人,还会很有耐心地循循善诱,列举出学习有多少影响深远的好处。 还有硬是给每位同学找优点。 他跟她说:“你其实很聪明,就是把它用在了别的地方,我也没说这样不好,相反,还挺好的......” 也是难为他那么用心了,她生出少有的愧疚之心,试着认真学习一下。 只不过学不学得会是另外一回事,毕竟付出和回报不一定会成正比,或许还会给人当头一击。 她偏佛系,只能说顺其自然。 沈渡辞沉默地低着眸,指尖落到崭白的试卷上,宋子词情不自禁地看了眼那修剪得很是干净的指甲。 很短,贴肉的地方粉嫩粉嫩的,煞是晃人眼。 低头看下自己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她有点嫌弃,还不如别人纯天然的好看。 俗话说: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开启一扇窗。 她认为反之亦然应该也对,上天给你打开一扇窗,必然也会关上一扇门。可放在他身上好像验证不了,如果寡言不算缺点的话。 见他看了那么久都不说话,宋子词不由得怀疑是哪里出了差错,不自在地扯试卷回来。 一不小心碰上对方的手,温度相交,互为传递。 她没太在意,自顾自地嘟囔道:“难道全错了?不太可能啊。” 现在时间还早,班里还没来其他人,陈萌又去学校门口值日了,教室偏安静。 “不是。”沈渡辞微微向前倾,校服上方还是少扣了一颗纽扣,细白的锁骨若隐若现。 又看到那颗痣了。 要不是知道他没多余的心思,她差点要怀疑是故意的。 可为什么故意松一颗扣子,难不成特地让别人看?可能性太低。宋子词觉得自己脑洞太大。 没再胡思乱想,她有默契地递一支笔过去。 他看了看宋子词,再回到题上,因为要顾及两人都能看到试卷,所以她也往前点,歪着脑袋,尽量集中注意力。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不足一尺,沈渡辞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檀香,宋子词不可避免地呼吸些进去。 忽然想起什么,她轻轻地戳了下他手背,“对了,那件衣服,我明天再拿回给你。” 酥酥痒痒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细体会,那手快速离去,如蜻蜓点水般,拨动水面,产生涟漪后,没有丝毫留恋飞走。 沈渡辞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几下,淡然的嗯了一声。 握笔写解题过程的时候,宋子词本来是看着草稿纸的,看着看着,挪到了他稍稍露出来的指腹。 一夜过后,那道被刀片划伤的口子更是显眼,细看过去,伤口那里的肉有点外翻。 宋子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多事,但八卦之火冉冉而起,多口地问一句,“你手怎么了?” 明明昨天她回去的时候,好像还没受伤的。 沈渡辞抬起长而微微翘起的睫毛,时不时还随着呼吸仿佛蝴蝶扑薄翼般轻轻颤动,脸如精美的工笔画一样,看得人心情愉悦。 听了这话他神色如常。 “不小心弄到而已。”话锋一转,“我来跟你讲这道题。”笔尖刷刷地落于草稿纸,没一会儿近乎完美的解题过程出来了。 宋子词心掠过一丝奇怪,没再多问。 十分钟后,讲解得七七八八,本以为过去了,沈渡辞却叫她重新写一遍解答过程。 “重写一遍?”宋子词心一下子就慌了,听还行,做有点难,他还把解题答案拿走了。 可能过于激动,她忘记为了方便自己,手中也握着一支笔。 一松力气,它顺势滑落,掉到地上,恰好滚到沈渡辞脚边,他稍微挪开椅子,弯下腰帮宋子词捡笔。 而她见他动作这么快便不再管,趁对方没看到,忙偷瞄了几眼那张草稿纸,然后垂下脑袋,用陈萌的笔能抄一些是一些。 宋子词穿着短裤的两条腿被迫屈起来,不太安分地呆在桌子下,警惕性不强地敞开,春光乍泄。 脚腕处那根细红绳还在。 他快要碰到笔的手一顿,指节转了个方向,停在距离细腻皮肤不足几厘米的地方。 一个人刚到,经过讲台那边,看到这一幕,惊讶地捂住嘴,心脏猛跳,不敢停留,悄悄地离开教室。 第12章 . 来渡我十二 穿着校服 “我跟你说,新转过来的男同学长得真是绝了,跟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有得一拼,我记得姓许来着。” “对!叫许景。昨天我看呆了,救命,我好幸福啊,跟他们同一个班。” 话音落下,两位女同学背着书包,手拎着用塑料袋装的面包走进来,看到还在专心抄答案的宋子词便打招呼。 她们不约而同的一起出声,“早啊,子词。” 宋子词立即停下抄写的动作,快速地将草稿纸挪回去,神色自如地弯了弯唇,回一句,“早。” 沈渡辞眸色微变,收回手,捡笔,然后站起来,拉开椅子坐下。 在门口那个方向看东西有死角,没留意到桌子底下还有人。 突然冒多一个人出来,吓她们一跳,刚才还在聊八卦呢,虽说不是坏话,但叫本人听到还是有点尴尬的。 教室越来越多人,宋子词注意力被分散,也无心学习了,沈渡辞仿佛能听到她心声一样,“先学到这儿吧。” 说完,转身坐回去。 见此,她自然是高兴的,把试卷塞进桌兜里,屁颠屁颠地跑出去,打算到校门口找陈萌,跑动期间,牛仔短裤生了些褶皱。 湛蓝色的布料,白藕色的腿。 慢慢盘上来,置于腰间轻轻地晃动着。 纤细的手指攀在肩膀上,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楸着衣服,抓出一层又一层的褶皱。 想穿着校服弄她。 沈渡辞敛下眼睑,指节微微泛白,目光从宋子词的背影移到书本上,笔尖在不知不觉中戳破了纸张,留下一个带些墨水且丑陋的小洞。 校门口人来人往,一眼过去大多穿着校服,不穿校服的宋子词较为显眼,陈萌一眼就看到了。 她一把扔掉扫把,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略微圆润的脸有几滴汗,随意地擦了擦。 “子词,天那么热,你怎么出来了?” 宋子词左瞄一眼,右瞄一眼,确定没有领导、老师在附近才把手机拿出来,打开聊天页面递给陈萌看,“今晚去吗?” 经常玩在一起的几个人会建一个微信群,为方便联系。她们有什么活动会在里面@大家,问要不要一起去。 当中除了她和陈萌,其他的女生自高中起就不在同一个班了。 陈萌瞄了几眼,瞬间瞪大双眸,心情有些激动,“去酒吧?我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哎,会不会很乱?我有点怕。” 说是怕,但她眼睛在放光,一看就是蠢蠢欲动了。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信息弹出来。 灭掉全世界的白莲花【放心,不会有事的,那酒吧是我亲哥哥开的,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酒吧,今天第一天开业,他邀请我们去参观参观。】 许愿数学过六十【对啊,@唐诗宋词别搞我@萌萌哒@李轻轻。小词,小萌,轻轻,我们有好久没一起出去玩了,去嘛去嘛。】 见陈萌皱起来的眉头舒展开来,宋子词了然,这是同意了的意思,于是手起手落地打字。 唐诗宋词别搞我【好,我们去,发地址出来,等最后一节体育课点完名就翻.墙打车去。】 李轻轻【好吧,今天不去做兼职了,但我不想逃最后那节课,我晚点去。】 高中一周有两节体育课,高二(2)班下午最后一节就是体育课。 集队报完数便解散,自由活动。 远离操场的白墙下,宋子词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的蓝天白云,没有犹豫地跪在草地上,用膝盖和手当支撑点,示意陈萌踩着她的背上去。 “快点,别被人看到了,别怕,我牢靠着呢。” 她们已经将书包甩出去了,陈萌没做过这种事,既兴奋又刺激,“子词,我很重的。会不会压倒你?” 宋子词跪得膝盖微微发麻,没多少耐心了,“陈萌,你再不上去,小心我揍你,这个姿势很累的。” 这个姿势?她又想到别的地方了,赶紧摇摇头,把脑子里带颜色片段甩掉,“陈萌,那小电影的资源还在不?” 闻言,陈萌脚一歪,眼神意味深长,笑了几声,“子词,你还想看一遍?” 宋子词一噎,转念一想,这句话的确很容易招误会,但她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没有,你不觉得里面的男优脖子上的那颗痣很性感吗?” 陈萌眯着眼想了想,“的确,不过他长得勉勉强强,我看了没太大反应,偏偏你又喜欢看有剧情的,要是其他的,我还能挑部男优帅点的。” “......”宋子词转移话题,“算了,上来吧。” 不敢再磨蹭,陈萌快手快脚地踩上去,攀着墙,利用臂力爬上墙。一边是学习的圣地,一边是车来车往的街道。 历经几分钟,终于将人送了上去,宋子词还跪着,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视线范围内多了一双白鞋。 慢慢往上,是长度刚到精瘦洁白的脚踝的蓝色校服裤,然后是略带少年青涩感的脸。 造物主是不公平的。可世界本就不公平的,即使是众人所宣扬的公平,也只能称得上是有差别的公平。 她忘记起来,昂着头望沈渡辞,没察觉自己的上衣领口垂下,露出姣好的锁骨。 陈萌如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墙上面,简直想装死,被谁发现不好,居然被学习委员发现。 考虑了几秒,她觉得还是先下来为妙,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害怕,一不小心直愣愣地朝街道那边倒去,“啊!” 宋子词猛地站起来,边拍掌心和膝盖的碎泥草,边问墙那头的陈萌,“你没事吧?” 陈萌摸了摸摔疼的屁股,“没事。” 沈渡辞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言,瞧起来是颇为漠然的模样。 殊不知脑海里回放的却是少女跪在地上,衣口下坠,锁骨因动作愈发凸起,两抹莹白隐约可见,腰身纤细的画面。 宋子词摸了下泛红一片的膝盖,还算镇定,被他发现了又如何,难不成还会告状不成? 此时腿上的肤色与膝盖是分层的,白、红,极为明显。 第13章 . 来渡我十三 错觉 看一眼时间,耽搁了十分钟。宋子词脑子一抽,清清嗓子,指指白墙,开口问:“能不能帮帮我?” 本来打算让陈萌上墙后,借力拉自己上去的,可现下情况不一样。 陈萌是过去了,可她还在里面,附近又没有桌椅之类的东西,倘若跑到教学楼搬一张过来,怕是过于明目张胆。 所以只剩下两个方法了。 沈渡辞听了,缓缓上前几步,看她良久,又抬眸看一眼带了很多脚印的白墙,很是官方地说:“下课时间还没到。” 言下之意,是反对她们这样做。宋子词垂在两侧的手指顿时僵滞,像泄了气的气球,“算了,不要你帮忙了。” 他停在离她一米远,嗓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地重复一遍,“下课时间还没到。” 南城五中只有班长,没有副班长,高中时期班长要管的事务还是偏多,于是有些事情会交给学习委员处理,分担一下。 例如学生请假记录、迟到早退等等。 宋子词右腿脚尖无意识地抬起,碾了碾地面的青草,脾气来了,“那你记我名字吧。” 顿了顿,她瞟向白墙,考虑到别的,皱起眉头,略有迟疑,“陈萌,你怕不怕被记名字?” 陈萌放弃挣扎,靠着墙还在喘气,“记就记吧,我人都出来了,是不可能打道回府的。” 说时迟,那时快。宋子词跑开几步,然后往白墙冲去,一跃,双手死死地抓住墙头,脚蹬着墙,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去。 发生初中那件事后,宋父曾给她报过个跆拳道班,虽也没认真学,但如何使力、借力那一节课,恰好听了进去。 陈萌忽觉上面投下一道阴影,抬头一看,惊了,“子词,学习委员送你上来的?” 宋子词没说话,爽快的一跳,跳下来那一刻,双腿微弯,缓解冲击力,否则很容易折腿受伤。 从地上捡起书包,她头也没回,拉起陈萌就走,“走,现在去还能赶得上开业典礼。” 酒吧一般来说是夜间娱乐地点,所以这次决定下午进行开业典礼,晚上便可以直接迎客。 而她们逃掉体育课去,刚好能看到这热闹的一幕,下课后去就不能了。 沈渡辞默站在原地,垂下睫绒又掀起,抬首凝视着一潭清湛得近乎能见底的蓝天。 他稍稍抬起手指,顿在半空中,细碎的光透过指缝洒到脸上,指尖似乎也染了点蔚蓝色,只不过是错觉。 草地一片绿,一根红色细绳尤为惹眼,落在白墙角下。 那是宋子词的。沈渡辞走过去,慢慢蹲下,因肩胛骨凸起,校服短袖顺动作贴在身上,勾勒出一道愉目的身形。 夕阳未落,淡淡的光打在少年的侧脸,细碎的头发微微覆盖住光洁的额头,风一吹,轻动了几下。 他伸手捡起来,红绳落于瘦削的长指映得愈发好看。 李木宣看了看沈渡辞,又看了看那根红绳,她好像记得宋子词脚上也戴了红绳,“沈渡辞,班主任喊你有事。” 话里暗含了几分不自在,李木宣还在为上次的口不择言怀揣着愧意。 事后,班主任通过数学老师得知了此事,偷偷找过她一次。 他问:“木宣,你有没有看过《菜根谭》这本书?” 李木宣学习成绩中等,平日里喜欢看小说,这种一听就像名著的书自然没看过,她沉默地摇头。 班主任笑了笑,“没看过没关系,我跟你聊一下。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利欲未尽害心,意见乃害心之蟊贼’,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又得到了一记摇头。 LJ 不继续卖关子,他脸色变得凝重和严肃,“意思是:物欲未必能够伤到我们人的心性,而藏在意识深处里的偏见危害性更大,能在潜移默化中吞噬掉一个人。” 李木宣回过神,沈渡辞将红绳放入兜里,嗯一声,眼瞧着就要越过自己往教学楼去。 她心一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顾不得面子什么的,闭着眼睛说:“沈渡辞,对不起。” 言罢,又补一句,“上次说那句话是我的不对。” 沈渡辞脚步一停,看眼李木宣,没能记起她说的是什么事,但也不想多问,“嗯。” 微信昵称叫灭掉全世界的白莲花的女生叫林夕,他哥哥林循礼今年才二十三岁,长相帅气,举止斯文。 看得陈萌一阵春心荡漾,“子词,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二十三岁便是一家酒吧的老板了,换别人才刚大学毕业呢。” 宋子词笑笑,没反驳,说得没错,不过她更感兴趣的是这儿的酒。 林循礼给人的感觉就是邻家大哥哥,很会照顾人,知道她们是林夕的朋友,送来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还说要什么随便点,免费。 晚上八点半,喝了几杯,宋子词有些头晕脑胀,包厢里五颜六色的光线交错,一闪一闪的,产生醉意后看起来眼花缭乱。 拍了拍玩得正兴起的陈萌,她说:“我去个洗手间,待会回来。” “啊,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你玩你的。” 出到酒吧过道果然好了许多,宋子词顺着指路灯牌往洗手间去,途中看到了一个人,穿着酒吧服务员的衣服,白色衬衫,黑色裤子。 开业典礼时,成排的男女服务员站在一旁,当时她可没觉得这套衣服能穿得那么好看、有气质。 一时兴起,她走过去,想撩人家,人影重叠,视线朦胧,他长得有点像沈渡辞。 “你叫什么名字?还是学生吗?来这儿是兼职?” 沈渡辞看着她,不说话。 宋子词郁闷地哼了一声,也不纠缠,想绕开他走过去,刚迈开步子就被人一扯,按到因灯光变化,时而变成红色,时而变成蓝色的墙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落下,撬开城门,吸吮着她口中余留的酒香。 第14章 . 来渡我十四 挺好看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遭,宋子词晕乎乎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意识稍微有些涣散。 她眼神略显呆滞地看着眼前放大了也没能找出丝毫瑕疵的五官。 真的好像沈渡辞。 挺好看的。 “子词?子词跟我说去洗手间了。” “你也要去?我跟你一起吧,子词好像有点醉了。” 交谈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唇分离,禁锢住她的手也缓缓松开。 墙上的颜色还在变换,宋子词脸颊酡红,沈渡辞的身影逐渐消失,没了支撑点,慢慢滑落,她干脆蹲下来。 陈萌一边走一边跟李轻轻聊八卦,一转弯,见宋子词旁若无人地蹲在地上,愣是吓了一跳,忙过去扶起她。 “子词,你没事吧。” 宋子词皱了皱眉,顺力起身,眯着眼环视一遍四周,“这是哪里?洗手间呢?” 没等她们回答,她用指腹摸了摸嫣红的唇瓣,嘶了一声,“好痛,刚才谁咬我来着?” 陈萌翻了个白眼,实在忍不住敲了把宋子词的脑袋,“宋子词,给我清醒点,没人咬你,叫你喝那么多,都说了这酒后劲大又不信。哎,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两人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回包厢,恰好林循礼来包厢看她们,林夕扯住他。 “哥,我朋友喝醉了,待会送我们回去吧。” 林循礼轻挑眉梢,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宋子词,其实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大晚上的,一群小姑娘打车回去不安全。 “嗯,我出去处理点事,很快回来。” 陈萌扶起宋子词,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方才挪出点地方坐下去,紧接着饶有兴趣地问:“小夕,你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夕正巧在喝果汁,差点喷了出来,实在没料到。 她抹了下嘴角,眼含讶异的反问:“小萌,你不对劲。” 少女时期,春心萌动是常态。陈萌也没否认,嘿嘿嘿地笑了笑,“就问问嘛。” 自古以来,没多少妹妹觉得自己哥哥是完美的,林夕亦是如此,“好像没有,大概是因为我哥他非常不懂情.趣,只想赚钱,没女的能忍受得了他。” “......”这不是大多数人的通病吗? 陈萌没再问下去,偏了偏头,转移注意力,用手轻轻地捏宋子词的脸。 软软的,染上酒意后,皮肤还淡粉淡粉的,越看越喜欢。 回来的时候怕醉酒的人难受已经关掉包厢里乱七八糟的灯,现在开的是寻常那种照明灯,亮了不少。 视线移到宋子词稍稍破皮的唇,陈萌猛地一巴掌拍向她的大腿,五道红色的手指印顿时浮现。 “宋子词!喝醉酒你还自残!难怪你说嘴疼,谁让你咬自己的唇啊,傻子。” 宋子词被这一巴掌拍得跳起来,酒醒了一大半,大腿火辣辣的,赶紧搓几下缓和,“陈萌,你打我做什么?” 李轻轻笑着摇头,只觉她们两个是欢喜冤家,经常大喊大闹的,倒是像专门来活跃气氛的。 洗手间里,沈渡辞半弯腰,背微微拱着,透过薄薄的白色衬衫,脊线弧度清晰可见,隐约可见淡青色脉络的白净手臂撑在盥洗池。 过了一会儿,他用水洗了把脸,低耷睫毛,望着按得泛白的短指甲,两鬓和额间碎发略微染湿,尚有些水留在上面。 一滴一滴地砸落,落到盥洗池边,又散成更小的水珠,密密麻麻的。 生既是死,死既是生。 黑色曼佗罗,枝叶妖冶、诱惑性极强、有剧毒、危险致命、邪恶的源头。 相传每一株黑色曼佗罗花里都会住着小精灵,可以帮人实现愿望,只不过,想得到别的东西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交换条件——人的血。 沈渡辞阖上眼,喉结动了动,面朝天花板,锁骨凹陷处很是明显。 黑色曼陀罗,勾引人堕落。 林循礼找了很久都没找着沈渡辞,经过洗手间,想了想,还是走进来,还真找到了。 “渡辞,今晚谢谢你了,兼职的钱我微信发你。” 当年,林循礼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参加了一个竞赛,遇到了在读初中的沈渡辞。 前一段时间去南城五中接林夕放学,重新见到他,便问拿了联系方式,所以直到现在两人的关系也算可以。 今晚临时有人有事不来,缺人手,不知怎么的,就记起了他。 “嗯。” 换掉服务员衣服,穿回校服,沈渡辞出到酒吧外面,倚在路灯柱子边,地上投射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他的目光游离于摆在门口那里的花束,没多久,一个人走了出来。 第15章 . 来渡我十五 有证据吗 不过不是那个人,沈渡辞眼睫微颤,抿直唇,转身离开。 由于昨晚玩得太晚,宋子词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早读的时候在打瞌睡,座位又偏偏靠近走廊,老师和领导走来走去的。 每天早读的内容会因第一节 是什么课而变化,今天是英语。 英语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为人古板、负责任,常年戴着黑框眼镜,头发绑得紧紧的,发际线都被拉高了不少。 她巡了一圈,迅速锁定目标,快步地朝宋子词走来,而陈萌用手撑着睡,头一掉一掉的,恰好惊醒,还没反应过来。 “宋子词,给我出来!”英语老师黑着张脸,跟那个锅底有得一拼。 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罚上顶楼天台打扫卫生,说什么,既然困,那活动筋骨就不困了,英语老师给宋子词两个选择。 一是围着操场跑十圈,二是打扫干净教学楼天台,待会会叫人上去检查。 宋子词果断选择了第二个。出去时,经过讲台,沈渡辞念书的声音传进耳朵,有点低沉,介于少年和成人嗓音。 全班都坐下,唯有她一个人站起来,很是惹眼。 但沈渡辞眼也没抬,长指轻搭在书本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读完这一页,停下,继续翻开下一页,他似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已无一人的门口。 天台上有不少垃圾,宋子词看着就想爆脏话,那么多活,一个人,这是要累死她? 一开始选第一个才对的,少跑几圈,英语老师也不知道,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 以前就听陈萌说学校的小情侣会上这儿约会,带些奶茶什么的小零食。 现在看来所言非虚,何止奶茶,还有饼干塑料袋、冰条棍、八宝粥罐等等,慢着,她又把视线挪回去。 天台角落里有个套! 宋子词惊了,谁那么大胆,居然敢在学校的天台胡来,空荡荡的,没任何遮挡。 在隔壁实训楼看过来是能清楚地看到这里发生什么,刺激是刺激,但被学校发现,可是要开除的。 忍一忍,等到放学或周末去别的地方不行? 考虑几秒,她走过去,用扫把推了下,满满的一袋,表情瞬间僵硬,很是纠结。 跟老师说,肯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看监控排查。查出来,学校会直接开除两名学生,想想都有点隔阂。 不跟老师说,万一拿垃圾去扔,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宋子词强迫自己挪开眼,难得乖乖地打扫起卫生,一个小时后,早读也结束了,终于把明面上的垃圾全装进了黑色塑料袋。 只剩下孤零零地呆在角落那里的套。说实话,她觉得有点恶心,突然想知道那两个胆大包天的人是谁了。 没有丝毫公德心,做完也不把东西收拾好,随地乱扔,要是被抓了,她把活该二字送给他们。 刚准备用扫把将套扫进簸箕,铁门咔吱一声响,沈渡辞缓步朝这边来。 宋子词愣在原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又看了一眼他,顿时无言。 早不来,晚不来,非得在还没装好垃圾的时候来。 沈渡辞好像是英语老师派上来检查的,第一时间看了一遍四周,后来眼神定格在角落,眉头微微蹙起。 “呃,我也是刚才才发现的,你要告诉老师吗?”算了,反正又不是她的,学校爱查就查吧。 南城五中的规矩是早读结束就直接开始上课,教学楼一共有七层,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六楼。 而他每天的任务是在上课的时间去巡班,逮说话、睡觉、玩手机的学生,逮住一个是一个,好好的教育一番,再放回去。 走到楼梯,教导主任听见天台有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挠了挠还耷拉着几根毛发的地中海。 没过多犹豫,他抱着记录本轻手轻脚地上去,想看看是哪个兔崽子逃课,然后躲在天台。 教导主任指着他们,眯着眼呵斥道:“你们在干嘛呢!上课时间不回教室,在外面晃悠,当我不存在,当老师不存在吗?我跟你们说......” 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皮抽搐了几下,一团火蹭蹭地往上涨。 只见两名学生面对面地站着,一动不动,纷纷朝他看来,不远处还躺着一只套,在空旷无垃圾的天台显得很是突兀。 教导主任气得脸都红了,南城五中竟然出现这种事,“你们两个立刻跟我下去解释清楚!” 万万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宋子词自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想揽事,更不想替其他人背黑锅。 “我只是来打扫卫生的。” “下去,下去再说。”教导主任看他们的眼神也变了,手捏得记录本变形,努力地压制着怒火。 事关南城五中的名声,得严肃处理。 办公室里仅有几位老师,不在的老师有课,他们见教导主任气呼呼地走进来,想问又不敢触霉头,忍不住好奇地竖起耳朵听。 沈渡辞表现得很冷静,宋子词看了,心也渐渐安定下来,清者自清,怕什么。 啪嗒一声,皱得不成样子的记录本砸到桌子上。 老师们抖了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教导主任到底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以往拎那些上课讲话、睡觉、玩手机的学生回来,无非就是没收手机,继而骂一顿,罚写8000字检讨,常规操作。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教导主任为顺气,连续喝了几口水,期间上下打量着沈渡辞和宋子词,眼睛射出一道凌厉的光,微微泛黄的眼镜片也挡不住。 宋子词叹了声气,略感无奈,“教导主任,我说了,我只是去上面打扫卫生而已,当时手上还拿着扫把呢,你又不是没看到,那个东西真的不是我的。” “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有证据吗?” 教导主任冷哼一声,胸起伏不平,气还没顺过去,中气却还是十足。 她也来气了,瞪着他,“那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你有证据吗?” 就在这时,沈渡辞开口了,穿着校服的他依旧身姿修长,叫人不容忽视。 “是英语老师让她去打扫卫生的,这个你问一下英语老师便知。” 停顿了下,又说:“记得每层楼梯口都有监控,学校的监控录像一般能保存三个月,我曾无意间听到门卫说为了减轻内存负担,一个月清一次。”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难以言喻,“而那个东西看起来时间不超过一个月,我这个月除了今天没上过天台。” 宋子词接过话,“我也是。” 末了,她摇了摇头,还补一句,“教导主任,你总不能怀疑是今天早上用的吧,时间那么短,看样子也不像好不好。” 问英语老师就会知道沈渡辞是下早读才上来的,距离教导主任发现他们的时间,前后没几分钟,那也太快了吧。 教导主任:“......” 老师们:“......” 第16章 . 佛来渡我十六 模糊的头像 英语老师正疑惑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沈渡辞他们还不回来,刚想叫另一名学生上天台看一下的时候,教导主任的电话打了过来。 “啊?主任,他们确实是我叫上去的,对,我现在过去。”她拿着手机出去,打了个手势让班长管纪律。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教导主任这才让他们回去。 回到座位上,宋子词拧开水杯,猛地喝了几口,差点被不讲理的教导主任气死。 陈萌见她这样,也大概猜到很有可能是发生了些事情。 英语老师还没回来,班上有不少说话声,愣是班长也没法子,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得罪人。 “什么!”陈萌激动过头,一时间没能控制嗓音,附近的同学纷纷朝她看来。 宋子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别那么大声,待会全班都知道了,教导主任非得把我一层皮给剥了不可。” 没过多久,英语老师神色如常地回到讲台,拿起粉笔开始讲课,仿佛没被教导主任那件事影响到。 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很快要开始了,体育委员在课间吆喝着报名的事情。 每逢这个时候,宋子词都是想死遁的,她运动细胞极其低,其实说白了,一个字,懒。 说来也怪,爬墙、爬树可以。跑步,抑或是其他的运动,她压根提不起半点兴趣,自然不想参加。 高一报名校运会,大家还算积极,高二混成老油条后,很少人报名了。 但学校会给除了高三以外的每个班分配名额,明文规定,每一项运动都得有人参加,鼓励积极参与学校活动。 体育委员宣传了好几天,报名的人还是寥寥无几,无奈之下,只好抽签决定。 此时要是有香在手,宋子词肯定多烧几支,求神拜佛不要抽到自己,不过她素来倒霉。 怕什么来什么。男女混搭接力跑四百米,抽中了宋子词,她当即趴在桌子上,叫苦连天。 陈萌忍住笑,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四个人接力,你就跑一百米而已,子词,你是可以的!” 下一名抽中沈渡辞。 陈萌又说:“学习委员跟你一样是男女混搭接力跑四百米呢。” 宋子词抬起头,更加怀疑人生了,宁愿抽中跑八百米,那样她可以放弃挣扎,慢慢走完。 但接力跑不可以,是团体的,而不是个人的。 抽完人,学校安排下来的任务完成,体育委员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手掌,“下课后,被抽到的学生留下来练一下,距离校运会还有几天,临时练一练也好。” “我们代表的是班级,而不是个人,大家要上心点,这是高中时期,我们能参加的最后一届校运会,高三学习紧就不能参加了。” 班上的人懒得理体育委员,该干嘛干嘛。 下课后,陈萌背起书包,还极为迫切地看了几眼手机,好像有什么急事,“子词,把椅子挪挪,我要走了。” 宋子词拦住她,暂时不让对方出去,眼含打趣,“陈萌,你不留下来陪我吗?” 之前她们当中一个有事,另一个会自动留下来等的。 陈萌抿了抿嘴,撒娇般地摇着她的手,“子词,你最好了,我今晚有事,改天一定等你,好不好嘛。” 宋子词了然地点头,站起来,贴心地拉开椅子,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走吧,小心点,晚上我微信找你。” “好。” 跑步前要做热身运动,宋子词恰好站在沈渡辞前面,抬手弯腰时,腰间的衣裳总是掀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 他看了下,没过多停留。 宋子词是第三个接力,沈渡辞是第四个,她传棒的时候总是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因为下一个接棒的人在上一个人跑来前就要开始跑了,所以她得跟上,然后传过去,期间不可避免接触到对方。 来来回回练了好几次,在最后一次出了点小意外,宋子词鞋带突然松开了。 等别人和自己发现已为时已晚,被绊倒了。 也是巧,这次,沈渡辞起跑没上几次快,听到旁边的同学喊,“小心。”,他下意识转身,将她接个满怀。 男女身体构造不一样,宋子词很早就知道了,但如此清晰地感受一遍,倒是第一次。 她一直觉得沈渡辞瘦,撞上去的那一刻发现,虽然瘦,但还有的料还是有的。 尤其是胸膛,硬绷绷的,撞得生疼,生理性眼泪微微染湿眼睫,幸亏及时偏开脸,要是鼻子怕是会疼死。 不过,宋子词有个地方更疼,比脸还疼,本来便不大,怕不是被这一撞,直接撞平了,然后整个飞机场。 沈渡辞抱着她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红色塑胶跑道硌人得很。 不仅如此,还掉色,干净的白色校服衫顿时染红。 其他人连忙跑过来,想要扶起他们两个,体育委员吓了一跳,“子词,渡辞,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宋子词拍了拍衣服,看着上身脏红的沈渡辞,有点不好意思。 有经验的学生都知道,沾上学校塑胶跑道的颜色是洗不掉的。 上次穿了一条新买的白色百褶短裙,打算来操场拍照,弄上一点点也弄不掉,后面就塞在衣柜里,没拿出来穿过了。 “对不起,是我没系好鞋带,我赔你一件校服。”她脱口而出这句话。 沈渡辞手一顿,慢慢抬眼看过去,昏黄的光晕下,五官轮廓更加清晰,手肘稍稍渗血。 在宋子词那个位置,没能看到。 这时,有人见着了,“渡辞,你手肘流血了,要不要去校医那里包扎一下?” 另一名女同学插话:“校医?你忘了吗,校医比我们准时下班呢,我们下课铃声一响,他人立马不在了。” 宋子词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沈渡辞扔下一句,“没事,不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从人群中走出,径直朝放在一旁的书包去,单手拎起,颀长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好,渡辞。”原本这次就是今天的最后一次训练,体育委员转头跟其他人说:“你们也回去吧。” 房间里,窗帘随风扬动,檀香味道很浓郁,跟烟草味混夹在一起,相互融合,最后掩盖住。 沈渡辞指间一点猩红,温度很烫。 他和没亮灯的房间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看了一眼沉闷死寂的窗外,在手指快要被烧到之前,及时掐灭,只不过那温度尚存。 今天,撞到了她的胸,很软,跟想象中的一样。 沈渡辞用指腹点一下受伤的手肘,血液干涸了,现在动它,也不会沾到血,用力一按,血珠又重新渗出来。 指尖留下一抹鲜血,他抬了抬眼皮,耳边回荡着她倒下地的那声闷哼,脑海里略过那抹柔软的触感,呼吸微变。 硬了。 洗完澡的宋子词越想越懊恼,连头发也不想擦了,打开微信找陈萌【陈萌,我把沈渡辞的校服弄脏了,我要赔他一件,他说不用。】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想欠人家人情,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萌似乎还没空,过了十分钟才回。 【弄脏学习委员的校服?你们不是训练四百米接力跑吗,怎么会弄脏别人的衣服?】 她咬着唇,打字解释【摔了一跤,然后把他扑倒在学校那无比垃圾的塑胶跑道上,校服全红了,你也知道肯定洗不掉的,算是作废了。】 陈萌【这个呢,既然学习委员不用你赔,那就算了吧,总不能强迫人收下吧,要不,你以身相许?美女投怀送抱,一般没人能拒绝。夹带一张猥琐的表情包】 宋子词算是意识到了,陈萌是个不靠谱的【走开,外送你一记白眼。】 陈萌【好了好了,开玩笑呢,别当真哈。你请他吃点东西,当作赔罪?】 这个主意倒不错,她放下手机,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脑子被沈渡辞喜欢吃什么这个问题困扰着。 踌躇了几分钟,又打开微信,问陈萌【你有沈渡辞的微信吗?】 可能是办完事情了,陈萌秒回【没有,我一般不加班干部的微信,尤其是跟我没说过几句话的班干部,对了,班群里面应该有,你去看看。】 宋子词随手点开班群,因为是实名制的,所以清一色的真名,用眼睛扫了两遍,才找到角落里的沈渡辞。 点进去,放大头像看,是一名女生的背影,非常模糊,给人感觉像是偷拍。 但想起他那张脸,她立即否定了这个傻X的想法。 那很有可能是网图,一张没什么像素的网图。 令人疑惑的是,如果是随便找的网图,也可以找像素高点,糊成这样,怕是连模特本人看到这张照片都认不出来。 宋子词习惯加好友前,看别人的朋友圈,而沈渡辞的朋友圈空空如也,一点东西也没有。 时间不早了,她手起手落地发送好友验证,打了三个字‘宋子词’。 沈渡辞坐在书桌前,试卷平摊开来,放一边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放下笔,拿起来,一条验证信息弹出来。 第17章 . 佛来渡我十七 学弟 看了屏幕一会儿,略微冰凉的指尖微动,沈渡辞通过了好友验证。 宋子词眼睛一亮,没想到那么快就通过了【沈渡辞,校服的事情,我还是感到很对不起,要不我请你吃东西吧,你喜欢吃什么?】 他眼睛没离开过手机,薄唇紧抿着,忽觉手肘的伤口有些痒,挠不到的那种痒,可明明还没愈合。 【好。】 只回答了前面的问题,没回答后面的,她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买去学校给你。】 【随便。】 随便?宋子词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小时候认识一个新搬过来的邻居,是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刚开始玩得挺好的。 宋母让她们出去玩,借此联络一下感情,她问想吃什么,对方说随便。 然后打算吃汉堡,小女孩说容易上火,吃素食自助餐,小女孩说过于寡淡,吃牛排,小女孩说太贵不划算...... 都有点怀疑她的选择困难症是被那个小女孩逼出来的。 摇了摇头,宋子词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你能不能举些例子,我怕买到你不喜欢吃的,或者是不能吃的。】 【没有。】 打多一个字会死吗?她忍不住吐槽,挠了挠头发,转念一想,买吃的回班给他,万一被其他同学看到,好像很容易传出谣言。 毕竟总不能逢人就解释是因为弄脏他的校服,为了补偿才买东西。给人感觉欲盖弥彰。 不解释又不太好,万一传到喜欢小题大做的教导主任那里颇为棘手,学校抓早恋那叫一个严,被逮住,记大过一次,家庭教育一周。 宋子词倒是无所谓,家庭教育一周这个惩罚挺吸引人的,呆在家里反省一周。 可总不能连累沈渡辞吧,拖无辜之人下水这种事,少做为妙,尤其还是优等生,学校非常重视。 不得不说他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现在对她跟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在班上相处得也还算可以,不亲不近。 虽或许是想太多、过于杞人忧天,话说送点吃,教导主任也不能就此认定他们有早恋的苗头,她把事情想复杂了。 但为了沈渡辞名声着想,宋子词还是摒弃了买吃的回学校给他的想法,于是建议【周末约个时间出来吧,我带你出去吃。】 【嗯。】 没再有消息进来,沈渡辞熄掉屏幕,收好试卷,夜晚的城市也不寂静。 窗户大开着,隐隐约约能听见车子开动、人们的交谈声。 干净整洁的书桌上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只蝴蝶,颜色极其艳丽,斑斓的纹路叫人移不开眼。 那是买回来的蝴蝶标本。 星期四轮到宋子词值日,她拿着扫把杵在校门口,时不时扫一下地,顺便瞄一眼来来往往的人,看能不能遇见昨晚林夕说的帅学弟。 南城五中是出了名的重点高中,如果考不上的话,有很多家长为了让自己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非常舍得砸钱进来。 恰好,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之前小学升初中,没考上南城五中。 听林夕说初中部的初三级转来了一名超好看的学弟,能与高中部的沈渡辞、许景、陈鑫等人媲美。 看照片确实不错。 不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照骗’而已,宋子词也没那么有空特地去一趟初中部看人,所以乘值日这个机会碰碰运气。 见不着便算了。 运气属实不太好,快上课了都没瞧见,可能看漏眼了,她摇摇头,打开垃圾袋,装好垃圾,朝垃圾池方向去。 少年站在实训楼下,手捧着教案,应该送来给老师,淡雅如雾的晨阳洒下,墨色短发泛着淡淡的光泽,脸上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校服衫一如既往的洁白、无皱褶,不像她的总是染上污渍。 宽大的蓝色校服裤被沈渡辞穿出不一样的感觉,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冷傲孤清,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其他人模仿不来。 叫人害怕接近,又渴望接近,产生矛盾体。 宋子词偏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脚步没停,继续向前走,突然,撞上一个人,也不算是她撞上,是手上的垃圾袋撞上别人。 “不好意思。” 她忙停下,幸亏是垃圾袋,要是拿的是垃圾桶恐怕会洒到地上,还得再收拾一遍。 祁修面容青涩,略显稚嫩,但长相不凡,笑起来嘴角微微上翘,眉眼也泛起浅浅的涟漪,弯弯的,给人好相处的赶脚。 他说:“没事,学姐。” 正是微信群里林夕发出来的照片的主角。 宋子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想,还可以,不是时下流行的‘照骗’。 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服样式和规定不一样,初中部上课期间必须得穿校服,而高中部只需要在要升国旗的星期一穿就行。 所以是初中学生还是高中学生很容易辨认。 沈渡辞闻声看过去,眸色极淡,纤瘦手骨拿着教案微微用力,硬皮的教案没反应。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树摇晃了下,几片叶子飘落,其中一片稳稳停于宋子词卷发上,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祁修顺手替暂时没发觉的她拿下。 宋子词下意识蹙眉,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几步,不太习惯跟才见第一面的人靠那么近,即使样貌不错,也不喜欢,“谢谢了。” 语气淡淡,疏离不容忽视。 察觉到她的排斥,祁修轻挑眉梢,笑了笑,很识趣地侧身让路,瞟了一下垃圾袋。 “快上课了,就不耽误学姐了。” 宋子词眼睛不自觉地往沈渡辞所站的地方扫过,他先一秒收回视线,没让人发现,老师刚好下楼,笑着接过教案,还说了几句话。 她没仔细听,大概也能猜到是好话。 陈鑫家里有钱,明天生日,打算搞个小型庆祝会,家长忙于生意没时间,叫他邀请一些相熟的同学下课后去家里一聚,热闹一下。 沈渡辞是陈鑫的同桌,自然会出言邀请,而平日里跟后桌的宋子词和陈萌关系也不错。 组成了拌嘴、聊八卦三人组。 有时候,陈鑫都怕回头聊天会影响沈渡辞学习,可见他充耳不闻,久而久之,便不太放在心上了。 宋子词明天晚上没活动,爽快地答应了,陈萌见她去,也跟着去,好结伴一起回家。 其实对于沈渡辞会不会答应,陈鑫也没报多大希望,心底自然是想他同意的,可班里面之前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有不少人约过他出去,无论男女,没见一个成功的。 出乎意料的是沈渡辞说好。 陈鑫顿时看他的眼神变得不对劲,佯装害怕地往墙边挪了挪,玩笑道:“渡辞,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沈渡辞没再回应,表情毫无起伏,专心地看英语阅读理解。 陈萌听不下去了,做呕吐状,“陈鑫,你少恶心别人,撒泡尿照照镜子吧,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就你这熊样,学习委员还暗恋你,要暗恋也是暗恋子词。” 宋子词轻轻推了陈萌一把,用眼神示意别扯上她。 陈鑫哼了一声,和陈萌又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暗恋我怎么了?宋子词?她那么粗鲁,还瘦得跟竹竿一样,前不凸后不翘,男生不好这一款的。” “陈鑫,还人身攻击?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少给我自恋了,你才瘦得跟猴儿似的,不,我侮辱猴儿了。” 陈萌站起来,叉着腰回怼,嗓音不小,尖尖的。 “......”这都能吵起来,就算话题的主人公变成了自己,宋子词也懒得开口,慢悠悠地打开手机,掏出耳机。 挑首好听的歌,把音量开大。 沈渡辞凝视着阅读理解中butterfly这个单词,蝴蝶很明显是没有尾椎骨的,但人有,他闭了闭眼,调整呼吸。 第18章 . 佛来渡我十八 生日会 这一节是自习课,没有老师上课,由班干部管纪律。 沈渡辞坐姿端正地持着笔,眼神扫过物理大题,随后思索一番,写出解题步骤。 无论何时班上都不可能完全安静,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了细细碎碎的说话声,班长摇摇头,自动忽视,埋头苦读。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十几岁的少年嗓音略哑。 祁修面上总是挂着笑,很阳光,“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想找一下宋子词学姐,宋子词学姐在吗?” 陈萌捂住嘴巴,认出了来人是新转学过来的学弟,赶紧推了推还愣在原地的宋子词,“子词,有人找你。” 宋子词将手机揣兜里,拉开椅子不急不缓地走出去。 沈渡辞早已放下笔,解题过程也只写到一半而已,他透过门口,望着两人逐渐走远的背影,目光冷情且孤寂。 同桌陈鑫颇感兴趣,转头回去问陈萌,一看就是也对新来的学弟祁修有所耳闻。 陈鑫趴在椅子上,抛了个自以为很撩人的媚眼过去,“那个人好像叫祁修吧,不是刚转过来没几天吗?怎么就勾搭上宋子词了。” 陈萌怒瞪他一眼,“陈鑫,你是不是才吃过屎不久,嘴巴那么臭,什么叫勾搭,会不会用词。” 她虽也好奇,但懂得分寸,女孩子之间的事情私下再聊比较好。 “我不知道,滚一边去,别什么都问我,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你算老几。” 自从宋子词出去后,沈渡辞便没再做题,时间过得很快,挂在墙上的钟的指针不经意间指到了五点半。 直到下课,她也没回来,他捏紧笔,暗地深呼一口气。 毒藤蔓疯狂滋生,自底而生,密密麻麻地缠上脖颈,逐渐勒紧,令人窒息的勒痕应运而生,毒液从细小的毛孔渗入。 一个小时了。 还没回来。 她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跟他走。 今天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吗? 宋子词、宋子词、宋子词。 指尖不可抑制地微微抖动了下,沈渡辞在心底默念几遍她的名字,垂下的墨睫泛着低落,陈鑫拍了拍他,“渡辞,你不回家吗?” 得到一记摇头。陈鑫没再多问,“早点回去,我先走了,明天见。” 班里面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就连一向等宋子词的陈萌也走了。 傍晚六点半,沈渡辞面色恢复冷静,缓慢地收拾着东西,站起来后,往后看了一眼还放在椅子上的淡粉色书包。 是宋子词的,她没回来拿。 远离教学楼的杂物房里,宋子词差点想把宋泽绑起来暴打一顿,要不是顾及旁边还站着个祁修和怕吓着人家小姑娘,肯定直接给他一拳。 小七怯怯生生地瞟了她一眼,还是不愿意从桌子底下出来,小脸挂着两道泪痕,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宋子词按亮手机屏幕,有点晚了,都六点多了,幸亏发短信叫陈萌先离开,要不然有得折腾。 学校七点钟准时锁门,再不出去就只能爬墙了。 她犹豫再三,放缓语气,对小七说:“你先出来好不好,你那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我送你回去。” 宋泽觉得自己蛮冤枉的,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来学校前见小七一个人在路边哭,身边又不见一个人。 他急着上学,想带小七去警局,不料她听到警局两个字就大哭,无奈之下只好先带小七到学校的杂物房里呆着。 打算等下课后再送她回去,因为之前去过她家,记得路。 那时候还跟小七的妈妈说过几句话,对方非常友好,感谢他愿意跟小七做朋友,当时还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可宋泽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能接通,或许是有什么急事,想收好手机时,小七眼含好奇地一巴掌拍过来。 于是乎,手机径直甩到地上,屏幕瞬间碎成渣,实在没法子,他这才让新同桌祁修去高中部找宋子词来帮忙。 毕竟乱带人进学校是不允许的,谁知道现在小七死活不愿意离开。 听了事情的原委,宋子词想打宋泽的心愈发强烈,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学习学傻了。 别人不想去警局就顺着?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再加上小七的情况异于常人,得谨慎点。 过了几分钟,小七又偷偷地瞄了宋子词一眼,努了努嘴,慢吞吞地从满是蜘蛛网的桌底钻出来,出来后第一时间牵住她的手。 “姐姐。” 宋子词眉间一跳,不是嫌弃,而是惊讶,“嗯,我让宋泽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七看了她一会儿,语气略带委屈地问:“那以后我还能见到姐姐吗?” 宋泽顿时无言以对,很想骂人,敢情他先前买了那么多零食给小七,还抵不过宋子词这个什么也没做过的? 晚上八点多,终于搞定小七的事,原来她跟母亲相依为命。 看起来好像是单亲家庭,没其他亲人。 小七妈妈今天去面试,叫小七乖乖呆在家里,将手机调静音了,没看到电话,对此感到非常抱歉和感谢。 回到家,宋子词发觉忘记带书包回来了,不过里面并没有重要的东西,带不带回家也没关系,而手机是随身带的。 南城夏天湿热,除却一整天窝在空调房外,走几步路都会出汗,闻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差点被熏晕。 她赶紧拎起一套衣服去浴室洗澡。 躺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弹出的备注是沈渡辞。 等弄完一切,已是一个小时后。 宋子词随便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拿起手机,发现沈渡辞居然给她发信息了,字数还不少。 【今晚完成新发下来的物理试卷。】 没带书包回来,她当然做不了,其实说实话,物理比数学还让人头疼,更加不会做【那个,我没带书包回家,改天再做可以吧。】 沈渡辞凝眸地看着这一行字,他是六点半走的,里面内容代表的意思是自她出去后,在七点钟之前没再回过教室。 【好。】 宋子词从未见过如此尽职的人,有些人恨不得别人不学习,考试考砸呢,难不成他还对她余情未了? 想借此...... 想到一半,强行打断,她鄙视了自己一番,好自恋,他们之间可没感情基础,自然不会有余情未了一说。 横看竖看,沈渡辞也不像是这种人,用陈萌的话来说,他是完美的。 不管在处理学习方面,还是处理感情方面,都冷静理智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成人也很难做到吧。她想。 之前宋子词对此无感,现下倒转变观念了。 只是,世界上真的会有接近完美的人吗?她不太相信,可沈渡辞看起来近乎完美。 就是性子冷了些,但这不是缺点。相反,还是一个致命的吸引点,莫名地招人眼球。 明天一下课,大家就会直接去陈鑫家。 好歹是人家的生日会,穿得好看一点算是对他的尊重,宋子词打开衣柜,准备挑件没穿过的新裙子。 陈鑫生日刚好是星期五,他半开玩笑地叫来的人玩通宵再回去,反正第二天都不用上课,家里多的是房间,睡到下午也不成问题。 宋子词喜欢陈鑫家的花园,很大,一花一草生长得错落有致,看得出经过精心照料。 用青石板砌成的花坛摆放着许多不同品种的花,花香萦绕,引得附近的蝴蝶纷纷飞来,落到花瓣上。 淡蓝色的修身短裙是宋母上一年买的,尺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略微偏小了,勒得有些难受,尤其是胸那里。 刚穿上身不觉得,后面慢慢就感觉不太舒服了。 有棵偏矮的树被修剪成椭圆形,一片绿中夹带着丁点其他颜色,宋子词踩着小白鞋走过去。 是一个木偶小佛像。抬头往上看,是别墅二楼的阳台,应该是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的,正想抬手取下来,她看见了沈渡辞。 “开始了。”他没看宋子词,看的是已落入她手中的木偶小佛像。 宋子词愣了几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噢,我马上进去。” 陈萌参观完陈鑫引以为豪的书房后,发现她不知道去哪了,便出来找,眼睛犀利地捕捉到地上有条蛇。 “子词小心,有蛇在你旁边!” 蛇?宋子词最怕那些滑腻腻的动物了,头皮麻了,条件反射地往靠得最近的沈渡辞跳去。 整个人悬空地挂在他身上,像只八爪鱼一样。 她双腿敞开,夹着他的腰,淡蓝色短裙摆微微下垂,与对方深蓝色的校服裤形成对比,手环着他的脖子,姿势非常不雅。 陈萌见了,惊得合不拢嘴巴,视线接触到还在爬动的蛇,忙一个转身跑回去找人来帮忙。 沈渡辞下意识地扶住宋子词的腿,因常年持笔写字清凉指腹微带粗粝,擦过大腿细腻的皮肤,酥酥麻麻的。 她心头掠过一丝怪异感。 LJ 虽然宋子词知道是自己主动的,他肯定不是故意碰她的,但两人贴在一起,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19章 . 佛来渡我十九 真心话大冒险 陈鑫急匆匆地赶过来,在陈萌拿起棍子打过去前,拎起那条蛇,还颇为珍视地摸了几下。 他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一不留神让它给跑出来了,这是我养的宠物,拔掉牙齿了的,不会咬人,你们放心。” 养什么不好,养蛇,爱好有点与众不同。 宋子词的心往下放了放,对上其他人的眼,发现他们的目光全放在沈渡辞和她身上,姿势令人浮想联翩。 留意到这一点,她忙不迭地下来,大腿离开了那窄腰,却还是不自在。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手指的触感似乎还在。 反观沈渡辞连话也不多说一句,脸不带任何情绪,仿佛这一段小插曲没能打扰到他,只是很小的事情。 不足以放在心上。 生日会一般有开蛋糕环节,今天也不例外,陈鑫装模做样地闭上眼,许了愿,然后吹灭蜡烛,切蛋糕,分给每个人。 宋子词对蛋糕的欲.望不大,吃多了容易腻,太甜、太多奶油了,所以素来只会吃一小块。 她没化妆,但由于皮肤过于苍白,看起来没什么气色,涂了口红,吃蛋糕的时候,尽量小心点。 沈渡辞看了眼她吃东西的模样,他分不清口红色号,却能认出这次的口红颜色跟饮料瓶上的不一样,更艳、更红了。 聊斋故事里面吸人精气的女妖。 视线冷静自如地下移,淡蓝色的布料掩盖掉小半截大腿,那是他摸过的。 想撕开。 不起眼的地方,有人看了沈渡辞一眼,又看了宋子词一眼,想到那天在教室里看到的画面,悄无声息地低下了头,安安分分地吃蛋糕。 陈鑫为让生日会不冷场,准备了好几个游戏,第一个游戏是真心话大冒险。 通常少不了它。 宋子词伸手捋一捋落到胸前的卷发,抿直唇思考着要不要不参加,不过那样太扫兴了。 她不喜欢这个游戏,纯属捉弄人。 第一局指的是陈萌,她选了真心话,陈鑫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问:“陈萌,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陈萌不别扭,还悠然自得地吃了颗圣女果,大大方方地承认,“有,青春期谁没喜欢过别人呢。” 瓶子转了几圈后,指向陈鑫,他举手做投降状,直截了当地选真心话。 陈萌差点笑岔气,逮住机会报仇,“陈鑫,你有没有偷偷地打过飞机?” 此话一出,愣是不感兴趣的宋子词也抬起了头,这个问题很有颜色,好奇回答是什么。 果不其然,纵使陈鑫脸皮厚,还是禁不住红了耳垂,支支吾吾着,但还是老实地说:“没打过飞机的男生是不存在的。” 其实说不说实话,别人也不知道,就是图个乐趣罢了。 可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既然玩,就得豁出去,男子汉大丈夫,说谎算什么本事。 除了沈渡辞神色不变,其他男生多多少少有点面露难堪,偏偏又不敢反驳,生怕话题待会扯到自己。 陈萌哈哈大笑,挪揄意味十足,不给他一点面子。 男生都会打飞机吗? 宋子词不能自已地瞥向沈渡辞,线条流畅、骨感纤长的手指放在身侧。他也会那样?用好看的手握住...实在想象不出来。 她果断判定是陈鑫为了面子,以偏概全,胡扯的。 还没移开眼神,沈渡辞抬起头,目光相撞,她讪讪地偏开脸,有些心虚。 往谁身上想不好,往他身上想干嘛。 房子里有空调,不热,温度调得太低,反而冷,宋子词刚想开口问遥控器在哪,沈渡辞扯了下陈鑫的衣角,薄唇微张,“冷。” 她抬眼朝他看过去。 陈鑫弯腰拿出遥控器,调高温度,继续游戏。 十分钟过后,宋子词想逃也逃不了,瓶子不偏不倚地指过来,她不是很在意地抛出一句,“我也选真心话。” 规矩是谁转瓶,就谁问。 又是陈鑫,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要是要你选在场的男生当男朋友,你会选哪一个?” 她弯唇笑了,红唇越发的诱人,抱臂靠着沙发,环视一遍参加生日会的男生,也不怕得罪人,直言不讳地说:“沈渡辞。” 不出意料的答.案,换其他女生选,一般会选他,毕竟在学生时代,不仅看脸,还看成绩、性格。 陈鑫佯装不满,“宋子词,今儿可是我生日,撒个谎说是我会死吗?不解风情。” 宋子词也是能开玩笑的,耸了耸肩,顺他意,“OK,读档重来,选你,行了吧?” 陈萌看不过眼了,推了一把陈鑫,“要点脸吧,选个谁都比你强,要是我,我也选学习委员。” 她嫌弃地撇他一眼,“你?还是算了吧,等到世界末日那天或许有眼瞎的会看上你。” 陈鑫:“......”他觉得陈萌是自己的克星,话不投机半句多。 另一名女生默默地拿过瓶子,纤细的手指用力一动,瓶子转起来,过了十几秒停下。 不知今晚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又是宋子词,她不是放不开的人,很是爽快,挑了别的,“大冒险。” 虽然没规定不能一直选真心话,但总是选同一个未免太过于乏味。 游戏从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人选大冒险,气氛一瞬间涨起来,陈鑫提醒还在发呆的女生,“问啊,愣着干嘛。” 女生回过神,清秀的面容叫人看了很舒心,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沈渡辞,“跟他接吻一分钟。” 陈鑫艹了一声,猛地跳起来,还想鼓掌呐喊,太刺激了,看女生一脸单纯的模样,不料一开口就玩那么大。 接吻!他喜欢看。 宋子词挑了挑眉,看着女生,是她的同学,叫秦玲子,听说是中日混血儿。 就是平日里不熟,互相也没说过几句话。 秦玲子微微一笑,接着往下说:“隔着一张白纸接吻,一定要满一分钟哦,只可以多不可以少,少一秒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一分钟。” 陈鑫用手捏了捏下巴,摇摇头,感叹道:“我竟然没想到这个,不行,不能输给她,待会我得想一个更劲爆的。” 据陈萌所知,宋子词还没交过男朋友,接吻?那可是初吻,当然是得留给自己喜欢的人才行。 正犹豫着要不要提议稍稍改变大冒险时,听见女生加了白纸条件,她松一口气,不再打算干预。 此时,天早暗了下去,弯月皎洁得好似昙花,镶嵌在无边无际的夜空,纯洁且迷人。 外面的水池泛着银光,清风拂过,水面微微漾起涟漪,宛若一幅画卷。 整栋房子亮起灯,在地上投下长长、捉摸不定的影子。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能看到,沈渡辞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坐在他旁边的陈鑫已经让位。 宋子词指间捻了一张白纸,悠悠地坐下来,沙发往下凹了一点,薰衣草的味道不浓亦不淡,他闻着很舒服。 她也说不清心情如何,没激动,也没尴尬,很平静,因为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沈渡辞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待宋子词贴着纸靠过来的那一刻,他微翘的眼睫动了动,徐徐地向上抬。 一双漂亮的眼眸倒映着人影,像三月细雨,柔柔的,细看又没多余的情愫,有说不出的明澈。 她没看里面缩小版的自己,注意力都放在色泽偏淡粉的唇瓣上,没再迟疑,亲了上去,薄纸隔断不了温度的传播。 宋子词耳朵听着陈鑫念数字的声音,眼睛看着沈渡辞的脸,对方也在看她。 他手还在原来的位置,垂搭于沙发上,裙摆不经意间盖住了,全部人重点关注时间的流逝,没人看见。 与前不久才碰过的大腿距离不远。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陈鑫趁大家不注意绕到沙发后面,恶作剧地一把扯下白纸。 两唇贴到一起,好软,还有点柠檬汽水的味道,他位置前面还摆着一瓶,宋子词瞳孔微微放大。 她方才意识过来,又跟沈渡辞亲上了。 “真亲上了!哇塞。”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喊大叫的。 她眯了眯眼,直起身子,两人距离拉开,他的唇沾了口红,愈发显得唇红齿白,暧昧迭生。 宋子词倒没觉得什么,站起来,镇定自若地回到原本的座位坐下,又不是第一次亲,之前就亲过了。 况且沈渡辞长相不赖,算不上吃亏,她无所谓,看他貌似也不像是介意的样子。 还好,否则会有种调戏良家的感觉。 本来陈鑫还想说些话逗弄一番的,但他们表现得非常坦然,无从下手,找不到话,只好收起心,延续下一轮转瓶子。 桌子有饮料也有酒,宋子词端起杯子,抿了几口果酒,那似有似无的柠檬汽水味被冲掉。 瓶子指着沈渡辞,陈鑫忍不住爆了句脏话,这太巧了吧,敢情是轮着来的,“渡辞,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渡辞仿佛没察觉到自己的唇有口红,并没有拭擦,别人不太留意这个,除了罪魁祸首的她。 “真心话。”轻飘飘的几个字。 陈鑫肚子里没揣好水,在场的全是老熟人,不用顾及什么,“渡辞,你有没有特别想上的人?” 他真的很好奇,因为沈渡辞看起来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上心,这样的人到底会不会产生对性的渴望。 第20章 . 佛来渡我二十 孤独 全场保持安静,期待着沈渡辞接下来要说的话,宋子词同样,他垂眼又抬起,缄默不语。 陈鑫很是会看眼色,不想让刚昂扬起来的气氛冷却下去,更不想得罪同桌,要知道之前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的。 好不容易可以靠生日会深入交流一下。 万一被游戏搞砸就不好了,陈鑫是真的想结识沈渡辞这个朋友的,要不也不会邀请连话也没多说过几句的同桌来参加生日会。 大概觉得自己太过于放肆了,刚刚一时鬼迷心窍,没考虑那么多,他急忙打圆场。 “如果实在不想答,可以自罚三杯我爸爸买回来的酒。” 沈渡辞向前倾,拿起白酒瓶子,斟了一杯又一杯,握杯的手指,染水泽的唇瓣,因咽酒滚动的喉结。 每一样看着都能感到心旷神怡。 俗言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吐槽人们总是追求好看的外表,却忽视了人的内在。其实说得挺对的。 但要宋子词选,她还是会选那个拥有好看皮囊的人。 先不说沈渡辞内在如何,宋子词也未探寻过,暂且不论。就说那张禁欲淡漠的皮囊太有杀伤力了,叫人招架不住。 凌晨两点,沙发上人东倒西歪地睡着,全是男生,女生去房间休息了。 宋子词习惯在一点钟前睡觉,超过那个时间会失眠,她走到花园里,夜晚的缘故,外面并不热,偶尔还有阵阵凉风。 沈渡辞坐在草地上,一条腿伸直,另一条屈起来,双手撑在身后,瘦削的肩胛骨微微凸起,脸对着天。 朦胧的月光洒下,恍惚间似乎给他添了一层薄纱。 喝了几杯酒,白嫩的皮肤微红,犹如可口的果子,看见就恨不得咬上一口。 很不适宜的,她想到了一条登上岸缺水濒临死亡的鱼儿,它孱弱地喘动着,细微的呻.吟声埋藏深处,路过的人却不肯顺手将它扔进一旁的水里。 风吹动裙摆,拂过垂在身侧的手,唤回宋子词的思绪,“沈渡辞。”她指了指房子里面,“你不休息吗?” 沈渡辞偏首看过来,视线落到她脸上时停顿了下,旋即缓缓收回,“睡不着。” 宋子词站到他面前,勾唇道:“我也是。” 热闹过后通常会回归到一片沉寂,而沉寂才是他的常态,沈渡辞嗯了一声,冷不防地问:“要做吗?” 他突然收起伸直的腿,两条腿微微屈起来,倒显得更修长流畅,手依旧撑着地,掌心满是轻微刺人的草。 疼又痒。 花香飘动着,她吸了几口,用手合拢裙子,爽利地坐到离他不足一臂距离的草地,“坐,当然是坐舒服,站着累死了。” 沈渡辞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这是你第一次喝酒?”宋子词开始没话找话,对方冷是冷了点,不过她自认为交际能力还是可以的。 他的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根草,没用力,“不是。” 在问之前,她大概也能猜到,毕竟第一次喝酒的人,除了天赋异禀的,连喝几杯还没喝醉的人并不多。 宋子词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平日里还真的看不出来,藏得太深了,她自愧不如。 想起陈鑫问的那个问题,她接着说:“你为什么选择喝酒,直接回答没有,按陈鑫的性子也不会怎么样的。” 最重要的是喝醉酒很难受的,上次就是,浑浑噩噩地度过晚上,第二天起床还发现唇破皮了,她向陈萌保证下次不再逞强喝那么多酒了。 沈渡辞看了她一眼,指间的草被连根拔起,“我只是单纯的想喝酒而已。” 原来如此,宋子词顿时恍然大悟,他既想喝酒,又不想破坏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形象,说得通。 学习压力确实大,喝点酒放松一下不可置否,总比更偏激的发泄方法好。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顺道夸他一句。 “这样啊,你酒量真好。” 宋子词没忘记周末要请他出去的事情,顺便提一下,“对了,明天你有空吗?” 见沈渡辞眼含不解,她补充道:“我们之前在微信说好的,周末挑个时间请你出去吃东西,明天早上九点去新立广场好不好?” 他静坐了几秒钟,松开手,那根草与一片绿融合为一体,“可以。” 夜色模糊,花园里装了类似于路灯的灯,今晚通宵开着,打下来的光是温暖色调,沈渡辞的皮肤是接近透明的白,宋子词却看得有些不太真切。 人都有伪装的那一面,因为有不想失去的东西。 可这样活着好累。 伪装后,还是失去了呢,人会不会崩溃,会不会绝望。 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她胸口一闷,总有那么有一刻不想伪装了,想向所有人展示恶劣。 “沈渡辞,你一个人孤独吗?” 沈渡辞头低着,指腹温柔地拂过草尖,用很轻的声音回她,似羽毛般,飘在半空,旋转十几圈,再毫无重量地落下,但宋子词听见了。 “孤独是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后半句没说出来。 她一愣,牵了牵嘴角,“也是,孤独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或许我也不太清楚。” “宋子词。”他叫她。 宋子词侧头,“嗯?” 沈渡辞稍稍靠过来,肩线流畅,她眨了眨眼,脑子忽然拉响警报,感到一抹危险,心底里有个声音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过她没动,呼吸下意识地放缓,像是怕触发到什么机关,内心深处又想触发。 自己不是好人,宋子词对此有清晰的认知。 他唇角微勾,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有绮丽病态的美感,衬得眉眼清隽如玉,“你信佛吗?” 佛?说起这个,她可没多少美好回忆,逢年过节宋母都会强行拉她回老家上香,又是跪又是拜,一场下来膝盖红一大片。 宋子词是不爱学习,但也是知道挺多科学家的名字,信奉科学,无神论,佛那种东西太玄,她不信。 “不信。” 沈渡辞遽然扶住她肩膀,越靠越近,能看清脖子略青的筋脉。 第21章 . 佛来渡我二十一 沉不住气 从发间捉下一只小虫子。样貌丑陋、似手拇指大小的虫子落到沈渡辞手中,衬得它更狰狞。 肩膀的手松开,他轻淡地解释:“有虫子。” 不用说,宋子词也看到了,不过沈渡辞眼神专注地抓住自己的一刹那,她有种他要亲上来的错觉,靠得太近了。 脖颈处隐隐绰绰感到一丝温热,是刚才对方呼吸出来的热气,洒到上面。 宋子词不知从哪里拎出木偶小佛像,晃了晃,递到他面前,“我好像见你挺喜欢这个的,送你了。” 捡回去交给陈鑫,他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无所谓地说想要就拿去,反正用不着,留着也是碍地方。 而捡到的时候,沈渡辞一直看着它,似乎看上了,她今晚心情不错,可以成人之美。 换作平日里,即使是明知道对方喜欢,落到她手里,宁愿扔掉也不会给出去,扔得远远的,谁也捡不回来的那种。 毕竟谁先拿到就是谁的东西不是? 宋子词没有道德,道德也绑架不了她,随心所欲。从小到大,装得累了。 记不太清读初二那年过节回老家的详细过程,只记得宋泽要跟她争东西,争夺期间还用指甲挠伤了她的脸,三道血痕。 老家的亲戚纷纷劝说:“小词,身为姐姐就要让弟弟,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待会弟弟哭就不好了。” 于是宋子词给了宋泽一巴掌,扇红半张脸,嘴角还破了,渗出星碎的血,可想而知力度有多大。 他直接哭了。 亲戚们大跌眼镜,曾经可不是这样的,她可听话了,在饭桌上经常被人夸奖的,怎么上初中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不成是叛逆期到了? 宋父宋母和邻家寒暄完回来看到的便是她冷漠地站着,抬头望着天,连看也不看一眼正在哭的宋泽。 倒是没有训斥,但是个人都看得出他们的不满,回家后大惊小怪地给性情大变的她找了心理医生,怕是绑架那件事留下了阴影。 他们没告诉亲戚,不想将不好的事大肆宣扬。 见沈渡辞没接,宋子词直接塞进他的手,“喜欢就拿着,不喜欢就扔掉吧,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收回的道理。” 木偶小佛像的温度还是热的。沈渡辞没拒绝,微微捏紧,“谢谢。” 她笑笑,眼睛弯弯,问:“课余时间你一般做什么,好像不经常见你出去玩,留在家里学习?可现在不都提倡什么学习过后要放松一下自己吗?” 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学生去玩的地方来来去去也是那几个,碰上的机率很大。 “兼职。” “哦。”她差点忘了。 沈渡辞站起来,木偶小佛像已经放进裤兜,长身鹤立,挡住了光,她昂起脑袋看他。 相视无言,有短短一段沉默,宋子词也跟着站起来,他看她需要垂眼,一扇浓密细长的睫毛低下,单薄的校服白衫藏着风,衣摆微微扬起。 不像水墨画,也不像油画,没有一种画能画得出来。 因灯光原因,他的影子拖得颀长,盖住了她的影子,毫无缝隙,紧密地融合成一道影子。 她轻轻地吐了口气,随后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清新,跟他这个人一样。 “你当初为什么同意跟我交往。”沈渡辞注视着她。 宋子词眼珠微动,“没有为什么,那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想随便试试,或许换一个其他长得帅的男生,我也会同意。” 话锋一转,她反问:“你呢,可以找其他人的,为什么找我,不怕分手后,我在学校里到处跟别人说吗?” 她会吗? 她不会。 她面对不在意的人,不会施舍一秒的时间。 沉不住气。 迷离中,仿佛有一下又一下的海浪拍打过来,没过他的裤脚、没过腰身、没过肩膀、没过鼻腔、呼吸不了,他看着她。 想舔舐、想噬咬、想啃食。 沈渡辞视线停在宋子词殷红的唇瓣上,“我们接吻吧。” 第22章 . 佛来渡我二十二 看电影 那句‘我们接吻吧’被陈鑫的大嗓子压过,“你们干嘛呢?不睡觉出来看星星?有啥好看的,让我也看看。”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量有多大,一晃一晃地走过来,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要摔倒,脸颊酡红一片,看样子也没少喝酒。 没走几步,直接倒在草地上,滚几圈后,打起了呼噜,睡得比谁都香。 宋子词扫了一眼陈鑫,没听清沈渡辞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他眼眸微垂,合在一起的影子分开两道,越过她,往陈鑫走去,扶起对方,“没什么。” 望着他们镀了一层灯光的背影,她松散的卷发被风微微吹动,不再有虫子在上面。 怎么感觉沈渡辞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是因为她从未关注过他,不了解,所以才会产生这个想法? 宋子词拍了拍脑袋,忽觉有点困意,便赶紧回去,生怕又睡不着。 明天可不能睡懒觉,约了沈渡辞。 花园恢复安静,一人从树影下出来,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散发开来,不知不觉中冒了一身冷汗,加上夜风微冷,不禁抖了下。 沈渡辞看宋子词的眼神。 一闪而过的。 脆弱又偏执,隐隐可见一丝疯狂。 她看过两次这种眼神,一次是在教室,还有一次是刚才宋子词转移视线放到陈鑫身上时。 第一次有可能是看错,可第二次呢? 跟他在同学、老师面前疏离淡然、举止得当有礼的样子截然相反,反差极大,若不是亲眼所见,是绝对不敢相信的。 第二天一早,其他人还没醒,宋子词就要跟沈渡辞出去了,陈萌自然是知道原因的。 躺在床上的她眼皮掀了掀,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好,我到时候替你们找借口。”便抱着枕头继续睡了。 宋子词戳了戳陈萌肉乎乎的脸,“谢了。”借口什么的,倒不是很在意。 她向来行事独来独往、随心所欲,在南城五中算是出了名的,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照片是被挂在荣誉榜隔壁的。 ——通报批评。 当时陈萌拉宋子词过去看,指一下荣誉榜上的第一名沈渡辞,又指一下并列在旁边,处分榜最上面的她,得出一个结论。 “看起来挺有夫妻相的。” 宋子词怀疑陈萌是损友,不安慰就算了,还挪揄一番。后来她安分了点,学校撤下处分榜。可照片却不翼而飞。 照片是刚转进南城五中时学校要求交的。 恰好会摄影的叔叔在那天替她拍了一张照片,带在书包里还没热乎,没心没肺的宋子词顺手交了。 陈萌觊觎了那张照片很久,一听要撤下来,屁颠颠地跑到张贴榜的公告栏,满怀兴奋地去,失望而归。 回到教室,陈萌苦着张脸说:“可能被扔掉了,没看到。” 可惜是有点可惜,但宋子词没多管,反正只是一张照片而已,没了便没了,为了它伤心,实在不至于。 最后,陈萌释怀了,拉着她的手,打趣道:“子词,你说会不会是暗恋你的人,先我一步撕下照片,偷偷拿回去做那种事情啊?” “......” “就是小说里面写的那种事情,对着照片,然后用手那个嘛。” “......”宋子词忍住不揍她。 至于沈渡辞,别人也不会过问,大概会认为学霸的世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放纵过后一大早地赶回家学习了。 没吃早餐,宋子词肚子早抗议地喊了好几回,听宋泽说新立广场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餐厅。 点开导航,顺着指引找过去,而沈渡辞则安静地跟着她。 两人容貌上佳,走在一起,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有名小女生表现得尤其激动,拍着同伴的手说:“好帅,真实存在的吗?妈呀,他女朋友也好好看。” 宋子词听见了,特地回头看他一眼,摸着下巴端详几秒,自动忽视后半句,点头道:“是挺帅的,要是我们学校有校草评比,我肯定投你。” 不过就算没她一票,相信也能胜出。 沈渡辞保持沉默,或许听得多这些夸奖的话,已经习以为常,能做到内心毫无波动了。 餐厅是偏高雅类型的,桌椅都经过精心布置,每张桌子上摆了一支红玫瑰,座位被弄成秋千形状,有股青春情怀。 坐到上面,宋子词晃了晃腿,不由得感叹宋泽的眼光还挺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儿的东西好不好吃。 服务员持着菜牌走过来,她点了几个菜,随后将菜牌递给沈渡辞,“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他摇头,“你点就好。” 宋子词不强迫他,坦直地问:“那你有要忌口的菜吗?比如海鲜过敏等等之类的。” “没有。” 不需要忌讳,那就能放心点了。她连续说几道菜名,服务员一一记下,“好的,请稍等一下。” 昨晚玩得太晚,也没洗澡。 离开陈鑫家后,宋子词提议先各自回家换套衣服再出来,她终于能脱掉勒人的短裙,顺带洗个痛快澡,别提有多高兴。 于是本来约定好的九点变成了十点才来到新立广场,算是早餐和午餐合着一起吃。 沈渡辞抿了一口水,手指轻搭在透明的水杯上,指甲修剪得微有弧度,她能看到指腹那道伤口愈合了。 时间不长,小小的疤尚未褪去。 “姐?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宋泽走过来,很是惊讶,视线直勾勾地落到他脸上,“学长好。” 这不是学校的传奇人物嘛,跟宋子词出来吃饭?两人难不成是情侣关系? “嗯。”沈渡辞颔首,目光越过他,放到后面,凉薄。 玫瑰娇艳得很,轻轻一碰,颤抖了下。 收回手,宋子词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噎到,“不是,你也来吃饭?” 宋泽一屁股坐下,拎过水壶倒了杯水,连喝几口,“嗯,你能来我不能来吗,我们拼桌吧,待会吃完饭,顺便一块去看电影。” “滚,谁要和你看电影,简直影响观影心情。”她没给对方面子。 “学姐学长好。”祁修站在桌子旁,嘴角幅度上扬。听到声音,她才注意到他。 后面,宋子词还是答应拼桌了,该死的宋泽脸皮比砧板还厚,再加上他还带着朋友,好歹不能继续叫他滚。 耐不住宋泽的死缠烂打,她只好带着沈渡辞跟他们去看电影,看的是《泰坦尼克号》。 得知是这部电影,她还小惊讶了一阵,宋泽不应该喜欢看谍战片吗,怎么选爱情片? 想了想,可能是情窦初开,也有可能是为了照顾她。 宋子词坐在祁修和沈渡辞中间,宋泽坐在最靠边,捧着爆米花吃。 除了时不时问一下他们要不要,别的他什么也没多说,看似真的对这部电影很感兴趣。 她听说过这部电影,里面有段很欲的激.情戏,但一直没看过,现在也不是很想看,因为一边坐着见过几面的学弟,一边坐着沈渡辞。 忽然,肩膀一重,宋子词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想甩开。 发现是沈渡辞,她停下动作,他不喜欢看电影,觉得无聊,睡过去了?可电影不无聊,还挺好看的。 少年的鼻梁高挺,浅浅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悦耳,微卷的睫绒落到眼睑,大屏幕上的色彩灯光变幻给它掺杂些勾人。 看了会心痒痒,想用手去抚摸。 唇,颜色淡粉,抿合着。 身上的檀香相较于平日里很淡,却还是很好闻。 他穿了居家衣,不再是校服,领口没有扣子,此时倾斜着,锁骨轮廓分明,凹凸明显,比女生的还精致纯白。 不说话时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如同高不可攀的神明,叫人妄图拽他下来,掉落神坛, 然后...拖入世俗。 播映到激.情戏,男主杰克·道森和女主露丝·迪威特布克特的身子相缠着,喘.息声遍布整个放映院。 时间不短,相反,有点长,不像常看的国产剧一略而过,不少人看得面红耳赤,捂住了脸,跟一同来的同伴讨论着。 期间,宋泽接了个电话,不知对面说什么,他皱起眉头,拖起祁修打算走人,好像有急事。 “姐,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了,你们慢慢看。” “嗯。” 等激.情戏过后,轮到宋子词犯困,无论剧情多精彩也吸引不了她,昨晚失眠过于严重,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没一会儿,她不受控制地阖上眼皮,就着沈渡辞的脑袋耷拉下去,睡了。 在宋子词靠上来的那一瞬间,他睁开眼,稍稍挪开,让她的头挨到自己肩上。 船进水被人发现,乘坐泰坦尼克号的客人顿时一片慌乱,阴郁的气氛掩盖着他们,对死亡的恐惧无尽地涌出。 沈渡辞抬起手,调整角度,腰身微微下压,温柔地凑上去,舌尖缓慢地轻抚着,不知是安抚陷入沉睡中的她,还是安抚他。 渴望。 蚕食。 食指在脸颊白皙的皮肤徐徐地磨挲着,虚淡实浓。心脏复苏。 船翻了。杰克·道森、露丝·迪威特布克特掉入水中,冰冷的海无情,想将他们卷入海底。 不能操之过急。沈渡辞知道,但还是没离开,一圈一圈地舔舐。 色.情又虔诚。 第23章 . 佛来渡我二十三 受伤 电影落幕。杰克·道森最终落海冻死于大西洋,露丝·迪威特布克特获救了,长命百岁。 一夜之间,倾覆所有。船身相当于三栋半住宅大楼长度的泰坦尼克号消失、人物消失、属于他们的世界消失。 啪嗒,灯打开了,周围恢复光亮。 手早已从那纤细的腰抽回,沈渡辞唇瓣微红,看着大屏幕上滑动的演员名字,五指陷入掌肉。 人纷纷离场,慢慢的,只剩下他们两个,宋子词似有感应般,幽幽地掀开眼,声音有些哑,“结束了。” “嗯。” 她皱着张脸,神色恹恹,站起来,没看他,在想东西,貌似有些困扰,“走吧。” “好。”沈渡辞站直,面容不见一丝倦意。 应人的语调温顺得像只小狗,宋子词眨眨眼,似乎在打量着高洁的昙花,“沈渡辞,有时候我挺讨厌你的。” 沈渡辞停住脚步,她说的话游过耳朵,钻进去,顺着血液飘开,心跳骤停。 她忽而弯唇笑了,拍了拍他的胸膛,开玩笑道:“我讨厌你太完美了,怎么不会发脾气呢,要是别人弄脏我的衣服,我肯定会生气的。” 他反应平平,语气不带任何情绪,“我不是你。” 出到外面,宋子词伸了个懒腰,有电话打进来,也不需要避嫌,当着沈渡辞的面接起来。 “嗯,明天?好,几个人?别叫太多我不认识的人,我不习惯。还有,打游戏太菜的也pass掉。” 他眸色黯淡了些,是男生的声音。 听电话途中,她眼神习惯性乱瞟,不知看到什么,沈渡辞发现她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 顺着宋子词的视线看去,只见电影院门口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皆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五官跟她有三、四分相似。 “好,都是我们见过的,放心,他们打游戏一个顶两,你几点有空?我去你家门口接你。” 对面说了一连串,没得到半句回应,“宋子词,宋子词,还在听吗?” “不去了。”宋子词挂断电话,拉起沈渡辞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手指渐渐收拢,直到将他的手捏红才松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面无表情,辨不出欢喜,“我知道。” 神经在搅碎机中转动,成碎块,想毁灭。 她楸住他的衣角,气息缭绕,嗓音于不自知下染上撩拨,“对了,你有时间吗?我们去海边吧,我暂时不想回家。” 是致命的气息。沈渡辞没说话,相当于默认。 金黄色的沙滩,天空燃烧着一片耀眼的橘红色晚霞,夕阳照射,海面波光涌动。 海浪,摇晃着,滚动着。 清新凉爽带一丝咸味的海风,宋子词头发被吹得凌乱,她张开手,风顺势钻进去,衣裳鼓起来,盈盈一握的腰乍现。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望着他的脸,“你给我一种熟悉感。” 沈渡辞扯了扯嘴角,“是吗?” 她答:“是的。” 宋子词轻轻唤他名字,“沈渡辞。” “嗯。” 踢了一脚地上的沙子,烦心事仿佛全然消失,她眉眼弯弯,“你怎么总是回答两个字,要不是嗯,就是好。” 他也跟着唤她,“宋子词。” 宋子词陡然地抓住他纤长的指骨,沈渡辞放低眼帘,她给出建议:“要不我们再试试?” 电影院,她察觉到了,中间醒过来,他在吻吸着她的唇,既克制又猛烈。 微喘声落入她耳畔,脚趾收紧,后面继续装睡。 “为什么?”空气中漾着尘埃,起起落落,少年反客为主,盖住她手背,不知是要挪开,还是要握紧。 “你不喜欢我吗?”宋子词轻笑。 她在玩弄他。 他不能上当。 否则还是逃不掉被丢弃的命运,急于求成的结局素来不好。 火烧了过来。清醒。他唇缓缓低下,停在她耳垂,能嗅到少女的体香,“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理智,泯灭,苏醒。 宋子词抿了抿唇,偏头看向大海,耳垂擦过柔嫩的唇,她没有心,是故意的,“你在电影院偷亲我的时候,我醒了。” 气氛僵硬了十几秒,沈渡辞表现得很从容,松开她的手,“嗯。” 她脱开鞋,走进海水,水刚过脚腕。喜欢可以喜欢很多人,平常,但很多喜欢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退。 又一次重复,“确定不再试试?”之前是他问她,现在是她问他。 时间宛若静止,沈渡辞一直没开口,地狱的引魂花,香气洋溢,引诱人跳进去。 而这次他想让她自己出来。 周一,升完国旗后,直接到校运会开幕式,班长不小心弄伤了手,班主任便将举班牌的任务交给沈渡辞。 鹤立鸡群,一眼过去,就能看到他,宋子词站在队尾,陈萌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八卦。 开幕式结束,运动会正式开始,四百米男女混合接力准备中。 一旁跑道是六班的女生,学霸一名,成绩一般能进全级前十,在高中部也蛮出名的——以娇气绿茶出名。 男生的女神,女生的不满对象。 毕竟大多数男生喜欢柔柔弱弱的,宋子词过于强势,就算再好看,他们也只能看看,压根驾驭不了,她的光荣事迹可是传遍了整个南城五中。 宋子词曾经跟女生有过过节,闹得很大,如果不是陈萌及时拉开,差点大打出手。 她换上运动服,有了上次摔倒的教训,这次绑紧鞋带,决定专心应战,尽力而为。 事出突然,宋子词又一次摔了,膝盖破皮流血,外加崴脚,被撞倒的。 那个女生的手臂越过跑道,跑步摆动间,看似无意地拍过来,见她跌倒,嘴角勾了勾,不到几秒便敛好。 宋子词分明看到女生笑了,痛意侵蚀神经,也顾不得附近站了很多人,立刻破口大骂。 “有毛病啊,跑道那么宽,手还打我身上,看我不把你这个傻逼揍死!” 学校的跑道有很多条,每班分配一条,宽度适宜,按道理是不太可能会相撞,除非有人故意很靠边跑。 说着她就想站起来,冲过去干架,无奈脚太疼,单靠自己的力量一时站不起来。 陈萌要参加扔铅球,不在,大多数同班同学也是去参加了别项运动,所以势单力薄。 女生停下,离她几步远,一幅娇弱小白花的模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手腕一紧,沈渡辞扶起宋子词,她一把推开他,“沈渡辞,你走开,我今天不把她打个半死,我不姓宋!” “你受伤了,得包扎。”他蹙紧眉头。 她充耳不闻,朝女生怒吼,火上心头,也不打算压下来,“我要撕烂她的脸,臭王八,敢撞我,嫌命长!” 正在追女生的男生看不过眼,认为这是出头的机会,跨过横条走出来,挡在女生面前。 “喂,你有证据证明清婉是故意的吗?骂人骂得那么难听,一点家教都没有。” 宋子词抵着牙,气极了,不管不顾地将手中的接力棒扔过去。 “你奶奶的,你才没家教,给我滚一边,演什么英雄救美,咋不上天呢。” 男生没留意,被砸个正着,擦破额头的皮,隐隐见血,“你......你死定了,我告诉老师去。” “去啊,我还怕你不成,丑人多作怪。”她往他们走去,气势汹汹的。 女生推开男生,踱步到宋子词跟前,怯怯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要是你一定要找个人出气的话,找我就好了,别迁怒别人。” 妈的。 忍不了了,她翻了个白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楸住对方的头发,“好啊,让我揍你一顿,要不然这事翻不了篇。” 女生感觉头皮快要被扯掉了,“啊,好痛,放开!” 四周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牵扯到自己,劝架什么的做不来,裁判全是学校里的体育生。 他们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人顿觉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只能急忙忙地找人去通知老师。 膝盖还在流血,宋子词一拐一拐的,走路都成问题,但死死地扯住头发,不肯就此放过女生。 沈渡辞想分开她们,愤怒蒙蔽她双眼,结果挠伤了他俊白的脸,一声怒喝传出。 “宋子词!” 宋子词望着他脸上鲜红的挠痕,这才松了松手,却没完全松开,女生借此躲开,哭得可叫一番梨花带雨,男生连忙去安慰。 她嘲讽地笑了笑,指着那两人,“沈渡辞,你确定要帮他们?” 沈渡辞强行地禁锢住她,不让她乱动,眼神紧锁着通红的膝盖,放柔嗓音,“不是,我带你去校医室。” “不要,我要打得她哭爹喊娘,给我松手,沈渡辞,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宋子词使劲地甩开他。 烈阳之下,大家出了薄汗,汗从身体里出来,又重新渗入伤口,疼得她牙打颤。 僵持没多久,班长得知此事赶过来,想开言劝导,不料沈渡辞直接背起她往校医室方向走。 “沈渡辞,你放我下来。” 一路过去,宋子词骂不停,从骂女生,转骂他,“你是不是觉得她长得好看,所以才拉我走?以貌取人你早晚完蛋,不对,她也没我漂亮,你什么眼光?” 她忘记了自己也喜欢以貌取人。 “没有。” 为防止她挣扎,沈渡辞的手用力抓住她架在他腰侧的大腿,两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狡辩。她就是一朵白莲花,你白长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倒不如瞎了算了。” 终于到达校医室,校医见惯世面,很是冷静,叫沈渡辞把人放在床上,他转身去隔壁药柜取药和纱布。 在校医出去间隙,沈渡辞蹲下替她脱鞋,因为脚踝红肿了,一看就是崴到,伤得很严重,竟然还要跟别人打架。 宋子词气还没消,想恶心他,“我可是有脚臭的,臭死你。” 他没应,反而攥紧她的脚。 第24章 . 佛来渡我二十四 上药 宋子词发起脾气来,十头驴子也拉不回,谁这个时候靠近,谁遭殃,反正校服的事情已两清,她没欠他了。 “哦,明白了。我就说嘛,在海边为什么不答应再试试呢,原来是有新目标了。” 紧接着,她冷哼一声,又说:“幸好,我也只是说来玩玩而已。” 秀窄瘦长的手指微用力,脚的痛意加深,宋子词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一脚踹过去,径直地踹到沈渡辞的脸。 他没防备,跌坐在地,抬眼望着她,眼神浅淡,却无端令人心悸。 宋子词翕动唇,想道歉,可一想到女生奸计得逞的样子,喉咙就怎么也发不出对不起三个字。 校医拿着药进来,看到这一幕,愣是阅历过多也不由得一愣,表情惊讶,“你们这是打起来了?” 她咬紧牙关,闭嘴不语。 要不是沈渡辞,一定能当着众人的面好好收拾一番女生,越想越怨,以至于把误伤他的愧意丢掉。 沈渡辞淡淡地说没事,无动于衷地站起来,恰好又有人来校医室,在隔壁扯着嗓子喊。 “校医,有人中暑晕倒了。” 一般都是先处理紧急的情况,校医将药、纱布、消毒水等东西交给他,扔下一句,“同学,你给她上药。” 在校医出去后,宋子词迅速收起脚,放到床上,硬着头皮,不愿服输。 “滚,我不用你替我上药。” 沈渡辞习惯性沉默,弯腰就要握她的脚,她死活不让他碰自己,扭来扭去,跟扭麻花似的。 “沈渡辞,我警告你,别碰我,我学过跆拳道,等我好了,打得你趴下。”认真学没几天,其实只学到皮毛。 他站定,怕她乱踢加重伤,“好。现在可以让我上药了吗。” 脚和膝盖过于疼痛,再乱来,受苦的是自己,宋子词意识到这个,慢慢平静下来,妥协了,“上吧,轻点。” 闻言,沈渡辞拧消毒水盖子的手一顿,眸色变暗。 他半弯腰,脊背下压,垂着眼,用棉签沾上消毒水,往膝盖处涂抹,柔和的力度,弄得有些痒,她情不自禁地动了动。 不到一秒便被握紧。 手微凉细腻,顺小腿肚缓缓下滑,拂过的肌肤,犹如虫子细细密密地爬过,磨人心肺,难耐得很。 宋子词受不了了,“要上赶紧上完,别磨磨蹭蹭的。” “嗯。” 除却泛红渗血、扭伤红肿的地方,其余入目皆是雪白,窗外的阳光铺洒进来,风吹纱帘,光影浮动。 滑到了崴伤的脚跟,沈渡辞拿过药油,倒在手上,些许滑到指缝,很快就要滴落地,他贴过去,细细按摩着。 用力轻重缓急把握得很好,宋子词逐渐放松身子,合眼躺在床上享受着,舒服使她昏昏欲睡。 倒是心大的,无时无刻都能睡着。 手垂落到床边,掌心露出来,上面也擦伤了,有星碎血珠。 沈渡辞眼睫微动,摊开她的手,将细微的伤口彻底置于空气中,张唇含住,舌舔动,血落到腔内,腥,铁锈味。 咽下。 静谧的水面翻滚,水滴溅落四面八方。 虚湿、高.潮、回笼。 闭了下眼,再缓缓掀开,过手腕,轻轻抚过她耳垂,帘子摇曳,时暗时明,他直起身侧过脸,透过窗,望向操场的人群。 指尖微微蜷缩,竭力抑遏。 宋子词醒过来的时候,陈萌和宋泽各站一侧,异口同声地问:“伤口还疼不疼?” 喉咙火辣辣的,好渴,她坐起来,眯了眯眼,适应光线,“还可以,不是很痛,我要喝水。” 陈萌早有准备,立马递瓶水过去,“慢慢喝,别急。” 上了药好点,没刚开始那么疼。宋子词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靠到墙上,抬眼看他们,声线冷硬。 “白莲花怎么样?” “姐,先别激动,发什么事了,怎么伤成这样,接力比赛摔的?老师刚刚来看你才走没多久,学长跟着出去了。” 回想起沈渡辞面上的挠痕,宋泽心情有些复杂,她大概不会是跟学长打起来吧,也不是没可能,小时候经常把他打得哇哇叫。 白莲花是谁,宋泽不知道,陈萌自然是知道的,“子词,是她弄伤的你?” 宋子词手扣着白色被子,褶皱迭生,“嗯,她好像还对以前那件事耿耿于怀,无语,我不找她算账算好的了,她还敢挑衅我?” 陈萌牵起她的手,眼角微微泛红,“对不起,小词,是我连累你了。” 她貌似很嫌弃地扯回手,“别搞煽情这套,你哭起来丑到我了。等伤好,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丫的,疼死我了。” 陈萌破涕为笑,“你不是说还可以,不是很痛吗。” “骗人的,换你试试,疼得我想打人。” “嘴硬的家伙。” 被忽视的宋泽安静地当背景板,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校运会还在正常举行中,宋泽还有一千米长跑需要参加,陈萌成功进入铅球下一轮。 他们说要弃权,留在这儿陪她。 宋子词不同意,叫陈萌回班上拿手机给她就立即离开,看能不能拿个扔铅球第一名回来,宋泽也是。 脚受伤暂时得缓缓,不能多动,校医让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有什么改天再说也不迟。 玩了会手机,无趣。 宋子词心情郁闷,扔它到一边,艰难地调转方向,尽量不大幅度地挪动脚,她绑好纱帘,面对窗户,抱住膝盖。 欢呼声、广播鼓励、青春气息、热闹、胜利、失败。 宋子词看着,听着,手指动了动。阳光缠上来亲吻发丝,温度炽热,渗进去,皮肤、胸腔,还没停,继续往里探索。 不过如此嘛。 门打开,合上,人踏入。 校医室鸦雀无声,空气死寂,沈渡辞低着头,看了眼她,掌心端着药瓶,“我再给你上些药。” “怎么又是你?”宋子词语气不是很好,称得上恶劣,彻底丢掉伪装。 “嗯。”音节微哑,莫名多了丝蛊惑,他靠近,近乎熟悉的檀香味代替阳光缠住她。 深海浮木,不抓会死。 第25章 . 佛来渡我二十五 阴沉 宋子词回头瞟沈渡辞,睡一觉,情绪暂且稳定下来,“你好像一团棉花。”让她所有的气都打在上面,再反弹回来。 该死的,更生气了。 没得到回应,她无所谓,自言自语道:“那个男的是白莲花的新男朋友?果然什么车配什么雨伞,蚂蝗配蚂蚁,恶心死我。” 这次,他倒是回答了,语调微低,“我不知道。” 少年感十足的声音异常好听。似涓涓滴滴的细雨,亦像丝丝缕缕电流,传过身体,产生麻痹感。 “哦。”宋子词撇嘴,故意忽视堪比声优的嗓音。 其实她也知道沈渡辞没错,可在先前那种情况下禁不住对对方发火,谁让他拦着脾气火爆的她,不让她揍人呢。 偷瞄一下清隽的脸,几道指甲红痕挂在上面,看起来很是别扭,宋子词咽了咽口水,“你,脸上的伤,对不起。”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她倒也没正儿八经地打他,但挠伤和踹了一脚他的脸,伤害性或许不大,侮辱性却很强。 “没事。”他重复一遍,“上药。” 宋子词抱着手臂,盯着沈渡辞挑不出差错的五官看,“不是刚上完不久吗,怎么又要上一次?” 他喉间微动,轻声说:“刚受伤,天气闷热,隔两至三个小时上一次药较好,不易发炎。” 这回终于舍得多说几个字了。宋子词挑了挑眉,霎时不想出声。 趁她和颜悦色的说话期间,沈渡辞倾腰上前,低眸上药,动作轻柔,覆上去,仿佛在做神圣的事情。 干净的手指慢慢拆开绑住膝盖的纱布,然后一圈一圈松掉,就像脱衣服一样,先是外层,继而里层,层层深入。 浑浊滴进清水,激起涟漪,混为一体。 带些血印的纱布落到掌心,他放到床柜上。 宋子词推了推他,唇瓣尚有牙痕,睡梦中时不时也能感到膝盖疼,无意识咬的。 坐着上药不如躺着上药舒服。她说:“我要躺下。” 瞥见手腕有红印,远看点点殷红,近看颜色不是很深,淡粉淡粉的,不多,两三个。 她用指甲挠了挠,略带怨气地嘟囔,“校医室怎么那么多蚊子,没人就只叮我是吧,倒霉透顶了。” 话间一顿,宋子词躺平望着天花板问:“班主任知道我摔伤吗?” 沈渡辞似乎没听到前一句,泰然自若展开新的纱布,替她包上,“嗯,他来过。” “那请假方便多了,明天不来学校,等我在家养好伤,再找白莲花算账。对了,那男的跟老师告状我砸伤他的头?” 提到男生,他面色冷不少,“没有,有人阻止他,叫息事宁人。” 广播念词声传进来,听得她心烦气躁,“是白莲花劝的吧,假惺惺罢了,虚伪至极,当年我就该撕烂她爱乱掰是非的狗嘴。” 沈渡辞没反驳,也没多问。 宋子词觉得纳闷,“校医去哪了?” 他没抬头,下颌轻抬,示意她看眼时间,“十一点,校医去吃饭,待会再回来。” 无聊之余,又翻起手机,宋子词忽然想起一件事,无心地提起,“你微信头像很模糊,找不到合意的照片?” 每次换头像,她都要纠结很久,有时甚至懒得挑,将就着用旧的,等陈萌说老土再换掉。 沈渡辞摇头,又是一阵沉默。 “我有很多好看的照片,可以发你。”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便消失掉。 宋子词没看见他摇头,说着就打开了相册,伸到他面前,滑动好几张风格各异的网图。 一不留意,纤指滑到自己的照片。 沈渡辞适逢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即便她迅速收回,还是看清楚了,“弄错了,不是这个。” 照片上,宋子词一身纯白色的露肩裙子,不常见的长裙,犹如工艺品般瑰丽的锁骨敞露,肤色白得晃人眼。 背面是宽阔无边的大海,白蓝映衬。 她发自内心的笑,唇角上扬到好看的弧度,手揣紧裙摆微微掀起到大腿.根,为的是不让身后扑打飞溅起来的海浪弄湿。 却无故显得裙子稍垂落的下摆弧线优美。她光着脚踏在鲜少人影的沙滩上,不加修饰的美,摄人心魂。 纯.欲交织。 挡住了,没能看到裙子最里面那件的颜色。 心痒。 沈渡辞吸入空气中飘荡着的尘埃,自愿的。滚烫的水,浸湿衣裳,流入内。 所到之处,颤栗不已,泛起潮.红。 宋子词没感到尴尬,毕竟没拍乱七八糟的照片的习惯,只是一张寻常游玩照片而已,记得是跟陈萌她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照的。 不能不承认林夕的拍照技术接近专业级别,光线捕捉、把握距离等,细节方面抓得很好。 “不用了,我不需要。”沈渡辞拧好盖子,站起来,影子斜倒在她身上。 “哦。”不用就不用,浪费她一片好意。 请假在家休养三天,跟班主任说准备星期五才来学校,他爽快地答应,还嘱咐安心养伤,试卷可以回学校再做。 不急。 宋子词听到这些话,顿时不想继续聊下去,谁担心无处安放的试卷了?谁急了? 宋母问受伤原因,她没老实说,简单两句带过,白莲花那件事不值得带回家说,打算自己处理。 见她这样,宋泽也不多言,本还想问拿封口费的,被一记眼风打回去,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周四下午,下课铃声如常地响起,沈渡辞不疾不徐地收拾书本,刚走出门口,赵清婉背着淡青色的斜挎包依在走廊等人。 见到他,她扯出一抹笑,“你好。” 是撞倒宋子词的女生。沈渡辞像是看不见人一样,拐弯朝楼梯口去,赵清婉踩着粉嫩色系的运动鞋跟着。 “我知道你,每次考试占据着高二的理科第一,叫沈渡辞是吧。” 她头发及肩,黑直。是现下流行的清纯初恋发型,特意花了大价钱弄的。 他继续走,没说话,仗着腿长的优势,步子迈得很大。 赵清婉小跑才追得上,扯住他衣角,喘着气,说明来意,“你知道宋子词是怎样的人吗?” 停下后,沈渡辞看着她的手,神情冷淡,疏离感满满,“松开。” 此时出了校门,人流量明显变少。 不过就算这样,也有人朝他们这边看,认出沈渡辞是时常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外称南城五中的优秀学子。 顶着他压迫力十足的眼神,赵清婉不敢造次,耸耸肩,焉焉地松手。 “我直说吧。校运会见你那么关心宋子词,我有点怕你走弯路。” 沈渡辞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第一,我是班上的班干部,有职责,带她去校医室是应该。” 停了下,淡淡接着道:“第二,与你无关。” 听言,赵清婉眼睛里闪过一道恨意,使得她的脸变得狰狞,丝毫不见人前文弱。 “宋子词抢过我男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人。好心给你提个醒,万一传出些不好的流言,早恋记大过,对你这个优等生有害无益。” 言尽于此,赵清婉也懒得多说,目的已达到。 虽然沈渡辞表面看起来确实对宋子词没兴趣,打听回来的消息也是这样,但不妨碍她对他说以前的事,为了以防万一。 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料到呢。 赵清婉见不得宋子词好,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也得掐灭,况且还是一个那么优秀的男生。 倘若她心中没装着前男友,恐怕也很难不动心。 青春期的女生难免肤浅,首先看脸,然后看成绩、性格。 走了几步,赵清婉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胸有成竹地笑着说:“对了,听说高一时她就和我以前的男朋友睡过了,这种人我相信你也不会喜欢的。” 沈渡辞望了下她离去的背影,抬头看下天空。银灰色的。 兼职完,时间不早。夜风,呼呼吹,凉,云层黯淡,熟悉的街道仅有三盏路灯,坏了两盏。 阴沉。 他侧脸线条流畅,身材匀称,自身便是一道风景,走着走着,放缓步伐,目光扫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宋子词。 她身侧的男生问:“认识?” “嗯。” “叫他一起玩?” “滚,他跟我们不一样。” 正常的那盏路灯在她头顶,洒下橘黄的光,温和,却刺目。 只是一眼,收回视线。沈渡辞往前走,眼看就要过小吃店,宋子词唇角弧度略下降,“沈渡辞,你眼瞎?” 他眼神没分她一个。 她伤没什么大碍了,快走几步拉住他书包上的背带,“听说白莲花找你了?她决定要勾.引你?” 学校里耳目众多,要知道并不难。 事实上,宋子词知道赵清婉不喜欢沈渡辞,因为对方心里有人,自己就是逗逗他罢了。 男生喂了好几声,“宋子词,这就走了,不继续吃?林夕她们还在小吃店里等着你呢。” 她摆摆手,“不吃了,你进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由于逐渐远离路灯,宋子词再也看不清沈渡辞的表情,捕获不到危险。她想她大概知道赵清婉跟他说了什么,笑意更深。 “白莲花说我抢了她男朋友?” 含苞待放。人可以使白皙转玫红,玫红是透彻无垢的明亮红色,花瓣绽放。 “宋子词。”他声音很轻。 “干嘛。” “别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上.你了。 第26章 . 佛来渡我二十六 讲题 沈渡辞眼帘微垂下, 抿直唇,不言。宋子词微抬头,能看到他接近无暇的下颌线。 “现在提倡言论自由, 你凭什么让我不说话。” “有事?”他眼神凉如水。 她踢了他一脚,不重不轻, “沈渡辞, 你去死吧。” 气死人,赵清婉说什么就是真的?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读书读成书呆子了。 算了,反正她也没解释的必要。只是刚好遇见他, 为感谢上药,主动打个招呼而已,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 宋子词掉头回去, 路过奶茶店,忍不住进去买杯烧仙草,边喝着边等公交车。 垂着脑袋玩手机, 一道影子忽然覆盖上来, 她眼也不抬,以为是沈渡辞。 “跟着我干嘛, 不是叫我别说话吗?不好意思,我就是话痨......” “宋子词, 是我。”许成哲坐下。 像是怕染上脏东西, 她立马站起, 眼含不满, “晦气,今天踩狗屎了。” 他没理会她略显粗俗的话语,跟着起身, “我听说校运会那件事了,我代赵清婉向你道歉。” 宋子词靠着站牌,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成哲,“关你屁事,你们不是分了吗,没资格替她道歉,有多远滚多远,别留在这儿碍我眼。” 猛地想到什么,她警惕地瞪他,“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你丫的跟踪我?” 许成哲面色有些难堪和无奈,“宋子词,你能别把人想得那么变态吗?我是真心觉得对不住你,无论是上一年,还是这次。” 知道对不住她还不出来澄清一切,说再多也是废话,宋子词举起手中的奶茶,作势要扔过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清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喜欢谁不好,喜欢个渣男,弄得她们关系那么僵。 他紧皱眉,“宋子词,不能随便扔垃圾。” “你才是垃圾,要扔也是扔你。”拿烧仙草泼这种人,简直是浪费,她脸上带着厌恶,说完还吸了几口烧仙草。 公交车到了,宋子词赶紧跑上去,仿佛多留一秒,就得洗眼睛。 许成哲跟上去,还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你的伤好点了没?” “滚。”回家一定得洗眼睛,外加滴几滴眼药水。 “当年我跟赵清婉分手,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马上滚。”她越来越不耐烦了,想打人。 他继续说:“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现在也有新的女朋友了,至于赵清婉总是针对你这件事,我会好好的找她说说。” 宋子词嘲讽地笑,“呵,赵清婉说什么我勾搭你,跟你上过床?你怎么不解释解释,虚伪。” 她上下扫视他一番,咄咄逼人,“你这样的?她未免也太看得起你了,弱·鸡,不到五分钟可能就不行了,实话说,我看不上。” 这些话太过于藐视他身为男性的尊严,许成哲隐隐有生气的苗头。 “宋子词!你是个女生,说话能不能别那么庸俗。” “你是我爸妈,还是老师?不是就闭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管好你自己吧。” 他瞬间焉气。 晚间公交车几乎没人,除了司机,只剩下他们,宋子词偏头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 还不忘对许成哲一一数落。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你顶多算还看得过眼。我喜欢成绩好的,你成绩怕不是比我还差,我喜欢皮肤白的。” 特意回头瞄他一眼,她啧啧道:“你?太黑了,没一点沾得上边的。” 下了公交车,终于能甩掉烦人的许成哲,他自尊心受挫,没再追下来。 打开手机,宋子词看见林夕发来的微信【子词,不是你说明天要回学校上课,今晚出来聚一下的吗,怎么自个儿提前走了?】 【嗯,遇到熟人。】 林夕咬住烧烤,空出手打字【所以选择抛弃我们?没心没肺的宋子词,以后不跟你玩了。】 【女神大人。我下次绝对不敢了!】 林夕【哼,勉强原谅你吧。】 将奶茶杯扔进门口处的垃圾桶,宋子词才慢悠悠地用指纹解锁打开门,今天要是没看到许成哲,应该是个好日子。 亏陈萌曾经还当他是绘画一等一的高手,现在回头看,也就那样,仗着有些艺术细胞四处勾搭。 宋母在客厅看电视,脸上还敷着一张面膜,护肤做得很到位,平日里看起来年纪不大。 “小词,回来了。” 她点头,站在玄关处弯腰脱鞋,“爸呢,还在外面应酬?” “嗯,他今晚可能不回来,明天开始正常上课了,你早点洗澡休息。”宋母知道她不喜欢啰嗦,简单说几句。 宋子词放鞋的手一顿,“哦,知道了。” 房间窗帘紧闭,没开灯,昏暗。沈渡辞埋首于床上的被子,十指修长,握紧。 指尖隐约泛红,重声的呼吸起伏不平,肩胛微颤。喉咙闷哼一声。 灼烧蔓延全身,汗滴下,净白的脸绯红。烟火绽放,一阵痉挛,释放浓露,床单湿透。压不下的细碎轻吟。 他依旧没打开灯,不看那一片狼藉,起身去洗澡,水滴顺脸颊而下,从颈线滑落,脑海里全是宋子词。 她是毒.药。 来到教室,还未走近座位,远远便能看到用东西压着摆放整齐的一小沓试卷,宋子词嘴角抽了抽。 刚坐下不久,沈渡辞就来了,她咬唇,故意踹了一脚前面的椅子,睨着他。 沈渡辞状若没发觉,拉好椅子,温声说:“先做物理试卷,明天要交。” 说着转身替她抽出物理试卷,指骨分明,手腕精瘦有力,往上看,校服扣子扣好了,三颗,整整齐齐的,看不到锁骨。 却能看到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诡异的性感。 该死的,宋子词准备了一晚上挤兑人的话,此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不过面色缓和了点。 “昨晚不是不让我跟你说话吗?” “嗯。”他见她不接试卷,放到一边,跟其他试卷分隔开来。一共有三张物理试卷。 “那你今天又跟我主动说话?”宋子词清了清嗓子,逮住这事不放。 主要是气不过他相信赵清婉说的话。 好歹是一年多的同班同学,这段时间相处得还算可以,居然宁愿相信一个外人?当她是瘟神,然后远离。 男生的鉴婊能力是真不行,女生就不一样,一个看一个准,神一般的判断,与生俱来的能力。 沈渡辞有理有据,“因为学习帮扶小组,下下周要月考。” 难为他到现在还牢记使命,不忘初心。大人有大量,她不打算跟他计较了。 班主任是教物理的。叹了一口气,宋子词摊开物理试卷,“好吧,不会可以问你是吗?” 他看着她,眼底清澈,“是。” 班里来了不少人,但没过多留意他们,毕竟自从成立学习帮扶小组后,这种情况经常有。 做了一会儿,宋子词用笔头轻轻地戳了戳沈渡辞的背,“我这道题不会。” 他转过身,手间夹着黑色签字笔,“做这道题,首先要理解运动图像,需将v-t和x-t图像联系起来......” 十分钟过去,沈渡辞已写出完整的解题流程,很详细,不像自己做题那样简略。 “我讲明白了吗?” 可惜的是她依然一头雾水,娇小的胸.部束缚在衣裳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涂了蜜桃色口红的唇一张一合。 “那个,我听不明白。” 他收回目光,双眸微垂,眼帘弧度柔和,“那我再讲一遍,你认真听。” 宋子词摇头,视线流转于他身上,扯起嘴角,微微一笑,莫名道:“你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 沈渡辞五指微微朝手心收拢。 “眼睛好看。”她用手隔空对着说到的部位慢慢下移,仿佛在抚摸般,“鼻子好看,唇形好看,太令人分神了,我终于知道高中男老师没几个长得帅的原因了。” “可能是怕我们学习不专心,不看黑板,看老师。” 似看穿她的招数,他冷静地问:“然后呢?” 宋子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所以,我听不进去很正常,怪你,绝对不是我蠢。”甩锅第一人。 “那就别看我。” “忍不住。”她巧舌如簧,美眸亮亮的。 样子像《倩女幽魂》里的聂小倩。 沈渡辞怔了半秒,逐渐意识到她是故意的,音调微沉,“你想怎么样?” 转到正题,宋子词靠过去,面带憧憬,“我不想学,你能不能瞒着班主任?然后学好自己的就行。” 他放下试卷,淡漠地回:“不可以。” 她泄气,“嗯哼。” 南城五中有夏游和秋游活动,与校运会一样,除了高三,任何学生必须得参加,含必修学分。 说起夏游,宋子词首先想到的便是学校包的大巴,气味确实难以忍受,为安全着想,一般不能开窗,很闷。 每次都有人晕车。出现头晕、呕吐等不良反应,头晕算轻,呕吐是最难受的。 还没等班主任说完,陈萌扯着她鬼哭狼嚎的诉苦,“子词,我要死了,肯定呕死我,不行,这回说什么我也不搭学校的大巴了。” 宋子词失笑,“可是不能不去。” 陈萌嘟嘴,“我向学校申请让我爸爸开车送我去,只是这样我就不能跟你坐在一起了,要不你也申请?” 她不晕车,没答应,申请什么的最麻烦了,还要写申请书,等学校盖章。 “没事,跟别人坐也没关系,我无所谓。” 第27章 . 佛来渡我二十七 墓园 下一节课是英语课, 老师喜欢提问、抽背。抽到不会的学生,要留堂,直到背出再放走。 于是在班主任问有没有人愿意牺牲点私人时间去办公室替他整理作业的时候, 宋子词快速地自告奋勇走出去。 学校时不时会抽查作业,收上来的作业堆在办公室的长条桌待分类, 老师忙, 一般找学生帮忙。 收拾到一半,有人轻轻地点了点她背, “学姐好。” 宋子词才将物理和化学练习册分好,看了祁修一眼, “嗯,宋泽那个臭小子又闯祸了,叫你来找我?” 他弯唇笑, 身子微斜靠在长桌前,“不是。是我来找高中部的老师有事,恰好看见学姐便进来打个招呼。” 他们的关系还未达到特意过来打招呼的地步。她放下手中的练习册, 重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有什么事, 说吧。” 祁修笑容扩大,“我就是想问学姐拿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想了想, 宋子词记得自己没跟初中部的女生有往来,那只能是高中部的, 不由得升起兴趣, “谁?” “她叫陈萌, 是学姐的同桌对吧。”祁修笑意不减, 一幅乖弟弟模样。 原来是陈萌,上次她还对他赞赏有加呢,这是准备交个小奶狗男朋友?宋子词忍住想笑的冲动, 强装正经。 干咳几声,她问:“为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祁修这下眼也带笑,合掌求道:“有些事不太好意思说,请学姐给我留个面子吧。” 最后,她还是没给陈萌的联系方式给祁修,这种事还是得经过本人同意才可以。 放学后,陈萌又一次放了宋子词的鸽子。 “子词,对不住,对不住嘛,人家真的不是有意不等你一起走的。明天买小笼包去你家,好不好。” 她站在校门口,单手拿着手机,随意地扯掉一块绿叶,“陈萌,你被打入冷宫了,明天看我让不让你进来。” “子词,三笼。”陈萌可怜巴巴地祈求。 宋子词压根没生气,隐隐猜到她最近要偷偷干些秘密事,“四笼。” 电话另一边爽快地答应,“好,先挂了。” 放好手机,她一抬头,撞入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下意识的,把它与沈渡辞的眼睛作对比。 ——后者更漂亮。 林循礼扬扬手,举手投足散发着成年男子的魅力,儒雅温润的外表惹得一些从学校里面走出来的女生红了脸。 “还记得我吗?同学。” 往四周看看,宋子词猜他应该是跟她说话,“记得。你是林夕哥哥,是在等林夕吗?” 他身后是一辆价值不菲的小车,腕间戴着一只她在时尚杂志看过的手表,低调奢华那一栏,无端昭显不俗的身份。 “嗯,打电话她不接。”林循礼看了看学校里面。 宋子词向他走去,又掏出手机,“这样啊,学校里现在好像没什么人了,我试试看能不能打通。” 他拦住她,“不用,可能是跟我闹别扭,故意不理我的,回家再跟她好好沟通一下吧。对了,我顺便送你回家吧。” 她正欲点头,旋即看到沈渡辞只身一人从不远处经过,“谢谢,不过我约了人。” 林循礼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轻扯嘴角,了然一笑,“好。” 倒是没有直接追上沈渡辞,而是悄悄地跟着走,因为他往别的地方走,那不是回家的路。 夏季天通常没那么容易黑,但因快下雨的缘故,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光线。 像是狂风暴雨即将于下一秒来临,覆盖掉南城。 夹着阴森的风吹过,宋子词打个寒噤,好奇心驱使继续跟上去。 上了公交车,沈渡辞没东张西望,闭目养神。她戴着口罩,拿出放在书包里的鸭舌帽,往脑袋套,压低帽檐。 继而绕到他后面的座位坐下。 看着他的脑后勺,宋子词觉得自己有点像变态,竟然玩起了跟踪这一套。 半个小时后,沈渡辞掐准时间醒来,待车门打开,长腿一迈,走了出去。 往前走是墓园,附近种了很多树,树影婆娑,却显得更加恐怖,她尽量放轻动作,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做贼似的。 这时,宋子词还发现手机没电了,想口吐芬芳。 周围人影也不多见一个,阴风阵阵,一眼过去,墓碑成排竖立着,冷冷冰冰。 上面贴的照片颜色黑白,脸上大多带着笑。 忽然想起沈渡辞无父无母,此番应当是来祭拜父母的,真不该一时兴起跟来的。 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墓园。 这儿人烟稀少,没能瞧见出租车的踪迹,公交车半个小时一趟。 山雨欲来风满楼,晚风拂过树梢,少数枯萎的叶子在风中簌簌飘落,宋子词站在不易被发现的位置,看着沈渡辞。 黑暗笼罩他,雨水顺势坠下,打湿他碎发,校服贴着腰身。 沉重的气息穿梭着,几道闪电划空而过,雨点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啪嗒啪嗒。 她有伞,只不过是湛蓝色的,打开后会在墓园显得很突兀,所以暂时没撑伞的想法。 沈渡辞从书包里拿出两支菊花,弯腰放到墓碑前,然后站立,视线落到照片,一动不动,表情淡淡的。 鼻子突然很痒,宋子词急忙捂住嘴巴,还是挡不住,“阿嚏。” 糟糕。她心底冒出两字。 果不其然,抬眼便能看到沈渡辞投过来的目光,眸色浅淡得可怕,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莫过于如此。 雨还再下。 凉。 他周身的温度被卷走,宋子词缓缓靠近,途径一个又一个墓碑,宛若路过一个又一个深渊。 深渊的尽头到了,她停下,瘦白的手高举着,雨伞落到两人的头顶。温度填充回来。 百褶裙料质硬,湿而不贴,斜洒的雨水顺着她腿型下滑,很流畅,很诱人。 欲。 她看着他,眼里暂时只有他,“我不是有意跟踪你的,恰巧路过......”下一刻意识到理由太牵强,“好吧,我是有意的,但不是那种有意。” 沈渡辞眼神放到她的脸,凝视半晌,眼睫微动,落到上面的雨滴抖下,“宋子词。” 理性是罗盘,欲.望是暴风雨。欲.望的尽头是她。 听语气他好像没生气,忐忑的心放下,宋子词松口气,毕竟被人窥探私生活很有可能会生出愤怒的,“嗯,我在。” 说着,手指指向墓碑,“他们是你父母?” 沈渡辞点头,伸手接过伞,往她这边倾斜,没问别的,“是。回去吧,淋雨会感冒的。” 瞄了一眼墓碑上面的照片,宋子词知道他为什么长得那么勾人了,父母基因可不是开玩笑的。 男的英俊,女的柔媚。 幸亏今天穿的是深色系上衣和裙子,不透。要不然又得尴尬了,她跟他并排站在公交站指示牌下。 “你母亲真好看。”宋子词干巴巴道。词量匮乏,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别的词语形容。 沈渡辞沉浸于她若有若无散发出来的味道,听言没太大反应,“嗯。” 是好看,长相无害。所以别人才对他母亲毫无防备,例如他父亲,但等见了真面目后,还是惶恐地离去。 忘不了,温婉的女人抚摸着床上新买回来的白裙,眼含癫疯。 “乖孩子,我跟你爸爸说过要生个女孩的。你看,你多漂亮,像洋娃娃一样,逸琛看见了一定会回来的。” 他不会回来的。沈渡辞当时在想。 果然,沈逸琛那晚还是没回来。 花瓶破碎,窗帘撕裂,灯在摇晃,漫骂怨恨起伏不间断,女人狠绝地举起水果刀。 鲜血淋漓,点点滴滴落到地板上,开出令人作呕且窒息的花瓣。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 最后,沈逸琛回来了,看着手腕不停流血但却在笑的女人,颤着手掏出打火机,点燃,疯狂地吸咽,眼睛通红。 他撂下一句,“疯子。” 风中的散沙要散不散,像畸形的树,要长不长,树根在扭曲、变形、腐烂。 现实中,闪电劈过墓园,将昏黑劈开一个口子,光亮乍现。 忽地,有一道和沈渡辞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真悲哀。 你会被宋子词抛弃的。 喉咙干涩,腥甜。沈渡辞望向淅淅沥沥的雨幕,仿佛看到自己满身是血,孑立地站着,是他的血。 烦躁。 阴晦要弄脏皎洁。 车来了。宋子词不拘小节地拉起他的手走进去,“还傻楞着做什么?上车。” 梦境破灭,惊醒。沈渡辞深深地看了一眼漂浮在墓园上方的墨云,回首是她的背影。 神经在雀跃。 都是认识的,自然不会分开坐,宋子词靠窗坐,偏头看,他坐在过道,鬓发还滴水。 她打开书包,拿出一小包纸巾,掏一张出来递过去,“擦擦吧,下次出门记得带伞。” “好。”沈渡辞嗓音细柔。 宋子词听了,弯了弯唇。感觉他好乖。 既然是父母的忌日,心情肯定不是很好,她不像以前那么多话,安安分分地坐着,偶尔抬眼看他一下。 第28章 . 佛来渡我二十八 夏 不对, 偷看人很猥琐,宋子词控制住不看沈渡辞。控制不住,又瞥一眼。 侧颜惊艳, 她情不自禁地用手轻点了下,沈渡辞微微偏头, 却因为戳着脸的那根手指而停滞不前。 宋子词没有收回手, 而是保持着外人看起来很奇怪的姿势跟他说话。 迟疑了下还是问出口,她性子直, 不喜欢绕弯,“你难过吗?” 他略感疑惑, “没有。” 嘴硬心软。她不太懂得安慰人,“那个,很快就要夏游了。” 沈渡辞显然没忘, 但兴致也不大,“嗯。” “那你想和谁一起坐?”宋子词看着少年的唇蠢蠢欲动,她貌似有点馋他的美色。 “随便。”他压住要冒出来的树苗。 她漫不经心地提议, “要不我们坐在一起吧, 陈萌她不搭学校的大巴。” 良久,好字轻而飘浮地从沈渡辞的薄唇发出。 宋子词眼抬起, 右手从清俊的脸放下,她朝他倾过去, 一寸一寸地靠近, 思维跳跃得很快, 叫人霎时跟不上。 “太白了吧, 别人化妆肤色也不及你,近距离看也没缺点,不过我猜是纯天然的, 你不像会护肤的人。” 经雨水冲刷过的面庞愈发干净、夺目。 两人距离拉得很近,近到能数清对方有多少根睫毛、能看清对方皮肤的细小绒毛。 没忽视沈渡辞微微泛红的耳垂,她轻笑了下,只觉纯情,越发肯定之前他接吻时表现出来的镇定是装的。 算了,不逗他了。坐回原位,她嫌弃地抖了抖沾上水后沉甸甸的裙摆。 哐当。手机掉下。 “帮我捡一下。”暂时空不出手,宋子词用发圈扎起湿哒哒的头发,不让它垂下,有点难受。 手机在她脚边,沈渡辞沉默地俯身过去,不经意间,看到了内.裤的颜色。 淡蓝色。 只一眼,挪开视线。 “谢了。”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破屏,幸好,否则又得买新的。 大概是因为公交从郊外开回来和下雨天,车上没其他人,雨水打在车窗,劈里啪啦劈里啪啦,水珠砸开。 宋子词又打了个喷嚏,她不顾形象地用纸巾擦了擦鼻子,“沈渡辞,你家没别的亲戚吗?” 一般来说,父母双亡,留下年纪不大的孩子会寄住在亲戚家,这样起码负担不重,学习压力轻点。 当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受。 沈渡辞怔几秒,答道:“没有。” “哦。”好像又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可能还是不说话为好。 不知是想缓和气氛,还是想吐槽,她又补一句,“没也挺好的,多亲戚是非也多。” 吱—— 前方有只野鸡横郊外过道,司机急刹车,毫无准备的宋子词惯性地撞向前面的椅子,意料之中的疼痛没传来。 抬起头,沈渡辞的手背红了,很快,她直起身子,眼含内疚,“那个,你没事吧。” 如果可以撞进去,那她现在应该在身体里,密不可分地融为一体。他身形微动,“没事。” 为了不妨碍学习,南城五中将夏游安排在这周星期日。宋子词怕热,照例穿短裤,涂好防晒再出门。 临走前她还特地戴上顶白色的帽子,上面还有几个小小的圈子,张扬个性,哼着小调出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昨晚跟朋友通宵打游戏,连胜。 影子在地上游弋,五颜六色的衣裳中,一抹白惹人眼,沈渡辞始终如一的高冷寡言,隔壁有好几个女生窃窃私语,频频看过去。 他仿佛没察觉到,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的校门口。 早上八点钟的太阳也不客气,洒下来灼烧不已,不少人皱着眉头抗议,“好热,好晒,再不上去,怕是要中暑。” 班主任看一眼腕间的手表,时间不早了,对着二班的同学说:“你们先进车等着,外面晒。” 八点二十八分,八点半准时出发,距离发车还差两分钟。 一眨眼,倒计时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突然,一只绣着玫瑰图案的小白鞋踩上车梯,宋子词悠哉游哉地上车,跟班主任友好地问了声好,径直地往沈渡辞坐的那个位置走。 然后......走到一半停下。 一上来,就有人立即向她打招呼,嘴欠道:“宋子词,怎么来那么晚,待会车子不等你,看你怎么补学分。” 是坐在中间的男生。他不晕车,手里还拿着面包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毫无形象可言。 吃的还是韭菜包,味道浓郁,比起其他包子味道更重、持久。 宋子词雪白的手肘撑在男生的椅背,卷发高高扎起来,马尾辫悬在半空轻轻晃动,显得懒慵惬意。 她用另一只手敲了下男生的脑袋,语气淡淡,“把你的韭菜包放好,要不就下车吃。” 平日里闻着倒是无所谓,但开车后不久空气流通不畅,有很多人闻着这个味道会更难受,吐得更厉害。 因为以前的陈萌就是这样,大巴上要是有食物的味道,能晕车晕到翻肠倒胃,呕吐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她习惯性提醒别人。 男生咧嘴笑,迅速拉开书包链,将韭菜包放进去,举起手到太阳穴,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宋姐发话,岂敢不从,遵命!对了,陈萌不在,你要不要跟我坐一起?” 后一排男生抱拳附和:“宋姐,小弟也随时恭候。” “我考虑考虑。”宋子词半开玩笑地说。 听着男女交谈玩闹的声音,沈渡辞拎书包的手微微一僵,随后缓缓放到大腿上,看向大巴外面,神态安静恬淡。 抱着她摔下塑胶跑道的手肘伤口还在,痒的阶段始终没过去,一旦结痂,便用力扣,循环往复。 打开APP,解开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戴好耳机,歌曲的前奏很柔和,调大声量,沈渡辞没再听到宋子词的回答。 “是那只孤飞的蝶,迎着风与霞光潋滟。 于末日残存的天边,夺目地翩跹。 倘使棠梨的烂漫,能般配无瑕的云烟。 心便雀跃地为你,化作春泥,期盼着某天花如霰。 这浮世尘烟,太像是天灵盖上一支箭。 偶获你一瞥,竟融成柔软心窝一块棉。 ...... 蜉蝣蜷缩着触角,以神经末节。 奢享那一触即灭,幻光暖焰。” 旁边掠过一阵风,一人风风火火地坐下。心颤了下,他有一瞬间失聪,另一只耳机被拔掉,“你在听什么歌?” 话音落下,与此同时,心静。 李木宣没留意到他的异样,认真地听起歌,“沈渡辞,你也喜欢听以冬的《造物者》,很好听,我也喜欢。” 车已经缓慢地开动。 班主任从车头往车尾走,吆喝道:“还没坐下的快点坐下,别站着了,待会一个急刹车将人甩出去,系好安全带。” 出门晚了,为了能及时赶上车,宋子词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喉咙干得要命。 拧开一瓶冰糖雪梨饮料,叽里咕噜地喝掉一大半,她涂了裸色口红,瓶口不可避免地沾上些,不过不太明显。 眼看着班主任就走到自己这里了,宋子词还是没坐下,手里的冰糖雪梨饮料去了一大半。 李木宣边听着歌边说明来意:“你不介意我坐在这儿吧,我同学也申请不坐学校大巴了。” 背着光看人时,少年的脸有一层薄薄的阴影,却无端显得五官的轮廓更加深邃,看久了便入了骨。 阳光四处窜,唯独落下角落。他轻轻偏头,宋子词还只是留下一抹侧影,马尾辫随着笑晃动的弧度间歇性加大。 李木宣看了一眼他看的方向,犹豫着又问一遍,“怎么了?不可以吗?” 沈渡辞坐正,歌还在放,握紧书包的手渐渐松开,与泛红的指骨不同,指甲微微泛白。 他刚想站起来。 一道嘹亮的嗓音响起,“同学麻烦让让,这是我的位置。” 第29章 . 佛来渡我二十九 答应 见李木宣露出惊讶的表情, 宋子词嘴角微勾起,对沈渡辞说:“不是说好了吗?” 他黑眸闪了闪,“嗯。” 既然如此, 李木宣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们都约好了, 还是不掺和一脚进来的为好, “哦。” 她将耳机还给他,站起来, 空出位置,走到后面跟别的男生坐。 坐下后, 宋子词发现沈渡辞盯着自己手中的冰糖雪梨饮料,晃了晃它,“你也想喝?” 还没等得到回答, 她就爽快地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新的放到他手里。 “呐,给你,我买了两瓶。” 打游戏打通宵, 怕猝死, 得补眠。 宋子词没再管他,随意地将喝过的那瓶冰糖雪梨饮料放到前面椅子自带的网格袋, 阖眼歇息。 车行驶到一半,其他人拿手机戴上耳机打游戏的打游戏, 睡觉的睡觉. 原本偏喧闹的空间逐渐变得清静。 网格袋微微一动, 里面的冰糖雪梨饮料被抽出来, 沈渡辞不急不缓地转动盖子, 垂眼看,淡红印还在。 他就着那里喝,但也只是轻轻抿一口, 有点涩、有点甘。 放回原位,看不出痕迹。 宋子词这个人有些矛盾,喜欢出来玩,又不是很喜欢热闹,恹恹地看了几眼周围,兴.致缺缺。 景区人头涌动,热也抵挡不住他们对自由的向往。 整日禁锢在学校,自由是奢望。 可飞出像鸟笼的高中后,会慢慢回味、想念,多年后对当年所执着的‘自由’一笑带过。 打陈萌电话打不通,怕是遇到新奇的玩意儿把她给忘了,等遇到对方,非得骂几句不可。 陈鑫性格活泼,扯着不苟言笑的沈渡辞讲自己听回来的景区传说。 “相传,古时候的这里曾有一条白龙与人间女孩相爱,最后你猜怎么着?” 打量着栩栩如生的两条雕塑龙,他分神缓声问:“怎么样?” 她笑了,任谁都能听出沈渡辞的心不在焉。 一开始陈鑫是打算唱独角戏的,导致即使得到敷衍的回应也开心,再冷的冰山也会被自己的热情给感化的。 他沉浸在自恋中无法自拔。 继续往下说:“爱情自然要经历千锤百炼,他们之间的爱情遭到性子淫.邪的红龙插足......” 来到景区,学生是可以自由活动,只需要在集合之前赶往大巴那里排队即可。 许成哲牵着一个矮矮瘦瘦的女生往小树林走去,赵清婉跟在后面,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宋子词微眯眼,想起了校运会那件事,迈开腿跟上去。 陈鑫手舞足蹈地讲着,一转身的功夫,沈渡辞不见了,弄得他跟傻子似的,对着两条雕塑龙自言自语。 阳光透过树缝洒下,落到人身上,微烫。 许成哲猴急地将女生卷入怀里,低头亲上去,女生红着脸攀着他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将女生拉开,紧接着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赵清婉气急败坏地骂道:“许成哲,你有没有良心?” 许成哲气得脸通红,“赵清婉,你是不是有病?晓晓,你没事吧。”他弯腰给女生吹了吹脸。 宋子词背靠着棵大树,认真地看戏,这番矫揉造作差点把她给恶心到。 赵清婉还想上前再给一巴掌,他连忙拦住了,“赵清婉,你别像个泼妇好吗?” “呵,泼妇?许成哲你问一下自己的良心,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哪一样不是无微不至。” 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人,她咬了咬唇,眼角微红。 “你要的画笔颜料,我都给你买,还是从外国进口回来的,你倒好,一个不喜欢就把我给甩了?” 带着物质的恋爱或许已不是纯粹的恋爱,可并不是只有出到社会的恋爱才带有物质,青春时期的也会有。 仅剩的高傲使她忍住不流眼泪,声音却带起了哭腔。 许成哲心虚得一匹,拉起女生就要走,“神经病。晓晓,我们走。” 赵清婉蹲下来,抱着膝盖,呜咽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是发自内心的伤心,与校运会那次梨花带雨不一样。 戏散。 宋子词并没有想去落井下石,掉头回去,恩怨分明的她迟早要让赵清婉为校运会那件事向自己道歉。 不过不是现在。 脚步慢慢地停下来,她倒回去几步。沈渡辞屈腿半蹲,低着头,掌心摊开,停着一只蝴蝶。 五指合拢,蝴蝶翅膀颤动,地上投射出一道唯美的影子,画面仿佛静止,很美好。 青春是什么?是一个可以拿来疯狂的时期。 停在原地不动,她对他喊:“沈渡辞。”附近还有一些人,他们一脸迷茫地看过来。 蝴蝶飞开,扇动的翅膀五颜六色,太阳底下看得十分清楚。掌肉瘙痒,蝴蝶展翅时微微扫过。 他缓缓站起。 宋子词不爱学习,却爱看乱七八糟的书。指着飞到半空中的蝴蝶,好心提醒:“以后不要随便碰蝴蝶,有些有毒的。” “我答应。”沈渡辞与她对视,答非所问。 “啊?”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跟他说蝴蝶有毒,他回答‘我答应’。 难道是指重新试试的那件事?刚想起,对方便解释多一句,“沙滩上你说的,我答应。” 顿了顿,音调变弱,“今天还有效吗?” 恍然之中,腐烂的泥潭伸出一只手,像植物妄想滋生、发芽、落根。 宋子词惊讶过后,不顾朝他们扫来的好奇目光,拉起他的手,凉的。她握紧,往别处走,“有。” 景色宜人,河水向东流,为防止出安全事故,河边围起铁栏。 沈渡辞心思不在上面,眼神虚无地放到暗潮涌动的水面上,“宋子词,这次是你主动的。” 逃不掉了。 别抛弃他。因为他虚伪,他妒忌,他恐惧,高洁是伪装,也会想不择手段。 她举着手机拍照,闻言将摄像头对准他,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嗯,这次是我主动的。” 他转头。 人影捕捉,手一点,咔嚓。 某个瞬间定格。少年眼含不知名情愫,垂眼看着她,眼里满是她的倒影,手轻搭在铁栏上,穿着寻常的衣服,气质却温润矜贵。 宋子词没有仔细观察照片,拍完就完事,转移方向,对准河中里游着的两只鸭子。 离开景区之前,班主任顶着一张不知是晒红还是自然红润的脸,问他们今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一群乌鸦飞过,鸦雀无声。班长擦了擦汗,捧场地回:“有。” 班主任点点头,不管回复的人数有多少,有人回就行,“好,你们回去写一篇八百字以上心得,星期一交。” 此话一出,三十多道带怨恨的视线像X光一样往班长身上射,他缩了缩脑袋,顿觉冤枉。 时间如同手中紧抓的沙子,于悄无声息中流失。 从高二下学期夏游那天开始,到高三下学期,宋子词跟沈渡辞的这段关系保持了一年左右。 很少人知道,班上只有陈萌和陈鑫知道。 大课间,高三级的那栋教学楼走廊不复以往吵闹,他们不约而同地略压低声音,顾及教室里面正在埋头苦读,抑或是补睡眠的同学。 当了那么多年的同学,他们也意识到自己学不学是一回事,不能耽搁别人。 天台上。沈渡辞脊骨微弯,他一只手捧着少女的脑后勺,一只手固定她的肩膀,呼吸灼.热。 过了一会儿,宋子词觉得唇有些疼,推开他,“你又怎么了?” 亲就亲,怎么还咬人。以往他很温柔的,反常的话一般有事。 沈渡辞沉默了两三秒,“快高考了,你晚上不该跟他们出去的,还有,熬夜打游戏对身体不好。” 又是说这些琐碎的事情,她隐隐透露出不耐烦,“沈渡辞,我爸妈都不干预,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那你今晚去我家补习吗?”他问。 她的成绩经他这一年来的帮忙有很大的起色,连班主任也赞不绝口。 “嗯。今天上完体育课,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去。”宋子词回别人的微信,头也不抬地说。 越临近高考,天气越热。沈渡辞站得很直,手里揣着手机,屏幕的界面停留在联系人宋子词。 点拨通,一阵忙音,自动挂断。 他面色淡淡,继续打,得到的结果还是没变化,骨头渐渐泛起冷意和痛意。 傍晚时分,清晨落到叶子的露水已蒸发,不留下一点痕迹,冷漠且无情。 马路对面斜角,陈萌看到这一幕于心不忍,扯了扯宋子词的衣角,“子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学习委员,他也是为你好。” 她心微不可察一动,但很快便恢复平静,“总有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入侵你的生活,我累了,他总是管东管西的。” “那你也不该骗他,去不去补习就一句话而已。”陈萌不赞同。 不再看沈渡辞,宋子词唇角略带嘲讽,“没有人会等一个人很久的,待会等不到我,他就会走的,放心吧。” 陈萌想骂醒她,又不知该从何骂,干脆闭嘴。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她建议道:“去喝杯奶茶吧,我请你。”话毕,强行拖着陈萌离开。 晚上七点半,在奶茶店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宋子词让陈萌先回去,“你先回去,我还想继续逛逛。” “你真的不打个电话给学习委员?”陈萌迟疑道。 “不打,赶紧走吧。”她摇头。 出了奶茶店,往左走是回家的路,往右走是回学校的路。宋子词站了几分钟,然后选择一个方向走。 未接电话有二十多个,最后一个是在六点半。 学校熄了灯,连守在门岗的保安都不见踪影了。黑沉的夜里,一名少年隐在校门口。 鞋子像黏在地上,她动弹不得,明明才喝完奶茶,喉咙却发干。 看见她,沈渡辞拖着麻木的长腿过马路,一步一步的,不急不缓的,往街对面走来。 尘埃落地,呛人得很。 生活在潮暗的阴虱也曾渴望光。手落到灯开关,啪嗒,灯开。啪嗒,灯关。 失控。仅剩的一点理智闪烁着。 第30章 . 佛来渡我三十 没人 宋子词身高仅仅到沈渡辞的肩膀, 他冲她微微一笑,“走吧,还有时间, 补习完,我送你回家。” 望着这样的他, 她哑口无言, 复杂的情绪轰然炸开,其中有一丝愧疚, 于是任由他牵着自己。 窗外闷黑。嘀嗒嘀嗒,时针指到十点, 摊开的试卷黑红相交。 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小脑袋搁置在上方,还有青葱翠白的手指握着一只笔, 一动不动,青丝垂落,到腰窝处。 房间安静, 剩下笔摩擦纸的细微声音。 写完倒数第二道数学大题, 他停下,将睡过去的宋子词抱起来, 动作轻缓地放到床上,盖上一张薄薄的被子。 夏夜也凉。 沈渡辞立于她身前, 近乎半小时才挪动脚步。书桌简洁, 书整齐有序, 唯独饮料瓶中的玫瑰消失不见。 花期很短, 稍纵即逝。即使用水滋润,也不会留下太久。 在此之前,他没把玫瑰弄成干花, 而是吃了下去,涩中带苦,难以下咽,但还是一瓣一瓣地吞了。 花瓣寸寸深入,游过身体,顺着喉咙、食道,进入胃部。 仿佛一双手,抚摸着。 LJ 翻开画册,从笔盒抽出画笔,沈渡辞调转椅子,面对床,刷刷,笔落纸。这次终于逼真了许多。 浊黑的炭笔,纯白的画纸,结合在一起不显突兀,反而异常的和谐。 拇指和食指微用力,纸,被撕碎,揉成一团,在半空生成一道抛物线,最终落入垃圾篓。 再逼真也是假的。 天色暗白,早上六点左右。手机闹钟准时响起,宋子词掀开眼,迟钝片刻,发觉不是自己的房间。 反应过来昨晚没回家,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沈渡辞答应会送她回家的,为什么见她睡着了不喊醒? 一阵阵食物的香味透过门的敞缝飘进来,她下床,循着味道走出去。 客厅中的饭桌有两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几个包子,小小的厨房传出锅盖的碰撞声,不大,听得出是特意放缓。 身穿校服的沈渡辞围着围裙背对着门口,与他光洁的脸相衬,有点违和。 宋子词略失神地望着流动的水,轻声问:“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沾上泡沫,抬头看她一眼,没停下洗锅,“让你多睡一会儿。”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昨晚,不是说补习完送我回去吗?” “嗯,见你睡得很香,所以不叫你。”怕她担心家里面,沈渡辞又说:“我给你家里人发了短信,说你昨晚在陈萌家住,不回去。” 想得还挺周到的。“哦。”宋子词没再纠结,去厕所洗漱,里面贴心地放着一次性牙刷和牙膏。 等她弄完杂七杂八的,他已经坐在饭桌前了。 从这里打车去学校不用多久。 一到学校,陈萌就扯着她去厕所,逐一打开隔间门,确定没人才说话,“子词,你昨晚在学习委员家过夜?胆子忒大了你。” 话锋一转,“不过他那样的正人君子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对了,学习委员的家是不是很干净?” 宋子词不是第一次去他家了,“嗯。很干净,跟他人一样。”来了厕所,不上白不上,她随便找个隔间走进去。 从今早到现在,肩背不太舒服,麻麻的,挠了挠又没什么异样。 高考动员大会即将召开,操场上铺满红布,站在楼上望下去,别有一番风味。 高三级级长选中的致辞人是高三(2)班的沈渡辞。 骨相出色的他持着稿子,字正腔圆地念着里面枯燥无味的文字。 “尊敬的各位领导、教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三(2)班的沈渡辞,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代表高三全体学子发言。” “高三是登顶前的痛苦煎熬,我们离高考还有两个月......” 宋子词难得没打瞌睡,挺直背听豪言壮志。 很好听,但也只是单指嗓音,至于那些激励人心的话语无论让谁来讲,都是虚得慌。 人前学习端正、样貌不凡的三好学生,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无人的天台弯腰忘情地搂着人亲吻,似要将人揉入身体一般。 她想笑,却笑不出。有时候会想,若是再次提分手,那沈渡辞会怎样? “宋子词,这次是你主动的。”他说的这句话又一次盘旋在脑海里,她烦躁地扯了一把头发。 被蛇缠上的感觉如何,滑腻、微凉。最重要的是还可能有毒。 蛇是冷血动物,平时非常安然、乖,呼吸心跳缓慢,不发出一丁点声响,令人放下防备心,忘记危险。 可一旦攻击,或许便是致命。 少年的薄唇一张一合,语速恰当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字。文质彬彬、眉清目朗,直叫人看了心生好感。 宋子词逐渐意识到。她不太喜欢这种陌生、受人掌控的感觉, “全体起立。”到宣誓阶段。 吱——众多椅子同时挪动的声音颇为刺耳。 阳光透过沈渡辞的脸,折射出眼底深处无人能看见的漠然和不耐。想逃离,无形的手凭空而生,拽得死死的。 刀,不能割断人身上的枷锁,每每砍下去,只会加重负担和伤己。 向台下眺望,追逐钥匙,看到了,靡靡性.欲不适宜地剧烈跳动着。 不拿稿的手垂在身侧,使劲地掐了一把大腿。 但他面色如常,双眸纯然无害,干净而清雅,在班级队列前面坐着的老师、领导们并未发现不妥,频频点头,赞赏有加。 虚伪的面孔才是众人喜爱的。待有朝一日脱下面具,唾弃随之而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压抑弥漫,空气浑浊。 后面没人,宋子词顺势溜走,高台之上的他恰好抬眼,从上千人中捕捉到她的身影。 学校里的高三学生全部集中于操场,其他年级的学生上课中,显得校园别处空荡荡。 她去厕所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侧边滑落的发丝被水弄湿,紧贴着脸颊,水在不停地滴。 因用力地撑着洗手台,瓷白的手指泛起红。 高考完应该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宋子词既盼望着那天的到来,又打从心底排斥。 每当宋泽问最近家里怎么了,气氛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想封住他的嘴。 喜欢和食物没什么不同,皆是有保质期的,保质期一过,等待着它的,只会是垃圾桶。 解散的音乐响起。她没回教室,反倒是钻进小树林,爬上去,坐着树干,看零星走过的学生。 五分钟过后,上课了。 宋子词低了低眸,沈渡辞映入眼,他仰望着她,肤白与黑发的视觉冲突偏柔和,“宋子词,下来。” 她没动,“听说高考毕业季也是分手季。” “宋子词。”他双唇微动,瞳孔略显空洞。 “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这样?”她眼睛转了转,话语间带试探。 沈渡辞无意识地上前几步,“宋子词,我说过这次是你主动的。” 宋子词漫不经心地摘下一片叶子,挑眉问:“然后呢。” 他说:“如果你抛弃我,我怕是会......”毁掉你,也毁掉自己。可事实上毁不掉她,毁掉的人只有他。 把分手说成抛弃?又不是上世纪的人。 “好了。”她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攀着树枝跳下,“就是随便说说而已,看你的表情好像当真了。” 见沈渡辞还想说什么,宋子词拉低他的头,亲了一口脸颊,小声地嘟囔,“我今天想逃课。” 班主任有句话说得很对,她很聪明。懂得如何让人心软。 现在高三的课大多是自习,课早已讲完,这个阶段复习巩固重要,有问题可以去找办公室里的老师。 “不可以,今晚可以放松一下,你想去哪里,我陪你。”沈渡辞还是拒绝了。 而宋子词难得不纠缠,还是搂着他的腰不放手,很细,身子还香香的,抱着很舒服,“好。” 忽然,班主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人,眉头皱得紧紧的,“渡辞,子词。” 她忙放手,沈渡辞闻声看去。 幸亏没其他人看见,班主任隐约松了一口气,毕业前记大过可不是玩笑的,对以后多多少少有影响。 “快毕业了,我就不多说了,高考在即,还是学习为重,不能落下,一切等高考完再说,倘若成绩退步,我会立即告知学校、家长。” 他们异口同声地应好。 她记得他没有家人了,禁不住地偷瞄一眼对方的神色,没变化。 下课前,数学老师有事喊沈渡辞去办公室,看样子没个十来分钟解决不掉。宋子词倒是不介意,说在校门口等他,不急。 她纯站着有些无聊,正想打开手机玩把游戏,认识的男生靠过来,“宋姐,哟,在等谁呢。” “等班里的学习委员,他替我补习。”她回。多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少学生会在下课后去咖啡厅那些地方补习。 男生摸着下巴点头,“嗯,那你高考前要不要跟我去打一把?” 办完数学老师吩咐的任务,沈渡辞回到班上拎起书包就跑下来,来到校门口,气还没喘顺。 没人。 他顿在原地,捏紧书包带子,眸色晦涩不已。 正在过马路的宋子词见他站在校门口便加快步伐,手捧着两杯加冰的烧仙草,“沈渡辞,渴不,我给你买了。” 奶茶这两个字在看到他的眼神后硬生生地咽下去,跟要吃人似的。 第31章 . 佛来渡我三十一 你真好 自交往以来, 没见过沈渡辞发脾气的模样,宋子词愣住,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怎,怎么了?” 只是抽空买杯奶茶而已, 犯不着生气吧? 视线接触到奶茶杯, 沈渡辞恢复正常,仿佛刚刚露出那种眼神的人不是他, “没事。走吧,你想去哪?” 她将一杯烧仙草放到他手里, 释然一笑,“去江边。” “好。” 一路上,沈渡辞并未喝一口烧仙草, 宋子词看在眼里,却不出声。 马路旁,一排排路灯照耀着黑夜, 将人性的丑陋埋藏在深不见底的洞穴。 汽车发出的喇叭声接连不断, 人潮耸动,红灯亮起, 止住赶时间的人的步伐,他们忍不住暗骂, 谱成吵闹又烦乱的乐曲。 江边的人行道多得是情侣, 两两偎依着, 时不时传出打情骂俏的语句。 沈渡辞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傲孤冷莫名少了几分, 他主动挑起话头,“你打算报哪所学校?” 宋子词嚼着烧仙草里面的珍珠,想了想, 才回答:“不想报南城的大学,想报一所外地的,远离家里的。” “有看上的吗?”他继续问。 有成绩才有资格任性地挑选学校,没成绩的只能被挑选,甚至被筛掉,这是容不得忽视的残酷事实。 她轻摇头,“没有,没了解过,但也知道以我这个成绩上不了什么好大学,顶多上一所普通本科。” 他揉了揉眉心,“即使是这样,也得慎重地选择学校,回头我上网给你查一下相关学校的信息。” 宋子词不甚在意,喝完自己的烧仙草便抓住他的手吸他的,嘴里装满珍珠花生,腮边鼓鼓的,像小金鱼儿,吐字口齿不清。 “沈渡辞,你真好。” 高考前两天,宋子词又一次来到了沈渡辞的家,拎着大包小包的,她有钥匙,没通知他,就是想偷偷来。 无论何时,不大不小的房子都散发着似有似无的檀香,像是要掩盖什么味道一样。 她没想那么多,只觉好闻。 在玄关脱鞋换鞋,熟练不已,一看便知道没少来。 沈渡辞跟她说过今天有事,要外出一趟,不在家,有事微信留言,看到会回。 将买来的食物放到冰箱,宋子词打开一瓶牛奶喝了几口,客厅没啥好看的,最终走入充满沈渡辞气息的房间。 他喜欢看的书跟她大有不同,有不少是纯英文的外国名著,《小王子》、《夜莺与玫瑰》、《1984》等。 她想他用一部分的兼职钱去买书了。 宋子词喜欢看微悬疑的书,所以沈渡辞会买几本这样的书放着。手指掠过成列的书籍,又倒回去,抽出一本。 拉开椅子坐下,她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起来,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眼睛差点睁不开。 好吧,即使是微悬疑书,有时也不能吸引她。 拉开窗帘,偏暗的房间顿时豁然开朗,人也清醒不少。 她躺下床,檀香味更浓郁,翻了几翻,不知不觉中呼吸渐渐平缓,胸口一起一伏的,浅薄的眼皮阖上。 沈渡辞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他神色疲惫地掏出钥匙,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没能惊动房间里陷入沉睡的少女。 客厅黑漆漆一片,没开灯,他也不打算开,摸黑地换掉鞋子,走到阳台收衣服,去厕所沐浴。 饿到极致便吃不下任何东西。但快高考了,身体很重要,沈渡辞还是强迫自己走到冰箱前。 一打开,琳琅满目的食品包装袋。 手机上没任何短信,她来过?沈渡辞立马关上冰箱,客厅的灯亮起来,轻微刺目,玄关那里摆放着小白鞋。 他不自觉地往房间去。 月光浅淡,透过毫无遮挡的窗户洒向小床,上面蜷缩着一个人。是宋子词。 沈渡辞按亮小台灯,桌上有本书敞开着,随风拂动,合上封面血腥的书,轻轻放回原位。 碎发还带着水,他浑然不顾地弯腰拿出放在底层的厚本子,压在上面的红绳形状依旧,证明没被打开过。 看似随意地翻开某一页,只有简单的两个硬笔字:欲.念 落款日期是今年的5月20号,那天宋子词满十八岁生日,与别人庆祝完后,单独约他出去。 小巷中开着昏黄的灯花、她偷亲他,说他唇瓣软、甜,继而轻轻地啃一口,故意的勾引、逗弄。 裹着糖蜜的毒。沈渡辞张口吞下,加深吻,夺取香甜。 纤长的手抚过裙摆,下潜,悄无声息地顺风进去,感受温暖、嫩滑,风不愿就此停下,落到那花边,抵住,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沉靡泛滥,波涛汹涌,使人溺于其中。 要是当时没人走过,发出脚步声,他或许会露出本性——操她。 但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沈渡辞时刻警醒自己,得忍,否则她会远离,得不偿失。 宋子词。 别离开我。 要不然后果我也不敢保证... “你回来了?”宋子词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沈渡辞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窗外,黑沉。 她只是准备躺躺而已,没想到会睡着,理了理略乱的衣服,穿好鞋,伸个懒腰,“这么晚了。” “嗯,九点多了。”他把日记本放进抽屉,转身,“饿吗?我带你出去吃饭,再送你回家。” 宋子词缓缓地走向他,习惯性搂住窄腰,依赖性的动作,她用脸蹭了几下他洁白的衣裳,嗓音微哑。 “不想回家,我今晚在这儿睡好不好。” “好。”不过分的要求,他对她素来是有求必应,“没吃饭是吧,去洗漱,想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我想吃你煮的鸡蛋面,加火腿的那种。” 高考前两天,学校要安排考场,做封闭处理,全体师生放假,高三级的学生回家适当的复习和放松一下心情。 厨房开火的声音被电视机的嬉笑声盖过,往日里沈渡辞几乎没开过电视。 只有宋子词在时才会打开,她喜欢看搞笑的综艺,就算知道有台本,也乐此不疲地往下看。 水开了,他掀开锅盖,放面,随后敲鸡蛋到碗里,将葱放到砧板上,切葱,操作娴熟,忽然想起些事。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 清澈的笑声倏然停住,剩下综艺嘉宾的说话声,她沉默了几秒才回答,“他们有事忙,暂时没空管我。” 第32章 . 佛来渡我三十二 水果 大概是听出些许不对劲, 沈渡辞眼睑下拉,不再接茬,安静地揭开锅放调味。 半个小时后, 两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放到饭桌上,属于宋子词的那碗有两根火腿。 她开心地嗅了嗅, 不吝啬夸赞, “沈渡辞,你挺有家庭主夫的风范。” 沈渡辞坐到她对面, 递筷子过去,没理会打趣, “吃吧。” 食欲是说不出的好,宋子词把一大碗面干掉,就连面汤也没放过, 摸摸微凸的小肚子,撇了撇嘴,“好饱。” 白玉般的手指收拾着桌面, 一双又一双的筷子落入掌心, 他将碗筷放一边,弯下腰, 用抹布擦桌子。 宋子词坐着目不转睛地看他,眉眼弯弯的。 手机震动, 她划开一看, 是宋泽的电话, 走到阳台, 关上门,这才接听,“喂, 什么事?” 对面压低音量,“姐,你最近为什么总是不归家,快高考了,爸妈很担心你。” 担心她?宋子词轻笑出声,另一只手用力地扣着指甲,“是吗,麻烦你转告他们一声,我会安安分分高考的。” 宋泽捏住鼻根,望着玻璃门里面发生的事情,一团火无处宣泄,朝墙角踢了一脚,最终疼的还是自己。 “姐,你到底怎么了?又不接爸妈的电话,我是你弟,有事可以跟我说。” 她面色一冷,“其实我都知道,你们犯不着瞒我,高考结束前我不回家。” 脚更疼了。 宋泽无力地张了张嘴,想问清楚,可直到耳边传来嘟嘟嘟的挂断音,千言万语还是没能说出口。 啪,关门声略大,木板稍震颤。 沈渡辞身子一僵,顾不得擦手,急匆匆地从厨房里跑出来,玄关处的小白鞋已不见,他指尖泛冷,没丝毫犹豫地追出去。 手机静悄悄地躺在茶几上。 往日里经常走的小巷像无底洞延展开,似乎望不到尽头,路灯幽黄,依稀走过几个人,都不是她。 冷暖,得失,只在一瞬间,一息千变万化。 老天喜欢玩弄人,是常态。 据说食人花开花之后会散发出一股无比腐臭、令人难受的气味,偏偏这种恶臭会招来许多的苍蝇、蚊子为其授粉。 它也能借此繁衍生息。 他抬头望天,神色莫名,身体某处开始溃烂,时间犹如按了缓放键,一秒一秒地慢慢流逝。 走了不知多久,巷子尽头,是宽敞的大路,五光十色的灯折射开来,为城市镀上一层朦胧感。 世界分成两半,灰色和多彩。 十字交叉路口,绿灯转红灯,一辆小轿车却猛地加油,一男人躲避不及,人车相撞。 较轻地飞起,于空中停留几秒,头部狠狠地落地,血液溅起,潺潺流动,染红路面。 尖叫声此起彼伏,行人纷纷围上去,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当年,沈渡辞亦是见证了类似的一幕: 寂静的夜晚,长相俊美的沈逸琛拿着礼物朝他走来,努力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抹笑,却没来得及绽开。 路一旁的汽车越来越快,速度之快,谁也反应不过来。 ——呲 撞上的一刹那,沈逸琛侧头对上了车里面没系安全带的女人的目光,宛若生脓、黑臭的死虫。 怎会是初见时,着白纱裙,纤细的腰肢束带,青丝柔顺地铺洒于背,面容娴静,昂首温柔喊他“逸琛”的女生。 嘴角先是缓慢地溢出血,紧接着连续吐几口,沈逸琛永远地闭上眼。 喇叭不知厌倦地重复播放着同一段录音,“很好吃的西瓜,不甜不要钱,十块三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回忆被粗犷的声音冲散,沈渡辞轻抬细致如画的眉头。 宋子词给他打电话,一直不接,锲而不舍地打好几个后,她放弃了,应该在厨房洗东西没听见。 接过水果店老板用塑料袋装好的水果,她往回走,发现附近出了车祸,路侧拉起警戒带,伤者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 鲜血淋淋,看一眼便觉得恐怖。 收回视线,仔细回想,刚才关门好像一不小心用力过大,房子的木门本就不太坚固,下次得轻点。 全怪宋泽,挑起不愉快的事情,弄得心情降度。 怕待在房子里会对沈渡辞发脾气,于是宋子词赶紧出来买今天没买到的水果。 走之前,连“我要出去买点水果”也不敢多说一句。 她了解自己,火上头,理智尽失,乱开.炮,说出的话句句带刺,倒不如冷静下来。 买了好几斤水果,一路拎着手脚有些酸涩,宋子词停下,抹一把汗。 一名身材高挑的男生夺走注意力,瞧着瞧着,对方的脸蛋儿勾住她,仔细一看,正是沈渡辞,他怎么也出来了? 四周混乱嘈杂,她大声喊:“沈渡辞。” 沈渡辞确认性地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小跑过去,第一时间接过沉重的水果袋,盯着她的脸,嗓音低微。 “宋子词,幸好。” 宋子词牵过他空出来的手,冰冰凉凉的,可现下分明是炎热的夏天。 她以为他怕出事故的人是自己。 “嗯,我没事,你以后过马路也得小心点,即使是绿灯也不安全,还是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车违规再过。” 话还没说完,沈渡辞轻扯她入怀,弯了弯苍白的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我们回家吧。” 灵魂受撩拨,差点暴露,显獠牙,掀出阴暗。 二选一。润物细无声的占据,毫不留情的吞并,他暂时选第一。 啪,这回的关门声轻轻的,宋子词松开门把手,换回拖鞋。 水果被沈渡辞放到桌子上,她挑了个颜色红润的苹果去洗。 她边咬苹果边抱怨,“你以后出门记得带手机,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一个都没通。” 沈渡辞低着眸子,拿起手机,通话记录显示五条未接来电,“我以后会记得的。” 今年的三月十三是他的生日,那天宋子词跟陈萌她们玩得太嗨,喝醉了,忘记替他庆祝。 最后林循礼逐一送她们回去。 轮到宋子词时,她好像清醒了一点点,拍了拍通红的脸,对林循礼说要去沈渡辞所住的地方。 外加一句谢谢师傅。 他忍俊不禁,这丫头怕是把自己当出租车司机了,但为了她的安全,还是决定多问:“可是我记得那里不是你家。” 之前送过一次,林循礼记忆力不俗,即使过去一段时间也没忘。 她没回他,而是半眯着眼,手指在手机屏幕看似无章法的乱点,对面很快传出一道好听的男音,“宋子词。” “嗯,是我,是我,我现在要去你家,你下楼等我好不好。” “好。” 林循礼似乎听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顿,不再多问,回过头认真开车。 挂断电话,宋子词认出路不对,是回家的,霎时皱起眉头,不安分的手蠢蠢欲动地向车前座伸去。 “错了,不想回家。我要去沈渡辞那里。” 犹豫半晌,林循礼调转方向盘,往她说的地址方向行驶。 车灯光落到站在小巷前的少年身上,他皮相精致,肩宽腰窄,平常的居家服。 好看的眼睛遇突如其来的亮光微微眯起,无形中添了一分如水的雅意。 车停下。仿佛早预料到里面是宋子词,他迈步上前。 林循礼打开车门,沈渡辞弯腰抱起她,高挺的鼻梁划过脖颈,热气喷洒,酥酥麻麻。 他不太放心,“渡辞,你们......” 是令人魂牵梦绕的檀香。宋子词双手搂住沈渡辞的脖子,下巴一抬,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唇印。 她笑着抢答:“我们是男女朋友,谢谢林大哥,再见。” 认出他了,应该是酒醒得七七八八。林循礼认识沈渡辞,也大致了解对方的人品,信得过。 而且他来前给还在酒吧并且喝过醒酒茶的林夕打电话,确认了他们的关系,“那我先走了。” 沈渡辞颔首,疏离有礼的道谢,“谢谢林大哥。” 完了转身走人。 打开客厅的灯,挂在墙壁上的钟时针指向一点,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抱人的手微微使劲。 回到房间,宋子词几乎睡沉过去,他并没有将她放下就出去,而是轻柔地抚摸她的脸,话语掺杂着欲,沙哑至极。 “宋子词,我满十八岁了。” 可以干你了。 但你还没满,我得等等。 松开握住手腕的手,修长有劲的五指在脆嫩的瓷肤留下淡淡的指痕,低头吻上,略略扫过,锁住,舌.尖贪婪地咬舐。 淫.靡肆意开花,硬得发疼。 见沈渡辞在发呆,宋子词推了下他,故意将咬过的苹果伸到他面前,“在想什么呢,给你吃一口。” “对了,我还欠你一份生日礼物,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她忘性大,时至今日才想起。 说来也有些愧疚,两人在一起后他过的第一个生日,挺重要的,她还给忘了,更该打的是生日礼物拖到现在尚未补回。 沈渡辞蓦然抓住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苹果带牙印的地方,细细咀嚼,缓缓吞下。 没顺着话题说礼物,他莫名道:“我们都满十八岁了。” 提到这个,宋子词也略有感慨,“对啊,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成年了。” 第33章 . 佛来渡我三十三 高考 高考前会考几次模拟考, 沈渡辞综合起来分析宋子词的成绩,替她选了两所学校,皆在西城大学的附近。 她表示无所谓, 听他的。 聊着聊着,跳出了十八岁的话题, 于是乎没留意他提到这个时的眼神, 宋子词又有些困了。 觉得自己像头猪,吃饱了睡, 睡饱了吃。 她啃完最后一口苹果,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 “沈渡辞,我要洗澡。” 他进房间挑出一件对她来说宽大、可以不用穿裤子的短袖,“洗完澡, 早点休息,明天我给你集中讲一下重点。” 实话说,这次的临时抱佛脚, 抱得也太急了点, 毕竟没两天就要高考了。 不过宋子词没说什么,沈渡辞划重点确实很准, 模拟考的时候看出来了,一个划一个准, 大多考到。 房子不大, 宋子词洗澡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 不大不小, 正好能拂动人心。 脱衣服,开水,关水, 挤沐浴露,再开水。 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左手食指和拇指磨挲着手机,脑袋微低,不知思索着什么。 咔嚓,厕所门被拉开,沈渡辞应声抬头。 宋子词身上有些水滴尚未擦干,水顺着略带红晕的脸颊没入锁骨,湿发几根几根的黏在一起,肌肤泛着诱人的淡粉色,使得整个人介于清纯与妩媚之间。 套着拖鞋的脚小巧玲珑,颜色珍白。 压下想张唇含住的渴望,他感受着树苗于黑色淤泥中发芽,“今晚你睡里面,我睡客厅,有事喊我。” “不用,你跟我一起睡吧,床没那么小,还是装得下我们的。”宋子词略一迟疑,建议道。 高考前休息好很重要,房子是沈渡辞的,霸占别人的床,还让人睡客厅,说不过去。 当然,他是不会同意她睡客厅,她也不想。 躺下床后,宋子词暗暗思忖着明天晚上要不去陈萌家借住,就去酒店,不能再留下了。 她考不好没关系,反正也就那样,但是耽误他便不好了。 凌晨三点,她睡得很沉。 黑暗中,沈渡辞的眼睛没闭上,侧躺着,看她熟睡的脸,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他没动,主要是宋子词睡觉不安分,无意识地钻来钻去,一步一步地将自己送入虎口。 她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时,沈渡辞缓缓挪动,埋进发后,无餍地汲取着,抬起手用力轻柔地抱住。 他自虐般地咬住下唇,咽下那欲撕咬的冲动。 陷入睡梦的宋子词总感觉有东西在动,迷迷糊糊的,眼皮都没掀开,呜咽一声,想用手抓住它,然后拨开。 刺激太大。沈渡辞立即松开她,急促地跑到厕所里。 窗帘自昨日拉开后一直没关,清晨的小巷杂音不断,摩托启动声和交谈叫喊声停了又起。 宋子词皱眉,随即掀开被子坐起来,身旁已经没有人。一摸,凉的,对方应该醒了有一段时间。 打开房门,客厅没人,走进厨房,也没人,她半耷拉着眼,站着发呆。 房子外面,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三次,一推,沈渡辞拎着包子和豆浆进来,简言意骇道:“洗漱,吃早餐。” “你怎么那么早起床?” “习惯了。”他看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某个地方,很快便移开,把豆浆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哦。”她转身进厕所。 高考那两天,宋子词几乎没怎么见过沈渡辞。 原因之一,她住在了陈萌家里。原因之二,考场不同,还有双方得专心考试,联系可能会导致分心。 考完试那天,大家像解放了一样。撕书的撕书,欢呼的欢呼,抱团痛哭舍不得对方的也有。 宋子词倒是没多大感触,毕业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有空出来聚聚不就得了? 说起来虽然简单,但做起来挺难的,话说同学们报考的学校或许遍布全国各个地方,相聚时间比较难以调和。 她似乎也明白,可懒得细想,悠哉游哉地上了个洗手间,慢悠悠回教室,行至一半,余光捕捉到白.花花一片。 往走廊看。数不清的试卷从高楼飘下,如同下雪般。 不忘职责的教导主任站楼下扯着嗓子大喊:“不能随地扔垃圾,不能扔,很难清理的,听到没有,四楼的。” “噫,五楼的还扔?给我住手。就是你们,还给我笑,别扔了!” 喊着喊着,破音了。 五楼的男生举起双手朝他挥手,全然不顾责骂,毕业了,不听话又不会被罚写检讨书,更不会记过。 他们咧着嘴笑,以手当扩音器,放声呐喊:“教导主任,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教导主任:“......” 当晚,班长领头,准备了一场谢师宴,高三(2)班全体同学一同邀请班主任和各位任课老师,老师们吃完饭就回去了。 剩下的时间是学生们的,他们定了一大间包厢唱K,氛围感十足,还有人当众表白的,怕错过这次机会会后悔。 答没答应,宋子词不知道,因为她把沈渡辞拉了出去,偏安静的廊道两人维持着诡异的姿势。 她踮高脚,贴上去,双手环着他,侧头含着薄唇,熟练地伸进去,翻转扭动。 没办法,乖乖地坐沙发一旁的他看起来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所以在包厢里她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作为行动派,宋子词当机立断地选择出包厢。 胀。 沈渡辞身子轻微地动了动,指腹细细地擦她耳垂底部的皮肤而过,忍住想把她膝弯抬高...... 脉搏剧烈跳动着,她的气息令他沉醉,“宋子词。” 蚕掠。 第34章 . 佛来渡我三十四 月光 手机铃声一响, 宋子词马上推开沈渡辞,看着来电显示,她微怔, “说。”语气算不上好。 宋母望着镜子中多了几道细纹的自己,缓缓道:“今天晚上, 你能回家吗?我有事告诉你。” “好, 我今晚会回去的。”言罢,不再管对方还有没有话要说, 直接挂断电话。 晚风吹起碎发,他们告别于大街上, 沈渡辞问:“明天我去你家找你,可以吗?” 宋子词顿了下声,“嗯。” 她径直地往前走, 没有回头,留下的背影清丽洒脱,伸手一拦, 上了出租车。 沈渡辞抬起头, 眉色浅淡地仰视着附近的高楼大厦,LED屏画面变换速度很快。 复杂的光线轻微扎眼, 投到他瓷白如玉的脸上,却无端显得阴郁。 食指划过手肘间的疤痕, 喉结轻动, 神色不清。 阴鬼、浊黑。 回到家, 宋子词路过门口玄关也不换鞋, 宽敞的客厅坐着三人,分别是宋母、宋父、宋泽。 她随性地坐下,旁若无人地翘起二郎腿, 故意忽视宋父因不满自己不懂礼节而皱起来的眉头,“子词。” “怎么了?”她声音冻人,低如寒霜。 宋母适时开腔,跟以往没什么不同的平和,但多了一丝释然。 她面上的妆容很是精致,抹了口红的唇张开,“子词,我和你爸没有感情了,想分开,怕影响你高考,决定考完再......” 宋子词嗤笑打断:“想分开,是已经离婚了吗?这是你们的事,关我屁事?” 站在一旁的宋泽认为她说话过于伤人,不由得开口,“姐。” 宋父猛地站起来,跟他同时出声,高大的身姿生成无形的压迫感,嗓音带着怒火和恨铁不成钢。 “宋子词,这几年不约束你,是心理医生说要给你足够的个人空间,便于心理康复治疗。” “可这不代表我罢手什么也不管,你说,你在外面都学了什么?” 指着她坐姿不端的腿,他气得额间爆青筋,“你看看你,行为不端,话语粗俗不堪,你跟那些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拳头握得紧紧的,宋子词的唇被自己咬出血。 看不过眼,宋母音调放高,直呼他其名,“宋岩!别忘了。” 她深呼一口气,把快到嘴边的话转为,“别忘了今晚的目的,我们是要跟他们好好的聊一下,而不是责骂。” 闻言,宋父顿时心虚,表面不动声色,“好。我心里面觉得无论怎么样都得经历过一次国内的高考,感受一下那种氛围,对你自身有好处。” 顶着宋子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噎了下,当作没看到。 话锋一转,“公司本部要迁到美国,我打算带你去,在此之前,我也问过你班主任,你的成绩在国内上不了好大学。” “倒不如出国提升一下,到时候想回国也是可以的,我不会干涉你。” 她抿着唇,点点头,似乎无异议,“那宋泽留在国内,读完高中再出国?” 宋父观察了几秒,仿佛才下定决心,“对。” 宋子词不语,看向宋母,她接茬过去,“对于你要出国外接受更好的教育这件事,我跟你爸达成共识,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冷哼一声,宋子词措不及防地踹了一脚茶几,果盘上面的水果一骨碌的掉下地,“你们都决定好了,这叫问我意见?” 对此,宋泽保持沉默,楸衣角的动作表明他内心颇为不安。 苹果滚到脚边,宋父抵着牙,眼神凌厉,“宋子词,你这是什么态度?” 整间房子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她不顾身后的叫唤,推开门冲出去,想打电话给其余四位好友。 却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多都在忙着毕业道别,不想破坏她们的心情。 沈渡辞走到窗侧,往外看,小巷四周高楼林立,但还是挡不住细致入微的月光,它渗透到城市的角角落落。 喜欢黑暗,他没开灯,仅剩的光便是这道,手指触上窗帘,一拉,光线被吞噬掉。 全黑了。 舌尖舔过唇齿,瞳孔闪烁着骇人的浮影。 他在赌,她会不会来找他,不难猜出今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有的人不明白狗为何喜欢求主人乞怜,上赶着求抚摸。以为这是与生俱来的卑贱,或许他们没错,或许错了。 是一条贱狗吗?怕被抛弃、卑微、不安、惶恐、阴暗、偏执、不择手段、喜性.欲的贱狗啊... 沈渡辞真的很不喜欢宋子词推开自己的那个动作。 嘭嘭嘭,敲门声响起。他抬起眼。 第35章 . 佛来渡我三十五 正反 在外游荡了一个多小时, 思量再三,宋子词还是决定去骚扰沈渡辞,他不喜欢那种欢脱的氛围, 大概回家了。 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很美。南城是个大城市, 发展得特别好, 夜生活非常丰富,比白天还热闹。 路侧边的绿化树挂满小灯, 天一暗便亮起,一闪一闪的, 颜色不一,像万紫千红的花,为之添了不少别样的韵味。 下了出租车, 形形色色的人行走在小巷对面的大马路上,宋子词看了一眼便走进去。到楼下,抬起头往沈渡辞房间方向看。 黑漆漆, 并没有开灯。 点开手机, 屏幕显示晚上十一点五十分,难道他太累, 然后休息了? 犹豫期间,关机提示突然跳出来, 原来是没电了, 还没等伸手按开, 自动关机。 这下子, 她到这里,可没有回去的道理了,一路上, 愤怒平息得七七八八,应当不会乱发脾气。 临时决定来,全身上下除了手机,没别的东西,钥匙自然也没带,只能上楼后敲门。 即使不想叫醒沈渡辞,也得叫。 敲了门不久,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一听就不像刚入睡被吵醒的样子,得知这个,胆子莫名大了不少。 一打开门,宋子词迅速地进来,反手关上门,将沈渡辞按到墙上,压榨着他胸腔的空气。 没给机会问为什么,她细咬了一口对方的舌头,听掺杂靡.色的男音,能及时地感受到他的反应。 松开,拉出暧昧银丝。 打量着容貌清冷寡欲、耳朵红成血的沈渡辞,宋子词轻抿唇含笑道:“沈渡辞,你这个样子,看得我想干死你。” 青竹般节节分明的手指落到她发后,微微绕着卷起来的发尾,他浓密若绒毛的长睫颤动,似乎因为这句话难以忍耐。 嗓子前所未有的哑,“宋子词。” 光,一霎那间亮了。 她低下眸,拉链声轻轻的,在小小的房间显得格外清晰。 风吹动窗帘,穿过,来到床上,以包围姿态困住宋子词,凉意如丝竹,不仅乱耳,还乱心。 斯文正经面具一片一片地撕下,危险野性毕露,沈渡辞本上挑的眼角略垂下,生成勾人的弧度。 薄唇紧抿着,唇线摄人心魄。 泣不成声的低吟。 疼。后悔了,不该鬼迷心窍招惹他的。 她咬紧唇,颤着雪肩,腿软乏力,泪珠情不自禁地落下,有些娇气,呜咽着,“沈渡辞,疼,我好疼。” 鬼出来了,侵袭。 冷静分崩离析。笔直修长的双腿压制着少女欲合拢的腿,沈渡辞面容不变,清雅如风,光霁风月。 温润少年俯下身,染上欲.色的嗓音犹如能蛊惑人心的巫乐,动听的音符跳跃其中。 他微启唇,放缓说话速度,一字一句深入骨髓,“宋子词,你说的...要干死我...宋子词。” 好似化学课上,打开贴着硫酸标签的瓶子,寸寸腐蚀,渗过皮肤,深入肾脏,像一股一股不间断的电流一样。 喜欢呐。 双双十指扣住,举过头顶。双脚悬空,唇瓣执拗地磨着,疯狂致命。 宋子词哽住,欲哭无泪,这哪是她干他,分明调转过来了。 小电影片段逐一上演。 灵魂在下坠,烟花在脑海里绽放,难以言喻的感觉遍布身体各个细小毛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缺氧的鱼儿莫过于此。 醒过来时,宋子词压根不想说话,喉咙疼,身子酸,坐着都难熬,烦躁得一匹。 看到沈渡辞推门进来,她撂起枕头扔过去,不小心扯动某个地方,夹带酸麻的疼,嘶了一声,“沈渡辞,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他收敛锋芒,恢复温雅,仿佛昨晚的那人不是自己,不躲开枕头,硬生生挨下。 “你应该饿了,我煮了早餐,多少得吃点。” 宋子词见他不把她的话听进去,加上有起床气,怒火更大了,“你聋了吗?我叫你滚。” 昨晚说受不住,不要了,还继续。偏偏那时她有气无力的,能发出声音就不错了,怨骂更像是欲擒故纵的邀约。 长腿一迈,没几步的距离,沈渡辞坐到床边,试探性地牵起她的手,“还疼吗?” 居然敢问这个?她甩开他,“你说呢,以后别想再做,技术那么差,疼得要命。” 小电影里面的女.优做这档事全过程分明是享受的,虽说第一次会有点不一样,但相差应该不会太大吧。 说到底就是他的问题,她想。 他微蹙眉,“可最后你不是舒服了吗?” 怔了半刻,宋子词不肯承认,面子重要,依旧嘴硬,“反正,我不想再跟你做这种事了,找别人也不会找你。” 沈渡辞一把搂住她,将下巴搁置在瘦削且布满痕.迹的肩头,缓缓地闭了闭眼,因此她看不见他眸色黑沉似血。 变态开花,嘶叫。 目光一时失焦,小声唤她,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耳鬓厮磨,仿若迷烟飘过,“宋子词,你不会的。” 他已被锁链锁住,破坏欲十分强的囚犯,呻.喘由她,病生,学会反锁,烙上占有印章。 正,纯真。反,邪恶。 舍不得捣伤她,又想从她脚背吻起,看她白净的脸蛋染上世人所不能敞开说的情.欲。 用色.情浇灌,泥土贪婪地吸收,缠缚一缕一缕绕紧。 宋子词撇了撇嘴,用手推了下,发现推不开,也不白费力气,任由他搂着,“哼,我怎么就不会了,你又不是我,你才不知道。” 第36章 . 佛来渡我三十六 走秀 沈渡辞衣衫整齐, 与不着寸.缕的宋子词截然相反。 她发觉后,脸有些挂不住,双手从下面伸过去, 绕过臂弯,抵住他胸膛, 稍稍分开距离。 “你先松开我, 我想穿衣服。” 被子滑落,眼神不经意间略过她两侧腰窝的青紫指痕, 他点头,脸不红耳不赤地说:“好, 我在外面等你。” 停了下,音调低一个度,似乎是意识到昨晚过于肆无忌惮。 “对了, 我还买了药,在房间里的抽屉,待会你可以擦擦。” 嘱咐完, 沈渡辞站起来, 冷色调的白肤衬得周身的气质恬淡儒雅,出去时顺带贴心地将门关上。 衣架上有套新裙子, 素白色,没多余的图案, 简单却还是好看。 长度及小腿肚, 偏保守的长裙, 恰好能遮住肩膀上的咬痕和大腿侧引人遐想的红痕。 摊开看了看, 宋子词惊讶地发现尺寸刚刚好,不大不小。 摁开放到床柜前的手机,屏幕快速亮起来,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电量显示已满格。 八成是沈渡辞在她睡着后,替她拿手机去充电了。 果真是无微不至,而且体力旺盛,做完那档事还能关注到这个,好像累的只有她一人。 抽屉里有药? 她把裙子放一边,弯腰找,单是看药盒上的名字便让人脸红,手指微动了下,摇摆不定一会儿,还是拿出来。 早餐是粥、小笼包和豆奶,粥是沈渡辞熬的,里面有剁碎的肉和菜,闻起来就很香。 宋子词喜欢吃小笼包,一坐下,吃了两只,皮薄馅多,肉汁色泽诱人。 “高考出分数后就要报志愿了,你报哪个专业?”她咽下腔内的小笼包,抿了一口豆奶,直视着他问。 沈渡辞停了吃东西的动作,一言一动如贵公子般,朱口皓齿,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很性感,抬头看眼她回答。 “医学专业,你呢?” 提起报志愿,确实是令人纠结的问题。 对于有奋斗目标的人来说自然没烦恼,可对于宋子词这种没志向、佛系得要命的人来说可谓是难事一桩。 她至今也还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想了想,给出答.案,“当记者吧,新闻系?采访别人貌似挺好玩的。” 出国留学什么的,还要考托福,宋父喜欢出,他自己出个够,她才懒得理。 T恤衫是圆领口,微微下垂,露出他精致锁骨上的痣,那里有一抹牙印,谁咬的不言而喻。 合着张清心寡欲的脸,怎么看怎么奇怪,如果没见过昨晚的沈渡辞,宋子词肯定不会相信在床上如不知厌倦的野狼是他。 干咳几声,她提醒道:“你今天就这样出去买东西的?” “嗯。”他没察觉不妥。 咳得更厉害了,接着问:“那你下午还要出去吗?” 上大学得花不少钱,虽说考上西城大学,南城五中会奖励学生一笔钱,不用过于关心这方面的事情。 但在漫长的暑假期间,沈渡辞还是打算边工作,边买些医学类的书籍回来看看,自学一下。 “我找了份工作,下午得去面试。” 闻言,宋子词沉默了,想自己要不要也找份工作,跟宋父作对抗,少不了牵扯到钱。 吃完早餐,祁修发微信过来【学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之前问拿陈萌的微信,没给,他却说那给她的,方便联系打听消息。 宋子词爽快地回【没问题,多问一句什么事?发地址过来吧。】 手机对面的祁修松了一口气【是这样的,我大哥是办走秀节目的,我不小心推了一把当中一名新来的模特,她崴脚了。这不,临时找不到替换,我想起学姐你。】 看着这条信息,她手停住,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无缘无故推模特干嘛? 怕产生误会,他解释一番【那模特手脚不安分,我来帮大哥忙,她总往我身上靠,谁晓得轻轻一推就倒了。】 闲着也是闲着,做顺水人情未尝不可。 还有,喜欢上陈萌以后,祁修算是守男德,懂得拒绝别人,是很多男的做不到的。 宋子词了然【好,我现在出发。】 祁修【忘了说,学姐,走一次秀我大哥给新人的费用是九百。】 她眼睛刷地亮起,心情大好地打字【地址。】 扔完垃圾回来,沈渡辞在楼梯口与欲下楼的宋子词相遇,微凉的掌心圈住手腕,温度穿透皮肤,“你要出去?” “对,有人找我替走秀,一次九百。”她趁机打开手机自拍,检查口红有没有涂匀。 他眉头往眉心收拢,带着一丝不解,声线微微发沉,“你缺钱?” 能猜到她大概同家人闹不愉快,要不然不会高考前皆不接他们的电话,住在陈萌那里。 昨晚也不会回家后不久来他这里,还借性.欲抒发情绪。 闹到缺钱地步,很明显事情很大,内心隐隐不安,密封的空间里,氧气逐渐缺少,驱使沈渡辞问清楚。 没什么好隐瞒的,宋子词如实说:“我爸妈他们非得我出国留学,说国外......” 他蓦然手指发力,握得她发疼,骨头缝隙冒出接连不断的冷气流,脸上却喜怒不形于色,淡淡地问:“那你会去吗?” 要不是手腕疼得厉害,宋子词还以为他不在意呢,“不想,也不会。疼,松手!” 此话一出,沈渡辞猛地松开禁锢,低眸敛好阴晦,再抬眸时,墨眸温和。 “那你出去多久,晚上还回来吗?” “没明确时间,走完秀,为表感谢祁修约我吃晚饭。不回了,晚上我还约了人,玩累在外面找酒店休息。” 遮遮掩掩不是她的风格,喜欢光明正大。宋子词揉了揉已有指痕的手腕,爱玩的性子暂时改不了。 良久,他轻轻地应了声好,她没能听到,因为走远了。 祁修? 沈渡辞闭下眼再睁开,一步一步走回去,夏日的气温似乎因他骤降,寒冷刺骨。 关上门。 交.媾——淫.秽交.合的画面,只需回想任何一点,便不行了...癢。 正东广场外面,祁修站在马路侧等宋子词,晒得满头大汗,不过并不影响颜值,走过的小姑娘纷纷往这边看。 原本准备亲自去接她的,对方说不用,嫌麻烦,打车去就行,还开玩笑地说能报销就更好了。 他笑着答应,祸是自己闯的,自然得担。 之所以找她,是因为大哥祁硕对走秀模特要求特别高,容貌不仅要上佳,对身材、气质方面看得也很重。 容貌和身材这些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但气质难。认识的人之中,符合条件的目前只有宋子词。 于是祁修唯有厚着脸皮开口。眼看着距离走秀时间越来越近,他心急如焚。 终于,在开始前二十分钟,人到了。 沈渡辞家里没有化妆品,只有一支宋子词上次遗留下来的口红,急匆匆地涂些口红便下楼打车了,没法带妆来。 而素颜上台肯定是不行的,无论长相多么优越都不行,这场走秀全程录影,届时要参加比赛。 专业化妆师可不是盖的,十几分钟内给她上了个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妆。 幸亏走秀穿的裙子不是很短,偏国风,还有短短的领子,否则那些痕迹怕是遮不住。 但往脖子打粉底的时候还是让化妆师看见了,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使看宋子词年纪不大,脸色也没变化。 她淡定地打上粉遮掩。 毕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大清早灭亡了,年轻人拍拖恩爱,不算奇事。 只是,留痕迹留得那么多的,好似更像是要标记些什么。 化妆师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摇摇头没说话。 一场走秀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 一个小时后,宋子词进化妆室用卸妆油卸掉浓妆,换回自己的裙子,祁修在门口等,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哥哥也在。 祁硕今年二十六岁,从交谈举止中却不难得知是位成熟稳重的男人,与林夕哥哥林循礼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他有车,直接载他们去餐厅。 有哥哥挺好的,宋子词忽然觉得,比弟弟好多了,比如宋泽,整天没事找事,稳重跟他挨不上边。 一路上,祁修为了不让气氛尴尬,主动揽话题,“学姐,你打算报什么学校?” 她打从心底里排斥这个话题,“不知道,看分数出来再仔细了解一下。” 话间一顿,转移目标,“祁大哥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恰好红灯。祁硕打住方向盘,从后视镜看她,认为说话时注视对方是种礼貌,“西城大学。” 没记错的话,沈渡辞要报的大学也是西城大学,果然,优秀的人一般有共同之处,她服气。 手机震动了下,祁修看了一眼,抬头跟祁硕说:“哥,不忙的时候看看手机吧,总是不回嫂子信息。她问你今晚回家吗?” 祁硕眼神几不可见地变柔和,“嗯,你回她,我今晚八点左右回去。” 瞄到宋子词露出略感惊讶的表情,祁修勾唇笑,不知想到谁,话语间隐约透出羡慕。 “学姐,看不出来吧,我哥一到法定年龄,大学还没毕业就结婚了。” 听言,她脑海里浮现‘佳偶早成’四字词语,不想过多干涉他人的事,一笑而过。 了无声息的房子里,烟味涌入鼻息,沈渡辞面不改色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那是宋子词难得一次跟他出去时拍的。 指腹轻碾,熄掉。 放进水里浸湿,零星火点嗤的一声消失,烟头准确无误地扔进垃圾篓。 得戒烟了。 下午五点便面试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打开短信,就连最不常用的Q.Q也打开了。 每个软件显示着有很多未读红点,一一滑下,眸色淡如水,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晚上十一点。 厕所水汽萦绕,沈渡辞手指触上镜子,隔空点在自己的眉眼,由此为基点,缓缓抹开水滴。 里面少年清湛平静的皮囊慢慢脱落,露出真面目,手腕处模糊可见恰到好处的青筋,有几分说不出的引诱与危殆。 真想把她操.死在床上。 酒店的套房里,落地窗倒映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宋子词微眯眼望天花板,胸腔因大口喘气,上下波动。 她约陈萌出来的目的是抒发心中的苦闷,聊表烦事。万万没想到喝得烂醉,鬼哭狼嚎的人是对方。 “呜呜呜,子词,我们终于毕业,解放了!”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子词你知道吗。我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我喜欢画画,可是爸妈不同意。” 顿了下,继续往下说:“他们说学这个没前途,你看看人家梵高,谁说没前途的,可出名了。” “他去世了才出名的。”她扶陈萌回来用尽了力气,说话音量低低地补一句。 陈萌沉默了半刻,好像渐渐清醒点,侧躺着看宋子词,嘟着嘴问:“子词,你真的不会出国吗?” 没任何迟疑,她直接回:“不会,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意思是要违抗父母的意愿。 翻了几翻身子,陈萌滚到她手臂旁,牢牢地抱住,如只猫儿一样蹭蹭,“子词,那你来我家住吧,我爸妈可喜欢你了。” 宋子词微微偏头,城市灯光多姿多彩,能晃瞎人眼,“这样也不是办法,我打算打工,然后租房子一个人住。” 突如其来一阵沉默,回过头看,只见陈萌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盯着她。 “怎么了?瘆得慌。” 顺着陈萌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裙领被她扯低了一点,露出肩胛,能看到数不清的暧昧吻痕。 “你昨晚跟沈渡辞上床了?”陈萌不太敢相信。 将裙子领口往上提了提,宋子词这才回答:“嗯,昨晚不知怎么的就那个了。” 末了,又说:“我主动的。” 揪住她手臂的手更加用力,陈萌圆滚滚的眼睛越睁越大,“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毕业就分手呢。” 宋子词噎住,想张嘴反驳,安静地睡在掌心的手机响起。 一声又一声,仿佛催命符般。 第37章 . 佛来渡我三十七 神坛 抬起一看, 竟然是陈鑫的来电,不仅是宋子词惊讶,连陈萌都吓了一跳, 两人不解他临时打电话来做什么? 墙外花影交叠,香气越过微敞的窗户飘进来, 医院的窗帘比寻常人家里的要薄。 轻轻一吹, 扬起的幅度不小。 浓密的睫一颤一颤地在风中微动,修长漂亮的手指随便地放到椅子一侧, 眼窝很深,衬得沈渡辞有种慵懒的清雅。 “麻烦了。” 面上没有表情, 轻轻凉凉的嗓音,却莫名温和如水。 护士小姐姐红着脸替他处理好伤口,心里暗叹他皮相出色、清贵无欲, 就算添上两道红痕也破坏不了半分。 又有礼貌,长得又好看的男生不多了。 她发自内心地笑笑,今日被无理病人纠缠的心情突然好了, 音量不自觉放低。 “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心伤口,别碰水。” 他掀起眼, 病房里的灯光斜下,光影落到身上, 姿态线条硬朗, 五官组合精巧, 宽阔修挺的肩背直着, 散发冷淡俊气。 “好,谢谢。” 过于有礼也不好,给人高不可攀、靠近不得半分的感觉。护士小姐姐无端失落起来, “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再离开吧。” 颔首,不再言语。沈渡辞依然往外看,喉咙一时干涩,正欲站起来。 一只秀气的手端着一杯水到面前。 抬头看向来人,伸手缓缓接过,张唇抿几口,咽下去。他看着宋子词,“你怎么来了?” 她没答,往旁边一坐,盯着那显眼的红痕,紧皱眉头,不满之意油然而生。 “哪个兔崽子打的,好好的一张脸弄成这样,该死的陈鑫,打不过就跑啊,叫你过去干嘛,你又干不了什么。” 没声响。她困得打了个哈欠,用手挡了挡。 得知消息没作停留地从酒店打车过来,再加上玩了一天,累情有可原。 随着动作起伏,束腰的裙子更显得骨骼和腰身清瘦,仿佛一圈便能圈起来,却诡异的不受掌控。 迷乱、失智。 指尖抬起,如浮毛,落到宋子词的脸,指腹由上而下,仔细地划过,魅惑。沈渡辞倾身靠近。 呼吸交缠,酒香很浅,微熏人,他喊:“宋子词。” 白昼的光令人向往,却容易刺伤眼。 失态,跌落神坛。 不知为何耳朵有点痒,她侧了侧脸,表情略不自然,“你还喝酒了?” 他摇头,吐字清晰,“没有,他们喝酒,我进去染上了些气味,” 环视一遍四周,宋子词没看到通知她来的陈鑫,“陈鑫呢?他不会扔下你一个人跑回家了吧,等我逮住他,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话音刚落,坐轮椅上被护工推进来的陈鑫翻了个白眼,“宋子词,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这样的人吗?” 男生毕业后自然得大玩一顿,好不容易成年,不受年龄、学德约束,总得去酒吧嗨一下。 玩着玩着,陈鑫想叫沈渡辞出来一起。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生日会那次邀约成功给了他信心,在微信上斟酌着用词发过去。 意料之外的是没几分钟对方就让发地址。 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陈鑫的其他朋友跟别人起了冲突,心火高的他也掺合进去,沈渡辞来时无端遭祸,被砸碎的酒瓶划伤。 宋子词瞟了一眼狼狈的陈鑫,勾了勾唇,冷笑一声,嘴上不留情,“瘸了?” 他一瞪,“宋子词,可不带这样诅咒人的。” 她懒得跟陈鑫扯东扯西的,转头问沈渡辞,“除了脸,你还有其他地方受伤的吗?” 很快得到回答,“没有。” “那我们回去吧。”宋子词转而拍了拍陈鑫的肩膀,“反正你有钱,那么快就请了护工,在医院好好休息吧,明天再来看你。” 他挥挥手,丝毫不在意自己无端被塞了一把狗粮,“嗯哼。” 回到房子,宋子词不想再跑一趟回酒店,再次确认沈渡辞身上没多余的伤后,澡不洗,衣服也不换,直接躺床睡下。 他们都睡过一次了,还用忌讳什么?她安心地闭上眼。 沈渡辞默默地打了一盆温水进来,放到床柜上,弯腰轻柔抬起她,一拉,背后链子滑下,洁白的蝴蝶骨呈现眼前。 放下,手绕到前面,将裙袖从葱白的手臂取出,他低垂眼,毫无动情之色。 褪.到胸口处,上面还有一层包裹着少女曲.线的细小布料,肤色白得夺目。 他神情淡淡,放缓解的速度,用一只手托高两条腿。 几秒后,整条裙子落入掌心,带着温度。 放到被单上面,沈渡辞直起腰,拧干水盆里面的帕子,停顿片刻,又放下,灵巧的指尖夹在被单和宋子词的背。 咔哒—— 胸.罩与裙子放在一起。 帕子从脸慢慢下滑,擦过锁骨,力度柔和,宋子词舒服地嘤一声,翻了个身。 擦完全身,他打开衣柜,拿出一件上衣给她套上,面色温柔淡漠,落下一吻于额头,音色低磁,“晚安。” 出到客厅,已是凌晨两点。 沈渡辞倒一杯水,扬颌,连喝,直到玻璃杯见底,星光点点跳在眉眼上。 忍下原始、粗鄙的野蛮,破坏的念头盘踞、旋转。 岩浆是说不清的绵软,能叫人忽视那炙热的温度,产生肉.欲,然后无限延伸,铺张开来。 于黑暗中发酵。 窄小的阳台,花儿奄奄的,对面楼还没熄灯,浑浊的光稀疏地散落,隔着防盗网,为之镀上迷人的欲.色。 回到房间,沈渡辞坐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本,指间夹着笔,低眉写字: 她有一点在意我,不过只是一点点,随时能收回去的那种。 性。 佛曰:戒色。 想求她...让她在上面艹我,用红绳绑住,作弄我。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小巷对面马路两侧的不远处很多商铺早早地开门,蒸汽一浪高过一浪。 宋子词眯着眼站在沈渡辞旁边,听他跟老板娘说要什么包子和豆浆。 在老板娘去拿袋子装东西的期间,他偏头看她,“你昨晚很晚睡,应该晚点起来的。” 说来也怪,一向贪睡的她听到开门声猛地蹦跶起来,说要一起出去买早餐。 听了这话,宋子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坚定道:“不,我以后要养成早起的习惯。” 突然,一辆自行车飞快驶过,带起地上不少污水,没人及时反应过来,溅起些许水渍到她的手臂。 不愉快的回忆被唤起,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被摩托车弄脏过裙子,跟现在一样,连句抱歉都得不到。 老板娘是个和善的,看见了,连忙招呼她进店洗手。 没裤兜,宋子词将手机交给沈渡辞保管,顺着老板娘的指引,往店铺里面进去。 等待过程中,装在蓝色手机套的手机屏幕骤亮,来电显示是国外的号码。 他按接听,还未开口,对面的男生便出声了。 “子词,我回国了,刚下飞机就打电话给你了,晚上出来聚一下吧。” 沈渡辞没说话。 男生以为宋子词还在怨自己,“高一那年你说的话还算数吗?其实我是想答应的,只是要出国,又不想耽误你学习才没给答复就离开了。”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她向他表示过好感。 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男生继续说:“现在你毕业了,我们在一起吧。” 一出来,宋子词看到沈渡辞拿着自己的手机在听,表情细看有些怪异,但她没发觉不妥,低头用老板娘给自己的纸巾擦了擦手。 走过去问:“谁打来的?” 第38章 . 佛来渡我三十八 自私 空中吹来一阵清风, 沈渡辞眼神有些潮,仿佛里面有团幽暗,久久无法消散。 闻声, 薄薄的眼皮抬起,视线挪到宋子词身上, 将手机递出去, “我不知道。” 她也是傻了,问他是谁打来的, 不用多说一般不知道。想想,好像从未让他进入过自己的生活圈子。 难道不是因为没把对方归纳到未来范畴吗? 时间过得有点长, 他依旧举着手,宋子词心虚地接过手机,别开眼, 看向远方,“喂?” 刚才听到沈渡辞说话,男生立即住嘴, 重复检查几遍确认没按错号码。 毕竟听声音并不像她弟弟宋泽, 那只能是别的男人。 而从小一起长大的男生了解她的性子,素来不喜无关紧要的人碰自己的东西, 能碰她东西的人,处的关系不会差到哪去。 所以说明...... 脸立马落下, 回国的喜悦瞬间消失, “子词, 是我。” 宋子词看了下来电显示, 没有名字,忽然之间想不起来,可是听嗓音又很熟悉。 没耐心等记忆苏醒, 直接问:“谁?听不出来。” “徐宴林。” 名字一出来,脑海里浮现了一些当时的记忆,原来是高一脑子发抽招惹的人。 她嘴角抽了抽,尴尬地摸了摸娇俏的鼻子,偷瞄沈渡辞一眼,后者拎着包子和豆浆站得笔直。 没功夫寒暄,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宋子词拉起沈渡辞往回走,“走吧,待会包子凉了。” “嗯。” 一位女人拖着小姑娘从他们身边经过,去菜市场买菜,小姑娘撒娇,“妈妈,我想买个玩偶。” “买什么玩偶,买了不知道多少了,每次有新的,旧的就扔掉,你啊你。”女人一脸无奈又略带宠溺地说。 玩偶,之所以称之为玩偶,是因为玩腻了可以直接扔掉。 今天,宋子词还是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沈渡辞,叫他带多一篮水果给陈鑫。 当作是她小小的心意,没能亲自去。 他想问去见谁,可始终没问出口,答.案在心,何必多此一举。 上午陈鑫家里人在医院,沈渡辞选择下午再过去,站在窗边看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手指轻轻划过窗帘。 回过神,拿出新买的医书,上面的插图大胆,还不遮掩地把性.器.官的解剖分析照片放出来。 旁边有偏小的黑字一一解释各个部位分别是什么。 大多人羞于提及这些事物,认为丑陋、低俗,避之不谈。 他们喜欢明亮清澈的眼睛,视觉器.官。喜欢高挺笔直的鼻子,嗅觉器.官,唯独一句不提性.器.官。 久而久之,都忽视了性.器.官也是有美的, 停顿五秒,翻过这一页。 高考结束第十六天,成绩出来了。宋子词坐在电脑面前,握住鼠标的手掌心微微出汗,心情有点说不出的期待。 怎么说呢,毕竟高考前努力过一把,那时沈渡辞每天抽出一个小时来辅导她,她总归是在意努力过后的成绩的。 反观站在身后的他面色不改,云淡风轻,似乎一切跟自己无关,形同局外人。 太多考生同时登陆网址,网页瘫痪了几分钟,她气得骂脏话,不服输地继续点进去。 没多久,一道惊呼响起,隔着门板,路过楼道的人也能听到。 “啊!”她猛地站起来,扯着沈渡辞的手,指着电脑屏幕显示的分数,激动到差点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我,我,我居然考了513。” 虽然这个分数在很多理科生眼里不算高,但对宋子词来说已经算很高了,上高中以来从没考过那么高分,算是超常发挥了。 沈渡辞由衷地微微一笑,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长卷发,“恭喜你。” 平复下复杂的心情,宋子词重新坐下,替他查,页面刷新,结果看不到成绩,愣了一下。 视线下移,她瞬间捂住嘴巴。 查询成绩页面下方出现一行小字:你的位次已进入全省50名,具体情况请于27日查询。 这次,她是真的说不出话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意味着什么,不用深思。 侧首一看,桌面一旁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打开聊天界面。 原是班群炸了,班主任让学生截图成绩私发给他,学校要统一汇总,一些同学趁此机会大发牢骚。 班主任【请各位同学于今晚十一点前将网页页面成绩截图私发给我,学校发通知下来,要班级汇总。】 班长【收到。】 同学A【我人没了,无颜见江东父老啊!还是潜水吧。】 同学B【啊啊啊,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我决定关闭朋友圈,不去看,掩耳盗铃一番。】 宋子词边摇头,边打开朋友圈,清一色是晒高考成绩的。 当然,这种日子,肯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 陈萌砸了条信息过来【子词,呜呜呜,我考了430分,赶紧过来救我,我爸妈快要把我打死了,哭泣表情包。】 沈渡辞跟班主任说明情况后,可把他老人家高兴坏了。 虽意料之内,但还是比本人兴奋,连喝一瓶水,长篇大论半小时才挂断电话。 刚想答应,宋母的电话打了进来,“小词,我知道高考成绩出来了,回家吧,我们再好好聊聊。” 宋子词只好回陈萌【现在去不了,我爸妈让我回家一趟。】 【不过我相信叔叔阿姨会手下留情的,对了,挨打的时候得护着脸,脸要紧。】 陈萌【无情的家伙。去吧去吧,躺平了,回来记得给我烧香。】 十多天没见家里人,宋子词倒也没生出思念之情,面对他们平静得很,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与上次不同,这回宋泽没在家。 很显然,在她接到电话回来之前,他们已经跟班主任打听过成绩。 一坐下,宋母便开口了,“子词,对不起,那天我们是没有考虑充分,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是真的想留在国内上大学?” 宋子词能感受到宋母语气上有妥协的倾向,抬眼看到对方脸色憔悴。 心软了下,其实宋母没有错的,她表情僵着,但还是放缓态度。 “嗯,我已经有心仪的学校了。” 沉默良久,宋父站起来,伸手到半空想搭上宋子词的肩膀,留意到她排斥,叹一口气,缓缓放下。 经过十几天的深思熟虑,想通了,“好,既然如此,我不再干涉你,搬回家住吧,外边终归不安全。我一个星期后就要出国了。” 转身往书房去,半途停下脚步,阳光透过落地窗笼罩着他,背影微弓,好似一刹那苍老了许多,补一句。 “你们留在国内。” “好。”她应了。 在宋父出国那晚深夜,宋子词连喝了两瓶酒,享受着酒的醇香,靠在路灯杆子下,抬头望天。 只有月亮,没有星星。 小时候满天星辰,老人家爱抱着小孩,指着星星说传奇故事,或者说哪颗是什么星,长大后一颗也难看见。 城市发展快,固然是好,可避无可避的是必须得牺牲点东西。 打酒嗝,胸腔一抽一抽的,难受,她闭上眼,抱住膝盖,酒瓶放到一旁。 没放稳,潺潺的酒水倾泻而出。 宋子词恨宋父,初二那年,开始恨,直到这一刻,如果不是他,或许她不会遇到那些事,遭人拐卖,留下阴影。 出轨、小三、背叛这些词令人恶心,更令她恶心的是知道真相后瞒着当事人宋母的自己。 自私。 四周细微虫鸣,鼻酸,抽下鼻子,宋子词昂首,掀开眼,与沈渡辞对视几秒,没有动。 说话鼻音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步伐很轻,弯腰,慢慢蹲下去,将她手臂环到脖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没回答。 “宋子词,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血管中的血液流窜着,寻找出口迸发。宋子词用手力气小小地抚住他的脖子,放狠话,“想掐死你。” 又来了,她喜怒无常,上一秒能说喜欢你,下一秒能黑着张脸甩开你。 沈渡辞一怔,眼神低下,“掐吧。” 宋子词却松开了,脑袋轻轻搭到一边,长发垂下,搔到手臂,任他抱着。 她眼泛酒色地盯正滚动的喉结,白净脖颈映衬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喉咙咽了咽,痒在流动。 然后,问:“沈渡辞,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你了,你喜欢我什么?” 自问自答,“样貌?身材?我觉得全不是,你可不像那么肤浅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呢?想了好久,还是想不明白。” 影子随着走动,在地上变换位置,如同一掠而过的皮影戏,沈渡辞看了一眼,收回。 “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理由的。”眼落到漫无边际的黑,穿过薄透眼皮。 风吹过,夜藏着凉意,宋子词缩了缩脖子,冷不丁地冒出一个问题,“听说,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另一个人。” 食指拂过抱着自己大腿的手,她扯出一抹笑,继续问:“你会吗?” 路过阴仄的树下,月光淌洒,树影斑驳,看不清沈渡辞的神情,只听到声音。 两个字,轻轻的,“不会。” 扑哒,树上细小的果子落地,于他们正前方,汁.液爆出来,他迈开腿,越过去。 宋子词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酒意逐渐上头,眼皮一拉一拉的,“那我要是再跟你分手,是不是代表以后也不可能了?” “是。”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 “嗯。” “哦。”聊着聊着,她睡了过去。 第39章 . 佛来渡我三十九 分 卧室只开了小小一盏墙灯, 光芒恰好,沈渡辞给宋子词捻好被子,站了一会儿, 端详少女熟睡的面孔。 粉墙上透有他的影子,缓缓摇曳着。 少女书桌有不少贴纸, 旁边书柜书籍浩如烟海, 下方贴着她自个划分的类型,历史、半悬疑、不恐怖、恐怖-鬼等。 没再过多停留, 转身出去。 宋母端坐在客厅中,见他出来, 温婉一笑,作手势示意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麻烦你送小词回来,你是小词的同学?” “嗯,伯母你好。”沈渡辞坐到一旁, 举起茶杯抿一口, 轻轻放下。 产生的声音近乎于无。 过来人看事通常与其他年龄段的人不一样,眼光毒着, 瞬间能抓住重点,宋母与宋子词性子相似。 她同不喜拐弯抹角, 语气起伏不大, 听不出情绪, “你喜欢我们家小词?” 与此同时, 不动声色地从上往下打量他一番:长相俊朗,气质不俗,腿长肩宽, 身材方面没得挑,不过皮肤过于病态白皙,但也没什么影响。 沈渡辞默几秒,直视着她,“嗯。” 宋母曾听说有一名男生自高二起无偿地替宋子词补习,高考成绩突破自身有那人一半功劳,想来应该是他。 这么一想,笑容愈发温和,她跟着喝了杯茶,抬起眼,“对了,你叫?” “沈渡辞。”他答。 临走前,宋母思量再三,还是打算说出心中的话,“渡辞?”她笑容顿了顿,试探问:“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沈渡辞停下脚步,微扬起唇,清冷渐褪,眉目不经意间散出的温柔能杀人,“可以。” 她说:“小词是我女儿,知女莫如母,她或许不懂如何喜欢一个人,如果将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今天先道声对不起。” 话锋一转,“但是每个人都必须得为自己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她亦是如此。渡辞,你是个好孩子,很高兴认识你。” 暗夜中从不缺乏星火,可星火终会燃尽。 分手的那晚,8月7号,月亮很圆,酒吧里的音乐嘈杂,震得心脏不适,灯光乱射,闪得眼睛发疼。 下班后,沈渡辞再一次来到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抿直唇,一言不发,拉着宋子词就要出去。 “子词,他就是你男朋友吧,长得真好看,听说还是被西城大学录取的学霸?” “原来子词还是个夫管严。”一名扎着脏辫的女生手持一杯威士忌,用画着眼线的眼儿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一名男生嘿嘿地笑了,“什么夫管严,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夫管严,想多了你。” 当着朋友们的面,她拉不下脸,猛地甩开,他仿佛没料到,眼神微冷,“宋子词。” 宋子词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表情冷漠,说话不留情面,“沈渡辞,我们分手吧,我们压根不合适,你不用勉强自己。” 黑雾中逐渐形成深渊,存在着引力,吸人进去。 目光降落到她那张说一不二的脸,沈渡辞有种想扯下来的冲动,不顾四周充满玩味的打量,他平静道:“你喝醉了。” 送人回家的次数多了,宋母跟他养成共识,会自觉地提前下楼打开门,而宋泽有良好作息时间,早睡下了。 今晚气氛明显发生变化,看着沈渡辞走出去的背影,她欲言又止。 8月8号。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沈渡辞躺在床,阖上眼。 买回来的医书抽空看完了。 8月9号。他站在宋子词家楼下,一晚上,期间打了三个电话,没通,眼看着二楼的灯从亮到暗。 8月12号。宋泽晨起跑步,见到沈渡辞,连忙用汗巾擦把汗,跑过来打招呼,“学长,你来这儿找我姐?” “嗯。” 宋泽挠了挠头发,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伤到他,支吾半天,心一横,啥也不想管了。 “那个。我姐,前天一早就去旅游了,一个人。说什么世界那么大,想去看看,大有到大学开学前几天才会回来的样子。” 风徐徐,耳朵失聪半秒,沈渡辞手微微收紧,“我知道了,谢谢你。” 9月2号。是西城大学新生报到的日子,一进入校园,简单清爽装扮的他因样貌、气质引起不少轰动。 网络发达的时代,照片一发上学校论坛,没多久就有不少大二、大三的女生慕名而来。 无论是什么学校,八卦始终存在。 毕竟对智慧与美貌并存的人,谁都会保持着一颗好奇的心。 西城大学新生报到那天会有很多志愿者守在大门口,指引新生如何进行报到、找到宿舍,还有帮忙搬行李。 问清楚医学院男生宿舍在哪后,沈渡辞道了声谢,婉拒学长学姐的好意,自己拖着行李箱往校园深处走。 烈阳燃烧,外面宛若蒸炉,单是慢悠悠走着也避免不了出一身汗。 更别提来学校报到、找宿舍、搬行李、搞卫生。 打开宿舍空调后,宋子词刚把行李打开,两名室友从外面进来,一容貌清丽,一容貌普通,每人手中皆拿着一杯蜜雪冰城。 她们见到她微微一怔,打从心底里觉得好好看,猛地联想起楼下在议论的女生,暗想会不会是自己的室友。 不约而同地开口:“你好,我叫齐晓/方楚,来自月城。” 她点点头,“你们好,我叫宋子词,来自南城。” 另一名室友跟齐晓是高中同学,问好完,便自顾自地聊起来,“晓晓,听说我们学校隔壁的西城大学有很多帅哥。” 齐晓喝了一口奶茶,应和:“嗯,而且西城大学的学生差不多集聚着各个省份的状元。” 笑了笑,又说:“偷偷告诉你,我之所以选这个学校,除开成绩,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泡个传说中的西城大学帅哥。” 对于这个话题,宋子词没再出声,走到走廊,手搭在栏杆上,卷发高高束起,更显清新。 她微倾身,俯眺下方。 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行李箱,学校允许家长开车进来,不少人是有父母陪同的。 两所普普通通的本科院校中间夹着一所名校,却显得更加不起眼,这所正是其中之一。 宋母说要送宋子词来,她拒绝了,带着热气的风溜进发丝,汗从脸颊滴落,闭上眼,勾了勾唇,但还是没进宿舍。 齐晓属于自来熟那种人,方楚找男朋友去了,她出来,递张纸巾过去,“子词,你要不回宿舍吹空调?” 宋子词道声谢,接过纸巾,擦擦脸颊,“没事,我就是想出来看看。” 站在六楼,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不远处的西城大学,齐晓灵光一闪,建议道:“我们去西城大学看看吧,我姐姐也在那里读书。” 没拒绝,她饿了,顺便可以下去吃饭,学校附近开了很多餐厅,有日料、韩式料理、意大利菜等。 因为这里有三所大学,大学生的消费能力不容小觑,店铺生意旺盛。 不得不说,名校就是名校,一进去,氛围感也不一样,齐晓打电话通知她姐姐,宋子词站在一旁一起等。 西城大学规定大一新生报到前,大二大三是可以提早回学校的,大四为考研和找实习工作那些事忙,学校不过多干涉。 宋子词无聊地看向四处,猝然,看定一个地方,一名身穿白衬衫的男生夺人眼球。 气质跟沈渡辞有点像,不说话时给人感觉能冷死的那种。 齐晓没留意到白衬衫男生,扯了扯她衣角,捂住嘴巴,指着另一个方向,“子词,西城大学多帅哥是真的!” 第40章 . 佛来渡我四十 美色误国 宋子词顺着齐晓所指的方向看了眼, 随后低下眸。 少年面色干净,下颌线优美,似不曾染脏.欲的仙者, 旁边还有位性格活泼、长相阳光的男生。 好像是新室友,一直说话。 光亲吻着带有红绳的精瘦手腕, 一点一点, 温柔地舔,风吹过的声音淌过耳, 似呻.喘伴奏,红绳轻微地一动一动。 情.色划出旖旎的弧度, 勾引人沉沦。 思绪被侵蚀、蚕食,放空后,猛地拉回, 她藏在运动鞋里面的绷紧脚趾痉挛了下。 没有防备的,两人擦肩而过,仿佛不认识对方, 宋子词被迫吸入属于他的气息, 檀香味令人销魂,逐渐于空中消散。 不过须臾, 荡然无存。 沈渡辞走远了,齐晓才用略带可惜口吻的语气说:“哎,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口味的, 谁知名草有主了。” 她有些不解, “你怎么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齐晓看手机信息, 发现姐姐齐澜快到了,她打电话过去,分神回答:“你没看见吗?他手上带了红绳, 有女朋友的男生一般会带着小皮筋或者红绳,算是有主标记吧。” “哦。” 没有谁,没了谁会活不下,同理,没有谁,没了谁生活就会乱得一塌糊涂。 红绳吗? 回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红映白,犹如漫天大雪中茕然独立的一支红梅,寒冷中夹缝生存,清傲冷然。 得出结论——不好看,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 红色灼着天空,宋子词又看了一眼沈渡辞的背影,肤白肩挺,如同麋鹿,稀有珍贵。 西城大学绿化做得很好,鸟语花香,一眼过去,色彩鲜艳的花变成背景板,注意力让白花吸引。 纯洁。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它。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多人觊觎,有的人想据为己有,有的人想止足欣赏,有的人想毁坏。 恰恰她是后者。 一女生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校门口进来,热得心情烦躁,只想赶紧找到宿舍,没留神前边有人,直愣愣地撞上去。 啪嚓—— 手机落地。宋子词肩膀一疼,女生忙慌张地道歉,想空出手弯腰捡,“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这时有志愿者看到了,立马上前接过行李。 一只指甲是粉蔻色的手先她一步捡起手机,递过去,叶言时神色淡淡,语调慵懒中带轻微不自知的漠然,“是你的?” “是。” 志愿者大多是大二学生,见到在读大三、还是新一任学生会会长的他,毕恭毕敬地喊:“叶学长好。” “嗯。” 宋子词接过手机,屏幕没破,只是有些许刮损,“谢谢。” 收回手,叶言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齐晓,似乎联想到什么,眉头轻蹙,旋即松开。 他点头,“举手之劳。”没停留,抬步往校外走。 女生想赔偿,她拒绝,因为手机没坏,最后女生连道几声对不起,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叶言时就是宋子词刚才看到的白衬衫男生,一般被学生志愿者叫学长的,不是大三就是大四,而且还会是优秀学子中的佼佼者。 不过她只是欣赏一番,没多余的想法。 齐澜是齐晓的姐姐,得知宋子词是自己妹妹的室友,要请吃饭,她推脱不得,只好答应。 西城大学里面有十六大食堂,小食堂暂且不论,各个食堂主导菜系各异。 名唤紫园的食堂一楼有十一个窗口,集聚各地风味小吃,一踏进去,香味扑鼻,馋虫皆出。 二楼,清淡粤菜、淮扬菜、海南鸡饭和色泽诱人的铁板烧等。三楼,东北菜。 四楼,辣味十足的川菜,还有地下一楼,可点披萨。 综合考虑,为照顾大家,齐澜选择吃不刺激胃的粤菜,宋子词不是很挑食,都可以。 与不熟的人一起吃饭,她放不开,再加上饿一会儿后,食欲奇怪地下降,胃口不好,吃了几口便不想继续吃。 不好意思毁其他人的兴.致,宋子词时不时夹些菜,吃到一半,一抬头,沈渡辞出现在不远处。 阳光男生跟他一起,打了饭后,就近找张桌椅坐下。 忽然,齐晓红着脸放下筷子,支支吾吾道:“姐,子词,我发现来姨妈了,裤子好像有点脏。” 齐澜想带齐晓回宿舍换裤子和垫卫生巾,怕宋子词还没吃饱,提议道:“你在这儿边吃边等,我们待会儿来找你。” 天很热,走来走去确实不舒服,她没异议,“好。” 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坐在斜对面的沈渡辞,人长得好就是好,吃起饭来也跟别人不一样。 凸起喉结因吞咽动作轻滚,宋子词曾经摸过。 那晚,她嘴里咬着一支不知从哪拿回来、还带着水滴的玫瑰花,顺从本心,伸手去逗.弄肖想已久之地,感性、可口的喉结。 结果一摸那里,沈渡辞就受不住。 他放下医书,难耐地呼吸,一反常态地压住她,释放出贪婪之鬼,微粗.鲁地支开她双.腿。 轻声喊:“宋子词,别这样。” 语气细听有不易察觉的委屈,仿佛是她欺负了他,打扰了他学习,还没等她开口。 伸手,取下玫瑰花。 然后,听着曼妙的音乐,用力地、蛮.横地一下一下将花瓣摘落,不顾音乐声量有多大,专心致志地弄花。 没再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宋子词抱着臂,渐渐眯起双眼,打量着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面的沈渡辞。 唇瓣天然粉,是别人羡慕不来的颜色,他专注做一样事情的时候从不东张西望。 正如此时低垂眸吃饭菜,专心得像在做学术研究般,睫毛翘长,投到秀挺鼻梁两侧上方形成一小排的淡黑影。 自古以来,美色误国的例子数不胜数,夏朝妹喜、商朝妲己、西周褒姒、晋国骊姬、北齐冯小怜等等。 当然,江山覆灭虽有这些女子的原因,但更多罪责在于帝王自身。 只是宋子词一直搞不懂,到底美人要美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君王不早朝,荒废朝堂之业。 甚至怀疑可能是记载史书时,由于记载者从自己的主观意志方面出发,愤愤之际,落笔难免夸大其实。 可现在忽而懂了,毕竟美是不分性别的,透过沈渡辞,能幻想一下古代美人的容貌 不禁想,如果他生活在权势当头、没人权的古代,会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遭爱养面首的公主抢夺,带回去当禁.脔? 清醒过来,不知何时宋子词坐到了沈渡辞面前,其余两人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看着他。 表面如常,脑子却不平静,翻滚着,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过来,猪油蒙了心肝。 后来,用一个借口堵住,对暑假的不辞而别心怀愧疚。慢慢淡定下来。 男生付闫咽下嘴里的饭菜,由衷的佩服,先开口:“渡辞,你的桃花也太旺了吧。” 短发女生是来找沈渡辞要联系方式的,被打断,脸色讪讪的,视线黏在他脸上还是没移开。 沈渡辞对宋子词视若无睹,缓缓偏头望向她,话柔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加陌生人微信。” 气球泄气,短发女生留意到他手腕有红绳,“你有女朋友了?” 他视线不偏不倚,“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私事。” 又是一句不好意思,既礼貌,又疏离,轻飘飘地把所有话题斩断在源头上,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女生怀揣着希望来,备受打击地走人,宋子词不想管这些事,张了张嘴,“你......” 沈渡辞双手放到餐盘边缘,欲站起来,“你吃完了吗?”很明显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付闫说的。 第41章 . 佛来渡我四十一 心 失足、沉溺、求救。淹没、窒息、死亡。 沈渡辞没看宋子词, 力度微微收着,手背泛起青筋,脉络清晰, “我还有事,如果你还没吃完, 我先走一步了。” 意识到气氛不对劲, 付闫连吃几口,擦了擦嘴, 站起来,“可以了, 我还要回宿舍搞搞卫生。” 出到食堂外面,没了遮挡,太阳依旧猛烈, 他停下脚步,一秒、两秒、三秒...没声响。 唇角轻扯,笑了, 嘲讽。 转眼即逝。 在付闫想张嘴问停下做什么之前, 沈渡辞迈开步子,往宿舍方向走, 前者只能纳闷地跟上。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直到第三个月, 宋子词没再踏入过西城大学, 即使只有一条马路之隔。 她报了新闻系的新闻学, 这周老师下发任务, 要学生去采访本校和西城大学的学生,做一份以大学生如何看待当代爱情为主题的采访调查。 当做是一次课业,两周后交, 优秀者可加学分。 有不少学生不理解,问老师为何要选择西城大学的学生,别的学校不可以吗? 老师给出的回答:“就近原则,没过多理由,只管完成。” “但如果想加大难度,也可以加上旁边的另一所学校,三所学校,数据更客观。”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宋子词跟室友混得不错,没课的时候就出去玩,她本来对新闻采访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对其他专业更不感兴趣。 高考报志愿才选了它,后来学着学着,慢慢爱上了,所以对待这次的采访调查很重视。 她属于那种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于是平日里下课回宿舍立马打开电脑,制定采访要问的问题,反复修改,一定要修到最满意为止。 周末,齐晓又想拉宋子词出去玩,说大学城附近的东湖街那里新开了一家网.红打卡店。 里面的食物卖相精致,美味,用来拍照发朋友圈再好不过。 她第一次拒绝了,打算逮住时间去西城大学找些学生采访一下,试试水,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呆在宿舍里闭门造车不好。 说不准采访着采访着,忽然冒出新想法,或者能意识到自己设置的问题不严谨,从而进行修改。 自从上一次沈渡辞无视宋子词后,经历过一番尴尬,她不继续凑上去、碍人眼,能减少见面机会尽量减少。 不过大学校园那么大,学院之间课程错开,周末各自又有安排,同校遇见的几率也不大,更别提不同校。 随意地扎起头发,戴上顶太阳帽和口罩,宋子词跟同宿舍的一名好学室友一起去西城大学。 室友被她全副武装惊到,忍俊不禁道:“你这样不热吗?” “防晒。”她回。 “哦哦,难怪你这么白。”室友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有样学样,也戴口罩、帽子。 大一的大多学习课程,沈渡辞暑假就自学过,难度还可以,只是他更喜欢研究解剖学。 锋利的手术刀,轻轻划开。 隔着消毒过的透明手套,接触活体深处的脂肪油腻。 实验楼靠近校门口,他拉起百叶窗,往下看,恰好捕捉到一抹倩影,她拦住一名男生。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一同前往西侧的小凉亭。 实验室,粘稠的液体落地,发出腐烂的气味,刺激又难闻,还令人作呕。 如同臭水沟里蠕动着散发臭味的肥大肮脏虫子。 忽然,他仿佛能看到:腐泥水中,虫子想爬上来又掉下去,爬上来又掉下去,最后一次,没掉回去,却被一脚踩死。 因为路过的人嫌它恶心。 卑微苟且、阴粟的魑魅无人能接受,甚至厌弃,拒之门外。 轻吐出一口气,他微昂首看天,轻敲窗台,听着有规律的声音,放缓呼吸频率,忍住想撕碎面具、狠狠地踩在脚底的冲动。 肺压得快炸裂,欲.求与现实映衬,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撞向南墙,头破血流,不肯回首。 于受虐中玩火自焚,并且怡然自得。受虐狂呐。 理智于疯狂边缘徘徊。 烟,能麻痹神经,但戒了。 平静地一一收拾好实验物品,摘下手套,脱下白大衣,清理双手,沈渡辞关好门,走到电梯前。 显示屏的数字变换很快,从一到六不用一分钟。他曾问过付闫,从隔壁学校到西城大学的校门口要多少分钟。 得到的答.案是十分钟不到。 电梯中,遇到医学院的老教授,沈渡辞脸色毫无异样,有礼地寒暄几句,偶尔淡淡随笑,点到即止。 直达一楼,电梯开了,按住开关,不让关上,临走前得到教授赞赏性地拍了拍肩。 他看了一眼被拍过的地方,没反应。 人喜好伪装,适宜社会需要,真正的自我藏着,无论人前人后,是男是女。 凉亭时不时有风吹过,但是热的,宋子词还没进到西城大学之前,思索再三,还是摘下了口罩。 实在是太闷了,差点把自己闷死,大热天的,汗涔涔,难受得很。 这次课业是个人作业,决定跟室友分开行动。她问了男生若干问题,皆用录音笔录下,表示感激后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 刚站起来,男生便不好意思地出声拦住,摇了摇手中的手机,脸微微红润。 他问:“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宋子词硬生生地顿住,换做平常肯定直接拒绝掉,但今天情况特殊,采访人家,浪费了对方的私人时间,再拒绝他不太好。 她点开二维码,伸过去。愿望达成,男生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忙放手机过去扫。 滴——扫码成功,出现添加好友界面。 加完微信,男生还不走,想多了解点东西,“你是我们学校新闻系的学生吗?” “不是,我是隔壁学校的。”宋子词检查一遍录音笔无误,安心地揣兜里,抬头答。 他点点头,语气上莫名有些处于上位者的傲慢,“哦,原来是隔壁学校的。” 她嗯了一声,懒得理男生是怎么想的,社会职位有分层,学校之间也有,无形中勾出一条鸿沟,拉出看似无法逾越的距离。 漫不经心地看向亭子外面,目光对上沈渡辞,他站了不知有多久,额间冒出薄薄细汗。 往垂在身侧的手看,红色的细绳红得像血。 宋子词记得分手前,他还没有往手腕戴红绳的,所以应该不是父亲、母亲留下来的纪念物品。 可从开学到今日,一直都系,肯定是重要的人送的,而男生送礼物不会送红绳,一般只有女生会送。 但...管她屁事?想撤回视线,又停住。 虽然沈渡辞经常喜怒表现克制得很好,但她这时还是隐约地感受到一丝不同,敏锐地嗅到危险。 好像那抹危险是错觉,因为他接了个电话,掉头便往别的地方走,大概是等人,碰巧看到她吧。 兜兜转转,来到图书馆,宋子词没进去,只是看看而已。 路过转角,一道势不可挡的力度突袭,没来得及看清,让人禁锢住手臂,往隐蔽角落处一扯,脑子一片空白。 转瞬之间,清醒过来,被人抵在墙壁,她抬眼。 沈渡辞眼神幽深,上下抿直的唇沟弧度摄人。 “你,你怎么了?”宋子词试着摆脱控制,发现不能,即使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还是有点别扭。 似寒玉一样泛着冷意的手盖上胸.前微.隆之处,清冽气息压迫过来,形成低气压,缓缓逼近。 她耳朵红了,“松手。” 沈渡辞唇凑到那颜色似红玛瑙的耳垂边,言辞轻缓地说:“宋子词,我有时候想把你的胸腔一寸寸地剖开,伸手进去摸索,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心。” 第42章 . 佛来渡我四十二 憎 “没心我就死了。”宋子词失笑, 继而回怼。 图书馆外沿的死角处一般没人,沈渡辞表情冷漠,五指微微用力, 跟要挤走她胸前的空气一样,压得差点喘不过气。 单看脸。 斯雅、文质。不往下看, 压根猜不到他在做什么, 也联想不到举止轻浮四字。 不顾羞愤到想打人的宋子词,沈渡辞的手随着她呼吸起起伏伏, 除了在床上,这是离心脏最近的一次。 他低头, 凝视着,突然问:“一个人的记忆能持续多久?” 顿了下,又说:“传闻鱼儿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嗓音平和, 令人琢磨不透内心的真正想法。 可她呢,记忆比鱼儿好到哪儿去。 一年?两年?三年?倘若自己不主动,是否会逐渐把他忘掉。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 沈渡辞的怨恨、嫉恨似野草一般, 火永远烧不尽,只需小小一阵风吹过, 便猖獗地生长起来。 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肆意席卷, 勒紧脖子, 人死了, 心没死。 抱着虚妄的恶念继续活下去、继续折磨自己。狼狈不堪。 深陷泥沼时挣扎, 只会越陷越深,不会水时落入大海,胡乱拍打, 只会沉入海底。 以性命献祭。 求饶、哀求渺小如蝼蚁,卑微如草芥。 理性四分五散,犹如破碎的镜子,里面分裂出数不清的自己,看得他浊气丛生,急于抒发。 任何动物都有尊严,更别提人,自古以来,浓浓的自尊感经常被摆上桌面,近代愈发重视。 无论人们是以自嘲、揶揄语气,还是严肃语气说出来。 其实他们想得到的东西皆差不多——我是有尊严的,不要随意践踏。 可是,沈渡辞心甘情愿地被践踏、囚禁、摆布、玩弄,让她当他身体的主人,不敢明示,暗暗传递,她却无意识地抗拒。 憎。 对于她,蚕缚不了,也放不了手。自虐。 这个认知让他窒溺、抓狂,不服、不平从以前的咬牙切齿,到如今的病变平静。 “宋子词。”沈渡辞闭了闭眼,锁住毒蛇的锯齿,声线平淡。 宋子词恼得捶了一把他,或许是两人靠得太近,空气不流通,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 汗顺着锁骨流入胸.衣,浸湿肩带边缘布料,汗夹着布,牢牢地贴紧皮肤,有些难受。 她想立马离开西城大学,回宿舍洗澡,去掉一身滑腻,和那夹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檀香。 “什么记忆不记忆的,不关我的事,赶紧放开我,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你。” 沈渡辞出言打断,话语带讽。 “这儿是大学,我又不是在公共场合做见不得人的事,宋子词,高中的时候你明明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又怕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手渐渐放下。宋子词没转身就走,反而歪着头看他,“沈渡辞,你变了。” 沉下心来,她扔下一句,“如果你还在为我暑假不辞而别耿耿于怀的话,我可以跟你道歉。” 看着宋子词慢慢远去的背影,沈渡辞一点点地握紧拳头。 高中毕业后,与家人好好地沟通一番,最后陈萌还是学了画画,复读了,回到高中,当艺术生。 所以宋子词上大学后,没能经常跟她联系。 毕竟高中学习紧张,艺术生也很不容易,文化课既要跟得上,画画也不能落下,缺一不可,花费的钱也比较多。 恰逢周末,陈萌总算有空给她打电话了,感叹道:“子词,忽然有点怀念我们以前一起读高中的那段日子了。” 已经回到宿舍的宋子词还想着刚刚言谈举止都偏反常的沈渡辞,没听清她说什么。 “嗯?” “宋子词,是不是在大学里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跟我打电话还走神?没爱了。”陈萌打开手机免提,着手调画画要用的颜料。 “没有,瞎说什么呢。” 跟宋子词去西城大学采访的室友遇到桃花,发微信说让她先回去,希望不久后能顺利脱单。 其他室友出去了,仅剩她一人在宿舍,拿出一套新衣服,挂到浴室里,试试水温,还有热水。 洗澡前习惯性掏掏兜,怕不小心把别的东西混着衣服洗了,可摸来摸去,啥也没有。 录音笔不见了。 怕不是沈渡辞拉她的时候,它被甩掉了。宋子词顾不上洗澡,急匆匆地赶出去,“等等我再给你打电话,现在有些急事。” 陈萌听得出她很急,“好。” 弯腰找了大半天,弄得汗流浃背也没能找到,宋子词颓了,今天采访十名同学的数据没了,又得重来。 时间还充裕,数据样本并不是那么重要,可以再找人,但她开学后逐渐养成往录音笔里面记录一些自己学习心得的习惯。 那些东西才是可遇不可求的,而宋子词有时过于马大哈,忘记备份了。 蹲在原地,泄气一会儿,又振作起来,图书馆旁边没有,不代表没掉到别的地方,她循着记忆展开搜寻。 “咦。”付闫从宿舍出来吃饭,远远地看到宋子词,总觉得有些熟悉。 待看清脸,他灵光一闪,记起了,还暗暗地自恋式感慨记忆力非凡,“你好,你是开学第一天来找渡辞的女生吧。” 宋子词瞟了他一眼,也记起对方是谁,没任何停顿,直接否认,“不是。” 付闫耸了耸肩,半开玩笑道:“我自认为记忆还没出现错乱。对了,你是在找什么吗?要不要我帮忙?” 有人愿意帮忙,当然是好的,人多力量大嘛。 她用纸巾擦擦汗,不矫情,“找录音笔。” 打开手机照片给他看,“是纯黑色的,上面还有小吊坠,纯白色的栀子花形状,笔身还有我的名字缩写SZC,麻烦你了。” 看着看着,付闫眼睛眯了眯,看向她眼神变得耐人寻味,“我见过,就连刻在上面的字母也一模一样。” 沈渡辞爱学习,周末也不懈怠,得到教授允许可以进入实验室。 实验结束,他回宿舍,手里拿着一支笔。付闫刚起床,脑子尚未足够清醒,多口问一句是什么,得到的回答是捡来的录音笔。 出来时,付闫还好奇地仔细看了看放在沈渡辞桌面的录音笔,满足八卦之心。 既然知道录音笔是被沈渡辞捡了去,宋子词不再打扰付闫。 道谢完,她盯着手机上的联系人,想摁下呼叫键,又不摁。有些后悔没问一下付闫,沈渡辞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了,万一换了咋办? 宋子词不想发微信,因为可能会看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第43章 . 佛来渡我四十三 乏 考虑一番, 宋子词回归本性,洒脱地打电话过去。嘟嘟嘟,直到自动挂断, 没接。 她呵笑一声,热意沿着空气入侵皮肤, 浮躁瞬间加倍, 用左手将垂到胸前的栗子色卷发往后拨。 连续深呼几口气,心想他有可能换号码了, 现在用这个号码的人不接陌生来电也是可以理解的。 自己平常都不一定接未知来电。 忍住脾气打开微信,斟酌着打字【沈渡辞, 你是不是捡到我的录音笔?】能发出,证明他没删她。 一分钟后,没回。十分钟后, 没回。十五分钟后,还是没回。 气得要命,喉口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宋子词一脚踹向水泥地, 即使隔着运动鞋脚趾也撞得有点疼。 一回头, 眉头皱得更深。 与白发苍苍老教授走在一起的沈渡辞,浅蓝色上衣黑裤、容色雅意、清爽利索的短发。正认真地听别人说话, 时不时点头。 从她身旁路过,淡淡扫一眼, 如陌生人一般, 当做没看到。 气结。 宋子词怀疑沈渡辞有两幅面孔, 前不久才把她抵在墙边,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再见面完全变样。 不过或许是他突然想通了,并不非谁不可, 做一个了结便放弃,毕竟继续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对这些事情,她无所谓,更不在乎。但可不可以先把录音笔还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宋子词上前拉住沈渡辞,四目相对,她眼中燃烧着一丝怒火。 而老教授走得缓慢,遭人拦住停下,免不得多打量她几眼,视线于他们相碰的手顿住,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大学校园情侣很多,习以为常。 他作为医学院的教授自然希望学生能专心搞学业,但也希望学生私下过得丰富多彩。 黑白灰的人生不可取,除了实验、研究,还是实验、研究,过于无趣。 有所顾及,宋子词强行扯出一抹笑,朝老教授颔首,以示对长者的尊重。 能让沈渡辞跟着,大概率是西城大学的老师或教授级的人物。 她端住语调,“沈渡辞,我找你有急事,打了电话和发微信。” 沈渡辞低了低头,掏出手机,眉眼微动,说出来的话官方得像处理公事,“抱歉,开静音了,没听见。” 今天发现要上交到平台比赛的实验数据不见了,老教授只得又折回学校,知道沈渡辞在学校,于是找他出来帮忙。 好在最后解决了。 见到这一幕,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们的约会,老教授干咳几声,偏首看沈渡辞。 “渡辞,麻烦你了,你先处理你的事吧,周一见。” “好,教授慢走。” 找了半天录音笔,然后在热气逼人的室外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宋子词汗水淋漓,面若桃花。 状似经历过一次激.烈的情.事一样。 好像的确不是故意不回信息的,她清清嗓子,“你捡到的那支录音笔是我。” 沈渡辞似乎不知道,“嗯,我正打算上交到学校的失物招领处,既然是你的,那明天再来拿,我还有事要办。” 言罢,转身走进实验楼。等宋子词回过神追上去,已经迟了。 实验楼不是一般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实验物品,刷西城大学特发的许可卡才能进去。 之所以失神,是因为不太习惯沈渡辞这样对她,高考结束的那段暑假,他对她可是事事当先、百依百顺。 除了,那种事。 其实沈渡辞内心装着一只魔.鬼,她很早前就知道了,不仅不怕,反而变本加厉地引它出来。 可出来后,她莫名想退缩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头,阳光刺得眼睛发干、发疼,宋子词轻轻闭眼,缓解一下疲劳。 思绪转到高考分数出来几天后要报志愿的那天晚上。凌晨四点,她再次喝得半醉。 沈渡辞从林循礼的酒吧背自己回去。 夜风温和,伴随着醉意游过清瘦背脊,一路而上,犹如羽毛拂过身体,痒痒的。 宋子词难受,想吐,忍住了。却不想他好受,凑唇过去,咬住近在咫尺的耳垂,松开,又咬住。 完了,还嘻嘻地笑。 从小巷到出租房的时间需要五分钟,沈渡辞放缓步伐,走了十分钟,足足多一倍。 好不容易把她放到床上,对方还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打水出来,准备替宋子词拭擦,他听到:“林大哥,再来一杯!” 手指紧紧地扣进掌心肉,阴郁形同病毒,于暗色浓厚中徐徐冒出,扩散得极其快。 顺着血流,冲向大脑。 可沈渡辞没做什么,神色不挠,扭干帕子,用力到粉色的指尖泛白,仔仔细细地伺候她。 去厨房煮了醒酒汤,宋子词靠着他肩膀,半眯着眼,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 清醒过后,她顽劣心又起了,用细白的手指捏沈渡辞的窄腰,脚也不闲着,磨他,圆润白皙的脚趾头很灵活。 看着他因竭力忍耐而不可控轻轻颤抖的眼皮,宋子词笑得非常开心,眼儿弯成月牙。 “你能不能少点跟他们出去。”沈渡辞望着她曾被人搭过的肩背,咬的每个字异常重,“好吗?” 他很难受,妒忌得差点要发狂。 闻言,她脚趾头使得劲大了些,他既轻疼又舒服得心跳几乎停止,眼尾漾起水汽。 宋子词看得凌.虐感刹时高涨,带子滑落肩膀也没管,笑声刺耳,无形中拖出指责。 “这是我的自由,就算你是我男朋友也无权干涉。” 无权干涉,四个字犹如当头一击,粉碎无妄的觊觎。心脏落入滚烫的水中,随着锅底的气温上升愈加煎熬。 底线崩塌。疯绝。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沈渡辞僵了僵身子,缓缓按住宋子词还在胡作非为的手,抬起,放到他手上。 他握得很紧,嗓子微微干涩,眼含浑浊的浪.潮,“宋子词,我只有一个要求,为什么你不能答应?” 乏了。她打从心底里厌烦他这样,想松开脚,倒向床睡觉。 “你是不是学习学傻了,谁会答应这些无理的要求。” 洁白的被单被宋子词翻来覆去弄得凌乱,脚刚远离他一点儿,便被稳稳地抓住。 正巧她心情暴躁得一匹,导火线拉开,点燃火.药,用力地将脚尖踹过去。 没料到踹到他胸膛也不松手。 难得退一步,她说:“我累了,想睡觉,你出去,要不我出去,行了吧。” 刚换上没多久的睡裙因宋子词大幅度动作往上堆,不知不觉堆上腰.腹那里,生气之余她愣是没注意到。 从沈渡辞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亲手给她穿上的水蓝色内.裤、光洁的大.腿、水润匀称的小腿。 他垂着眼,掌控住她一只手和一只脚的瘦白手指带着刺骨的冰冷。 时间仿佛静止了十几秒,宋子词弓着背,以诡异的姿势坐在床,荡了几下手腿,欲甩脱桎梏,反倒叫沈渡辞捏得更用力。 脑子发懵了下。 她紧张地咽了咽,不敢再乱动,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干脆侧开脸,不看他俊俏、姣好的脸。 忽然感觉承受不住对方的安静凝视。能侵蚀掉人的意志般。 一个小时里,密密麻麻的印章,占有欲极强地一一烙上,克制中夹着蛊惑,还有几不可见的小心翼翼。 修长五指偷偷溜进卷发,染上洗发水的馨香。 沈渡辞靠过去,轻吻着她带了些汗的眼皮,掌心丈量着她的弧度,哑声道:“答应我,好不好。” 宋子词唇瓣殷红如血,口鼻同时呼吸着,生怕换气不及时,窒息而死。 累得想立即昏睡过去。 默默听完,人也傻了,万万没想到,他还揪住不放,她以为他是太久没要,才要得那么狠。 嗓子干哑,宋子词强行动嘴皮子,从喉咙里蹦出两字,态度坚定,“不好!” 听了,沈渡辞唯一一次没忍住,彻底放.纵自己,唇强势地附上去,吞咽快溢出喉间的岩浆。听着她在耳边喊自己的名字。 蚕掠她,是他的使命。 精心准备的高雅面具得不到垂怜,虚假落幕,丑态毕露。 拉开贪念、执拗、偏执帷幕。 荆棘丛生,从脚底生长起来,深入皮.肉,污染血液,刺穿身体,直达脑部,杀死了他。 深夜里,看着房间里属于宋子词的东西,沈渡辞经常会想,能不能把她藏起来。 完完整整的。 他脸上辨不出欢喜地低头,声音往她耳朵钻,音色撩人,一字一顿道:“宋子词,我想把你做成标本。”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一面。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打断思绪,“子词?”细细的汗珠从宋子词的额头渗出,顿觉整个人没有了支撑点。 当初,她混混沌沌的,并没把那句话当回事,现如今细想起来,头皮略略发麻。 甚至有些后怕。 抬了抬头,轻微失掉焦距的瞳孔对上齐澜关心的双眼,“齐澜姐。” 齐澜皱着眉头,视线流转于宋子词身上的汗,差一点儿就想替她擦了,“你怎么了?站在太阳底下,小心中暑。” 没跟齐澜多说,她随便几句揭过录音笔的事情,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学校。 宿舍还是没人,宋子词脱力地坐在椅子上,找出遥控器,开空调,抽纸巾擦汗,盯着天花板,恍惚了下。 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绪困扰着她,点开沈渡辞的微信朋友圈,一如既往的一片空白。 也不知是真的不发朋友圈,还是屏蔽了她。 算了。 叮—— 一条微信弹出,林循礼发的【子词,在学校?出来一下?】 第44章 . 佛来渡我四十四 孤 宋子词回了林循礼【你来到楼下了?】 面前的楼高挂着几个字‘女生宿舍’, 他余光扫到走过的几名女学生,坦然地接受她们的打量。 【还没到,在路上。】 心里估量着女孩子出门大致需要多长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到时候去你宿舍楼下等,不介意吧?】 【好, 可以, 没问题。】 擦干汗,她飞速地洗了澡和头发, 用吹风筒吹干长发,确定身上没异味才下楼。 宿舍电梯不多人, 可能是因为大多出去玩了,也有可能去图书馆学习,或在宿舍里躺尸。 倘若课业不多、没课, 大学生的常态。 但课业多的话,能熬夜熬死人,连吃饭的心情都会忙没。 进了电梯, 手机一响, 宋子词以为是林循礼,连忙打开一看, 原来是专业群里的老师:发布新课业,三周后交。 见此, 她免不得抱怨一句, 疑惑大学老师布置课业是不是集中商量过再布置的, 前后相隔不到几天。 每每那个时候, 忙成条狗。闲的时候又闲得蛋疼。 林循礼倚靠在车前,低头看着手机,遇到生意场上的棘手事情, 眉头蹙起。 不知想到什么,他划到与沈渡辞的聊天界面。 发了几条信息过去,期间又有不少人找他。酒吧里的一些琐碎小事也要问,即使感到不耐烦,但还是一一回复。 直到一道影子投到身前,林循礼方抬眼,展颜一笑,笑得柔和,“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周末时间了。” 今日林夕非得要来找宋子词,还美曰其名地说要给对方惊喜,让他来接她,不要暴露自己已经在餐厅等的事实。 相差几岁,可能有代沟了,林循礼真的搞不懂现在小姑娘的心思。 “林大哥。”宋子词潜意识地往车里面看一眼,以为林夕会在,结果没有,“找我有什么事?” 林循礼拉开车门,一手把着门把,一手摊开,做欢迎动作,“我是否有荣幸请宋小姐出去吃个饭呢?” 她了然地点点头,没理会这番说辞,“是林夕吧,她在哪?” 是被别人猜到的,可不是他说出来的。林循礼没心理负担,“她在餐厅,对了,你可以演演戏。” “OK。” 高中毕业后各奔东西,林夕虽然也在西城上大学,但西城很大,她学的专业很忙,没多少时间能出来玩。 宋子词跟林夕聊了一会儿,其中少不了聊感情史、大学生活发生的稀奇古怪事,女孩子最爱。 林循礼在西城新开了一件公司,还在起步阶段。 没打扰她们的聊天,他刷着刷着信息,忽然被员工的一波骚操作气到,临时决定过去看看。 已经付过账了。 叫她们慢慢吃,去附近电影城玩一下,玩得尽兴,不用担心花费,想回去再打电话给他。 见到林夕的喜悦没多久就消失了,宋子词嘴角缓缓垮下去,笑容要在不在。 望着对面那桌人,胸口略感郁闷。 一男一女。男的外形、体型出色,可遇不可求,用百年难得一遇也不为过。 没错,男的就是沈渡辞。 女的清纯有加,头发黑长直,身穿卡其色长裙,长度到小腿肚,举止看似温柔,外表贤淑安静。 一般来说,是大多男人喜欢的类型。 宋子词连喝一杯果汁,眼神儿不离他们,放一侧的手微微握紧,林夕隐隐约约听到骨头扭动的声音。 “子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你听错了。” 松开拳头,她拿起刀叉,切桌前色香味俱全的牛排,嚼了几下,好像并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好吃。 出来玩之前,习惯性上网查一下要去的地方的评价,宋子词对吃的尤为重视,路上林循礼就透露过要去哪儿吃饭。 大.众点评上面说: 这家餐厅服务质量高,厨师还是外国人,做出来的西餐非常正宗,放心入股,不会亏。 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餐厅的价格。一位客人起码三千起步,两人六千打上。 沈渡辞居然邀请女孩子来对大学生说相对昂贵的餐厅吃饭,图什么? 越吃越没滋味。宋子词强迫自己收回眼,心里却不忿地回忆到他们在一起那时都没去过这种级别的餐厅。 一次也没有。 扪心自问,自然是想去的,只是怕对沈渡辞产生经济负担,话说刚高中毕业,钱来之不易,更别提还要攒钱上大学。 她倒是想请他,陈萌一听,立刻阻止。 说什么男人的自尊心可不能随随便便地践踏,特别是在金钱方面。 宋子词忽然明白为何男女分手过后,很难做回朋友。因为时常见面,当得知另一个有了新的伴侣,会情不自禁地做对比。 对比的结果通常不尽人意。 林夕有备而来,手机里有今天要完成的游玩任务,下一项是看电影。吃完,她起身要去补妆。 一转身,便看到了沈渡辞,惊讶之余,联想到好友的脸色转换,茅塞顿开。 眼珠儿滚动几圈,林夕拎着化妆包,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那里,“沈渡辞,好久不见啊。” 三人同时听到这句话。 正在吃东西的宋子词猛地抬起头,艰难地咽下一小块牛排,对上沈渡辞轻轻放到她们脸上的视线。 眼对眼,一触即收,浅淡浅淡的,别无多余情愫。他先收,毫无留念的。 她不该忘记林夕喜欢扯事的性子。 江弱不咸不淡地放下刀叉,摆放整齐,与服务员放上来那样,没一点偏倚,拿起餐巾擦擦嘴。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弯唇一笑,问沈渡辞,“这是你的朋友?” 沈渡辞看见林夕,面上平淡无波,“嗯,你的学校在附近?”后面那句话是对林夕说的。 “不是,我和朋友出来吃饭。” 她往宋子词所坐的方向一指,“子词。她可能没看见你,我现在叫她过来打下招呼吧。” 他左手抚玻璃杯,里面装满水,凉的,掌心的温度温暖不了它半分,“不用了。” 就在林夕还想说话时,宋子词快速走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眼睛没看他,“走吧,不是说要补妆吗?我也要,没带包。” 沈渡辞眼睫低了下来。 抚改为握,抬起,玻璃杯的水渐渐减少,下颌线分明,他喝得很快,喉结上下上下,有规律地滚动着。 江弱没忽视,叠餐巾的手一顿,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样。” 顿了顿,眺了一眼宋子词的背影,她笑问:“她知道吗?” 不知哪句话打动了沈渡辞,指尖松开玻璃瓶,水已经没了,他漫不经意地瞥眼她。晦暗,深不可测。 不示弱地回视一下后,江弱垂目玩弄着新做的美甲,冒出一句,“沈渡辞,你被吃得死死的。” “我们这种人,一旦被人吃得死死,那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江弱笑了笑,容颜与宋子词的美不一样,是两种不同的美,各有千秋,不能硬说谁更胜一筹。 她的很温和,看着没攻击性,宋子词是张扬性的美,单是看看,就有不少男的退缩。 好比如天边的云,虚无缥缈,触不可及,高不可登。 有些花虽有着漂亮的外貌,并且散发着引人着迷的阵阵香气,但它们的茎叶却分泌着有害的毒汁。 毒性强的,一滴可以致命。 相较于沈渡辞的沉默,江弱就显得多话些,她有条不絮地掰下美甲,“所以,我一向讨厌人控制自己,无论那个人是谁。” 力度不温柔,强行掰,不讲求技巧。 一时间不能完全取下,江弱心狠地一扯,食指指甲受外伤,往外渗血。 用力一挤,几滴落到餐桌上。 而她当作没看到,用纸巾包好染上血的美甲,放进尚未吃完的牛排里面,表情纯良,与举动不搭。 “不好意思,影响你的食欲了。” 话虽这样说着,语气却没一点抱歉的意思。 沈渡辞耷眼,波澜不惊地略过桌面那几滴血,唇瓣微动,轻描淡写道:“没事,我本来就没胃口。” 真是没感情的机器人。 瞬间没了逗他的心思,江弱站起来,“我出去抽根烟,等我十分钟,等会儿有事跟你说。” 高级餐厅跟寻常餐厅一样有后门,她不喜欢去厕所躲着抽烟。天鹅颈微抬,脸对着天。 烟深入脏腑再呼出,一圈又一圈的。 没吸几口,烟被抽走了。 江弱喉咙干涩,烟草味充斥鼻腔,就连香水味也遮不住,她盯着来人。 男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廉价的衣衫穿在身上,愣是穿出高级感。 熄灭了烟,他一脸正经地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江弱一脚碾过去,穿的是高跟鞋,男人硬生生接下,唇型优美的唇瓣翕动下,问的问题有点干巴巴。 “小水,你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单独出来吃饭?” “你有资格问吗?别忘了,你只是匍匐在我脚下的一条狗而已,我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抢过男人手中还没扔掉的烟头,往他脸一砸,“我能跟你上床,不代表不能跟别人上,你给我记住了,赵凉!” 说完,江弱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不用担心他会不会追进去。 以至于错过了男人眼里一掠而过的病相。 宋子词无心偷听别人说话,只是女厕所靠近餐厅后门,补妆是她拉林夕走的借口,厕所空气不流通。 闷得慌。 于是出来透口气,未曾想会看到这一幕,还听到这些话......沈渡辞知道吗? 对了,她瞎操什么心。 未等烟味散掉,江弱回到座位,说出此次来意,“我怀孕了,想打掉,你能帮帮我吗?” 沈渡辞对尼.古丁的味道很熟悉。语调冷淡,“你该去医院,而不是来找我,我以后的意向也不是当妇产科医生。” 换做是别人说这番话,江弱肯定以为对方是揶揄她。 但他,不会存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江弱昂头,一大盏水晶灯悬吊空中。她在想,万一掉下来,会是一番怎样的美景。 珠子四处奔散,一颗不剩。 “沈渡辞,按年龄,你该喊我一声姐的。”话锋一转,“我才刚出社会,孩子不能留。别多想,我只想有人陪着去而已。” 孤独太久,一个人面对的事太多,麻木了。可久而久之,心还是有所感触。 摇摇头,又说:“这太像道德绑架了。人呐,活着活着,倒是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沈渡辞对谁是孩子的爸爸不感兴趣,不多问。念及以前她帮过他,答应了。 第45章 . 佛来渡我四十五 凉 “如果我们分开了, 你还会在原地等我吗?” “不会。”男人抱住女人,下巴不声不响地落到她孱弱的肩上,“我不会在原地等, 会使出浑身解数追逐你的身影。” 黑暗中,一道凌厉的光折射出来, 刀刃深深埋入女人腹中, 快速到对方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不待她挣扎,继续往里刺。 空气中响起轻叹声, 似缱绻,似怨恨。他低头抚摸着她的脸, 缓缓地,将五官深嵌于记忆中。 “可是,我忽然发现无论如何追逐, 也还是追逐不到。” 抱住爆米花的宋子词翻了个白眼儿,推了推沉浸在剧情里的林夕,“林夕, 你挑的什么电影?”垃圾剧情。 正在吸可乐的林夕, 恋恋不舍地将眼睛从大屏幕上移开,顺便抓了一把爆米花。 “怎么了。不好看吗, 我觉得挺好看的。这是悬疑片,耐心看下去, 最重要的是男主好帅。” 她嘴角抽了抽, “你确定不是变态片。再说, 这种桥段, 确定现实会发生?总感觉编剧在侮辱我智商。” 林夕不以为然,郑重其事道:“子词,你要相信, 戏剧来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 “......” 月光倾泻而下,拖长影子。 电影结束后,宋子词与林夕分开回校,不想麻烦林循礼,所以在快到学校门口时才发了条信息给他。 对面的西城大学,灯光萦绕,她看了下时间,晚上十一点。 听说西城大学的学生经常做实验做到凌晨。宋子词偏了眼,没再看。 第二天,沈渡辞履约,早上九点钟,亲自送录音笔过来,笔直地站女生宿舍楼下,看着有几分等女朋友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踩点很准,宋子词前五分钟刚起床。 沈渡辞一言不发,眼皮下垂,双眼穿过她套着清爽睡衣的身体,天气偏热,上衣很短,只遮住胸.部偏下方。 隐约可见脆弱白净的腰身,肚脐形状好看,腰窝稍稍下陷。 指尖发痒,他脑袋微微发沉,晃一下,想清醒点。 一边是白昼,一边是黑暗。 宋子词抬颌,仰视沈渡辞。 他眼睑处淡淡青色,面色较以前更白,唇的淡粉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惨白。 纤指暗暗箍紧短裤角,在接到微信前,她不知道他会送来,还打算吃完早饭再去西城大学拿录音笔。 呼吸受阻,头疼,双指轻压眉头,缓解眩晕,沈渡辞把录音笔塞进她手里。 却没碰到对方。 “你是不是没吃早餐?我请你吧,我们学校的早餐还不错......” 话还没说完,见沈渡辞踉跄一步,宋子词略惊讶,下意识扶住他手臂。 侧头一看,睫长,肤白,貌俊,每一样都是别人想要的。现下还多一份柔弱,没人能抵挡。 心一颤,像是被人猛地拽了下,肌肤相贴,感受到温度异常,她伸手探探沈渡辞的额头。 “你发烧了。” 学医的,学着学着,倒是把自己弄进医院,熬夜做实验?明明还是大一,那么拼做什么,真是不要命了。 宋子词算是佩服了,人生第一次帮别人排队缴医药费。 便宜他了。 回到病房,她不由自主地放轻步子,小声地将房门关上,靠着门板,四周安静。 沈渡辞躺床上,双眸紧闭,唇薄鲜嫩。针头别在手背上,液体一滴一滴地流入身子。 一幅任君采颉的模样。 病服很大,松垮垮地罩着,领口大,靠近脖颈下面的纽扣松开,肤色衬得锁骨上的痣颜色更夺目。 还有那双垂放身侧的手,冷艳、俊白,雅致得叫人想入非非。 拉好窗帘,挡住刺目、爱到处流泄的光,宋子词坐到床边的小椅子,凝睇着他藏于阴影中的脸,幽暗流转。 有些模糊,看不太真切。 她轻柔地抬起沈渡辞的下巴,指甲划过脆嫩的皮肤,稍微一用力,还会留下浅浅痕迹。 凑头过去看,太白了。 能看见掩在薄弱皮层下的血管,淡青色的,不似手背那样明显,瞧着无端想到纯白无邪四字。 但宋子词知道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无害。 呐,真想摧残他。 虫子从窗外飞进来,窗帘也没能阻止,它疯狂地撞了几下帘子,仿若自暴自弃的自取灭亡。 几秒后却从被风吹起的缝隙钻进来。置死地而后生。 她放空神,手慢慢下挪,拂过他锁骨,在那颗泛着无知性感的痣上面停顿一下,喉咙一下子干了。 馋。 可不能要,这次要了就甩不掉了。 接受不了。于是宋子词老实地替他合拢上领,扣好两颗纽扣,剩下最上边那颗,包得严严实实的。 定睛一看,因沈渡辞躺着,衣衫服帖,扣上纽扣,还是能见到锁骨撑起的轮廓,凹凸线明晰。 比完全露出来更吸引,看了浮想联翩。 她搓搓眼,脑子宕机,混沌片刻,着手上去,鬼迷心窍地又解开。 第一颗。滑嫩的皮肤似鸡蛋白,想咬一口。 第二颗。锁骨全露,要是在上面掐红印,能勾起人的蹂.躏之心。 嗯,有了对比,还是不系纽扣好点。 手倏然被抓住,沈渡辞语气偏虚,“你想干什么?”宋子词眼神闪乎,“我怕你呼吸不顺畅,所以解开几颗,别误会。” 放开她,他眼底深如幽井,嗯了一声,低哑,有点像事后的嗓音。 好听。 她唾弃自己,对一个生着病的人都能联想到那方面,色.欲熏心。 撇开眼,他看向窗外,余光瞟到蛰伏在白墙边的黑虫子,一条壁虎虎视眈眈,寻找最佳时机出击。 宋子词干咳几声缓解尴尬,站起来,“你好点了吗?” “还好。” 十一月份,西城还是热的,发烧不太适合吹空调,她没开,单是坐着,也冒出些汗。 不多,但靠近细看能看到。 壁虎张嘴,一口咬住,黑虫子挣扎,迟了,拆骨入腹。来不及呼救,振翅飞走。 沈渡辞想站起,宋子词先一步拦住了,“你要什么,我给你拿,现在在吊药水呢,别乱动。” 被按回床,他有气无力地指着窗帘,“拉开窗帘,闷。” 原来想晒太阳,她点头,走两步,然后伸手一拉。外面,风在吹,空中还挂着太阳。 昏黄的光芒落到她脸上,单薄的影子投射到病床的白被子上,铺满沈渡辞掌心。 似不经意地落到手上般。 光线朦胧了神情,他刻意忽略,目光向下,眸凝着手腕上的红绳,“你走吧。” 生病需要人照顾。宋子词知道沈渡辞没有亲人,至于朋友,她不太清楚,临急临忙也联系不上。 曾经的他总是照顾她,现在角色互换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为了给他更好的环境,宋子词要了单人房,病房里该有的都有,走到桌子那里倒杯水。 然后递过去,当没听到那句话,“渴了吧,喝吧。” 迟疑一下,沈渡辞还是接过水,不热,不冷,温的。 重复一遍:“你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宋子词依旧假装没听见,借机转移话题,瞟了眼他的手腕,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手上的红绳是谁送的。” 沈渡辞笑了,唇角微扬,却夹带些许阴冷,一口水也没喝,直接放到旁边的柜子上。 “宋子词,你果真是没有心。” 什么?问红绳是谁送的而已,用得着嘲讽她吗,宋子词怒了。 “沈渡辞,我就不该管你,让你烧傻。不对,你已经傻了,好心当作驴肝肺,态度好点会死吗。” 骂完,她立马转身,想出去,不料左脚踩右脚,身子一歪,直愣愣地朝床摔去。 一声闷哼从沈渡辞胸腔发出,宋子词脸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着腹.部,刚动一下,一只手沿着腰线上移。 指尖凉。 还在移动,差点到那里了。 她诧异地抬头。 第46章 . 佛来渡我四十六 弃 砰、砰、砰...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灼.热的呼吸浮脖颈处,就在宋子词快要撑不住,想推开沈渡辞的时候。 手臂突然一紧, 他手最终并没有落到胸那里。 用力一拽,她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唇离他的下颌不足一指距离, 近乎要吻上去。 沈渡辞偶尔动一下的睫绒像能缠缚人心的蚕丝,薄唇抿起, 看宋子词的眼神如掺了沙子。 良久,那团污浊才缓缓散去。 涟漪沉下, 沈渡辞轻轻一推,两人分开。周身的气息恢复安静平和。 耳朵很热,触感飘于脑海里挥之不去, 似猫儿用柔软的毛发挠,她胸口痒痒的,“你没事吧?” 虽说不重, 但她上半身砸过去, 该有的力度还是有的。 “没。”他偏开头,垂眸瞧了眼干净的手指, 压抑且惑人地叫她,“宋子词。” 热气从窗外飘入, 吹过沈渡辞全身, 抬头, 微碾指腹, 忽然道:“你要是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宋子词不解,“什么意思?”这是医院,难不成他还能把她怎么样? 以实际行动回答, 沈渡辞的手毫无征兆地抬起,先是拉住她手臂,继而箍住她的腰,唇靠得很近。 一厘米左右。 四目相对,宋子词以为会亲下来,但是他没有,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好玩吗,一次又一次的,宋子词,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成一条狗了?” 阴暗角落里,仿佛有一只虱子四处逃窜。 听言,她眉头皱得紧紧的,“沈渡辞,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发烧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沈渡辞沉下脸,阴郁地注视着她,又一次推开,“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需要这样。” “好啊,走就走,谁喜欢留在这满是消毒水气味的房间。” 严重被噎到,宋子词爽快地答应,没任何停留地走了出去,连房门也没关,看得出非常生气。 把放到空空如也的门口的视线敛回,他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风景,拔下针头,血珠从皮肤表层渗出来。 一滴又一滴。 这次闹翻后,直到大学毕业,宋子词没再找过沈渡辞,即使做采访调查,两人也没碰上面。 毕竟西城大学太大了。 大学毕业三年后,她回到南城,安安分分地当起小记者,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自己长大的地方越有难以言说的情感。 兜兜转转,还是落叶归根。话说宋母一直不肯离开南城,不知道在等谁。 没有特意去关注沈渡辞过得怎么样。前几次的同学聚会,他每次都抽不出时间来,班长也谅解。 今天是同学聚会,宋子词没去,因为记者也是有业绩要求的,每个月必须得挖出些料。 这个月再挖不出料,顶头上司的脸大概黑得能与锅底相提并论。 没有人际关系,很难在这一行混下去,宋子词通过内部消息得知知名男明星欲今晚于奇遇豪华酒店嫖.娼。 她抢占先机地蹲在那里。 那男明星许浩,她略有耳闻,是现在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小鲜肉长相,笑起来治愈系,单纯开朗人设。 宋子词没单独行动,还跟着个后辈,年轻人就是有股干劲,干什么都很积极。 小齐是公司老总的妹妹,类似于空降兵之类的,有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她觉得对方是说不出的勤奋。 并没有半点娇身惯养,反而比其他没背景的人更努力,谦逊学习,这很难得、很可贵。 “子词姐,他来了!” ‘他’指的是那位男明星,其实她也看到了,只是表现得冷静一点而已,“嗯,小声点,别让人发现了。” 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先下来的是明星助理。 事关重大,关乎老板名声和前途,他谨慎地往四处看了看,确定没可疑的人才又拉开车门。 地下停车场有直通酒店上面的电梯,他们前一脚上去,小齐后一脚便扯宋子词从车上下来。 “子词姐,快点,要不然跟丢了。” 小齐喋喋不休,她想说话也说不上半句,可能是第一次,激动。 每个新人刚来时一般是从办公室倒茶水,做些杂七杂八的工作做起,期间耳听八方,顺便学习知识。 算是比较艰难的一段时间。 公司老总除了开后门让小齐不用通过面试进来之外,其他方面做得无可挑剔,没再给什么特权。 小齐拉着宋子词就要往楼梯那里走,她停住步子,反手拉住小齐,“小齐,你知道他们要去几楼吗?” 懵圈了几下,小齐摇摇头,“对哦,我们不知道他们去几楼。” 宋子词指了指现在正在往下下来的电梯,“看这个可以知道。它刚没停过,直达十八楼,然后电梯下了。” “还有,搭电梯吧,别爬,命会给你爬没的。” 十八楼有很多房间,自然不能逐个敲门,确实是个难题,宋子词站在走道,托着下巴思考。 为了不惹起怀疑,她提早在这家酒店订了房间,只不过房间是十楼的,离十八楼远着。 小齐紧张到拽紧衣角,生怕错过大料,“子词姐,他们进房了,要是不出来,我们怎么拍照?” 寂静的走道只有轻微的窸窸窣窣,余光瞄到有房门打开,宋子词急忙捂住小齐嘴巴,扯到转角处。 走道暗暗的,不知是为省电,还是为了营造特殊的气氛。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努力地睁大眼睛,只能看到一抹高大清瘦的身影。 那人背着昏光往走道尽头看了一眼,随后掏出手机,按服务电话,“你好,我叫了客房服务,怎么还没来?” “嗯,房间弄脏了,一个小时前叫的,麻烦了。” 说完,房门随之关上,啪嗒。 这嗓音有些熟悉,好像...宋子词来不及多想,小齐兴奋到快昏厥,将手机递到她眼前,差点撞脸。 “不好意思,我太亢奋了。子词姐,你看,我有小道消息,许浩的助理预定的房间号是1808!” 走过去,一一对房间号,1808正是前不久开门的房间。 说时迟那时快,小齐扬手,打算敲门,她快速抓住,压低声音问:“你想干嘛?” 幸好今天穿的衣服是全黑的,还戴了帽子。宋子词从手提包里拿口罩出来,套到脸上。 然后让小齐抱着手提包在外面等。 嘭嘭嘭,敲门时,她深呼一口气,“您好,客房服务。” 过几秒,房门又一次被打开,借着里面的灯光,宋子词一下子看清男人的脸,清癯的轮廓,生得极好。 一幅温润绅士的模样,单是那股清新脱凡的气质就能让人移不开眼,通杀小孩、少女、大妈。 秒杀许浩那类明星小鲜肉也绰绰有余。 可,这并不是值得探讨的,值得探讨的是:为什么房间里的是沈渡辞? 她愣在原地,手保持敲门动作,悬在半空还没放下,乍一看,呆萌呆萌的。 沈渡辞手持着病例文件,漂亮的眼尾低垂,抬头扫了眼她的手,似乎没发现不妥,“客房服务?” 宋子词不敢说话,怕他认出,掩在帽檐下的眼睛飘忽不定,点点头,当作回应。 “进来吧。” 进来后,要不是当着沈渡辞的面不敢拿手机出来,她肯定要骂一顿小齐,哪里来的小道消息,分明是虚假消息。 房间大、整洁,只是地板多了一滩红酒渍,浸湿地毯,即使擦干净,地毯还是湿的。 走来走去的确不方便。 他好像很忙,没多余的时间管她,径直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换了一份文件看。 坐姿端正,吊灯下,白衬衫贴背,衬得蝴蝶骨形状很美,长腿轻搭,生出轻微慵懒意味。 这时,宋子词才留意到沙发前的桌子满是文件。硬着头皮走到阳台,并没发现有拖把之类的东西。 不过也是,客房服务上门,会自带工具,而她急匆匆的,没能准备充分。 趁他没留意,溜进浴室,发了条信息给小齐。 浴室角落有抹布,不大不小,宋子词烦躁地挠了挠眉头,拎着它出去。 把地毯收起来,她半跪着,弓着腰,用抹布擦地板,行动快,不耽搁,看得出急切想离开的心情。 黑色短裙随着抬手,一点一点往上蹭,宋子词能感受到,用手扯下,没几秒又蹭上去。 麻木了。 回头看,沈渡辞的注意力并未分散半分,全在文件上。 她心松了松,擦地板的力度加大了不少,得赶紧完成,不然,许浩那桩大料很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自宋子词开始擦地板,沈渡辞手中的文件页数一直停留在第一页,在她收眼时抬眼。 他渴望她。 臣服。想将她裙子推高,啮咬、索吻,让白鹅仰颈,洒落情.欲,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硝基盐酸,是一种腐蚀性非常强、冒黄色雾的液体。 野性.欲.望叫嚣着分解她,却反被一层一层一层地分解,形同锋利的刀,一落一落地,在肌肤上绽开美丽的带血花。 花瓣落入液体中,任由腐蚀,慢慢化为血水,流向地,渐渐取舍掉他的性命。 皮.肉分离,越疼,快意越多。取下一块,含血咽下去,血汁、腐肉顺着食道进入躯体。 欲.求不满,欲与何求。于何求欲,求欲于何。 灵魂锁于神龛。 癫。 这次一旦逮住她,便再也克制不住。可宋子词是什么人?从不讲道理,随心所欲。 沈渡辞指尖松了松,泛白的指尖重新有血色,清醒了。他却放下文件,缓缓站起来,走到宋子词后面。 擦着擦着,她总觉得不对劲,僵着脖子往后看,手一颤,抹布掉地。 第47章 . 佛来渡我四十七 恨 戴着帽子和口罩, 不说话还能认出她?宋子词有一瞬间想扯下口罩,光明正大地面对沈渡辞。 但在她开口前,他说话了, “可以了,你走吧。” 宋子词抱着湿掉的地毯, 如同行尸走肉地走出去, 直到身后传来关门声,才回过神。 等着正急的小齐应声上前, 慌慌张张地检查了她几遍,以确认没问题, “子词姐,你没事吧。” 如果房间里的不是许浩,那谁知道里面住着些什么人, 万一出什么事,自己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小齐懊恼极了。 “没。”她如今心思不在这儿,沈渡辞那双淡漠的眸子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 到头来的结果还是没有挖到许浩的料, 两人站在办公室挨训, 毕竟昨晚是这个月的最后一晚。 面对上司的淳淳教导,宋子词点头称是。 末了, 为了安抚暴躁的上司,她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下次一定挖个大料, 做独家报道。 说实话, 宋子词不缺钱, 但很喜欢这所公司, 老板属于嘴硬心软的那种人,同事之间相处和睦最是难得。 她不是第一次听说职场关系不和的例子了。 周末,宋子词没睡懒觉, 而是找了间咖啡厅,边喝咖啡边工作,既然要找大料,那必定得有所付出,例如私人时间。 作为记者,写报道是常事。当然,看别人的报道也是必须的,于竞争中学习,提升自己。 忙着撰稿,她放在一旁的咖啡都凉了,忽然,余光处多了一双孱白纤细如筷子的手。 凉透的咖啡被端走,新的一杯咖啡替上。 宋子词停下正在键盘上飞快打字的动作,抬头看着来人,脑子搜索出有关对方的记忆,猛地睁大眼。 “你是沈渡辞的......” 江弱瘦了不少,面色惨白,像纸片人,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很荣幸你还记得我,没有正式介绍过,我叫江弱。” 有人坐旁边,不好继续看电脑工作,宋子词干脆关掉,耸了耸肩,“宋子词。” 自顾自地坐下来,江弱端起热咖啡抿了一口,眼神放空,看向外边的风景。 原来不是给她的,自作多情了。 “这几年里,你一个人?” 虽不明白江弱为什么一上来就问这个,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了,“嗯,没遇到合适的,倒不如单着。” 良久,江弱凝视着她,冷不丁地嗤笑了声,似是嘲笑谁,“听说沈渡辞回南城了,你们见过了?” “还没有。”宋子词低了低头,无意识地避开她视线,心里百感交集,排斥这个话题。 尽管她们之间的联系点是沈渡辞。 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多多少少懂一些人心,没遇见宋子词之前,江弱一直觉得没人比自己更无情了。 现在看来,并不是,她更胜一筹,相比之下,略逊色,实在是比不上。 当年见沈渡辞为一个女生发疯,江弱感到挺新奇的,甚至希望她能多虐虐他,毕竟机会难得。 可随着时间推移,想法也随之发生变化,尤其是在经历过赵凉的事情后,大概能理解他了。 短短的一段沉默。 从包里拿出一根烟,江弱摸索着兜里的打火机,似乎才记起旁边还有人,她抬一下手中的烟。 “介意吗?” 宋子词轻摇头,招来服务员,要一杯新焦糖玛奇朵,然后望着萦绕在淡淡烟雾之间的江弱,不打算主动挑起话。 江弱呼出一轮烟圈,红唇微张,媚意由内而外散发,与几年前不太一样了。 “我跟沈渡辞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不用说,她也能看得出,“嗯,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等了你。”江弱话说到一半停住,自嘲道,“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懂,凭什么干预你们呢。” 咖啡厅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店里面,可以进去点单,另一部分是靠近海边,欣赏风景的同时品尝咖啡。 听到那句‘他等了你’,宋子词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面,逐渐地,挺直的脊背慢慢有些弯曲。 两人所坐的位置不一样,她面朝店内,江弱面朝大海,背对店内。 倏然,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搭上江弱的手腕,一声甜腻腻的妈妈发出,软了在场的人的心。 小孩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眼底一片清澈地看着宋子词,却拖着江弱的手,“妈妈,妈妈。” 宋子词惊了,脑内一团乱麻,“她是?” 江弱浑身一僵,脖子缓缓地偏转,看向小孩的眼神掺杂着意味不明的情愫。 她留意到对方的脸色更白了。 一名女人下了单后发现孩子不见了,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找,“晓晓,妈妈在这儿呢。” 小孩抬头凝视几秒江弱,松开了手,迈开小短腿,往自己真正的妈妈小跑去。 跑的一颠一颠的,可爱又治愈人心。 出了小孩认错妈妈事件,江弱安静了不少,喝完一杯咖啡便告辞。 也没说是碰巧遇见,还是故意来找她的。 周一。不用亲自出手找料,上司给宋子词下达一个任务,那就是采访从西城大学毕业回来南城医院任职的出色医生。 当独家报道。 几年内,名声大噪,得到圈内人的认可,在医学界很难得,更别提人长得好看。 不得不说,现代是个看脸的世界,如果一个人足够优秀,还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能为之能添上好几分。 听完一连串的描述,她只能想到沈渡辞,于是试探着问:“BOSS,你说的那位医生叫什么名字?” BOSS记性不太好,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几个关键词,递给她。 “找到了,上面的男人,沈渡辞。” 果然是他,宋子词焉了,摆摆手,“我做不了,你让其他人去吧,我找别的料。” BOSS晲了她一眼,“宋子词,这是职场,不是过家家,你说做不了就做不了?” “不行,赶紧的,这周内搞定,别再让其他人捷足先登。” 视线下垂,宋子词指尖定于新闻报道上的照片,只是一张侧脸而已,下面清一色的评论是赞美样貌的话。 下雨天容易出交通意外。 那天沈渡辞下班从医院回来,路上出现了交通事故,有位男人腿轧在侧翻的车子里,出不来。 警察和救护车还没来,他上前耐心地安慰、处理,雨水打湿碎发,白色衬衫贴身上,勾勒出轮廓线条。 认真工作的男人有致命的诱惑力,虽然没在现场,但单是看这张照片,宋子词也能感受得到。 看着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谁写的报道? 赞扬他的话说一大堆,真正落于描写交通事故的笔墨寥寥无几,作为报道者可不及格。 但,这篇更像专访的报道确实写得挺不错的。 迫于BOSS的‘淫.威’,宋子词答应接下这个采访,在出办公室前,临时想到什么。 “你有没有跟医院交接,预约了采访吗?” 这个很重要,要是没预约,万一被采访者不愿意,那难搞,特别是遇到学术上取得成就,却不屑于在媒体上花费功夫的人。 BOSS摸摸鼻子,干咳几声,坐回电脑桌,假装很忙,“没,这是你的工作,我相信你能成功的。” 将车停在停车场,宋子词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表形态,医院门口有不少店铺。 她扫了一眼,顿住。 好歹是相互认识的,空手去不好,买了一篮子水果。益禾堂的烧仙草感觉还可以,她又买了两杯。 没有预约采访,宋子词只好挂沈渡辞的号,其实他一般不坐诊,今天同事有事临时找他来替而已。 南城医院体系严格完善,替班的必须要在院系系统那里更改,然后张贴出来。 也不麻烦,前前后后只需要花费五分钟左右。 得知这个,她真心觉得自己幸运,等了一个小时,终于到自己。 别人都是拎着诊单,唯独她独特,拎着水果和奶茶,不像来看病,倒像是来探望的,不过喊号的护士没说什么。 这是宋子词第一次见沈渡辞穿白大衣,气质干净,三分禁欲,七分勾人。 他没抬头,手握签字笔写字,隔着淡蓝色口罩说话,“坐,哪里不舒服?” 水果篮很大,一放到桌面,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她坐下,把其中一杯烧仙草端到他左手边。 “沈渡辞,是我。” 记得沈渡辞是喜欢喝烧仙草的,高中时期两人出去玩,经常买烧仙草,只不过他们出去纯玩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大概两只手能数得过来。 他忙着学习、兼职,她不好打扰,慢慢地,更多的是跟以前的朋友一起去。 排号的时候,会同步输送排队者信息到沈渡辞面前的这台电脑里。 闻声一顿,他神色深沉而宁静,放下手中的笔,终于舍得抬眼,并没被干扰到,重复一遍。 “哪里不舒服?” 宋子词撇了撇嘴,“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事找你,下班能不能跟我出去吃个饭?我。” 沈渡辞冷声打断她,“既然没不舒服,那就别耽误下一位。”然后对着门口说:“下一位。” 可能护士小姐姐开小差了,没听见,没回应。宋子词心里不是滋味,“沈渡辞,我真的有事找你。” 说着,把烧仙草继续朝他的方向推了推,“我还给你买了烧仙草呢。” 凝视那杯烧仙草半晌,沈渡辞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眼看着就要越过她走到外面,宋子词拽住他,“不是分手而已吗?你就恨上我了?” 陈鑫一直以来都跟沈渡辞有联系,得空会来找他,一踏入门口便看到这幅画面,略惊讶,“你们?” 继而被用透明塑料杯装着的烧仙草吸引了注意力。 “渡辞,这是哪位病人为了感谢你买来的礼物?是烧仙草?咋还有人送奶茶的,你不是对里面的花生过敏吗,我帮你喝了吧。” 第48章 . 佛来渡我四十八 冷 花生过敏? 宋子词抬眼撞上沈渡辞依旧冷淡的脸, 手指一根一根不由自主地松开,表情有些许不知所措。 见沈渡辞沉默,陈鑫暗觉不妥。 横看竖看, 他都不像是分手后会跟对方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人。 前不久刚陪女朋友看过几部狗血剧,陈鑫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会是宋子词劈腿, 他们才分手的吧? 如果是这样, 那真的不值得原谅。 宋子词不知道陈鑫在想什么,更无暇顾及, 思绪全被高中时期的沈渡辞占据着。 对花生过敏,也就是说喝完烧仙草, 他需要吃药,严重还需要去看医生,可她一直以来都没发现。 是他隐瞒得太好, 还是她对他过于忽视?可,连陈鑫也知道呢。 念及至此,宋子词心跳加速, 忙乱地拎起自己的包, 落荒而逃,期间还撞到了沈渡辞的手臂。 但他没说话, 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陈鑫蠢蠢欲动地伸手到桌面,还没碰到那杯烧仙草, 沈渡辞适时问:“你来做什么?” 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想搂对方的肩, 又记起他有洁癖, 陈鑫唯有讪讪地收回手,不答反问。 “她对你余情未了?知道你在南城医院工作,来求复合?” 沈渡辞面色疏淡, 浅浅的眼皮微下拉,瞳孔聚焦稍失,看着因里面的冰块融掉而冒水滴的烧仙草。 水滴顺着杯身滑落,落入涂了红漆的硬木桌上,蔓延开来,一滩水渍。 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他抽了几张纸巾,低首拭擦着,淡淡道:“如果你喜欢看戏,可以去电影院。” 往深处想,确实不可能,陈鑫也意识到刚才的想法太荒谬了,沈渡辞是很优秀。 无论从皮囊方面来说,还是从学识方面来说,无可挑剔。寻常女人见了,很难不动心。 可宋子词不是寻常女人,家庭背景决定她见识比一般人广,不会因为某个人放弃自我。 她热爱自由,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 这样没错,实话说,陈鑫也向往,只是现实有现实的无奈,很难兼顾。 不知为何,即使没太了解他们为什么分手,但他能隐隐约约猜到跟这方面有关系。 护士接完电话回来,发现已到休息时间,告知沈渡辞一声,再出去安抚正在等待的人。 他颔首,表示知道了,整理干净桌面,手触到烧仙草时有片刻的迟疑。 跑到外面,阳光不客气地灼烧着宋子词,汗珠一颗一颗地滚下来,脸颊的碎发微微浸湿,显得整个人有些狼狈。 她曾经报道过一篇新闻:有名男生因过敏严重引发休克,没能抢救及时,去世了。 对啊。 过敏太严重会引发休克的,沈渡辞肯定知道自己对花生过敏,为什么不说出来?难道只是因为她喜欢? 真是疯子...傻子。 眼睛酸胀难耐,宋子词颓废地走去停车场,今天穿了一双高跟鞋,特别硌脚,疼得要命。 想起了沈渡辞给她穿拖鞋的画面,当年,宋泽要补办身份证,她跟着去。 出门穿的是新运动鞋,磨脚。 那时候,他屈膝半跪下来,低眸,神情认真,缓缓脱开那双崭新的小白鞋,抬起她的脚,一只拖鞋一只拖鞋地套上去。 温柔且细致。 使劲地捶了捶脑袋,宋子词要把他甩出去,可惜,还在。 回到家,宋母正在院子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本书,见她回来,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今天怎么那么早?” 宋子词脚拐了个弯,坐到一旁的秋千上,双脚悬空,身子微微用力,一荡一荡的,“嗯。” 宋母若有深意地轻笑,“怎么,有心事?” “嗯。”她的交谈欲望并不是很强,房间太闷,院子空气流通性比较好,想晚一点再进去。 “感情方面的?”宋母并不是不关心自家女儿,而是秉承着不越线干涉原则。 快二十六岁了,不见她带过一个男朋友回家,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不过宋母尊重她的选择。 即使不打算结婚也没关系,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 脚放到地上,秋千停下,宋子词反应迟钝一拍地回答,“没有,你别多想,只是最近忙着写稿,心情不太好。” 言罢,从秋千上起来。 决定进房间好好地睡一觉,她要清空脑子,什么也不想,明天再起来,满血复活地继续干活。 宋母合上书,忽然意味深长地问:“子词,你跟那位叫渡辞的同学还有联系吗?” 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还记得沈渡辞?宋子词钦佩宋母的记忆力,“没,你提他干嘛?” 宋母微笑,将书放到石桌那里,端起养生茶抿一口,微涩,后甘。 “没事,你进去吧。” “是了,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一件事。”像是要吊宋子词胃口一样微微停顿了下。 见她脸色发生变化,这才往下说:“你是不是没跟他打声招呼就去旅游了?电话微信也不回。” “高考暑假你出去旅游的那段时间,那孩子总是站在楼下,望着二楼你的房间发呆,有时候一两个小时,有时候一晚上。” 宋子词顿时不想睡觉了,“我没跟他说,你看见了,跟他说也可以啊。” 茶喝完了,宋母从容不迫地用盖子盖上描绘着精致青花的茶杯。 进而她缓缓道:“我说过了。可这孩子过于倔强,还是会每天来。” 只不过在那年的大学开学前几天便不再来了。 越说到后面,可惜的口吻越重,“我当初还以为你们会有所发展,现在看来,是我看漏眼了。” 看眼手机,到与好友约定出去做SPA的时间,宋母早化好了妆,此时拎起包就可以。 “我要去做SPA,你要去吗?” “不用了。”宋子词心烦意乱的,揉了揉眼角,眉头皱着没松开过。 空荡荡的房间,冷冷清清的,煮饭阿姨有事,弄完晚餐,提早跟她打招呼,回家了。 加上宋母出去,宋泽在别的城市上大学,晚上家里剩下她一个人。 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宋子词握紧筷子,一点一点地送进嘴里,味同嚼蜡,吃不出滋味。 半个小时后,动作慢如蜗牛地收拾好碗筷,她倚靠在洗碗池边上。 指尖杂乱无常地敲着手机壳,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纠结得要命,手机屏幕界面一直停留在某个人的微信聊天那里。 下午五点半,医院下班时间到,沈渡辞以工作累为由,打发掉想与他吃晚饭的陈鑫。 他去更衣室,换掉白大衣,穿回自己的衣服,刚出到门外,就看见同一间科室的护士候在走廊。 脚步没放缓,继续朝前走。 一见到沈渡辞,女护士不自在地弄了弄衣领,踱步过去,嗓音放细,“沈医生,你下班了直接回家?” “嗯。”他疏离地回。 走廊的灯光黯淡,女护士没捕捉到沈渡辞眼底的疲惫,故意用开玩笑的语调试探,“不会吧,沈医生难不成没女朋友?” 要是有女朋友,通常不会一下班便回家,好歹一起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他按了按太阳穴,“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女护士愣在原地,望着他往走廊另一头走的背影。心想:回家?有事?优秀的人都那么努力的吗。 回家还工作、学习? 护士室闲下来会八卦一下,话题少不了年轻有为的沈医生,她们用五个字来形容:禁欲系男神。 恰巧她有学姐跟沈医生同届。 听说他专心钻研学术,整天呆在实验室,没女朋友,大学期间也没传出什么暧昧绯闻。 是西城大学出了名的既优秀,又不滥情的数一数二好男人,要知道现实生活中还有不少普信男,干啥啥不行,自恋第一名。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男人在房事方面会表现得怎么样。 霎时,女护士自动忽略他前面那句话,桃花泡泡冒得更厉害,她这次连脖子也红了。 街上起了一阵热风,红.绿灯的十字路口附近车马水龙,高温下,人的感官放大。 趁红灯亮起,沈渡辞调低车内空调,热气与冷气相撞,慢慢地被吞噬掉。 到公寓楼下,一坨瘦削的黑影吸引了他的目光,停了几秒,移开,掏出门卡,打算直接进去。 滴的一声。 正蹲在地上打瞌睡的宋子词抬起头,望着修长的侧影,声音有点哑,“沈渡辞,是你吗?” 沈渡辞握住门卡的手缓缓放下,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门已经开了,只要这时候迈一步,一关上门,便能将两人隔绝开。 她刷地站起来,没由来的委屈,“你没看见我吗?”倘若没及时察觉,他就会进去,自己扑空。 “看见了。”他眼睛盯着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语气平静没起伏。 宋子词哽住,咬了咬唇,差点咬出血,抱怨道:“那你为什么不叫我,我等了你好久。” 还有,她很辛苦才进到公寓里面的,门卫大叔不让进来,是爬墙进来的,结果遭到忽视。 沉默几分钟,沈渡辞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有事?” 听到这两个字,宋子词只觉一把火从头烧到尾,明明在医院说过找他有事了,现下还若无其事地问她‘有事?’ 想到今天知道的事情,心软了些,但就是别扭地拉不下面子,没说明真正的来意。 她低眉说:“嗯,有事。我老板让我采访你,这是必须得完成的任务。” 言下之意,她可不是分手几年后突然之间后悔了想死缠烂打的人的意思,将自己撇得清清的,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似的。 话音落下,沈渡辞的态度遽然冷漠且强硬,“我不接受采访,你可以离开了。” 话毕,他走进去就要关上门,宋子词条件反射地用手挡,手指被门夹住了,她失声叫,“沈渡辞,好疼!” 第49章 . 佛来渡我四十九 花 门立即松开, 宋子词的手指红了一圈,沈渡辞脸更冷,莫名叫人发怵, 他拽着她搭电梯往楼上去。 “你是小孩子吗?” 受伤又要挨骂,她自然不爽, 刚刚强行噎下去的委屈成倍爆发,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关什么门, 都怪你。” 他又不说话了。 公寓不大不小,两人住恰好的那种, 少则略显空旷,多则略显拥挤。 一进去,宋子词便看到了白墙上挂满装着蝴蝶标本的相框, 晚上关灯乍一看,有些吓人。 她想问他是不是喜欢蝴蝶。 见沈渡辞一幅不想理人的样子,只好闭上嘴巴。她坐在沙发上, 望着阳台上的花微微发呆。 其实, 被夹得并不是很严重,比正常的红一点而已, 一阵疼过后,感觉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阳台小盆小盆的花种类各异, 但大多数颜色是偏鲜艳的, 与房子装修的简单低调风格不搭。 南城市中心寸土寸金, 能买下一层公寓式的房子, 在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人当中算是厉害的了。 宋子词一直都知道沈渡辞跟别人不一样。 他优秀,毋庸置疑。可那么优秀的人,偏偏就喜欢上了她, 一喜欢还喜欢那么多年。 当医生的家里一般会备急救箱,里面装着各种药。沈渡辞默默地给她上了些药,力度很轻。 似乎是怕易碎的瓷器受到外力伤害。 完了,他放好急救箱,说:“我送你回去。” 车钥匙放在茶桌上,沈渡辞伸手过去拿,宋子词先他一步紧抓在手,“太晚了,你这里不是有空房间吗,我能住一晚不?” 他默看了她半晌,自讽地笑了声,也不给答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宋子词一把扔开钥匙,追上去,手抬起来,停在半空迟疑一下,还是落了下去,牢牢地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 沈渡辞身形一顿,低头望着腰前的那双手,“宋子词,松手。” “我不要。沈渡辞,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你这样,我很不舒服。” 她抱得更紧了,这些话是遵循本心说出来的。 太不习惯了,冷淡、疏远的沈渡辞不像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沈渡辞。 空气貌似停滞了几秒,他双手垂在身侧,既不推开她,也不回抱,淡漠地吐出四个字。 “采访时间。” 放到腰间的手松了松,宋子词昂首看着他脑后勺,好像听不太懂,干巴巴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为了采访才来找我的吗,我答应了,可以了吧。” 此话一出,手彻底松开。 没了束缚,沈渡辞下颌线绷紧,却利落地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附带反锁的声音。 宋子词愣原地,回过神来,跑到沙发,拎起一只抱枕往房门砸去,“沈渡辞,你这个王八蛋!” 泄气完,坐沙发上一会儿,又屁颠屁颠地捡回抱枕,拍了拍上面虚无的灰尘再放回原位。 难得做足心理建设,人生第一次低头,竟被曲解成别的意思,想想她都郁闷。 窗帘敞开,没开灯,依托着浅淡的月光,他端详着墙上的素描画,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亮光格外醒目。 吸了一口,微张嘴,淡淡的白雾散开,烟圈一轮一轮地飘荡,模糊了墙上画像。 越来越用力的手指直接把烟折断。 胸腔憋着一股气,两个小时后,沈渡辞重新打开门,迈出半步,握住门把的手青筋暴起。 往客厅一看,空无一人,浓稠的黑暗掩埋夜色,风从阳台吹进来,连带落地窗的地帘也轻动了下。 啪嗒——墙上跌下一个相册,寂静的夜晚,轻微的声音被无限地放大、拉长。 走了。 不该的,差一点,差一点又被她骗了。 他深深地阖了下眼。 突地,另一房间传出一道小小的咕哝,沈渡辞眼皮颤动。 大床上,宋子词侧躺着,陷入酣畅的睡梦当中,雪白的胳膊裸.露在外,卷发铺洒于洁白的被单上。 她时不时拽紧被子,皱眉。 LJ 放轻动作,走过去,他俯低身子,弯腰,温柔地挑起她落到脸颊的碎发,掀起踹到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 宋子词忽然睁开眼,湿漉漉的双眸紧锁着他,两人以怪异的姿势对视着。 双手同时抬起,卷住沈渡辞的脖颈,往下一带,视线隔空描绘着他的五官。 褪去了青涩,多了些成熟的魅力。 抬起下颌,她凑过去,唇轻慢地落到他紧阖的唇瓣上。 期间,还含糊不清地嘟嘟囔囔道:“怎么又是你,讨厌死了。”话虽这么说,但她舌尖还是灵活地钻进去。 剩下的话淹没在吻下。 亲了一两分钟,大概是觉得累了,宋子词眼皮缓缓阖上,手无力地放开,又倒回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梦里也曾有过他吗? 沈渡辞维持着姿势不变,就这样看着她。 等待、等待。急躁、再等待。挣扎、痛苦、怨恨、再再等待。绝望、麻木,回归等待。 循环往复,是他这些年的常态。 大学开学,从大一到大四,维持着列车往正常轨道上行走的是窥探,稍有偏差,列车很有可能脱轨。 大一,宋子词参加学院校运会。那天,沈渡辞去了,有男生当众拿着一束花向她表白。 大二,宋子词与社团的社长牵头开展团建活动,社长是男生。 当晚,酒吧男厕所里,他与一同前来的同学闲聊,“我一定要泡上她。” 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放肆,“不管怎么也得睡上一觉,打扮得那么好看,经常出来玩的女生想来也不是玩不开的,不可能还是处.女。” 厕所隔间发出巨响,沈渡辞走出来,一拳打过去,第一次进警局,是付闫保释他出来的。 得知社长进警局,宋子词跟其他女同学赶到,并没看到已经坐进付闫的车的沈渡辞。 车开前,他听到一句女音,是日日夜夜想念的那道声音。 她漫不经心地问:“学长,你脸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沈渡辞没再看窗外,五指嵌紧。 临近失控边缘,心逐渐变得畸形,继而枯萎,长久没灌溉,烈日炎炎下,差点缺水而死。 大三,宋子词好像对一名男生有好感,是西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研究生叶言时,她去采访的时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大四,宋子词去参加联谊活动......尽管可能是让室友拽去的。 弦断了,被逼疯了。 乙.醚、手帕、绳子、眼罩、房子等等准备好了。 他想着,如果那晚她不回学校,便行动,把她迷.晕,绑起来。 带到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小房子里。 褪去繁重的枷锁,两人坦诚相待,他会用吻清洗她身上属于其他男人的气息,一寸一寸地,不放过一丝地方。 用欲.望填满她,浇灌养分,从泥土缝隙渗进去包围,拂过那红.肿的花。 到那一步的话,热爱无拘无束生活的宋子词会讨厌他,会恨他,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寻着机会,她或许还会报警,冷眼地看着他戴上手铐,被人带上警车,送进警局。 然后——遗忘他。 沈渡辞不能接受,以致于想过跟她一起死。 好在,最后,她回了。 第五年,没能继续窥探。 因为她毕业了,而他学医要读五年,不是呆在学校搞研究,就是去西城大学直系医院现场观摩学习。 畸形的花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论绝情,没人比得上宋子词,她整整大学四年,除了大一第一学期那几次,真的没来找过他。 极端、病态的感情方才露出些许尖头,她接受不了,直接丢弃。 沈渡辞认识个专攻心理学的学长,现在在国内取得的成就很大,电视上也能经常看到,堪比明星。 对方曾半开玩笑地说:“渡辞,你这强迫症太严重,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不太正常。” 有点心理变态。最后的那句话,他会心一笑,没说出来。 往事一帧一帧地略过,沈渡辞直起腰,心慢慢平复下来,惊涛骇浪过后是风平浪静。 夏日多雨,轰隆轰隆,街道上的绿化树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枝条一晃一晃的,叶子一片一片飘落。 死死地黏在地上。 雷声隔着紧闭的窗户传进来,宋子词脚一抽,整张脸霎时变得扭曲,脚抽筋了。 从小到大,她挑食,缺钙,经常晚上睡到一半,小腿抽筋,一抽一抽的,疼得脑门突突叫。 “沈渡辞,我脚抽筋了。” 宋子词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气若游丝的,也不指望他能听见。 抽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她近来熬夜熬得厉害,气色本就不好,经这一遭,唇色发白,映得脆弱又无助。 闭上眼,深呼几口气,宋子词抹了一把眼角处自发溢出的几滴眼泪,伸直腿。 想放松,减轻疼痛。但抽得实在严重,一时间拉不直,反倒痛感更强。 真是要命。 想骂人了。 小腿肚忽然多了一只手,修长手指轻重缓急地按、揉捏着。 她掀开眼皮,对上沈渡辞微微潮湿、晦暗的眼,措不及防地有点想哭,哑着嗓子叫他,“沈渡辞。” “嗯。”他另一只手拉过椅子,面对她坐着,手上的动作没停。 “我好疼,总是抽筋。”鼻子酸酸的,她抽了下,嚷嚷几句。 “嗯,我知道了。”他耐心地回。 “真的真的好疼。”宋子词用枕头盖住脸,闷着呼吸。 “我在帮你按。”还是柔柔的语调,听着莫名令人舒服。 她推开枕头,昏暗中,眸子发亮,举起手,细若无骨的手指滑过沈渡辞直挺的鼻梁。 “你长得很好,看着你就没那么痛了。” 四目相交,宋子词鼓起勇气,用手撑床,朝前倾了倾,想看清他的表情,“沈渡辞,对不起。” 雷声不断,一声比一声大。 沈渡辞好似没听见她说什么,依旧专心地按着,一声不吭。 第50章 . 佛来渡我五十 冷 紧绷的小腿肚经按摩渐渐恢复如常, 感受到指下的肌肉放松,沈渡辞放下宋子词,看一眼窗, 确定关上了才走。 没得到回应的她自然不肯就此放弃,直起身子要起来, 被他一把按下去, 冷冷的。 “做什么?” 又凶! 憋屈得很,她脸有些臭了, 却碍于心虚,不敢大声说话, “我跟你说对不起,你怎么没反应,好歹吱个声啊。” 沈渡辞面容倦怠, 皮肤俊白得略憔悴,简言意骇,不温不火地说:“嗯, 听见了, 你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话语听在她耳中无端像敷衍。 昨晚发生突发状况, 他临时做了一场手术。今天又替人顶班,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对不起这三个字对沈渡辞来说可有可无, 他真正想要的不是道歉, 而是别的东西。 宋子词给不了, 也没法给的东西, 他想要的是,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她。 不现实。所以,在几千个日日夜夜里, 总有那么一两次,竭力地说服自己。 放手,泯灭掉对她的痴迷、执着,结局往往不尽人意,如同瘾.君子般,对毒.品越来越上瘾。 闻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宋子词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 可她一抬头,看到沈渡辞貌似写着不耐烦的脸,千言万语通通吞下去,稍显低落地嗯了声。 天刚露出鱼肚白,南城东边的地平线泛起一丝丝亮光,晨风轻轻地扫着,从阳台进来,占据着每个角落。 往日里,沈渡辞一般六点准时起来,出小区外面晨跑一个小时,作息规律。 毕竟医院九点上班,时间充裕。而今天,他没去跑步,去了厨房煮粥。 七点钟,粥煮好,打开消毒柜,拿出两只碗,用勺子装起,然后整齐地摆放到冷清的饭桌上。 推开留出一道缝隙的门,房间空荡荡。 倘若不是那床上有张凌乱的被子,恍惚间,他恐怕会误会昨晚躺上面的宋子词只是一场幻觉,醒来便消失掉。 沈渡辞轻轻地笑了笑,几秒后,唇角弧度平抚,笑容淡下来,眼睛瞳色更浅了。 手一用力,迅速关门,带起一阵风,将一张平摊于次卧桌子没被人看到且写了几句话的纸卷起。 来来回回飘几圈,落到床底。 上面的字迹虽潦草,但仔细看依稀还是能读得出内容: 沈渡辞,我,哎,昨晚来找你,其实不是因为采访的事情,我是真心想跟你道歉的。 对了,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不用你送了。李姐说今天有大料,是关于毒.品新闻的。 她叫得很急,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去,见你还在睡觉就不叫醒你了,好好睡一觉。 改天我请你吃饭,还有,沈渡辞,对不起、谢谢你。——宋子词 出到外面,沈渡辞凝视着饭桌。 还冒着热气的两碗粥似成了讽刺,莫大的讽刺,他端起一碗走进厨房,单手开冰箱。 一个不稳,手一倾,哗啦啦的,粥落地,星星点点溅起,弄脏裤脚。 沈渡辞躬下身,望着地板的粥发怔,手指落到粥那里,还是烫的,烫得指尖发红。 宋子词来不及化妆,胡乱抓了几把头发,一出公寓就开车往李姐给出的那个地址去。 利索地停好车,风风火火地下来。 “李姐,抓到毒.贩了吧?”她环顾四周一遍,拍着胸口,喘着气,问先到一步的李姐。 港口附近拉起警戒带,身穿警服的警察守在外面。 李姐在公司工作了十几年,见得多大场面,比较镇定,“不知道,应该没有,我一直守在这儿,没见警察押毒.贩出来。” 竟然还没抓住,宋子词终于捋顺气,不赞同对方的做法,太不安全了。 来之前,她还以为毒.贩已落网,这不是胆不胆小的问题,关乎性命,不能大意。 港口四通八达,很容易逃脱,这是警察抓人的难点之一,当得了毒.贩,笨不到哪去。 还比一般人狡猾。 万年不变,人们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即使知道警察围起来的是危险的毒.贩,周围的人还是不知死活地在警戒线外徘徊。 赶也赶不走,他们心想:旁边有那么多带枪的警察不会有生命威胁。 宋子词抵着牙问:“李姐,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万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毒.贩逃出重围,我们赤手空拳的,性命堪忧。” 听言,李姐嘴角抽了抽,力度轻地敲了下她额头。 “你看太多警匪片了吧,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别多想。” 即便是谁也不能干扰警察行动,她们走远点,保持安全距离,等逮住毒.贩再上去采访警察。 要是有选择,李姐也想等办案结束,但没法子,同行记者的消息很灵敏,旁边有好几位面熟的人了。 一不留神,第一手采访资料说不定让别人拿了去。 叮叮叮,李姐的手机响起,是BOSS的夺命连环call,“子词,我去接个电话,你小心点。” 宋子词点头,翻出自己的手机,走到自己的车附近,打算给沈渡辞发条微信。 算了,还是打电话吧。 说来也矫情,明明可以不用纸条留言的,非得用,但以前上高中,她总是写小纸条给他,四舍五入算是一种怀旧。 砰—— 一声枪响,警察纷纷刷刷地拔出枪对准巷口,神情严肃。看热闹的人倒退几步,刹那间消失了一大半。 现实中听到枪声和电视剧里听到的感受不一样,一定是出事了。宋子词一颤,手机掉地,她忙捡起来。 意识到不对劲,正想打开车门进去,一把枪抵在腰间,硬硬的。 “别乱动,打开车,带我们离开。” 稍稍回头,拿枪指她的是个光着上身、膀子满是纹身的男人,汗流浃背,汗臭味扑面而来,他左手捂住腹部的伤口。 男人身后还跟着四名年轻男性,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躲过警察出来的。 其中一名男的面色不渝地看了眼宋子词,她注意力全放到腰间的枪上,呼吸停滞,“好。” 这时,有警察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大喊一声,所有人调转方向,黑漆漆的枪口指着他们。 有人质,警方不敢乱来,“你们已经逃不掉了,劝你们立即放下枪。” 另一头,沈渡辞马不停蹄地跑下楼,挂断电话,继而打给陈鑫,“你给我用电脑黑进宋子词的手机,定位。” 陈鑫昨晚玩得很疯,现在还没起床,听到来电铃声,刚开始还不想接的,一直响个不停,他才懒洋洋地接听。 这么多年来,沈渡辞从来没主动给自己打过电话,一听到声音,陈鑫立马弹起来,“什么?黑什么?” “越快越好。”他挂断电话。 顾不得怀中女朋友抱怨,摸不着头脑的陈鑫套起裤子,边搓着眼睛边跑到电脑面前,黑手机和电脑,他在行。 李姐接完电话回来,看到的便是宋子词被人劫持的画面,吓得口张大,话都说不出。 天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情,转眼间乌云盖顶,黑得堪比冬天的傍晚,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疼。 没给时间犹豫,男人一把将她推进车里面。 沈渡辞连接蓝牙,快速地输入陈鑫发过来的地址,手打着方向盘,车速开到最大,唇抿成一条直线,冷静到近乎诡异。 窄小的座位,宋子词夹在中间,两侧有人,他们凶神恶煞地盯着她,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要一枪崩掉她。 忽然,男人低咒一声,车子打个弯停下。 暗沉的雨天,雨幕迷离,对面的车亮起车灯,凌厉的光直射而来,宋子词不由得眯了眯眼。 第51章 . 佛来渡我五十一 病 说时迟, 那时快,副驾驶座的男性掏出枪,指着受了伤、疑心重还坚持开车的男人, 嗓子粗粝,“别动, 警察。” 男人是出了名的毒.贩, 防范心厉害,许闵好不容易才取得他的丁点信任。 今天是收网之日, 不料出了差错,怕人质不安全, 许闵只好继续装下去,寻找最佳机会。 后座还有其他人虎视眈眈,车上危机重重, 许闵眼睛盯着男人,话对宋子词说:“你先下去。” 被枪怼着,男人不怒反笑, 腹.部的血汩汩流出, 指缝满是鲜血,触目惊心。 “小闵, 你竟是警察的卧底,真是好啊。” “朝哥,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许闵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句话, 内心恨极了这些贩.毒团伙, 他们是社会的毒瘤。 宋子词没耽搁, 越过旁边不敢轻举妄动的男性走出去。另一辆车下来几名便衣警察。 砰砰砰,连续开了三枪。 男人是在刀尖上舔血生存的,即使是死, 也要拖着别人,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调转方向盘,随后加油,松手。 再最后,他想要强行夺走许闵的枪,亲手击毙叛徒,争夺期间,擦枪走火。 车东拐西弯的,偏偏往宋子词方向驶去,缉毒便衣警察季衍询大步向前,长手一拉,她被卷入怀里。 两人于坚硬的地面滚了几圈,堪堪躲过飞驶而过的车。 警笛响起,一声又一声,宋子词望着天,雨滴直勾勾地砸进微张的眼睛。 光线被雨水掩埋,淅淅沥沥,暴雨如注,平躺着看不到什么,只余朦朦胧胧一片乌云,余光处跑来一个人,她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充斥鼻腔,不像沈渡辞身上的那样好闻,宋子词睁开眼的同时皱起眉。 宋母和陈萌守在床边。 “子词,你感觉怎么样,你等等,我去喊医生。”陈萌性子急,抢声道。 睡了一天一夜,她喉咙干哑,发出的声音沙沙的,“还可以,没大问题,别大惊小怪的。” 倒地的时候不小心轻磕了下脑门,擦伤一点点,但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确定没问题再出院。 毕竟脑袋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不得不重视。 之所以昏睡那么久,是因为这个月熬夜过度,一次性补了个够,并不是受伤导致。 因性子缘故,宋子词人缘好,广交朋友,一整天下来,源源不断的有人来探望,总之比没出事还忙。 巡房医生是沈渡辞,手拿病历本,一身清心寡欲的白大褂,短发清清爽爽,气质纯净出彩。 窗外洒进来的光扬洒于他在外的白皙皮肤,照得透亮,口罩掩掉大部分出色的脸,只剩下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 握住钢笔的手指漂亮俊秀,在病历本上记录着。 病房是高级vip病房,他一进门便看到团团围住病床、嘘寒问暖的男男女女,笔尖一顿,提醒道:“病人需要休息。” 多年未见,陈萌一时没能听出医生是沈渡辞,乖乖地点点头,出面驱赶着其他人。 “我们都走吧,医生说子词得休息。” “好,那改天再来看子词。”其他人应和。 “嗯嗯,你们回去就行,我没大碍。”她赞同。 煮饭阿姨今天请假,宋母亲自回去煮汤,陈萌工作忙,明天公司服装设计新品上市,晚上得回去加班,实在留不下来。 宋子词倒是无所谓,非常理解。比起被众多人围着,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安安静静的,惬意得很。 病房只剩下三人,一名护士、沈渡辞和她,扭捏好久,问:“我额头会不会留疤?” 沈渡辞示意护士解开纱布,低眼看病历,连扫也不扫她一眼,冷冰冰地说:“给她换药。” “好,沈医生。” 又忽视她,这是第几次了?宋子词愤恨地蹬了一脚被子。护士解纱布的动作一顿,以为是自己弄疼病人,“是不是太用力了?” 心情不痛快不能祸及不认识的人,她瞟了眼由始至终没抬头的沈渡辞,没底气闷闷地降下音量,“没有。” 死里逃生可不容易,他即使再生她气,但也不至于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吧。 混蛋! 宋子词在心里暗骂,换药阶段,无聊之余,随处瞟,不经意间又被沈渡辞的美色吸引了去。 白大褂是长款的,只到大腿,她见过有些男人穿着,衣摆是到小腿的,也不知是长度不一,还是他太高的原因。 黄金比例的身材,肩宽、腰窄、腿长。 应了网上那句话,拥有身高、皮相优势,披张被单也好看。 视线往上移一点,是精瘦的腰.腹,摸起来手感好,也是他的敏.感点,而往下移一点,是修长的腿...... 想到这,宋子词咽了咽唾沫,连续偷瞄几眼。 白布下是姣好的身形轮廓。 玩制服,还是可以的,沈渡辞穿着白大褂,领子微乱,被撩拨得满脸春.色,眼泛迷离,耳垂泛红,唇瓣殷红水泽。 倏忽想起高考完那段时间他嘴里说着‘听话,不要乱动,得早睡’身体却比谁都诚实地扑倒她,将一件一件衣服扔下地的模样了。 从一开始的青涩,到后来的逐渐熟练,犹如秉着研究的态度开发、探索。 打住。 她叹口气,一度怀疑自己欲.求不满,怎么单是看着他就能想到那种事,而且这儿还是医院,医院啊。 再怎么着也不能到如饥似渴的地步吧,呼一口气,平复心情起伏。 换完药,沈渡辞合起病历本,例行公事地吩咐注意事项。完了,宋子词还是没能等到半句担心。 在他抬脚前,她开口:“沈渡辞,我额头疼,你不看一下吗?” 紧接着,怕他懒得回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干脆转移话题,“昨天你接到我的电话了吗?” 打过去时,没来得及看清有没有接通就掉地了,捡起来时,又被枪抵住,没空看,所以不确定。 沈渡辞反应平平,倒是护士惊讶,不由得多看宋子词几下。 科室的高岭之花一直洁身自好,无论多少女医生、护士示好,直截了当拒绝。 之前她不明白,其他男医生也酸他不知好歹,现在懂了。也是,有更好的选择,谁还会放低眼光。 虽好奇,但护士还是识时务地溜出去。 床头柜有一台裂屏的手机,沈渡辞似乎没看见,“你昏迷的时候看过伤口了,没接到。” 一句话把两个问题回答了。 宋子词哦了声,没接到没关系,话说他只是一名医生,就算知道她遇险,也插不上手。 话到嘴边转好几圈才幽幽地出来,“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医院环境优美,外头树枝上驻着两只小鸟,它们吱吱喳喳地叫,一只飞走了,另一只还停原地。 看了足足一阵子,沈渡辞又低下头,捏着病历本的手指骨骼轻响,“我该以哪种身份关心你,同学?还是前男友?” 稍作停顿,“亦或是普普通通的病人跟医生?” “都可以。”宋子词脸色凝滞,被他的咄咄逼人弄得有些自乱阵脚,不太好受。 人呐,皆是贪心的,她罕见地愿意靠近他,而沈渡辞却贪婪地想要更多。 他病态到骨子深处,却又没法抑制泛滥。 沉默。 不想他那么快走,她继而轻描淡写地说经历,“昨天有桩大料,是关于国家打击的毒.贩团伙,后面我被劫持了。” 沈渡辞没离开,站着听唠叨,不冷不淡,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嗯,新闻上播了。” 病服码数偏大,宋子词昂着脑袋,一缕卷发悄无声息地进去,划过锁骨,没入衣内。 “新闻是哪家公司首发的?” 他扯了扯唇,不予回应。 医生就算看新闻,关注的也只是新闻内容,谁会关心是哪家公司首发的呢,更别提沈渡辞这种大忙人了。 房间空调有些低,宋子词摸了摸手腕,不想承认自己竟希望他能知道,“哦,没事。不打扰你的时间了,你走吧。” 她为心境变化感到不安,甚至排斥,掀起被子,盖过头,隔绝掉外界。 没留下来的理由,打开抽屉,拿出遥控器,调高温度,沈渡辞不再看床上的鼓起。 一道干呕声响起,略空旷的房间仿佛还有回音,脚步骤停。 他一转身,只见宋子词掀开被子,顾不上套鞋子,推开厕所门,趴到马桶前吐。 没吃东西,也吐不出什么。 回过头,去而复返的沈渡辞望着她,掠过平坦的小腹。宋子词愣住,同样疑惑,但敢确定一件事,“别误会。” “别误会什么?”他反问。 宋子词又干呕一下,“我没有怀孕。” 沈渡辞弯腰,伸手过来,面色阴晴不定,有一瞬间,她觉得对方想掐死他,但没有,而是扶她起来。 刚出厕所,就有人敲门,嘭嘭嘭,“请问宋子词是在这间病房吗?” 她忙应:“是的。” 秦玲子拎着果篮进来,先是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扶住宋子词的沈渡辞,再看她,“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秦玲子。” “听班群里的同学说你出事,我刚好在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看看,还好吗?” 将果篮放到一旁,秦玲子莞尔一笑,“不会真的把我给忘了吧,好歹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宋子词可没失忆,高二那年陈鑫生日,玩真心话大冒险,秦玲子给她的记忆深刻。隔着白纸亲沈渡辞的画面历历在目。 “没忘记。你先走吧,我好多了。”后面那句话是对他说的。 还要巡房,再加上沈渡辞想给她安排一次全身检查,关上门便离开。 往沙发上一坐,秦玲子笑笑,莫名道:“果然,兜兜转转,你还是会跟他在一起。” 第52章 . 佛来渡我五十二 暗 水果篮有苹果, 饿得慌,宋母还没来,宋子词不拘小节地拿出一只, 随意擦了擦便咬一口。 发现手机坏了,心里好似一阵冷风吹过, 凉透了。 幸亏手机上的资料电脑有备份, 摔坏了再买一台就是。她没听清秦玲子的话,将破手机扔回原位, “嗯?” 秦玲子看着她的脸发怔。 还是那么漂亮,艳而不俗, 美而不千篇一律,除了眼睑下方的黑眼圈稍浓外,称得上是一张国民女神脸。 难怪上学期间有很多人喜欢她, 就连沈渡辞也动情了,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这句话没错。 心念一动,来时酝酿的话语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玲子抚了抚短发, “没事,只是感慨一眨眼过去了那么多年而已。” 沈渡辞巡完房, 坐电脑前工作,桌面上的资料堆得很高, 他一份一份地拿下来。 都是待手术的病人资料, 主要是病人年龄大, 各项机能下降, 手术难度系数大,医院在犹豫让谁主刀。 按资质年龄暂时轮不到他。 但由于近年名声大噪,有些病人坚持让沈渡辞主刀, 院方要担心的事情很多,得衡量一番。 站在科室门前良久,秦玲子最终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温声问:“沈医生,能进去不?” “请进。” 口罩已经解开,沈渡辞毫无瑕疵的脸完全露出来,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笔,袖子微微往上翻。 手腕上那根与矜贵气息不符的红绳眼熟。 秦玲子眼珠子一转,像是回忆到什么,不再称呼他为沈医生,直呼其名。 “沈渡辞,尽管你可能不太记得我了,但我还是有些话想当面问你。” 分类好已阅和未阅资料,沈渡辞才懒懒地抬眼皮,心不在焉的姿态无端生了些慵懒性感,轻飘飘几字,“我记忆力很好。” 全省高考前五十名,记忆力自然非凡。秦玲子淡淡地笑着。 “我能问你为什么。”中间停顿一下,“为什么喜欢上宋子词,是因为脸吗?”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越距,她脸色不变地揉揉鼻子,“纯属好奇,如果不方便,涉及你的隐私,可以不回答。” 意料之内,沈渡辞没出声。 秦玲子心脏无声被捏紧,几秒,释然,“高中的时候,我原以为你跟别的男生不一样,不会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 “后来,你早恋,对象还是南城五中响当当的人物宋子词,太不可思议了。” 毕竟这事没多少人知道,他不明所以地盯着她,但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淡薄得令人发指。 当年,秦玲子留意到一直表面平易近人,实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渡辞经常为嬉笑打闹的宋子词驻足。 说实话,她打从心底里不相信。 因长相出众,沈渡辞被学校选为九十九周年校庆的主持人。 那天,他握住话筒,字正腔圆如同声优的嗓音,站姿无可挑剔,一袭正装令无数女孩心头一颤。 独自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坐在下面的宋子词停止打闹,看他出神片刻,直到陈萌惊呼,清醒过来才又继续跟别人聊天。 可她视线还是会时不时地瞥向舞台上,而上面的沈渡辞则若有若无地往宋子词方向看。 每个人,一辈子里一定会有过一次心动瞬间,无论是剧烈的,还是轻微的,心动过便是心动过。 秦玲子不确定沈渡辞出现在舞台的一刹,看见他的宋子词有没有一点心动, 卞之琳《断章》中有句话,她觉得很适合形容那一刻的他们: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两人互为彼此的风景。 追逐是漫长的过程,秦玲子不太相信会有人永远地追寻着另一人,后来,她不得不相信。 有的。 看到教室里玩闹、扔粉笔头砸男生的宋子词,他停下奋笔疾书的手,无声地看他们,慢慢握紧拳头。 然后会在没多少人能看到地方皱起眉,笔尖戳算数的纸张,戳出一个又一个洞。 体育课逃课的宋子词,他分明看到,却没有上报给老师,并且将她遗留下来的红绳捡起,一戴就是好几年。 还有,上课睡觉的宋子词... 为了试探沈渡辞,陈鑫生日会,秦玲子赌沈渡辞会拒绝隔着白纸接吻,他向来不喜与旁人接触。 可并没有。 宋子词拿着白纸凑过去,他眼里连一丝排斥、不耐烦也没有,或许,更多的是甘之如饴。 那时候,秦玲子还不懂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但不知为何总会格外留意高中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每一对情侣,随着毕业后,那些高中情侣几乎没一对能走到最后。 她想,沈渡辞和宋子词会不会像他们那样呢? 最终,沈渡辞没回答秦玲子的问题,因为外面出现紧急情况,门没关牢,能听到声音。 他站起来,越过她,快步走出去,原来是有一位病人做完手术后出现排异反应,主治医生恰好不在。 宋子词喝完宋母送来的汤,想出外面透透气,不认识路,兜兜转转的,走到手术室附近。 医闹是常事,见怪不怪,新闻也常有报道,她对此不感兴趣,看一眼,兴致缺缺地转身。 “沈医生,你没事吧!”看到家属动手,女护士激动地大喊,音量升了一个调。 男人一拳打去,被人躲开,心火更甚,“我告诉你们,我爸昨晚还没事的,现在人没了,跟你们医院脱不了干系。” “尤其是主治医生,没能力就别手术啊,把好好的一个人弄成这样。” 沈医生?沈渡辞? 宋子词喉头有些干热,没上前,决定等事情解决再上去,不想给他添麻烦。 地下停车场,灯光暗淡沉寂,沈渡辞换回了常服,只身一人,长长的影子投地上,孤独萧条。 在看到她时,他欲打开车门的手停住。 而宋子词则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宋母办出院手续,顶着炙热的视线,她缓缓走几步,“沈渡辞,你没事吧。” 没回。 “沈渡辞,医生也不是万能的,哪个医生能保证手下的每位病人都恢复健康呢,事实上没有。” 停车场的灯一亮一暗,他们的脸时而暴露在光线之下,时而掩藏于黑暗之中。 安慰人是技术活,她不太行,不过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响彻世界的名医也不敢打保条,所以,你不要太放心上。” 两人的距离还有点远,于是宋子词加快步伐,小跑,站到他面前,胸腔一起一伏地喘着气。 沈渡辞眼睛近乎不眨地看她,车钥匙还在手上,让掌心的温度暖和。 从高中直到现在,宋子词还是不太习惯他专注地凝视自己,太干净纯粹了。 眼里只有她一人的感觉。 可里头又暗藏着不可捉摸、千丝万缕的感情,一眼望进去,仿佛到了深渊,叫人既心生向往,又恐惧。 向往里面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恐惧里面的东西溺死自己。 “别看我。”宋子词踮起脚尖,微昂首,一米六六的她比一米八七的沈渡辞矮很多,抬手戳了戳他的脸。 好像又回到高中时期,想捉弄他就捉弄他,怎么样也不会生气,任由她为非作歹。 被爱的那个始终有恃无恐。 “你一看我,我就想亲你。” 半响,沈渡辞说:“我们已经分......” 古板得很,开玩笑都不行。 她心像是被挤了一下,脑子一抽,忘了来找他的初衷是安慰对方,没心没肺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没错,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过我还想跟你睡呢,亲算什么,看你这都受不了了,无趣。” 沈渡辞低耷眼,浅淡的欲色由内而外散出,薄唇轻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宋子词,人是要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任的。” 第53章 . 佛来渡我五十三 花 宋子词静止了一下, 焉焉地挠挠头,那点不舒服又冒出来,冷着脸说:“开个玩笑, 别当真。” 沈渡辞紧抿的唇表达了他的情绪。 滴—— 车门被打开,他弯腰进去, 关好门, 系好安全带,摆动方向盘,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留念地直驱而走。 为了能与沈渡辞单独相处, 把以前的事情讲开,她打发掉宋母回家了。 现下没手机、没钱,又被扔下。 大晚上的, 停车场阴森森,鲜少人影,宋子词低垂着脑袋, 穿着轻薄的白裙缓步朝外走去。 随着夜幕散开, 一盏一盏的太阳能路灯逐一亮起,光度不大不小, 晕黄色,莫名营造出一种悲哀氛围。 悲哀? 她呵笑一声, 无条件讨厌这个词, 发觉自己差点让沈渡辞牵着鼻子走了。 无论何时何地, 宋子词都喜欢掌握主动权, 之前也是,现在也是,但却为他改变了点点, 不是好兆头。 该适可而止。 长得好看的男人又不止他一个,何必楸着不放。 而且沈渡辞要的,她自知很难给得了,承受不住那份炙.热、沉重的感情,逃避是本能。 占有欲太强了。 还有,交往期间,每当吵架,他用那种受伤、谦卑的眼神看她,她就想逃得远远的。 其实吵架全是宋子词挑起的。 一旦她心情不好,会拿他来出气,看见别的女生找他要微信,明面不在意,背地里冷待他。 看着沈渡辞惶恐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里越痛快,宋子词想,也许她也是个疯子、变态,以折磨他为乐。 对啊,是该适可而止了,不平等的关系维持不了太久。 人与动物的区别,她想大概就是人懂得控制欲.念,而动物不能,它们更多的是遵循本能行事。 可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走到医院外面的道路,一道车灯烈光乍然出现,刺得眼睛发涩,宋子词抬手挡了下,情不自禁地皱起眉。 虽觉得车型有些熟悉,但她还是继续走着。 直到车在自己身边停下,宋子词才跟着顿住脚,侧了侧眼,车窗降下,一张轮廓清俊端正的脸露出。 林循礼:“子词?你怎么会在医院附近。”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嘴角扯出一抹淡笑,用轻松的口吻问:“林大哥,你能送我回家吗?我手机摔坏了,身上没带钱。” 路转角,一辆低调熄了灯的路虎停一侧,沈渡辞握方向盘的那双手优美,食指中指轮番轻敲着。 摇下窗,浮躁的风声钻进,风抚动额间碎发,他面目麻木,眸流光逝过,心绪混沌不清。 对面不远处的景象闯入眼底,男的特意下车为女的打开车门。 男的绅士地摊手,示意进去。 中间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女的弯唇笑起,路灯光浮跃在如鸦羽的睫毛上,肩膀轻颤,连带垂到胸前的卷发耸.动。 俊男美女,养眼得很,同时,也刺眼得很。 车钥匙开关按了一下又一下,暗夜中星光点缀,他最后看一眼,别开脸,收回。 人,究竟有多少张面孔,沈渡辞认为有数不清的,随着所处环境变化能无缝转换。 出院第二天。 星期四,宋子词没去上班,出了毒.贩新闻,外加在医院做全身检查时得出她免疫力下降,内分泌紊乱的诊断。 熬夜加班导致,呕吐原因也是出于此。于是BOSS大发慈悲,给她多三天带薪休假。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毒.贩新闻首发之地是他们公司,获得社会关注度加大,公司受益颇多。 社会,凡事讲求利益二字。 陈萌总是念叨许久没回过母校了,想找机会回去看看,宋子词在休假的第三天抽空跟她一起回。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南城五中的拉门换了,有人脸识别,多年前是刷校卡进校的。 旁边还有一小扇金属探测门,想来是探测手机的。 刚下车宋子词便看到校门口高挂着大红色横幅,烫金色字体引人瞩目:热烈欢迎...... 当年的高中班主任刚好出来门岗拿快递,她还没看仔细上面写什么,对方就叫她了。 语调带着浅浅欢喜,“宋子词,陈萌?” 没想到班主任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宋子词迟钝地点头,不太自在地扣了扣鬓角,与陈萌异口同声道:“老师。” 班主任热情地带她们进去。 怎么说呢,这些年他教过的学生没几千也有几百了,有些学生一毕业等于失联,不回学校一次。 所以,一有学生回学校,当老师的,多少有点欣慰。 上午只有第一节 有课,上完了,班主任有空,聊了一会儿,他看眼手机。 “今天沈渡辞也回校,给快要高考的学生打气,现在到门口了,你们陪我出去?” 宋子词的心错跳了一拍。 见她发呆,陈萌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然后笑着说:“好啊,我也很多年没见学习委员了。” 宋子词敷衍地附和,“嗯。” 横幅是双面的,从学校内部走出也能见到,加粗的宋体字,就算距离有些远,她还是慢慢地看清了那句话: 热烈欢迎xx届、毕业于西城大学、北城大学的优秀学子回母校。 北城大学和西城大学这两所名牌学校排名时常发生变化,国内排名,有时西城大学位列第一,有时北城大学位列第一。 不能简单地一概而论哪所更优秀。 是了,xx届肯定包括沈渡辞,他当年可是以全校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考上西城大学的。 陈鑫作为考上北城大学的学生自然也受邀请回校,惊讶她们也在,“宋子词,陈萌,你们回来探老师?” 陈萌鄙视他,“不然呢,难不成专门等你回来?” “别说,还真像你特地回来听我演讲的。”陈鑫耸耸肩,轻轻慢慢一笑,桃花眼笑起时微微上挑,略有水色,看似时刻含情。 他那被岁月优待的脸令陈萌恍惚了下,跟十几岁少年仿佛没差别。 痞气十足,嘴很欠,又因长相帅气,让人可以直接忽略掉那个不算缺点的缺点。 不过几秒,心头酸涩,她偏开头,哼了一声掩饰,看向谦逊内敛,衣着简洁,却不失魄力的沈渡辞。 “学习委员,好久不见。” 沈渡辞唇角微拉,点头,“好久不见。” 紧接着朝老师问好,他似乎没看到宋子词,视线不曾在她脸上停留半分。 宋子词表现得不在意,班主任拉着沈渡辞寒暄,出于礼貌,她没看手机,而是调转头,漠不关心地眺望远方风景。 自尊心、从小到大养成的高傲驱使她不再低头,目光缓移,落到旁边被太阳晒到焉掉的花朵上。 幡然醒悟,他的自尊貌似被自己踩脚底好多年了。 她总是不断的有心无心地肆意践踏、反复踩碾,如同辚轹,无情地轧过、刺穿。 可他从未抱怨过半句。 沈渡辞对宋子词没有底线。毫无保留地贡献自己,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永远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视线到底还是回到他身上。 看着他,宋子词觉得脖子那里无形中多了一双透明的手,渐渐地勒紧,呼吸困难。 是愧疚吗?亦或是还有别的。 快喘不过气瞬间,陈萌牵起她的手跟陆陆续续到齐的优秀学子进去,“走吧,快开始了,我们也凑凑热闹。” 时隔多年,宋子词再次坐在了能装得下上千人的会议室。 要升国旗的大会,例如高考宣誓大会,一般安排在室外,而其他的则在会议室,这次算是小型的高考动员大会。 首先,高三代表学生上场致辞。 “在这美好的日子,我校高中xx届优秀学子们回到母校,在此我谨代表全体师生对他们回到母校表示热烈的欢迎和亲切的问候......” 考上西城大学或北城大学的xx届学生一共有十二名。 演讲安排了顺序,陈鑫是压轴,倒数第二名上场,沈渡辞是大轴,也就是最后一名上去演讲。 学校安排座位是有技巧的,要上台发言的优秀学子座位全是第一排。 沈渡辞坐在最前面、最中心的位置。 宋子词望着他挺直的背和完美的脑后勺,心里面的某些东西歇斯底里地叫.嚣着,随后一点一点地崩塌。 艹,还是心软了。 善变的人类。没办法,她也是人类。 开会期间,手机大多调静音,但由于职业原因,沈渡辞并没有调静音,而是调震动,以防万一医院有急事。 手机轻震,他犹豫下,掏出来,看了眼界面,一条没有署名的信息 【想见你,小树林。】 没动。他眼也不眨地凝视着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屏幕徐徐地暗下去,那条信息消失。 沈渡辞抬起头,直视着正在台上激昂地演讲的女人,“高考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当年...” 任由屏幕熄灭,没按亮,他将手机放好。 眼不见为净。一分钟后、两分钟后、三分钟后、手机不再震,没有新的信息。 沈渡辞倏地站起来,弯腰越过过道。 坐在过道座位的女生看了,捂唇跟邻座的同学窃窃私语,“这是xx届的学长吧,太帅了。” “嗯,我在学校的历年光荣榜见过他,真人比照片好看!” 会议室外,校园寂静,天气晴朗,湛蓝色铺满整个天空,朵朵白云缓慢挪动着。 一双雪白纤细的小腿晃荡在树干下方,宋子词手撑树枝,瘦削的肩胛骨透过薄薄的雪纺纱勾勒出诱人的弧度。 饱满的唇间叼了支淡粉色玫瑰花,那是她从学校准备给回校优秀学子的花束中抽出来的。 沈渡辞仰颌,神情寡淡无欲。 而远处角度看,却产生错位效应,好似他正赤诚地亲吻着她的小腿,她则低眼看他,欣赏着自己的信徒。 第54章 . 佛来渡我五十四 蚕 “下来。”沈渡辞对宋子词说的第一句话。 她听话地跳下来, 他有默契地后退几步,她步步紧逼,倾身靠近, 温热的鼻息仿佛能穿透衬衫。 手扶住男人的肩膀,宋子词没穿高跟鞋, 只能踮脚, 唇凑过去,眼眸细细地寸量着他。 从眼睛、鼻子, 唇,下颌, 一直下移。 眼睛清澈明亮,鼻子优秀坚.挺,唇因肤白衬得愈加嫩粉, 下颌线硬朗。 无论哪个地方都能准确地打中她的喜好,怀疑他是为她而生的,要不然怎么可以那么贴合。 沈渡辞没避开, 眼皮眨动, 暗含深沉。 见此,她胆子更大了, 口中玫瑰花坠地,几片花瓣散开, 没口红修饰的唇瓣微张, 缓缓贴上, 稍尖的牙齿抵上因吞咽而滚动的喉结。 缓慢地抚动两下。 静默三声, 说话时,他胸腔轻震几下,她能感受得到, 心跟着一悸。 “这里是学校。” 宋子词没松开,口齿不清地说:“学校又怎么样,我从来就不是遵守校规的那种人。” 言罢,她低笑了下,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脖子,暧.昧地接上,“学校不行,那其他地方可以?” 沈渡辞抬手抓住她乱动的手,颇有质问意味,“宋子词,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咬死你!谁叫你那晚扔我一个人在停车场。” 像是要验证自己真的想这样做,牙齿轻轻一咬,但在一秒内松口,垂眸看,白皙的脖颈能看到血管。 中间隔了几年没见面,再遇,宋子词对他没有陌生的感觉,相反还是很熟悉。 紧随而来的是回味两人相处的每一幕。 刻意遗忘是她主动丢弃这段感情的,无论谁来评判,过错方只会是她,受伤害的由始至终只有沈渡辞。 可坏、自私、不分场合乱来,是她的本质属性,改变不了。 时间不早了,沈渡辞想转身走人。 “我好像有点后悔了,沈渡辞。”宋子词声音压得很低,似飘在空中的泡泡,转眼可能就破了,留不下一丁点痕迹。 骚.动。 低下睫毛,止住。 不发一言,他坚定不移地继续朝前,到会议室门口,下意识用指腹碰了碰被咬过的地方。不疼。 沈渡辞上台演讲引起一番轰动,衬衫的袖子微微挽起,露出有力量的小半截手腕,黑色西装裤下的双腿笔直,面容温润。 台上中央有光打下来,落到他脸上,阴影投射,虚淡实浓,好看且精致,嗓子低如音律。 “同学们大家好,我叫沈渡辞。” 前有陈鑫,后有他,养眼到极致,台下的高三学生顿时兴奋坏了。又英俊,成绩又好,谁不爱? 到最后有提问环节,女生们异常积极,一个接着一个地举手,“沈学长,我想问一下你在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 “医学。” “沈学长,你认为自己在学习上是天赋型选手,还是努力型选手?” “努力型。” 几名女生扯了扯站起来拿着话筒发问的短发女生衣角,她深呼口气,“沈学长,你高中有早恋过吗?”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不得不说这个话题在学生时代最是引人关注的。 高中校园一般明文规定禁止早恋。 久而久之,高中恋爱便成了暂时的禁忌,但越是禁忌,就有越多的人向往、想去尝试。 当着快要高考的学生面,肯定不能承认谈过,再说,台下不仅有学生,还有一些学校领导。 即使毕业了,面对昔日的尊长,言谈举止还是得慎重。 宋子词明白这个道理,低着头,无聊地按亮新手机屏幕,又熄掉,对答.案不感兴趣。 也料定他的回答会很官方,挑不出差错。毕竟聪明的人应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压根不用担心。 可下一秒,猛地抬眼。 注意力集中在沈渡辞那里,她按住手机侧键的手指用力,很快就出现了选择关机,或者重新启动的画面。 只因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一个字,“有。” 闻言,全场哗然,尖叫声不断,学生爱起哄这一点每届都一样,“我的天哪,这就是传说中的学习和恋爱两不耽误吗?” “慕了慕了。” 班主任赶紧上去打圆场,“咳咳咳,高中还是要以学习为重的,大学要什么找不到啊。” “只有自己变得更优秀,才能遇到更优秀的那个人嘛。” 竟然承认了。 宋子词心脏剧.烈跳动着,脚趾一根一根地蜷缩起来,又一根根地放松。屏幕又熄掉了。 船只于海中摇摆,险些沉入海底,一条绳索突然扔来,摆在面前只有两个选项,抓还是不抓。 抓了。被缓缓地拖回岸上,自此,绳索不再解开。 既是囚禁,也是援救。 坐旁边的陈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刚才去哪了,保持缄默。 开完会,陈萌肚子疼,实在忍不了了,想方便一下,让宋子词在校门口等,她上个厕所再出去。 赵清婉出社会几年,衣着高雅,连带气质变了不少,第一眼看到,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直到赵清婉喊她,“宋子词。” 宋子词愣了一会儿,认出是谁,淡然地点点头。 感受到她的冷淡,赵清婉勾了勾嘴角,直言不讳,“宋子词,有一句说一句,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家里有钱,从小众星捧月,什么也不用担心。” “呵,然后呢?”妒忌别人就能为所欲为?宋子词不敢苟同。 记得赵清婉家里也还算小康家庭,衣着无忧,独生女,父母掌中宝,素来娇惯。 想想,校运会那件事过去好久了,现在大家都成年,自然释怀了,提起觉得幼稚。 可这不代表她必须得给赵清婉好脸色。 她性子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戴着面具虚与委蛇。 赵清婉扬扬眉,“宋子词,刚才沈渡辞说的早恋对象,我猜是你吧。” “关你什么事?”宋子词听到沈渡辞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不太舒服。 被不客气对待,赵清婉也不恼,出到社会工作方发觉上学时期的小吵小闹只是小菜一碟。 社会的勾心斗角才恐怖。 她抱着臂,姿态懒散傲慢,“有一点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喜欢过沈渡辞吗?” 宋子词不耐烦,懒得多说,“不喜欢又怎么样?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一声干咳在她们身后响起。 陈鑫捂住嘴巴,装模作样地咳嗽,一脸尴尬地看着沈渡辞,“那个,渡辞,时间刚好,一起吃个饭?” “嗯。”后者应了,如锋利刀刃的阴郁眼神直直掠过宋子词,稍息堙没。 赵清婉也没想到这些话会让正主听了去,眼底闪过一丝别扭,在他们离开后,看了眼她,别有深意地摇摇头。 “宋子词,如果我是你,我一定紧紧地拽住沈渡辞,他......可惜了。” 眯眼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她似是忽然想到什么,话锋转,“当年校运会是我的错,对不起,算是迟来的道歉吧。” 顿了顿,大概想挽回点面子,“爱接受不接受。” 陈萌上完厕所出来,在教学楼那边远远地就看到赵清婉,生怕好友受委屈,立马小跑到校门口。 跑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她抹把汗,喘着气问:“子词,她找你干嘛?” 宋子词魂不守舍,“没事,别担心。” 月光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罗浮的夜色。花开花败,刚开始绽放得多么绚烂,后面就会有多么凄迷。 脑子抽了。 看着小区前的花花草草,她懊恼地捶了捶脑袋,怎么又来到了沈渡辞住的地方?中蛊了。 车子前两天送去了保修,沈渡辞打车回小区,路过超市,叫停,走进去让售货员拿了一样东西。 夜间,超市没多少人,售货员低头看手机上的电视剧,一道修长的影子笼罩过来。 “你好。” 容貌惊艳,这不比电视剧的男明星好看多了。得知他要什么,她讶异,反应迟钝地拿过商品结算。 而站小区门口的宋子词对着天空发誓: 最后低一次头,再有下次就去吃屎,吃一车屎,说到做到! 手还没放下,她凝着几步之远的沈渡辞,组织好的语言如同一盘散沙随处乱飘。 努了努唇,她察觉周围气温偏低,有些凉,语调软糯,“沈渡辞,我冷。” 故意的。 因为宋子词知道,他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自己,他对她有无法解释的执着。 至于为什么会有,不想深究。 看,她把坏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叫人恨得咬牙切齿,又欲罢不能。 如果有人问宋子词,会不会再次抛下沈渡辞,她也不知道确切答.案,只知道她习惯了他的存在。 或许会...或许不会。 她认为喜欢、爱是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减少,直至没有的。 花皆是有花期,短则一两个小时,多则几个月,不愿过花期后以枯萎丑态死去,于是半途自焚,化为魅粉。 道路无风。沈渡辞步伐稳健地挨近,五米、四米、三米、二米,停了。 轻叹,“宋子词。”他还是喜欢喊她的名字。 人人都鄙弃的虫子没能爬上臭水沟,暂时放弃,在里头生卵,一只又一只,慢慢壮大。 水滴石穿,积少成多,最后成群结帮细细密密地爬过道路。 行人路过,虫子一旦确定目标便趁势钻进去,顺着裤脚,缠上皮肤,攀附过表层毛细血管,蠕入身体,再游到大脑,侵蚀神经。 一圈一圈地蚕缚。 礼义廉耻、伪装、社会道德等等,终究还是快被一一地烧烂、撕破。 第55章 . 佛来渡我五十五 娇 宋子词听到自己的名字, 眼睫轻轻一颤,却不知沈渡辞下一句是,“冷, 你就回去,不该在这儿。” 心, 起起落落, 凉了。 路灯拉长他的影子,又一次完完全全地盖住她, 没下一次了,不会再来找他。 才不要吃屎。 她看了看他的手, 握住着一盒东西。 那是烟。吸烟吗,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不是医生?不知道烟的危害? 也罢,管那么多干什么, 肺变黑、寿命减少的那个人又不是她。 不行,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宋子词一把楸住沈渡辞的衣领,往下扯, 仔细地看他毫无波澜的面孔, “沈渡辞,你真是不知好歹,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 气急了,踹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 松开, 向前走了几步, “好啊, 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 心火旺,又走回来, 手往同一个地方楸紧。 “该死的,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凭什么?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我知道你在逼我,可我也让步了,你还想怎样?” 原来她都知道。 他神经逐渐紧绷,又一次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算了,我累了,沈渡辞,就这样吧,我们都各自重新开始生活吧。” 迄今为止,做的退步已经够多,她不愿当失控的人,他也不会再事事顺着她,只会冷眼看着。 刚想后退离开,脖子被冰凉的手指缠上,五指分开,力度温柔且威胁性十足地握住。 太晚了。 周围无人,静悄悄,细心听,或许还能听到花草中发出的蟋蟀声。 虽然没握紧,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危险,呼吸下意识变得急促,抬眸盯着他,眼圈慢慢红了。 “沈渡辞,怎么,你还想杀了我?”后背猛地爬上一股毛骨悚然,嗓音也跟着颤了颤。 沈渡辞弯腰,由上而下,一只手以绝对性的优势禁锢住她,浅声重复道:“累了?” 手指轻轻收拢,她咳嗽,无章法地拍着他。 他走了九十九步,剩下一步,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引诱她,如今对方只走了半步便喊着要回头。 不公平。 一只病鬼,觊觎着人新鲜的血肉。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宋子词望着他放大的五官,越发憋屈,放弃挣扎,“对!我累了!” 眼泪掉下来,砸到他手背上,很热。她握紧拳头,“为什么要逼我呢,沈渡辞,你明白的,我讨厌这样,你过分了。” 宋子词有史以来的妥协全用在了沈渡辞身上,而他好像无底洞,无论怎么填,永远填不满。 她让步了。 低头发信息、说软话,低头找他,但再主动就不是宋子词了。 留意到他有放手的倾向,她狠狠地一推,他没防备地踉跄了几步,眼向下,看着死气沉沉的水泥地。 脖子还有些疼,他的温度停留在上边久久不散,气愤压过惧意,居然敢! 居然敢这样对她! 用力地踩了沈渡辞一脚,宋子词不管不顾地掉头,一不留神踏空,穿着运动鞋,脚还崴了。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倒霉至极。 她疼得脸部表情扭曲,背对着他俯身揉脚,试着想坚持走,难以忍受的痛意穿透身体,苦吟差点溢出口。 气势瞬间掉了一大半,她微微偏头。 沈渡辞保持原有姿势不变,定定地看着地上,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抬眼,看一下迅速红肿的脚踝,又无动于衷地再次低眸。 公寓电梯门开了又合上,里面多了两个人,宋子词好没骨气地趴在沈渡辞的背上。 电梯层数一层一层地递增。她专注地打量着青年的侧脸,心抽了下,别扭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沈渡辞停了一拍,“很久以前。” 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药箱第二次为她打开,宋子词不喜欢药味,他认真上药的样子跟以前别无二般,细心照料。 有种错觉她跟他的关系未曾改变一丝一毫。 回忆浮起。高三最后一学期,换座位,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的,他们做了一次同桌。 坐在教室最后面。 上课无聊,宋子词怕手机被收,没玩,然后盯着沈渡辞看,从窗外照进来的光镀满侧脸,他聚精会神地听讲。 她举起书本,悄无声息地挪过去,温软的唇贴到微凉的脸颊。 正在做笔记的手停住,他似疑惑地歪了下头。 宋子词的唇还没来得及挪地,碰到他嘴角。耳垂红了,不算呵斥的呵斥于片刻内发出。 音量低,似有似无地带了些宠溺、无奈,“宋子词,听课。” 听到跟没听到一样,她眉眼带笑,心情愉悦,愈发想逗弄他,在课堂上,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很刺激。 手抬起,碰了碰那通红的耳肉。 奇了。 虽说一般是自己主动亲他,但初吻是被他拿走的,后面也有一两次是他主动的,怎么还害羞了? 难不成是因为在上课期间亲.密? 沈渡辞没躲开,边分神地留意着背对全班同学板书的数学老师,边说:“被抓到要写八千字检讨。” 最有威慑力的就是八千字检讨,宋子词透过书缝偷瞄一眼老师。 思考了几秒。 心虚地坐回原位,她困了,倒头趴桌睡觉,说来也奇怪,听不懂数学老师的讲课,却能听得懂他的。 她心安理得地想着,下课再私人补习吧。 于是乎,没能发现,沈渡辞的异常,他握紧笔身,连续深呼几口气才把那抹躁.动压下去,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只因为一个淡淡的吻。 下雨了,凉意侵蚀着夜空。 啪嗒啪嗒,雨水冲刷着道路的尘埃、空气的浑浊、客厅的冷气。 记忆中的少年与眼前的沈渡辞身影重叠,宋子词放空地望着他灵活擦药的手,想摸一把他的脸。 在行动前克制住,她僵硬地扯了扯嘴,缓解一下凝滞的脸,“你知不知道我很痛?” 沈渡辞擦药油的手轻顿,动作依旧平静,“扭伤自然会疼,没人能例外。” “我说的是脖子。”怕他看不仔细,宋子词还把衣领朝下拉了拉,五道微红的指痕还在。 不过很浅,睡一觉便能消失的那种。 他擦完药了,没看,嗯一声,没下文,低垂的眼平淡如水,看不出愧意。 迟疑一会儿,她问:“你刚刚真的想掐死我?”在意这个,很在意很在意。 可他怎会想杀她呢。 肯定只是想虚张声势,气结了,一时平复不了,控制不住地出手吓吓而已。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更别提他还是高等学府的优秀毕业生、救人性命的医生、脾气极好的沈渡辞,不会过线的。 宋子词竭力地说服自己。 缓缓收紧医药箱旁边的带子,沈渡辞坐到距离她稍远的沙发上,目光平然,沉默以对。 想吗? 扪心自问,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或许有那么一秒,是想的。 僵持良久,以不雅姿势坐在长沙发上的宋子词脖子酸,脚酸,腰酸,张了张嘴,“沈渡辞,现在十二点了。” 沈渡辞翻动文件,全然不管。 她咬唇,理亏,“沈渡辞,我能去那个房间休息吗?沙发上好不舒服。” 好吧,承认自己娇气。 “嗯。”他丢出一个字,继续看患者病史。 见他没有来扶她的想法,宋子词只得自己站起来,慢吞吞地拖着擦了药的那条腿走向客房。 好在距离不远。 闻着干净的气息,她陷入梦乡,睡得很沉。没拉窗帘,第二天,太阳照到脸上,才醒过来。 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看,没电关机了,宋子词皱了下眉,走出去,客厅没人,“沈渡辞?” 去上班了? 脚好点了,起码走路没那么疼,她走到玄关处,今天得上班,迟到总比无故翘班好。 扭了又扭,可无论怎样都开不了,上次急着去采访试过,是可以从里面打开的。 这是被沈渡辞锁住了? 宋子词看着门把,顿时不知所措。 第56章 . 佛来渡我五十六 。 冷静下来, 宋子词返回房间找了找,没能找到充电器,又出到客厅, 一眼过去,简洁明了, 摆放的物件很少。 一个一个抽屉打开, 看不到想要的东西。 饭桌上有早餐,她犹豫了几秒坐到椅子上, 掰开包子一口一口慢慢吃,还有豆浆, 不过有些凉了。 晚上六点半,咔哒,响起开锁声。宋子词没看门口, 抱着零食躺沙发上看综艺,“回来了。” 可能她反应太过于平淡,沈渡辞愣了愣, “嗯。” 换好鞋, 他拎着饭菜走进来,茶几一片狼藉, 没呵斥,仿佛看不到, 自顾自地把外卖一一摆开。 大概是闻到香味, 宋子词放下薯片, 套上拖鞋走到饭桌前, 眼眸发光。 “沈渡辞,今晚吃烧鸡啊。” 电视机发出嘉宾的笑声,房子显得不那么冷寂。沈渡辞晲了她一眼, 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她去厕所洗了洗手,回到饭桌,香喷喷的烧鸡色泽金黄,叫人见了恨不得立马咬上一口。 吃到一半,宋子词抽几张纸擦擦嘴,抬头看他,笑着问:“沈渡辞,你是怕我逃了吗?” 沈渡辞停下筷子,“你走吧。” “哦。”宋子词点头,剩下半只烧鸡腿也不要了,拿起包和手机,特地放缓步伐,还是得不到半句挽留。 在关门前一秒,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沈渡辞,我真的走了?” 筷子动起来,沈渡辞夹了菜,慢慢咀嚼,就好像她的离开与他没半毛钱关系。 南城夜市繁荣,大街上有不少LED屏,上面时而播放着最时尚的服装秀,时而播放着最火的男明星许浩。 画面变换极快,看得眼花缭乱。 手捧奶茶的女生瞧见自己喜欢的明星,疯狂地拍着同伴的肩膀。 “好帅,他还在综艺上说没谈过恋爱呢,好纯呐,赶紧拍,不然待会又要等一个小时了。” 她们花痴完,逮住时间拍照片,打卡,顺便发社交平台。 呵。 谈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宋子词倒是知道他曾嫖过娼,听说另一家公司抢先拍到了照片,可惜那料被压下去了,没能爆出来。 要不然他肯定会被撤下来。 钱不是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到许浩是怎么压下嫖.娼新闻的。 娱乐圈是大染缸,即使是圈外人也明白,更别提宋子词是记者,而且还是那种不是专攻一类新闻的。 什么都涉猎一下,算半个圈内人。 距离沈渡辞锁她在公寓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他一直没来信息,她也就不知道是有意而为之,还是不小心把她反锁到里面的。 但,倘若是不小心弄的,那桌子上的早餐怎么解释? 总不能前一脚记得买她的早餐,后一脚将她还在房子里的事抛之脑后,然后锁好门径直去上班吧。 奇怪,宋子词也没有怪罪、害怕的意思,就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原因罢了。 又是周末,明天不用上班,她约了陈萌出来,当记者后也经常来酒吧,但那是带着目的的。 比如想挖料,现在是纯玩。 酒吧中央,男男女女混合在一起贴身跳舞,还有些男的大胆地伸手到女的臀,性.暗示明显。 宋子词要了一杯酒,兴.致缺缺地看着池中央,对这种事见怪不怪,酒保长得帅气,使得简简单单地擦杯子动作看起来都悦目, 她扭头回去看他,可看久了有些乏味。 为什么看沈渡辞是越看越好看的? 半个小时后,陈萌打电话给她,说临时有点事来不了,等下一次再聚,说话期间能隐隐约约听见有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陈鑫的,听着很年轻。 好歹是闺蜜,宋子词自然看得出陈萌喜欢他,只是陈鑫这几年来女朋友不断,说实话,她认为不是陈萌的良配。 反倒是那个叫祁修的学弟不错,听说这几年还没放弃追求陈萌,一直坚持,毅力惊人。 电话那头说话的应该是他。 喝完点的那杯酒,宋子词就想走了,但走到一半又倒回去,借着五颜六色的舞台灯看清不远处。 有一个男人正在对倒在沙发角落喝得不省人事的女人上下其手。 而那个女人她见过几面,正是江弱。 宋子词一脚踹向桌子,桌面的酒瓶哐当哐当地掉下地,男人受惊回头,见是女的,长相跟怀里的不相上下。 想到一些淫.秽的画面,他眯了眯眼,眼神游移在她身上,脸浮起笑。 “美女这是想双.飞?” “双你个屁。”她下一脚往男人翘起来的屁股踹去,用了很大力气,脚趾头都疼。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男人瞪了她一眼,“劝你别多管闲事,这个女人是自愿的!” 宋子词抬起拳头,看似要抡过去一样,男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你他妈的哪只耳朵听到她说愿意?” 男人嘴硬道:“来这种地方的女人能正经到哪去,还穿得那么短,不就是为了勾男人吗?” 刚说完,就要抱江弱,想离开酒吧,找酒店好办事。 下一秒,拳头到脸了,他哀叫。 有不少人留意到这边发生的事,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起热闹。 这些话,宋子词不知道看过和听过多少,例如,面对少女被强.奸的新闻,网上总有一些垃圾发言: 为什么人家强.奸你,不强.奸别人? 裙子穿那么短,妆化那么浓,还那么晚回家,一看就不是好女孩。 然后下面跟风一系列地‘好心’建议,女孩子应该穿严实点,自重点,别到处走。 傻.逼。 发表这些言论的人在宋子词眼里都是一群傻.逼,不把矛头指向强.奸犯,反倒指责受害者。 越活越回去了,封建社会或许适合他们。 报道完那篇新闻,最令她记忆犹新的就是这个,想忘也忘不掉。 男人面子终于挂不住了,站起来就要逮住她,男女力量悬殊,宋子词身子一侧堪堪地躲开他的手。 就在此时,江弱清醒了些,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扯住他。 “你是谁?住手!”比雪皎白的皮肤瞬间多了五道手指印。 男人收不住手,打了江弱,宋子词一看,气到脸色发青,直截了当地往他裤.裆踢去。 这下子,男人捂住那里,鬼哭狼嚎地在原地跺脚。 最后,三人被带回来警局,不晓得是哪位好心人报的警。男人不愿意和解,黑着张脸,说要告她们故意伤害罪。 毕竟被踢的地方很是脆弱,那可是男性的象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被一个女人弄成这样,说出去都丢脸。 听到这个消息,宋子词只想笑,竟然要告她? 要人保释才能出去,打电话给陈萌,打不通,其他说得上话的朋友不在南城发展,不能找她们。 而宋母前不久刚出国去探望多年好友,不在家,远水救不了近火。 至于宋泽,远在别的城市念大学,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几个小时,更别提她不想让他知道这种事。 磨磨蹭蹭的,宋子词打通了沈渡辞的电话,“沈渡辞。” 对面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有事?” “嗯。” “什么事?” 她推了推心大、睡过去的江弱,对方嗯哼了几声,眼皮动了动,却没有掀开的迹象。 脸差点肿到不能看了,还睡得贼香,哪有半分初见的优雅淑女形象,可却莫名少了几分疏离感。 被逼无奈,宋子词硬着头皮接着说:“我在警局,需要保释,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她喂了好几声,沈渡辞简言意骇的三个字,“发定位。” 第57章 . 佛来渡我五十七 梦 末了, 为了加大会让沈渡辞来的筹码,宋子词还说江弱也在警局,需要保释, 详情他没多问,她没多说。 等了没多久, 警察就说有人来保释了。 宋子词拍了拍江弱的脸, 见还不醒,仰天长叹, 最近怕是踩到狗屎了,运气差得不得了。 无奈之下, 只好将她的手搭到自己的肩上缓缓走出去, 刚出去,头还没抬起, 肩膀一轻,江弱被另一个男人接入怀里。 接触到宋子词疑惑的眼神,赵凉皱了下眉角, 解释, “我叫赵凉,是她男朋友。” 双手禁锢住怀里女人的手臂, 掌心的力度因生气而加大不少。 江弱喊了一声疼,“轻点!” 他不急不缓地松开手, 强忍着什么情绪, 碎发遮住眼眸, 宋子词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我先带她走。” “嗯。”她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 心稍稍失落了点。 原来沈渡辞并不打算亲自来,自作多情了。 他也认识那个叫赵凉的男人吗? 出到警局外面,借着门口的挂灯,宋子词歪了歪泛着酸意的脖子。有人逆光站着,浑身像镀了什么似的,淡白的光笼罩在上方。 脚步放轻,就连她的呼吸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屏住。 沈渡辞秀颀的身影投到车子旁边,拉出一道长长的弧度线,就好像能蔓延到人的心上一样。 细长的眉眼低垂,凝视着手腕的红绳,余光闯入一双高跟鞋,他微抬下颌,漫不经心的目光一寸一寸逡巡过她脸。 晚风拂过,碎发飘到眼前,她打了个喷嚏,忽略那抹毛骨竦然的感觉。 宋子词故作轻松,指了指小车,“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直到上车,他还是没跟她说半句话,她反倒絮絮叨叨的,“麻烦你了,大晚上的还叫你出来,改天请你吃饭吧。” 没回。 她的独角戏,不觉得尴尬,脸皮厚,没话找话,“我跟你说,这几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桩企业大料,结果BOSS不让发。” “有时候,我还想出国发展,实话说国内的新闻业过于受限制。” 方向盘猛地一摆,车子停在路边,沈渡辞摇下窗户,拿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他面朝窗户,烟圈顺着风口出去,宋子词没被熏到,没见过这样的他,手指略不安地绞着。 “你,你怎么了?” 不过不得不说,依然悦目娱心。漂亮的手指夹着顶端猩红的香烟,面如傅粉,长了一副什么也不用做便可以蛊惑人心的脸。 不安逐渐消失,她忽觉车内空气还是不是很流通,怎么有些热。 沈渡辞熄灭烟,回头看她,面色与平常别无二致,状似心平气和,出奇的冷静,今晚的第一句话。 “想去哪个国家?” “英国?”宋子词没仔细思考,顺口扯出一个国家名字。 “嗯。” 车开得不疾不徐,弄得宋子词有好几次想开口叫他开快一点,但转念一想,当医生的或许做事谨慎。 开车慢可能为了安全。 相顾无言,她头靠着窗户,慢慢地睡着了,手垂到大腿前,意识朦胧间好似听到几句呓语。 “宋子词。”沈渡辞额头抵在她额头。 “人有多脆弱,你知道吗?只要往手腕处轻轻一割,割到大动脉,人一般会在二十分钟内休克,如果再不采取措施,那么就会死。” 呼之欲出的隐忍快要破钟而出。 “所以,别逃。”他低头轻吻着她脖颈,眷恋又缱绻。 暧.昧的气氛转眼消散,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锁骨,血丝渗出来,他抬起头,眼里是挣扎,也是压抑。 如同细细的漩涡,多看一眼便能被吸进去。 唇瓣染上她的血,唇红齿白,像专门吸人血的吸血鬼,魅惑又有独特的吸引力。 她喊疼,想要起身跑掉,却被他先一步把控住腰,拉回原地,不费余力地压制住。 手机突然震动,宋子词一个激灵地睁开眼,习惯性看旁边。 沈渡辞正阖目休息。 大概是听到声响,他扭头看着她,嗓音略醉人,如浸过酒一样,“到了。” 一时间暂时无法把刚才的短梦和现实分开,她胸腔起伏剧.烈,仿佛受了惊吓,忘了问他为什么不叫醒自己。 “哦哦,谢谢。” 努力地让自己的手不要那么抖,她解开安全带,差点把包落下。 还是沈渡辞提醒她,“你的包。” 简直度秒如年,下车花费的时间不多,但她内心十足煎熬,脚一落地就迈开,仿佛身后有人追着。 直到看不到人影,沈渡辞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家里面的灯居然是开着的,“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又加班了?”原来是宋母回来了。 宋子词将手提包顺手挂到玄关上面的吊挂,弯腰换掉七厘米的高跟鞋。 “没有,出去跟朋友聚一下。对了,你不是说要跟好友好好地联络一下感情吗?这才三天你就回来了?” 宋母拿出礼物,“嗯,三天够了。” 每出一次国,她都会带礼物回来。 这次是一条水蓝色的裙子,表面的图案是纯手工绣上去的,周围镶嵌着小小的钻石,精致中不显粗俗,反而透着几分古韵气息。 穿上会露锁骨,裙摆微蓬,恰好到小腿肚,腰线收紧,能将身材的优点都展现出来。 往身上比划了几下,宋子词满意地点点头,“挺喜欢的。” “穿上,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宋母眉宇透着疲乏,她伸手揉了揉。 宋子词想拒绝,可看到宋母一脸期待的样子,转身走进她的房间。 打开自己的手机递给宋母,她随性地摆了几个姿势,完了,坐到对方身边。 然后直接问:“事出反常必有妖,出什么事了?” 宋母在屏幕上滑动的手骤然停住,没回答她前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拍了一张那么模糊的照片?还是上初中的时候呢。” 初中?宋子词快速地接过手机,发现她看的照片是沈渡辞多年前那张像素极差的微信头像。 当时好奇存了下来,传上Q.Q相册,前几天翻看旧照片,看到后,不知发什么神经又给保存到手机上了。 “看不到脸,你也能认出来?” “你是我女儿,我当然能认出来。”宋母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宋子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一碰到床就倒下去,时不时举起手机看那张照片。 听宋母这一说,看多了,确实有点像。 可初中他们没同一个学校,她也还没认识沈渡辞,没机会接触,怎样解释照片的事? 第58章 . 佛来渡我五十八 心 拉开窗帘, 宋子词看了眼乌沉沉的天,伸手出去,毛毛细雨, 零星打到掌心,几乎没重量。 划开手机, 早上九点半, 等了一会儿,雨还没停, 她换掉睡衣,下一楼。 宋母坐在餐桌前, 用吐司夹火腿,“你要出去?” “嗯。”宋子词将头发扎起来,弄了丸子头, 脸颊碎发自然下垂,唇色粉淡,看着像个学生。 穿的还是简简单单的宽松高腰牛仔裤和条纹衫。 宋母认真地看着她, 打量一番, 忽而弯唇一笑,建议道;“吃早餐再走吧。” 不喜欢吃火腿吐司, 喜欢吃的另有其人。 宋子词低着头似在思索,距离模糊掉真实感情, “不用了, 你吃吧。” 闷扩散,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人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她的伞不小, 能容纳两人,一人举着显得有些空旷。 没开车出来。她收起伞,弯腰坐入一辆出租车,侧头一看,上衣仿佛有碎糖点缀。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弄到的,分明很小心了。 沉默地抚了抚,指腹微湿,宋子词面无表情地看着它慢慢蒸发掉。 来到机场,没等多久,一名男人带着一小男孩走出。 宋父即使上了年纪,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岁月怜悯,留下的痕迹比宋母少。 而小男孩面容精致粉嫩,因年龄小缘故,短手短脚的,脸蛋肉肉的,跟小肉团子差不多。 大约四、五岁左右,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睫毛下长而微卷,粉粉的的嘴唇像桃花,惹得行人频频回头看。 长得跟她有点像,尤其是眼睛和小巧的鼻子。 端详端详着,她奇怪地笑了,目光与男人交汇,对方微微一顿,随即弯腰不知跟小男孩说什么。 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她。 才下飞机没多久,宋父接了个电话,神情变得严肃,走到她面前,挤出笑容,“子词,这是你......” 宋子词垂眸,眼色深黑,打断他,“有话不能在电话说,好,我来了。说吧,听完我就走。” 看着他脸色逐渐发黑,她心情却畅快,“如果不是不想你打扰她,我是不会来接机的。” 她指的是宋母。宋父听出来了,干咳几声,将躲在后面的小男孩往前推了推,“祺祺,叫姐姐。” “不用了,我只有一个弟弟。”宋子词视线一直停留在上方,没看他,“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宋父无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离去。 多年未见,难得回国一趟想好好聚聚,没想到她这么排斥自己,他有些心哽。 不过好歹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十几年,见过不少风浪,几分钟便释然了,反正还要待一两个月。 凡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没去上班,从机场回来,来了沈渡辞工作的医院。天台上,宋子词双腿悬空地在高墙一晃一晃,手向后撑,闭眼惬意地享受着阳光。 衣褶层层叠着,铺洒开慵懒,泛着墨色的眉毛渐渐舒展,休息够了,一点一点地睁眼。 低下颌,十几楼的高度。 从下往上看,仿若高耸入云,从上往下看,她感觉自己身在空中,下面的人小如蚂蚁,车亦是。 一踩就没了。 不想被打扰,上天台之前,宋子词关机了,打算等快到下班时间再去找沈渡辞。 但晒着晒着,时间长了,即使是夕阳,皮肤也发烫,她准备翻身下去。 还没动,手被牢牢桎梏住。沈渡辞脸上有几滴细汗,眉眼不复冷淡,白大衣轻微褶皱。 可还是不少清风霁月。 仙者下凡,久而久之会让人类同化,多了五欲,财、色、名、食、睡,色.欲最是熏心。 可染上色.欲的仙者最是吸引人。 她被诱惑到了,顿时忘记身处何处,就着这个姿势,抬起另一边手,一厘米一厘米地凑近。 直到掌心贴上他因喘.气而一起一伏的胸腔,目光上放,他紧抿的唇泛着不可抵抗的性感。 想亲他。 五指隔着衣服和一层皮,触碰着他,里面是一颗鲜活的心脏,感觉很奇妙,她凝视着他。 心跳得很快,是冲上天台的吗?有话跟她说? 做作会穿上衣装,真实却偏好赤.裸。 宋子词想,或许,可以无条件地用真实的自己面对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沈渡辞眼神浊黑得像久不见天日、不与外界进行交换,随着年月的推移,由活水演变成死水的深潭,“你想死?” 浅浅的呼吸透着香气,干净,跟他身上的白大衣颜色一样,纯洁,她贪婪地猛吸几口。 “沈渡辞,你这是担心我?” 他不答,眼神如正在死亡边缘奔走的饿狼,毫不掩饰的呈现出来,野性、执拗滋长。 假如她回答想死,她有理由怀疑他会二话不说地跟她一起跳下去,粉身碎骨。 鲜血洒满道路,引得路人尖叫,两道血融合,透过缝隙渗进去,无论冲洗多少遍,还是会有残留。 死也逃脱不掉与沈渡辞捆绑的宿命。 幻想结束。好死不如赖活着。 宋子词不用偏头,余光也能看到阳光用心描绘的影子正游弋着,她有一部分是投在墙上的,还有一部分留在了地上。 硬生生地折断分开两半。 下面的车在动,人在走,商贩在叫喊,云雾在飘荡,经过一大早的雨水冲刷,临近傍晚,空气的烟尘细小颗粒暂时消退,清新重现。 反观医院天台的画面却慢若静止,沉郁的心情转好,宋子词唇轻碰他的唇,“你在担心我。” 不加修饰的肯定句。 沈渡辞握她手的手还在,但那抹微不可察的轻颤消失了,“下来。” 宋子词摇头,将手收回来,酸又乏力,指着天,“从这里看,风景很美,你要不要看一下再下去?” 他掐得她生疼,孜孜不倦地重复,“下来。” 突然偏偏想与沈渡辞作对,她既没有甩开他,也没有回去的意向,逼他吗? 是的,她就是想逼他。 讨厌那个不为所动的沈渡辞,讨厌那个总是置身事外的沈渡辞,讨厌那个清雅待人的沈渡辞。 所以她要勾他变坏,满足自己的奇怪癖好,字典里没有羞耻二字,全是放大字体的自私、色.气。 遇到他之前,只有自私,遇到他之后多了色.气。 没药救了,沉沦、深陷、淹没。 人是个矛盾体,她有时候会怕变坏的他,有时候又会想见识一下变坏的他,以至于高考后交往的那段时间她对他总是若即若离。 量变是质变的前提和必要准备,质变是量变的必然结果。 宋子词一直都知道沈渡辞很能忍,无论是在哪一方面,但就是这样,才会让人更期待爆发的那一刻。 “我还想待一会。”她说。 沈渡辞指腹碾过她手腕,声音放轻放柔,交响曲的音符跳跃着,“宋子词” 喟叹过后,迅速松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地压下她肩膀。 来不及反应,她被推到墙墩,另一边是能令人心安的实地,而另一边是无实物的高空,呼吸停住。 他俯视着她。 第59章 . 佛来渡我五十九 夺 头发吹进因受惊微张开的嘴里, 宋子词心脏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层层迭迭,手条件反射地楸紧沈渡辞支在墙栏的手臂, “你。” 他只看她,没有说话。 宋子词回过神, 也不管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一把扯住他领口,腰.腹使力, 又一次凑上去,咬住他的唇。 锋利的牙齿咬紧, 淡淡的血腥味蔓延于口腔,她低低地笑了,胸腔轻微振幅。 她说:“沈渡辞, 你不敢的,谁都有可能伤害我,但你不会, 不是吗?” 他垂了眼, 长睫随着眨眼翕动,眼睑灰影像一扇能令人窒息的网, 还有那双常年流转于手术台上的手,好看修长骨节明络。 看久了, 宋子词想摸摸。 她呐, 接近变态地喜欢窒息的感觉。五指循着感觉找到他的手, 慢慢插.进他的指缝, 牢牢结.合。 “其实,可能我是喜欢你的。” 眼睛紧盯着他眼睛,不错过一丝波动,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沈渡辞轻松地将宋子词带下墙栏,太阳彻底西下,光明摇摇欲坠,黑暗蠕蠕而动,“可能吗?” 只是可能喜欢他吗? 这么多年,循环往复,坚持不懈,反复自虐般的等待,却换来轻如鸿毛的两字‘可能’ 空气中有血的味道,吸了一口却还想吸第二口,或许,犯贱。 贱得很,又渴、癢得很,烈酒辣喉,却回味绵长,驱使着低头、弯腰,继而乞怜。 病欲沉浮磨人。 弯曲的铁线想强行伸直,找到铁匠,点火、燃烧、软化、敲打,一锤一锤地落下,弯逐渐变直。 自虐式求爱。 炼蛊,下蛊,受蛊,谁是母体,而谁又是受体。这次他又没能忍住,成了受蛊者。 一说到河豚,有些人可能会敬而远之,因为鱼腹中有剧毒。脊血、鳍尾、肝脏等处,都藏有毒汁。 但总有些人则会不畏惧地上前, 他缓缓闭上眼,咀嚼着她最后的那句话,一个一个字分开,合起。良久,耳边响起清冽低沉的嗓音,“好。” 那道声音谁的? 是他的。再一次妥协。怕,怕她不再坚持下去,那样,会疯。 罔顾法律幽禁、弄脏她。 腐尸周边永远有蛆虫,蛆虫会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噬掉腐肉,二者融为一体。 蛆虫体内满是腐尸。 脑子入风,浑浑噩噩,只那抓他的手更用力,宋子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沈渡辞,你答应了?” 没等他回答,她挠了挠头发,前后走了几步,蹲下又站起。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如释负重?如愿以偿?征服欲得到满足? 不清楚,只知道是开心的。 宋子词朝沈渡辞跑去,跳起来,搂住他脖子,双腿夹他窄腰,固定住,不让自己滑下去。 头靠在他瘦削的肩头上,硌得慌,她喉间苦涩,怎么那么瘦了,蹭了好几下,身上也染上他的味道。 原来有的消毒水味道也是好闻的。 她撇嘴,故作嫌弃,为了挽回面子,转移话题,“你好瘦,肌肉都快要瘦没了。” 沈渡辞忽视她这个问题,眼如雾,仿佛细纱挂在树枝,模糊了真正的轮廓。 抑制住自己想要更多的无餍,喉结滚了滚,吞咽下去,语调缓而轻,似威胁似祈求,“最后一次了。” 说的是真的,最后一次给她选择权,而这道选择题只有两个选项。 一是主动走向他,二是被迫走向他。 手机响了,是护士找。十五分钟后还有一场手术,沈渡辞现在必须下去做准备,宋子词也跟着下天台。 再踏上楼梯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天,坏天气,无论存在多长时间,终归会被取代。 还有,今天不完全是个坏日子。 要是有人问她,这世界上谁最好哄,那宋子词肯定会不假思索地说沈渡辞。他啊,不需要哄,只需要她。 仿若她是主,他是仆,任她摆布。 这是不平等的,畸形的不平等关系。 可恨的是她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还是肆意玩弄他,一旦意识到危机便爽快抽.身,拒绝他,排斥他,抛弃他。 原本,宋子词计划着今天要是说开了再不行,就真的放弃了,完完全全地把沈渡辞从她生活里剔除出去。 还是那句没有谁没了谁会活不下来,更别提在外人眼里没心没肺的她。 太卑鄙了,差点又一次遗弃他。独留他在原地苦苦挣扎,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最后引火烧身,化为灰烬。 如总是自哀自怜、体弱多病的林黛玉一样,死在带着爱又带着绝望、失望的那一年,但是她的错吗? 不,她没错。 ...沈渡辞也没错。 心痛了一下。 盲目地踩踏着一节一节楼梯,宋子词握紧沈渡辞的指骨,微白的唇无力地动了下,干涩,带血,喊他,“沈渡辞。” 他感受指间压力,一声不吭,却在听到她叫他的名字时嗯了一声,适时轻轻偏头看她。 “对不起。”她四肢如火烧,头放得低低的。 沈渡辞胸膛越来越近,手抚动她的发,拍虚无的灰尘,看不清情绪,“我知道了。” 说了很多次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回应。 心又痛了一下。宋子词拉紧他的手,加快步伐,来到电梯前,按楼层数字,然后下去,“你去手术,我等你下班。” 手术少则两个小时内做完,多则需要十几个小时不间断地进行。 虽说这个不算大手术,属于前者,但沈渡辞还是让她先走,她不肯,他只好将她安置到医生专属休息室。 宋子词不累,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思绪转回那张初中照片,眼轻眨,在问还是不问之间徘徊。 不问了。 人生在世,何必纠结那么多,珍惜当下不就够了。 困意袭来,不知何时,她从坐变为侧躺,双手举起靠到胸前,双腿微微曲起,睡了过去。 晚上七点半,手术完毕。沈渡辞疲惫地回到休息室,解开外面的白大衣,里面是件纯白的衬衫,往里走。 看到了,停下脚步。 月光静落到宋子词脸上,她半梦半醒中哼了声。 他拉过椅子坐下,手指缓缓碰了碰她的唇,呼吸愈来愈近,唇与唇相碰,夺。她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像缺氧的鱼儿寻找空气。 神经线拉长、断掉。 宋子词小脸皱起,眼皮不停在颤,有醒过来的迹象,在眼睛掀开的前一分钟,他坐直身子。 刚醒的嗓子哑且略带惺忪的味道,“手术完?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她起来,习惯性地拖过他的手。 第60章 . 佛来渡我六十 男朋友 沈渡辞沉默着顺从, 宋子词看在眼里,却没多说,怕他会饿, 听说医生的胃大多不好,日夜颠倒的, 总会有些职业病。 她不希望他得胃病, 于是也没太在吃的上面纠结,采取就近原则, 医院附近多得是餐厅。 出去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家装潢优雅且不落俗套的餐厅, 宋子词递餐牌过去,“你想吃什么?” 他又推了回来,“你点什么, 我吃什么。” 在等餐过程中,一男一女朝他们走来,女人惊讶地捂住唇, 好像见到她很高兴, “子词?你也来这儿吃饭啊?” 沈渡辞抬头,宋子词反应平平, 挑了下眉梢,抱臂斜睨着她, “我坐在这儿不是吃饭, 难不成是来兼职的?” 像是听不出她的挤兑, 女人笑了, 松开男人的手,上前几步拉过她的手,“子词, 这是你男朋友?” 话中的主人公低下了头,没再看宋子词,拿起玻璃杯,抿了好几口水。 她看着他喉结发怔,直到女人重复问一遍,才回神,大大方方地承认,“嗯,他是我男朋友。” 在天台时,他答应了会给她一次机会的,那就意味着两人现在算是男女朋友关系吧,宋子词忽然也不太确定了。 但她还是坚定地说是。 热衷于作妖的女人又笑了笑,眼眸转了好几转停到沈渡辞那张皮囊上,“你刚出来工作时交的男朋友怎么分了,性格不合?” 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以前保存的一张照片:宋子词脸上粘着蛋糕,一名俊朗的男生笑着用纸巾替她擦干净。 这一幕被人抓拍下来,放上了大学的班群,那时候是实习期,算是进入社会工作了。 好死不死的,她跟一向与自己不对头的女人在同一所公司实习。 专业里的人在群里还是蛮活跃的,互相诉苦,所以,照片发出去后还是引起了些许话题。 沈渡辞状似无意地抬眸看了下,照片上的男生笑得,还真是,刺眼。又低下眸。 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朋友?瞎说什么呢。 刚想开口反驳,忽然想到些什么,宋子词又止住了,只道:“分了就分了呗,关你屁事,管那么多有钱赚?” 女人的男朋友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心想:人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就伶牙俐齿、不会做人呢。 明明自己的女朋友好声好气地说话,反观对方回话都带刺,还粗俗,果然人不可貌相,旁边五官精俏的男的应该也是这类人吧。 毕竟什么人就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如此想着,莫名好受了些。 沈渡辞安静地坐着,下颌微抬,双手合掌地竖放到桌面上。 形同电影院里的观众正观看着一部平常的电影。只不过,那些对白令人不爽,着重点在于她没反驳。 原来,交过男朋友,在大学快毕业时,远离他的视线,刚出社会实习就交上了男朋友。 食指慢慢地摩挲着中指,短指甲按下去,多了一道弯月的痕迹,为什么感受不到痛意,加大力度。 还是不能。想通了,痛太多后是麻木,激不起任何风浪。 女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男人看她总是看沈渡辞,心有不爽,随便找了个借口强行拉她走。 耳根儿终于清静,宋子词还想着,要是再在这儿瞎逼逼,就直接开口让她走远点,免得弄得食欲下降。 饭菜陆陆续续地被送上来了,铺餐巾的同时,她看了看沈渡辞,“那个,晚上你还有什么安排吗?” 避而不谈刚才那件事。 他握紧筷子,质问涌到口中,混着血咽下去,难闻的铁锈味填满了喉腔,“没有。” 宋子词夹了块肉递过去,放到他唇边,眉眼弯弯,很快就适应了他们的关系变化,亦可以说她从来就没把他划分开外。 手机响,她接起来,“喂?” 陈萌嘻嘻嘻地笑了几声,开门见山问道:“怎么样?成了吗?” 犹豫了下,没立马回答,她瞄了眼包,里面有两张电影票,时间是今晚九点到十一点半。 是陈萌送的,说适合情侣看,但自己没男朋友,不需要,便送给了她,其中大概的缘由是看出了些猫腻。 比如宋子词还是在意沈渡辞的,想做个顺水推舟,看能不能帮一下他们。 当然,成不成,就要看天意了。 陈萌觉得宋子词有些事做得确实过分,沈渡辞在感情方面一直处于劣势那边,备受压制。 期间被分手了好几次,她一个旁观者也看不过眼,曾经尝试劝说过,后面发现完全没用,渐渐的,就没再干涉了。 说句公道话,他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她至今为止都没遇见过比他更优秀,更努力的男人了。 希望这次,宋子词是真心待人家的。 过了十几秒,还没得到答复,陈萌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把电话给挂了,赶紧看了看屏幕,通话界面还在。 “在听吗?” 宋子词回:“嗯,在呢,没成,让它作废吧,今晚不行。在吃饭,先挂了,有空再打给你。” 这才有空回沈渡辞说的话,“也是,做了手术应该很累,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食不知味。他点头,应好。 用过饭,沈渡辞说要送宋子词回去,她摆手拒绝了,两人方向相反,一来一回耗费不少时间。 再说疲劳驾驶不可取,说不准还会出什么意外。 新闻报道过很多次这种事情,要是细数起来,全国差不多每天都会发生。 虽然如今她看到类似的例子,因报道得太多,已经没多大感觉,只是觉得生命过于脆弱而已,可还是得注意。 他开车回去还好,要是送她回家,再开车回公寓,肯定会很累。 拗不过宋子词,沈渡辞给她招了辆出租车,他的态度说不上亲近了多少,比分手后好上那么一丢丢。 例如,一般不会再忽视她的问题,有问有答,尽管有时候回一两个字,但也好歹是回了。 一向心火旺的宋子词自然不太高兴,但回想到自己以前所做的桩桩件件,火气刷刷刷地掉几个度。 又释怀了。 给他点时间适应,循序渐进吧。被人抛弃的滋味很恶心,她其实明白的...可还是这样对他了。 独自一人来到电影院,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宋子词没立刻进场,而是打算去买些爆米花和可乐。 买东西的地方排着不算长的队,全是男的,只有一个女的。是她,倒是不在意,低眼刷新闻,等到自己再抬头。 今晚要看的这部电影口碑很好,是好莱坞制作的大片,听说耗巨资,她想看的,即便没人陪,也要看。 况且,又没人规定不能一个人来看电影。 忽然,有人拍了拍宋子词的肩膀,回头一看,巧合得难以置信,正是照片里的男生,林郝泽。 不,现在变得成熟了不少,是男人了。 怔愣几秒,她弯唇一笑,像是回礼一样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巧,你也来看电影?” “嗯,听说最近新出一部好莱坞片子,心血来潮的,又突然有空,我就想来观摩观摩。” “你也知道,我从事电影制作行业,还是得时不时学习借鉴一下优秀电影的。” 顿了顿,他摇摇头,“不过今晚是没机会看到了,这片子太火了,没买到票,改天的时间又对不上。” 宋子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爽快地从包里翻出另一张电影票,“给你,我多了一张,要不也是浪费。” 大家也算熟,他没拒绝,很快接下,主动替她捧爆米花。 两人正要往里走时,林郝泽注意到一名男人一直盯着他们看,不由得问宋子词一句,“你认识他?” 第61章 . 佛来渡我六十一 忆 宋子词应声看去, 本该回去了的沈渡辞站在人来人往的影厅中间,隔着人海看向她。 只是看着,没说话。 林郝泽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一看两人对视的画面,毫不费力地猜出了双方的关系, 一般这种情况下很容易产生误会。 于是他压低声音问:“子词, 要不要我解释一下?” 她摇头,轻声道:“你进去看吧。”然后一步一步地朝沈渡辞去, 电影快开场了,人匆匆忙忙地掠过。 如一遍而过的一帧一帧皮影片段。 这一刻, 宋子词眼里仿佛只有他。 恍惚间。 好似看到了那个总是乖乖地站在校门口等自己,即使下雨了还坚持,书包校服全湿, 弄得狼狈不堪的少年沈渡辞。 只因她那句:我没带伞,待会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最后,直到门岗大叔看不过眼, 半劝说半威胁地说他再不离开就打电话给班主任, 这才离开,第二天感冒着来上学。 记得当时的她忘记了, 还笑话他免疫系统差,天一冷就感冒。 沈渡辞的反应是什么? 没多余、太大的反应, 只不过看了她好久好久, 久到她感到莫名其妙, 想开口质问他发什么神经。 而他在她出声的前一秒, 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给她讲题,反观她又是听着听着走神,欣赏起他的手指、手背、手腕、脸。 后来才得知是她的原因。 对了, 还有那个总是在深夜里接自己回去的沈渡辞、总是在产生争执的时候纵容自己的沈渡辞。 发生的那一刻觉得没什么,过了多年再回头想想,忽然有点替他不值,厌恶自己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自私。 可不妨碍心软成泥巴。 总有那么一两秒想沾染他,一点一点地涂抹到他身上,听他难耐地娇.喘。像以前那样作死地一次一次无下限地挑战他的病欲。 但变了。这次还想尝试吞下他的病欲。 距离不足半步,宋子词停下,轻柔地牵起他的手,为什么会有点高兴又有点心疼呢。 “刚出去社会实习的时候很辛苦,有些前辈压根不把实习生放眼里,你也知道我娇气,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了。” “是还没转行的他伸出援手拉我一把,教我如何应对职场潜.规则,后面我熬下来了,也感受到当记者的真实快乐。” 大概,还是看不成电影了,她想。 因为他。第一次,有人可以不用做任何事便能随意地影响她已经决定的事,但她竟是自愿的。 并且潜意识认为就应该这样选择。 环境的熏陶,潜移默化地改变,思想意志被侵蚀。 白细胞具有吞噬异物并产生抗体的作用。他是入侵的病毒,她是白细胞。 当有病毒入侵人体时,白细胞就向病毒靠近,释放多种酶,杀死、溶解病毒。但总会有病毒能抵抗得住,继而侵袭掉人的整个身体。 他是后者。 “沈渡辞。”她又叫他了,就像他喜欢叫她名字一样。 冰凉的指尖被慢慢温暖。沈渡辞将视线从交握的手挪开,落到她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上,“我在。” 不顾仅剩无几的旁人目光,宋子词搂住他青隽瘦劲的腰身,脸靠过去,恰好对上心脏所在处。 闭着眼睛感受生命的跳动,奇妙的声音,听着莫名心情愉悦。 “他帮过我,我总得回报一下。” “他不喜欢女人,有人察觉出来了,想大肆宣扬,那时候大家都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他怕承受不住舆论压力。” 沈渡辞抬起来的手终于抚上她后背的蝴蝶骨,轻轻地拍了拍,薰衣草的味道充盈着呼吸道。 想只吸,不呼。 可那样,一样会窒息。 语气同静止的云雾别无二般,他欲而又止,清冷尽散,掌肉让她逗弄,一层一层、细细地刮着。 她像小孩遇上好玩的玩具,霎时间对他爱不释手,只不过再好玩的玩具,也会有遭人厌弃的那一天。 所以玩具厂才能继续存活下去,它读懂了孩童的心,沈渡辞故意忽略那抹骚.动。 “嗯,你......” 怎么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后面的话没问出口,想给自己那迸发出来的可怕占有欲盖上一层遮羞布,可又不禁想,她发现了吗? 会再次选择远离他吗? 但交上去的答卷不能更改,早已封存运到扫描答题卷的场所了。无论对错,选了什么就是什么。 他转向望着宋子词手中的电影票,“你不进去看电影了?” 她还没有放过他的腰,稍微拉开点距离,只为更方便自己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你想我进去看电影?” 微微一顿,她坏坏地笑起,“旁边坐着他,另一边还坐着陌生人,说不定是长得很好的男人。” 装。 沈渡辞沉寂了一分钟,凝视她眼睛,语速好像被按了0.5倍,“你想看。我会在外面等你出来。” 小狗般的卑微姿态会惹人怜爱。 囚占不可取,疯狗不管怎么样都讨人厌,得换种办法,人们更喜欢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那一面。 宋子词拉着他出去,电影开幕了,外面没多少人,都是些卖花和小礼物的商贩。一小女孩拎着花篮朝他们来。 甜腻腻的嗓音,“大哥哥买支花送给小姐姐吧。” 挑了支白玫瑰,闻了闻,很香,迷醉的香,她阻止沈渡辞要付钱动作,快速地给了小女孩钱。 “好看吗?送给你。”宋子词把花塞到他手里。 白玫瑰的花色干净无暇,象征着纯洁、无杂质。 沈渡辞想起了那朵被自己一瓣一瓣地咽下喉道的玫瑰花,极.致的味道,涩、苦,但他留念,反常地喜欢那滋味。 怪人。 垂眸,指尖拂过花瓣,染上香气,他说:“好看。”拿紧。 手握花的青年在四周的灯光映衬下诱人犯罪。 抿了抿唇,宋子词快速地亲了下他脸颊,暗暗感叹嘴下的皮肤滑腻,“你可能是第一个收到花的男人。” 她开了个玩笑,说笑时目光没从他身上离开过,漂亮的眼睛似藏千流,手还自然而然地牵住他。 篙火漫出火星,烧他。 沈渡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花,薄唇微张,又闭上,不知要说什么,平静地随她逛电影院附近的夜市。 掏出手机看眼时间,快十点了。宋子词拉着他小跑起来,跑到公交站。 时间点掐得刚刚好,有辆公交车经过,她踮起脚,柔软的唇瓣擦过他耳尖,恶趣味地用牙齿轻刮了下。 舌卷过,不动声色地撩拨,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她呼气,扫到细白脖颈,他缩了下脖子。 “你的车留在这儿没关系吧?” 颤。面色却从容泰然,沈渡辞侧头,她收回身子,“嗯。”两人一前一后地上车。 一个小时后。 他们来到了南城五中附近,周围黑沉沉,树丛里有些虫子飞来飞去,一只飞出来,直勾勾地扑沈渡辞的脸。 宋子词猛地抬手擒住,力度是掌握好的,并没有打到他,但看姿势有点像在抚摸他。 虫子从没彻底合上的手缝逃走,“宋子......”她手向左移,改为捂住他的唇,另一只手做噤声动作。 “别说话,我带你进去,像以前那样。”她狡黠一笑。 高三那年,很喜欢晚上叫他出来,有那么几次是偷偷又溜回教室,不为别的,纯属脑子发抽,喜欢折.腾,每次她找的借口都很拙劣。 但他从不拆穿她。 因为,宋子词不仅坏,还色,他发觉后,反其道而行,总是不经意间露出她喜欢的地方,勾出色.情的她。 她是个任性的人,所以会遵循本心,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勾得脑袋发懵,一次又一次地越界。 有时候,白天也一样,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他们藏在窗帘里面,他被压向窗户那边,她像贪吃的小孩,袭获着他。 看他脸颊泛红,眼睫颤如蝶翼动,就连手也会不知往哪放的撑在窗台上,一幅被迫承受蹂.躏的模样。 美如画卷。 见到这一幕,她吻得越欢,他在怕什么?猜,是怕会有人发现。 可,猜错了。他在责罚自己,责罚自己脑海里生出的色,难忍、难耐,放轻呼吸。 手撑在窗台是方便用指甲掐肉,时刻让他清醒,睫毛颤是潮.涌在滚动,脸泛红是遭挑拨过后的压抑。 细汗从白玉皮肤一滴一滴坠落,天太热了。 宋子词、宋子词,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她的名字。啊,她要他死,喘吞。 低头,眸色如血。 就是这一次差点被发现,体育课有女生跟他们一样,罔顾体育老师说的上课期间不能回教室,提前回教室。 而帘子被掀开的那瞬间,宋子词握笔,沈渡辞握试卷,薄唇不停地在动,讲说着解题步骤。 不奇怪。毕竟高三学习太紧了,而且她的成绩确实有所进步,应当是利用这些时间抓紧学习。 女生又放下帘子,外加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学习了。 回到座位,女生不由自主地又多看窗帘那边一眼,阳光照射下来,隔着块布,两道影子交叠,就像是在接吻。 拍了拍脑袋,自嘲自己看多韩剧了,看什么都联想到这些,讲题靠得很近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学习委员的唇瓣怎么那么红,像多经雨.露滋润,开得正艳的花。而且,宋子词也是,他们是吃了什么吗? 女生很快没再多想,注意力被手里的小说转移了。 时间飞梭,宋子词也没想到还会跟他以这种方式一起回学校,重温刺激。 不再耽搁,示意沈渡辞跟她一起翻.墙进去,无论过去多少年,翻.墙的本领还是在的,可以说成为了本能。 手刚抬起,就被逮住,“嗯?” 第62章 . [最新] 佛来渡我六十二 正文完结 沈渡辞靠过来, 勾人的气味比法国的香水还好闻,是他的味道,忘不掉, 也舍不得忘掉的味道。 动心。 暂时放弃爬墙,宋子词反握住沈渡辞的手, 慢慢向上移动, 双手捧着他的脸,低喃, “沈渡辞。” “嗯。” 又是“对不起。”她摸自己肖想已久的眼睛,指腹瘙.痒, 他长睫毛一动一动,扫着。 “嗯。”他看她。 “还有,我喜欢你。”宋子词咬沈渡辞耳朵, 上面留下细细的牙印,看着舒服。 除了蓝色,她还喜欢另一种颜色。 不是白色, 而是黑色。黑色的色彩其实最丰富, 里面暗含多种颜色,复杂到极致, 让人意料不及。黑想把白弄脏,她想把他弄脏。 唇就这样轻轻附上了, 沈渡辞的吻来得激.烈又连绵。 南城五中无论楼层有多高, 还是坚持不安装电梯, 也不知是为了省钱, 还是为了让老师和学生能多锻炼身体。 爬上当年发现安全.套的天台,宋子词拉着沈渡辞坐下。 她靠到他肩膀上,享受片刻, 手也不闲着,揉捏着他的掌心,不得不说要做手术的医生的手保养的就是好,长细腻。 “你还记得那只安全.套吗?” 风吹到脸上,碎发轻动,里面有混合着两人气息的空气。 沈渡辞点头,她又说:“那时候我觉得你是个很理智的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连教导主任都无话可说了。” 追溯起往事,宋子词忽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高三的时候,你是不是拿走了我一本小说。” 见他反应平淡,她较真起来了,“就作者是一帆船写的那本po小说,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我去你家补习的时候明明带上了,但回去后翻书包发现不见了。” 当年,她没多计较,不过就是一本小说而已,但是回忆一下又忽地很好奇,想拎出来问他。 没遮掩,沈渡辞老实回答:“嗯,是我。看太多不好,那时候高三了,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宋子词戳了戳他的腰窝,没问那本小说还在不在,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换她也不知道扔哪里。 眯了眯眼又问:“你有没有偷偷看过?” “看过一些。” 她来了兴趣,“怎么样?” 他一本正经地回道:“不怎么样。内容描写得太浮于表面,词不达意,行文不流畅,有时候过于夸张,从医学角度来说男人的那里是无法彻底进入女人的子.宫.深处,而且严重的时候还会损伤阴.道和宫.颈,出现妇科炎症等疾病。综上,一看作者就是个没实操经验的,看多了容易受误导。” “......” 宋子词嘴角抽了抽,她的着重点不是这个,而且都说了是小说,就写来图个乐趣、YY,那么较真干嘛。 反正她看得挺情.动的,“好了好了,别拿你研究学术的调调说话。” 干咳几声,她更好奇的是别的,“我只想问你看了有没有感觉,我觉得这个作者写po文的肉还挺细腻的。” 没得到回答,因为沈渡辞又一次主动地堵住她的嘴,大而有力的手包住她脑后勺,唇瓣描绘着她的形状。 吻得喉结滚动。 有感觉。 把里面的女主角幻想成她,在睡梦中濡湿裤子,第二天上学前会把裤子和床单换掉,然后洗掉。 那位一帆船作者有很大的恶趣味,描写这些的时候带上很多东西,眼罩、皮带、红绳、脚链、锁链、草莓、红酒。 她赤着,眼角泛粉,眉梢染媚。 每次联想,他都胀。 于黑夜里,妄图强行入她的梦,将小说里面的内容一一实践,喊她宋子词,听她带着哭腔地叫沈渡辞。 宋子词被吻得混混沌沌,过后还不忘打趣他吻技怎么进步得神速,是不是这几年里交了别的女朋友。 过得滋润得很? 沈渡辞听了立即松开她,转身就要下天台,好在她及时拉住他,“我就开个玩笑,别生气,你答应过陪我看完日出再走的。” 脚停住了,软肋被抓得死死的。听不得她放软语气,他总是会缴械投降。 “我相信你。”宋子词埋头到他胸膛,贪恋那抹温度,“别人或许会不喜欢宋子词,但你永远不会。” 所以,一个这么爱她的人怎么可能有别人。 再说,被抛弃过后怎么会过得滋润,只会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远去,身心被禁锢起来,虐得死死的。 宋子词闲下来有时会思考: 她任性、无理、爱乱发脾气、学习不好,诸多缺点,很有自知之明的,她要是个男的,绝对对这种女人敬而远之。 虽说还是会喜欢她这张脸和身材,但也不到那种必须得得到的地步。 好看的皮囊千千万万,看得久一张总该会腻的吧。她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沈渡辞到底图什么呢,后来,想明白了,他图的是她,也只有她罢了。 因为是宋子词,所以喜欢。 渐渐的,天地交汇处呈现出一些淡红色,云层越来越红,太阳逐渐冒出了地平线,霞光万道。 他们在这儿待了一夜。 一阵风吹过,太阳完全露出来,俯视着地球上的一切生灵。 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只有光明,云雾消掉,附近高楼轮廓清晰可见,升起来的红旗随风飘扬,五颗星耀眼。 操场在脚下,天台上,宋子词仿佛腾空地踩在草地,望着沈渡辞清瘦的侧脸。 “沈渡辞。”她念他。 千言万语化为一个简单又不简单的名字,沈渡辞的辞可以是‘辞’也可以是‘词’沈渡词。 词渡辞,辞渡词,你渡我,我渡你。 其实,宋子词第一次正眼看沈渡辞并不是在高二那次他主动问她要不要当他女朋友,而是高一那年南城五中的九十九周年校庆。 他是庆典的主持人,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礼服的女生,但女生长什么样,她忘了。 只记得沈渡辞的模样。 那天,一听到嗓音,头就情不自禁地抬起,眼神越过前面的人头,直朝舞台上的他投去。 是那句平平凡凡,没多少修饰的自我介绍,“各位领导、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今晚的主持人,高一(2)班的沈渡辞。” 心骤然停了一拍。 宋子词第一个想法是:学校什么时候有这种男生?之前怎么没见过,很好看,比她见过的男生都要好看。 能上台当主持人,学习应该差不到哪去,瞧起来端端正正,感觉还挺高冷的。算了,看一眼当过眼瘾吧。 又恢复正常,继续打闹。 那时候,算是心动过吗?宋子词不太清楚,但敢肯定的是,她对现在的他疯狂心动, “宋子词。”他跟着唤她。 初阳真好看,是照到沈渡辞身上好看,她双手拢合住他的脖子,昂首看他眼,“我喜欢你。” 别人的生活关她什么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何必楸着不放,宋父再婚也与她无关。 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以后不想再跟他说对不起了。 他扣紧她的腰,“好。”谢谢你喜欢我。 “对了,你要更喜欢我。”宋子词捏住他高挺的鼻子,像是觉得自己亏了,故作恶声恶气道。 “更喜欢你。”他爱她。 她只盯着沈渡辞的下巴和唇看,冷不丁的又想到初二那年被绑后遇到的那位小姐姐,伸手过去点他的唇,在上方游动着。 “我突然想,如果你是女的,肯定会很漂亮,因为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跟你长得像的小姐姐。” 他眨了下右眼,黑长的眼睫向下,微张唇,轻轻含住她指尖,喉结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吐丝结茧,蚕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