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爵士》作者:雁归北 文案: 陌镰是被亚力山德拉抢回血族的。 他被这个家伙选择,被这个家伙剥夺了人类的身份,被骚扰,被侵犯,最后…… 被抛弃。 再次归来,他要复仇,要杀戮,他要夺走这个残忍血族之王全部的爱,却唯独不肯将自己的爱再给他一点点 第1章 第一场梦.抢夺 烈火,血腥,吸血鬼袭击了这个小镇,死亡和绝望的气息遍布空气的每一个缝隙,夹杂着燃烧的灰烬。 陌镰躲在床下瑟瑟发抖,捂住嘴巴,想要把止不住的呜咽声掩盖。 地上的血是谁的?流到了他面前?妈妈的?还是哥哥的?血沾染了他的衣裳,他仍不敢动弹分毫,生怕下一种混合进血泊的血液来自自己。 眼前的,简直是人间炼狱,让他不敢睁开眼睛。 有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那是一双男人的鞋子。太华美了,那绝对不属于镇上的任何一个人。 陌镰知道,是血族。 “呦,这里还有漏网之鱼啊。” 轻佻的声音让他心头一紧,紧接着一阵巨大的声响,床在那男人掌下化作碎片,灰尘与木片撒了他满身。他不敢抬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被一股大力猛然领了起来。 看清这个血族的男人了。男人银白色的头发和血红的眼睛,美得强大。 而这样的的美,让他恐惧无比。 男人就这样把他拎在半空,细细打量了很久,每一秒钟都让陌镰心慌。 “这小子倒是清俊,陛下不如带回去,过几日招待贵客也好用到。” “在理。”男人微微一挑眉毛,轻浮的笑让陌镰心惊胆战。“模样也就这样,不过感觉味道不错。” “放……放开我……”不知是哪来的勇气,陌镰颤抖着,为自己挣扎着,“你们……你们这些嗜血的怪物,放开我……啊!” 话未说完,脖颈上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男人低头在他劲间,已然吸吮着滚烫的血液。陌镰咬紧牙关,紧握着拳头。那一刻,生命被随着血液剥离的感觉深入骨髓。 这种疼痛让他感到眩晕,正当意识要消失之际,一股腥甜冲进了口腔,同时也有什么东西冲进了脑海,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亚力山德拉。 陌镰从梦里惊醒,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初见亚力山德拉的场景,就算梦见了再多次,也依旧会让他冷汗淋漓。 自那至今,五十年过去了,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少年的模样。成为了血族就不会再成长了,这也是亚力山德拉告诉他的。 “希望今天你不是被噩梦惊醒的,宝贝。”男人轻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腰肢被环绕住的感觉让陌镰有些颤抖: “亚力……山德拉……” “看你的样子,这噩梦一定又是和我有关了?”亚力山德拉一挑眉,“我真的有那么可怕?” “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老吸血鬼当然可怕!”陌镰说着,意图挣脱他的怀抱,却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是一千五百多年,宝贝。”亚力山德拉吻了吻陌镰软软的头发,“啊,说来,刚遇见你的时候还是一千四百多年呢。” 陌镰实在是不明白,这堂堂血族亲王为何和一个市井混混差不多,流氓得很。“五十年了,怎么还是不习惯和我的身体接触?”亚力山德拉有点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脸。 “哪个男人会喜欢跟自己的仇人有肢体接触?”陌镰冷冷地应了,梦里血流成河的场景在眼前挥之不去。而就是此刻抱着自己的这双手,创造了那样的人间炼狱。 “这可真是……”亚力山德拉冷笑一声,松开了手。“好歹在一起生活五十年了,勉强送你个礼物用着。最近世道乱,猎人横行,你又那么蠢,我可不想你死在外面。” 那是一把不长的刀剑,通身漆黑,大概是把黑金刀。“此刀名叫屠城黑金,曾有个将军用它当着百姓的面,杀了满城的孩子,因此得名。这刀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煞气很重,但愿你治得了它。” “我宁愿被它反噬。”陌镰小声嘟囔道。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亚力山德拉心里冷哼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离开?”陌镰大声的质问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转回去,大步走到陌镰面前,俯身便是不由分说的亲吻。“休想离开。”看着那张明明已经羞的通红就满是怒气的脸,亚力山德拉心情莫名地好。 “混蛋!”陌镰咬着牙骂了一句。 休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休想的事情?看着亚力山德拉远去的背影,陌镰握紧了拳。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逃离你身边! 丢掉血族的身份,回到人类当中去! 第2章 楔子.入梦 血在有些破碎的大理石地面上蔓延开来,致命的香气疯狂地在空气中扩散。周围是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来自一群血族,他们发光的眼睛里是对这芳香血液的渴求,是拼命压制着的欲望。 陌镰想阻止这气味的扩散,他努力地让伤口合并,让血液尽量少地流出来,可是他做不到--他的胸口还插着木锥,几乎刺穿了心脏。 血液从身体里流逝的感觉好冷,不过更冰冷的还是来自于外部,来自于亚力山德拉的目光。 不对,不对,那怎么会是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应该是炽热的,深情的,温柔的,可是为什么……比他亲手刺进来的木锥还要冰冷? 陌镰颤抖着,想伸出手抓住亚力山德拉的衣角,可为什么触碰不到,为什么没有力气,为什么眼睛和手都好重…… 亚力山德拉好像说了些什么,周围的血族慢慢散去了。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耳朵也听不清了…… “镰,别怪我。” 啊……听清了,亚力山德拉的声音,就在耳边。 “镰,今天走到这一步,是你的错。” 我的错?我做错了什么…… “来世我不会再纠缠你了,放心去吧。” 不,不要……你不是说生生世世都不放过我吗…… “也许不该对你有任何喜欢的。” 别说了,亚力山德拉,我没有眼泪可以流啊…… “镰……” 为什么听不见了?不,意识……不要,他最后的话还没听到…… 陌镰想要挣扎,但意识已经坠入黑暗。眼前是越来越模糊的世界,好像凋零成了片片白雪。在这样让人绝望的时间里,好像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从眼睛里流出,冰凉地滑进发鬓。 活着,我是你的灾祸; 死去,我将是你的毁灭…… 第3章 第二场梦.交锋 如果说这个古堡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的话,也就只有那个大得惊人的书房了。平日里陌镰都把自己藏在那里,看看那些泛黄的或是还比较新的书,或是细细地把它们上面的灰尘扫去。这样一来亚力山德拉也很省心,不必担心陌镰跑出去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血族吃掉,有什么事要找他也直接来书房找,陌镰每天几乎都在这里。 亚力山德拉很忙,有时好几天陌镰都见不到他,不过这样才好,见到那个家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不过一周没见到亚力山德拉还是第一次。”陌镰揉了揉太阳穴,放下书,用力推开厚重的落地窗。干净的晚风一下子喷薄进来,陌镰微微眯起眼睛:好怀念站在阳光下的感觉啊,不过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感受了吧…… 毕竟他不再是人类已经五十年了。 “今天看了什么书?” 突如其来的男声把陌镰吓得一愣,抬眼看去,眼前正是消失了一周不见的家伙。“就……随便看看一些史书什么的。”陌镰有点敷衍地应了,转过身放书的功夫,却已经被亚力山德拉压在书架上。 “一点也不想我吗?”对方的声音就在耳边,陌镰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凉,奈何自己已经是无法逃脱。 “……想啊,所以赶快放开我,让我转过身好好看看你啊。” 亚力山德拉冷哼一声:“放开你?你绝对跑的比兔子还快!”话虽这样说,他却还是放开了束缚,然后在陌镰刚要转身逃跑的时候又一次困住了他。 这样一来陌镰不得不面对对方的面孔了。这个男人的美像鲜艳的玫瑰,每一分红都由血液染成,那些血液中自然不乏自己家人的。他很想一拳招呼上去,却只能压住怒气。 “表情这么严肃,难不成是想揍我?”亚力山德拉笑了,“那就来吧!” 几乎是话一出口,陌镰的拳头便挥了过来,亚力山德拉忙躲过了,迎来的又是一脚。“你这小子还真是不客气。”亚力山德拉轻松地躲避着进攻,同时不忘打趣一下。 “是吗?要是你躲不开就更好了!”陌镰说着,也没停下攻击,几乎同时,腰间的屠城黑金出鞘,锐利的刀剑之气迎面袭来。 “呦,用武器了?那就稍微反击一下吧。”亚力山德拉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一腿扫了过去。 陌镰感觉得到,亚力山德拉只是稍微认真了一点地和自己交手,但招架已经有些吃力,根本就找不到机会进攻。太强了,这个男人太强了。陌镰在心里感叹,却丝毫不见退缩,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紧紧抓住,疯狂进攻。 他是拼尽了全力,但还是败下阵来。不出五个回合,他就被再次困在书架和亚力山德拉的怀抱之间。“累了吧?休息一下好吗?”亚力山德拉的声音动听得像催眠曲一般,低低的,安静的声音,和他的容貌十分相符。 “我不累!再来!”陌镰咬着牙,想要再次出手,结果这次手腕也被按住。 “那就当是我累了吧,陪我休息一会。”用力挣扎的陌镰那一脸倔强的样子让亚力山德拉发笑。 “我凭什么要陪你……” “乖,不要闹了。”亚力山德拉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真的已经疲惫不堪。陌镰听闻,也只好乖乖闭嘴,任他把额头抵在自己肩上。 亚力山德拉强大的美貌,陌镰不是才知晓的,但他没想到,这个男人除了面孔,其他地方居然也完美无瑕。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瞟到了亚力山德拉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那里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脖颈,白皙如同贵族家的小姐。突然,陌镰心里一惊,因为他看见,在那半掩的领口处,在亚力山德拉锁骨窝的地方,赫然有着一个不太明显的齿痕! 毕竟已经做了五十年的血族,陌镰对这种齿痕也算是非常了解了。那分明就是被吸血过的痕迹,而且这样不能消退的,多半是初拥时留下的! 初拥是人类被改造成血族的仪式,一般通过互食血液来改变种族,这样留下的齿痕可以说是一种附属标志,陌镰身上也有一个,是属于亚力山德拉的齿痕。可是当年自己并没有咬过亚力山德拉啊!陌镰一阵恐惧:难不成亚力山德拉选择初拥的后代,不只他一个? 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太糟糕了…… “在想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直率地盯着自己。 “啊……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这么累,工作一定十分辛苦,你也不容易嘛。”见自己出神的窘状被发现,陌镰连忙为自己开脱。 “所以呢?心疼我?”亚力山德拉的眼神微微一动。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陌镰话还没说完,唇齿突然传来的被侵占的感觉就让他没了声音。 第4章 第三场梦.猎人 午夜是血族的狂欢,是人类的危险,是天使的禁区。这个夜晚,亚力山德拉的城堡里也依旧是歌舞升平,那是一场血族的宴会,是残忍的屠场。 陌镰靠在角落里,看着眼前充斥着杀戮的景象,慢慢地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他知道那些被杀死饮血的家伙都是一群什么东西,不过都是追逐欲望来到这里,最后都成了满足血族欲望的工具。 都是他曾经的同胞,此时他却无动于衷。 他也看见了人群中的亚力山德拉,飞溅的鲜血沾染了华贵的礼服和银白的长发。亚力山德拉身边永远不缺少美人,此刻也是如此。陌镰怔怔地看着,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刚刚被亚力山德拉亲吻过的嘴唇。 出去走走吧,这空气里的血腥味真让人喘不过气来。陌镰心想着,推开落地窗,跃了出去。 真好啊,没有亚力山德拉气味的空气。陌镰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家伙真够过分的!陌镰跑出很远,终于气喘吁吁地蹲了下来。“他这样算是什么?报复我么?”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可又不是我自己愿意成为他的后代的,又不是我要束缚他的……” 他沉浸在纠结里太过认真,以至于闻到危险的气息时,那来源已经离他太近。抽出屠城黑金的一瞬间,对方的子弹正打中了他的。银色的子弹,看得陌镰胆战心惊。 “猎人?”陌镰皱紧了眉头。 来者痞气一笑:“你说的不错,吸血鬼!” 这样对峙下去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陌镰猛地抽回了刀,跃到一旁的枝丫上,而对方的身手丝毫不比他笨重,同样轻松一跃上了对面的树上。 “自报家门吧。”陌镰高度警觉起来,一直以来他都被亚力山德拉保护的很好,独自与猎人交锋还是第一次,心里自然有些害怕。 “在下是银蔷薇组织的司徒星云,如你所想,是个血族猎人。”那人俊秀出尘的脸上带我痞气不羁的笑,“你呢,怎么称呼?” “陌镰。” “啊,原来是亚力山德拉陛下家的小鬼,”司徒星云把手枪收回腰间,“看来我今天是遇到了不该惹的家伙啊,真是不走运。” 是吗?原来在人类的社会里,自己已经是以吸血鬼的身份被记录了啊,陌镰不由得苦笑。 “你不恨那位陛下吗?”司徒星云随意的坐下,仔细数起身上的子弹,那些银制的子弹碰撞间清脆的声响让陌镰心惊,“那位陛下,可是杀了那么多人类,那可都曾经是你的同胞。”说到这,他抬眼看向惊慌的陌镰,眼里寒光闪动,“还是说,你也早就成了他的帮凶?” “我……”陌镰一时间哑口无言。 “得了,你不必说,想来你也是迫不得已。”司徒星云一跃而下,抬头对他笑了,“不过还是给你一个忠告,亚力山德拉陛下的后代只能有一个,你可要小心,不要被杀掉了哦~” 这……是什么意思?陌镰连忙还要追问,司徒星云却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什么嘛,这个男人说的话怎么这样莫名其妙!陌镰心里嘀咕着,他跃了下来,猝不及防踩到了刚刚司徒星云掉落的银子弹,险些摔倒。他低头看了看,银色的光芒让他觉得后怕,他也不愿多想,急忙向亚力山德拉的城堡逃去。 回去的时候晚会已经结束了,宴会厅里只有一些在收拾整理的下人们。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是很重,陌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去哪了?”亚力山德拉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陌镰浑身一抖。 “出……出去走走,”陌镰挠了挠头,“这个血腥味……你知道的,我还是闻不习惯。” 亚力山德拉轻轻叹了口气,塞给陌镰一盘洗好了还带着水珠的葡萄,“吃点东西吧,成天就知道想着往外面到处乱跑。”看着陌镰专心吃葡萄的样子,亚力山德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出去玩可以,但一定要记得带上屠城黑金,不然有了危险的话,我可不管你。” 温柔的抚摸让陌镰微微一怔,一股热气随之浮上脸颊。“知道了……老头子果然啰嗦!”陌镰别扭的转过身去不看他。 “这个老头子的女人缘可比你好多了。” “我……我就说你啰嗦!还不承认!”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潮湿的气味,走到昏暗的教堂尽头,司徒星云跪倒在男人身后。“我见到陌镰了,殿下。”他恭敬地行礼。 “果然就是他吗?”那人似乎刻意压着嗓子,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不错。”司徒星云依旧低着头。 “很好。”男人发出轻笑,低头看向手里的照片,照片上年少的陌镰站在水井边,带着羞涩的笑。 终于,找到你了! 第5章 第四场梦.意乱 陌镰手上的书已经很久没翻页了,他坐在高脚凳上,呆呆看着前方。 那个猎人说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亚力山德拉身边充斥着狂蜂浪蝶,说不定哪天又看中一个,选为后代养在身边,那对自己可不是一般的不利。血族之王向来只能有一个后代,否则就要用决斗的方式决出谁是更适合继承王位的那个。陌镰叹了口气,这五十年来亚力山德拉什么也不许自己做,不能干活更不能习武,生怕自己受一点委屈,自己身为人类时那点微薄的战斗力早就消失殆尽。况且五十年了,亚力山德拉对自己的耐心也该到极限了吧。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想走下梯子去,猝不及防踩空,直接摔到地上。陌镰吃痛地揉着下巴站起来,低头看看火辣辣的手心,伤口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他讽刺地笑笑,俯身去捡摔落的书,站起身来时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摔疼了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的又似乎没什么温度的呼吸也吹在耳边。陌镰只感觉一阵急促,试探着挣了挣,对方环在腰间的胳膊却收得更紧。“怎么这么笨,整个血族也找不出一个能摔倒的了。”亚力山德拉叹了口气,“不过你毕竟是个人类,这也正常。” “人类?”陌镰一瞬间有些恼怒,将伤口依旧在飞速的手伸到亚力山德拉面前,“人类会有这样的愈合能力吗?”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亚力山德拉不怒反笑,拉过那只手吻了吻,顺势转身把他困在书架和自己的怀抱之间。“你没事就最好了。” “你……你在打什么坏主意?”陌镰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对方直率的目光让他不敢对视。 “那你以为我会打什么坏主意呢?”亚力山德拉轻扳过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陌镰虽然也活了几十年,但依旧是保持着身为人类是十几岁的模样,初见成熟的脸上还透着诱人的青涩,此时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更平添了可爱。 “我怎么知道……”陌镰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吻你吧。” 如果能感受到此时心脏的跳动,那会是怎样的节拍呢?陌镰在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感受到的才是辗转缠绵的亲吻,还有几近疯狂的心跳。 第一次这样近地看着亚力山德拉,颜色浅浅的睫毛那样纤长,此刻就在他眼前。呼吸被一点点掠夺,他不由自主地勾住对方的脖子,以防自己双腿发软到摔倒。 很久以后,陌镰常常会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楼上教堂里传来的钟声,回想他们之间的这个吻。甚至有那么一会,他产生了一种恍惚般的感觉,感觉至少在那个亲吻的时刻,亚力山德拉是爱他的。 亲吻没有止于嘴唇,领口裸露出的脖颈上传来亲吻的感觉。陌镰有些回过神来了,他试图推开亚力山德拉,但无济于事。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感觉到了对方露出了尖锐的獠牙,这让他无比恐慌。 “亚力山德拉……” 刚想将对方叫醒,刺痛就从脖子上传来,亚力山德拉终究还是没忍住他血液的诱惑,而且吸血的架势似乎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血液从身体流失的感觉十分熟悉,夹杂着熟悉的恐惧。陌镰想挣脱,但已经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他心里暗叫不好,亚力山德拉此时的状态太危险,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来。 意识越来越模糊,在背部接触到柔软床铺的瞬间,陌镰彻底晕了过去。 第6章 第五场梦.洛伽 疼,这是陌镰醒来之后有的第一种感觉,抬抬手只感觉浑身毫无力气,动了动脖子觉得紧绷绷的,这才发现缠了纱布。 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陌镰瞬间通红了脸。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吧?没有的吧?他也顾不得浑身无力,立刻跳了起来,想去找亚力山德拉问个究竟。刚跑到门口,门就先开了,走进来一个黑头发的少年,看上去和陌镰年纪相仿,笑容温温润润的很是清秀,眼睛里似乎倒映着细碎的星光。 “少爷可算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少年把想跑出去的陌镰拉了回来,让他坐到床上,自己则回手倒了杯奶茶给他。 “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脖子上的伤口怪疼的。”陌镰喝了口奶茶,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张口问道,“洛伽,陛下他……在哪?” “在练习小提琴。”洛伽如实答道。 “那……他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说……很开心?” “没有。” 看来亚力山德拉还是没得手,陌镰刚要松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过一个玩物,就算他得手了那也是正常,根本不会喜形于色。想到这,陌镰又纠结郁闷了起来。 “如果少爷是担心自己失了身,那就不用郁闷了,还没有。”听到洛伽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陌镰的脸瞬间更红了。 “啊……那……那很好啊。”陌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和慌乱,“我又没往那方面想……” 这拙劣的演技……洛伽自然是一眼看破,但又只能哄孩子似的顺着他说,“好好好,是属下想多了,凭空误了少爷清白。”洛伽拉开窗帘,月光一下子洒进来,“对了,陛下让属下转告你,最近世道乱的很,不要随便外出。” 陌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会无聊死!” 洛伽无奈地看着他:“命重要还是玩重要?而且陛下那么厉害,平定最近的乱子也就是几天的事,总不会无聊太久的。” “洛伽,你我都曾经是人类,难道这样生活在血族的领域里你就心安理得吗?”陌镰苦笑一声:“有时候我真的会想,要这永恒的生命有什么用,倒不如真的被猎人……” “话可不能乱说!少爷!”话没说完,他就被洛伽死死地捂住了嘴,“这话少爷私下里和属下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陛下的人听见,可就不好了。” “怕什么,亚力山德拉又不会杀了我。”陌镰目光暗了暗,“不过若是他这么轻易地就杀了我就好了。” “……他这么想死?”亚力山德拉转过身来,看向洛伽的目光里带了一些不可思议,不过也只是短短几秒,很快就消失了。“没关系,我也能理解他这种想法,毕竟我是他的仇人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去安排伯爵家的斯澈来这里陪陪他吧,也就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些。” “是。”洛伽应了,“陛下,顺便告诉您,少爷似乎对您很在意。” “他恨我,当然在意。”亚力山德拉笑了笑,“你下去吧。”洛伽也不再多说,鞠了一躬便离开了。真是的,这两个人就不能坦诚一点吗?看得人急死了。洛伽叹了口气。 第7章 第六场梦.斯澈 如果说什么最讨厌,那一定就是这些穿起来极其繁琐的礼服了。 “少爷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洛伽最后又帮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忍不住赞叹道。 “既然穿什么都好看就不要让我穿这种东西了嘛,麻烦死了。”陌镰不高兴地嘟囔着,恨不得把身上那些繁琐的装饰品通通扯掉。 “那个斯澈到底是什么人?亚力山德拉好像对他很上心的样子。”捣鼓累了,陌镰直接坐到地上。 “是格兰帝伯爵家的孩子,少爷。”洛伽又把那些装饰物一个一个捡起来,给他戴好。“陛下也是怕您闷得慌,才把他叫来陪你。” “总觉得我跟他不会合拍……”陌镰嘀嘀咕咕的。 洛伽笑了起来:“斯澈少爷人很不错,性子温润又善解人意,会跟少爷合得来的。” “这么说的话,他比我适合亚力山德拉。”陌镰闷闷地嘀咕了一句,任洛伽收拾打扮自己,不再挣扎。 陌镰从没想过眼前这个让人叹容观止的少年会把自己的悲剧命运推向另一个高峰。 “在下斯澈.格兰帝,见过少爷。”少年对他俯首称臣,唯唯诺诺的样子,笑起来眉眼弯弯。 “不……不必多礼。”陌镰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慌张应了,下意识地往亚力山德拉身后躲了躲。亚力山德拉笑着拉过他的手,心下道这小家伙也是活了六七十年的人了,居然还会认生? 这样想着,愈发觉得有趣。“这段时间外面乱的很,你就先别出去玩了。若是闷得慌,就和斯澈在城堡里转转,有个人陪着,总不至于太无聊。”亚力山德拉把人从身后扯出来,让他面对客人。 “那……你不能陪我吗?” “我当然是要去平息这场动乱啦。”笑着摸了摸陌镰的头,亚力山德拉又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留下陌镰和斯澈大眼瞪小眼地站着,气氛好不尴尬。 也许是为了打破这局面,斯澈先开了口:“少爷可是对斯澈有什么不满?” “不……没有!”陌镰连忙否认,“其实……我来血族也有五十年了,除了亚力山德拉和洛伽,几乎不和什么人接触,有……有点不知道怎么办。”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也不用叫我什么少爷啦,怪生疏的,叫陌镰就行了。” “陌镰……好名字,陛下取的?” “是我原本的名字。”陌镰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这名字像是他能取出来的。” 斯澈又笑,一双眼笑起来月牙一般,十分惹人喜欢。“陌镰你真是幸运,自血族有记载以来,我都没听说过有哪个王只有一位后代的,唯独亚力山德拉陛下,只有你这一位,还不是纯血种。” “斯澈少爷,”洛伽突然发声,目光冷了下来,“请您注意言辞。我家少爷是不是纯血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您不必拿来说辞。” “不……没什么看不起的意思。” 这一下说的斯澈有些尴尬,陌镰见状忙出来圆场,拉了斯澈走了,说是先去城堡各个地方看看。洛伽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把这个祸害带进宫来,希望陛下不要后悔。” 第8章 第七场梦.潜藏 血族之内有卧底。 亚力山德拉发愁地揉着太阳穴,面对眼前争论不休的属官们,他也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不过就这一个结论也足够重要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亚力山德拉头疼,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都下去吧,今天就到这里。”他站起身,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男子:“鸣霜,你跟我来。” 这男子一脸冷若冰霜的表情,听了亚力山德拉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世道越来越乱,如今居然告诉我血族里面有猎人的卧底,真是不让人省心!”亚力山德拉重重地坐在椅子前,似乎很是焦躁。 鸣霜微微勾了勾嘴角:“看来你还没有怀疑对象?” 亚力山德拉抬眼瞟了他一眼:“要不是自幼便认识了你,我倒挺想怀疑你的。” “真会开玩笑,”鸣霜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会替你多加留意。听说你把格兰帝家的少爷接来了?” “是,我可能要忙一段时间,让他陪陪陌镰,免得太寂寞。” “你胆子不小。”鸣霜皱起了眉,“格兰帝家从你继位前开始就不老实,你不怕他们趁此机会下手,夺了这个位置去?陌镰那孩子傻傻的,你倒是真不怕他被骗了。” “难得你说这么多话,”亚力山德拉笑了笑,“不过此事我自有定夺。陌镰是傻了点,不过洛伽跟了我这么多年,精明着呢,会护好他的。” “那便最好。”鸣霜站了起来,“告辞了。” “不送。”亚力山德拉低头看起了文件,看了没一会,思绪就飘到了别处。 鸣霜说的不无道理,陌镰虽然脾气倔又不服管教,却傻气得很,若是斯澈想动什么坏心思,怕是根本招架不来。不过还是得试一试,毕竟格兰帝家一直有不忠之心,若是能控制了这家唯一的继承人,说不定这家真动乱起来还能有个人质牵制住他们,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可是……亚力山德拉为难地握起了拳,若是斯澈此番来就是有备而来,打算趁这个机会从内部瓦解自己的政权,那第一个要下手的目标无疑就是陌镰。 但愿这次小家伙能精明一点。亚力山德拉内心祈祷着,这话是没法直接对陌镰说的,以他的性子,说了也只会适得其反。 比起这个,眼下更严峻的事态是,那个卧底。 “陛下,少爷有请。”洛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句话听得亚力山德拉心里一动,连忙应了,跟随洛伽去了藏书室。陌镰还是坐在往常坐的那把高脚梯子上,脚边堆了几本书,手托着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 “找我?”亚力山德拉现在梯子下,抬头看着他。 “亚力山德拉?”陌镰回过神来,见是他,忙从梯子上跳下来。亚力山德拉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顺势就把人接在怀里。“……你先放开我,我有正经事要问你。”陌镰瞬间臊了,忙逃脱开。“我问你,在你之前的那些王,都是有好几个后代的吗?” “嗯……没错。”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亚力山德拉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先王们会通过血液交融的方式,选择一些优秀的纯血种,或者初拥人类作为王位继承者。” “那……真正继承了王位的人类,有多少?” “从未有过。” “那他们,”陌镰喉结动了动,“他们……在继位中被淘汰下来后,去了哪里。” 亚力山德拉愣了一下,回答的有些艰难:“其实,虽然先王们有多位后代,但他们能同时存在的几率很小。”他顿了顿,“原则上后代只能有一位,所以当新一位产生后,这两位后代之间会有一场决斗,赢的那个才能作为合格的继承人生存下去。” 陌镰喉咙有些发紧:“那输的呢?” 亚力山德拉看着他,一双眼眸深不可测:“死。” “那你……” “我是先王选择的第一位后代,事实证明,他后来的眼光越来越差,我杀了二十几人才得到了这个位置。所以,”亚力山德拉伸手抚摸上陌镰的脸颊,“这个位置,你要替我守住。” 陌镰一愣,随机拍开了他的手:“开什么玩笑?这五十年来你什么也不许我学,若是你有了新的后代,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所以我不会有别的后代。” 见陌镰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亚力山德拉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亚力山德拉,只认你陌镰一个人,只有你有资格得到我的位置。” 陌镰还是一脸震惊。“为什么?”他呆呆问道。 亚力山德拉露出一个微笑: “因为我爱你。” 第9章 第八场梦.心跳 “因为我爱你。” 陌镰痴痴地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亚力山德拉也不打扰他发呆,也静静站在他对面。 “……不好笑。”半晌,陌镰僵硬地笑了起来,同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可能爱我呢?”他自嘲地笑着,“也许你说的也有点真,作为一个玩物,作为食物,我都很讨你喜欢……” “陌镰!”事态的发展跟自己想象的相差甚远,亚力山德拉皱起了眉。 陌镰依旧是那么自嘲地笑着。“爱?吸血鬼也知道什么是爱吗?” 亚力山德拉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你早晚会相信的。” “嗯,那最好了。”陌镰说完,逃也似的回到了房间,靠在门上喘着粗气。“爱?开什么玩笑?”他慌张地抓着额前的发,脸上已经燥热起来,“他那早就停止跳动的心,还会心动吗?” 手掌抚上左胸口,那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是啊,五十年前就停止跳动了,可是……陌镰痛苦地蹲了下来,可是亲吻的时候,他明明那样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是有心跳的,是那样疯狂的心跳。 “少爷?”洛伽始终是不放心,敲起了门。 “啊……进来吧。”陌镰忙站起身来,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到床边。洛伽见他这副样子,一眼便看破了他是有心事: “怎的?又和陛下闹了脾气?” “不……没有。”陌镰扯了扯领带,“就是有一些意见分歧的地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他突然想起来关于心跳的问题,“对了,洛伽,你成为吸血鬼有多久了?” 洛伽被他这问题问的一愣:“有一百多年了吧,少爷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啊,我想问,你前五十年的时候,有心跳吗?” “心……”洛伽猛地睁大了眼睛,见陌镰张口又要问,洛伽慌忙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随机开门看了看走廊,确认无人后才关好门,跪到陌镰面前轻声道:“少爷,你难道还有心跳?” “有……有时候能感觉到的。”陌镰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 洛伽听了,顿了顿,神色复杂道:“少爷,此事事关重大,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少爷请屠城黑金出来?” “自然可以。” 陌镰疑惑地把刀从腰间抽出来,交到洛伽手上,没想到对方接了刀,反手就给了他胳膊一刀。陌镰吃痛地抽回胳膊,大惊失色:“洛伽,你……” 洛伽一个箭步上前,再次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属下有所得罪,还请少爷息怒,不过属下这样也是为了验证一件事,少爷请看。” 陌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伤口,细细的一道刀伤,渗着血,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有什么可看的,平时受伤不也这样吗?倒是你,发什么神经?”见也没什么大碍,陌镰便也没怎么责怪他,一抬眼,却见洛伽一脸惊异: “这……难道……”见陌镰疑惑,洛伽想起来自己似乎需要给他一个解释:“少爷请看。”他说着,随机毫不犹豫地提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下,刀尖一过,顿时几丝水汽升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腐蚀着皮肤一样,水汽散去时,陌镰惊讶地发现,那道不大的伤口居然没有任何要愈合的迹象。 “血族若是受到一般的伤害,都会愈合的飞快,除非是教会的东西。”洛伽忍着疼,脸上却难掩欣喜的神色,“这屠城黑金,最初就是被教会泡在圣水里镇着的,后来才在战乱中被陛下得到。也就是说,这屠城黑金既是妖物又是圣物,不论对人类还是血族都能造成很大的伤害。” “所以呢?”想起自己愈合的伤口,陌镰有些紧张起来。 “您也看到了,这刀伤了属下,伤口无法愈合,而伤了您,伤口却能愈合得这么快。若是少爷您还能感知到心跳,”洛伽激动得快哭出来了,“说明少爷还有作为人类的一些特质,说不定可以脱离血族,重新回到人类世界去啊!” 第10章 第九场梦.夜奔 可以变回人类……可以变回人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成了空白,陌镰耳边只剩下了这几个字。 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他被困在黑暗的长夜里几十年,那种黑暗一望无际,就在他要放弃挣扎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光亮,渺小至极,却又能让人欣喜若狂。如果还有眼泪可流,怕是他此刻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了。他喜不自胜,一把抓住了洛伽的手: “洛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抱歉,属下……”洛伽的表情有些窘迫,“属下也只是听说,尚有心跳便是人身未死,有重回人类的可能,但具体怎么做……”他小心地把手从陌镰那里抽回来,“属下真的不知道,毕竟自血族有记载以来,还没听说有谁能恢复人身。” “……你没听说过,但既然有这个说法,就一定有相应的办法!”陌镰看上去十分烦躁,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回头见洛伽有点委屈地跪在地上,又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先下去吧,这事可千万别对亚力山德拉说!” 洛伽退下后,陌镰又独自烦躁了一会,最终还是不甘心地一头扎进了藏书室。亚力山德拉这里藏书数量惊人,他就不信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到-- 不过他还真就一点也没查到。 陌镰这一查就是一天一宿,一点也没觉得疲惫。期间只有洛伽进来送了一次水,便再没别人打扰:亚力山德拉最近忙着呢,根本顾不上他。 满怀疲惫和失落地,陌镰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需要休息一会。不过说来也怪,那么大的藏书室里,各式各样的书都有,唯独关于种族变异这一块却是完全空缺,不只没有记录血族恢复人身的,连几乎是作为血族常识出现的初拥都没有记载,这一块的东西就好像是忌讳一样,被完全抹去了。 “怎会如此?这未免也太奇怪。”陌镰揉着发酸的肩膀,内心疑惑道。忽然他如梦初醒般,狠狠拍了拍额头: “对啊,若我是亚力山德拉,我也不会让这种东西存在于自己的城堡里。”陌镰叹了口气。亚力山德拉想的没错,一旦被他发现了自己还有重回人类的可能,那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就好像现在,陌镰正作出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决定:去人类社会寻找突破口。 最近城堡里虽然警戒,但无疑都是预防有人入侵,陌镰溜出去的过程还算顺利,可一离开城堡的围墙,他心里却打起了鼓:此时正值午夜,且不说黑漆漆的一片,这也是血族最活跃的时间,万一遇上个不长眼的血族袭击他,也是够麻烦的。想到这,陌镰开始后悔了,自己这一时冲动就跑了出来,倒不如白天出来--穿个斗篷什么的也可以勉强抵御一下阳光,毕竟他不是纯血种的血族。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按照他的性子是断断不会折返回去的。陌镰看着眼前漆黑又深不可测的林子,心下道又不是第一次自己跑出来,咬了咬牙就闯了进去。 “早知道就带盏灯来了,这么黑……”陌镰嘴里嘟囔着,一边加快了速度,轻巧地跳跃在树枝间。他想快点穿过这林子去,过了这林子,那面就是人类的城镇,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一口气跑出了很远,陌镰觉得有些累了,便在一处树枝上停下休息。这一停不要紧,周围细碎的响动立刻刺激了他的神经: 有动静,这周围还有别的活物! 陌镰一个激灵,从响动来看这活物可不是兔子飞鸟之类的小东西,而差不多是个“人”--猎人或是血族。陌镰心里大叫不好,不管出现的是什么,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他保持着警觉,一边慢慢往树叶间隐蔽,一边手按上了屠城黑金的刀柄。 一阵疾风吹过,对方突然扑了过来,陌镰急忙招架着,翻身跳下树去,有这样的攻速,差不多又是哪个暴走的血族。果然,借着月色他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是血族无疑,差不多是贫民区跑出来的,已经丧失了理智,被嗜血的本性折磨得不成样子。 那家伙已经处于没有了理智的疯狂状态,进攻又快又猛,又好几次都险些命中要害。陌镰吃力的招架着,不停地后退,但还是被伤了手臂。 不行,不能再这样一味防守了!陌镰狠了狠心,猛地抽刀砍过去,刀刃翁的一声闷响,竟生生砍了对方一只手去,同时那刀也变得瑰丽起来,月光下暗红的血顺着漆黑的刀刃流下去,呈现出诡异动人的景象。然而眼下的情形容不得陌镰多想,那被砍了一只手的血族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疯狂地向他扑了过来,长长的指甲近在咫尺。 完蛋了……陌镰根本来不及躲闪,认命一般的将屠城黑金当作最后的防卫放在身前,闭上了眼睛-- 一声枪鸣响彻夜空,陌镰诧异地睁开眼,却见那血族已经倒在地上没了生息,胸前被什么穿了一个不大的洞,正不停地冒着白色的水汽。 “喂,小王子,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登徒子般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陌镰抬眼去,看见了一张痞气又英俊的脸: “司徒……星云?” 第11章 第十场梦.围火 陌镰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司徒星云麻利地堆起柴火,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篝火。他把手伸向火焰,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和灼痛,然后痛也只有一瞬,收回手时,依然是光洁的皮肤。 “小王子,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司徒星云在他身边坐下,从腰间掏出酒壶来:“喝吗?”见他摇头,便自己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你呢?怎么会在血族的领地里?”陌镰紧了紧衣领,虽然不会有什么温感,但他莫名地觉得冷。 司徒星云笑了一声:“我是猎人,在血族领地里转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毕竟我也要吃饭的。”说着,他用一种暧昧不清的眼神看向陌镰。“我说小王子,你是不知道你在人类那里有多值钱吧?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你要干什么?”陌镰一秒警觉,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屠城黑金,却换来对方的一阵大笑: “你可放心吧,我不杀你,也没人敢杀你--找你麻烦就等于公然挑衅血族王亚力山德拉,那对人类来说可是灭顶之灾,除非……” 除非这场战争已经一触即发。 “其实我跑出来,说不定真的是要找你的。”满怀心事的陌镰没有注意到这不正常的停顿,此时的他满心只有赶快问出那件事背后的秘密,“我听说,血族是可以变回人类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这不可能。”司徒星云几乎是斩钉截铁地答道。 “人类变成血族以后,没有了正常人类的体温,心跳和呼吸,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具有意识的活尸。不过活尸也是尸体,想要从血族变回人类等同于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 陌镰抿了抿嘴唇,虽是有些失望,却还是不甘心地补充道:“你说的是一般的血族,不过若是我还有心跳,那是不是说明我还不是尸体,我还活着?” 果然,他在司徒星云脸上看到的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了证明已经和普通血族不同,陌镰抽了屠城黑金来,划破手掌又为他演示了一番:“你看,正常血族被屠城黑金伤到都不会愈合的,这说明我和他们不一样,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变回人类。” “……这事,还有谁知道?” “还有我的一个贴身仆人知道,其他人就没有了。” “小王子,你听我说,”司徒星云看上去有些激动,平复下来后又无比认真道:“此事不要再让第四个人知道,盯好你那个仆人,别让他有机会告诉亚力山德拉。你要是信得过我,那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回去尽我最大可能帮你找到变回人类的办法,而你在这段时间里多多讨好亚力山德拉,尽可能打听到血族的秘密和弱点,变回人类后要加入银蔷薇,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们,为我们效力,你意下如何?” 加入银蔷薇?陌镰有些发愣: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情,还是人类的时候不敢高攀,而如今……“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们有用?”他定了定神问道。 “凭你是陌镰,和你的屠城黑金。”司徒星云叹了口气,“你手上的这可是把神器,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唐突了,你可以……” “我答应你。”陌镰打断了他,“我同意这个交易,那我们每逢满月就在这里碰头,你告诉我信息。” 司徒星云笑了:“成交。不过……”他突然站起身来,看着远方眯起了眼睛,“我想,你有麻烦了。” 陌镰心里一惊,顺着司徒星云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树下赫然站了一个人影,正直直地看向这边。 “你认识吗?杀了可以吗?”司徒星云低声问着,慢慢掏出了枪。 “陌镰少爷?你跟这个猎人在一起干什么?” 这声音听得陌镰心里一紧: “斯……斯澈?” 第12章 第十一场梦.审讯 陌镰偷偷瞟了一眼亚力山德拉,急忙低下头去:对方正坐在高高的王位上,气场低沉得吓人,身边还站了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面无表情的文官长鸣霜,以及一脸玩世不恭的武官长金巴利。 “……臣下赶到的时候,确实看到镰少爷和一个猎人在一起,二人相谈甚欢,那猎人也丝毫没有要伤镰少爷的意思,反而对臣下开了一枪。”斯澈立在殿下,手紧紧捂着腹部的伤口,指缝里隐隐还渗着血,看向陌镰的眼神狠毒又冰冷,“陛下不是一直在找血族潜藏的叛徒呐吗?依臣下所见,目前没人比镰少爷嫌疑更大了吧?” “放肆!”鸣霜呵了一声,斯澈这才不再说下去。“格兰帝少爷,无故污蔑皇室,你可知这是死罪?” “无故污蔑?”斯澈一双眼睛瞪了过去,“大人未免太偏袒镰少爷了吧?我这一枪难道是自己打的不成?” 亚力山德拉听不得这样的吵闹,忍不住皱了皱眉,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陌镰。一直以来陌镰对血族怀着强烈的不满,他都知道,平日里没规矩一点他也都认为是小孩子闹脾气,但私下会面猎人这种事他是断断想不到陌镰做的出来。这些日子亚力山德拉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对陌镰疏于看管,没想到他就闯出了这么大的祸。 此时的亚力山德拉对于陌镰还是信任的,他相信陌镰只是一时贪玩跑出去,偶然间遇到了那个猎人,至于为什么能和猎人交谈甚欢,可能是那猎人还不成气候,没看出陌镰是血族吧。“镰,不要怕,你实话告诉本王,自己偷偷去林子里干什么?”亚力山德拉觉得,只要陌镰说出事情,误会也会迎刃而解的,到时候稍微安抚一下斯澈就行了。 陌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来看了一眼亚力山德拉,随即又低了下去:“……我……不能说!” “你……”亚力山德拉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竟惊得说不出话来。金巴利见状,目无尊长地拍了拍亚力山德拉的肩,示意他冷静冷静。 “镰少爷,你尽管说,亚力山德拉欺负你,我可不会,你就告诉我,我罩着你。”金巴利说着,走到陌镰面前揽住他的肩,在那双明明是笑着的湛蓝双眸的注视下,陌镰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没什么,就是出去玩玩。” “那猎人呢?怎么遇到的?”金巴利闻言眯了眯眼睛,含着笑的样子更是勾人。 “就……偶然遇到的……” “哎,你看,说出来就对了嘛。”金巴利站了起来,转身看向斯澈,“格兰帝少爷,我家镰少爷一直以来那也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偶尔淘气了跑出去玩一趟遇上了猎人,怎么就被你说的那么难听?镰少爷没受伤那是他身手好,你倒霉受了伤这也怪不得他人你说是不是?”他明明笑容可掬,可看在斯澈眼里,却是骇人至极。 “大人说的是……陛下,这件事,也许是臣下误会了。”自知不占优势的斯澈只得示弱。 金巴利啧了一声:“怎么叫也许啊?那就是你误会了,还不向镰少爷赔罪?” “不……不用了……”这下换陌镰局促起来。 “好了,下不为例。”亚力山德拉打断了画面,“鸣霜,你带格兰帝少爷去包扎一下。金巴利,”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你过来。” “是。” “好嘞!” 二人各自领了命,金巴利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跟上去的同时还不忘对陌镰抛了个媚眼。 回了房间,陌镰的腿瞬间软了下来:幸好,今天有金巴利替自己解围才逃过一劫,以后这样冲动的事可再做不得了。“不过话说回来,亚力山德拉为什么明知道斯澈要加害于我,还要留他在身边?难道真的对我……腻了?”陌镰这样想着,不由得愈发神伤,“也对,五十年了,也没怎么给过他甜头,换作我也会腻的。”陌镰苦笑起来。 既然如此,回归人类更要抓紧了。陌镰握紧了拳。 “叫我来干嘛呀?”金巴利抱着胸,面对亚力山德拉一张扑克脸,居然很想笑。 “不许笑!”亚力山德拉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冷一眼扫了过去,“为什么那么护着镰?” 金巴利耸耸肩:“不护着,难道要害他不成?” “少给我扯没用的。”亚力山德拉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我告诉你,别对他动什么歪心思,他是我的!” “呦呦呦酸死了。”金巴利一脸戏谑,“你这么喜欢他,怎么不去当面说一句‘你是我的’?五十年了你俩有什么进展?你又不好好爱他,倒不如让他跟了我。” “你……” “好了好了,逗你的。”金巴利哈哈大笑着,把气到拍案而起的亚力山德拉按回椅子上,“虽然我长的比你年轻,但论辈分我好歹也是你叔叔,不会跟你抢人的。”等笑够了,他抬起眼帘,剩下的是满眼的残忍: “不过我必须警告你一句,若是你再不把他抓紧,恐怕你们之间的缘分,所剩无几了。” 第13章 第十二场梦.窥心 “前辈,听说你上次差点杀了斯澈.格兰帝啊!” “还遇到了陌镰是不是?” “前辈真是天生的猎人啊,太厉害了!” …… “差点杀了,那也是没杀成,没什么好炫耀的。”司徒星云突然觉得这群人实在聒噪,不过都是三年前新来教会的孩子们,倒也可以理解。“白川呢?我要见他。” “白川前辈在钟楼等您呢。”一个少年抢着答道。 又是钟楼啊,司徒星云笑了,白川这个家伙,好像除了作战的时候,从没离开过那里,整日里摆弄手里那副塔罗,也不知是不是真能看见什么。 刚一上钟楼,远远可见一少年跪坐在地上,白发如瀑,柔顺地披散下来,着一身素色狩衣,生的干净俊美,皮肤好像是常年没有晒过日光一般的苍白。他跪坐在书堆中间,细长的手指摆弄着暗花背图的塔罗。司徒星云悄无声息地走近,少年没有抬头便轻轻笑了起来,开口声音青涩:“回来了?” 司徒星云哈哈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怎么?是我这脚步声藏的不好?没抬头就知道是我?” “不是,是昨日算了算,觉得你该回来了。”少年抬头对他笑,温柔又安静。 “我们的白川大人果然是神。”司徒星云喜欢看他笑着的样子,能让人整颗心都安静起来。“怎么样,今日占出了什么?” “倒是还没占出什么特别的,”白川指尖一扫,熟练地收起了牌。“倒是隐约猜到,你是为何而来。”他抬眼看向司徒星云道,“陌镰的命太苦,至少最近的几十年里是这样,未来的十几年,怕是也会如此,可在我看来,他没有做错什么。被选择是被迫的,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也绝非他所愿。所以司徒先生,我想问问你,这个苦海,你当真有能力带他逃离,而不是把他推向更深?” 司徒星云支吾了几声,他倒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我……我觉得总比不作为好,万一就成功把他带出来了呢?”见白川双眉微微皱了皱,他便又急忙补充道:“更何况,想抓到血族的致命把柄,没有比利用陌镰更合适的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用?”白川叹了口气,“所以说人心真的看不得。”他低垂下眼帘,雪白的睫毛撩人心弦,“虽然,我也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白川住的钟楼,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主教说,白川能知天命,窥人心,身子又单薄,还是锁起来更好,免得被人绑了去。但每一次,当听到身后那钟楼的大门被侍卫锁上的声音时,司徒星云心里都隐隐难过,他总觉得白川好像是被囚禁了一样。 好像是一个被囚禁起来,专门为教会服务的工具。 清晨又一次来临,陌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坐在自己床上的人,一脸不知所措。 “亚……亚力山德拉,天亮了,你看你是不是该回房休息了……” “回什么房?”亚力山德拉闻言挑了挑眉,顺势扯开了衣领,“本王今日就睡这儿。” 这可糟了……陌镰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一步也不敢靠近这个侵略性爆棚的男人。“你……离开了你那口棺材还能睡着吗?”见对方脸色不对,陌镰慌忙转移话题,“哦,没事,您请自便,我去让洛伽收拾个客房……” “两个男人睡一起怕什么?”亚力山德拉自然是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都这个时间了就不要去麻烦洛伽了,别总给人添麻烦嘛。你现在身上有勾结猎人的嫌疑,本王可得寸步不离跟着你,也好消除你在别人心里的嫌疑。况且,”亚力山德拉坏笑起来,“你作为我的后代,难道忘了自己的义务吗?” 第14章 第十三场梦.窒息 提到后代的义务,陌镰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一直以来亚力山德拉对他的态度虽然暧昧但一直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导致他差点忘了还有义务这事。其实所谓的后代,都是美化过的说法,粗俗来说,就是身体上的伴侣,而爵位的继承权就是这种可耻陪伴的回报,不管怎么听都是令人不齿的交易。 五十年来,亚力山德拉一直没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陌镰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甚至心里还感叹过这血族之王就是跟一般的血族不同,也看不起这种肮脏的关系。不过眼下这情形……陌镰被亚力山德拉一脸的似笑非笑吓得又后退了好几步,直接缩进了墙角里,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吃干抹净。 亚力山德拉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怕什么?你我朝夕相处了五十年,竟还对我这么害怕?”他惬意地靠在床头上,对瑟瑟发抖的陌镰勾了勾手指,“自己过来,别逼我就亲自把你拎过来。” 好一个恶劣的男人!陌镰恨得咬了咬牙,只得慢慢走了过去。刚一到床边,便见亚力山德拉笑得更加勾人,陌镰心里暗叫不好,还没等身体来得及作出逃走的反应,眼前的场景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定了定神时,就已经被对方抱紧在怀里。 “你……不会是真要……”陌镰全身都绷紧了,感觉到对方轻轻吻着头发,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饿了吗?”亚力山德拉突然无边际地问道,陌镰闻言愣了愣。“虽然可以吃人类的食物,但不喝血的话还是会饿的吧?” “……还好,毕竟还有得吃,满足一下味觉就能好很多,不需要血液。” “所以你才一直这么弱。” 陌镰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的确,这五十年来自己一口血都没喝过,初拥时血液停留在口腔里的味道让他感到恶心,他也坚定着自己是人类的事实,不肯喝血。平日里亚力山德拉会给他准备很多人类的食物,但还是无法填补那种渴求血液造成的饥饿,这种饥饿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力量也大打折扣。 “……弱也没什么,反正你会保护我的吧?”陌镰小心地咬着嘴唇。 亚力山德拉叹了口气:“可本王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啊傻孩子。”他扳过陌镰的肩,与他对视。“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所顾虑,不肯喝人类的血。但现在的局势下,你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所以,喝本王的血吧。” “不……”还没等做出反抗,陌镰便只感觉脖颈一阵刺痛,熟悉的血液从身体里被吸取走的声音,熟悉的亚力山德拉唇齿的触感。血液流失的感觉不停地冲击着头脑,一种前所未闻的烦躁油然而生,意识和视线都在模糊,看到的只有眼前亚力山德拉领口处露出来的白皙皮肤。 齿痕,亚力山德拉身上的齿痕!这个痕迹此时狠狠灼烧着眼睛,陌镰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热,照着那个齿痕用力咬了下去。 粗暴笨拙的咬法让亚力山德拉倒吸一口凉气,久违的被吸血的感觉涌了上来。目的达到了,他心里偷笑,却又因脖子上传来的疼痛皱了皱眉。为了缓解这种疼痛,他也又把脸埋在陌镰脖颈间。这次不再是为了剥夺血液,而成了亲吻。或重或轻的,或发狠或温柔的,而这亲吻又刺激着陌镰索求更多,好像要把五十年的份一次都补回来。 血腥味浓重地萦绕在房间里,王族血液的香味让古堡里每一个血族都坐立不安。陌镰索取着,滑过喉咙的血液,变成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充斥着四肢百骸。 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口腔里还萦绕着那股味道,陌镰并不感到反感,甚至留恋地舔了舔唇角。“吃饱了?”一只手抚上脸颊,陌镰低头看去,顿时心里一惊:刚才吸血太入迷,不知何时亚力山德拉已经被他压在身下,床单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像洒落的玫瑰花瓣,衬得那张脸更加不可方物。 “吃……饱了……”陌镰惊慌失措地躲开目光,想要从他身上起来,却被一把搂住了腰身。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本王的血还可以接受?”亚力山德拉看上去有点虚弱,他笑着,慢慢抚摸着陌镰带着青涩的脸。 “还,还好。”陌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见他窘迫,亚力山德拉也就不再为难他,一翻身把人放回床上,从背后侧身抱住。“那就好,吃饱了就快睡吧,本王可困了。” 陌镰本想把他推开,但转念一想自己刚喝了人家那么多血,现在立刻把人推开,实在过意不去,便任由他抱了。亚力山德拉好像真的很累,不多时便熟睡了去,陌镰看着那张脸,心里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这个人对自己毫无戒备,屠城黑金就别在腰间,只要自己愿意,杀掉他就是手起刀落之间的事。 “你当真这样信我?”陌镰轻轻叹了口气,缩进他怀里。 就这样温存一会吧,哪怕一秒钟也好。 第15章 第十四场梦.觉醒 那天,陌镰是被洛伽叫起来的。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亚力山德拉的身影,陌镰还略略失落了一下。 “请少爷先喝杯茶,属下去为您准备衣裳。”洛伽恭敬地把茶杯交到陌镰手上,转身进了衣帽间。 “今日有什么大事吗?”陌镰疑惑道。 “没什么,少爷。” 陌镰更疑惑了:“那准备什么衣服?和往常一样的衬衫就可以了啊。” “少爷,这是陛下吩咐的。”洛伽探了个头出来,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少爷可以自己看下镜子。”说着,他好像提示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什么嘛……陌镰满脸疑惑地走到穿衣镜前,顿时通红了脸,死死捂住了脖颈:少年原本干净的脖颈上布满了咬痕和吻痕,勾的他又回想起前夜亚力山德拉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样子。 雪白的床单,鲜红的血。 眸子突然一烫,陌镰惊恐地抬眼看去,镜中的自己赫然是双眸通红。“少爷,这衣服……少爷!”洛伽从衣帽间走出来,被这一双眼睛吓得险些把衣服扔掉。他很快定了神,快步走上前去。“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没有。”陌镰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脱力地靠在墙上,“不用担心,休息一下就好了。” 通红的眼眸,太可怕了……我到底还是变成了嗜血残忍的怪物。 洛伽衣服挑的很好,刚好把陌镰满脖子的印记都遮住了,但即便如此,陌镰也在意得要死,时不时拉高衣领,生怕露出了什么。 “陌镰少爷。” 斯澈突然出现在眼前,吓了陌镰一跳,但比突然出现更可怕的,是斯澈脸上的表情,他死死地盯着陌镰,好像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掉。“格兰帝少爷这么早来找我家少爷,所谓何事?”洛伽不动声色地把陌镰往身后护了护。 “无事,打个招呼罢了。”斯澈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洛伽,这……” “他怕是也察觉了什么。”洛伽冷冷地看着斯澈离去的背影,“昨夜城堡的保护结界突然增强,属下还以为是有强敌入侵,却怎么也找不到陛下。而且虽然控制得很好,但属下还是隐隐闻到了陛下血液的味道。城堡里的那些低等的下人们倒是无所谓,但恐怕金巴利大人和格兰帝少爷这样的贵族应该都察觉到了。” “那又……怎么样?”陌镰突然发觉事情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 “按理来说也该……”洛伽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陌镰,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可您也……” “我有……哪里不对吗?” “不,没有,是属下失敬了。”洛伽收回了目光,对陌镰笑了笑,“走吧,陛下还等着呢。” “我不去!”陌镰闻言向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死死捂住脸,免得被人看见自己害羞的神色,“你去转告亚力山德拉,就说我实在困,起不来床。” “是是是,那您可快回去休息吧。”洛伽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属下这就去通报陛下。” 往房间走的时候,陌镰心里泛起了嘀咕:听洛伽的意思,喝了亚力山德拉的血之后,按常理自己应该是得有什么反应,而且好像不应该是小动静,可自己早上起来就和往常一样,并没什么变化。再结合刚才斯澈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难道也是因为亚力山德拉的血? 这样胡思乱想着到了房门口,一开门陌镰就被屋里的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抽了屠城黑金出来,刀却被对方一把抢了过去。陌镰心里大惊,定睛一看,这才长出一口气:“金巴利大人,你怎么在我房间?” “等你呗,难不成在这等亚力山德拉?”金巴利笑着把陌镰搂了过来,“来来来,站着多累啊,我俩坐下说。” 金巴利这样的自来熟让陌镰有点不适应,但也还是顺从地跟着他来到沙发椅上坐下来。“你喝了亚力山德拉的血了吧?”对方倒是说话毫不拐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也不用否认,我都感觉到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喝完有没有什么感觉?” “我……该有什么样的感觉?” “比如全身力量上涌,对血液的气味更敏感,夜间视力更好了之类的。” “都没有。”陌镰纠结地皱了皱眉,“早上起来就和平时一样,没别的感觉。” 这个就怪了……金巴利也皱起了眉。他一直以为亚力山德拉选择这个少年是有什么特别原因的,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动静是因为陌镰一直没喝过血,血族的力量一直没有觉醒,不过如今喝了亚力山德拉的血他还是没反应,难不成还真就是个甚至连普通血族都不如的平凡家伙? 终于房间里只剩下了陌镰一个人,本来就很乱的思维因为金巴利的话变得更乱了。“为什么都期待着我有什么反应?难道……”心脏处突然抽搐般疼起来,视线慢慢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一片空白。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陌镰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气都几近窒息,他脱力地倒在床上。 好疼,浑身都在疼,火烧火燎地疼着。没有力气,发不出声音,眼睛看不见,伴随着嗡嗡的耳鸣。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听觉慢慢回归,隐隐约约的,陌镰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亚力山德拉……”他拼尽了力气,发出微弱的呼唤。 “本王在,本王在呢。”可算是听见了回应,亚力山德拉几乎是欣喜若狂了,忙把陌镰抱起在怀里,可这一声之后,陌镰就又没了声音。“鸣霜,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觉醒。”鸣霜慌忙跪下,“依臣下所见,陌镰少爷这觉醒的架势比寻常所见的剧烈得多。” “陛下陛下陛下陛下,我来晚了!”金巴利急匆匆地从外面冲进来,“之前不小心拿了少爷的东西,半路回去取了,耽误了点时间。”他一边讪笑着解释着,一边将屠城黑金插回陌镰腰间的刀鞘里,物归原主。 此时亚力山德拉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为什么屠城黑金会在金巴利手里,因为几乎就在收刀入鞘的一瞬间,原本痛苦地在床上来回折腾的陌镰也慢慢平静下来,到最后除了还带着满脸冷汗以外,就和平时睡着了无异。 “鸣霜,过来看看。”亚力山德拉见他不再折腾,又欣喜又担心,忙回头招呼。 鸣霜上前施术探了探,半跪下来回禀道:“少爷已然无碍,休息一下就好。” “那便好。”亚力山德拉长出一口气,“那我们便都出去,让他好好休息吧。” 恋恋不舍地关上房门,又仔细吩咐了洛伽后,亚力山德拉才放心地离开。远远地,他看见金巴利站在楼梯口,好像在等他。不同于往日的轻浮,此时金巴利脸上的表情出奇地严肃。 “有事?”亚力山德拉走到他身边问道。 金巴利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定定地看向亚力山德拉,“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把屠城黑金给陌镰?” 第16章 第十五场梦.前尘 传说,创世之初,有邪神,名唤玄琅,为祸人间,民不聊生。又有神明,名唤白珏,不忍视万民疾苦,杀玄琅,镇魂于黑金刀。越百年,有凡人得此刀,又几年,为大将军。然生性残暴,携军出征所过之处,杀烧掠夺,血流成河。屠城百座,冤魂无数,黑金刀因而煞气更增,反噬其主,故为至凶之邪物,世称屠城黑金。 “你当真看清了?”白川合起书卷,回过头来看向司徒星云,雪白的睫毛微微颤动,直撩人心房。 “看清了,我是司徒星云,能随便看错吗?”司徒星云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其实第一眼看我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就算是血族王子,按常理来说他也驾驭不了屠城黑金啊。” 白川笑了笑,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屠城黑金不只是邪物,更是件神器,是会认主的。”他拿起剪刀,细细修剪开在窗边的白玫瑰,笑得意味深长:“不论前世还是来生,都是会认主的。” “你在质问本王?”亚力山德拉显然是没有想到金巴利会这样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本王把屠城黑金给他,自然有本王的道理。而且目前来看,陌镰完全镇的住这把刀。” “等到你发现他镇不住的时候就晚了!”金巴利几乎是低吼了,“那是怎样的邪物,你比我清楚。” “你也知道本王比你清楚,那就无需多言。”亚力山德拉冷笑一声,转身向前走去,“另外有一点本王希望你记住了,金巴利大人。”他回过头来,红色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来,“你只是个武官长,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不必你说。”金巴利暗暗握了握拳,对亚力山德拉弯腰行礼,也转身离去。 陌镰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顶诡异的梦。 梦里他在云雾缭绕的山间,脚边流过的溪水不时飞溅起一点冰凉的水花,他慢慢走在一树树梨花间,隐隐听见清脆的佩环声,回头看见的是一身素白衣袍,宛若谪仙的少年。 “终是要背信弃义?”少年的声音轻软得好像羽毛一般,看向他的眼睛充满了忧伤。 “别无他法。”陌镰听见梦里的自己答道,声音低沉而坚定。“若一去不回,无需马革裹尸。若此生罪过罄竹难书,那便遗臭万年。”回过头,梦里的自己看着少年,“为汝,无妨。” 话音未落,眼前的美好便已经被腥风血雨取代。他在杀人,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滚烫鲜红的血飞溅了满身,顺着甲胄流到地面。 “将军,城中已无孩童。”一个士兵模样的人向他禀报道。 “退下吧。”梦里的他说道。他抬眼远望,满城都是孩童少年的残肢尸首,耳边充斥着尖锐的哭嚎和咒骂,可陌镰清楚地感觉到,梦里的自己看着这亲手制造的炼狱,心里一片平和。 “尔等谓我凶残,谓我丧尽天良。”梦里的自己又一次开了口,“尔等就可称为是纯良?”他语气冰冷,一字一顿满是心酸愤恨,“那尔等逼他至此,又是何来的心安理得?!” 梦里的他冷冷地把沾满鲜血的刀收回刀鞘,这目光的不经意一瞟,却让陌镰心里炸开了雷:屠城黑金!那刀是屠城黑金!这么说,这场梦梦到的是屠城黑金上一个主人的经历,是让屠城黑金得名的那场惨剧。根据这个主人公刚才最后的那番话来看,似乎他屠城这件事好像不只是因为他残暴这么简单,难道是跟刚才那个少年有关? 陌镰正想着,突然画面又是一转,似乎是来到了君帐内,他通过这位将军的眼睛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这青年模样生的虽然很好,却不知怎的给人一种阴森颓废的感觉。 “汝为何人?” “吾曾无名,如今名唤屠城。” “来此所谓何事?” “君大限已至,吾来为君送行。” “吾将死?”陌镰听见将军苦笑一声,“也罢,天命难违,是人固有一死。只是吾与汝素未谋面,何来送行一说?汝为仙人?” 青年原本就没什么光芒的眸子又暗了暗:“非也,吾已伴君多年,只是君不识吾。” “汝究竟……”陌镰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那种生命消散的痛楚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让陌镰不由自主地想要挣扎,这一下猛地醒了过来。 陌镰大口喘着气,隐隐约约的心跳此时变得剧烈,再摸摸额头,才发现已是冷汗淋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些,而且感觉还这样真实。陌镰平静了一下自己,回头发现被金巴利顺走的刀已经又好好放在了身边。想起梦里的一切,他不由得抽刀出鞘,细细打量起来。 刀依旧是当初从亚力山德拉手里接过来时的样子,刀身黑亮,反映出陌镰的样子,而看清自己倒影的瞬间,陌镰再次呆在原地: 倒映在刀身上的,是一双鲜红的眼睛。 第17章 第十六场梦.巫师 陌镰缩在树叶间,紧张地观望着四周,远远地终于看见了司徒星云的身影,他这才长出一口气。 “你可算来了,我有事要问你。”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司徒星云面前。司徒星云正喝着水,抬眼一见陌镰,险些就一口水喷了出来: “等会等会,你这眼睛……” “亚力山德拉给我喝了他的血。”说起这事,陌镰顿时惆怅起来,“那天我实在是没忍住……现在眼睛成了这样,我是不是没法变回人类了?” “……怕是如此。”司徒星云为难地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今日来还有别的任务。“不过你也别灰心,我带你去见个人,说不定他有办法。” 陌镰顿时来了精神:“是什么人?去哪?” “回人类世界。”想起那被锁在钟楼里的身影,司徒星云心里微微一疼。“那是我们的白巫师,是最美好最让人心疼的人。” 这一次再来人类的镇子,陌镰几乎是全程低着头,生怕被人发现了他这一双罪恶的眼睛。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司徒星云穿过大街小巷,悄悄从教堂后门溜了进去,最后停在一座高高的钟楼前。 那位白巫师住这里?真够有个性的。陌镰心里想着,直到见司徒星云上前和门口两个守卫说了什么,守卫打开了缠绕在门上的铁链让他们进去,陌镰才突然明白,这位白巫师怕是不是自愿住在这里,而是被关在了这里。 “巫师尊名白川,生的年轻,其实也有岁数了。”司徒星云一边带着他走上长长的楼梯,一边介绍道,“他能力强大,可预知未来,可窥探人心。但因为能力实在太强,就只能住在这里。” “关住他的人,是谁?”陌镰不吃这一套,几乎是问的一针见血。 “大概是我自己。” 轻柔的少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了他的问题。陌镰抬眼看去,见一白衣少年站在楼梯尽头,一头白发顺顺地披散,眉清目秀的样子直叫陌镰惊为天人。 “我一直在等你。”少年对陌镰柔柔地笑了起来,轻柔的羽毛一般的声音落在陌镰耳里,却如炸雷一般让他愣在原地,好像从很远很远的记忆里传来了一个一样的声音,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年在对他说相似的话,他想看清那少年的模样,却好像隔了一层浓雾,擦也擦不去。 “坐吧。” 少年的声音又把他拉了回来,递给他一个软软的坐垫。“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恐怕是要怠慢了贵客。”少年在他面前跪坐下来,“在下白川,是教会的白巫师,想见您很久了,殿下。” “白……白珏……”不知怎的,陌镰总觉得眼前的少年似曾相识。少年一双因病变而成了粉紫色的眼睛看了过来,像一把钝刀子捅进了心脏,闷闷地疼。 司徒星云神经粗了点,根本没看出来情况有什么不对,随手就拍了拍陌镰的脑袋:“傻了呀你,我们这位大人叫白川,还不快坐下,我们慢慢谈。” “摸头会长不高的……”陌镰回过神来,自知失态地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在软垫上坐了下来。“白川大人,我想……”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司徒星云用手势打断了: “哎,你不用说,我们白川会窥心的,他看到的可比你说出来的明了多了。” 陌镰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少年来,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光景,皮肤异常苍白,头发睫毛都是雪白的,一双眼睛泛着粉紫的光泽,五官很是清秀,柔柔的样子毫无锋芒,若不说他的身份,陌镰大概会误认为这是个东方世家公子。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却能让血族闻风丧胆,虽从未露面,可其力量之强却是无人不知。陌镰曾在书里看过,两百年前两族大战,亚力山德拉亲自上阵,本来可以大破猎人军阵,赶尽杀绝。而就在关键时刻,猎人的白巫师突然出现,在远远的楼顶施法支援,竟然逆转了局面,甚至亚力山德拉都在那次受了伤。 眼前的必然不是两百年前那位白巫师了,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也绝对不容小觑,可陌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年轻。 “殿下如今已然觉醒,事情就不似过去那样简单了。”白川轻轻叹了口气,“具体该怎么做,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请殿下在事态变得更严峻之前,一定要克制住自己,千万不要喝除亚力山德拉以外任何人的血,否则便真的无法挽回了。” “嗯……”陌镰乖乖地点了点头。 司徒星云也附和一般地点点头:“嗯,白川大人说的没错。陌镰,血族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异常的……”陌镰挠了挠头,突然心里又升起了一个疑问:“哎,对了。喝了亚力山德拉的血之后,周围的人好像都期待着我能有什么反应,但我并没有,觉醒也是足足过了半天才开始的,而且非常痛苦,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不了解。”司徒星云看向了白川,却见他低垂着眼睛,脸上还微微笑着。 “无妨,没什么可奇怪的。”白川对陌镰笑了笑,站起身来,“我今日累了,就这样吧。” 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既然对方下了逐客令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陌镰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正当他要从白川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却突然腰间一声刀刃出鞘之声,让他猛地警觉起来。回过头,只见白川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地站在原地,不同的是,陌镰腰间的屠城黑金已经被他抽出来握在了手里。 “那……那是我的刀……”见白川端详刀身的神情越来越复杂,陌镰竟不忍开口把刀要回来。 “我知道的。”白川抬眼对他笑,一瞬间陌镰竟觉得这个笑容有些忧伤。“屠城黑金,是把好刀。”白川轻声感叹了一句,便把刀递回了陌镰面前,“来,物归原主。” 一直到回到了亚力山德拉的古堡,白川握着刀抬眼对自己笑的样子都在陌镰脑海里挥之不去,似乎他在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一切背后的事情并不简单。他心事重重地推开房间的门,坐在床边的人让他瞬间浑身冰冷: 亚力山德拉冷冷地看着站在门口一脸惊愕的陌镰,开口声音都带了沙哑: “你一个人,去哪里了?” 第18章 第十七场梦.深渊 “早就听说,本王身边,有叛徒。”亚力山德拉死死盯着陌镰,大概是因为愤怒,红色的眼睛比往常更加鲜艳,“斯澈少爷说你总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去,本王不信。可今日既然被本王撞见,那就解释解释吧。镰,你去了哪里?” 亚力山德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陌镰心惊。斯澈早就发现了?他发现到了哪一步?亚力山德拉又知道到了哪一步? “我……去见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是个猎人?!”亚力山德拉在这一句之后彻底爆发。门板在陌镰身后砰的一声关紧,吓得他狠狠一抖。“你过来。”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乖乖过去,不能进一步激怒亚力山德拉,但在那种强大的气场压迫下,陌镰始终无法迈出脚步。他想开口解释,却又自知理亏,亚力山德拉的模样让他觉得异常陌生:在过去的五十年里,这个家伙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甚至他是最能愉悦心情的存在,可是…… “过来,本王便不杀你。”见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亚力山德拉冷笑一声,又补充了一句。 “我……我没做对血族不利的事。”终于,陌镰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了,“真的,你……相信我。” “哦?”亚力山德拉一挑眉毛,“这不是你第一次去见那个猎人了吧?白巫师也见过了吧?他们待你比本王好多了吧?” 糟了!陌镰心里咯噔一声,他小心地打量着亚力山德拉的神情,觉得对方应该只是在说气话,毕竟白巫师住在哪里没人知道,就算斯澈真的没被司徒星云发现,一路跟踪了过去,也不可能知道他去钟楼到底见了什么人。想到这,陌镰莫名感觉到了一点自信,又开口道: “没有,没见过。” 话音刚落,还没等陌镰反应过来,便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袭来,让他的背狠狠撞到了墙上,他甚至清楚听见了墙面破裂的声音。不过陌镰现在没空担心墙面的受损程度了,因为那冲击力正是来自亚力山德拉,对方正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好像下一秒就要结束他的生命。 “白巫师的气味,本王记得清清楚楚,你竟还欺骗本王维护着他!”亚力山德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看着陌镰微弱地挣扎着,他忽地又笑了:“本王明白了,难怪本王对你再好你也无动于衷,你是和白巫师两情相悦的吧?” “我……不是……”这番话冲击着陌镰的内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亚力山德拉竟会这样认为,他一时间慌了神,想辩解,却只能挤出几个断续的字。 心好疼,如果有眼泪,恐怕已经流下来了吧?在亚力山德拉狠厉的目光里,陌镰只觉心头好像有一块石头越压越重,这种莫名的痛苦远远超过了身体的窒息感,他甚至想让亚力山德拉快些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快些逃离这种感觉。 就在他以为这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亚力山德拉却突然松了手,陌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还没等调整好呼吸,亚力山德拉就又一次把他揪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脖颈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叫出声来。 血液被疯狂地从身体里抽离,带来的天翻地覆的眩晕感让陌镰脚下一软,亚力山德拉回手紧紧抱住了他,以防他摔倒在地。血越涌越多,顺着陌镰依旧柔和的脖颈曲线滑进衣领。好像鬼迷心窍了一般,亚力山德拉毫不犹豫地扯开了陌镰的衣裳,鲜红的血液在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上流淌过去,异常地诱人。感觉到对方的唇齿一路向下,陌镰的神经也越来越紧张,暗暗握紧了拳。从脖颈到锁骨到胸膛,一路都是痒酥酥的略带疼痛的感觉,陌镰突然明白过来亚力山德拉要做什么,终于忍不住反抗,用尽力气推开了他。 推开亚力山德拉后,陌镰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这一下真的把对方彻底激怒了。 “是本王对你太好把你惯坏了是吧?”亚力山德拉突然笑了起来,明明长了一张那样好看的脸,却笑得陌镰毛骨悚然。“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王。” 视线天翻地覆,陌镰又一次被他按在床上,可这次却再不是吸血和觉醒那么简单。 他们之间最终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亚力山德拉……”很久没感觉到自己还有这样滚烫的体温,陌镰青涩地喘息着,看着自己上方那双红得深沉的眼眸,心里涌起了一股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愫,他有些犹豫地抬起手,想抱住这个人,想要这个人亲吻自己,却毫不留情地被甩开。 “已经背叛了本王,还想要温柔吗?” 耳边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接下来陌镰得到的是身体上更大的折磨,让他忍不住轻叫出声。亚力山德拉不相信他,认定了他就是叛徒,所谓的爱也都是假的吧?也是啊,亚力山德拉从来没说过爱他啊。 随着这场折磨越来越激烈,陌镰的思绪也渐渐离他远去。心和身体都空掉了,唯有疼痛和绝望是真真存在的,把他慢慢包围。 怎么会这么心痛呢? 也许早就也爱上了他吧? 算了,就算真的爱上了也到此为止吧,从今往后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逃离他。 城堡门前,金巴利手持长剑,坚定地指在鸣霜心口处,脸上一改往日满面春风,表情冷到极点。 “陛下要审叛徒,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尤其是您,金巴利大人。”就算被剑指着要害,鸣霜也丝毫没有惧色,还是那样沉稳。 听了他这话,金巴利不怒反笑,同时眼神也更加坚定:“管他什么叛徒不叛徒的,我只要救陌镰!” 第19章 第十八场梦.对峙 “他把陌镰怎么样了?” “听说陛下把陌镰少爷软禁在房间里,任何人都不许探望。”鸣霜轻轻叹了口气,“金巴利大人,你我共事多年,有句话得奉劝给您:无论陛下如何对待陌镰少爷,陌镰少爷也都只能属于陛下,我们做属下的,万万不可越了界。” 金巴利闻言哈哈一笑,收回了刀剑。“要论起辈分,亚力山德拉还得叫我一声叔叔。”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鸣霜的肩,“你倒是个好孩子,不过今日我是非见他不可了。你只管去通告亚力山德拉,不必担心我。” 本来也只是试探试探,但没想到亚力山德拉竟真的允许金巴利进去。见到亚力山德拉的时候,金巴利突然明白了过来:站在亚力山德拉身边的,不只有洛伽,还有笑得一脸妖治的斯澈。亚力山德拉这么爽快地放自己进来,恐怕也是想气气自己,想到这,金巴利冷笑一声,顾自坐在了沙发上,连请安都省去了。 “陛下过的可真是潇洒。” “叛徒除了,本王自然潇洒。”亚力山德拉对这冷嘲热讽不以为然。他示意洛伽退下,然后一把搂过了斯澈,“陌镰是被本王宠坏了,以为本王当真离不开他,他犯什么错本王都会原谅。可如今本王身边有了斯澈,他既然敢背叛本王,就应该被扔掉。” 看着眼前肆意调笑的二人,金巴利不怒反笑:“我也以为你那么宝贝陌镰,绝对会原谅他呢。” “看来你也不了解本王啊,金巴利叔叔。”亚力山德拉这时叫的一声叔叔,在金巴利听来格外刺耳,“本王当时留陌镰一条命,不过是看他模样好看,味道也不错,没别的什么原因了。” “那陛下可真是随便,仅仅是一个模样好看味道不错的普通人,陛下就把屠城黑金送了他?”金巴利又一声冷笑,“不过我觉得,要是就这么把他扔掉了,也可惜了那张脸,不如就送给我吧。” 亚力山德拉微微一愣:“你要他做什么?” “当一个好看的宠物养着,不是很好吗?”金巴利对他笑道。 亚力山德拉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他是作为我的后代觉醒的。” “那又如何?”金巴利耸了耸肩,“既然陌镰已经是个叛徒了,也就没了继承你的资格。我把他带回去,这不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吗?至于你,”他轻蔑地瞟了一眼缩在亚力山德拉怀里的斯澈,“你想再选择谁,那就是你的事了。” “本王不会把陌镰给你的。”亚力山德拉似乎有些生气,“他是叛徒,本王还没给他应有的惩罚。” “给过了吧?”金巴利突然冷下来的声音让亚力山德拉心里都为止一颤。亚力山德拉震惊地看着他,果然,这种平时笑容满面的人认真起来最可怕。“你把他,折磨得不行吧?” “那是……本王和他之间的事。”亚力山德拉明显是心虚了。他一向运筹帷幄,唯独在这个叔叔面前,一次又一次被看破,这也让他懊恼不已。 金巴利笑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依旧是那样一副看破了的模样:“你爱他。” “一派胡言!” 亚力山德拉突然的发怒,吓得斯澈慌忙跪倒在地。可即便如此,金巴利还是面无惧色:“既然是一派胡言,那想必把他送给我,您也是舍得的了?” “……自然,一个叛徒而已,随你处置。”沉默了几秒后,亚力山德拉恢复了平静,“一会本王让洛伽带你去他房间,但是有一点,”亚力山德拉的表情无比认真,“他是我的后代,你可别忘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别碰他?”此言一出,亚力山德拉的表情果然又一次难看了起来。金巴利大笑起来,站起了身,“那我就先走了,陛下好好快活吧。”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瞟了瞟跪在地上斯澈,转身离去。 “陛下,这个金巴利大人还真是放肆,对陛下毫不尊重,还口出狂言。”见金巴利离去,斯澈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往亚力山德拉身上贴去,“要斯澈说,这样的人就应该罢黜了再流放……”话还没说完,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把他踢了出去。 “本王的叔叔如何,轮不到你来说。”亚力山德拉的表情冷到极点,“记住你的身份,滚出去。” “是。”斯澈挤出一个笑来,急忙退下。 不行啊,这样还不够。斯澈狠狠咬着牙,他对自己和对陌镰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要想坐稳了位置,就必须要完全取代陌镰! 金巴利慢慢走在长长的回廊里,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前边的少年:“洛伽阁下,能不能先告诉我,陌镰现在是什么个样子?我怕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洛伽闻声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少爷他……不太好,大人。”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天陛下日日都来少爷这里,最初还能听见少爷痛苦的声音,后来……就没有了。陛下离开后,在下是被允许进去照顾一下少爷的,那场面真是……”洛伽咬住牙不再说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那种香艳又凄惨的画面,陌镰虚弱苍白的脸,都让他痛苦。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看出了洛伽的痛苦,金巴利也就不勉强他了,只是脚步有所加快,“快走吧,趁亚力山德拉没反悔,我带他走。” “是,大人。”洛伽闻言也加快了步伐。 今天是第几天了?陌镰又一次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这些天大量的失血和体力消耗让他整日里都是昏昏沉沉的。亚力山德拉不来的时候,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睡着,却也睡得很难受,半睡不醒之间还总是做梦,梦见那座血流成河的城池,和那个醒来后便记不得模样的白发少年。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进食了,这时睡醒也只觉得口渴得厉害。陌镰随手扯了一件衣服披上,慢慢下了床。腰疼得厉害,走路也软绵绵的,行动稍微快一点就会头晕眼花,本来就冰冷的身体好像变得更凉了。他倒了一杯已经冷点的茶,回到床边坐下慢慢地喝,突然想起前日的场景: “亚力山德拉……你杀了我吧……放过我吧……” “本王可不能杀你。”亚力山德拉突然笑得很温柔,温柔到让他心惊胆战,“本王也不能放过你,今生也好,来世也好,都不会放过你。”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陌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茶喝完了,他又躺了回去,缩成一个团,拼命地想要给自己温暖。亚力山德拉把他锁在这个房间里,不许他见任何人,房间里连一本书都没留给他,他身上也很难受,干脆就一直睡着,也算是消磨时间。 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来开锁的声音。亚力山德拉来了!陌镰整个人都一抖,迅速爬了起来,在墙角缩成了一团。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陌镰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亚力山德拉,亚力山德拉……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打我,也不要再那样对我……好难受,我好害怕,亚力山德拉,我真的错了……” 那脚步在他面前停下的时候,陌镰已经做好了挨打或是被欺辱的准备,然而这天,他害怕的那些都没有到了,反而是有一个怀抱,紧紧抱住了他。 “镰,我来带你走。”那个熟悉的声音如是说。 第20章 第十九场梦.承诺 犹豫再三,金巴利终于推开了那扇房门。 那日他要带陌镰走,原以为会遭到拒绝,但没想到陌镰只是愣了一会,便乖乖跟他离开了。只是来到金巴利府上整整一个星期了,陌镰都把自己关在藏书室里,虽说不抗拒别人进来,却也不理人,也是滴水未进。金巴利知道,陌镰这是明白了亚力山德拉是真的不要自己了,他最初以为陌镰也就会伤心一两天便好了,如今看来,陌镰对亚力山德拉的感情,可能远比他之前所想的更深。 推开门的时候,陌镰正在角落里缩着,似乎在沉思些什么,连金巴利进来了也没发觉。“镰……”金巴利在他身边跪下来,轻声叫了一声。陌镰抬起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见是他,突然扑了过来: “金巴利……大人,是不是亚力山德拉来了?是不是他来接我回去的?” 金巴利一时哑然,他不知该如何开口,眼前的少年看上去是那样脆弱,他不敢再施加一点点痛苦。不过好在,陌镰也只是癫狂了几秒钟便冷静下来,看着地面露出了苦笑: “不会的,我忘了,在他心里我是个叛徒,他已经把我给了你,他不要我了。” “大人,你说,他什么时候会选择新的后代?”沉默了一会后,陌镰又开口问道,“他若是选了,我是不是还要和那个新的后代决斗?到时候我一定打不过他,那我……会死吗?”他抬头看着金巴利,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迷茫。 “你成为血族多久了?” “快五十年了,还差一个月就五十年了。” “那便好。”金巴利笑了笑,伸手顺着陌镰软软的头发,“等满了五十年,我就把你变成我的后代。现在还不行,彻底融合纯种血族的血最少也得五十年,你又刚刚觉醒,缓一缓也好。” 陌镰有些震惊地看了金巴利一会:“我可是私通猎人的叛徒,你……” “我知道那不是你。”金巴利打断了他,“你确实跟猎人私下里有来往,但我能肯定,那个叛徒不是你。潜藏在亚力山德拉身边的,另有其人。” “看来……你知道那是谁?” “还不知道。”金巴利叹了口气,“不过这件事其实早有苗头,在你来血族之前就有了,只是亚力山德拉没注意到。现在他听信了谗言,认定了你成了那人的替罪羊,那人必会又有所行动。那边的事我会注意观察,你这边,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虽然不再是亚力山德拉宫里的少爷,但我能保你安全。” 听了他的话,陌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金巴利见状,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便留下一些食物转身离开。当他走到门口时,又被陌镰叫住: “金巴利大人,为什么救我?” “我说我早就认识你,你信吗?”金巴利回头,对陌镰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你成为血族之前,甚至在你没有成为你之前,我便认识你。” 这番话陌镰显然是没有弄清楚其中的含义,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离去,门又一次关闭。门外,金巴利靠在墙上,目光凌冽: “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镰……” 第21章 第二十场梦.紧拥 那次对话之后,陌镰总算是从藏书室里走了出来,住进了金巴利为他准备的房间,随后就是昏天黑地地睡了两天两夜。等他睡饱了醒来,居然慢慢恢复了精神,又是金巴利过去见到的样子。陌镰这样的变化,金巴利见了自然是欢喜的,却又担心他是在自己面前装作开心,私下里还是会难过。 “……镰,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终于又找到合适的谈话机会,金巴利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陌镰回头对他笑了笑:“读了些书,大人府上的书可比古堡里的有趣多了。” 见他笑了,金巴利心里微微一动,总算是放心了些。“你喜欢看书?”金巴利看着少年抱着书本目光柔和的样子,喜欢得不得了。 “嗯,以前家里穷,我能识字就是万幸了,根本没钱买书来看。”陌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时候我就总想,那些达官贵人家里一定有很多书吧?后来来到血族我总算见识到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夸张得多。” 陌镰就这样表情自然地说着自己过去的事,然后又回头看着金巴利。“大人是不是还在担心我?”见金巴利不说话,陌镰想自己是猜对了,“您放心,我哪也不会去,更不会蠢到回去找亚力山德拉。他那样误会我却还愿意留我一条生路,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不敢再奢求回到他身边。” 金巴利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苦笑一声:“我喜欢你这番话,可惜不是真心的。” “我……” “陌镰,”突然叫了对方的名字,金巴利无比认真地看向他,“你从很早以前就不会说谎,现在也是。” “你总说很早以前,是……什么时候?” 金巴利一时哑然,思索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跟你说了,又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且你这都不记得了,也不会相信的。” 又只剩下了陌镰一个人在房间里,他翻开书看了两页,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无奈合上书本,轻轻叹了口气:金巴利说的没错,他那确实不是什么真心话。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完完全全习惯了亚力山德拉的存在,怀揣着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绪度日。他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而斯澈的出现似乎成了打破平静水面的石子,直至如今,把他的生活闹的天翻地覆。 亚力山德拉完全相信了斯澈,甚至把自己送给属下这种事情都做了出来。陌镰的理智告诉他,亚力山德拉不值得留念,可潜意识里的情感在挣扎,那种想要回到亚力山德拉身边的渴望不停地折磨着他。 算了,还是留在这里吧。陌镰无力地躺在了沙发上,书也滑落到了地上。在这里,好歹还有一个金巴利还是喜欢他的,只要过了这最后的半个月,他就能彻底成为金巴利的所有物,和亚力山德拉再没半点关系,日子又会这样进行下去,直到有一天金巴利也玩腻了自己,再把他抛弃。 “不知道司徒星云没见到之后我怎么样了……”想着早就过了和司徒星云约好的见面的日子而自己却因这边的事情爽约,陌镰心里还有些愧疚。困意又一次慢慢袭来,陌镰渐渐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之前,他最后想到的是白川。 他想到了白川粉紫色的眼睛,想到了白川雪白的头发,不知怎的一股夹杂着思念的忧伤由心底升起,一直被带进了梦里。 “镰,要不要吃……”金巴利端了一盘水果进来,推门却见陌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可真贪睡,随时都能睡着。”他把水果放下,轻轻松松抱起了睡梦中的陌镰,放回了床上。 陌镰在睡梦中微微皱着眉,伴随着含糊的呓语。金巴利轻轻叹了口气,在他额头上柔柔的一吻: “别再梦见他了,镰,从今往后只要想着我就够了。” 陌镰好像在梦里听到了这句话一样,睡颜一下子也柔和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金巴利翻身上床,把人搂在了怀里,轻声喃喃: “好好睡吧,我的镰。” 这一觉,陌镰睡得十分安稳,就算在梦里,他也感觉到了有一个温柔的怀抱,珍视地把他抱得很紧。这是他五十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当然,也是唯一一个: 也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个。 第22章 第二十一场梦.灼心 “还是没有消息?”白川抬起眼睛来,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司徒星云。 “有的,总算是有消息了。”司徒星云表情有些复杂,“陌镰殿下被亚力山德拉送给了武官长金巴利公爵,听说是要成为金巴利的后代,被看管得很严。这样一来,我们可就没了通风报信的人。” 白川舒了一口气:“那倒无妨,只要他还活着就好,我可不希望再听见他的死讯了。说来,”他伸手把司徒星云扶了起来,“亚力山德拉怎么会突然就把陌镰送了人?不是很喜欢他来着吗?” “好像是……和我见面被发现了,就被人诬陷说是我们猎人的眼线。”司徒星云有点自责地抓了抓头发,“你说我们那个眼线也真是的,早得知了这样的风声就来禀报啊,说不定我们还能把陌镰殿下救出来。” 听了他这话,白川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线?什么眼线?” 司徒星云一脸莫名其妙:“就是我们安插在血族的眼线啊,你不知道吗?听说亚力山德拉就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身边有猎人的眼线,所以发现陌镰殿下和我见面后才会大发雷霆,把陌镰殿下送人的。” 白川怔怔地看了他半天,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艰难的开口道:“……星云,就算是主教的决议,只要是关于血族的,都要我批准的,对吧……” “对啊。”司徒星云很自然的回答道。 “可我……不,我们猎人这边,从来没在血族里安插过什么眼线啊……” 司徒星云第一次见白川有这样不知所措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不过他还是强行镇定道: “这有什么,万一亚力山德拉听到的消息本就是空穴来风呢?” “不太可能。亚力山德拉这个家伙你也知道的,只要是他相信了的消息,必定是十拿九稳真实的。这次这样冲动信了陌镰是叛徒的谗言,恐怕是因为太在乎陌镰,一下子失了理智。”白川越发觉得事情棘手,同时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在心里产生,“星云,若不是猎人在血族安插的眼线,而那人潜伏已久必定实力出众。你猜,会是什么人?” 司徒星云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声音有些颤抖: “恐怕那……不是人……是神……” “镰,这礼服你喜欢吗?”明日便是初拥之日,金巴利想着陌镰变成血族的初拥太敷衍,想给他好好补一个--虽然对陌镰来说不是什么可喜的事,不过他也不忍心打击了金巴利,便附和了一句: “喜欢。” “这件蓝色的呢?”金巴利又拿了一套出来。 陌镰稍微考虑了一下:“那就蓝色的吧。” 金巴利对他很好,在朝夕相处的这近一个月时间里,陌镰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听到一丁点关于亚力山德拉的消息,金巴利把他保护得很好。也许也是时候对那个家伙死心了,陌镰心里又是微微一痛,留在金巴利身边,不仅意味着他和亚力山德拉再也没有关系,也意味着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司徒星云,再也没有成为人类的机会。 “我知道你还是想走,”见陌镰有些心不在焉,金巴利忍不住说了出来,“不过听我一句劝吧,现在的你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嗯,我知道。”陌镰对他笑了笑。 次日子夜,血月当空。陌镰穿上了金巴利为他准备的礼服,一步步向祭坛走去。 虽说这也是有点典礼意味的活动,不过鉴于陌镰身份特殊,金巴利没有请任何人,只他们两个。当陌镰终于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金巴利笑了起来,向他伸出了手,而陌镰也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终于到这一天了,镰。” 陌镰点了点头:“嗯,开始吧。” 抚开少年略长的黑发,血红的月色让那一段白皙的脖颈笼罩上了一层妖异的光晕,那里还残留着亚力山德拉的齿痕,而今夜,金巴利会将它覆盖。 看着陌镰露出在外的脖颈,金巴利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就在他失神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里,陌镰突然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整个人都脱了力,几乎要跪倒在祭坛上。金巴利顿时大惊失色,不详的预告在心里升起,直觉告诉他,最不希望的最糟糕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金巴利,金巴利……”听到陌镰一声声呼唤着自己,金巴利连忙蹲下去,把人搂在怀里。“我好疼,胸口好疼,好像……好像有人在抽走我的力量……金巴利,救救我……” 怀里的人苦苦哀求着,金巴利却浑身冰冷,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他,悔恨与绝望贯彻了四肢百骸: 就在最后的这一刻,亚力山德拉新的继承人诞生了。 第23章 第二十二场梦.觐见 亚力山德拉面对了满桌公务信件,竟是一眼也看不进去,脑子里乱的很,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陌镰的模样:少年漆黑如墨的黑发,未觉醒时一双深蓝色的宝石一般的眼睛,透着些许稚嫩的清秀面孔,还有……亚力山德拉痛苦地捂住了眼睛,陌镰在身下欲哭的样子历历在目: “亚力……山德拉……”陌镰青涩地喘息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抬起,想摸摸亚力山德拉的脸,却被粗暴地按住了手腕。 “别碰本王。”他低低地命令道,强势地吻了过去。 “陛下?陛下?”斯澈的一声声轻唤把亚力山德拉拉回了现实,他回过神来,见斯澈笑得一脸谄媚地站在面前。“陛下是不是又想陌镰了?”斯澈有些不开心地嗔怪,顺势坐到亚力山德拉怀里。 亚力山德拉笑了笑:“没有。” 斯澈这才又笑了,伸手圈住亚力山德拉:“那就太好了,既然陛下选择了斯澈做新的后代,就不要再想着他了。”他说着,笑里带了寒意,“陛下放心吧,决斗的时候斯澈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亚力山德拉听罢没有作声,斯澈便认为他是默许了,娇媚地笑着,蛇一般缠在了他身上,殷勤地吻着他的脖子和脸颊,而亚力山德拉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陛下,金巴利大人求见。”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口传来了洛伽的声音。亚力山德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斯澈,站起身来。 “只他一个人?”他问道。 洛伽略略思考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不是,金巴利大人还带了陌镰少爷。” “让他们去书房。”亚力山德拉吩咐了一句便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斯澈和洛伽。 “陌镰怎么还敢来?” 斯澈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洛伽冷眼看着他,眼神里不难看出不屑。“少爷为什么会回来,你比我清楚。”在斯澈面前,洛伽没有一丁点尊重的意思。 “一定要杀了他……”斯澈狠狠地握起了拳。 大概等了有几分钟后,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亚力山德拉转过身来,目光越过难得对他鞠一次躬的金巴利,直直落到陌镰身上。 还是那样漆黑如墨的软发,还是那样透着稚嫩的俊秀面容,还是那样初见挺拔的身形,只是那一双已然变成深红色的眼睛不肯看向他。“陌镰……”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亚力山德拉轻声唤着。 “见过陛下。”陌镰跪了下来,完美的礼节和那一身穿得服帖繁琐的礼服让亚力山德拉心惊,过去几十年里陌镰都不曾这样过,如今只离开了一个月,金巴利居然都让他做到了,这样的改变看得亚力山德拉微微有些恼怒,也不再看他。 “陛下,新的后代是谁?”金巴利一向是心直口快,也不计较那些礼节,一手扶起了陌镰后便直奔主题,“当时说好了不能这样,你这是反悔了想要对我的镰赶尽杀绝吗?” 一句“我的镰”让亚力山德拉顿时动了怒,又被他生生压了下来。“是反悔了,那又怎么样?”亚力山德拉脸上不动声色,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这条命是本王留的,是死是活自然由本王决定。” 金巴利被他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正当这时,陌镰却又一次跪了下来。“镰,快起来。”金巴利急忙去扶,陌镰却低下头,双手将屠城黑金呈上。 “陛下所言不假,陌镰在五十年前就该作为人类死去,是陛下大发慈悲留了我一条命。如今陛下不想留我这条命了,那就请陛下赐陌镰一刀,将这命收回去。” 一时间没人出声,亚力山德拉震惊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少年,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是那样平和坚定,好像求死的人与他无关一般。 “……你和斯澈都是本王的后代,既然有决斗的规矩,那就得按规矩来。”半晌,亚力山德拉才说了这样一句。 陌镰在听到斯澈这个名字的时候猛然抬起了头。果然是他,又是他,陌镰心里苦笑,先是设计赶自己离开,又成了亚力山德拉的后代要与自己决一死战,果然,亚力山德拉的心已经倾向了那边。他把刀收回腰间,又低下头,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句: “遵命。” “那便定在明日,早些解决了,免得本王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心烦。”亚力山德拉扔下这样一句,转身离开了,再也没有看陌镰一眼。 “亚力山德拉!”金巴利拍案而起,几乎就要上去打他一拳,却被陌镰拦住。 “因为我不值得这样,大人。”陌镰抬头对他笑,虽说是笑着,眼底却是无限凄苦。“如果这是我的命,我都接受,我也逃不了。” 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无处可藏。 第24章 第二十三场梦.对决 整理好身上的猎装,最后一步是把屠城黑金稳稳地挂在腰间。陌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是看着自己一脸担忧又欲言又止的金巴利。陌镰愣了愣,对他笑了: “不必担心我,大人。” “我带你走吧,镰。”金巴利忍不住走过去抚摸他的脸,眼前的少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你根本打不过斯澈的。” “我知道的,大人。”陌镰轻声应了,踮起脚来吻了吻金巴利的嘴唇,“谢谢你,我不能再拖累你。” 金巴利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一愣,回过神来将陌镰紧紧抱在怀里。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等来了他,好不容易让他来到自己身边,才过了短短的一个月,居然就要永别。 “来生再见,我一定还会认出你,金巴利大人。”陌镰也反手抱住了他,仿佛是要抓紧生命里最后的温暖: 这是爱他到最后的人,是爱他的最后一个人。 这夜黑云压城,这个天空都是血红血红的。约定的时间已到,陌镰一个人离开了金巴利的府邸:他不愿金巴利送他离开。走到庭院门前时,陌镰回过头来看着这个自己短暂生活过的地方,看着站在窗口目送着他的金巴利,笑着挥了挥手。 金巴利也对他笑了笑,心里的痛楚占据了全身。陌镰离开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出去走走,不多时便会回来,这副从容赴死的样子似曾相识,在金巴利遥远的记忆里,也有这样的一幕:挺拔的黑衣青年提着刀,骑着马,在离开城门时回头对站在城楼上的他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的背影那样从容-- 然而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站在熟悉的古堡门前,陌镰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眼前所见,是大厅里站成一圈的众多血族贵族,最靠门口站着的,是洛伽。见了他,洛伽眼里闪过忧伤的神色,随后一个大礼跪倒在地,其他血族也纷纷跪下,整齐的响起问候: “恭迎陌镰少爷。” “各位请起。”陌镰连忙让他们起来,同时在心里苦笑:这大概是他生前最后的礼遇了。他抬眼看着对面,亚力山德拉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身边站着的是同样一身猎装的斯澈。他向亚力山德拉行了礼,话也不再多说,直接抽出了屠城黑金。 “陛下正因你我二人决斗之事烦心,那便快些做了了结吧。”陌镰毫无惧色,甚至还笑了笑。 “正合我意。”斯澈轻蔑一笑,也抽出了刀。大厅内的人群又向后退了退,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打斗空间。 陌镰知道自己绝对不如斯澈,可没想到差距如此悬殊。斯澈的进攻又快又狠,从刚一开始陌镰就要集中精力拼命招架,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不行,这样下去会输的很难看的。陌镰心里想着,不经意间看到了坐在上面的亚力山德拉,那有些不耐烦的神色让他心酸。陌镰咬了咬牙,知道如果一味防守便永远没有反击的可能,于是在斯澈又一刀刺过来时,他没有躲开,只是微微侧过身,那刀避开了要害刺进肩膀,同时抓住机会一刀划了过去。 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呼,斯澈吃痛地后退了几步,陌镰也被他踢开了一段距离。陌镰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原是对着斯澈脖子刺过去的,斯澈虽躲了却也没能完全躲开,这一刀竟生生划伤了斯澈的一只眼睛! 也算是死的不亏了,陌镰心里苦笑,与此同时斯澈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比之前还要可怕。陌镰几下没招架住,身上多了数处伤口,慢慢败下阵来。 “你会为这只眼睛付出代价的!”靠近的时候,陌镰听到斯澈这样说了一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向他心口又是一刀,陌镰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直接被刺穿了手掌。 斯澈冷哼一声,又飞速绕道陌镰身后,一刀横穿腰际,再一刀砍伤膝盖,让陌镰跪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场上似乎胜负已分,斯澈居高临下地对陌镰笑着,随后狠狠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未等周围人看清,就已经是挑断了他右手手筋,屠城黑金摔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疼吗?”斯澈柔声问着,伸手就要去拿屠城黑金,却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缩回了手。“看来你这刀还知道保护主人呢,”斯澈笑出了声,“不过没用了,再怎么保护你,你也必须死。”杀气布满了斯澈的脸,他把手里的刀高高举起,对准了陌镰的心口-- “住手。”一个不容拒绝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斯澈停住了手,不可思议地看着此时发声的亚力山德拉。亚力山德拉从王位上一步步走下来,把斯澈从陌镰推开,“他这条命,本王给的。”他在陌镰身边单膝跪下来,抚摸少年满是鲜血的脸颊,“今日就破个例吧,陌镰,由本王亲自来杀。” 陌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想过无数次,自己会被斯澈怎样虐杀,却不想会是亚力山德拉来亲手了结自己。斯澈也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一双眼睛更加轻蔑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陌镰,好像是在看什么天大的笑话。 “亚力山德拉,求你,不要……”陌镰哀求着,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亚力山德拉手里紧握了木锥,举起,刺下。 痛彻心扉。 第25章 第二十四场梦.作别 一瞬间大厅里寂静得可怕,陌镰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血液在地面上流过的声音。他倒在地上,生命被夺去的疼痛从胸口的伤向周身蔓延,疼到最后渐渐麻木。他定定地望着亚力山德拉,空洞又绝望的双眼让亚力山德拉心慌,忍不住跪下来,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这是最后施舍的温柔吗?陌镰想自嘲地笑笑,却没有力气牵动脸上的肌肉;他想伸手抓住亚力山德拉的衣角,却也没有力气抬手,继而他才想起,自己的手筋已经被斯澈挑断,再也不能抚摸什么了。 木锥穿心,对血族来说必死无疑,也好,这样好歹有个痛快,比被斯澈虐杀来的好很多。陌镰在心里自我安慰着,身体越来越冷,渐渐模糊的视线看到周围的人已经慢慢散去,慢慢丧失的听觉听到亚力山德拉低低的话语: “镰,别怪我。” 啊,太好了,终于不再自称本王了…… “镰,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的错。” 我的错?混蛋,我做错了什么…… “来世我不会再纠缠你了,放心去吧。” 不是说生生世世都要缠着我的吗?骗子…… “也许不该对你有任何喜欢的。” 是吗……是吗…… “镰……” 可是我爱你啊…… 亚力山德拉絮絮叨叨地说着,回过神来时,倒在手边的少年早就没了气息,胸口的伤口不再流血,嘴角却似乎带了一丝苦笑。亚力山德拉在他身边怔怔地跪着,心里也不知怎么,变得很空很空。良久,他站起身来,衣襟上滴滴答答地滴落着少年的血。 “去通知金巴利,带他回去吧。”亚力山德拉吩咐道,身边除了洛伽早已无人。 “是,陛下。”洛伽鞠了一躬,转身欲走。 “洛伽……”亚力山德拉忍不住叫他。 “是,陛下。”洛伽应了,却没有回头。 “本王……”亚力山德拉艰难地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出。欲言又止之后,他咬了咬嘴唇,“无事,去忙吧。”说罢,便离开了这个充斥着陌镰血腥味道的大厅。 此时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陌镰的尸身,猩红的血蔓延在破碎的大理石地上,形成了一副诡异又艳丽的景象。想陌镰这一生,最后从亚力山德拉那里得到的所有,也不过是一把屠城黑金而已-- 在血浸染了刀身的刹那,殿内异光闪烁。光芒散去的时候,陌镰身边已然多了一个高挑的青年。这青年披着黑色长袍,黑发黑眸,貌若神人。青年环顾四周,目光在陌镰身上定格,猛地睁大了眼睛。他踟蹰许久,在嗓子里唤出二字: “将军?” 青年毫不犹豫地将陌镰抱起,推开大门的时候,门外竟立了一个白衣少年,见他们出来,微微勾起了一个笑容。 “别来无恙,玄琅。”少年笑道。 青年皱了眉:“白珏?汝竟存活至今?这般招摇来见吾,不怕吾杀了汝?” “你被我封在黑金刀里两千多年,法力早就大打折扣,怎么还杀的了我?”少年依旧是笑,“另外,如今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白川。” “白珏也好,白川也罢,吾眼下有要事,汝且让路。”玄琅此刻没有耐心和他耗,就要绕过他带着陌镰离开,却被对方拦下。 “既然你要救他,那我们就是同一方的了。”白川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想法,“跟我走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玄琅本还对白川有所怀疑,但一听怀里人时间不多了,忙乖乖跟着走了。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各怀心事,谁也没有看到,玄琅怀里的陌镰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血族没有的眼泪。 天渐渐亮了起来,已经能看到前方的启明星。玄琅抬头看着千年未见的天空,不由得叹了一句:“将破晓。” “不错,”白川微微眯起眼睛,“天将破晓,不过……”“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26章 第一晨星.惊梦 亚力山德拉又一次从梦里惊醒。 又是这个梦……他痛苦地扶着额头,梦里少年忧伤地看着他,血不断地从胸前的伤口流出来,触目惊心。 “陛下又做梦了?”睡在他身边的斯澈被他的动静吵醒,柔声问道。 “没事。”亚力山德拉长舒一口气,“本王出去走走,你好好睡。” 亚力山德拉在偌大的古堡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一次来到一个上着锁的房间门前。门后是一个空旷的大厅,陌镰就是死在这里的。 十年了,每每惊梦,他都会不自觉地走到这个大厅门口。说来也怪,大厅地面分明是很好清洁的那种大理石,那日陌镰的血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亚力山德拉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心烦意乱,干脆让洛伽把门锁了,十年来一次也没有打开过。 那日他叫住洛伽,想问一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对不起陌镰。可那是洛伽的背影让他心慌,再加无论回答是怎样的,陌镰都已经死了,他也不想问无意义的问题,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陛下,鸣霜大人来了。”洛伽找了过来,“属下见您不在房里,就来这里了……” 亚力山德拉对他笑笑:“没事。鸣霜这个时间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洛伽点点头:“那个左刃猎人又出现了。” 亚力山德拉心头一紧:从去年开始,血族森林里频频有血族被杀,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所用武器并不是猎人常用的银子弹,而是近战利器,应该也是银制的,因为被杀血族身上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这种行凶仅针对血族,初步判断对方也是猎人,这人专挑贵族下手,最特别的是他的用刀,很明显这人惯用的是左手,于是便多了个左刃猎人的称号。亚力山德拉早就令手下人加紧去查此事,然而一年多过去了,还是毫无线索。 “陛下,左刃猎人又出现了,属下从金巴利大人那里回来,正好遇见他行凶。”鸣霜汇报道,“属下当时就要和他交手,可此人行动灵敏不输血族,就这么……逃了。” 毕竟鸣霜是个文官,亚力山德拉也不好多责备他什么。“看清长相了吗?”亚力山德拉追问道。 鸣霜仔细回想了一会道:“没有看清长相,但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应该是个青年,与属下差不多的身高。” “也不算没有收获了,多少有了点线索。”亚力山德拉安抚地说了一句,“你一个文官,没抓到他也是情有可原。若是那时金巴利在……”他突然不再说下去:自陌镰死后,亚力山德拉就再没见过金巴利,只是有金巴利的心腹来传信,说他很感激陛下多年来的信任,但实在年岁大了,辞了官。 鸣霜知道亚力山德拉在想什么,金巴利是个很好的同事,他的突然辞官让鸣霜心里也不太好受。“陛下,属下赶到的时候,那个原本要被左刃猎人杀掉的血族趁机逃了,属下觉得他还会对那个血族出手,不如我们守株待兔。” “好。”亚力山德拉同意了,“到时候本王也会亲自参与抓捕。” “遵命。”鸣霜深施一礼。 钟声敲了九下,白川揉了揉看书看得发疼的眼睛,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入了夜。“大人,您就这么日日夜夜呆在钟楼里,就不想出去走走?”看守的士兵是新来不久的,忍不住向他搭话道。 白川温温柔柔地笑:“我一直都在这里,没有出去过,倒也习惯了。” “听说您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那岂不是从小就被关着?您可是我们的白巫师,怎么可以这样对您?”那个士兵很是愤愤不平。 白川笑了笑,没有回话。他的容貌是不会变的,自堕天至今,无论是十年百年千年,他都一直是少年人的模样。为了守住这个长生不老的秘密,他门前的守卫没过几年就要换一换。他确实日日夜夜住在钟楼里,除了战况紧急都不会出门,可他也不会感觉无聊--尤其是最近几年,这钟楼里甚至可以说是很热闹。 门口传来问好声和开锁的声音,白川笑了起来:为他排遣寂寞的人来了。 “白珏,将军托吾给汝带的点心。”一身漆黑的青年走了进来,表情因为害羞有些别扭。 白川见他这副样子,更忍不住调侃:“还在天上的时候,我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邪神玄琅会提了一盒点心来看望我。” 果然,青年一下子就红了脸:“吾怎么会愿意来看望汝?还不是将军所托……” 玄琅这副样子看得白川哈哈大笑,也许只有这个人能让他这样开怀大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点心我收下了,回头替我谢谢你家将军。”白川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各式各样都是自己喜欢的。“最近有什么不顺利吗?” “确实有。”玄琅的话让白川拿点心的手一顿,“昨日的行动,将军险些被发现了身份。” 一听这话,白川竟笑了。“发现身份是不太可能的,”他咬了一口点心,甜味在口中散开,“毕竟他现在的模样,就算是亚力山德拉也难以认出了。” 第27章 第二晨星.烟雾 “将军,将军所托之事,属下已经办完。”玄琅对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男人单膝跪下,一字一句里尽是恭敬之意。 男人闻声转过身来。此人二十四五岁模样,生得是唇红齿白,面容轮廓柔和,眉眼间却十分英气;身材高挑匀称,半长的黑发在颈后用发带束起,五官端正俊美,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勾人心魄,泛着深沉的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陌镰。 “既然白川大人认为没什么不妥,那我就改日再去会会那个布朗子爵。”已经成长为青年的陌镰随意地靠在玻璃上,点了一支烟。“算他上次运气好,居然从我手下逃了,还害我差点被鸣霜发现。” 玄琅依旧在地上跪着,踟躇着开了口:“将军,属下以为,最近还是多加小心的好。此次将军险些暴露,血族必定会加强防守。” 陌镰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条斯理地吐出:“我会多加小心,可这个子爵作恶太多,必须死。”他抽烟特别好看,尤其是吐烟时微微眯起眼睛的样子,直看得玄琅挪不开眼睛。“玄琅,”陌镰突然叫他道,“有时我总觉得,十年前的自己太傻了,若不是血染刀刃把你唤了出来,我可能已经死了。” 玄琅闻言急忙拜了拜道:“将军吉人天相,就算属下没有出现,白珏也一定会把将军救下。而且将军经历了那一劫,血族之身身死,又变回了人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因祸得福。”陌镰若有所思,“可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为何偏偏我就可以以人类的身份复活呢?死了这一次不反而是随了我的愿吗?我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还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说到这,陌镰自嘲地笑了笑:想多了吧?他到最后可是除了金巴利以外众叛亲离,哪会有人帮他呢? “你先退下吧。”陌镰又看向了窗外。手里的烟已经烧得很短,他干脆就掐灭了。这个玄琅,竟是传说里那个被封印在屠城黑金里面的邪神,封印他的人居然就是长得一脸人畜无害的白川,或者说白珏。十年前作为人类苏醒过来以后,陌镰得到的信息量大到让他一时半会都消化不了。 曾经还是血族的时候,他做过的那个梦也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那是千百年前他的前世,那个为一人屠满城的残忍将军。白川说,救他是为了报恩,那么梦里那个白衣少年就是白川没错了,虽然这一点陌镰以前也想到过,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是堕神,还以这样的容貌活了几千年。 如果说身边这些人都是与自己前世有关系的,那么金巴利说“早就认识他”也一定是前世的事,只是陌镰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总之,自己现在是人类,这就是最好的了。陌镰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半敞开的衬衫领口处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纹身图案--那致命的伤口虽然愈合,却留下了无法恢复的疤痕,为了遮盖那伤疤,陌镰在那里纹了一个图案,是一个荆棘缠绕的十字架。 陌镰痴痴的看着那个十字架,忍不住抬起左手,细细抚摸图案掩盖下扭曲的伤疤。“亚力山德拉……”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日日夜夜留在他的唇角心尖,如今念起来却那样陌生了。 那个给了他新的生命的男人,杀了他的男人,给他爱的男人,厌恶他的男人。 突然,陌镰目光一冷,冷笑慢慢浮现在嘴角。“我会杀了你的,亚力山德拉……” 又是新的夜晚降临。 第28章 第三晨星.待兔 说起来,来到血族也有快一百年了吧?洛伽一边将亮晶晶的装饰物擦干净,一边陷入沉思。作为血族的日子,他过的很乏味,每个日夜都很漫长。说起来,最快乐的日子就是有陌镰在的那五十年了。想起故人,洛伽叹了口气:那么干净漂亮的一个少年啊,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满身伤痕,断了右手,胸口破了那么大的一个洞。凄惨地躺在地上的模样,洛伽至今都不敢细细想起,就如同当时的他不敢回头去看一样。 在那之后,亚力山德拉让他去伺候新的继承人斯澈。斯澈不是个老实的主,洛伽一开始就知道。可每每见到斯澈粘着亚力山德拉撒娇,或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不堪的场景时,洛伽心里都会替陌镰难过,那种感觉就好像被背叛的人是自己一样。 陌镰死了,斯澈虽伤了一只眼睛却依旧喜不自胜;亚力山德拉面对一地鲜血不动声色;一群趋炎附势的贵族对新的继承人三呼万岁。在这么多血族当中,除了洛伽之外,唯一一个替陌镰悲伤的,是金巴利。 “所以……他输了?”得知消息的时候,金巴利的目光一瞬间失了光芒,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大人请节哀。”洛伽深鞠一躬。 “节哀?”金巴利苦笑着抬眼看向洛伽,那种悲伤到极致的眼神,洛伽永远也不会忘记。“洛伽先生,这份悲哀你叫我节哀?你自己做得到吗?” “洛伽,”亚力山德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今晚抓捕左刃,本王也要亲自参与,你去把衣服和武器准备好,一会替本王更衣。” “是。”洛伽微微行了个礼,就要告退。 “洛伽。”亚力山德拉又一次叫住了他。 “是,陛下。”洛伽依旧是没有看向他。 亚力山德拉注视着他的背影,终于开了口:“你似乎不太待见本王?” “属下不敢。”洛伽转过身来跪下,语气平平淡淡,一直低垂着眼睛,似乎真的不想看自己的王。 “你是在为陌镰的事怪本王?”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听出亚力山德拉语气里的低沉,洛伽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冰冷地对他一笑,“陛下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更何况属下怨念也好,或是陛下大发慈悲后悔了也罢,少爷不也都已经死了吗?无论如何都已经回不来了不是吗?” 空气沉默了许久,亚力山德拉重重坐到沙发上,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果然,在怨恨自己。亚力山德拉有些痛苦地扶住了头。洛伽虽然只是一个下人,却勤劳能干又悉心伶俐,亚力山德拉确实很喜欢他,所以才留在身边贴身伺候着。洛伽看事情总会看得很透彻,也是个忠心耿耿的,如今连他都在为陌镰的事情责怪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呢…… 算了,不想了。亚力山德拉站起身来,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快抓到左刃,不能放任他这样残杀血族了! 布朗子爵的府邸附近,鸣霜早就带人潜伏了起来。亚力山德拉赶到的时候,一行人纷纷侧目,却没有一个敢站起来行礼--若是这个时候有什么大动静,绝对会被对方发觉。 “情况如何?”亚力山德拉低声问鸣霜道。 “暂时无事。”鸣霜也低声应道,“臣等从白日里就开始候着,到现在也没见到有什么人进去。属下觉得今日可能是不会来了,若是在夜里这种血族占优势的环境下作案,那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亚力山德拉摇了摇头:“就算如此也不能松懈,让你的人换班的时候小心些,别出什么动静。” 此时已经迫近子时,布朗子爵的府邸依旧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异常,只是偶尔能听见几声子爵逗鸟的声音或是女仆的轻笑。看来是真不会来了吧?亚力山德拉正这样想着,突然便听见府邸内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伴随着杂乱之声。 还是让他得手了!亚力山德拉大叫不好。鸣霜也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指挥手下蜂拥而去。亚力山德拉看着身边匆匆跑去的武官们,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直觉,好像有什么在召唤着他一样,让他就在原地。 武官们在偌大的宅子里跑来跑去,一时间骚乱得不行。亚力山德拉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看向月亮时,却正好看到一个身影从房顶略了过去。 左刃!亚力山德拉的心一下被揪紧,他再来不及想太多,只身向那个人影追了过去。 第29章 第四晨星.久别 虽然之前就有听说左刃的行动速度非常快,但真的和他展开追逐的时候,亚力山德拉还是有些吃惊。前方的身影敏捷地越过树枝屋檐,身手之灵敏让亚力山德拉暗生怀疑:这人的速度和灵活几乎超出了人类的极限,他作为血族之王都难以追上。 亚力山德拉微微定了定神,扫了一眼四周,登时心里一惊:这根本不是向人类社会去的方向,而是奔向他的古堡!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亚力山德拉越来越害怕,左刃对这一片路线的熟悉程度让他害怕,难道说这个为非作歹的左刃根本就是血族的人,还是古堡里的? 左刃三两下跃上一处塔楼,亚力山德拉也追了过去,却发现对方停了下来,背对着他站着。亚力山德拉本可以趁这个机会把他抓住,却也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二人各站在塔楼的一端,月光流淌下来,让亚力山德拉能看清左刃的背影。鸣霜上次看得不错,果然是个挺拔的青年。 “很久没回来这里了。”左刃开了口,亚力山德拉的视线越过他看过去,正能看见不远处自己的古堡。更让他惊恐的是,这青年一开口,声音虽稍有低沉,却十分好听,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本王身边的人?” 左刃笑了起来,低头点了一支烟,烟头微弱的火光一闪一闪的。“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可惜了,对您来说,我不是。”亚力山德拉看着那个抽烟的背影,拿烟的动作和每一次吐烟都充满魅力,想必也是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吧?他想。 “亚力山德拉,”左刃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难道你是完完全全把我忘了吗?” “本王……”亚力山德拉一愣。眼前的人明明在用陌生的声音陌生的语气说着话,却一字一句都牵动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左刃自嘲地笑笑,转过了身来-- 亚力山德拉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呼吸也一紧:月光洒下来,流过青年略长的黑发,发丝下是一张已经褪去了青涩的俊逸脸庞,一双深红的眼睛勾魂摄魄。青年看着亚力山德拉震惊的表情,慢慢吐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半眯起眼睛的样子勾人至极。他勾起嘴角,冷笑道: “怎么?好歹同床共枕过那么多天,过了十年再见,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 亚力山德拉还没缓过神来,半晌,他颤抖着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陌镰……” “哎呀,您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了。”陌镰顾自抽着烟,欣赏着亚力山德拉震惊的神情。 “可……你不是……” “我不是死了吗?对吗?”陌镰接过了他的话,“十年前作为血族的时候,我曾意外发现自己有时还有微弱的心跳,还可以成为人类,却一直没找到方法。你那一刀,居然正随了我的愿,血族之身身死,作为人类重生。亚力山德拉,”他一步步向亚力山德拉走过去,“你说,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亚力山德拉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十年了,陌镰二十五岁的模样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眉眼间英气又媚气,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很好闻。他完全是变了一个人,对了,左刃是……亚力山德拉突然反应过来。十年前斯澈挑断了陌镰右手的手筋,成为人类后自然不能像血族一样完全恢复,想必是右手落下了病根,才慢慢把左手当作惯用手。之前那些血族收到的不可愈合的伤害,他也早该想到的,就是屠城黑金造成的! 如果右手没能完全恢复,那胸口……亚力山德拉视线慢慢下移,落到陌镰半敞开的领口。陌镰见状也不躲开,就大大方方地任他看。 “我在那里纹了个十字架,您满意吗?”陌镰的话让亚力山德拉愣了愣,而陌镰则趁他此时低头,微微抬脸吻了过去。 第30章 第五晨星.烙印 陌镰的唇形生的好看,纤薄柔软,接吻的时候十分撩人。而眼下,自己居然会被他强吻,亚力山德拉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话虽如此,亚力山德拉却始终不忍心把他推开,一再忍耐后,最终还是一把搂过了他的腰,回应了过去。 也不知亲吻了多久,亚力山德拉吻的热烈,同时他也清楚地感觉到,陌镰的吻里更多的是撩人,而非出自于心底的感情。在离开他的十年间,陌镰是不是也这样与别人亲吻过呢…… 双唇终于分离,陌镰轻轻把亚力山德拉推开,眼睛里闪烁着冰冷和戏谑。“看来你还是挺喜欢吻我的嘛,也不像是玩腻了的样子。”陌镰贴近在亚力山德拉耳边,带着烟草味的呼吸轻轻软软地掠过对方的耳垂,“既然没有玩腻,当年为什么那么急于处理掉我呢?为什么会那么狠心呢?” “……你恨本王?” “是这样。”陌镰后退一步,笑得狡黠,“今夜让你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不想让你在未来死的不明不白,连自己是被谁杀的都不知道。” “镰……”亚力山德拉伸手想拉住他,可陌镰比他反应更快,直接从他身边掠过,消失在黑夜里,只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 “后会有期,亚力山德拉。” 陌镰的身影已经消失,亚力山德拉却无法平静。本该在十年前死去的陌镰,如今突然以成年的形态出现在面前,还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甚至要杀死自己。“果然,是本王做错了。”亚力山德拉喃喃自语,然而错了又如何,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陌镰就是左刃,那下一步该怎么办?亚力山德拉好像是第一次明白了不知所措是什么感觉。还是先回去吧,他叹了口气,在坐在王位上的千年里,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疲惫。 陌镰在树林里左拐右拐,最终在一座庄园门前停下来,确认左右无人后,一闪进了屋内。 “回来了?” “我回来了,金。”陌镰对现在楼梯上的人笑。 “这么久没回来,最近不顺利?”金巴利走下来,伸手一揽,环着陌镰在沙发上坐下。 陌镰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怀里。“还成。”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我刚才见到亚力山德拉了,他确实是没想到我还活着。” “抽烟不是对人类的身体不太好的吗?”金巴利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没有阻止,毕竟陌镰抽烟的样子充满了魅力,“见到他了?那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陌镰吐了一口烟。 金巴利好一阵子没说话。十年前他得知了陌镰的死讯,但前去找尸体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找到,没想到过了几天陌镰居然偷偷跑来了他府上,他这才知道陌镰已经恢复了人类身份。成为了人类的陌镰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猎人组织,而金巴利和他,这一个血族贵族和一个顶级猎人,居然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十年之久。 “你真舍得利用亚力山德拉?”虽然犹豫,金巴利觉得还是要问一问。 陌镰眯起眼看了他一会,随即翻身起来跨坐在他腿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笑着反问:“金巴利大人到如今还是信不过我?” “倒也不是。”金巴利顺势搂住他的腰,“我只是想着,你曾经也是爱他……” 话音未落,陌镰就已经低下头,带着挑 逗意味地在他脖颈间亲吻舔舐。“那又怎么样?”陌镰的呼吸就在金巴利耳边,弄得他痒痒的,“我陌镰现在是属于你金巴利大人的,对那家伙还有什么爱不爱的,早些杀了他才最重要。” 金巴利笑了笑,把陌镰紧紧抱住。“没关系,不管你爱的是谁,我都会保护你。”陌镰身上的烟草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金巴利,怀里这个人早就不再是曾经单纯无邪的少年,他的心已经被仇恨和杀戮填满。 “你家将军还没回来?”白川翻着手里的书,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是,吾想请汝卜算一下,将军他……”玄琅话还没说完便被白川打断了: “你家将军没事。”白川递了块点心给一脸不安的玄琅,“我虽然堕天很久了,但这点感知力还是有的,不像有的家伙,同为堕神,却是法力全无。” 玄琅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吾本为邪神,不如尔等祝神可感天意,窥人心。” “是是是。”白川见他窘迫,满足地笑了起来,“不过有一件事我们还没弄明白,那个亚力山德拉身边所谓的卧底到底是谁。你最近要是没什么事,回天上查查,看有没有哪位神官下来了。” “可……吾为邪神,是否有些不妥?” “你是被我封印的,又不是犯了什么错被勒令堕天的,与我不同。”白川叹了口气。 “吾还没问,汝是如何堕天的?”玄琅起了好奇心。 白川看了他一眼。“想听吗?”见玄琅点头,白川苦笑一声,将这遥远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31章 第六晨星.如初 创世之初,白川便诞生了。 他生于玉石之中,诞生时便是一头白发。被其他神明发现时,他正是少年模样,一身白衣行走在山林之间,为世间众生唱祝祈福。当时的神明都被眼前所见所闻震撼,当即将他封了祝神,赐名白珏。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天上一处黑金也化了人形。这黑金里生出的是个黑发黑眸的青年,生的十分冷峻。诸神说,这青年资质平平,空有一身武艺,浑身都好像笼罩着不详的气息。但因为是天上诞生的,也没犯什么错事,便随便封了个邪神,赐名玄琅,塞到地神那里做些杂事。 白珏特别喜欢找玄琅玩。 神明们起初以为是白珏年纪小,分不清什么身份尊卑,才屈尊降贵地去找一个不起眼的邪神。奈何劝了又劝,白珏还是一如既往地往玄琅那里跑。诸神只好摇头叹气,暗地里说是那邪神给祝神大人下了咒了,真是晦气之人。 玄琅自己也搞不懂,怎么这个干干净净的少年就那么喜欢自己。“白珏,世人皆道吾不祥,汝还是离吾远些罢。” 白珏扑闪着洁白的睫毛,很是无辜地看着他:“谁人说汝不祥?在下怎的从未听说过?” “……”玄琅一时语塞。眼前的少年明摆着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可那一脸天真却让人不忍戳穿。 白珏噗嗤一声笑了:“玄琅,吾可知天意,想必汝也是知道的吧?”他看着远方,轻声道:“吾可看见,千百年后,汝会救吾一命。” 玄琅不信:“胡言,吾知你会知天意,可千百年后的事,恐怕连上天都不知晓,汝又怎能看见?” 白珏自知再怎么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干脆就不再说话了。玄琅见他突然住声,也自知说错了话,忙转移话题道:“吾听闻,天神与地神不合?” “他们之间的生死之战是迟早的事。”白珏轻柔地笑笑,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只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在这温柔的外表下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力量,那双紫色的眼睛又是怎样将世间一切一览看透。 他的这双眼睛,看的都是血雨腥风,尔虞我诈。在他眼里,世间干净的东西太少,而眼前这个人虽是一身黑衣,却干净得剔透。所以白珏喜欢多跟他在一起,因为这是他生命里最后的光芒。 “……若真有那日,你我岂不是成了对头?”玄琅的表情有些纠结。 “地神是不会赢的。”白珏轻声道,“不过汝且放心,吾会护汝周全。” 如白珏所说,这场圣战很快便爆发了,而在白珏意料之外的事,是它爆发得太过突然,几乎是毫无前兆地,一场腥风血雨便铺天盖地般袭来。听说地神是被偷袭,输的一塌糊涂,当场便被削去了神位,打入轮回。而他手下的人也是死的死,残的残,有几个幸运的逃了出去,天神下了令,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都要抓回来或是就地正法。这为数不多逃走的几个里面,便有玄琅一个。 在玄琅被抓住之前,白珏先被押到了天神面前。 “玄琅在何处?”天神高高在上地问他道。 白珏虽是被五花大绑,却依旧是风度翩翩。“吾不知邪神在何处,况且神尊已是神明之首,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绑了吾这祝神,怕是不合适。” “他已不是邪神,是神灵中的叛徒。”天神冷哼一声,“不管汝知不知他在何处,本尊都命汝去把他抓回来,否则汝便也一同堕天!” 白珏喉咙动了动,又露出了那种柔柔的笑:“既然如此,那吾遵命便是。只是在去除掉玄琅之前,吾有要向神尊讨要一物。”他抬起眼睛,语气虽然恭敬却充满了不容拒绝:“吾要孕育出玄琅的那块黑金石,请打造为短刀一柄,以除玄琅。” 天神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准。” 闻言,白珏轻轻笑了一下,对他重重磕了个头。 《创世录》记:白珏得黑金,锻短刀,淬以血,得圣物黑金刀。乃往人间,寻玄琅。越明年,遇之山林,欲杀之。谚曰:“久别再遇知己,士弃兵戈而促膝。”是以白珏终不能提刀相向,唯有封玄琅以黑金刀,方得护其周全。封印之时,誓之曰:“遇地神则出”。封印毕,东窗事发,天神震怒,故祝神白珏堕天,下落未可知。 第32章 第七晨星.使臣 一场刀光剑影,挺拔的少年理了理头发,露出一张与他勇猛身姿不符的清秀的脸。 “莫将军,白公子来了。”一个小兵上前道。 少年一惊:“白哥哥?” “怜儿许久不曾回去,还不许我来看看?”白川笑得温温柔柔,手上折扇轻摇。“今年的槐花开的特别好,给你做了好些槐花饼,正好给你送来。” “哥哥一路颠簸想必累坏了,快进来歇息。”莫怜见了白川,又听说有槐花饼吃,不由得喜笑颜开,小狗一般巴结着粘了上去:“哥哥如今待怜儿这样好,若是哪日讨了媳妇,可还对怜儿好?” 白川一下便被他逗笑了:“且不说我不会讨什么媳妇,就算是讨了,怜儿也依旧是我的怜儿。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也不怕被你这些部下笑话了去。” 莫怜不屑地一扬下巴:“谁敢笑本将,便罚他抄书背书,看谁还敢!” 白川叹了口气:果然,这位地神入了轮回,再生为人,也依旧是改不了这股实为无心的狂妄。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黑金刀上,堕天以来的千百年间,他四处游荡寻找地神的转世,其实也就是为了把玄琅放出来而已。 “白哥哥,听闻京城来了位西洋使臣,生的是黄金一样颜色的头发,翠玉一样颜色的眼睛,说是好看的紧。我便想着,白哥哥会不会也是西洋人,才白发绛眸,绝非他们说的……”莫怜偷眼瞟了白川一眼,吞了吞口水,“妖怪……” 原是在意这个,白川笑了。“那西洋使臣想必也是个大人物,圣上不叫你去见见?”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自然是传了我的。”莫怜满脸的得瑟,“圣上叫我今晚入宫呢。” “那便好,还不快去收拾收拾换了朝服?”白川语气里有些嗔怪,催促着少年快去。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莫怜这一去,遇到的竟是一位在来世的人生中举足轻重的人。 入了宫,莫怜自然是不敢放肆。他规规矩矩地跟着侍卫入了大殿,又规规矩矩地跪下,向他的王请安行礼。抬头时一个不小心,莫怜与那位西洋使臣目光相遇。那人的双眸果然是如同翠玉一般的颜色,又很亮,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在下金巴利.布朗,莫将军。” 目光相对,对方站起身来,对他深深鞠躬。莫怜被他这一下弄得有些慌乱,忙也行了一个大礼: “见……见过使臣大人,末将莫怜。” “莫怜?倒是个孤勇的名字。”金巴利微微眯起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莫怜好像看到他眼里有血光转瞬而逝。 后来的事实证明,莫怜没有看错。 使臣入住了最好的宫殿,王让莫怜亲自在门前守夜看护,以表尊敬和交往的诚意。在旁人看来,身为上将军却做着普通侍卫的工作,简直是奇耻大辱,但莫怜不恼,反而乐在其中。他总觉得这个发色眸色不同于周围人的使臣,很有可能是白川的同族,兴许还认识白川呢。白川总说自己是犯了大错被从家乡驱逐出来的,可莫怜不信,他无法把罪不可赦和温柔的白川联系在一起。 莫怜生了一副好模样,怎么看都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儿郎,这让金巴利出来进去的时候总忍不住多看他一眼,这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 “大人,您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大概一二年的样子。”金巴利只身在外,也难得有个说话的人,便把莫怜请进了屋。“寻常人都害怕我这双眼睛,怎么你不怕?” “我自然不怕,说来,我有个要好的哥哥,也是色目,”一想到说不定可以打听到关于白川家乡的事情,莫怜突然激动起来,“说来,也许大人您会认识他呢,我那位哥哥名唤白川。” 金巴利略略思考一下,摇了摇头:“这个名字我不曾听过。” 莫怜显然有些失望,却也没再深究。金巴利眯眼看着他,开口道:“说是一二年,其实离我回去的日子也不远了。”莫怜闻言愣了一下,金巴利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我想带你回去,你愿意吗?” “大人说笑话呢!”莫怜哈哈直笑,“我又不是贡品什么的,还能被大人您讨回去不成?”笑够了,他正色道:“况且,我为一国上将军,怎么能离开我的国家?” 金巴利笑了笑:“不回去便不回去吧,我这也是想保住你而已。”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莫怜心里有些犯嘀咕,却没有过多过问。 一个月后,金巴利突然回国,莫怜猝不及防听了这个消息,还愣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当站在城楼上看着金巴利的车队远去的时候,他心里升起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甚至又一次想起了初见那日金巴利眼底闪过的红光。 那是莫怜成为上将军的第五年,血族大肆入侵了这个国度,血族王亚力山德拉亲征。当莫怜提着黑金刀出城门应战时,他的第一个劲敌便是金巴利。 第33章 番外一.蔷薇十字 巨大的疼痛一点点回归身体,又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陌镰首先是笑了出来: 他居然还活着。 “醒了?” 床边传来白川温润的声音,陌镰看过去,用尽力气嘿嘿一笑:“醒了,没想到还能醒过来。”笑着笑着,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拉开着,阳光暖洋洋地洒满了整个屋子。陌镰的大脑短路了一瞬,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沐浴在阳光下的手,各种疑问才一股脑冲了出来。 “欢迎回来,陌镰。”白川看着他呆呆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白川拉过陌镰的手,将手放在他胸口,让他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从此刻开始,你便是作为人类重生了。” 沉睡已久的心脏此刻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成为这颗心的主人活着的证明,同时也带动着那里的伤口一下一下的钝痛。回忆浮现了出来,亚力山德拉亲手刺穿自己胸口的场景历历在目,那种疼痛压得陌镰喘不过气来。 曾经护着他,念着他,最终还是弃了他。 “你睡了很久,伤口愈合得都差不多了。”白川轻轻拆开了陌镰胸口的绷带,“虽然你这命我是救回来了,可这伤疤怕是一辈子的了。” “我的刀呢?”陌镰问道。 白川回身从柜子里取了屠城黑金来给他,“这刀里是封着神灵的,没想到你的血把他放了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陌镰细细打量着屠城黑金,刀身因浸染了主人的血,乌黑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子妖异的红光。“白川,”他低头擦着刀,“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于他的疑问,白川并没有惊讶。“我想你也猜到了,我不是人类。”他微微笑着,粉紫色的眼睛里似有星光,“我是堕神,生生世世都在找你。不过这一世之后便不会了,你已经把他放了出来。” 原来如此。陌镰心里苦笑,他还奢望过那么一小下,白川会不会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原来也只是想利用他放出那刀灵罢了。也是,从五十年前那时开始,他就该知道这世间的温暖都是他不配拥有的了。 “我想要一面镜子。”他说。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让白川永生难忘:陌镰对着那不大的镜子,生生用屠城黑金的刀尖,在胸口的伤疤上刻了一个缠绕了蔷薇荆棘的十字架,伤疤处的新生的皮肤肿得通红,可他仍微皱着眉,一刀一刀地刺下去。 “我救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死的。”白川嘴上这样说着,却并没有出手阻拦。 白川抬眼,满是冷汗的脸十分苍白。“我给自己身上刻了十字架,有没有资格成为猎人?”见白川微微愣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比你们更了解血族,这是我的优势。” “太天真了,陌镰。”白川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就做得了主吗?” “我是堕神,我的任务就是一直一直呆在这个钟楼里,加持猎人的能力,占卜,祈福。”白川脸上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笑容,却凄凄惨惨得让人心疼,“我没有自由,也没有权力。” “我只是个不会老不会死的工具。” 陌镰冷眼看着他,收刀入鞘,一言不发。从醒来到现在,对于亚力山德拉,他只字未提,就好像那人与他毫无关系一样。可他心里清楚,就算当时几乎已经没了意识,他也还是感觉到了眼角流出的冰凉的液体,迅速埋入发鬓。 他为那个人哭过了。血族是没有眼泪的,所以那个瞬间陌镰明白过来,自己大概真的与亚力山德拉无关了。 “住在东方的萨特男爵,是个嗜血如命的疯子,几乎每天都要杀上十几个人类,供他进食玩乐。”陌镰慢慢翻身下床,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白川注视着他:“你要做什么?” “他是我的第一个目标。”深吸一口气,陌镰将衬衫扣子一个个扣好,一双红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更加鲜艳。他微微眯起眼睛,阔别已久的温暖让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十年,可以改变一个人多少? 每每回忆起这十年,陌镰便会在心中苦笑。镶着宝石的梳子梳过半长的发尾,镜子里的他随意地披着一件睡袍,露出大片的肌肤。结实匀称的胸前,十字架上盛开着蔷薇花,花藤蔓延到锁骨,点缀着暧昧的红痕。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陌镰微微笑着,抚摸上那人的金发。“金……”他气息掠过对方的耳畔,眼神里满是撩人。 “下一个,你想杀谁?”金巴利顺势吻了吻他。 陌镰回过头来,勾人地笑着:“亚力山德拉。” 金巴利不再说话,只低头吻了过去,对方也在回应着他,空气开始不断升温,满室旖旎愈演愈烈。 爱之深,恨之深。金巴利明白的,从十年前陌镰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金巴利就明白,陌镰这一生,爱的都只有亚力山德拉一人。 没关系,都没关系的,只要此刻他还在身边,就够了。 第34章 第八晨星.将军 四目相对,莫怜竟许久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金巴利先开了口: “你当时该跟我离开的。” “跟你离开?”莫怜冷哼一声,“难道要本将看着百姓民不聊生而自己安然度日吗?” “你是个很出色的臣子,可惜跟错了君王。”金巴利一脸惋惜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便不必多言,你我如敌人一样一决高下吧。” 莫怜也毫不迟疑,黑金刀出鞘。神器总是带着自己特殊的光彩的,刀出鞘的瞬间,金巴利愣了愣,不过紧接着,对方已经大开杀戒,其身手之敏捷让金巴利叹为观止。他看得入迷,完全没有发觉身边已经走过来一个银发少年。少年年纪不大,却是一身强大的气场,红色的眼眸里也透着一股英气。 “叔父,此为何人?”少年一开口,金巴利忙转过身来,笑道: “这是素有杀神之称的上将军莫怜,我那时也是和他有些交情的。他身为人类却能对血族起到这样的压制,若是成了血族,怕是无人能敌。亚力山德拉,这人带回去给你做后代如何?” 年少的亚力山德拉目光锁定了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一会,开口道:“本王去会会他。”说罢,便飞一般地冲了过去。 金巴利站在原地摇头:果然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战场之上,两个少年打的不可开交,但终归还是亚力山德拉略胜一筹,莫怜渐渐败下阵来。“人类的上将军,不过如此。”亚力山德拉在压制对手的同时还不忘顺带嘲讽。 莫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将在和你交锋之前已经杀了那么多,体力跟不上了,不让绝对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亚力山德拉也不服输,冷冷一笑道:“少找那些理由,说你打的过本王,那就试试。” 传闻他们这一仗打得昏天黑地,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打一交手,莫怜就知道自己不是亚力山德拉的对手,对方不仅出手快准狠,还能兼顾防守。血族的愈合速度非常快,要想杀死他们,只能直击要害处,而亚力山德拉一直没让他得手,只伤到了躯干和手臂。不过奇怪的是,那些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这倒让双方平衡了一些。 莫怜自知没有胜算,却还是咬牙硬撑着到了亚力山德拉也体力不支的时候。打到最后,两个少年各自站在一边喘着粗气,都是一身的血,分不清哪些是谁的,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 “不……不打了……”莫怜心里知道,虽然自己看起来还有点力气,实际脚下已经开始发软,再打下去绝对会丢了命。“算个平手吧。” 亚力山德拉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心里难免惊恐,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莫怜的黑金刀上。 “是本王输了。”亚力山德拉突然开口道,“本王会下令撤兵,如果今生还有缘再见,定要与将军分出个胜负。” 莫怜嘿嘿一笑:“那敢情好,不送了陛下。” 这一仗,莫怜算是硬拼着翻了盘。他骑着马回到帝都,本以为会看到百姓劫后重生欢天喜地,亦或是把他们当作英雄夹道欢迎,可都没有。他看到的是叫嚣着愤怒着的百姓,似乎是要杀谁。 莫怜下了马,拦住一人问道:“这位小兄弟,城里这是在做什么?” “杀血族的卧底!”那人愤愤道,定睛一看发现是莫怜,又大声嚷嚷起来: “是那个叛贼!那个窝藏血族的叛贼回来了!” 叛贼,这两个字狠狠刺在了莫怜心上。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成了窝藏血族的叛贼?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他们所说的血族卧底是……莫怜的心一下被揪紧,不顾周围人叫嚣打骂,向将军府跑去。 好在,他到的早些,入府看到的还是安安静静站在院落里的白川。他冲上前,拉住白川的手: “白哥哥,快走,他们要杀你。” 白川立住不动。“他们若真要杀,是逃不掉的。我这白发色目,他们从来都觉得可怕。这见了血族也是色目,方才觉得我也是血族。”白川轻轻叹了口气,“解释不清的,随他们去吧。” “白哥哥素日里为他们问诊看病从不收钱,怎么一下子就转向白哥哥了?” “是王上的命令。”白川淡淡道。 莫怜愣住了,果然,一个无能的君王会把一切天灾人祸得归结到一些非自身的源头上。天降大旱便是百姓得罪了龙神,外族入侵便是有人里应外合,百姓起义便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总归都不是朝廷君王的错。而他这位上将军,一手掌握军权,年纪轻轻骁勇善战,甚得民心,君王想必也是怕极了他,想趁此机会将他除去。 怕他反了是吗?好,那便反! 莫怜转身就要向外走去,突然被白川拉住:“终是要背信弃义?”白川声音也是柔柔的。 莫怜没有回头,青涩的少年好像在这样权力的争夺中一下子成熟了。 “别无他法。”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若一去不回,无需马革裹尸。若此生罪过罄竹难书,那便遗臭万年。”他回过头,对白川笑了。 “为汝,无妨。” 第35章 第九晨星.惊闻 “……他把全城所有未成人的孩子都抓了起来,一个个绑在城楼上,让他们的亲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虐杀。与其说杀死所有人,倒不如让他们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白川十分平静地叙述着千百年前那场令人震惊的屠城事件,就好像自己从未见过那样残忍的场景一般。 玄琅听得嘴角抽筋:“汝知道那要损多大的阴德,为何不阻止将军?” 白川淡淡地看了过来,眼神里毫无感情:“我是和他没什么交情的,他是地神转世,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放你出来。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无情终归是遭了报应。那些人失去了孩子更加愤怒,莫怜死后,他们仍不打算放过我,直到他们知道我不是血族,是神明。再然后,”他抬起头,有些呆滞地看着头顶华丽的浮雕,“再然后我就被关进了这个钟楼,千年百年,为他们所用。” 陌镰靠在门外的转角处,发着呆。这段前尘往事他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听完了,他知道白川生生世世都在找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唯一能放玄琅出来的人,但这其中的原因,他从未问起过,对他来说或许也没那么重要。只是陌镰总未想过自己竟是坠入轮回的堕神,这也就能解释通了,为什么当年亚力山德拉偏偏选中自己为后代,为什么成为血族后自己还会有微弱的心跳,为什么能作为人类复活。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亚力山德拉知道自己来找白川会大发雷霆,因为他们是见过的,前世他为白川嗜血屠城,亚力山德拉也是知道的。也许在亚力山德拉心里,他们这一世相见会旧情复燃,陌镰也会为了白川毫不犹豫地背叛他。 原来是这样,陌镰捂着脸苦笑,原来他们这些因果轮回都知道,蒙在鼓里的始终只有他一人。 陌镰平复了一下心情,从怀里拿了一支烟点上,又是平日里那副带着痞气的模样,一边扯着领带一边走了过去。“玄琅,告诉司徒星云那个老妈子晚上不用等我吃饭,我去金巴利那。”他很是随意地往墙上一靠。 “是……将军。”玄琅见他进来,有些慌张,“将军几时来的?属下未能远迎,实在是……” “我刚到。”陌镰打断了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来,“你不用对我这么尊敬,什么将军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我现在就是个教会手下的小混混,靠勾引男人一步步爬上来的,实在配不上让谁尊敬。” 玄琅被他一番话噎得哑口无言,白川笑了笑,打圆场道:“金巴利大人也是真心对你好的,你这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 陌镰嗤笑一声:“谁知道他把我当成谁了。”他把刚吸了两口的烟在手里掐灭了,本想丢到地上,又想起白川爱干净得很,便随手塞进口袋里。“我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有缘再见吧。”陌镰挥了挥手就要走。 “陌镰,”白川突然叫住了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我们最后的目的,是杀了亚力山德拉,别忘了你在金巴利身边的目的,也不要……” “你放心,见了亚力山德拉我也不会心软。”陌镰对他笑了笑,屠城黑金在手上熟练地打了个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白川若有所思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有动弹。 “……如何?”玄琅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白川定是用了窥心的本事探了陌镰。 白川低头轻笑一声:“我就是看出了他对亚力山德拉仍有旧情才提醒他的。”他抬眼看着窗外,一双眼睛的目光格外地深,“不过好在,陌镰爱亚力山德拉是真的,可恨他也是真的。” 金巴利垂眼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睡着的陌镰,手里的书一直都没翻页。陌镰半长的黑发散落着,搔得他的心微微发痒。怀里人轻轻动了一下,金巴利这才回过神来,小心地帮他把被子向上盖了盖。金巴利手很轻,但陌镰警觉惯了,还是醒了过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见没什么危险,陌镰又迷迷糊糊地往金巴利身上靠了靠。 “午夜刚过,再睡一会?”虽然想多和陌镰说说话,但毕竟二人作息不同,金巴利还是心疼他。 “不睡了,难得来一次,一直这么睡下去,金巴利大人怕是要难过了。”陌镰笑着伸了伸筋骨,回手抱住金巴利,“在看什么书?” “没在看什么,是……有点事情。”金巴利犹豫再三,终归是不想有事瞒着他,实话实说道,“亚力山德拉邀请我去斯澈初拥十年的庆祝舞会,可以带一个同伴一同前往,你……” 陌镰目光一冷:“什么时候?” “三天后。”痞子金巴利难得地乖巧。 “去,自然要去。”陌镰抬头,距离暧昧地看着金巴利,“反正我现在这模样也只有亚力山德拉见过,离开这么久了,我总得去看看那些老熟人。” 金巴利一点也没浪费这种暧昧,低头在他头发上吻了吻。“你不怕他?” 陌镰眯了眯眼睛:“我想赌一次。”他翻身搂住金巴利的脖子,笑得狡黠又媚气,“赌他还爱我,不会让我又一次死在他面前。若真如此,”陌镰一边说着,一边手指一个一个地勾开金巴利的衬衫扣子。 “若真如此,我便可以利用他的爱,杀了他。” 第36章 第十晨星.盛宴 “陛下请用。”斯澈小心翼翼地走到亚力山德拉身边,新鲜的血浆装在高脚杯里,因为他的步子还微有涟漪。亚力山德拉伸手接了,却从始至终没回头看他一眼。 斯澈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冷淡,自觉地退到他身后去站好。“金巴利大人来了吗?”抿了一口血浆,陌生的血味让亚力山德拉不悦地皱皱眉,比起随便抓一个人来进食,他还是更喜欢从固定一个人那里取得血液。 “来了。”斯澈答道。 “一个人来的?” “不,还带了他的情人。” “情人?”亚力山德拉一愣,他本是随口一说随口一问,得到的回答却超乎他的预料。“他什么时候还有情人了?看来这十年不见,他日子过的还不错啊。”亚力山德拉将杯里的血一饮而尽,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过去看看。” 另一边,金巴利也是一直盯着亚力山德拉的,见那二人向自己走过来,忙回头拉了拉陌镰。“亚力山德拉带着斯澈过来了。” 陌镰也回过头去看,银色面具衬得一双红色的眼睛更好看了几分。“看来他和斯澈感情不错。”陌镰冷笑一声,随手拿起旁边一杯酒,含起一口,往金巴利嘴里送去。金巴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样做的用意,便任由他放肆了。 陌镰算得没错,亚力山德拉和斯澈果然将这光景尽收眼底。“金巴利大人这位情人倒是……”脸皮够厚的啊,斯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倒是挺热情主动的啊。” 亚力山德拉没吭声,因为随着距离的缩短,那个站在金巴利身边的一身黑色礼服带着面具的青年让他越来越感到眼熟,直至走到面前,他心里最糟糕的猜想成了真: 居然真的是陌镰。 啊,成功了。陌镰有些挑衅地看了脸色难看至极的亚力山德拉一眼,笑得勾人。“不知陛下前来,竟在陛下面前做出这样不雅之举,真是该死。”他松开勾着金巴利脖子的手,慵懒地靠在了柱子上。似乎是为了配合这种姿势,陌镰梳的工工整整的额发此时散了一些下来,将他的笑渲染得媚气起来。 “恕你无罪。”亚力山德拉怔怔地看着陌镰嘴角上扬的弧度,下意识道。 “陛下来找金的,在下便不奉陪了。”陌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舌尖轻轻在嘴角舔了舔,回眸对金巴利笑。这十年间,陌镰已经学会了在各种场合扮演各种角色,那一个笑里充满了风月,若不是金巴利对事实心知肚明,恐怕也要误认为他深爱着自己。 “新情人不错。”听到亚力山德拉冷声开口,金巴利慢悠悠地收回了一直紧盯着陌镰离开的视线,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看来陛下对这一点也很清楚。” 亚力山德拉没有作声,而站在他身后的斯澈却已经看出了一些不对:刚刚那个离去的人,浑身带着一股乱世枭雄的气场,张扬而不羁,虽然面容藏在面具下,却让他有一种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的感觉。虽然气质体型与记忆里的完全不同,可有那么一瞬间,斯澈感觉那好像是陌镰,长成了成年青年的模样又活了过来,站在他面前。 不,那不可能,那个人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是亚力山德拉亲手用木锥杀死的!斯澈在心里告诉自己。 “斯澈,”正想着,斯澈突然被亚力山德拉出声叫起,“你陪陪金巴利大人。” “陛下您要去哪?”斯澈有些疑惑,下意识问出了口。 亚力山德拉转身向陌镰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冷冰冰的“你少管”。金巴利目送他离开,表情中带上了微微的不悦,虽然这不悦的情绪是在脸上转瞬即逝,斯澈却依旧捕捉到了。刚刚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千遍万遍,又被金巴利这一个细微的表情搅得情绪天翻地覆:在斯澈心里,能让表面上一团和气的金巴利和亚力山德拉明着争风吃醋的,世界上只有陌镰一人。 “大人,还没问过您家这位少爷的名字呢?”终于忍不住,斯澈假笑着问道。 金巴利玩味地笑了:“是我疏忽了,我家这位少爷可是有个不错的名儿,不过他不太喜欢别人直接叫他的名字,”说到这,金巴利目光突然一冷,“你可以叫他,镰少爷。” 似乎是早就知道亚力山德拉会找过来一样,陌镰挑了个月色正好又无人的露台,待亚力山德拉找到他时,他正有些慵懒地靠在一处大理石柱子上,面具已经摘了下来,原本便精致的五官在月光下平添了一点妖媚。他手里夹着刚点起不久的烟,半眯起眼睛吐出烟圈的样子看得亚力山德拉心头发痒,还没经过思考,身体便已经先有了行动。 陌镰原本真的只是心里发闷想出来抽支烟,所以在被按在柱子上被人几近疯狂地吻住双唇的时候,大脑还空白了几秒。不过那人的味道实在是久违的熟悉,陌镰任由对方亲吻自己,心里道这事情发展得可能比自己预想的更快些。 发泄够了心里的思念和醋意,亚力山德拉紧紧抱住了他。怀里的人已经不似十年前那样略带纤细,也长高了足足半个头,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可亚力山德拉知道,不管他再怎么成长,再怎么变化,这也仍是他爱的那个陌镰。 “就这么抱着我,不怕我杀了你?”好像是生怕烫到抱着自己的人一样,陌镰小心地把烟掐灭,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亚力山德拉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嗅着陌镰身上熟悉的味道,轻轻摇了摇头: “不怕。” 第37章 第十一晨星.獠牙 床单要每周都更换,衣柜里的衣服要按时清洗,床头的蔷薇花要每天都放上新鲜的,也要时常打开落地窗给房间通通风。陌镰走之后,亚力山德拉也依旧这样要求着洛伽去做,就好像房间里还住着那个少年一样。洛伽把晾干的衣服每一件细细烫平,整齐地挂在衣橱里,脸上依旧是那样淡漠的神色,就好像没听见身后那人的大喊大叫一般。 “……喂!本少爷在问你话呢,陌镰是不是还活着?”斯澈咬紧了牙,恨不得一把揪起洛伽的领子质问,却碍于这是亚力山德拉面前的红人不敢动。 挂好了衣服,洛伽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他。“陌镰是死是活,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他脸上露出了极其礼貌的微笑,“十年前,那用圣水浸泡过的木锥可是你特地要我去准备的。怎么,你是怀疑圣水和木锥都杀不了一个人类变成的血族?” 斯澈咬了咬牙:“你找来的是假的吧?” 洛伽嗤笑一声:“假的?你是带了手套接触的自然是不知道,陛下触碰了那木锥之后可是失力了很多天。而且你也不用怀疑我对镰少爷多有偏袒,你可得记住你是怎么成为陛下的后代的--那药还是我帮你下到陛下的茶里面的。” “可陌镰分明还活着!”想起金巴利那一句“镰少爷”,想起亚力山德拉明显是吃了醋的神色,斯澈根本无法打消这个想法,“他就在金巴利身边!” 洛伽眯起眼睛,神色中带着些许讽刺:“镰少爷如今长成青年模样了吧?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说着,他靠近一步,贴近斯澈耳边: “因为我知道,只要他死过一次,就可以重新变回人类。你以为你利用着我,其实是我利用了你。” 斯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眼前这个少年脸上带着有如罗刹的笑容,一双眸子刹那间变为耀目的金色,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场压迫得斯澈喘不过气来。 “你是……什么人……” 洛伽笑着,金色的光芒在指尖凝聚:“我啊,我可不是人。你该知道的,众神之神,名唤为何……” 亚力山德拉紧捂着腰腹上的伤口,血源源不断地从指尖流出,他喘着粗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持刀的青年。陌镰小心翼翼地舔过刀身上的血,有那么几滴掉落下来,滑过脖颈上暧昧的红痕,汪在锁骨窝里。 “你不怕我杀你,说到底是你不相信我会真的对你动手。”陌镰整理好凌乱的衣裳,一步步向亚力山德拉靠近。“亚力山德拉,你还以为我是十年前那个傻孩子?你还妄想着我能回到你身边?” 亚力山德拉艰难地站直身体,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回到本王身边,有何不可?” 陌镰放肆地笑了起来,笑得眼角溢出了泪。“是是是,没什么不可的。”笑够了,他慢慢擦拭着屠城黑金,满眼都是讽刺,“只要我不介意哪天再被你杀一次,回去也可以。亚力山德拉,你给我这把刀的时候,是不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这把刀伤到?”说到这,他低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苦笑,“那时的我也没想过,这个送我黑金刀防身,在藏书室里吻我的人,会有一天因为爱上了另一个人而亲手杀了我。” “不过亚力山德拉,我的命虽然贱,却大难不死,真的让你失望了。”陌镰快步上前,一把扯过对方的衣领。十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几乎已经可以和亚力山德拉平视。“我回来就是为了杀你的,所以别做那种破镜重圆的梦了。” “那不是梦。”亚力山德拉看着陌镰的眼睛,那因为被自己初拥而变为鲜红的眼睛,“镰,本王就在这里,你杀吧。” 陌镰显然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定了定神,慢慢将刀刃对准了亚力山德拉胸口,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理智与情感将他分割开来:一个叫嚣着杀了亚力山德拉,杀了这个始乱终弃的家伙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另一个哭诉着放下刀,还爱着他怎么舍得伤害他。半晌,陌镰持刀的手又缓缓放下,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亚力山德拉,你……抱抱我。” 亚力山德拉一愣,随即不顾身上的伤口,一把把人抱在怀里。 屠城黑金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到底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陌镰回手抱住了他。十年了,陌镰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在想念这个怀抱,哪怕温度是冰冷的,他也感到舒心,感到安全。正当他沉迷于此刻的温柔时,突然脖颈上传来的一阵刺痛让他的心几乎都停止了跳动,血液被抽离的危险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亚力山德拉!”陌镰用尽力气想推开他,却突然又被吻住,唇齿间顿时充斥了血的味道,是亚力山德拉的血! 水晶球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白川看着被划伤的手指,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抬眼,看着窗外深不可测的夜空,口中喃喃自语: “这可真是……大事不好啊……” 第38章 第十二晨星.业火 疼,撕心裂肺的痛楚通过血液流过四肢百骸,好像要把心脏撕扯得七零八落,连呼吸都成了折磨。陌镰跌跌撞撞地在森林中奔跑,跑了一路,血便流了一路。不过好在,几乎所有血族都在忙于扑灭古堡里突然升起来的大火,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混杂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再次被初拥的恐惧让陌镰浑身发抖,他的挣扎换来的是可怕的撕咬,脖子上不知被亚力山德拉咬出了多少伤口。他拼命地咳着,想要把喝下去的血吐出去,可疼痛不减反增,占据了他整个身体。 最后他用白川送他防身用的业火符点燃了古堡,又慌乱中捅了亚力山德拉一刀,这才逃脱。陌镰低估了白川这符的能力,用上了手里所有的符,一场大火照亮了半个夜空。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担心可能还在古堡里的金巴利和洛伽,他只要快些回去白川那里,他相信白川一定有停止初拥的方法。 没有力气了,真的没有力气了。陌镰在一棵树下慢慢坐了下来,抽出屠城黑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的手掌。 “将军!”被血召唤而来的玄琅险些被陌镰浑身是血的模样吓了个半死。 “去白川那里。”陌镰无力地抓住玄琅衣襟,好像在深渊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玄琅也不多问,一把将陌镰抱起,飞快地穿梭在枝丫间。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玄琅突然想起,那时的陌镰还是少年模样,却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地躺在他怀里,好像……好像还流了泪。玄琅的心好像被揪紧,低头向怀里看去,陌镰已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左手死死捂着胸口: 十年前被亚力山德拉用木锥穿心而过的地方。 登上钟楼,玄琅看到的是脸色极其难看的白川,不等他说什么,白川已经先开了口:“你不用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从玄琅手里接过陌镰,明明外形是纤弱的少年,力气却大得惊人。 白川把陌镰平放在地上,也不顾染了自己浑身的血污,凝聚了力量开始为他疗伤。玄琅不敢在白川施法的时候打扰他,只有站在一旁紧张地等待。过了许久,白川才渐渐收了指尖的光芒,长出一口气。 “将军如何了?”玄琅轻声问道。 “暂时阻止了血族之血和他自身血液的融合,但我不知道能压制多久。”白川脱下染红了的外衣,额头上已经浮了一层虚汗。 “血族之血?” “原来你不知道。”白川看着笨拙地为自己擦汗的玄琅,忍不住想逗逗他:“你都不知道镰少爷这是怎么了就那样紧张,我可是会吃醋的。” 玄琅顿时涨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吾没有”,惹得白川笑出声来。玄琅知道自己是又被戏弄,见面前的少年笑得花枝乱颤,他想了想问道: “救将军,汝想必是费力许多,可汝既然于将军无情,又何必如此?” “……曾经是没感情的嘛,”白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被玄琅反过来逗弄的一天,垂下眼睛略有窘迫的样子让玄琅心里大呼可人,“再怎么说这一世他也和我相处了十年了,有感情也是正常的,我又不是块石头……” “吾为黑金所化,不是石头。”玄琅有些无奈,转而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陌镰。“如此一番,将军的身体怕是更弱,汝有何法子可护将军?” “我现在是暂时压制住了血族之血对镰少爷身体的改变,不过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那股力量会不受我的控制,再次让他成为血族。”白川叹了口气,又取了一件雪白的羽织换上,“若说一劳永逸的法子也不是没有,杀了亚力山德拉。可现在连镰少爷都已如此,其他人就更做不到了。” “我只是一时心软。”陌镰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艰难地坐起身,白川见状忙拿了两个软垫给他垫在身后,好让他坐得舒服一点。陌镰笑了笑,算是对这个细节的感激:“我可以抽烟吗?” “一支的话可以。”白川的声音轻轻的。 得了允许,不一会淡淡的烟草味便弥漫开来,陌镰在烟雾之中慢慢闭上了眼睛。“我不该心软的,我应该那时便杀了他。”陌镰苦笑一声,“我把业火符都用上了,烧了他的古堡,也不知道金巴利和洛伽有没有事。” “金巴利大人他……”玄琅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激动的白川打断: “你说金巴利和谁?”白川直接扑了过去,抓住了陌镰夹着烟的手,目光几乎要把他看穿。陌镰也从没见过这样失态的白川,一时有些愣了: “洛伽啊,在血族侍奉我的……” 白川站起身来,先是发呆,之后是僵硬的笑。“玄琅,你听见了吗,洛伽。”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洛伽,几十年前就藏在血族,恐怕他早料到了如今的局面,甚至是他一手导演了如今的局面。” 见玄琅面色沉重一言不发,陌镰顿时心里发慌:“洛伽怎么了,他哪里不对?” 玄琅垂下了眼睛:“自古神之名不可更改,将军三世之前堕天,堕将军者,乃众神之神,唤天神洛伽。” 第39章 第十三晨星.雾霭 “哎呀,你的宝贝逃走了呢。” 身后传来冷嘲热讽,出自那样熟悉的声音。亚力山德拉转过身,洛伽依旧是一身仆人的装束,立在古堡的废墟之上。“他伤了你一刀还一把火烧了你的古堡,怎么样,生气吗?”洛伽向他靠近,步伐轻盈得好像踩在云朵上。 亚力山德拉看了看他,又移开了视线:“几十年过去了竟不知使唤的是您,还真是失礼。” “不知者无罪。”洛伽已经来到了他面前,“说实话我对你毫无兴趣,我来是为了你的宝贝陌镰。这孩子是地神转生你不会不知道,而我身为他亲爱的哥哥,到底还是该陪着他才是。”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亚力山德拉冷眼看了过去,“千年前那场圣战,可是天神大人您,为了成为众神之神,亲手让自己的弟弟堕了天。” “我最不喜欢回忆这一段了。”洛伽笑道,“与其说一直回忆这些过去的,不如看看我的好弟弟是怎样在轮回中受苦的。我本来以为,他和你这个有灭门之仇的仇人在一起生活会十分痛苦,可没想到他这个不争气的居然爱上了你,这怎么行呢?也得亏了斯澈是个不长脑子的,一心就要你的位置,才给了我机会毁了你们。” “当年的药是你下的?” “是我,圣水泡过的木锥也是我给他的。”洛伽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毕竟看陌镰痛苦全是我的一个小爱好吧。” “真恶心。”亚力山德拉厌恶地转过身去。洛伽也不生气,反倒是笑了出来: “比起那个,你猜,陌镰要是知道了杀了你就能停止初拥,他会怎么做?” 司徒星云一脸凝重地看着坐在对面豪放地喝酒的陌镰,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有没有人说过你跟我越来越像了?” 陌镰嘿嘿一笑:“有,多得是人这么说。我这抽烟喝酒不都是跟你学的,再说了,你不是我名义上的养父吗?像你也正常。” 司徒星云翻了个白眼:“您可打住吧老爷子,你就是长了张年轻的脸,明明都活了七十多年了。” 陌镰笑了笑,沉默了下来,从怀里掏了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小酒馆里轻快的乡村音乐和他此时的沉静毫不般配,他抬眼茫然地看着杂乱聒噪的人们,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上面下了命令,最迟明年,向血族宣战。”司徒星云指尖轻轻敲打着玻璃杯,杯里的啤酒伴随着他的敲打泛起了波纹,“我问过白川了,他让你开战前先不要去血族那边,免得出事。” 陌镰沉默了一会道:“金呢?” “你回来那日玄琅就收到了金巴利大人的信,放心吧,你那相好的平安无事,但这次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着他去见了亚力山德拉,就冲那位君王的脾气,绝对是要给他颜色看的。我看啊,最近金巴利大人怕是要找个地方躲一阵子了。” “躲起来倒也好。”陌镰似乎松了一口气,“多躲一阵子,免得开战了连累了他。” 司徒星云难得的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陌镰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欠他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第40章 第十四晨星.远征 “……便是这样,右翼军队排列一定要紧凑,这样更方便作战进行。”司徒星云对着沙盘比比划划了半晌,一抬头却见对方根本没在听,不由得不悦地用手里的指挥棒敲了敲陌镰的头:“说正事呢,这可是作战计划!” 陌镰满不在乎地叹了口气:“反正到时候我也是一个人去单独行动的,作战计划听不听无所谓。” “是是是,知道您老人家身手了得。”司徒星云翻了个白眼,“但这次是直接突袭血族古堡,比过去的那些作战可都危险的多,你好歹重视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胸口的口袋里掏了两支烟,一支叼在自己嘴里,另一支递给了陌镰。“这一年多过去了,你也没再见见金巴利?” “没再见。”陌镰把细长的烟拿在手里把玩,“他毕竟也是血族,一旦正式开战,这层关系就再暧昧不得,不如早些断个干净。军中我也交代了,若真遇见了他,不管怎样都要放一条生路。” 司徒星云皱了皱眉:“你在军中说过这样的话?” 陌镰不以为然道:“对。” 司徒星云叹了口气:“你胆子可真大。” 两人都很久没说话,陌镰低头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划了火柴点了烟。柔和的烟草香味在空气里一点点蔓延开来,伴着昏黄的灯光,衬得陌镰那一张媚而英气的脸更为好看。司徒星云知道,陌镰虽是一副浪子模样,内心里却比谁都要细腻。自十多年前被白川捡了回来,整日在外的他看上去便如失心疯一般,很是爱笑,不论是见了什么人什么事,总是笑,满脸的恣意张扬,偏偏猎杀血族的时候下手是又快又狠,若是遇上个罪大恶极的,那虐杀的手段简直让人不忍回看。每每完了任务回城,陌镰绝对是血溅了满身,却架不住生的俊美非凡,惹得姑娘们直丢瓜果香帕。 陌镰从不拒绝姑娘们的示好,却也不和谁相守。司徒星云知道,他想与之相守的那个人,早就在十多年前,被一柄木锥钉死在了心脏里。 “确定要一个人行动?”看着再三检查装备的陌镰,司徒星云忍不住又一次问道。陌镰天不亮的时候便起了身,换了一身干练的猎装,身后绑了个不大的木盒子,里面装了圣水和药品。 “行了,老妈子,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陌镰仍是少年轻狂地对他笑,“我陌镰,那可是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猎人,还有白川为我加持,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司徒星云翻了个白眼:“这跟你那些虚的名号没关系,只是这次深入血族腹地,你……” “星云,”他说了一半的话突然被陌镰打断,“我向你保证,一定活着回来。”陌镰只低头将皮质的护腕扣好,虽没与司徒星云对视,却不难想象伴随着这样庄重语气的是怎样坚定的目光。 司徒星云愣了愣,随即笑了:“好,那就说好了,至少要比我活得久,别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陌镰低着头笑了笑:“好。” “……此为吾前几日买来的汤婆子,汝手凉,常抱着暖手极好。甜食少吃罢,仔细着又如上次那般牙疼……啊,对,入了夜便少看些书,这灯着实太暗了些,待吾回来,寻一个新的给汝……” 白川听着玄琅絮絮叨叨地嘱咐着,悉数答应,眼睛里是掩不住的笑意。玄琅一向话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还是头一次。这人心细,白川是知道的,这次远征可能要离开很久,更是方方面面都替他想到了。 “入了夜,你们都不在,我没个做伴的,又不能看书,那我做些什么?” “观星。”玄琅回答的十分干脆,“这楼上观星极佳,或是想些事情也是极好……”说着,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若是想吾,便更好……” 白川闻言一愣,又笑了,一双粉紫的眼瞳里似有星光闪动。他上前一步,环住玄琅的腰身,将脸低下来埋在他胸前。 “你答应我,再见到我的时候,不许哭。”半晌,白川轻如羽毛的声音在玄琅胸口闷闷地响起。玄琅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后,也反手抱住了他: “一别良久,吾定会思汝入骨,但堂堂男儿,却也不至于泣泪。” “那便好。”白川似乎轻轻叹了一声,抱他更紧。 目送着玄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白川长袖下的手指越握越紧,耳边回响着玄琅离开前的最后一句: “凯旋之日,吾带汝离开,若汝情愿,山水为家。” “天命可知不可改。”白川轻声呢喃着,一滴泪水从雪白的睫毛下坠落,破碎在地上。 天明之时,烽烟起。 第41章 第十五晨星.出鞘 “前面的路,我自己走了。”在密林入口站定,陌镰翻身下马。 “状态可以?”司徒星云还是不放心。 陌镰一下便笑了:“放心吧,武器齐全,护具完整,白川的加持也很稳定,没事。” “这个你拿着,”司徒星云说着,从手腕上解下一个十字架手链来,“这是我刚入血猎时师父送我的,你带着,当个护身符用,也好让我安心点。” “事真多,老妈子就是老妈子!”虽然嘴里似乎是不情愿地嘟囔着,陌镰还是接过了手链,好好扣在手腕上,“好了,这回我真的走了啊。” “早些回来。”司徒星云对他的背影喊道。陌镰没有回头,只是对他扬了扬手算作告别,十字架在晨曦下倒映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待回过神来,司徒星云深吸一口气,手中长鞭一抽,策马而去,身后的猎人们也纷纷跟上,马蹄扬起了大片尘沙。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陌镰藏身在浓密的枝叶间,即将坠落的晨星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眼底。他在等天明,等到血族力量最微弱的白天,只身攻入眼前亚历山德拉的古堡。虽然上次被他一把火烧成了一片废墟,现在却是完好无损,看来应该是用法术修缮的,和原来一模一样。这是陌镰曾经生活了五十年的地方,猎人中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古堡的构造,由他提前潜入等待大部队到来里应外合再合适不过了。 手不自觉地抚摸上脖颈,那里还有被亚历山德拉吸血留下的痕迹。“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陌镰嘴里这样愤愤地嘀咕着,却又轻叹了一声。 杀了亚历山德拉,真的做得到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右手因为断过筋,隐隐还能看出有些颤抖。那次慌乱之下狠狠给了亚历山德拉一刀,其实之后再想起,陌镰是后怕的。他一次次说着要杀了亚历山德拉,却在刀刃刺进对方身体的时候心惊,他要承认,他虽然恨,却也真的害怕这个男人彻底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他不甘心。 白川的加持力量柔柔的,如水一般萦绕着陌镰,温和一如他本人的样子。陌镰握紧了拳头,抬头看看天边的朝阳,从树上一跃而下。又一次在心底告诉自己,亚历山德拉辜负了自己,又是血族之王,于公于私,自己都必须置他于死地! 这座古堡对他来说太过熟悉,陌镰毫不费力地摸到了亚历山德拉的卧室,可奇怪的是对方并不在那里。他有些烦躁,又找了书房,找了会客室,甚至瞄了一眼斯澈的房间,都见不到亚历山德拉的身影。这可不妙啊,如果亚历山德拉不在古堡,那他可能已经识破了猎人们的计划,那可真是大事不好! 等等,没找过的地方……陌镰突然心跳空了一拍。“不会的,怎么可能呢,像他那样的家伙……”虽是心里这样嘟囔着,陌镰还是举步走上楼去,来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门前。 门没锁,陌镰微微一怔,随即把屠城黑金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不同于外面的富丽堂皇,这个房间还是经历过大火的样子,想来是那日自己烧的。不过因为这个房间离宴会厅很远,倒也算是幸免于难没有被烧光。墙纸还是自己喜欢的那种浅浅的暗花,只是被熏得有些发黑了,在这一片破败的光景中,赫然睡着一个男人。 陌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亚历山德拉睡得很沉,长发散了满床,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抓着被褥,脸也埋了一半在枕头里,似乎这张床,这张床上睡过的人的气息,能带给他心安一般。 “你既然在乎过,当时又何必那样对我?”陌镰轻声问着睡梦中的人,轻轻在他床边坐下,生怕吵醒了他。这一刻,陌镰的内心突然变得无比平静,面对这个男人,一切深仇大恨居然变得无所谓起来,陌镰甚至有一瞬间想着,不然就算了吧,不要杀他,留下来吧。然而,这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间,陌镰狠狠敲了敲脑袋,让自己赶快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镰……”捕捉到渴望的人身上的气味,亚历山德拉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你终于愿意回来了吗?”陌镰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过好在对方又继续自说自话起来: “怎么可能呢,又是梦吧……”亚历山德拉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一把年纪了还会做梦也真可笑,可是……好想他……”声音越来越小,亚历山德拉又一次沉睡过去,印象里这个男人都是精力充沛的,如今这副睡到连梦境还是现实都分不清的样子,陌镰从未见过,想来可能也是累到了极点。 “……看在你想我的份上,今天就放过你吧。”陌镰收刀入鞘,临走时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亚历山德拉的嘴角。“趁你睡着动手太狡猾了,下次吧,下次一定杀了你。”陌镰喃喃自语道,一转身从阳台一跃而下。 又没能动手,回去之后白川怕是又要唠叨一通,陌镰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白川一直都很稳定的加持消失了! 出发前,白川曾许诺过,绝不会断掉加持。白川其人,绝对是言出必行,如今加持突然中断且再也感觉不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白川出事了。 第42章 第十六晨星.寻迹 玄琅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抖的,陌镰甚至觉得,他那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又惨白了几分。 “将军……”玄琅唤了一声,便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白川,我一定为你找回来。”比起其他安慰的话,陌镰觉得还是一句承诺来的更好些——即使他说的那样底气不足。 “吾知当下不比寻常,将军不必难心,吾必亲自寻他回来。”深吸一口气,玄琅慢慢跪了下来,“只是恳请将军,尘埃落定后,能允属下带白珏归隐,吾不想再让他消失第二次。” 闻言陌镰愣了愣,终还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多好啊,白川,有人这样念着你。 我消失了十年啊,亚历山德拉,你可曾也这样念过我吗? 你可曾有过一点点后悔吗? 流连梦中许久,亚历山德拉终于恋恋不舍地睁开了眼睛,伸手摸向身旁,依旧是空的。“镰……”他轻声呢喃着,梦里的陌镰离他那样近,好像真的回来了一样。 “本王……我知错了,镰……” 回来吧…… “这么记挂陌镰?真是感人至极。”说洛伽最擅长破坏气氛毫不为过,一看到这张笑得像狐狸一样狡黠的脸,亚历山德拉顿时心情差到极点,“你不想想斯澈吗?” “左右是个已经被你控制了的傀儡,本王何须挂怀?”亚历山德拉站起身来,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谁允许你进来的?这么多年下人是白当了?” “属下可是瞧陛下有心事,特地进来开解的,怎的还有错了?”洛伽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毫无惧色。 亚历山德拉冷笑一声:“那您还真是有心了。” “哪里哪里,更有心的,我可还没说呢。”洛伽向亚历山德拉走过来,“我给你带了一位老朋友,想不想叙叙旧?” 亚历山德拉恨得咬牙切齿,回过头来正要出言反击,却愣在原地——不知何时,洛伽脚边多了个白衣少年,秀美的模样,粉紫色的眼眸,分明就是白川!不过在亚历山德拉的印象里,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白巫师都是从容不迫风度翩翩的,可如今却是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满脸憔悴,白色的狩衣也脏乱了,甚至唇边还有血迹。 就这样愣了许久,亚历山德拉终于想起来一旁的洛伽。“你把白巫师抓来干什么?” “这可是白珏啊,”洛伽蹲下来,伸手勾起白川的下颔,“这是陌镰前生倾慕的白哥哥,是背叛了我的下属,新仇旧恨,难道不该一起算算?” “他是陌镰前生倾慕的人,与本王有何干系?”亚历山德拉冷眼看着他,“你要复仇的人是地神,倾慕白珏的是莫将军,而本王,” “从始至终只爱了陌镰一个。” 没有了白川的加持,陌镰只能暂时打消杀亚历山德拉的念头,毕竟硬碰硬地打,陌镰无论如何也无法得手。同时他的内心也矛盾不已,刚刚玄琅的样子又一次刺激到了陌镰内心深处埋藏着的那一块脆弱。他伸手按上胸口,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得到胸前那道扭曲的伤疤。 “如果没有这一刀,亚历山德拉,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样。”他想起亚历山德拉朦胧中叫自己的样子,酸楚就一阵阵地涌了出来。 “司徒前辈,白巫师的加持已经中断,我们这样直接进攻的话,恐怕……” “胜算不大。”司徒星云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烧得胃里火辣辣的,“不过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果我们撤退,就会只留陌镰一人,这绝对不行。而且白巫师什么时候才能被找到,谁也说不准,我们等不起。” “那我们……”那个年轻的猎人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传令下去,”司徒星云甩了空了的酒壶,站起身来,“没满十六岁的孩子可以自愿撤离,当心暴露行踪,其他的,跟我按原计划进行,做好牺牲准备。” “是。”小猎人对他深鞠一躬。 第43章 第十七晨星.交易 血族领域的林子本是十分寂静的,猛然响起的一声枪鸣,让陌镰整个人都绷紧了。他跃上树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被层层枝叶挡住了视线,只能听见远处此起彼伏的枪声和嘈杂愈演愈烈。他虽然已为人类,感官却依旧很灵敏,尤其是血腥味——陌镰十分肯定,在那一片枪声响起的同时,空气中的血腥气也顿时浓了起来。 不会就这样在没有白川帮持的情况下开战了吧?!“司徒星云果然是个傻子!”陌镰狠狠咬着牙,心情差到极点,“难不成是嫌自己命长吗?”他虽然嘴里是骂着,却是拿出了最快的速度赶往那个方向。 血族的军队怎么会埋伏在这里?司徒星云迅速更换了弹夹,回手一枪,又一个血族在他面前痛苦地嘶吼起来,胸口的枪伤冒着腐蚀的白烟。司徒星云喘着粗气,额头伤口流出的血糊住了他的左眼,他狠狠抹了一把,抬眼瞪着不远处楼阁上站着的男人。 大概就是天神没错,他周身释放着看似纯净实则污秽不堪的能量,给血族提供战斗的加持。看来他是早料到猎人们的行踪了,司徒星云想着,手上开枪的速度却丝毫不敢放慢,即便如此,躲闪和近身战也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这样下去,猎人们一定会在此全军覆没! 洛伽打量着这个目光冰冷盯着自己的猎人首领,不由得面露嘲笑地摇了摇头。“人类真的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啊,明明就那么弱小,却还偏偏喜欢垂死挣扎,可笑啊。”他回头看向跪在脚边的人,突然目光一冷,用力抓着那人的头发让他直起身子来,“祝神白珏,你也看看吧,这可是软禁了你几百年的人类,这场面你看了难道不开心?” “不是……软禁……”白川的模样比前几日更凄惨,几乎是体无完肤,有些新的伤口还在嘀嗒嘀嗒地有血珠落下来。即便如此,白川依旧是露出了笑,羽毛般轻柔的声音,每句话都说的吃力又断断续续:“这分明就是人间炼狱——我一个堕神……都没有笑,您身为……众神之王,难道该下地狱……更合适吗……”话没说完,迎接他的又是狠狠一个耳光,白川的嘴角立刻冒出血丝来,苍白的皮肤也见了血色。 “神也是你配谈论的?”洛伽冷笑着,白川讽刺的模样让他心下不爽,解气似的又狠狠踢了一下。 “住手吧,本王要活的。” 阴影里传来的声音让洛伽愣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差点忘了,可得留个活口给你把你的宝贝换回来。不过陛下,”洛伽狐狸一般眯起眼睛,“下面的人类,活的死的都不少,但没有你要的。” 亚历山德拉闭了闭眼睛:“司徒星云还在这里,他会来的。” 金巴利指尖勾了勾,不经意间折弯了书页边缘,出现在他房门前的青年与一年前模样无差,若非说有什么,便是眉目间又沧桑了些许。陌镰也注视着他,半晌,一言不发地走过去,附身吻了下去。 无声的亲吻,之间带着几分不可磨灭的凉意,金巴利半眯起眼睛任他吻了,待双唇分开,才开了口:“这次是什么事?” “你倒是很了解我。”陌镰自嘲地笑了笑,“白川失踪了,司徒星云偏偏在这个没有加持的时候和血族开了战,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恐怕猎人会全军覆没。” “我可以出手帮你们,这不难。”金巴利站起身来,与陌镰平视,“那么就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我帮你们取得胜利,杀亚历山德拉,血族王位归我,是吗?” 陌镰点头:“王位定当奉上。” 金巴利笑了,上前一步,伸手把陌镰环在怀里。“我怀疑的不是这点,”他的声音就在陌镰耳边,“我想问的是,亚历山德拉这个家伙,你到底能不能下得去手?” 第44章 第十八晨星.残暴 “人给你。”金巴利单手把斯澈摔到地上,力度可以用残忍来形容,而对陌镰说话的声音却十分温柔,这种强烈的反差伴着他脸上张扬的笑一起,构成了一副违和又可怕的画面。 “多谢。”陌镰习惯了这种画面,一手从金巴利那里接过屠城黑金,同时蹲下来掐起斯澈的脸,还带着血的刀尖直指他的咽喉,也没有多一个字的废话,直奔主题问道:“白川在哪?” 这个时间,血族应该和猎人在战场上僵持不下,没人有精力来保护这个所谓的“王子”,金巴利便是钻了这个空子,轻而易举地把斯澈抓了过来。眼下斯澈气若游丝,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显然是在金巴利那里吃了大亏,遮住伤眼的红纱也不见了,狰狞的伤口提醒着陌镰,这个人曾经是怎样为自己悲剧般的命运推波助澜。 “怎么,带着你的奸夫一起来给陛下找麻烦了?”斯澈此时虽是狼狈不堪,嘴上的尖锐可是不减分毫。“陌镰,你杀不了我的,十几年前不能,永远也不能!” 闻言,陌镰嗤笑一声,也不恼,手里的刀却向上游走过去。“当年没杀了你,确实是遗憾,但也没什么,你又成不了气候。今日我可能也杀不了你,不过……”他慢慢靠近,突然凑过去吻了一下斯澈完好的那只眼睛。接下来,似乎只是电光火石之间,陌镰手起刀落,房间里便久久回荡起斯澈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来。 这场面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陌镰冷眼看着斯澈凄惨地捂着眼睛的模样,血不断从他指间流出来,嘀嗒嘀嗒地滴落下来,渗进深色的地毯里。陌镰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血还是溅到了衣服上,不由得皱了皱眉。 “……真是令人震惊,亲爱的,你下手还真是越来越狠了。”金巴利装出一脸的惊讶,毫不客气地把斯澈踢倒在地上。“我说殿下,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招了吧,你家那位王八蛋陛下不会来救你的,你这为了保他瞎了眼睛的样子真是蠢得可怜。” “眼睛没了还可以砍手。”陌镰点了一支烟,表情冰冷又厌恶。 “还要砍手!”金巴利“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血腥但真是大快人心!” 斯澈浑身都在颤抖,为了不再惨叫,嘴唇也咬出了血。“我不知道……”他知道再来硬的自己可能会受尽折磨求死不得,不如先退一步,尽力保全自己。“陛下和天神把他带走了。” “也就是说,白川也在战场上?”陌镰怀疑地眯起眼睛。或许是因为双目失明后对声音更加敏锐,斯澈一下就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信任,连忙点头道: “差不多是这样。前几天我隐约听到,天神……天神他说要用白巫师换……换陌镰……” 果然。金巴利在心里冷笑一声,之前他就想过亚历山德拉抓白川的原因差不多就是贼心不死,想威胁陌镰回到自己身边。我这个侄子还真是好懂,他嘲弄地想着。而另一边,陌镰显然之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的,闻言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金巴利见状不对,忙上前去抱住了他。 “你怎么想?”金巴利一边轻轻吻着他的头发,一边轻声问道,一言一行中满是安抚。 “我得去见见亚历山德拉。”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陌镰也轻声回答道,慢慢把脸埋到金巴利怀里。 金巴利愣了一下,随即抱他更紧:“还回来吗?” 这一次陌镰沉默了很久。 “金,”终于,他开口唤道: “对不起……” 司徒星云吐出嘴里的血,将子弹上膛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依然坚定地瞄准,扣动扳机。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子弹夹,胸口有一处随着呼吸一下又一下地传来剧痛,应该是断了肋骨。血族和猎人都伤亡惨重,那些他亲手带大的孩子们,大多数都已经是拖着残缺的身体在战斗,还有很多,倒下了就再没有站起来。然而血族一批又一批地扑过来,好像永远都杀不完一般。司徒星云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果,猎人会全军覆没,可是他不甘心就这样接受这个结局,他拼了命地将这个结局向后推,他在等待一个奇迹。 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一个血族趁他不备抓破了他背后的大片肌肤,火烧般的疼,他咬着牙,转身的动作将伤口撕得更大,后手打出致命一击。 支撑不下去了……真的……这一枪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往地面上倒去。 “司徒星云!”感到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嘶吼着,叫着他的名字,像是陌镰。 “司徒星云!不许睡!” “镰……”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眼神撞进那一双似有泪光的红眸,是真的,真的是陌镰,陌镰回来了…… 陌镰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自己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你不许死。”他轻声说着,见怀里的人轻轻点了点头,才放心把他交给几个伤的较轻的年轻猎人。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城楼,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城楼上的人也看见了他,一瞬间,所有血族都停止了进攻,亚历山德拉从高处一跃而下,面对族人的,却是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陌镰面前,伸手把人搂进怀里。与其说是拥抱,这更像是一种枷锁,生怕力道小些,人就会一下消失在眼前。 陌镰的眼神却是冷的:“白川呢?” “在城楼里。”亚历山德拉又把怀抱紧了紧,他真的太想念这个人,此时出现在眼前,什么战争权谋,都不重要了。 “你先放开,我知道你要我用自己来换他,等我确认白川平安无事,要怎么样随便你。”陌镰伸手推了推,没想到亚历山德拉立刻很顺从地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是热烈地看着他。 屠城黑金轻轻划过手心,血一落地,玄琅便出现在陌镰身边。对于眼前的状况,玄琅自然是一无所知,只有疑惑地看向陌镰:“将军,这……” “你进去,接白川出来。”陌镰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玄琅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也顾不得问为什么,直接闯了进去。果然,阴森森的城楼内,跪着身形纤弱的少年,银白的长发披散了浑身,掩盖了那一身占满了鲜血的白衣。 “白珏……”玄琅轻声唤道,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又沙哑。少年应声抬起脸,对他笑了,一双粉紫色的眼睛带着看不透的酸楚。 陌镰站在门口,看着玄琅飞奔过去,把白川抱在怀里,才开口问亚历山德拉:“是不是会撤兵放他们走?” “是。”亚历山德拉答道。 陌镰点点头,任亚历山德拉搂过自己,顺从地转身离去。本是不想回头的,可他舍不得,他没法把一切断的干净,终于没有忍住,回过头看了过去。 他正看见,白川和玄琅对视着,天蒙蒙亮了,洒进来的一点点晨曦落到两人身上,看起来是那样祥和美好—— 除了下一秒,一柄光剑在白川胸口穿心而过。 陌镰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了半拍,他眼睛里忽的只剩下白花花的一片,玄琅撕心裂肺的一声“白珏”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充斥着血族又一次进攻的叫杀声,他手脚冰冷,寒意通过血液流过四肢百骸,只剩下头脑还是清醒得可怕。 那可怕的清醒着的理智在他的脑海里尖叫着真相:亚历山德拉根本没打算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活着离开。 第45章 第十九晨星.破碎 “你答应我,再见到我的时候,不许哭。” 原来他早知道自己要死的。 怀里的身体在慢慢失去温度,那种原本笼罩在身上的温润的光芒也散去了,原来神在期望面前也是和凡人一样的。玄琅紧紧抱着少年的尸身,千百年来不曾流过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这是他漫长生命中唯一的光。 亚历山德拉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把步步远离他的陌镰拉回来,却被狠狠拍开。陌镰的目光那样复杂,悲伤的,怀疑的,仇恨的,刚刚收好的屠城黑金再次出鞘,亚历山德拉左右侍从立刻都作出了攻击的姿态,又被他们的陛下制止。 “让他杀本王,不要伤了他。” “少在这惺惺作态!”陌镰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你答应我不杀他们的!” “本王……” “你骗我,亚历山德拉,你永远都在骗我!”陌镰突然笑了起来,“你骗我只要我一个,你骗我会保护我,你骗我会放他们离开,是不是你所谓的爱也是骗我?!” 这不是该儿女情长的时候,在他身后的是血流成河遍地硝烟,可这些话已经压在心底太久,在这种悲痛之中,陌镰已经失去了控制言语的能力。亚历山德拉没有回答,他们就这样对视着,陌镰的刀还直直的指向亚历山德拉的脖子,他想要这个男人说一句“不是”,可对方却迟迟没有。他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嘴唇抿得发白,连眼泪什么时候落下来的都不知道。 “将军!”玄琅一声沙哑的吼声让陌镰回过神来,猝不及防背后便被一个偷袭的血族撕开了口子,好在他躲得及时,只是刚刚见了血,伤的并不重。 陌镰的血味对亚历山德拉来说依旧是不可抵挡的,此时空气中的一丝味道他依旧能敏锐的捕捉到,不由得大怒:“本王说了不许伤他!”然而话音未落,就只见陌镰回手一刀,正中那个血族要害,鲜血喷涌而出,飞溅了陌镰满身。 陌镰转过身来,沾染了血污的脸被衬得更俊美了几分。他冰冷的眼神向亚历山德拉看过去,逆着战火,让人只觉得地狱罗刹也不过如此。他开口,语气更是如同雪上加霜—— 他说,“你少管”。 接下来的场景让亚历山德拉多年以后拥着陌镰时再想起都还是会心惊:青年修长的身形敏捷地穿梭于交战的双方之间,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鲜血顺着皮质的猎装不断滴落到地上,一双本是暗红的眼睛,此时变得鲜艳无比,好似含着沸腾的血浆。亚历山德拉眯起眼睛: 果然,白川死了,抑制陌镰转化为血族的那股力量也就消失了。 “陛下,我们必须阻止陌……额,镰少爷,”鸣霜上去与陌镰交了手,很快便不敌他败了下来,“再这么下去,我们的死伤不可估量!” 闻言,亚历山德拉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连你都打不过他?”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去道:“撤兵吧。”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亚历山德拉在昏暗中勾起了嘴角。 屠城黑金咚的一声落到地上,随着血族军队的撤离,陌镰也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上。他抬眼看过去,白川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玄琅带走了;他再回头看向另一边,只见一群猎人正围着司徒星云失声痛哭。他明白了,他不敢再看,这十年里所有的爱和温暖都离他远去,陌镰又一次成了那个孑然一身的陌镰。 “把星云带回去吧。”陌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替司徒星云把这些孩子们带回去。 回到城中又是夜幕降临,司徒星云的尸体会在次日入土为安。陌镰独自坐在曾经软禁白川的钟楼里,满天星河在巨大指针的间隙中露出影子,白川的书工工整整地堆在地上,挂在衣架上的白衣裳一尘不染,就好像他只是难得地可以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还坐在床边,看书喝茶。他慢慢躺了下来,修长的身体在大理石地面上蜷缩着,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上一次躺在大理石上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啊……十一年前,十一年前坠入死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理石地面,破碎的,每一丝裂纹都浸染了他的血,缓慢地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图案。 胸口……好疼……陌镰紧紧捂住胸口,那一道贯穿心脏的伤虽然早已变为伤疤,此刻却灼热地痛了起来。 “亚历山德拉……”男人的模样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占据了陌镰全部的思维,一颦一笑都牵动得陌镰的伤尖锐地疼。 渴……好渴……深入骨髓的渴……陌镰挣扎着起身,原本昏暗的夜色突然变得亮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扑到茶几边,茶壶里却是空空如也。陌镰向钟楼外跑去,他需要一种什么东西,来缓解这种可怕的口渴。 “陌先生,您还好吗?”门口的守卫见他不对劲,急忙上前来搀扶。 陌镰猛地一震,他抬眼,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守卫的脖子,他好像能看到,在薄薄的皮肤下面,血液在飞速地流淌—— 新鲜的,温热的血。 理智在一瞬间完全丧失,陌镰不顾守卫惊恐的尖叫,对着那衣领外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第46章 第二十晨星.渴求 还不够,还不够……各种温热的血液混杂在一起,顺着皮质猎装流淌下来。还不够,好渴,还要更多!陌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渴得难耐,而那一个个活生生人类皮肤下流淌着的血液,似乎能缓解这种致命的渴,然而真正咬下去之后才发现,那并不能解决根本。 “陌前辈!” “陌前辈醒醒!” 嘈杂的声音,是猎人们来了,此起彼伏的年轻的声音,吵得陌镰心烦,胸口的伤疤烧得更疼。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在一个年轻猎人上前来想要碰碰他的时候,陌镰迅速出手,准确无误地对着脖动脉咬了下去。 “陌前辈……” “怎么会……” 有几个年纪小的猎人直接吓得啜泣起来,低低的哭声让陌镰的神志有了短暂的清明。我在做什么……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些是……我做的?”陌镰不敢相信地抬手摸摸唇角,新鲜的血迹还留在那里。他转过头,面对的是大队全副武装的猎人,为首的那个十分眼熟,似乎是他曾经指导过刀法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如今已经不比陌镰矮了,陌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高举起一只手,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叛徒不可容忍,主教有令,诛杀血族王子陌镰!” 血族王子陌镰。 刹那间,银子弹铺天盖地地向他飞来,陌镰顾不得那么多,飞身跃上一座屋顶。月亮升了起来,月光好像带有特殊的魔力,一股力量源源不断地流入陌镰的身体,他的速度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迅速,很快便将猎人们远远甩在身后。回过神来再看,竟然已经来到了血族的领域,好像潜意识在告诉他,他应该回来,有什么在这里呼唤着他。 “镰。” 一瞬间万籁俱寂,空荡荡的黑暗里,陌镰满眼只剩下呼唤自己的这个男人,他站在不远处,对他伸出手来。 陌镰立刻扑了过去,用力把人按到树干上,对方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他在脖子上舔了舔,再狠狠地咬了下去。 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亚历山德拉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他伸手把陌镰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血液从身体里飞快地流失,耳边是陌镰吞咽的声音。亚历山德拉微微低下头,刚好可以靠在陌镰颈窝处,怀里的再也不是那个要俯下身来才能吻到的少年,亚历山德拉感觉得到他那属于成年男性的健壮的骨骼,还有包裹在血迹斑斑猎装下的略硬的肌肉,还有…… 还有怀里的人一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亚历山德拉身上游走,血族在吸血时有时会让猎物动情,这样血液流动的会更快,这种明晃晃的勾引,在理智丧失的陌镰看来,已经成了一种本能的行为——当然,他此时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吸食谁的血液,他只知道这个人能把自己从那种渗入骨髓的口渴感中解救出来。 终于,陌镰得到了满足,抬起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理智开始慢慢恢复,嘴里满满的血腥味本该让他恶心,然而他此时却觉得这味道十分甘甜。 “喝够了?” 亚历山德拉的声音让陌镰愣了愣,随即刚刚发生的一切也渐渐浮现在记忆里。“对不起。”不知怎么,这个人让他无比安心。 “不必道歉。”陌镰这种安静乖顺的模样,亚历山德拉好久没见过了,不由得把他抱得更紧,唇角也慢慢浮起了笑意,“镰,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铺,熟悉的亲吻的感觉。 之前和金巴利也是吻过的,那是种公式化的,交易性的亲吻,与亚历山德拉这种饱含占有欲的疼爱完全不同。陌镰感觉得到,每一个亲吻当中小心翼翼压抑着的侵略性,和深深的,让他心尖发疼的思念。 “亚历山德拉……”陌镰轻声唤着,抬起手搂住身上人的脖子。 “我在。”对方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惊,但也只是一秒钟的失神后,便也紧紧抱住了他。 “亚历山德拉。” “镰。” “我爱你……” “我爱你。” 陌镰笑了,眼睛酸的要命,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出眼泪来。 你在我面前终于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陛下了啊,亚历山德拉…… 他一遍一遍地叫着这个名字,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又有无数次被亲吻打断。亚历山德拉也一遍一遍地回应着,始终把他抱在怀里不肯放开。 直至最后陌镰极度疲惫地昏睡过去,他都在想着,如果早知道他们彼此相爱该多好啊。 不过现在也不晚,一切都不晚。 第47章 第二十一晨星.末路 陌镰睁开眼,正看见窗外漫天繁星。前夜折腾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如此看来他是睡过了一整个白天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边的床铺——从几十年前亚历山德拉第一次哄他入睡开始,他就习惯了醒来时试探身边是否还有人在,从来都是扑了个空,而此刻他伸手,却是真真实实地触摸到了柔软的发梢,和血族微凉的皮肤。 叫他醒来寻找自己,亚历山德拉笑了,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喝水吗?”亚历山德拉低声问道。 “嗯。”陌镰一出声,才发觉喉咙干疼,声音也有些沙哑。 亚历山德拉甚是怜爱地摸了摸陌镰的头发,回手从床头桌上拿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水来,见陌镰要坐起来,又伸手扶了一下。 “外面……怎么样了?”陌镰接过杯子慢慢喝着。 “就知道你醒了就要问这个。”亚历山德拉轻轻叹了口气,往他身边靠了靠,“通缉令上写的是血族王子陌镰,明白了吗?” 陌镰闻言沉默了几秒,然后一口气把水喝完,回过头对亚历山德拉笑道:“看来我是只能与你同流合污了。” “我疼你,不好吗?”陌镰笑得亚历山德拉心头发苦。 “反正我也没有退路了,”陌镰认命似的苦笑,拉过亚历山德拉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的伤疤上,“你疼我?起誓吗?” “我起誓……”亚历山德拉急急地开口,刚来了个头就被陌镰吻住,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缠绵悱恻之后,陌镰依旧保持着勾着他脖子的姿势,直视着他的目光忧郁又温柔: “还是不要了吧,我不舍得再用刀子捅你一次。” “我也……不会。”亚历山德拉吻了吻那双忧郁的眼睛。 玄琅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人放到柔软的草地上,生怕弄疼了他——自那日起,玄琅竭尽全力吊着白川最后一口气,白川虽说是没有死,却也十分虚弱,大半时间都是在睡着。作为陌镰忠实的下属,玄琅也在猎人们通缉的名单里。虽然弑神这种事一般人不敢做,但也保不准有些亡命之徒;再加洛伽没有受到弑神的惩罚,便是知道白川尚且还活着,更是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二人没了容身之所,几日来都是颠沛流离的。 “吾当何为?”玄琅坐下来,又把人抱在怀里,满眼的悲凉,“君当何为……” “将军……” “玄琅。”似乎感觉到了玄琅的悲伤,白川难得地醒了过来,用尽力气抬起手来,摸了摸玄琅的脸。玄琅一时欣喜若狂,忙抓住那只苍白的手。 “你看我啊,明明是神,怎么看上去比血族还苍白?”白川虚弱地笑了笑,“为我续命的代价,你知道吗?” “知。”玄琅捧起白川的手,虔诚地放到唇边亲亲一吻,不作过多言语——他这样为白川强行续命,是消耗着自己的道行,更是逆天而为,日后必会自食其果。白川当时占到自己命不久矣,心知天意难违,本已经认命,却不曾想玄琅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此时正值深夜,白川眯起眼睛,想要看看头顶满天星河,却发现自己的视力已经开始渐渐消退了,只能勉强看清玄琅的脸。他沉默了一会,又微微笑了起来,风轻云淡的样子,与千百年前无异,唯一的不同,便是星辰的微光也落到了他的眼睛里。玄琅一瞬间被他这样的笑容惊艳到了,却听见白川带着这样的笑容说道: “放我去吧,玄琅。” 这句话从白川嘴里说出来,对玄琅来说是何等的残忍!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听白川继续说下去: “你也猜出来了吧,那天我那样说,就是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这是天命。你这样逆天改命,对我们没有好处,我不想看你受天谴,想必你也不愿见我痛苦吧?” “吾无惧天谴!”玄琅压抑的情感终于一下子爆发出来,“吾无惧神明,无惧人心,辗转相遇来之不易,吾不能……”他正说着,突然见白川抬起手来,他心里暗叫不好,但未等做出反应,便只觉眉心出一阵刺痛,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只能靠在身后的树上,任意识渐渐消失。 朦胧之间,他听到白川最后的言语: “我活了太久,无怨无悔,唯独这千年间与你聚少离多,我不甘心。” “玄琅,我心悦于你,必会生生世世寻你,形神俱灭也好,魂飞魄散也罢,哪怕只化作尘土,也寻你。” “玄琅,我不甘心……” 待意识恢复,启明星已经升了起来。玄琅睁开眼,正看见蒙蒙亮的天际,他就这样一直仰望着。他不敢低头,不敢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 白川用尽最后的力量只求一死,他又怎么忍心责备他? “白珏,要寻吾……”千年的生命里,玄琅第一次泪眼朦胧,“白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白川身死,洛伽天谴将近,这是白川付出一切,在穷途末路中为玄琅和陌镰打开的一道生门。 晨曦中,玄琅站起身来,他一次觉得原来阳光也没那么讨厌。 “将军,君要活下去。”他轻声喃喃,向教堂的方向走去,踏上不归途。 第48章 第二十二晨星.湮灭 降天谴的时候,陌镰靠在亚历山德拉怀里正睡得安稳,突然一声巨响让他从梦里惊醒,紧接着五道天雷直劈下来,远远地降在了人类的城镇里。 “吓到了?”亚历山德拉第一反应是安抚怀里惊醒的人,一时都忘了去窗前一探究竟,倒是陌镰先反应了过来,拍了拍亚历山德拉的手示意自己没事,便一个箭步冲到窗前,震惊地看着窗外—— 虽说距离很远,但还是看得到天雷所到之处火光冲天,把白昼烤得更加炽热。亚历山德拉忙走过来,用衣服为他遮挡住照进来的阳光。“白川……身陨了……”陌镰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空洞,但也只是一瞬间。紧接着他就回头,狠狠一巴掌甩到亚历山德拉脸上,几乎是咬牙切齿: “这件事我死也不会原谅你的,亚历山德拉!” “我……一时糊涂,信了洛伽。”亚历山德拉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这个仇,我也会替你……” “不用你替,我打不过他吗?”陌镰又是一拳头捶过去,打得亚历山德拉轻咳了一声。“废话少说,把斯澈给我拎来,他得给白川陪葬!” 亚历山德拉沉默了一下。“斯澈在地下水牢里,已经疯了。”他半强迫地捉住陌镰的手,把人拉到怀里,“上次金巴利把他送回来的时候就伤的不轻,再加之前洛伽给他下过咒,关了几天直接疯了。” 陌镰冷哼一声:“废物,这就疯了?若是换作我当年……”话到嘴边,他却突然语噎,心里一阵发酸,抬手又给了亚历山德拉胸口一拳,只是用的力气不大,反而有那么点撒娇的意思。 “我就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了。”亚历山德拉无奈地亲亲他的头发,“好吧,那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你把我当姑娘哄?”陌镰一下被他逗笑了,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得了,当务之急是杀了洛伽不是吗?”陌镰笑得灿烂,一张嘴却是可怕的话。他轻轻推开亚历山德拉,打开衣柜,出乎意料地发现里面都是自己尺寸的衣服,看来是亚历山德拉料到他会回来,一早就准备好的。事到如今陌镰也没心思跟他计较这种自信的来源,随手拿了一套便换上,果然大小正好。 “我得去找玄琅,白川去世对他打击肯定不小,他一个人若是冲动了,非要被猎人们伤了不可。”陌镰熟练地穿好猎装,屠城黑金啪嗒一声扣在腰带上,“人类城镇他是回不去的,应该就在这一带。” 亚历山德拉点点头,也换上了外出的披风:“我先送你出去,然后去找一趟金巴利,他如果也参战,我们的胜算也会增加不少。” “金巴利那里我……”陌镰话说了一半就被亚历山德拉的吻打断: “我知道你用什么换来了他的帮助,我不会再让你去的。”亚历山德拉抵着陌镰的额头,声音低低的,“你只要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其他的交给我,不要勉强自己。” “那你注意安全。”陌镰伸手抱了他一下。 亚历山德拉笑了:“好。” “陛下!”二人正要各自出门,就见鸣霜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甚至门都没有敲,这自亚历山德拉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我们的眼线看到玄琅阁下出现在人类城镇,似乎是往教会方向……” “我得去救他!”不等鸣霜说完,陌镰已经要冲出去,幸亏亚历山德拉反应快,一下把他拉了回来。 “你不能去。”亚历山德拉把人拉得紧紧的,生怕他挣脱自己跑掉。“洛伽已经和教会联手,他们未必会马上向玄琅出手,但只要你出现,他们会立刻杀了你!” 陌镰急得失了分寸,正要张口反驳,便只听腰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屠城黑金竟碎成两块,坠到地上。陌镰失神地看着这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匕首的残骸,心如死灰,口中喃喃: “来不及了……” 玄琅最后是被逼到了离教会不远的一个码头上。看来洛伽能和教会合作,是开出了成为新任白巫师的条件,这群猎人有了更强的加持,一个个能力都增长了不少。玄琅虽是神明,但毕竟寡不敌众,渐渐败下阵来,被逼到码头上,背后便是大海。 “玄琅大人,把陌镰交出来吧。”接任司徒星云成为猎人队长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年是司徒星云的得意门生,名叫埃德蒙。“您也教导过我们,我们并不想对您下死手。” 玄琅闻言,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是,汝等不想,可那位想。”玄琅轻蔑地看了埃德蒙一眼,“与吾说说,那位被降了天雷之后怎样了?是瞎了眼,还是断手断脚?” 埃德蒙低下头不说话,他身后的一个猎人倒是先愤愤不平地发声了:“陌镰对我们确实也有知遇之恩,但是他已经成了猎人中的叛徒,杀了那么多人,我们总得给那些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一个说法。况且,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他就是有罪!” “他没有罪!”玄琅突然吼了出来,那个猎人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他没有罪,他也是受害者。亚历山德拉也没有罪,白珏也没有罪,尔等也没有,那么错的究竟是谁呢……”他低下头,苦笑着,“吾有罪,白珏,吾早该带汝走……” 这一番话听得埃德蒙心头一阵酸楚,他深吸一口气,仍是问道:“无论如何也不肯交出陌镰吗?”见玄琅不出声,埃德蒙转过头,轻声命令下去:“开枪吧。” 附了洛伽法术银子弹骤雨般向他飞来,玄琅没有躲,只是站在那里,他的腰背依旧笔直,任子弹一个又一个穿透他的身体。那一瞬间他万念俱灰,对这个世界再无眷恋。在向背后的大海倒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时与白川对话的场景: “凯旋之日,吾带汝离开,若汝情愿,山水为家。” “好。”白川温文尔雅地对他笑,山清水秀的眉目间只容得下他一人。 慢慢没了知觉的身体重重坠入水中,少年的笑脸也伴随着视力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白珏,吾带汝回家……” 硝烟暂平,再无涟漪。 第49章 第二十三晨星.孑然 “星云,你是去了天堂还是地狱?”陌镰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借着月色打量着杯子里的酒,竟是有些醉了。“你这么好的人该去天堂吧?不,手上那么多血,该是去了地狱吧?那也好,日后我若是死了,还能下去陪陪你。” “我陌镰这辈子,就你们三个,待我像亲人一样,现在你们一个一个都走了,又留下我一个人。第二次了,这是我第二次死了所有的家人了,星云啊。”陌镰伸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来,“我又成了血族了,又和亚历山德拉走到了一起,你会怪我吗?” “镰少爷,天快亮了。”一旁的鸣霜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是吗?”陌镰抬头看了看天色,自嘲地笑了起来,“星云,当初是你把我从黑夜里解救出来,如今我却又见不得光了。”他张开一直紧握的手,司徒星云的十字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灼伤了他掌心的一片皮肤,“这个,我没法再带在身上了。”陌镰轻轻把十字架挂好在墓碑上,有些不稳地站起身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如果这一战我有命活着,下辈子绝对离你远远的,让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星云,后会无期。” 上一次和金巴利好好坐下来说话,好像还是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吧?亚历山德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金巴利,这人还是一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而自己却从一个半大孩子长成了似乎比他还沧桑的模样。 “陛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金巴利打趣似的问道,“怎么?莫不是又对陌镰腻了,想扔给我?可以呀,我很乐意。” “这件事您就做梦去吧,皇叔。”亚历山德拉对他欠抽的笑脸翻了个白眼。 金巴利哈哈大笑:“哎呦,不得了不得了,这声皇叔我可是想了好久了。”笑够了,他才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尽量做。” 亚历山德拉咬了咬牙,心下道豁出去了,直接在金巴利面前跪了下来。金巴利也没有惊讶,也没有上前搀扶,只是眯起眼睛看他的下一步动作。 “侄儿有一事相求。如今血族与猎人势如水火,洛伽一日不除,血族就一日没有安宁。侄儿想求皇叔带兵出征,除洛伽!” “那可是弑神……” “侄儿会亲自来杀!”亚历山德拉把头压的更低,“弑神之劫,侄儿一人承担,旦求皇叔能将他生擒。洛伽是上古神明,没人能和他势均力敌,除了……” “除了我这个血族始祖的胞弟。”金巴利接过了他的话,“你既然来了,想必也是准备好了交易的筹码吧?说来听听。” 亚历山德拉抬起眼睛,笑了: “当以王位易之。” “听说那个叫什么陌镰的猎人,其实是血族的王子,是卧底呀?” “可不!我家外甥就是猎人,我听他说起过。那个陌镰,那速度,那感官,简直就不是人,还说他是什么史上最有潜力的猎人之一,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不止!我还听说,那个陌镰和血族王亚历山德拉的关系可不一般,他们那是同床共枕的关系!” “哎呀,可真是恶心!” …… 陌镰又把帽沿往下压了压。这酒馆,上次来还是和司徒星云一起,周围人讨论的都是他们二人的传奇事迹,殊不知这二位大英雄就在自己身边喝酒,他们俩因为这事还偷偷笑过。没想到这次再来,却是物是人非,自己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徒。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他随手掏了几个钱扔在桌子上,便起身走了出去,一开门,阳光格外刺眼。 他沿着房屋的阴影慢慢走着,偶尔有几个猎人走过,很幸运,没人发现他。“镰少爷,您怎么自己出来了?”鸣霜迎面走过来,把他拉到了隐蔽的巷子里,“属下打听到了,洛伽伤的不轻,现在就在白川生前被囚禁的钟楼里养伤。” 陌镰点点头:“好。我这边打听到猎人们最近正紧加训练,接任队长的是以前我教过的埃德蒙,那孩子很有天赋,但毕竟还太年轻,不太成气候。到时候我们只要小心些,就可以避免双方的人死亡太多,我也不想让这些孩子们再被牵连死。” “属下明白,到时一定有个分寸。”鸣霜应了下来,“趁天色早,我们应当尽快回去回禀陛下,洛伽毕竟是神,要养好伤用不了几天,还是要早做打算。” “好。”陌镰点了点头。 第50章 第二十四晨星.破晓 陌镰一步步走过破碎的大理石地面,走向坐在好高王座上的,新的君王。他跪下来,鲜红的披风在地面上铺开,如同百年前他蔓延在这里的血。 “起来吧。”君王向他伸出手,垂下的金发,恍惚间让他错以为见到了阳光。“他近来如何了?”君王问道。 “天罚的伤好了许多,毕竟失了身为王的守护力量,恢复的极慢。”陌镰毕恭毕敬地答道,“好在昨日看的时候,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 “又是一百年啊,这么快。”金巴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王位他向往已久,直到真正坐上了,才知高处不胜寒。“当年亚历山德拉与洛伽大战三天三夜,获胜时奄奄一息的,本王还以为天罚他定是熬不过来了,还想着把你留在身边呢。” 陌镰闻言笑了笑:“若是那样,那陛下留住的是谁呢?是陌镰还是将军?” 金巴利注视了他许久:“你倒是很能看得清。” “活了一百多年,也不该再是个睁眼的瞎子,不然便白活了。”陌镰掏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只是可惜,我都看清了的事情,你却还没有。” 金巴利对他的嘲讽一笑而过。是啊,陌镰看得很清,看清了世事无常,看清了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单单他金巴利双手捧上的一颗真心,却看不清楚。 或者说,看清了,却假装没有。 湖面如镜子般平静,四周都是青翠的树木,在一片山清水秀之间,睡着一个长发男人。他躺在小木屋前的庭院里,睡得安安稳稳,好像一个生动的人偶。陌镰走过去,俯下身在他唇上一吻,男人便悠悠转醒,一伸手把陌镰抱在怀里。 陌镰在他怀里显得无比小心翼翼:“可小心点,别碰了伤口。” “有你在便不疼。”亚历山德拉亲昵地蹭了蹭陌镰的头发。自隐居以来,每日他都这样粘人,让陌镰有些吃不消。 “你不疼?”陌镰笑着,把亚历山德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你当年在我这里刺的那一下,我可是疼了很多年。” 这话一出口,亚历山德拉顿时成了一副欲哭的表情,惹得陌镰好声哄了他许久:天罚之后,亚历山德拉不只作为血族的能力大打折扣,甚至性子都好像变了一个人,有些像小孩子了。不过这样陌镰仍是欢喜,总觉得这样的他更有人情味些。 陌镰替他整了整衣服,笑道:“今日天气阴的正好,不如去人间走走?” 亚历山德拉紧紧地抱住他:“只要跟你在一起,下地狱也可以。” 一百年,对于永生的血族而言,不过是日升日落一般的瞬间,而对人类而言,却足以沧海桑田。一百年过去了,小镇还有曾经熟悉的味道,却也是物是人非。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不再有人记得百年前与血族那场大战,司徒星云也只是作为一个英雄的名字,偶尔还被人提起。 陌镰挽着亚历山德拉,不在乎有些人异样的目光,缓缓走在街上。曾经软禁白川的钟楼如今早已去了枷锁,敲钟人尽职尽责地看守着这里,闲暇时与路过的男女老少谈笑风生。陌镰在门前站定,敲钟人便也自来熟地与他打招呼,纯朴的笑容却好像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他心上。 正想着,手就被人牵起。“别难过,镰,以后我陪着你。。”低低的声音,坚定而深情,亚历山德拉的目光深沉又锐利,恍然间如同百年前的初见: “呦,这里还有漏网之鱼啊。” 那一刻,纵然恐惧,陌镰也惊叹于眼前人的美丽与强大。月光下亚历山德拉溅染了鲜血的脸,只一眼,便再没忘记。 正想着,街边跑过一群孩子,嘻嘻哈哈中满是尘世的热闹与喧嚣。跑在最后的孩子摔倒了,黑发沾上了尘土,他前面的男孩子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扶他,一边嘴上还笑着调侃:“又摔,哥哥真是太笨啦!” 陌镰怔怔地看着这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一个白发紫眸,笑着为摔倒的那个拍去身上的灰尘;一个黑发黑眸,任对方拍打自己,只是看着他笑,似乎害怕一眨眼,人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 “回去吧。”亚历山德拉轻轻拉了拉他。 陌镰对他笑了,点了点头。拐过街角之前,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眼中所见是那两个孩子牵着手的背影,正坚定不移地向远方跑去。 (全文终) 第51章 番外二.星云 星云是什么?我认识的那个搞天文的家伙说,是气和尘,他摇着头说我这名字不吉利。我嗤笑一声,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转身就出了酒吧,酒钱?就算在那家伙头上吧。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满手血腥的人还讲究这些?我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子——今天依旧是顶好的天气,看来晚上适合狩猎。 钟楼门口的守卫还是那么死气沉沉,看着毫无生气。沿着螺旋的楼梯走上去,顶楼坐了个白衣少年,正看书看得投入。我吹了声口哨,那双粉紫色的眼睛便笑盈盈地看过来了: “你来了?” “来看看我们小白川。”我靠在书架旁,点了只烟。 白川皱了皱眉,柔声劝道:“少抽烟,小心肺病。” 我这才想起他不喜欢这味道,忙掐灭了,嘴上却说:“我这样刀口上过日子的,本来就是过了今天没明天,活不到得肺病的。” 人啊,真是怪,一旦日子里没了个念想,往往就觉得活着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命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白川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这种感觉我懂,白川比我更明白。 我三天两头往他这里跑,他也乐意见到我,说白了就是两个万念俱灰的家伙,相互求个依靠罢了。 “你说陌镰,他被抓去血族足足五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白川笑笑,焚了香想盖过方才那丝丝的烟味:“他与你我不同,他心中尚有爱恨,如今更是有了重回人类世界的希望,多少年也过得去的。” 沉香的味道一点一点弥漫开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说,他恨亚历山德拉吗?” 白川抬起脸,温温润润的一张少年面孔,殊不知已经历了千年岁月。他对我笑笑,道:“是爱是恨,怎么分得清呢?” 又过了些日子,有一天我正坐在教堂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擦着枪,忽然传来消息说,白川打伤守卫跑了,似乎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天他回来,带了个一身黑的陌生青年,那人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陌镰。 因为这次恶劣的出逃,白川被罚锁在水牢里七天七夜。再见到他时,他消瘦了许多,却笑着对我说,他的光回来了。 陌镰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因祸得福恢复了人类身,也不知是怎的,总之最后糊里糊涂地,人就住到了我家里,还给我扣了个养父的高帽子,我可受不起。 一天天相处下来我便发现,这小子长了副甜蜜的模样,倔起来却像头驴——胸口留了疤,他硬生生亲手纹了个十字架;右手断了筋,愣是学着用左手重新来过,从最初的叉子都拿不稳,到后来匕首耍得出神入化,皮肉都不知磨破了几次。 不过不得不说,这倔劲儿我还挺喜欢。 陌镰来之前的日子,我整日里做的,就是抽烟喝酒打架;有了陌镰之后,就带着他一起抽烟喝酒打架,做的事情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不过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知何时开始我觉得,活着也挺好的。 远征这日,我把随身带了多年的十字架交到陌镰手上,那是师父唯一的遗物,让它陪着陌镰,我心里也踏实一些。 他一跃消失在树林之中,背影高挑修长,好像一转眼,就从那个模样甜甜蜜蜜的孩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青年。 “早些回来!”我对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高喊一声。他对我挥了挥手,没有回头,十字架反射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这一去,不知是福是祸,却都是逃不过的命。 回过神来,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缰绳:我也要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陌镰,希望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还能一起去街拐角的小酒馆喝一杯啤酒,看看窗外红裙子的漂亮姑娘。 那天玄琅和白川把陌镰带来了我的世界里,我想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也找到了我的光。 这样想着,我抽动马鞭,向与他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52章 番外三.祝神 在这世间徘徊了千年,我听过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有些人类苦苦祈求长生。 没错,世界上可爱的事物太多,太平盛世之景让人百看不厌;可若是接天狼烟,尸横遍野呢? 我被锁在这钟楼里多少年了?几百年?不记得了,总之很久了。 “白川,来吃点心。”挺拔的青年出现在我门前,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手中拎着粉红的点心盒子,与他那一身利落的猎装格格不入。我对着他笑了: “昨晚又狩猎了?” “是啊,沾了一身血气。”司徒星云在我面前坐下来,果然是一身的血腥味儿。 点心是栗子做的,很甜。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只听着楼上的指针一格一格地挪动,钟声敲了一下又一下。星云靠在一边闭目养神,用他略低的声音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真快啊,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个拿不动枪的孩子,笑起来的时候能看见尖尖的虎牙,也不认生,天真活泼的样子,像只刚断奶的小老虎。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笑了呢?好像是从他师父去世的时候开始的。他在钟楼里哭着睡去,醒来之后,点燃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我这个人啊,感情淡,鲜少挂念些什么,只是他若是许久不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我们算是同类吧,都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我在等一道光。 我看得穿人心,占得到天机,何时能再遇到那个人,却是怎么也算不出。再等等吧,等他回来了,我的世界就没这么暗了—— “关住他的人,是谁?” 楼下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尚未褪去青涩,是那样的令人熟悉。“大概是我自己。”不由自主的,想回答他的问题。 我站起身来,看着与星云一同来到这里的少年。嗯,我见过的,百年之前,我的将军。我向他伸出手:“我一直在等你。” 他回来了,那你,也快回来了吧…… 某日深夜,天现异像。我破了钟楼的守卫,直奔向血族皇宫。星河在身后褪去,久违的晚风从衣袍间穿过,破晓之际,我见到了他—— 他仍是一身黑衣,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年,逆着朝阳,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黑发黑眸,却塞光芒万丈。 我笑了,一如千年之前: “别来无恙,玄琅。” 我心中唯一的神袛,带着一身的光和暖,回到了人世间。 《全文完》 第53章 后记 本来最后的番外想写给玄琅,但没什么思路,最后还是写给了白川。嘛,说实话,本来是想be团灭的(狗头保命),但毕竟是自己儿子,有点不舍得,还是he了。陌镰和亚历山德拉往后都是岁月静好,玄琅和白川也会在新的轮回里再无分别。 《血族爵士》很快就要入v了,之后也不会再有更新,会把精力都投入到新坑《欲加之罪》中,重生娱乐圈虐恋情深,入股不亏呀(宣传一波哈哈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鞠躬~ 番外小甜饼.夫夫三十问 (隔壁《太子印》都有,亲妈得对儿子们一视同仁) Q1:自我介绍一下吧~ 陌镰:大家好,我是陌镰。最开始是人,后来被这家伙咬了当了一阵子血族,再后来成了血族猎人,最后又被他咬了,现在是血族。 亚历山德拉(笑):我是他男人。 陌镰:谁让你说这个的? 亚历山德拉:嗯,确实不需要说,因为这事众所周知。 陌镰:打一架吧好吗? Q2: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陌镰:说真的,当时快吓死了,但是这家伙是真的很好看。 亚历山德拉:看上去很好吃。 Q3:什么时候动了心? 陌镰(别扭):我怎么知道嘛…… 亚历山德拉:他这么讨人喜欢,不知不觉就动了心呢。 Q4:屠城黑金为什么会在亚历山德拉手里? 陌镰:对啊,为什么一开始在你那? 亚历山德拉:说实话吗~好吧,将军去世后我也是机缘巧合从金巴利那里拿(抢)到(来)的。 Q5:关于斯撤? 陌镰(冷笑):这个坎在我心里是过不去的。 亚历山德拉:别听他的,他也就嘴上说说。怪我一时糊涂,要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远离他。 陌镰:什么糊涂,你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被捂嘴) 亚历山德拉:能不能管的住,一会回家你就知道了。 Q6:禁止开车!妈妈不想被小黑屋!下一个问题,决斗后亚历山德拉亲自杀陌镰太虐心了,二位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陌镰:当时已经绝望了,刚刚意识到自己爱他就要被他杀掉。 亚历山德拉:得不到就毁掉。 陌镰:???? Q7:关于金巴利? 陌镰:利用了他其实有点愧疚。 亚历山德拉:他要不是我皇叔,早就暗中解决掉了。 Q8:最痛苦的时刻? 陌镰:星云死的时候。 亚历山德拉:后来那十年每一天过得都很痛苦。 陌镰:所以说你当初何必呢? Q9:最幸福的时刻? 陌镰:他在天罚之后昏迷了很久,醒过来用尽力气想抱我的时候。 亚历山德拉:我也是。 Q10:最想除掉对方的时刻? 陌镰:那可太多了。 亚历山德拉:就那一次……后悔了。 Q11:最想和谁互换身份? 陌镰:星云吧,他生前真的是一个活得很随性的人。 亚历山德拉(笑):不换,有镰在我身边,谁也不换。 Q12:最喜欢对方什么? 陌镰:不知道,可能我疯了,对这么个家伙死心塌地。(瞪) 亚历山德拉:看见了吗?我最喜欢他这样的眼神。 Q13:关于胸口纹身? 陌镰:哈,我挺满意的,毕竟是自己纹的,还很有意义。 亚历山德拉:很性感。 Q14:关于陌镰长大了? 陌镰:呵,不是我吹牛,之前在酒馆一坐,多的是漂亮姑娘贴过来…… 亚历山德拉(笑眯眯):是啊,现在更勾人了。 陌镰:……你别这样,我害怕。 Q15:撩对方的必杀技? 陌镰:我不知道!我干什么他都说我撩他! 亚历山德拉:来强的,跟他用软招数行不通,他害羞。 Q16:如果能变回人类? 陌镰:去酒馆喝酒看姑娘。 亚历山德拉:跟他一起去,不让他看姑娘。 Q17:关于对方的占有欲? 陌镰:这还看不出来吗?!这老东西恨不得把我绑在家里! 亚历山德拉:镰好像没有那种东西,不过也可能是我太主动了。 Q18:对对方的称呼? 陌镰:叫名字。 亚历山德拉:分场合吧。像现在就是叫镰,要是在床…… 陌镰:闭嘴!!! Q19:关于不能哭? 陌镰:啧,男人哭什么哭? 亚历山德拉:有点遗憾,我还没看过。 Q20:关于吸血? 陌镰:现在基本能控制住,实在忍不住就咬亚历山德拉。 亚历山德拉:一直都能控制住。 Q21:有些宝宝没太看懂,陌镰的三世都是怎么回事? 陌镰: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第二世是个将军。 亚历山德拉:第一世是神,在跟洛伽决斗的时候堕天,转世为将军,将军去世后再转世,就是现在的他了。 Q22:关于玄琅? 陌镰(叹气):挺对不起他的,千年以来一直等我,结果还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希望转世能幸福吧。 Q23:正文结尾处那两个小孩子是玄琅和白川的转世吗? 陌镰:是,居然还是青梅竹马。 Q24:问亚历山德拉几个问题吧,第一次见面放过陌镰真的只是因为看他长得好看吗? 亚历山德拉:不,当时其实认出了他就是将军的转世。 Q25:所以在你心里陌镰是将军吗? 亚历山德拉:将军是将军,陌镰是陌镰,我只爱了陌镰一个。 陌镰:啧,酸死了。 亚历山德拉:你心里高兴着呢。 Q26:日后的打算? 陌镰:没什么打算。 亚历山德拉:一直在一起就好了,打算的话以后再说,毕竟生命很长。 Q27:有没有对对方觉得腻过? 陌镰:我不敢说。 亚历山德拉:没有过,爱还爱不过来呢。 陌镰:你就是不失去就不知道珍惜。 亚历山德拉(笑):宝贝说得是。 Q28:吵架的时候怎么办? 陌镰:他不跟我吵,我一个人生气也没什么意思,后来就不吵了。 亚历山德拉:嗯,小孩子嘛,让着点。 Q29:会一直在一起起吗? 陌镰:这是什么话? 亚历山德拉:会,他想走都不行,走的话也会把他绑回来。 Q30:全文最后啦,对大家说点什么吧~ 陌镰:这么久以来看着我们两个满地狗血地相爱相杀真是辛苦大家了,感谢你们能够陪我们一路走到现在。 亚历山德拉: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但希望你们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幸福快乐,我和镰也会在这个世界里一直相爱下去。 (感谢各位看官的一路陪伴,鞠躬~《血族爵士》到这里不出意外的话就不会再有更新了~虽然很舍不得,但所有的故事都会迎来结局。隔壁狗血大剧《欲加之罪》冷冷清清连载中,还请多多支持啦~新的故事里,盼与君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