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apple20080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血衣蝴蝶 第一章、灭门(1) “纤云弄巧, 飞星传恨, 银河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 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江南一所极大的宅院,一重重的大门,一重重的院墙。但是如果没有大门上的一座金匾,这所宅院和江南其他豪富的客院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大了些,气派了些。 但是这座宅院的大门上,却高挂着一座金匾,金匾上写着:“武林第一家”。 这就是武林第一家——南宫世家。 吟诗的声音,就是从南宫府的后花园中传出的。 南宫府的主人南宫远轻吟诗句,回首望着娇妻,笑道:“秦少游的这首鹊桥仙,可为咏七夕之冠,令人一咏三叹,回味无穷。” 楚潇湘微笑着偎在丈夫的怀中,美丽的笑容中却隐着一丝忧虑,道:“我也很喜欢这首词。还记得去年七夕,你把这首词让小翠偷偷带给我,害得我不知藏哪儿好,最后还是让娘给发现了。这事现在想来,倒也好笑。只是,刚才你念这首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祥似的,下个月的比武,你还是别去了,好吗?” 南宫远摇头道:“怎么能不去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更何况我是南宫世家的主人。我们南宫家族是武林第一家。这场比武,是我们南宫慕容两家的先人早就安排好了的,这是我的责任。” 楚潇湘黯然道:“其实,我也知道不可能,我也知道你的无奈。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劝你。我留不住你,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听说慕容清是近年来江湖中最杰出的人物之一,他不但把慕容家的‘落月剑法’学了十足,而且还能推陈出新,更上一层楼。慕容府的门客中,又多奇能异士,不可轻估,你要多多小心。” 南宫远笑道:“慕容清虽厉害,你的丈夫也不差呀!‘落月剑法’厉害,厉害不过我们家的‘射日剑法’。这么多年来,南宫世家可从末败过。你尽管放心,你瞧,今天的月色多么好,何必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呢?看,那朵白芙蓉花多美,我摘给你。” 楚潇湘温柔地笑了笑道:“也许是我太多心了,你一定能打败慕容清,南宫家永远是武林第一家。希望我刚才的话,不会影响你的心情。” 南宫远轻轻地将花插在妻子的鬓边,微笑道:“当然不会,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笑道:“有一件事,对我可是影响重大。” 楚潇湘抬起头,脸上升起了红云,半喜半嗔地道:“你都知道了。” 南宫远笑道:“一个要作父亲的人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告诉我有多久了?” 楚潇湘羞涩地说:“有三个月了。我本想等你比武之后再告诉你,免得让你分神。” 南宫远大笑道:“恰好相反,这反而令我更增信心,我绝对能战胜归来,让我们的儿子共同分享这份荣誉。” 楚潇湘嗔道:“你就肯定是儿子,要是女儿,你喜不喜欢?”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儿子象我,女儿象你。不过,儿子才能继承家业,成为南宫家的主人。南宫家一向人丁单薄,我这一房又是单传,所以你一定要先生一个儿子。你的性子外柔内刚,我猜你这次一定生儿子,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南宫承嗣。”南宫远笑着忽又道:“慕容清这个人真可恶,居然挑这个时候与我比武,凶料定我新婚才半年,必然有许多顾虑牵挂,容易分心,容易让他得手。但是‘武林第一家’的这个金匾挂在门上,我是不能拒绝挑战的。” 楚潇湘皱眉道:“这个人也太工于心计了,所以,才劝你一定要小心,不知道他还会耍什么手段。” 南宫远笑道:“是不是女人怀了孕,就容易多心。决斗之时,有许多武林前辈监督,决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你知不知道慕容 清最可恶的是什么地方?” 楚潇湘见他笑得奇怪,便道:“什么地方最可恶?” 南宫远笑声更大:“慕容清的年纪与我差不多,居然已有了三个儿子,你说可恶不可恶?哈哈哈……” 楚潇湘脸色飞红,啐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亏你笑得出来!”这么一笑,她心中的一丝忧虑,也笑没了。 姓名:慕容清,字江白 年龄:二十八岁 出身:慕容夜长子,慕容世家第八代主人 家庭:妻李氏,姑苏大户之女,有三子:慕容栋,慕容梁,慕容鼎 武功:慕容家三十六式“落月剑法” 一份薄薄的家卷放在桌上,楚潇湘伸手拿起,翻了翻道:“下面几页,是慕容清身历的几次大战役。慕容清十八岁出道,首战卧虎岗九环刀雷大虎,激战二百余招,最后以“落月剑法”第十三式“素月流天”划开雷大虎咽喉而胜。还有二十一岁时对长白剑客的比武,二十五岁剑挑山东十八铁骑堂,收服十八铁骑,这些都是大战役。最后这两页是关于慕容清平日生性习惯的。慕容清衣饰华丽,好交游,好宴客,好骏马,好美女,身材高大,常面带笑容,与人相交,往往一掷千金,近年来颇招揽许多门下死士为其卖命。 南宫远点了点头道:“够了,也真难为你了。在这么短短一个月内,能够搜集到这些情况,湘妹,你身子不好,又那么操心,怎么好呢!” 楚潇湘轻叹一口气道:“可惜我找不出更多的资料帮你,这些天我越看是心惊,慕容清这个人城府可深得很啊,你看他的那几次大战,都是用了很多心计,你可要小心。” 南容远道:“再过一个月,就是比武之期了。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先让你知道,你跟我来。“ 他拿起蜡烛,走了出去,楚潇湘也跟了出去。南宫远一直向前行去,走入了后花园。走了一座庭院。 “陨霜庭”桐木阴森,是南宫家历代寡妇所处。庭院之名,是由曹丕的“寡妇赋”中有:“历夏日兮苦长,涉秋夜兮漫漫,微霜陨兮集庭,燕雀飞兮我前。”之句而来。楚潇湘新婚之时,曾来此拜见过几位长辈,只是心中暗暗猜疑,不知丈夫今夜又带自己前来究竟是何用意。过了大厅,往左转是南宫氏历代祠堂,南宫远却往右转,他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右边一扇终年锁着的大门,奇怪的是,门上却不见灰尘。南宫远回头招呼妻子道:“你进来吧!” 楚潇湘忐忑不安地进了这南宫家她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门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往地下,烛影摇晃,明灭不定,一如她的心情。南宫远推开一扇门,门内一幅供台,供着一张画像,楚潇湘认得便是南宫家第一位主人南宫长天的遗像,旁边都是架子,上面摆着许多千奇百怪的东西。 南宫远点着了一支香,供在香案上,与楚潇湘跪下,郑重道:“南宫第九代孙南宫远与妻楚潇湘拜见太祖父,领受太祖父与历代祖先遗馈。”三拜而起,道:“湘妹,你今日是第一次来这里,这里本是南宫家历代先人放置遗物所在,亦是南宫家最机密的收藏所在。此处只有南宫家族的家长才有资格进来,就连我娘,亦没来过此处,我爹本想带过我娘来,但自我出生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南宫祖规,活着的人,只有两个人能知道这个秘密,即家主和唯一继承人。这里不但有先人的遗物,更有南宫家的武学秘笈,名人机密,联络天下的名册,土地,财富的契约,还有各种兵刃,谁掌握了这些,就掌握了不仅是南宫家的命脉,也是江南武林的控制权。我即将面临决战,所以把你带到这儿,作一个交待,万一我一去不回,南宫家就拜托你了。” 楚潇湘眼圈儿都红了,捂住他的嘴说:“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一定会回来,我要出去,我不要到这儿来,我们快出去。”说着,终于止不住地掉了泪,一边拉着南宫远就要向外走。 南宫远笑了:“湘妹,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怎么当起真来了。不过是防个万一,才带你来看看。要我南宫远死,有那么容易吗?” 他越笑越大声,笑得满屋子都是他的笑声,楚潇湘似觉得到了安慰,又有点害羞自己的失态,把头埋在南宫远的怀中了。南宫远仍大声笑着,但是,当楚潇湘把头埋在他怀中时,看不到他的表情时。他的表情中,却露出一丝深藏的忧虑。 何处是尽头,长亭更短亭。 楚潇湘在城外长亭置酒为南宫远送别时,已经努力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决战在即,自己的情绪不稳只会连着影响南宫远的心情,进而影响到决战的胜负。事情已经是注定了,就算自己再表现出来,也是于事无补了。倒不如深藏自己的心绪,让丈夫可以安心地去决战。 南宫远即将上马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怀中取出一把黝黑的钥匙,微笑道:“这是密室的钥匙,我怕在路上丢了,你先替我收着吧!” 楚潇湘笑着,温婉地接过钥匙,微笑道:“好,我替你收着,你们男人总是比较粗心的,等你胜了慕容清,我和儿子在这儿再替你接风。” 南宫远轻轻地亲了妻子一下,抚摸一下腹中的胎儿,疾马而去。 楚潇微笑着挥手告别,就让那个微笑一直凝结在脸上,手上紧紧地握着那把钥匙,钥匙深深地陷进肉里去,一缕鲜血缓缓地从手心渗出。她整个人便如一尊石像,没有动作,没有思想,那缕微笑仍在她的脸上,仿佛是刻上去的,只有手中的血丝仍缓缓地流出,流出…… “这一仗他没有把握,所以他带我去秘室,所以他把钥匙交给我,为得是不忍看到我为他哀伤。”曾经有过的阴影越来越大,心如被绞似的疼痛,使楚潇湘已经觉不出手中的痛。 灭门(2) 今天,是南宫慕容两大家族决斗的日子,这一场决斗,不仅决定胜负,还决定两个家族的名、利、权、势和生命。 比武的地点,在南通境内的狼山。山不高,但人们一登上山顶,看到南边脚上是浩荡长江,北边眼内是无限平川,东边远处是迷朦的大海,立即会觉得自已是在俯视着大半个世界。狼山以其开阔的地形和狰狞的名字,成为决战的胜地。 虽然自己最亲近的人在生死关头,但拘于当时礼法,他和亲人却只能留在家中,默默地守候,担心,祈福。 南宫太君在佛堂前,喃喃地念着佛号,数着念珠,敲着木鱼,楚潇湘坐在她的下首,缝着小孩的衣服。屋子静极了。 夜渐深了,楚潇湘绣完一只鞋面,直了下身子,准备绣第二面。忽然毫无预兆地,一阵锥心的刺痛袭来。她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便滑在地下,南宫太君忙放下念珠木鱼,两名丫环早扑了上去扶起少夫人。南宫太君问道:“湘儿,你怎么了。”楚潇湘挣扎着起来道:“谢太君关心,刚才媳妇觉得心口发疼,现在已经没事了,媳妇不该惊扰太君,还请太君恕罪。”说罢,不禁皱紧眉头,强忍那份疼痛。 南宫太君叹了口气道:“湘儿,我瞧你脸色不太好呢,让丫环们扶你回房歇会儿吧,不心在这儿陪我等了。” 楚潇湘摇了摇头,很轻但很坚决地道:“不,我要留在这儿,没有等到相公的消息,我是无法休息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熬着过去。天边,从鱼肚白到太阳一点一点地升上来,升到树梢头,升上屋檐,升到院子里,照在竹竿上。日影渐渐地以一根头发丝,一根头发丝的速度缩短,渐渐地与竹竿重合,又以同样的速度同样拉长。日色已渐近黄昏,佛堂内的人仍然焦急地等候。婢女们端上来的饭菜,只是略动了动筷子,又被撤下去了。正当太阳将隐没最后一缕光线时,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的的笃笃”急促地敲在每一个的心上,南宫太君和楚潇湘皆站了起来,侧耳倾听。 门一扇扇打开了,快马直驰到佛堂前,骑士从马上跃下,已经全身无力,几近虚脱了。丫环们惊叫一声:“是江二爷。” 来者正是南宫远的结义兄弟江断鸿。江断鸿睁开眼睛,看见南宫婆媳俩,尚未开口,泪已下来,道:“大哥,大哥已经死在慕容清手中了。” 楚潇湘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楚潇湘尚未睁开眼睛,便听得一片噪杂。透过珠帘,看见屏风前的小厅上挤满了人。一片白茫茫的,都穿着孝服,在起劲地讨论着什么。楚潇湘轻哼了一声,缓缓坐起。南宫太君闻声走过来道:“湘儿,你身子还弱,快躺下。”楚潇湘苦笑一声,问:“我睡了多久了?” 南宫太君道:“整整两天三夜了。你身子本虚弱,又累又紧张,骤闻噩耗,身子经不住,幸好孩子无恙。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楚潇湘摇了摇头道:“我已经睡了太久了。太君,发生了什么事了,大家脸色这么难看?” 南宫太君怒道:“慕容清简直欺人太甚,他杀了我儿子,我不找他算帐已经是好了,他居然叫人传话过来说:南宫世家已经没有人了,这‘武林第一世家’的金匾,也该送到他慕容府了。大家商议过了,我们南宫世家虽败不倒,他要敢来,我们就跟他拼了,最多大家同归于尽。” 楚潇湘沉吟了一下:“那相公他……”她不忍说出遗体二字,南宫太君亦不忍说:“远儿他、他已经回来了,就在大厅里。” 楚潇湘垂下泪来,挣扎着道:“我要去看他立刻就去。” 南宫太君见她一脸坚决,亦知拦不住她,道:“好,但你先吃点东西,方可有力气去。”一顿龙头拐杖,率先走了出去,众人亦纷纷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楚潇湘走出房门,却见江断鸿依然站在门口,见了她,道:“大嫂,小弟有一句很重要的话,必须要对大嫂说。” 楚潇湘诧异地问:“什么事?” “大嫂可知道,慕容清要我们把‘武林第一世家’的金匾送给他?” “知道。” “可是此事别有内情。” “别有内情,”楚潇湘惊异地问:“这话从何说起?” “‘武林第一世家’这个声誉是南宫世家几代人用生命换来的。南宫世家的人,重声名更重于生命。慕容清怎会不知,慕容清的用心恶毒,意欲借此机会,灭绝我们南宫世家。太君性情刚烈,决不会同意的,慕容清料定我们不会交出金匾,这样,他就有借口对南宫家发动攻击,也好教其他武林人士无话可说。” 楚潇湘惊道:“二弟,你的意思是说,南宫家只有交出金匾,才能免此一劫。可是,太君会不会同意呢?” 江断鸿摇头道:“我看太君是死也不会同意的。她只会宁愿将南宫家所有的剩余力量来作殊死一拼。但是,这样就正中了慕容清的诡计,南宫家从此消失于江湖之上。我亦知此举对南宫家的屈辱,可是南宫家已经牺牲不起了,只求能保全大哥的一点血脉,作将来的打算。可是眼下南宫家无主,人心涣散,世间多的是墙头草。大嫂,现在只有你出来说句话了!” 楚潇湘摇头道:“我只怕劝不了太君。” “那就由大嫂你出面,主持大局。” 楚潇湘大惊失色:“你要我出面,那岂不是与太君对抗了,那我岂不是太不孝了。再说,我凭什么,又有什么能力出面?” “大嫂是家主夫人,怎么不能主持大局。为了南宫家,为了避免太君作出错误的决定,大嫂应该挑起大任,才不辜负大哥在九泉之下的英灵。而且,这也是大哥的意思。” 楚潇湘抬头不解地问:“你大哥的意思?” 江断鸿道:“大哥曾说,大嫂为人外柔内刚,心思细密。将来家中若有变故,还须大嫂担当。” 楚潇湘仍摇了摇头道:“虽有此言,但我毕竟是太君的儿媳妇,这个时候,我怎可作出逆她之事,你还是不要说了,我觉得好累,你走吧!” 江断鸿无奈道:“小弟这么说,决不是自己贪生怕死。为报大哥恩义,我可以为南宫家一死。小弟言尽于此,大嫂三思。”说完,转身而去。 楚潇湘看着他走远,只觉得一阵阵寒意象是从骨髓中发出来似的。她只觉得心头发虚,脚步发软,整个人犹如大海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四周有风刀霜剑,紧紧相逼。自己却无依无靠,无力挣扎。夫婿已去,她的心也随之去了,只是腹中娇儿,堂上婆母,家族危机,重重而来,她纵想一死求解脱,也没有这个权力。 灭门(3) 正午的阳光虽然灿烂,万物在她眼中,却俱是阴森一片,似有魑魅魍魉,蛰伏其中,择人而噬。 楚潇湘换上孝服,起入大厅。厅内正中,放着一副棺材。白茫茫的一片哭声中,楚潇湘一步步地走进来。众人止住了哭声,都停下来关心地看着她。她颤抖阗推开棺盖,南宫远那失去生机的面容,真实而又残酷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哭声,泪水却早已流满了脸庞。 正在这时,忽听得家丁来报:“禀太君,慕容家有信使前来,要面见太君。” 南宫太君怒道:“慕容家这个时候,还敢来人,给我将他杀了。” “慢着,”楚潇湘连忙阻止道:“太君,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容他一见。” 南宫太君哼了一声:“好,看他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青衣人被带入大厅,那人满脸傲容,道:“在下慕容福,奉我们慕容府主人之命,前来通知你们。我家主人将于十日之后来这里接收‘天下第一世家’的金匾,你们先准备好了吧!” 南宫太君大怒,龙头拐杖一顿,方要骂出口来。楚潇湘赶紧道:“婆婆休要动怒,容媳妇来教训这个奴才。”回头道:“慕容家出来的人,竟不懂得礼数吗,你可是慕容府的家奴?” 慕容福被“家奴”二字气得脸色发白,他本是绿林大盗,后才被慕容清收伏,改名慕容福。可也不能否认。只得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楚潇湘道:“南宫世家主人在此,就算是你主子慕容清在此,也不能无礼。你一个小小奴才,还不跪下。” 慕容福哈哈大笑:“除了我们庄主之外,谁也不配我跪下。” 楚潇湘道:“南宫家便杀你一个不知规矩的奴才,谅那慕容清也无话可说。今日虽不便开杀戒,以免污了灵堂,可也没这么便宜了你。来人,让他磕头。” 两个南宫府的门客闪电般地窜出,慕容福右掌击出,已被右边那人用“擒拿手”拿住,那人一手扣他脉门,另一手擒他肘间。慕容福踢右腿,抽右掌,左手反抹。忽然背后“大椎穴”已着了重重一掌,只听得“喀”地一声,慕容福右手脱臼,背后那手将他的左手一擒一扭,慕容福已是身不由已地跪下,给按着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左边那人将他一把抓起,“咔”地一声已经接好了骨,随之慕容福腾云驾雾地飞了出去。 耳边传来楚潇湘的语声:“回去告诉慕容清。十日之后,南宫家候着他。” 慕容福恨恨地站起来,情知再上前也只是自取其辱,恨声道:“你们等着,十日之后,我誓要血洗你们南宫府。”说罢,悻悻而去。 楚潇湘回头向那二人道:“多谢二位了。”江断鸿介绍道:“‘铁掌’左飞,‘大擒拿手’叶正。”二人行礼道:“见过少夫人。”楚潇湘看着大家道:“刚才那奴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慕容清十日后要来,他正是欲借索到金匾为名,一举消灭我们南宫家。大家说,该怎么应付?” 楚潇湘顿了一顿道:“我知道,刚才我来之前,大家已经商议了很久了。也有人说无非是尽力一拼,血战到底。可是,这正中了慕容清之计。没有绝对把握,慕容清也不敢夸此海口。近年来慕容家招兵买马,暗中笼络了不少人,狼山一战,他杀了相公,更是不可一世,士气高涨。但我们这儿……” _ 楚潇湘黯然道:“相公刚刚去世,送他回来时,一路上又遭暗伏,折了不少人。一明一暗,一强一弱,这一仗若是再输,只怕江湖上就没了我们南宫家了。”她跪倒在南宫太君面前:“婆婆,不是媳妇不肯拼命,只是我们南宫家再也输不起了。留下腹中这一点南宫家的血脉,才有报仇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一时小忿,保全实力,等待机会,再作打算。” 南宫太君老泪纵横:“湘儿,可是慕容家存心是要灭绝了我们南宫家,怎么可能有退一步的机会呢?” 楚潇湘坚定地说:“只要在家有决心,一定会有机会的。婆婆还记得吴越故事吗?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破吴。慕容清既以金匾为名上门,我们只有将金匾割舍,使慕容清没有理由动手。慕容清野心勃勃,我们可请江南各派武林人士前来,压制于他。十日之后,我们就以为相公出殡为名,广邀各武林人士前来。这十日之后是一大关,只要过了这一关,解除当前之急,待孩子出世之后,我们训练他长大成人,为父报仇,重振家声。” 南宫太君叹道:“只是世上多上骑墙之辈,只怕十日之后,不会有什么人来帮南宫家出头。莫说帮忙,只怕为了撇清自己与咱们南宫家无涉,连来都未必会来。” 楚潇湘道:“不管事情成与不成,这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希望能够避过这一劫。万一老天爷真不给我们机会,我们就照原计划作死战的准备。” 楚潇湘转身道:“诸位亲朋好友,都是亡夫生前知交。家门遭此不幸,未亡人不敢要求大家什么,只求大家能多留十日,待亡夫大殡之后,那时或去或留,悉听尊便。这份盛情,我们都感激不尽。” ‘铁掌’左飞代表大家道:“我们深受南宫公子生前厚待,相信老天爷必然庇佑南宫世家。况这儿有老夫人德高望重,少夫人有大将之风南宫家又将有小公子承继家门。我们愿意留在南宫府,追随二位,保卫南宫世家。” 众门客也纷纷道,愿意留下,保卫南宫世家。 楚潇湘含泪盈盈下拜:“未亡人在此,代表南宫一族,多谢各位高义。” 华灯已上,楚潇湘却一个人悄悄地走入后庭,她手中持着那一把黝黑的钥匙。静静地打开密室那一道道门,走了进去。 回想上次来时,夫妻同行,想不到此刻已是天人永绝。当日丈夫带自己入内,想来已是有遗托之意了。而如今,物是人非,前途杀机重重,自己一个孤弱女子,要背负一个大家族的仇凶恩怨。无依无靠,只留下腹中这点血脉,令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到这里,恨不能一死以求解脱,偏偏有了这个孩子,自己连一死的自由也是没有。 灭门(4) 转眼已到了那暗室中,楚潇湘强自摄定心神,走了进去。点亮灯烛,找出一册册卷宗,一边翻看,一边书写,烛影明灭,映得她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天色欲曙,楚潇湘请来江断鸿,将一叠已写好的书信交给他道:“江兄弟,请你立刻派人,将这三十五封书信,用最快的速度,务必要在四日之内,送到这些人的手中,让他们在十日之内赶来南宫府,参加大殡之礼。” 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或是以各人当年的一件隐事,或是同南宫家曾有过的一段恩义,或威胁,或恳求,请这三十五名高手名宿在十日内来南宫府助阵。楚潇湘熟习《战国策》,深通言辞,信中晓之以情,动之以义,说明利害。这三十五名高手名宿原来虽是有心袖手不管,接到信后,竟不能不来。于是,十日之内,都赶到了南宫府。 这一日,是南宫远大殓出殡之日。南宫府内外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厅变作了灵堂,南宫内眷麻衣孝服,跪在灵前答礼。各门各派都派了人前来吊唁。表面上似乎是一场平常的出殡吊丧,其实却是人人各怀一肚子的心事,杀机暗涌。 忽然门口一声长报:“慕容山庄庄主到——”人人顿时变了脸色,空气也似乎凝结住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楚潇湘首先回过神来,向身边的侍婢耳语几句。那侍婢退到后面,又向一个仆妇说了几句话,那仆妇向一个男仆说了几句,那男仆又向其他的交待了几句,很快,一个接一个,就见几个门客迅速退入后堂。那边楚潇湘已道:“请?——” 江断鸿引着慕容清走入灵堂。慕容清的手下,一身黑衣,同灵堂之中一片白衣相对,煞是扎眼。 慕容清走上前来,装模作样地叹道:“唉,想不到南宫老弟你年纪轻轻,就此而去,岂不令武林中失一英才,南宫家自此而绝,真是太可惜了。我慕容清欲再与你把酒论剑,亦是不能了。唉,可惜,可惜。”说罢,随随便便地拱了拱手。 南宫太君大怒,张口欲骂,楚潇湘一手按在她的杖上,摊开自己掌心,只见掌心上写着一个“忍”字,南宫太君强忍怒火,只是顿了顿龙头拐杖。 楚潇湘沉着答道:“多谢慕容庄主拨冗前来,南宫家存殁俱感。南宫家比武既败,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就照当年的约定,南宫家无颜再挂这‘武林第一世家’金匾,愿转交于慕容山庄,望慕容庄主好好珍藏,勿再易手他人。”说罢转身喝道:“来人,请下金匾。”转身向灵前跪下道:“南宫家列祖列宗在上,媳妇楚氏不孝,金匾在我手中易于他人之手,我楚潇湘在此发下毒誓,我但有一口气在,必于有生之年取回金匾,再亲手挂上,以谢列祖列宗。此愿不偿,死不瞑目。”在场的都是武林中人,刀头舔血原是常事,只是听了楚潇湘这一文弱女子的这一番话,却不禁心头发寒。 慕容清强笑道:“少夫人何必如此,其实在下又不是来索要金匾的,少夫人如此之作,岂不是令人太过意不去了。” 楚潇湘肃然道:“一言即出,岂有反悔之理。慕容庄主,为了慎重起见,这次金匾交割,我请了三十五位江湖上的前辈来作见证,使这次的事更公正,也让人对慕容山庄无话可说,想来慕容庄主该不会怪我多事吧!” 随着一声“请”字,方才退出去的几名门客引着三十五位武林名宿依次走进灵堂。慕容清的笑容冻结在脸上,欲笑不得,欲怒不能,十分滑稽。慕容福等手下原已打算动手,见了这声势,再看看慕容清的脸色,也缩回去了。 这三十五人垂眉低首,脸色木然,一言不发,饶是慕容清机巧多变,也猜不出个究竟来,不由心中暗惊。 楚潇湘向众人福了一礼,道:“多谢各位前辈大侠高义,前来为寒家作证。今日南宫家依守约定,将这‘武林第一世家的金匾交于慕容庄主。各位在武林中都是大大有名的人物,这一次南宫慕容第四次比武,恩怨已清。其余事,留待二十年后,尚有第五次比武,再作解决。” 慕容清冷笑道:“还有第五次比武吗?” “多谢慕容庄主关心,二十年后,南宫家自有人应约比武。现在,请庄主收下金匾,请各位证人依次看证。” 慕容清勉强笑道:“少夫人太过认真了,在下却之不恭,先收下了。少夫人,今日出殡,想来事忙,就不打扰了,请恕在下先行告辞了。” 楚潇湘肃然道:“江兄弟,请代我送客。”慕容清哈哈大笑,带着手下抬着金匾而去。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谁也想不到今日之事,就这样快结束了。 楚潇湘双眉紧锁,道:“慕容清既然已经去了,我们也该作我们要作的事了。” 慕容清走出南宫府,慕容福立刻问:“主人,我们难道就这么一走了之,这岂不是太便宜了南宫家的人了。” 慕容清冷笑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暂时就让她们多活几天,待那三十五名高手在南宫远下葬之后就会离去,那时候方下手不迟,我要让南宫世家从此消失。” 谁知当日南宫远下葬之后,半夜里,南宫山庄忽然燃起半天高的大火。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天气干燥,风助火势,烧得极快,一天一夜之后,南宫山庄已变成一片白地。与此同时,江南南宫世家所属的四十八家店铺同时一起关闭,无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 第二章、挑战(1) 第二章、挑战 一个白衣人站地山坡上。白衣如雪,一条银色的长鞭缠在腰间,手持一把黝黑的剑。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除了眉发之外,俱呈一片冰雪之色。整个人站在那儿,只有黑白二色,与背后的天地相映。天地之间也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屹立如山岳,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个人冷笑的声音:“你已经来了!” 一个青衣人从山下慢慢地走了上来。他走得很谨慎,每一步都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一样的距离:一尺三分;一样的轻重,不管是在平地,还是在岩石上。他不肥不瘦,身上的衣服,脸上的笑容,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节,都象是用尺寸量过,特意打制出来似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周密,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四平八稳”周密。 他的人和他的名字,外号一样,四平八稳,周密谨慎。是以,他在江湖中的名声与地位,也是四平八稳的。虽然也有不少人企图向他挑战,却都无不败在他周密的算计之下。他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铁剑银鞭’南宫玉,是吗?”周密笑道:“对不起,我来迟了。”他故意要让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等。“铁剑银鞭”南宫玉是今年新出的高手,已经打败了许多人了。象这种初出江湖,一心求名的年轻人,一定没有等待的耐心。当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也就是他最容易被击败的时候。 白衣人南宫玉回过头来,却仍是冷若寒冰:“我并没有久等,久等的是你。” 周密的脚下一滞。南宫玉道:“你不但没有迟到,而且是早就到了。但你没有上来,而是在等,等我不耐烦的时候。你让我在这儿等,等一个人太久,就会沉不住气,就会发挥失常。但是,你让我等,你自己同样也在等。我不着急,你呢?”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刺向周密。周密忽然觉得,他虽然布了一个很密的网,到头来网住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己了。 周密发现自己的心有点乱,他索性就站在那儿不动了。因为心一乱,脚步就没有那么规则了。他不想让别人瞧出这一点来。这样规则的脚步,常常在开战之前就能令对方方寸大乱,这种精神上的对峙,有时候比武功更有效。但是今天,他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了。 南宫玉身上的杀气更浓了。周密双掌一错,右脚在地上划了一个半圈,足踏八卦,掌作绵掌,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身形游走,向南宫玉连击三十六掌。掌将及身,却又收回。因为南宫玉峙立如山,竟似全身上下毫无破绽。无懈可击。周密三十六路绵掌使完,身形一变,欲改为形意拳。 这时,南宫玉出剑。黑剑袭出,仿佛若黑夜降临,毫无声息,却一下子充斥于天地之间。周密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发时,剑光一下子就夺去了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乃至他的生命,他便有满腹周密的计划,也再无可施展之处了。 “铁剑银鞭”南宫玉的名声,很快在大江南北传扬开来。南宫玉的崛起,就象一个传说。他向许多成名的人物挑战,他挑战的目地很明确也很简单:“试剑,求名。”他的银鞭,用得比铁剑更多,面对无数不服气的人的阻拦,挑斗,他只用银鞭便解决了。只有在生死决斗时,他才用铁剑,剑一出鞘,即夺人魂魄,从不空回。 他也不只是杀人挑战。恶虎沟和野狼寨双方几百人械斗之时,南宫玉一骑白马,翩然而至,分别打败双方首领,阻止了一场大流血。山东大圣门与如来门有几十年积怨,长年仇杀。南宫玉约来双方门主在蓬莱阁设宴。让双方门主各施绝技,将对仇家的杀招向他进攻。南宫玉不抵不抗,硬受两人数十掌,虽然自已受伤不轻,终使两人拜服在地,答应从此以后,化敌为友。 南宫玉的名声更响了。虽然在江湖上也有许多人恨他嫉他,但却也更多的人钦佩他,尊敬他。 南宫玉最新的一场比武是三月初八,洛阳城中,南宫玉向中原三公子之一的“金枪公子”赵雪冠挑战。 赵雪冠是中原三公子之一。中原三公子俱是名门之后,他们的父辈或师门,俱是在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是以在江湖中,还没有多少敢去惹他们。但是如果这一战胜了,那么南宫玉可真是名扬天下了,身份非凡了。 当时武林中的大家族,除了慕容世家,就数四大家族之了。分别是陇西“一字慧剑门”李家、江南“玉堂金马”谢家、山东“四笔点八脉”连家,洛阳“金枪门”赵家,赵雪冠正是赵家的公子。 三月初一,南宫玉到了洛阳城中。 挑战(2) “林记客栈”是洛阳城中数得着的客栈,南宫玉就住在“林记客栈”的天字第一号客房。 晚上掌灯时分,一个女人走进了天字第一号客房。 这个女人年轻而娇媚,她走在客栈中,便吸引着着所有的的眼光。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的神情中,也带有更多的自信。 她走进南宫玉的房间,象走时自己的房间里一样自然。走进房中,竟发现主人不在。但是,她却看到,房间里的陈设,却改变了许多。 天字第一号客房是这间客栈中最好的房间,所以房内通常有许多华丽,精巧的摆设。但是,这间房中,却什么也没有。连绮罗的寝具,也换成了白布。而且房中特别干净,墙壁,天花板,地板,每一寸地方,都被仔细地洗过了,连一颗灰尘都没有。那女子心中暗想:“这南宫玉的洁癖好重。”她暗暗皱起了眉头,因为一个有洁癖的人,一定是一个很难听得进劝告的人。 但她只是微微怔了一下,见主人不在,立刻就有了行动。先察看柜子,然后再翻看床,很快就把这个房间象篦子梳过似地查得清清楚楚。找完以后,她只觉得自己象个傻瓜,白白辛苦了一场,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你找完了吗?”忽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人跑进别人的房中,大肆搜寻了一番,忽然听见这样一个声音,一般人只怕要吓上一大跳,可是这个大胆的女子,却不但不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象银铃一声动听:“南宫公子,你好坏,既然早就来了,干嘛还要吓人家一大跳。”边笑,边回过头来。 只见南宫玉一身白衣,脸色淡淡地,也瞧不出喜怒来,道:“赵雪冠叫你来还有什么事?” 那女子才吃了一惊,脸上的媚笑僵了一下,立刻又换上了笑容:“南宫公子你真会开玩笑。” 南宫玉却连看也不多看她一眼:“我从不喜欢拐弯抹角,更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玩花样。花九娘,你这套风月阵仗,在我面前没有用。” 花九娘手拿香帕在面前扇着:“这是怎么说呢,南宫公子,瞧你长得这般风流俊俏,怎地这般不解风情,难道对女人就不能温柔点吗?” 南宫玉却仍是冷冷地站着,对她的美貌视若无睹:“玉面狐狸花九娘,我的耐心不是很好,我更不懂得怜香惜玉,你不用玩花样了。” 花九娘是老江湖了,看了看他的脸色,再不敢多说什么,马上道:“是,赵公子让我在转达他对公子的心意。他说,他想和公子你交个朋友。”虽然南宫玉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些名气,但比起中原三公子来,仍是远远不如。花九娘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来:“公子你的目地是试剑,求名。成了金枪公子的朋友,就等于是身价百增。公子你以前在江湖上也惹了不少麻烦,只要你成为赵公子的朋友,这些麻烦就不会再找上你了。另外,这里还有三千两黄金,是赵公子的一点心意。” 南宫玉淡淡地道:“这就是赵公子的开出的价码了?人说赵雪冠名列中原三公子,却原来不过如此。” 花九娘见他脸色,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南宫公子,赵公子可是很有诚意结交你这位朋友的,公子若还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出来。” 南宫玉哦了一声:“很有诚意?”花九娘妩媚地笑道:“不错,很有诚意。”她一步步地走过来,手已经轻轻地松开了自己丝衣上的罗带,她的神情更是温柔:“这样的诚意,南宫公子你还满意吗?” 南宫玉是个刚出江湖未久的少年,玉面狐狸花九娘的确很美,也很少能有人抗拒得了她的风月阵仗,除非对方不是个男人。所以,花九娘有十分的自信。可是,她看见南宫玉不但不走上前来,反而退了一步,冷冷地只管自己坐了下来,仿佛对她的美貌视若无睹。不禁又惊又羞:“南宫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奴家姿色,不入公子之眼?” 南宫玉道:“不必了,你已经把金枪公子的诚意表现得足够了。金枪公子付出了他的代价。可是我要为他的这份‘友谊’付出什么代价呢?” 花九娘停住了手,笑道:“南宫公子你是明白人,就不必要奴家说明了!” 南宫玉点头道:“他是要我放弃十日后的比武?” 花九娘向他一步步地走来,步步生娇:“自然不是,一个临阵退缩的人,又怎配作金枪公子的朋友。你不但不能放弃比武,而且,在比武时,还要全力以赴……” 南宫玉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他即使不送黄金美人给我,我一样会全力以赴。”花九娘凤眼一挑道:“但是,金枪公子却必须赢。” “他要我装输?” 花九娘劝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出江湖是为了求名,自然不能让你输得难堪的。赵公子说,你们二位会斗得很精彩,最后,才以毫厘之差胜过你。他赢得谦虚,你输得体面,你们二位是以武会友,然后惺惺相惜,结为至交,留得一段武林佳话。南宫公子你初出江湖,输一场也无损颜面,却可赢得金枪公子的友谊,对你将来在江湖上行走,有更大的好处。南宫公子,你说是不是呀!”她边说边偎了过去。 南宫玉站起来,怒喝道:“无耻。”他一字字道:“你回去告诉赵雪冠,想要作我南宫玉的朋友,就得光明正大地与我比试一场。不管输赢,也都要象个堂堂正正的武士。不管谁输谁赢,我都会瞧得起他,当他是朋友。即使我输了,我也不需要输得多好看,他可以让我输得很难看,我绝无二话。但是,他若以为,他可以买我南宫玉作他的一条狗,他就打错了算盘。” 花九娘一怔,忽听到门外有人鼓掌:“说得好,铁剑银鞭果然名不虚传。” 挑战(3) 花九娘正没好气,喝道:“什么人?” 从门外走进一对少男少女。那少女笑道:“金枪公子赵雪冠好不要脸,玉面狐狸花九娘好不要脸……”边说边笑,却一眼看见了花九娘衣衫不整,羞红了脸,忙“啐”了一声:“啊呀,这女人好不知羞。”捂着脸转过身去。 那少年原本走在她后面,见她回头,取笑道:“难得你也有扭捏的时候,谁叫你抢着要看热闹的。”向花九娘笑道:“啊,九娘子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花九娘拢上衣服,哼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管老娘的闲事?” 那少年仍是笑道:“看上去象个美人,一称老娘,便逊色七分,岂不可惜。” 那少女从掌缝中偷偷看了看她已穿上衣服,才把手放下,瞪了那少年一眼:“我叫火凤凰连黛,他是我师兄丁容。” 花九娘本是满脸怒容,听了这话,转作笑脸道:“原来你……你就是浪子丁容,奴家亦是久闻了。”她给丁容这么一说,马上又转作奴家奴家地叫了。 丁容笑道:“别别别,我一听到公子这种称呼就头大了。象你那赵雪冠这种中原三公子的人物才配称公子,我丁容一介浪子,可休要弄混了。” 连黛却白了丁容一眼道:“连这种女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你可真是大名鼎鼎了。” 花九娘见那少女肌肤胜雪,容颜如花,却是爽朗可爱,天真中又有一点点娇纵。花九娘向来自负美貌,可是眼前的火凤凰连黛却比她美得多了。丁容苦笑一声,却不敢说话了。花九娘妒心大起,冷笑道:“好个可爱的小妹妹。”伸手摸摸自己头上的发钗。 却听得花九娘“哎哟”一声,却是南宫玉凌空一掌,将她击倒在地,手上的发钗飞出,只见发钗乱转,射出十几枚小针来。方才若不是南宫玉这一掌,这十几枚小针就会射在连黛的脸上了。 连黛吓得花容失色。南宫玉喝道:“滚!” 花九娘咬牙道:“好,南宫玉,你等着。”灰溜溜地走了,走到门边,不留神门槛,一个大马趴摔了出去。 三人一起笑起来。丁容哈哈大笑,连黛忘记了方才的事,也娇笑连连,南宫玉却只是嘴角微露笑意。 连黛止住了笑声,向南宫玉上下不住地看:“好奇怪,怎么你这个人好象不会笑,一定是平时老板着脸,所以不会笑了?” 丁容连忙道:“对不起,南宫兄,我师妹太无礼了。” 南宫玉摇头道:“没关系,我平常是没什么笑,我也不会笑。” 连黛心中微有歉意,忙道:“其实不笑也好。”指着丁容道:“象这人整日嬉皮笑脸,也无趣得很。” 丁容抗议道:“喂,小黛,你自个儿说错了话,却拉我来诋毁,天下哪有这样的事。”说罢,却笑了起来。 南宫玉看着他二人,丁容高大爽朗,连黛俏丽明快,都笑得无拘无束,满脸阳光似地,不禁心中羡慕。 丁容止住笑,对南宫玉道:“南宫公子,你方才斥退那花九娘,不为金钱美色所动,实是令人敬重。只是如此一来,必和赵雪冠结怨。赵雪冠这人这么无耻,一定还会有什么诡计,不好对付。公子还要多加小心。” 南宫玉扬眉道:“越不好对付,我就越有兴趣。若是太过简单了,反而无趣。” 丁容一听,鼓掌道:“这话太对了,正合吾意。行走江湖,越是凶险,越是有趣。江湖之所以叫江湖,就是因为江湖多风浪。每天都有人沉下去每天都有人浮上来。若是江湖中没有了那大风大浪,变化多端,没有了那令人热血沸腾,心驰神往的英雄传奇,武林大战,这江湖还有什么意思呢?” 南宫玉道:“不错,我南宫玉既然入了江湖,既已向那赵雪冠下了挑战书,哪怕他再多诡计,再多阴谋,我岂能不战而退。而且,由此见赵雪冠这人不是个英雄,他未战先怯。这一战,我必胜。” 丁容大喜:“果然豪气冲天,令人大快。南宫兄,我当真要交上你这个朋友了,来来来,你我一见如故,何不上前面会仙楼上痛饮三百杯,一醉如何?” 南宫玉摇头道:“抱歉,丁兄,在下从不饮酒,丁兄好意我心领了。” 丁容一怔:“你从不饮酒?” 南宫玉正色道:“酒能误事,酒能乱性。休说我现在大事未成,比武在即,也须约束自己,不可纵性。便是平时,也是滴酒不沾的。” 丁容笑道:“南宫兄,想不到你竟如此正经,酒也不吃,笑亦不肯笑,请问你还有何爱好?” 南宫玉欠身道:“抱歉,在下只是喜欢习武比剑,结交些江湖朋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嗜好。” 连黛插嘴道:“是名士自真风流。难道只有酒色财气样样俱全的人才能算江湖好汉吗?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儿,便在哪儿得到结果。如果南宫公子他也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样样精通的只是吃喝玩乐,‘铁剑银鞭’南宫玉这个名字就不会象今天这般名震大江南北了。” 丁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你好象是在骂我?” 连黛掩口笑道:“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谁了,是谁心虚就抢着承认了。” 丁容大笑起来:“好、好,南宫兄,你虽然很怪,可我丁容却更喜欢结交你这样的怪人。可否容我高攀做你的朋友。” 南宫玉淡淡地道:“江湖见面即是朋友,又何来高攀之说。” 丁容笑道:“好一个江湖上见面即是朋友,就冲着你这句话,赵雪冠若再生事,也算我一份。” 南宫玉却淡淡地道:“多谢丁兄好意,是我向赵雪冠发起的挑战。洛阳赵家势力极多,丁兄不必无谓得罪。” 连黛拍手笑道:“南宫大哥,你必担心他,他若是个怕事之人,但不叫浪子丁容了。我这师兄素来便是个是非的头子,惹祸的祖宗。” 南宫玉道:“我自会处理自己的事,两位放心。” 连黛还欲再说,丁容截口道:“既然南宫兄如此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连黛方欲说话,丁容已是一把拉起她走出房间。 一走出房间,连黛就甩开丁容的手道:“师兄,你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还有,你平时话最多,今天为何不见你说话?” 丁容深思着:“江湖传言,南宫玉虽然有许多朋友,但他却从来是独来独往。三天后他就要与赵雪冠决战,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连黛道:“可是赵雪冠却不会让他平安无事地等到三天之后。” 丁容拍了拍手,象是要拍掉手上的灰尘:“所以我们就在这儿帮赵雪冠清理一些没用的手下。” 连黛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好啊,南宫玉不让我们帮他,那我们就自己来。” 丁容笑道:“不管南宫玉交不交我这个朋友没关系,我看他这个人顺眼,我就当他是朋友了。” 连黛笑道:“原来你早就打定主意了,怪不得刚才你不说话呢!” 丁容看着连黛笑道:“方才你一人已经把我们两人的话说了,却叫我说什么好。” 连黛不依道:“好啊,你又取笑我。你别跑,我非教训你不可。”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着走了。 挑战(4) 当夜,客栈对面的屋顶上,一个黑衣人潜行而至。不一会儿,他落到了地字第二号房间屋顶上,这儿正好可以看到天字第一号房间中去,只见窗纸上一个人影正坐在桌前看书。 那黑衣人取下背后长弓,抽出三支长箭并排搭在弓上,就要射出。 忽听得背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可惜呀可惜!” 黑衣人一惊,蓦然回头,却见一个青衣少年坐在屋顶上,两手摊开倚着屋脊,右手中还拿着一只酒瓶子朝着自己的口中灌酒。这少年何时上来,又是何时坐在他的背后,他竟然茫然不知。 那少年笑道:“一手三箭无人躲,阁下可是神箭八骑中的何硝?” 何硝又惊又怒,道:“浪子丁容,洛阳赵家的事,你也敢管?” 丁容先朝自己口中狠狠地灌了几口酒,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酒瓶道:“我不敢,我只是不明白,以神箭八骑的威名,你何以穷到要半夜做小偷?” 何硝大怒,手中箭已经转向对准确了丁容:“丁容,你说什么?” 丁容头一缩,笑道:“莫要吓我,我胆子很小,我看你穿着黑衣偷偷摸摸的,才好奇问一句。放心,我不是捕快,不会捉你去见官的。” 何硝冷笑道:“丁容,你插科打诨也救不了你的命,我教你个乖,来世做人,莫要多管闲事。”说罢,将手中弓用力一拉。 丁容双手乱舞,叫道:“我还有一句话要说……”象是站立不住,向何硝直冲过来。何硝运气满弓,正要将箭射出,弓弦忽然中断,力道反弹,何硝身子失衡,丁容冲过来,双手乱舞之隙,何硝鼻梁上已经中了他重重一拳,打得他门牙立刻飞出两颗,鼻血长流,眼泪乱飞,身子直飞起来,落入庭院之中。 丁容直冲到屋檐上,堪堪就要落下,他的身子向后一挫,便正好坐在屋檐上,两只脚却挂在屋檐下荡来荡去。看着何硝身子成“大”字形倒在地上,此刻正狼狈不堪地企图爬起。 丁容摇头笑道:“何大箭客,你也太性急了,我刚才正想告诉你,你的弓弦不牢,你要小心,谁知我还没说完,你便已经出手了。”他瞧着何硝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心中不忍,跳了下来,将他一把拉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土道:“下次可莫要这般不小心了,瞧瞧,这么大个人,爬这么高做什么,摔痛了吧!莫要哭了。” 何硝伪作受伤,本已经在手中暗扣短箭,却被丁容自身后一拉一拍,这一拍之下,他全身的筋骨几欲散开,手中短箭锵然落地,再听得丁容这几句话,气得他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这时候全客栈皆已经惊动,只是大家将头探出一看,又立刻将头缩回,关灯躲入被窝,全当自己不知道了。 丁容看了看手中:“咦,没酒了,再去打酒。”他摇摇晃晃地走了。 过得半晌,黑暗中窜出两人,将何硝一把扶起带走。 “啪——”赵雪冠忿忿地将手中的茶碗掷了出去:“浪子丁容是什么东西?竟敢插手我的事。” 花九娘道:“爷,这三日之内,我派去了十二批杀手要对付南宫玉,都被这浪子丁容拦了回来,您看怎么办?” 赵雪冠怒道:“这浪子丁容什么来历?” 花九娘再送上一杯茶,道:“爷,您慢慢喝,听他们说来。”说着,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赵家师爷。 赵家师爷打开手中的卷宗道:“属下派人查过,浪子丁容,三年前出现于江湖,好酒,好色,好赌,好斗……几乎什么毛病都有。秦楼楚馆,酒家赌坊,是他常去之所。这人自称浪子,凡作诗填词吹箫弹琴下棋唱曲赛马斗鸡蹴球掷骰斗蛐蟀的,种种子弟的勾当都极精通。且他来钱的路子很广,当过保镖护院,做过赏金猎人,道上有打劫的就被他黑吃黑,赌桌上赢过,与人拼酒赢过,再没钱的时候,卖过字画,还吹箫弹琴挣过一点儿钱。只是这人钱来得快去得更快,上万两银子他也能在一天之内花得精光。因此他经常是前一夜住最好的馆子,喝最好的酒,吃着南海运来的龙虾,由本城最美的女人陪着。可是第二夜却可能是住在土地庙中,喝着凉水,自己下河去摸点鱼虾烤来吃。这人的武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他打架全用些不入流的招式,可是至今还没有能够放倒他……” 赵雪冠道:“他的出身来历呢?” 花九娘道:“原先他的出身来历,无一人能知。只不过一个月前他身边出现一个女子叫连黛,据说是山东连家的女儿……” 赵雪冠皱眉道:“山东连家?连家的女儿怎么会跟这种不入流的人物混在一起?” 花九娘道:“听说他们好象是师兄妹,同出烈火神君门下。烈火神君性情古怪,也不知怎么收的这二人。” 赵雪冠哼了一声道:“不管他是什么人门下,三天之内,我不想再见到他与南宫玉活着。”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至于连家的女儿,慢慢再说。” 第二日,林记客栈。 一个小伙计端着一盆水慢慢地走到天字第一号房间,轻轻地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南宫玉站在窗前,轻拭着手中的剑。 小伙计道:“客官,请洗脸。” 南宫玉嗯了声,仍未抬头。 那伙计端着水向南宫玉慢吞吞地走去,他走到桌边,放下脸盆,袖中已经是无声无息地飞出两枚黑色小锥。 忽然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一条银蛇已经扼住了他的脖子。耳边听到南宫玉冷冷的声音:“浪子丁容在哪儿?” 那伙计挣扎着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客、客官,小人不、不懂您的意思。” 他的脖子骤然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地飞了起来。“啪”地一声,他身上已经着了重重一鞭,只一鞭,便打得他后背皮肉尽裂,白骨显现,痛得他差点晕过去。 南宫玉冷冷地道:“丁容若是没事,你进不了我的房间。说、丁容现在何处?” 那伙计忍痛道:“你要想救丁容,就得听从我们的……”“啪——”地一声,他又挨了一鞭,这一鞭击在他的右肩上,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右手已经与身体分家了。 耳边传来南宫玉的声音:“从来没有人挨上我三鞭还能活着的,你要不要试试。” 听得空中似有鞭子挥动之声,那人拼了命地叫道:“我说我说,丁容被我们引到城南的龙门石窟了——” 话声未了,房中已经失去南宫玉的身影了。 挑战(5) 洛阳城南的龙门石窟始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历经数个朝代,在龙门长约两三里的山崖上,便总共开凿了石窟佛龛两千多个,有佛像近十万尊。正是“精舍绕层阿,千龛邻峭壁。” 因为龙门石窟的地理复杂,常成为武林中人解决恩怨,设伏杀人的好场所。 这时候丁容正陷入苦战之中。 今天早上他去找连黛,却发现连黛不见了,然后他收到一封信。不管这封信是真是假,他都必须来;不管这里有没有陷阱,他也必须来。 洛阳赵家派出三十二名杀手,分别狙杀南宫玉与丁容。 在龙门石窟埋伏的,是赵雪冠身边最得力的杀手神箭八骑与四狼七犬。 丁容自出道以来,未遇过这样的苦战。更何况地处龙门石窟,他地形不如四狼七犬熟悉,处处受制。更加上一边掠阵的神箭八骑连珠箭不断飞来。 忽然一道银光自天外闪过,神箭八骑弓箭尚未出手,便已经在南宫玉银鞭之下弓弦立断。 丁容大喜:“南宫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南宫玉沉声道:“连姑娘没事吧!” 丁容道:“他们用小黛把我哄到这儿来,此刻尚未见小黛。” 南宫玉冷冷地扫视了四狼七犬,道:“先将他们杀了,我相信纵然是赵雪冠,也不敢动连家的人。”说罢,铁剑已经出鞘。 四狼七犬大惊,江湖中人皆知,南宫玉若银鞭出手尚可留人活命,铁剑出鞘便是有死无生。 四狼七犬对望一眼,打个忽哨,骤然散开,同时向着东边逃去。 丁容长笑道:“这时候想逃,可是来不及了。” 两人一齐向前追去。 却见前面出现一个古洞,一人喝道:“姓丁的,你师妹现在我的手中,想要见她便跟着来。”说着,众人齐隐入洞中。 丁容率先追入山洞中,南宫玉拉住了他,道:“小心有诈。” 丁容顿足道:“可是若是小黛真在里面呢?” 南宫玉站在洞口,怔了一怔。 这些石洞中,虽然有许多是雕着佛像的洞窟,但是更多的石洞中,却是未开发的,里头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有的,只是无穷的黑暗与杀机。 但是连黛若是在里头,他们却是不能不进去的。 丁容不及细思,已经闯了进去。 南宫玉微加思索,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管,打开后,只见一只拳头大的银色小鸟振翅上天飞去,迅速消失在天边。他随后也跟着进了山洞。 眼见丁容就在前面,南宫玉银鞭一挥,竟向丁容挥去。 丁容听得后面风声,俯身急避,便在此时,只听得“嗖嗖——”连声,丁容只觉得几股疾风自脸上掠过,心道:“好险。”方才若非南宫玉及时挥鞭,此刻已中暗算。 南宫玉已经掠过他的身边,向前追去,忽然一支冷箭射来,正是南宫玉无法躲避之时。丁容却已瞧得真切,他合身而上,将南宫玉扑倒在地。 南宫玉被丁容扑倒在地,不及起身便长鞭疾挥。他这长鞭有九尺余长,运转自如,洞内本是曲折,发箭之人若要瞄准,自是躲藏不远。 果听得前面几声惨叫,丁容一跃而起疾追,转过一道弯,已经不见洞口光线,只见前面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已经无法追及。忽听得“轰隆隆——”地一叠连声,丁容叫道:“不好——”向前疾奔,未奔几步已经是尘土扑面而来,果然无数颗大石已经封住了前路。 但不知他们陷在山洞之中,可能及时脱身。连黛又是否安全无事。 第三章.结义(1) 南宫玉赶到龙门石窟,与丁容一起,追击众杀手至山洞,南宫玉险中暗算,丁容向前急追,却听得连声巨响,前面落下无数大石封住了山洞。 丁容正自着恼,忽然身后一亮,原来南宫玉已经追上来,点燃了火折子。 丁容转过身来,却见南宫玉满脸绯红,气息甚急,也不知是洞中气闷还是火光照耀所致。见丁容看着他,南宫玉忽然转过脸去,道:“前面的路已经被封住了。” 丁容道:“前面无路,我们只得回去了。” 南宫玉回过头来,他忽然又恢复了冷冷冰冰的神情,淡淡地道:“我若是设伏之人,既然在洞内已经无法暗算对方,便不如封死洞口,叫你们再也出来不得。” 丁容怔了怔,向洞口急奔,不过片刻即回,骂道:“果然洞口已经被封,这些卑鄙小人。” 南宫玉淡淡地道:“我早就说过,叫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与你并无交情,徒然得罪了赵家,现在被关在这山洞中,你可后悔?” 丁容怔了怔,忽然笑了:“大丈夫平生行事,只怕君子,何惧小人。你那时驰骋千里,只为解决恶虎沟和野狼寨双方械斗,他们与你亦全不认识呀;你为化解山东大圣门与如来门有几十年积怨,在蓬莱阁让双方门主对你各施杀招,这亦是以性命相博之事,你难道后悔过吗?” 南宫玉沉默片刻,道:“这辈子,从来没有为我挡过刀箭,丁容,你是第一个。这份情我自会还你。” 丁容笑道:“你已经还了,你一听说我遇险便不顾一切地赶来。南宫玉,这世上实在很难再找得到像你这样的人,何以这么老怕欠别人的情?那你为别人付出的,又怎么说?” 南宫玉冷冷地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别人,而是我自己高兴。” 丁容笑道:“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也是我高兴要做的,你实在不必领我的情。” 南宫玉倒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为人冷峻,江湖中人,或恨他或敬他,均不曾像丁容这般漫不在乎他身上的逼人冷气。他与世人都似隔了三尺远的距离,此刻与丁容这般凡事都漫不在乎的人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实在不知怎么相处。 南宫玉有意岔开话题道:“连姑娘不知怎么样了。” 丁容道:“我想起来了,小黛定然没事。赵雪冠要的只是我们两人的命,犯不着得罪连这家。” 南宫玉讽刺道:“你此刻倒聪明起来了,何以刚才还会上当呢?” 丁容不以为愠,道:“我这人后知后觉,许多事常常事后才想到。” 南宫玉本是有心讽刺于他,想不到他竟然全不在乎,忽觉脸上一热,知道自己脸必然红了,忙吹灭了火折子道:“火折子不多了,留着点罢。”想到自己一向以冷静自持,今日在这山洞之中,何以竟会与丁容抬杠,不由地心中暗惭。 丁容大笑道:“幸好小黛不在,若她也来了,这山洞之中黑洞洞的吓哭了她,我们岂不是要成了哄小孩子的保姆了。” 南宫玉道:“你们两个师兄妹,虽然常常斗嘴,却是相互关心,当真令人羡慕。” 丁容笑道:“等我们出了这个山洞,乘着小黛不在,我可要去会仙楼好好地喝一杯。” 南宫玉道:“难道连姑娘管得了你吗?” 丁容笑道:“你可不知道,我自出师门一向逍遥,上个月却被这丫头找上抓了差,有她这身边,自然许多好去处都不能行了。这一个月可憋坏我了。现在好不容易脱了这紧箍咒,自然要乐几天了。” 忽听得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猴子关在洞里,还想逍遥到哪儿去。” 丁容大喜,叫道:“小黛,是你在外面吗?” 连黛嗔道:“原来有人一直嫌我烦,你即不愿意我跟着你,那你现在就在洞里不用出来了。” 丁容苦笑道摸摸自己的鼻子道:“我只道隔墙有耳,谁知道隔着山洞说话都会被人抓到的。” 南宫玉不禁一笑,丁容纵声道:“小黛,你关着我没关系,我身边还有个人呢,你可千万关他不得。” 连黛笑道:“你先说是谁吧!若是你那些狐朋狗友,我才懒得管你呢。” 丁容道:“好教你知道,便是你这些日子来每日说个不停的铁剑银鞭南宫玉。” 连黛呀了一声,道:“你骗人,他才不会和你在一起呢!” 丁容苦笑道:“好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连黛得意地道:“你自己说,从小到大你哄过我多少回了,我还能相信你吗?” 这时候南宫玉只得开口道:“连姑娘,在下南宫玉。” 连黛惊叫一声:“臭师兄,你好坏,南宫玉在里头你居然还跟我扯东扯西。南宫少侠,你等等,我马上去搬开石头。” 连黛连忙去搬开石头,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只见石缝中出几丝光线来,南宫玉看了一眼丁容道:“丁兄,看来石头已经搬去不少了,连姑娘太辛苦。现在你我合力,打开洞口。” 丁容道:“好。”高声道:“小黛,你且闪开,让我与南宫兄合力将洞口打开。” 听得连黛应了一声,料已闪开。两人对望一眼,齐心协力向洞口击去,两人合力,但见洞口石块不断落下,不多时,便出现一个二尺见方的大洞。 丁容欢呼一声,与南宫玉先后出了山洞。却见连黛笑眯眯地站在洞口,丁容笑道:“小黛,你没事了?” 连黛撇了撇小嘴道:“我才没事呢,师兄你好笨,人家随便骗骗你都信,赵家敢得罪我们连家吗?” 丁容傻笑了一下,南宫玉道:“连姑娘,关心则乱,丁兄一听到姑娘出事,自然不顾一切都来救了,怎么还有余暇去想是真是假呢。” 丁容接口道:“是啊,南宫兄虽然明知山洞内有埋伏,可是一听到你出事,也是不管危险地追了进去。” 结义(2) 连黛脸一红,低下了头去,却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地去看南宫玉。 丁容道:“对了小黛,你还真是能掐会算,你怎么就知道到这儿来救我们呢?” 连黛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刚才想约你去香山寺玩,谁知你们一个都不在。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发簪掉在地上,被一个小偷抢去,我一路追到这儿来,就听见你在胡说八道了。” 丁容笑道:“那可真巧了,想来是天不亡我们了,正好让小黛来到此处。”他伸了个懒腰道:“好累,今天可非得上会仙楼去好好喝一杯了。” 连黛道:“师兄,你忘记了南宫大哥可是不喝酒的。” 丁容伸了一半的懒腰,又缩回来,笑道:“好,那咱们便以茶代酒好了。” 三人回到客栈,漱洗之后齐至会仙楼,临窗把盏,以茶代酒,畅谈天下,切磋武功,叙说平生事。 三人谈得投机,竟不觉已是东方发白,雄鸡三唱了。 丁容眉飞色扬,道:“我丁容在江湖上多年,竟未曾遇上南宫兄这样一见如故,尽情畅谈的朋友,当真是同胞兄弟,也无这般投契的。” 南宫玉也笑道:“不错,我南宫玉自出江湖,也是第一次遇上丁兄这样的朋友。虽然你我性情不同,但却一见如故。我虽无兄弟,但想来便是兄弟,也未必如你我知心。” 连黛笑着接道:“你们二人既然口口声声兄弟兄弟的,却何不就此结义为兄弟,岂不更好。” 丁容一拍桌子:“正是,怎么没想到呢!当真太好了。但不知南宫兄认为如何?” 南宫玉微笑道:“既说太好了,怎么还南宫兄长南宫兄短的,岂不见外。在下南宫玉,今年虚度二十,丁兄贵庚?” 丁容大笑道:“不好意思,却比你大了两岁。” 连黛忙叫道:“还有我,我今年一十九岁。” 丁容故意逗她道:“我们是结义兄弟,你既非兄又非弟,报什么年龄。” 连黛脸涨得通红,气得跺脚道:“你、你,我不依,我就要和你们一起结义。” 南宫玉看她一眼,道:“那么,丁兄是大哥,连姑娘就是小妹了。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连黛大喜,白了丁容一眼,也向南宫玉盈盈下拜:“小妹见过二哥。” 丁容摇头道:“天,二弟你再帮着她,她就更不得了了。” 当下三人摆上香案,在院子里朝天拜了八拜,盟誓道:“我丁容,” “我南宫玉,” “我连黛,” “今日在此结为异姓兄妹,从此生死与共,患难无悔,永不相负。”誓毕,三双手紧紧相握,叫道:“大哥”“二哥”“三妹。” 连黛拍手笑道:“大哥、二哥,咱们此番结义,日后便在武林中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闯出一番响亮的名头来,可得好好地起个好名字才是。” 丁容也点头道:“这倒也是,且让我来想想。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可惜小黛又是个女孩子……” 连黛不服气道:“女孩子又怎么样,我想到了唐代虬髯客、李靖、红拂三人结义为风尘三侠,恰好与我们一样,就叫风尘三侠好不好。” 丁容摇头道:“不好、不好!” 连黛气道:“反正你总爱跟我抬杠,我才不理你,二哥你说好不好。”她转头就问南宫玉。南宫玉尚未开口,她便叫道:“二哥不反对,那就是答应了,两票对一票,大哥你输了。” 丁容忙道:“二弟尚未开口,小黛,你不可自作主张。” 连黛忙拉着南宫玉的手道:“二哥你就帮我这一次,你说好不好。” 南宫玉沉默片刻:“大哥,三妹,何必争执,就风尘三侠也无不可。” 连黛大喜:“还是二哥你待我最好,哪象大哥就老是欺负我。” 丁容不禁摇头:“天晓得,一直都是谁在欺负谁了。” 南宫玉一直静静地着他们二人斗嘴。连黛看了他一眼,忽然红了脸:“二哥,你一定会笑我们太孩子气了,是吗?” 南宫玉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其实我是在羡慕你们,可以这样开心。” 连黛不解地问:“二哥,你为什么不开心?” 南宫玉凝视她一会儿,才道:“小黛,你现在是不会明白的。” 连黛追问:“为什么?” 南宫玉道:“过一段时间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丁容忙道:“二弟,你是不是在想三天后与赵雪冠的决斗?” 南宫玉扬眉道:“赵雪冠这厮,尚未交手,便行这等无耻之事,我生平最厌恶这些虚伪之徒。他们的诡计越多,我杀他们时便越痛快。他们害怕面对决斗,我便要他们真刀真枪地面对决斗。他们这等人,倒不值得我担心。” 连黛笑道:“别管那些人了。天都亮了,大哥,二哥,来到洛阳城,若不出去玩玩,才叫白来一趟呢!咱们还是去吧。”不由分说,硬拉着两人出去了。 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连黛兴致勃勃地向南宫玉介绍洛阳的胜景。 北邙山高有无数碑林,天津桥头的董家酒楼与斗门亭、窈娘桥,柳丝袅袅,黄莺轻啼,还有西晋时著名的金谷园遗址,西门外还有白马寺。若出城南,还有龙门石窟与奉先寺、香山寺等等。 走在洛阳城中最大的东关大街上,两边店铺无数,连黛东瞧瞧西望望地,十分高兴。走到一处金碧辉煌的高楼前,连黛驻足道:“二哥,这就是城中最大的珠宝楼星辉楼,咱们进去看看好吗?” 丁容立刻装出无法忍受的表情:“小黛,你饶了我们吧,咱们江湖中人,哪处扯得上这么多女儿家的事。况二弟这样的性子,你和他说什么珠宝,只怕他立刻就要掩耳疾走了。” 连黛气道:“只怕掩耳疾走的是你自己,你不愿陪我,何必扯上二哥。”见南宫玉微有犹豫,忙央求道:“好二哥,你就陪我进去,偏就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他不爱去,谁希罕了。” 南宫玉沉吟道:“大哥,现在这洛阳城中,是赵雪冠的势力所在,若是让小黛一个人进去,只怕不妥。若大哥不愿去,就由我陪她进好了。不过,小黛,须得马上出来。”其实丁容也只是说说而已,若连黛执意要作什么事,他总是违拗不过的。见南宫玉如此说,才道:“那好,二弟之言果然有理,那我们就进去好了。” 结义(3) 连黛忙拉着南宫玉进入星辉楼。那星辉楼是全国有名的珠宝坊,果然名不虚传。星辉楼颇大,一进一进的,来往的皆是些衣着华丽之人。每处各有女侍,引各人进入厢房中,由管事端出一样样珠宝供客人挑选。每处都站着数名暗藏兵器的护卫,不动声色地来回巡逻。 一个侍女将三人引进一个小间,一个管事见三人衣着、气度皆是不凡,不敢怠慢,亲自送来一箱金玉首饰,琳琅满目,叫人睁不开眼。连黛瞧了瞧,却直嚷不好看,她出身大家,这等普通珠宝,哪里看得上眼。那管事为难道:“少爷,少奶奶,不是小的夸口,我们星辉楼中的珠宝,是全国都有名的,怎么您还看不上眼呢?” 连黛羞得满脸通红,斥道:“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哥哥。”说着,不禁暗中瞟了南宫玉一眼,却见他似未听见,忙低下了头,只对那管事道:“枉你们星辉楼自称是天下第一珠宝楼,却原来也没什么出色的东西。” 那管事方才说错了话,此刻不敢多言,只陪笑道:“各人眼光不同,小人再去换另一箱,小姐多看看,或许能看中什么。”连黛哼了一声道:“便是再多,也是这种货色,不看也罢。想不到堂堂星辉楼,也没什么好东西。” 旁边站立着的侍女,见她说出这话来,忍不住道:“那也未必见得。”连黛眼睛一亮:“那你可知道有什么好的?”那侍女欲言又止,看了那管事一眼,连黛却只追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倒是说呀。” 那管事忙道:“没什么,小姐,你不要听她的。”连黛性子发作,一定要问个明白,道:“她不说,那就你说,你若不说,显见你们这星辉楼也是浪得虚名,我就拆了你这星辉楼的招牌。” 那管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看看也好,不过,这是不卖的。这珠宝原是豫王府定制的贡物,后来他降了,这珠宝就还在本楼。本楼为这首饰花费无数人工精力,因平常人是用不起的,就要将它作为传世之宝。只能观赏,不能买的。”连黛早已不耐,叫道:“好罗嗦,快送过来。” 那管事道:“这珠宝在正楼,须要问过东家后,才能请三位过去一看。”说着,匆匆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来了个中年人,旁边的侍女忙行礼叫道:“东家。”这楼主圆圆胖胖,看上去一团和气,笑道:“三位可是‘铁剑银鞭’南宫玉少侠,‘浪子’丁容少侠与‘火凤凰’连黛姑娘?”连黛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南宫玉走过来,道:“‘玉堂金马’谢家,果然是名不虚传。”那中年人哈哈大笑:“南宫少侠果然名不虚传,当真英雄出少年了。在下谢七。” 南宫玉沉吟道:“谢先生与谢正英老先生,如何称呼?”谢正英正是这一代谢家的主人,谢七笑道:“在下只是谢家一个远房的侄子,混口饭吃而已。”南宫玉微笑道:“武林四大家族,岂是泛泛之人。”谢家与连家齐名,同列武林四大家族。 谢七笑道:“南宫少侠过誉了,在下对南宫少侠亦是久仰了,几时有空,请尝脸到葭萌楼一起喝茶。”南宫玉点头道:“长者有命,不敢辞。” 谢七笑道:“那么,连姑娘请看。”说罢,拍拍手,两个侍女捧着一个大绵盒走进来,关上门窗,点起明烛,谢七方打开盒子,移近灯台,捧出一个用丝绒盖住的东西,放在桌上。 谢七神情庄重地掀起了丝绒盖巾,众人眼前顿时一亮。只见水晶盒中盛着一对宝石蝴蝶,黄金累丝为翼,层层镂空,镶上各色宝石,晶莹剔透,空灵美妙。蝶翼轻颤,栩栩如生,宝光映着烛光流动,这蝴蝶象在不住地变幻闪烁,众人不由地迸住呼吸,唯恐一不小心,这蝴蝶就要振翼飞去了。这何尝是什么首饰,简直就是天宫中的仙物,人间哪有这么美的饰物。 “这蝴蝶我真想买下来。”连黛越看越爱,简直就要着迷了。 谢七微笑道:“连姑娘,对不起,在下早有言在先,这件首饰只能观赏,不能出售。” 连黛不依不饶,一定要买。丁容劝道:“好了,人家不卖,你能怎么样呢?” 连黛冲着他道:“你不帮我,你还来说这种话,你不是我的好大哥。”丁容苦笑一声,正不知该怎么说。 南宫玉道:“小黛,不可言而无信,走吧!”从进门到现在,南宫玉只与谢七说过四句,连珠宝也没多看一眼。说完,一抱拳,道:“打扰。”就走了出去。连黛看了他一眼,居然不再吵嚷,也跟了出去。 丁容摇了摇头,走到南宫玉身边,悄悄道:“还是你行,你说话她就听,我说话她就不听。” 谢七笑呵呵地在门口道:“南宫少侠,丁少侠,连姑娘,恕不远送了。” 正在此时,一个管事匆匆进来,在谢七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谢七脸色骤变。 结义(4) 正在此时,一个管事匆匆进来,在谢七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谢七脸色骤变。 南宫玉却已瞧见,他回头看去,却见谢七竟有慌乱之神情,但却不便过问。 三人出了星辉楼。 连黛嘟着嘴走在前面。丁容见她心中不快,对她道:“小黛,你别生气了,我们是陪二弟出来游玩洛阳城的,你这样,岂不是叫他也心中不快?”连黛白了他一眼:“这洛阳城中,还有什么可玩的?” 丁容想了想道:“城中没什么可玩的,还有城外。你前几天不是老嚷着要去龙门石窟玩,现在去好不好。”连黛听了,就把刚才的事抛开,跳过去对南宫玉说:“二哥,大哥想到一个好地方了,咱们去龙门石窟玩。” 三人游至龙门石窟。丁容人称浪子,自然是各种玩乐之事无不精通,他作导游,一路行来,是如数家珍。 丁容遥指远处道:“龙门石窟中,最早开凿的是古阳洞,那是龙门石窟中第一窟石洞。”连黛道:“那我们上去看看吧。”丁容却摇头道:“若要玩,那却是奉先寺最大也最好玩。”连黛问:“奉先寺有什么?”丁容比划道:“奉先寺有一座卢舍那佛,高有十七米。小黛,便是那一只耳朵,可也要比你还要大……”连黛大喜:“那好,我们快去看。” 她走在前头,率先跑过去了。丁容与南宫玉对望一眼,正欲说话,忽听得连黛叫道:“呀,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两人过去,却见连黛好奇地望着一个石像。丁容见了,道:“这就是卢舍那佛了,旁边脚踏小鬼的是天王,天王边上是力士。” 连黛指着力士道:“好奇怪,这天王与力士的腿这么粗,亮得发光,这是为什么?”丁容笑道:“传说若是抱住天王或力士的腿能双手合围的话,就是大吉之相,所以,几百年来,游人到此,都会抱一抱这佛腿。一般人都去抱这力士的腿,所以尤其光滑可鉴。” 连黛拍手笑道:“那好,我也来抱一抱。”说着就跑过去,要抱这力士之腿。丁容笑着对南宫玉道:“这便是那句‘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话了。你看看小黛。”果然连黛抱不住那粗粗的佛脚,不高兴地回来了 丁容见她不高兴,忙道:“小黛,这里不好玩,那就到别处去好了。”连黛问:“还有什么地方。”丁容遥指道:“东边就是香山寺,唐代白居易最爱香山寺,他自号香山居士。元稹去世,他为其写墓志,得七十万钱,全部用来重修香山寺,香山寺后,还有白居易墓,铭文是由李商隐所撰,宰相白敏中亲书。他写过无数赞香山之诗,其中有一首‘独宿香山寺’诗道:‘饮徒歌伴今何在,雨散云飞尽不回,从此香山风月夜,只应长是一身来。’” 连黛道:“这诗我倒是没听过,可最后两句:‘从此香山风月夜,只应长是一身来’当真是有无限情思。大哥,这等缠绵之作,非你所喜,怎么就偏偏记住了这首当真是奇怪。”南宫玉听了这两句诗,不由地微皱了下眉头。当下默默地走在后头,丁容走了一段路,见南宫玉独自在后,忙返回问道:“二弟,你怎么了?” 南宫玉道:“没什么,只是由这两句诗,未免想到人生无常,盛衰多变,未免有些感慨。对了,小黛呢?”丁容指着前面道:“就在前面,刚刚拐过那个山道。”两人视线,正被那山道挡住。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声尖叫,南宫玉脸色一变:“好象是连黛。”两人疾冲过那山道,却只见那山道直通往山下,一匹快马绝尘而去,马上骑士挟着一人,看上去象是连黛。两人急追上去,只是那马去得好快,转眼已消失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道:“追。” 丁容怒道:“他便是跑到了天边,我们也要将她救回。” 正此时,忽然背后有人道:“这两位可是丁少侠,南宫少侠?” 南宫玉回过头,看见身后山道上走到一人,道:“我们老大让我带一句话给两位少侠,我们请去连姑娘,并无恶意,只不过想请两位少侠到敝处作客而已。” 丁容怒问:“你们老大是谁?” 那人道:“在下是金鸡寨的人,两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丁容冷笑道:“要是我们不去呢?” 那人道:“要是两位不想再见连姑娘了,那也随便。” 南宫玉脸一沉:“你是在威胁我们。”他沉下脸来,更有种逼人的威严,那人虽然无赖,竟也不由地退了一步,低下头来:“不敢,小人只是一个传话的人,就是杀了小人,也是无用。” 南宫玉冷冷地问:“金鸡寨在何处?” 那人心中一凛,竟不敢不答:“这、金鸡寨在鸡公山。” 丁容一惊:“鸡公山在信阳一带,距此要几百里路程。” 南宫玉回头道:“大哥,你知道?” 丁容点了点头。南宫玉挥手道:“好了,你可以去了。” 那人一愣:“难道两位不需要小人带路了吗?” 南宫玉道:“不必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留下的价值了,我们要怎么做,是我们的事。” 那人看了南宫玉一眼,虽有满腹的计划,竟不敢多说一句,忙跑过山道,只觉得手足冰冷,已是吓出满身冷汗。 丁容道:“二弟,你放走了他,我们怎样去救小黛?” 南宫玉道:“不要紧,我们已经知道是什么地方了。若是跟着他走,只怕休想救回小黛。” 丁容道:“可是,三天之后,你就要与赵雪冠决斗,若是你也一同去金鸡寨,三天之内,是无法赶回的。哦,我明白了,这事定与赵雪冠有关。” 南宫玉道:“不错,这儿是洛阳,是赵雪冠的地盘,区区金鸡寨,敢在这儿动手,而且,掳的还是火凤凰连黛。连黛的武功不错,却在瞬间被人掳走,毫无还手之力,这人的武功这么高,不止是个山寨强盗那么简单。以你们的轻功,追不止那匹快马,这样的骏马,也非普通人能拥有的。这件事,可不那么简单,我是一定要去。” 正说着,丁容忽道:“你看,那不是花九娘?” 果见玉面狐狸花九娘袅袅地行了过来,笑道:“南宫公子,丁公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结义(5) 正说着,丁容忽道:“你看,那不是花九娘?” 果见玉面狐狸花九娘袅袅地行了过来,笑道:“南宫公子,丁公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南宫玉冷冷地问:“你又有什么事?” 花九娘媚笑道:“哟,南宫公子何必这么凶。虽然南宫公子不当我们是朋友,可是我们还是把你当朋友的。赵公子就在前面亭中,想请二位过去叙叙。” 丁容哼了一声:“不必了,我们还有事。” 花九娘笑吟吟地说:“可是连姑娘的事?” 丁容一伸手,抓住了花九娘的手臂,厉声喝问:“是不是你们干的,好生卑鄙。” 花九娘哎哟一声:“哎哟,丁公子,你怎么这么粗鲁,奴家可是一片好意。” 丁容哼了一声道:“好意。连黛刚出事,你们就来了,还说与你们无关?” 花九娘忙道:“丁公子你误会了。我们刚才就在前面的亭中,正好看见了一切。你看,赵公子也在那儿,我可并无虚言。” 两人一抬头,看见那边山间亭中,果然有一群人正在饮宴。居中一人,轻裘缓带,神情倨傲,见两人望来,举杯点了点头示意。 花九娘道:“两位看见赵公子了,不如过去一起坐坐。” 丁容不客气地说:“你认为我们有这个心情吗?” 花九娘笑道:“我知道两位没心情喝酒,不过,除了喝酒,也可以做其他的事,赵公子愿意为两位提供帮助。” 花九娘似笑非笑:“比如说,两位若是急于救人,岂不是要推迟比武之期了。” 南宫玉断然道:“不必了,决斗照期举行,不必更改。” 花九娘大为惊讶:“难道你不去救连黛了?” 南宫玉冷笑道:“救不救人,是我们自己的事,不须你来操心。连黛是山东连家的女儿,质俏淞智氨擦一鹕窬呐茏印N蘼鬯巧险饬郊遥际遣恢侵伲ň拍铮惆颜饣按厝ィ嫠吒酶嫠叩娜税桑 ? 花九娘不禁花容失色:“这么说,你是不去救人了?” 南宫玉道:“我已经说了,救不救人,与你无关。大哥,我们走。”说着,大步向山下走去。 花九娘目瞪口呆地站着,作声不得。丁容追了上去,问:“难道我们真的不救小黛了?” 南宫玉回头道:“当然要救,现在就去。” 丁容一怔,道:“可是此去鸡公山,来回上千里的路,你刚才又对花九娘说决斗照期举行,你如何能在三日之内赶回?” 南宫玉向前走去,边走边道:“洛阳城里,有最快的马,能在三天三夜,来回一次。” 丁容皱眉道:“可是救人的时间呢?掳走小黛的人,武功高强,定是高手。别说我们未必能成功,就算我们一切顺利,救回小黛。可是来回三天三夜,疲于奔命,你的体力也吃不消。岂非正中了赵雪冠的阴谋。你还是别去了,让我一个人去好了。” 南宫玉凛然道:“大哥,我们结义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生死与共,永不相负。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救小黛。不必说了,先救小黛再说。至于赶不赶得回来,我只能说:成者我幸,败、也是天意。只是我决不会让赵雪冠太如意,让一切都照了他的算计来,占尽上风。” 两人更不再说,匆匆赶回城中,直奔马场,掷下两绽银子,抢中两匹最快的马,上马飞驰而去。 两骑快马,奔驰在洛阳道上,如旋风般飞卷而去,气势之烈,无人可挡。 无论谁要去救的,都要先策划一下,尤其是他们还有人质在对方手中。但是丁容与南宫玉却直接就冲去了。不仅仅是他们没有时间,而是有的事情,也象武功一样,无论有多少方法,有多少变化,都比不上一个“快”字。 第二天的半夜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鸡公山下,金鸡寨前。黑夜中,鸡公山一片黑暗,丛林荒草中,都似伏了无数刀箭。 两人住马,丁容挥汗说:“怎么办?” 南宫玉审视四周,说:“大哥,根据我们一路上探得的行踪,他们只在我们前头不远,这会儿,也必是刚刚进了山寨。你看这马蹄痕迹,这草丛。以我想来,他们必是料不到我们来得这么快,纵有什么埋伏机关,也没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丁容接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两个人,就象两把利剑,直插入金鸡寨中。杀了门卫,南宫玉闯进房去,丁容守在门口。 半晌,南宫玉出来道:“我刚刚问过这山寨中的情形。原来,掳人的并非这山寨中人,而是半月前这寨主请来的三个客人。他们是‘鹰爪王’王大鹏,‘九现云龙’季峰。‘阴阳书生’金无晏。掳人的是季峰,他们就住在西边的听松楼。”他粗粗地划了条线路:“从这儿直去听松楼,要经过一个小厨房,前后都有一队巡逻。这伙人独来独往,并不与山寨中人住在一起,这倒省了我们不少事了。这山寨共有三百多人,武功虽不高,但是若陷入混战,则对我们不利。从这条路上过去,只有四五十人,若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解决他们,直到听松楼。王大鹏这三人自恃武功,是不会惊动山寨中人助阵的。关健是行动要快而静,不可惊动其他人。我们这就行动。” 两人旋而西行,直见一条小道直通向前面的小厨房。正此时,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两人分开,躲在两侧草丛中,只见一队寨丁巡逻过来,共有十二人,脚步沉重,行至两人身边时,两人飞出,剑如闪电,已切断了这十二人的咽喉,这十二人连一声叫也没有,就已经断了气。 两人进入小厨房,只见一个厨子在嘟嘟囔囔地说:“有福之人人服侍,无福之人服侍人。这些爷们吃得喘不过气来,我们这些下人却是做得喘不过气来。喂,火再生得旺些,就快了。” 原来这小厨房中只有四人,两人送菜去了,这两人在这儿做菜。那厨子一抬头,冷不防看见丁容两人,脱口道:“喂,你、你……”尚未说出口,丁容一剑挥去,那厨子的头落在锅中,“啪”地一声。 那火工埋头灶下,叫道:“还不旺,你听听这声音。”站起来,一见之下,吓得呆住了,南宫玉踢起地上一根木柴,正中那火工,那火工顿时飞出去,他手中还拿着半截烧柴,落在地上柴堆中,烧了起来。 丁容正欲走,却见南宫玉站在原地看了看,掠到厨房角落上,端起放在墙边的一口大水缸。丁容正要问:“二弟,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却见南宫玉将水缸中的水浇去,泼灭了火。放下水缸道:“若是让这火烧起来,就惊动那边的人了。”丁容暗叫一声:“惭愧。”自知粗心,决不如南宫玉这般心细如发。 寨子里静悄悄地,谁也没想到今晚会有人潜入。 两人一路潜行,迅速到了听松楼。 第四章、夕战(1) 第四章 夕战 当丁容与南宫玉出现在鹰爪王等人面前时,对方是大吃一惊。 “九现云龙”季峰更是震惊,他也才刚刚到达,喘息未定,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上来了,不禁叫道:“你们来得好快,是谁带你们来的?” 丁容讽刺道:“自然不会是你留下来的人,你甚至尚未作好设伏的准备吧!连黛在哪儿?” “鹰爪王”王大鹏冷笑一声道:“想要见她,先过我们这一关再说。”说罢,取出一对铁鹰爪在手。这对铁鹰爪为缅铁所制,长约两尺,柄头带有机括,五爪伸缩自如。抓、撕、裂等灵活不下于人手,而厉害却更胜过人手千百倍。铁鹰爪在手,王大鹏脸上更增自信,更增威严。 丁容却仍是吊而浪当地站着,脸上还挂着气死人的笑容,象是浑没把这名震天下的兵器放在眼里。 王大鹏喝问道:“你的兵器呢?” 丁容却伸出两只手道:“我的兵器就是我的两只手,说实话,我空手也能打败你了。” 王大鹏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怒吼一声:“你竟敢侮辱我们鹰爪门,我要你的命。”寒光闪动,十爪箕张,向丁容当头罩下。 丁容却是一个“懒驴打滚”,险险地避开,微微一笑。这“懒驴打滚”是最普通的招式,稍有身份的武林中人也不会用到这一招,而丁容却居然用这一招,避开了王大鹏最具威力的一招“苍鹰博兔”。 王大鹏大怒,铁鹰爪如影似形,紧跟着丁容,丁容却始终用一些最普通的招式躲避。他好象懂得各门各派的武功,却又似是而非,只学了个皮毛,然后扬长避短,组成了最适合于自己的丁式“大杂烩”。只见他上蹿下跳,看是惊险万状,却又是处处有惊无险。 王大鹏大怒,长啸一声,铁鹰爪忽然长出五寸,眼见丁容万难躲过。却见丁容一个“铁板桥”贴地,双手闪电般伸出,捏住铁柄与铁爪的连接处。这铁鹰爪酷似人手,丁容这一捏住的,便如人手上的脉门似的,这儿正是铁鹰爪的检括所在,顺势一个翻身自下而上,双足踢中王大鹏的琵琶骨,又跃了出去。 王大鹏满脸不能置信垂下了手,他手中的铁鹰爪已经变成一堆废铁,他象是骤然老了十年。他喃喃地道:“不可能的,你竟然凭一双肉掌,就毁去了我的铁鹰爪,这怎么可能?” 南宫玉看着他道:“这当然可能,而且已经发生在你面前了。你之所以败,是因为你对你的铁鹰爪太过信任,太过依赖了。人是活的,铁鹰爪却是死的。物为人役则胜,人为物役则败。” 王大鹏怔了一怔道:“物为人役则胜,人为物役则败……难道我们鹰爪门就这么完了?” 南宫玉缓缓地道:“王掌门既已知物为人役的道理,那么今日之败,焉知非福。想你昔日鹰爪门的祖先,也是以一双肉掌创下鹰爪门。别人能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试试?” 王大鹏浑身一震:“人是不错。唉,我果然是太过依赖这铁鹰爪了。今日这铁鹰爪毁去,方惊醒了我这梦中人。我王大鹏从此闭门,我发誓,我一定能练出胜过这一对铁鹰爪的鹰爪功。”说罢,深深地看了南宫玉一眼,道:“南宫少侠果然气宇不凡,这江湖,是你们少年人的了。”转头向季峰说:“请代我转报大哥,就说我王某无能,先行告退了。” 南宫玉敏锐地问:“大哥,你们大哥是谁?” “九现云龙”季峰冷笑道:“在本事,你就先打赢了我。” 南宫玉道:“你掳走连黛,我也正想要与你算账。”喝道:“拔剑。” 两柄长剑同进出鞘,也几乎是同时刺出。说是几乎同时,那是因为毕竟还有快慢。季峰长剑刺中了南宫玉的肋下,南宫玉的长剑却已经洞穿了季峰的咽喉。正因为南宫玉快了那么半寸,所以季峰的剑在最后偏了一点,正刺在他的肋下。否则稍差一点,就是两败俱伤了。 一点花招也没有,就这么一剑,就是生死赌命。这两个人都是亡命赌徒,只不过这一仗,是南宫玉赢了。 丁容冲上前扶住南宫玉问:“二弟,你怎么了?” 南宫玉仍然挺直如标枪:“不妨事,快去救小黛。”片刻之间,鲜血涌出,已染红了白衣。丁容忙道:“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口。”伸手正欲掀开衣服查看伤口。南宫玉却疾挡住他,道:“我自己来。阴阳书生不见了,你快去追。” 丁容一看,室内只余季峰的,阴阳书生金无晏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忙追了出去。只见前面阴阳书生的一袭金衣在长廊间一闪而没。丁容追至长廊尽头,见是一间亮着灯的房间,房门闭着。丁容稍一犹豫,却听见里面传来连黛一声惊叫。丁容立刻冲进去,忽觉得一阵香气,头脑中便有片刻晕眩。 丁容情知不对,忙闭气飞跃而出,他方退到门边,毒气已经发作,他扶着门边,欲举剑,已经无力了。 丁容抬头,只见阴阳书生手执金扇,阴笑着站在床前。连黛横卧在床上,也被点了穴道,只有双眼能动。 丁容弃剑盘膝运气,阴阳书生得意地笑道:“没用的,这是传自不老仙宫的醉梦散,虽要不了你的命,可是天下也无人能解。现在只剩下一个了,而且还受了伤。这回,可是你们自投罗网了。” 连黛骂道:“你作梦,二哥才不会上当呢。” 阴阳书生狞笑道:“是吗?他不会上当。如果是为了你,他来不来昵?”说着,向连黛慢慢走近。 连黛惊惶地问:“你想干什么?”话语未了,阴阳书生的魔爪已经伸过来,一把抓住连黛的衣衫撕下来。连黛大声尖叫了起来。阴阳书生却又狞笑着伸手过来,又撕下她一片衣服。 丁容大怒,心神浮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怎奈此刻却是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连黛又哭又叫又骂,早忆是泪流满面。她自出江湖,一帆风顺,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心中羞忿欲死。 阴阳书生却一直没听见预想中的脚步声,他虽似肆无忌惮地乱来,耳中却时时刻刻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突然间窗户“砰”地一声大开,阴阳书生闻声转头,一剑从窗外飞来,阴阳书生躲避不及,正中心口。 连黛惊喜地叫道:“二哥——” 南宫玉出现在门前,他的白衣染血,脸色本已经是冷若冰霜,此刻双唇亦失去血色,看上去却有一点弱不胜衣的感觉。 南宫玉却不进门,手一挥,银鞭飞出,卷住连黛正欲拉回。忽然一阵狂风,房中灯光尽灭。南宫玉手上一轻,九尺银鞭忽然中断,力道反弹,南宫玉猝不及防,被此力道冲击撞上廊柱,肋下伤口重又破裂。 南宫玉迅速扔去手中断鞭,表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是大惊。这九尺银鞭乃南宫玉成名武器,坚韧无比,一鞭挥去,分金断玉不在话下。此刻竟被人于无声无息是截断。此人究竟为谁,武功如此了得。 南宫玉正欲再度上前,猛地一个人扑面而来。南宫玉一掌击去,已击中那人衣服时,忽觉对方全无打击之力,立刻撤掌,接住那人。 一接住那人,立刻知道对方是丁容,忙为他解开穴道。 穴道方一解开,丁容立刻跳了起来,南宫玉惊道:“你的毒?” 丁容道:“我刚闻到一阵清凉的气味,就被人点住穴道了。” 两人对望一眼,见情形突变,均是大为惊疑。两人正准备冲入屋去,却听见屋内的人说话了。 这人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悦耳优雅,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却听不出是老是少:“你们两人,不要作无谓的举动,我并不想伤人。” 丁容与南宫玉几乎同时道:“连黛怎么样了?”“你是谁?” 夕战(2) 这人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悦耳优雅,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却听不出是老是少:“你们两人,不要作无谓的举动,我并不想伤人。” 丁容与南宫玉几乎同时道:“连黛怎么样了?”“你是谁?” 神秘人道:“你的同伴现在很安全。我并无恶意,否则我就不会帮你解毒了。” 南宫玉沉声道:“却也未必是善意,否则何必藏头露尾。” 神秘人微笑道:“南宫玉,你好生尖刻。” 南宫玉冷冷地问:“阁下意欲何为?” 神秘人道:“我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丁容问:“你要我们回答你什么问题?” 神秘人道:“不是你们,是他一个人。” 南宫玉怔了一怔:“我?” 神秘人道:“不错,你。” 南宫玉冷笑道:“要是我不愿意呢?” 神秘人道:“你必须回答,因为,你们三个人的命在我手中。南宫玉,你与南宫远是什么关系?” 丁容大吃一惊:“二弟,你与南宫远有什么关系?” 南宫玉却象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南宫远是谁?” 丁容道:“南宫远是南宫世家的主人,二十年前,南宫远与慕容世家的主人慕容清……”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才又道:“比武失败,南宫家也随之消失在武林中。” 南宫玉点头道:“正巧我姓南宫,所以你认为我与南宫远有关。只可惜,二十年前,南宫远死的时候,我尚未出世。” 神秘人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我昔年与南宫远曾有过一段渊源,如果你是他的后人,我答应你,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一件事。”这神秘人的武功,他们都已经看到过了,于瞬间无声无息地息灭灯火,制服阴阳书生,的确是高得惊人。如果他能够帮南宫玉做事,而且是“任何”一件事,这种诱惑,相信是一般人都不会拒绝的。 南宫玉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神色:“你为什么认定我与南宫远有关?” 神秘人大声道:“因为你姓南宫。” 南宫玉冷笑道:“难道姓南宫的,就非得与南宫远有关?” 神秘人道:“不错,除了南宫世家的人,别人都不许姓南宫。说,你究竟是不是南宫世家的人?” 南宫玉与丁容对望一眼,彼此都有点莫名其妙,这人简直是要逼着南宫玉承认自己是南宫远的儿子。可是以南宫玉的骄傲,他又怎么可能乱认自己是别人的儿子,打死他也不可能。 南宫玉对房内道:“前辈高义,这么维护一个故人,实在令人敬佩。不过,很抱歉,我不是你所说的这个人的儿子。” 神秘人一怔,象是不相信有人会这么说,他哼了一声,道:“南宫玉,我查过你的底细,你自出江湖,一路上试剑求名,收络人心,可见你的野心很大。你为什么要拒绝我提供的帮助?” 南宫玉昂然道:“大丈夫在世,行走江湖,如果没有野心,算得什么男人。我求名求利,本来就是一个男子汉的追求。但是为此而乱认祖宗,岂不遗笑天下。这种行为,不是我南宫玉所做的。前辈好意,我心领了。” 神秘人沉声道:“南宫玉,你果然很骄傲。你若真是南宫世家的后人,我可帮你杀了慕容清。” 丁容大惊:“你胡说,慕容清乃武林第一人,你凭什么杀得了他?” 那人狂笑:“什么武林第一人,你们这些井底之蛙,还没见过真正的武林第一人呢!慕容清算得了什么,若是到了……他什么都不是。” 南宫玉敏锐地问:“若是到了?到了何处?” 神秘人沉静了下来:“南宫玉,你的话太多了。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南宫世家的人?” 南宫玉冷笑道:“如果前辈逼着我作一个回答,那我只能说,对于前辈的猜测,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神秘人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玉沉声道:“我可以向前辈承认,我一生下来就姓南宫。不过,我既无意于用这个姓攀附什么名门,也无意招惹无谓的麻烦。前辈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在下接着。” 丁容却大声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寻找南宫家后人,反对慕容家,你有何图谋?” 神秘人冷笑道:“丁容,你休要问我,我对你不感兴趣,否则你也难逃我的手心。” 忽听得阴阳书生金无晏的声音道:“大哥——”原来他被南宫玉一剑刺中心口却偏了三分,一时不醒人事,此刻忽然醒来。 南宫玉二人在房外,看到房内透出一道微光,忽听得那神秘人惊骂道:“该死——” 只听得金无晏一声惨叫:“你、你好狠。”微光随即消失,但听得神秘人冷冷地道:“凡是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要死。”一道风声掠过,而后又悄无声息了。两人侧耳倾听,好象神秘人已经不在里面了。两人对望一眼,心神合一,冲了进去。 南宫玉点亮灯烛一看,室内只有连黛昏迷在床上,阴阳书生伏在床前,双眼凸出,满脸的不能置信,已经死了,但他的神情,象是看到了十分可怕的事,以致于死这这么恐怖。 南宫玉与丁容对望一眼,心中充满了疑问:“这神秘人究竟是谁?” 丁容连忙解开连黛的穴道,连黛睁开眼,正见阴阳书生的死状恐怖,吓得大叫一声,扑到南宫玉的怀中,浑身发抖,泣不成声。 南宫玉将灯递与丁容,脱下披风,裹住连黛,将她拢入怀中,安慰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没事了,别怕,别怕。” 连黛伏在他的膝上,方觉喘息稍定,她抬眼望着南宫玉,叫了一声:“二哥。”握住他的手,颤抖不已。 南宫玉半抱着她,抚着她的秀发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没事了,我已经来了,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到你,我保证。” 丁容看着南宫玉坚毅的面容,他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句话,决不象是一句平常的安慰之言,倒象是一句庄重的承诺,南宫玉对连黛的承诺。南宫玉的脸上,从来只有冰霜杀气,可是此刻他瞧着连黛的眼中,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怜爱与疼惜。看这样子,若非那阴阳书生已死,南宫玉为了连黛,也决对会杀他一千次,一万次。 丁容低下头,微咳一声。南宫玉悚然而惊,抬头道:“不好,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大哥,我要先走一步了,小黛就交给你了。”说着,站起来欲走,连黛拉着他的衣角,颤声道:“不……” 南宫玉抱起连黛,顺手点了她的穴道,将他交给丁容。丁容接过连黛,关心地问:“二弟,你怎么赶回?” 南宫玉道:“我刚才在马房,看见有一匹乌云骓,估计是九现云龙季峰的坐骑。我懂得一种刺穴之术,可以发挥马的潜能,但愿能在明天日落之前,赶回洛阳城。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丁容抱着连黛,点头道:“你放心,这儿一切就交给我了。” 南宫玉向丁容一抱拳,转身向外疾奔而去。 夕战(3) 三月初八,洛阳城东马场。这里是金枪公子赵雪冠的一处别业。决斗地点,就定在这儿。 太阳升起的时候,金枪公子赵雪冠已与花九娘等人坐在锦帐之中,等待比武的开始了。另一处南边的大锦帐中,坐着洛阳各武林名宿和许多成名英雄。 赵雪冠轻裘缓带,身边两个僮子捧着他那擦得光亮无比的成名金枪。他伸出保养得甚好的手,端起抿了一口茶。这茶杯是景德镇官窑的极品细瓷;泡茶的茶水,是特地用快马加封从无锡惠泉送来的惠泉寺石水,泡的茶,是茶圣陆羽亲品的江苏阳羡茶中的极品小团月。赵大公子用的任何东西,都是最讲究的。 赵雪冠慢慢放下杯子,问:“你确定南宫玉已经赶到伏虎寨去了?” 花九娘笑道:“一点没错,而且我还接到好几个驿站的飞报,证实南宫玉确已到了伏虎寨了。公子这一招可真高。我看今天,南宫玉准是赶不回来了。” 赵雪冠冷笑一声:“你以为是我搞的鬼。” 花九娘媚笑道:“这么天才的主意,除了公子还会有谁?” 赵雪冠摇头道:“不是,这不是我的主意。但我知道,不止是我一个人要对付南宫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花九娘看了他一眼,虽觉得有点奇怪,却未追问下去。 赵雪冠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他干笑了一声:“其实,我早就知道,今天的这场比武,南宫玉是赶不回来了。其实我不必来了,来这儿,也只不过是作一回戏,走走过场而已。”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赵雪冠很愉快也有些焦燥。愉快的是今天他又赢回了一局,以后,若再有什么无聊的人敢向他挑战,也得多考虑考虑了。他这个好位子也可坐做久一些。但是,象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枯坐在这儿一天,没有什么节目,实在是很难耐。而他还要在众多武林人士面前把这场戏演完了。 已经过了正午了,南宫玉仍未到。南边的大锦帐中的人已经在议论纷纷了。赵雪冠打了个呵欠:“他们在说什么?” 花九娘过去听了听,回来道:“他们说,南宫玉的架子也太大的,这个时候居然还不到。” 赵雪冠皱眉道:“没说他是不敢来了吗?” 花九娘摇头道:“好象没有,他们好象很相信南宫玉不会不来,只是说他骄傲。” 赵雪冠哼了一声:“这南宫玉还真有两下子。”仰首看天:“真见鬼,当初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约定。三月初八,也没说明时辰。要是约定在某一个时辰,我也可以来一下就走了。现在可好,为了表示不违约,我只好等到天黑了。”说罢,又是一个长旗的呵欠。 日影渐渐西斜。赵雪冠已经吃过了银耳燕窝汤。倚在椅子上,一个侍女端着银盆,在他面前跪下,花九娘在旁,用锦帕掩了他襟前,赵雪冠才微俯身漱洗,用雪白的绵布擦了手。懒洋洋地说:“太阳也快下山了,想来咱们这时候走,也叫别人没有话说了。” 说着,站起来,向外走去。大伙儿也跟了出去,已经是准备散了。 赵雪冠准备上马,一只脚也已踏上了马鞍,忽然,他停在那儿,不能置信地扬起眉。 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他回头看着众人,可以确定,是不止一个人听到了这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蹄声是从东面传来的,是谁来了? 夕阳西照,满天的红云如血,东方已暗,却从黑暗之中,有一骑跃出。 马似乌云,人如冰霜,黑白相映,直疑非是人世中人。 马上之人,正是南宫玉。 南宫玉下马,向前三步:“南宫玉在此,赵公子请留步。” 正于此时,那乌云骓前足腾空,仰立起来,昂首长嘶,声彻宇内,响遏行云。马鬃裂张如刺,马首怒仰,双目炯炯,令人心畏。南宫玉立于马前,白衣尽染红血,手按剑柄,凝若山岳。 血色满天,大地昏黄,黑马怒啸,白衣染血,这么一副景色,当真是任谁也画不出来,任谁看了也不敢忘记。 这时,杀气已与黑夜同时降临。 乌云骓仰天长嘶。 乌云骓一嘶,雄壮之至,众人不由得退了好几步。 乌云骓二嘶,声转凌厉,听得众人毛发直竖。 乌云骓三嘶,声更凄厉,泣血而嘶,全身体肤尽裂,满身浴血。那乌云骓,凝望南宫玉一眼,倒地而亡。 众人眼看着这一幕,直看得心胆俱碎,魂飞魄散。 南宫玉又向前迈了一步,道:“这乌云骓虽非真正的千里马,但一日一夜,远驰了这千里之路,终能不辱使命准时赴约,力竭而亡。南宫玉已到,赵公子久候了,比武可以开始了。”话语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赵雪冠不能置信地说:“你是从伏虎寨赶回来的,你是如何能从伏虎寨赶回来的?” 南宫玉冷冷地道:“赵公子,拔你的剑。” 赵雪冠退了一步。到底他也是个江湖之士,握紧拳头,深吸了口气,脸色已经恢复了大半。他仔细地打量了南宫玉上下。见对方满身是血,细一思忖,便已明白:“看来南宫玉是受伤不轻。而且,从千里之外赶来,必耗费了不少功力。只怕已如那乌云骓一般。虽是声势逼人,却是强弩之末了,怕他作甚。”想到此处,挥手令左右道:“你们退下。” 赵雪冠终于面对南宫玉了。 赵雪冠手握他的金枪,这件他心爱的兵器,已成为他的标志了。 赵雪冠一枪在手,一招“万点飞花”,化作点点金星,直袭南宫玉。身形游走,一眨眼间,已经变了七八种身法。他知道南宫玉已经受伤,所以,他并不想硬碰硬,只想以游走之术,拖得南宫玉体力不支,轻易取胜。他以为自己打的是一个聪明主意,只可惜却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南宫玉冷笑一声,不退反进,竟迎着赵雪冠那满天金光冲上去。众人惊呼声中,满天金光,已被击得粉碎。赵雪冠金枪飞出,南宫玉的剑,指住了赵雪冠的咽喉。 夕战(4) 赵雪冠一下子吓得呆住了,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南宫玉冷冷地说:“不可能的事,已经发生了。赵雪冠,枉我一心一意,要与你作一场真正的武士之战,谁知你竟是个徒具虎名的鼠辈,竟不敢与我一战。你可知道,两强相逢勇者胜。你的武功不弱,若非你怯于面对生死之战,这一战,我未必会赢。可是,现在,你受死吧!” 眼看南宫玉一剑就要落下,可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却发生了。 赵雪冠忽然跪了下来。“不、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瞬间,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他的骄气,他的狂妄,他的尊严。他忽然象一条癞皮狗似地瘫倒在南宫玉的剑下。 在场众人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都被他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呆了。惊讶、鄙夷、恍然、厌恶等等是不一而足。谁也想不到,平时风度翩翩,意气飞扬的金枪公子赵雪冠,竟会忽然变成这么一副德性,竟会有这么一副面容。 赵雪冠跪下来。他从来就是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土地是硬的,口是苦的,一个人的胆子吓破了,自然口中品尝的是苦胆。他是个名门世家的大公子,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金奴银婢地服侍,一呼百应,何尝受过委屈受过苦楚。他的武功的确不错,因为他的家庭,使他得到太多的名师指教。闯荡江湖,上有父亲师门庇护,下有朋友党羽助阵,做的都是有头有脸,成名立万的事,从来都是有惊无险的。洛阳赵家声势浩大,养着许多人,有给他出谋划的师爷,有替他流血杀人的死士。赵公子穿着锦绣坊的华服,戴着金冠,左倚红,右拥翠,手挥折扇,指点江山。他有头有脸有心计,会让别人去杀人,他当然有胆子去害人,害多少人他都不怕,但他却是那种不敢自己动手杀人的人。他根本就没想与南宫玉决一死战,为此,他已经设想也好了一切,来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阻拦不住南宫玉的到来。当南宫玉一身浴血,骑着乌云骓来的时候,那一刻威风凌凌,如同天神一般。乌云骓三嘶而亡,他已魂飞魄散。南宫玉一剑击碎了金枪,也就击碎了赵雪冠的脊梁。 剑、正指着赵雪冠的咽喉,南宫玉象个死神,站在他的面前。赵雪冠崩溃了,对生的渴望,超过了一切。他怕死,他想他是人,是人都怕死,他第一次清醒地知道,活着是多么好。他是洛阳赵家的大公子,他的命比那些闯江湖的粗汉子可要值钱得多。别人的笑骂与他何干,他要活下去,他还要继续吃喝玩乐。他是那么迫切地希望活下去,只要能够活下去继续享用这世上的一切,就算活得象一条狗,又有何妨。 赵雪冠涕泪交加,惊恐地哀求连连:“南宫公子,南宫大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啊!我不想死,你别杀我,你就当我是条狗,是只猫,只当可怜可怜我,饶了我吧!” 南宫玉眼看着赵雪冠忽现这种种丑态,忍不住要作呕。他可以杀一个人,但是杀一条狗,简直是弄脏了他的剑。以他的骄傲,面对这么个癞皮狗似的人,也杀不下去。 南宫玉剑一挥,血光飞溅,赵雪冠应声而倒。南宫玉收剑,头也不回地去了。 花九娘等人这才上前,齐声呼道:“赵公子,赵公子——”却见赵雪冠坐了起来,一边发抖,一边叫道:“我死了,我死了。”花九娘等人叫道:“公子,你没事吧!”转眼见赵雪冠右手已断,落在地下。不由地指着断手处叫道:“公子,你的手!”赵雪冠惊吓方转,才觉得手中剧痛,一看,立刻双眼往上一翻昏了过去。 当丁容与连黛赶到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一匹死马和一只断臂,还有三三五五旁观者在议论纷纷。 丁容连忙询问战况,便有人绘声绘色地将过程说了一遍。连黛问道:“可是,南宫玉现在人在哪儿?”那人摇头道:“不知道。”连问几人,俱是摇头。 两人在焦急,走来了一群人,扛着提着些木头,绳子等,来到场中。居然抬起死马,将它装入木板,钉好,然后刨光、上漆、打蜡,作成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东西。连黛问道:“大哥,他们在做什么?”丁容皱眉想了想道:“好象是在给这匹马做棺材。” 连黛奇道:“给马做棺材?为什么?”丁容道:“不管为什么,这匹马是二弟骑回来的,去问问可能会打听出什么来。”上前问道:“请问,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是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一人道:“我们是广记棺材店的伙计,刚才有一个人到我们店里,给了十两银子,要我们要这儿来给这匹马做个棺材,还要把它给厚葬了。”当时一个秀才的月俸才二两银子,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可不是个小数目,居然用来给一匹马下葬。丁容问道:“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那人看了看他,反道:“你姓什么?”丁容道:“我姓丁。”那人点了点头道:“对了,那位客官吩咐如果有姓丁的人问起他,就让我告诉他,三天后,他会来找你们的。” 连黛道:“为什么要三天后才见我们。”丁容沉吟道:“二弟受了伤,这儿又还是洛阳赵家的地方,所以他要避人耳目。” 连黛焦急地道:“但他现在在哪儿呢。他为什么连我们也要避开呢?”丁容劝道:“他这么做必是有他的用意,只要再等三天,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连黛问道:“他的用意,你知道吗.” 丁容道:“有一种人,是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弱点,就象老虎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伤口一样。放心,二弟是不会有事的,因为决斗已经结束,赵雪冠已经失败,没人会再暗算他了。” 连黛幽幽地道:“他很好强,也很骄傲,对吗?” 丁容叹道:“不错。” 连黛道:“那么,我们只有等他三天了。” 第五章、拒交(1) 第五章、拒交 三天中,他们都在焦急中度过。三天后,南宫玉来了。 他依然如故,仍是一袭白衣,点尘不染,淡淡笑道:“这三天,让你们担心了。” 连黛不禁扑了上来,叫道:“二哥,你到哪儿去了,好叫人担心。” 南宫玉看着她,微笑道:“小黛,你放心,我是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门外有人送来一封信,交给南宫玉。南宫玉打开信看了一遍,递给丁容道:“大哥,你看。” 丁容接信一看,道:“原来是中原三公子中的其他二人:白马公子林驰晨与银剑公子慕容梁约你在会仙楼见面,你去不去?” 南宫玉道:“大哥,你意下如何?” 丁容郑重地道:“这两人是赵雪冠的结拜兄弟,你刚刚打败赵雪冠,须防他们要对你不利。” 南宫玉淡淡笑道:“有我们兄弟在,怕他何来!” 丁容爽朗大笑:“不错,有我们兄弟在,怕他何来。” 连黛嘟着嘴问:“兄弟兄弟的,难道我就不算吗?”丁容逗她道:“是啊,你又不是‘兄弟’。”南宫玉正色道:“我们三人一体,无分彼此。”连黛白了丁容一眼,道:“还是二哥最好。” 丁容笑着对南宫玉道:“你再让着她,她就更得意了。” 南宫玉道:“她是个女孩子,让让她又何妨。” 连黛得意地对丁容道:“听见了吗,这可不是我自己说的,是二哥说的。”丁容表面上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却暗中与南宫玉会心一笑。 三人来到会仙楼,白马公子林驰晨与银剑公子慕容梁早已安坐久候了。见三人来到,林驰晨与慕容梁站了起来,笑道:“是南宫公子吗?这两位想必就是浪子丁容与连黛姑娘了,幸会幸会。” 林驰晨唇红齿白,风度翩翩;慕容梁浓眉大眼,神情冷傲。林驰晨还算有礼,慕容梁却只对南宫玉与连黛微点了点头,对丁容却象是故意冷淡,甚至是视而不见。丁容也将脸扭过去了。南宫玉看在眼里,不觉心中有气,只不形于色。 林驰晨笑道:“铁剑银鞭南宫玉之名,我与慕容兄早就闻名已久了。杀周密,平恶虎沟与野狼寨之斗,化解大圣门与如来门之仇,又新败金枪公子赵雪冠。每一场战役都是轰轰烈烈,令人瞩目。今日一见,果然是玉树凌风,气宇不凡。” 南宫玉淡淡地道:“林公子谬奖了,南宫玉入江湖未久,怎比得上中原三公子大名鼎鼎。” 林驰晨摇头道:“惭愧惭愧,三日前洛阳城外一战,中原三公子的名号,已深受损害。江湖中人把赵雪冠的行为与中原三公子连在一起。南宫公子你威名大震,我与慕容兄却深深蒙羞,我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呢?” 南宫玉冷冷地道:“那么,两位是要向我南宫玉问罪吗?” 林驰晨看了慕容梁一眼,道:“恢复我们中原三公子的名誉,并不只有这一个办法。” 南宫玉沉吟道:“怎么说?” 慕容梁站起来道:“很简单,请南宫公子你加入我们中原三公子的行列,就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了。” 南宫玉道:“中原三公子,不是你、林公子与赵雪冠吗?你们要我加入中原三公子之列,又至赵雪冠于何地呢?” 慕容梁哼了一声道:“赵雪冠这种东西,他还配吗?提这种东西,简直要弄脏我们的耳朵。” 南宫玉大为反感,冷冷地道:“听说几天前,阁下尚与那赵雪冠在一起称兄弟,怎么几天之后,就称东西了。甚至提起他都会弄脏你的耳朵,中原三公子的兄弟之情,竟比纸还薄。在下真是领教了。” 慕容梁变了脸色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会仙楼中的空气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了。 林驰晨忙打圆场道:“赵雪冠再不配列名我们中原三公子,倒不是因为他败在阁下手中,而是他的所做所为,令人不齿。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赵雪冠竟这么无耻,这种人,自然为我们所不屑。” 南宫玉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是我失言了。” 慕容梁道:“那么,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南宫玉摇了摇头道:“抱歉,让你们失望了。中原三公子虽然大名鼎鼎,我却高攀不上,我已经有我自己的结义兄弟了。”转身介绍道:“我义兄丁容,义妹连黛。” 慕容梁额头青筋突起:“浪子丁容又怎能与我们中原三公子相比,你居然因他而拒绝我们,太无礼了。” 连黛叫道:“你才无礼呢!你除了只会仗着你们慕容家族的势力炫耀之外,你有什么地方比得上我大哥的。” 南宫玉正色道:“做兄弟是情份,不是因为利益,风尘三侠,生死同契。虽比不得你们中原三公子名气大,家世好,门第高,却绝对是以心相交的真兄弟,不会要到事后才后悔知人知面不知心。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告辞了。” 连黛拍手道:“说得好,我们才不希罕你们什么中原三公子呢,我们风尘三侠才是真兄弟。” 慕容梁脸色铁青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南宫玉淡淡道:“对不起,我从不饮酒。”说罢,与丁容、连黛三人径直转身,离开会仙楼。 走出会仙楼,南宫玉深深地望着远方,道:“看来,我们是要和慕容世家对上了。” 连黛不平地道:“慕容梁哪就能代表慕容世家呢?得罪他,并不表示就要和慕容世家对上了。” 南宫玉道:“就算这次不和慕容世家对上了,也总是会有这么一天。”他回过头来问丁容道:“大哥,为何你今日一言不发?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丁容摇头道:“世家子弟都是如此。算了,不管是什么人,都别影响我们自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南宫玉扬眉道:“说得好,若是他们不知好歹,我们也不会客气的。倒不必为他们扫了我们的兴。” 连黛转了转眼珠子,想道:“对了,二哥,你还没告诉我们,你这三天到哪儿去了,害得我们好担心。” 南宫玉淡笑道:“我受了伤,在城外的紫竹观养伤,现在已经好多了。” 连黛拍手笑道:“二哥真是好兴致,紫竹观的景色挺美的。不如我们去那儿玩玩吧!” 南宫玉沉吟道:“现在天色已晚,不要去了!” 连黛嘟起了嘴,有些不愿意,丁容笑道:“踏月而行,别是一种情趣,二弟,不如去吧!” 连黛看了南宫玉一眼,道:“人家不愿去,就别去了。” 南宫玉看了看她道:“你们两人都说要去,那就去吧。”连黛拉着两人的手,喜道:“这才好呢,咱们三人,到哪儿都不分开。” 拒交(2) 三人踏月而行,来到城外的紫竹观。果然景色怡人,云破月来,竹影横斜,风吹竹叶,发出沙沙微响,更增一番幽静。 紫竹观坐落在半山腰,三人在月下对坐,因为南宫玉从不饮酒,大家便以茶代酒,边喝边聊。 连黛缠着南宫玉,叽叽咕咕,她说十句,南宫玉才能说得一句。他见丁容却不大说话,奇道:“大哥,你今日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还在为会仙楼的事不高兴?” 连黛笑道:“绝不是,他准是酒虫犯了,正想喝酒,偏我们只喝茶,所以提不起劲来,是不是呀大哥。” 丁容笑道:“当真是知我者莫过于你,小黛。我丁容天生是个浪子,喜欢喝酒,喜欢热闹,,喜欢胡闹。二弟,你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和我在一起,别闷坏了你。” 南宫玉笑道:“大哥当我是何样人,既称兄弟,便当肝胆相照。大哥喜欢喝酒,虽与我习性不同,但岂可为我而自抑。我喝茶,你饮酒,当自便。你瞧这是什么?”说着,拍了拍手,一个小道士捧着一坛酒走了出来。 丁容打开一看,大喜道:“是十五年陈的猴儿酒,你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南宫玉笑道:“这是这儿的主持收藏了多年的好酒,今日你可喝得痛快了。我知道主持有这种酒,我与他也是不打不成交。他把这酒视为宝贝,只是他不该明知我从不饮酒,却时时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他出门远行,竟还故意把这酒交给我,说什么要是我有本事把这酒喝了,他也决不心痛。今日大哥就尽兴喝了它,看那老道回来还敢夸口不!” 连黛笑道:“我知道了,这位道长知道二哥你从不饮酒,又知道你生性骄傲,不与人交往,就算有交往,你是不喝酒的,难道旁人还会向你要酒喝,不喝酒的人也不会主动去送酒给别人,所以他把酒交给你,是绝对放心,万无一失了。却不知你还会有个酒鬼兄弟,今日就喝光了他的宝贝猴儿酒。” 三人都笑起来。正此时,忽听得一阵喊杀之声,好似有人在打斗。声音好象是从山下传来的。 南宫玉镇静如故,恍若未闻;连黛站了起来,好奇地说:“这时候是谁在打斗?”丁容喝得正高兴,听到有人打架,他放下酒就第一个跑出去看了。连黛忙拉南宫玉道:“二哥,咱们也去看看。” 想不到真是冤家路窄,原来被围堵的竟是刚才在会仙楼才见过的两位公子,白马公子林驰晨和银剑公子慕容梁。这两人被一群黑衣人围堵,正是十分狼狈之时。尤其是银剑公子慕容梁,白袍染血,看来伤得不轻。那群黑衣人也奇怪,只是对慕容梁狠下杀手,对白马公子林驰晨却是手下留情,林驰晨倒是伤得不重。 三人赶到,丁容早长啸一声,加入战圈,连黛正也想上前,南宫玉拉住她道:“不必你下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在旁边看着吧!”说着冷笑一声,也拔剑而出,他却是就找上那为首之人。 那群黑衣人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武功甚高。围攻两位公子,稍占上风,丁容与南宫玉加入之后,便不是对手了。 丁容双拳打出,虎虎生风,一边打一边大笑道:“痛快,痛快,我喝了酒正要发散发散,难得有这么多人来陪我练练。二弟,你那边如何?” 南宫玉道:“还好!” 眼见那群黑衣人渐渐有不敌之势。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呼啸,忽然变招,剑法一变,大开大阖,变得刚猛无比,招招夺命。南宫玉脸色一变,竟然出招慌乱,步步后退。丁容一眼看见,忙呼道:“二弟,你怎么了?” 南宫玉听得呼声,猛然一惊,回手一剑架住那黑衣人的剑,双指迸弹,那黑衣人“啊”地一声,长剑竟已被弹飞。黑衣人跃后一丈,喝道:“住手!”众手下立刻停手。黑衣人道:“阁下何人,为何相助慕容家,与我们作对?”声音稚嫩,听上去竟是年纪甚小,听他声音,看他身形,仿佛不过十五六岁,竟有这一身好武功,竟还是这群人的首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了。 南宫玉双目炯炯地盯住他:“我也正要问你,你是何人,你的剑法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慕容梁在一旁挣扎着道:“那是南宫家的‘射日剑法’,他一定是南宫家的余孽。” 那人冷笑一声,抱拳道:“不错,正是‘射日剑法’。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慕容梁,我们是决不会就这样放过你们慕容家。这笔帐,慢慢地算。”说罢,喝道:“我们走!” 南宫玉喝道:“你站住,不许走。”正要阻拦。丁容忙道:“二弟,别追了。”才一耽搁,那群人就不见了。 林驰晨忙拱手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要不然,在下与慕容兄就危险了。” 南宫玉点头道:“两位不必多礼,请到紫竹观里,边疗伤边说明吧!” 紫竹观里,慕容梁包扎好了伤,才有些呐呐地向南宫玉道谢,却始终未向丁容多望一眼。 南宫玉道:“江湖同道,守望相助也是平常,慕容公子不必太放在心上。” 慕容梁叹道:“我亦早知南宫公子你非池中之物,只可惜你不肯加入我们中原三公子的行列。在会仙楼我的确是诚心请你,却被你拒绝了。” 南宫玉微颔首道:“慕容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已与我大哥,三妹结义在先,只好辜负慕容兄的一片心意了。”这番比在会仙楼又有些不同,彼此去了几分傲气,倒多了些客气。 南宫玉忽道:“对了,慕容兄,听说南宫家的剑法是不传之秘,刚才那人使出来的剑法,你一眼就认出那就是南宫家的‘射日剑法’,怪不得慕容家被称为武林第一世家,慕容兄见识广博,果然不愧为名门之后!” 慕容梁受这一捧,不禁得意地说:“南宫家的射日剑法,哪算什么不传之秘,我不但能看出来,我还会那南宫家的剑法呢!”说着,不顾身上的伤,以筷代剑,就耍了几招。 南宫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心头大震,失声道:“那么南宫家的武功岂不是无用了。” 慕容梁得意无比:“不错,所以我们慕容氏才会在二十年前,夺得武林第一世家这个称号。” 南宫玉呆在那儿,喃喃地道:“这么说当年狼山一战,并不是南宫远武功不如慕容清,而是南宫家的武功已经被泄漏,出其不意,才会被杀的。” 丁容见他忽然发呆,忙道:“二弟,二弟,你独自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南宫玉猛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大哥,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一件我不知道二十年的事。慕容兄,我今天真是没救错人,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慕容梁道:“南宫兄,多谢你们今日救我一命,不如由我作东,几位到姑苏慕容山庄一行。我父亲最喜象南宫兄这样的少年英雄。南宫兄若得我父亲赏识,只要我父亲一句话,天下没有人会不敬你南宫兄三分了。”这话说得傲气万分,慕容家的名头,从来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丁容双眉微微一皱,南宫玉道:“久仰令尊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与令尊一会,真乃南宫玉毕生之愿,如此我就多谢慕容兄了。不敢有劳慕容兄接待,下月初十,我自当登门拜访。” 慕容梁拱手道:“如此就一言为定,我必在舍下恭候南宫兄了。” 林驰晨道:“那么我们就告辞了,慕容兄的伤势,还要赶回城去换药。” 慕容梁有伤在身,也怕那些黑衣人再行前来,两人辞别而去。 这两人一走,丁容便抱起酒坛子,咕碌咕碌地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坛来。南宫玉却似失了神似地,手执筷子,比划着慕容梁刚才那几招剑法,陷入了沉思,连黛看看丁容,又看看南宫玉,忽觉得心中一痛。 这时候,一个小道僮走进来,将一封信交给南宫玉。南宫玉拆信一看,神情一怔,连黛忙问:“二哥,又出了什么事了?” 南宫玉将信递给连黛,道:“的确是,看来咱们的事儿还真不少。金鸡寨那神秘人、中原三公子,恨天帮,现在还多了‘玉堂金刀’谢家。” 连黛看着信道:“原来是谢府大总管谢七邀你三更时到荫葭楼会面,还说只请你一人前去,不知道是什么事?” 南宫玉看了丁容一眼,却见丁容已经是喝得大醉了,皱眉道:“大哥与那慕容梁有何梁子,何以两人竟象是前世的冤家对头。” 连黛喃喃道:“还真是生来就是冤家。” 南宫玉问道:“小黛,你说什么?” 连黛忙道:“没什么。啊,二哥,谢七不知是好意歹意,荫葭楼之会,我们一起去好吗?” 南宫玉看了看丁容道:“你看大哥醉成如此,怎么还能去呢。小黛,你留下来照顾大哥好了。谢七既然只请我一人前去,必然有些事不便让第三者知道。那日在星辉楼,我便看出他心事重重,此番必是有事找我,却未必会有歹意。” 连黛道:“糟了,连谢家都解决不了的事,那可能是件大麻烦事。” 南宫玉看了丁容一眼,见丁容已经醉得不醒人事,道:“大哥若是醒着,他一定说,咱们三个人齐心,就算麻烦不找我们,我们也要找找麻烦。” 连黛扑嗤一声笑了,道:“你呀,连大哥的口气也学了个十足。” 南宫玉取过长剑,迎着月色向外行去。 连黛瞧着他的背影,不由地痴了。 拒交(3) 月光如水,荫葭楼上已坐一人,正在独酌。却见月光之下,一个白衣人披一身银辉,踏月而来。 谢七举杯道:“南宫少侠,果然准时。” 南宫玉衣袂轻扬,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经飘然而上,道:“‘玉堂金马’谢家,何有事情要用到南宫玉区区江湖后进?” 谢七道:“南宫少侠可曾听说过不老仙宫?”不老仙宫,早已经成为武林的神话了,传说不老仙宫之中,有四时不败之花,令人长生之果,武林之中的盖世英雄,绝代佳人,最后的归宿,皆在不老仙宫。 南宫玉一怔:“谢家与不老仙宫有何关系?” 谢七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了。当年谢家因缘际会,得到不老仙宫长生果所炼制的长生丹一枚,传说这长生丹不但可以使人长生不老,容颜长驻,还可令人重伤立愈,武功倍增,” 南宫玉冷笑道:“天下哪有这般神奇的东西。” 谢七道:“长生丹用千年温玉保存在谢家一个秘密宝库中,至今无人知晓。谁知半月之前,谢老爷子忽然中毒,无论何等神医,都无法找出他的伤势之源,亦无法医治。三日之后,我们收到一封信,指名索要长生丹,方能够救得了公子。” 南宫玉道:“这分明是对方意欲强取长生丹。” 谢七叹道:“何曾不是,只是谢老爷子的性命重要,不能够不给呀!对方指明今日凌晨将长生丹交与他们,七天前我接到老爷子的信,指名要我送长生丹。” 南宫玉道:“难道说长生丹一直就在洛阳?” 谢七道:“正是,长生丹一直藏在洛阳白马寺中。老夫此次腼颜向南宫少侠求助,只因此次关系重大,双方都不能信任对方派出的人,因此拟定要由既非谢家又非对方的第三者到北邙山碑林处交换。此刻洛阳城中,论侠义心肠,论武功才能,非南宫少侠莫属。望南宫少侠能够帮谢家这个忙。” 南宫玉沉吟片刻,道:“好,在下就为谢家走这一趟。” 谢七喜道:“那太好了,南宫少侠若有何事用到谢家,谢家无不应承。”谢家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一呼百诺,又是全国最大的珠宝商,富可敌国,若得谢家此句应承,当真是天下无事不可行了。 南宫玉却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 谢七道:“在下不知。” 南宫玉道:“在下虽然是江湖后辈,却也非谢家一呼可来。只因心敬谢老爷子为人,且昔年谢老爷子对我南宫玉先人曾有恩惠。因此谢家有事,在下义不容辞。” 谢七既惊且喜:“但不知南宫少侠先人为哪一位,又是受过老爷子何种恩惠。” 南宫玉淡淡地道:“往事已逝,不必说了。长生丹呢?” 谢七拍了拍手,一个侍女从内走了出来,手捧着一尊佛像,那佛像约一尺来高,金碧辉煌。谢七接过佛像,抚摸良久,感慨万千:“当日得此长生丹,只当可为谢家扬威江湖,岂知却是怀璧有罪,忆昔抚今,当真一场大梦也。”“啪”地一声,佛像后座徐徐转动,现出一只绿玉小盒来。 谢七将绿玉小盒珍而重之地交与南宫玉,道:“老爷子的性命,就交给南宫少侠的手中了。” 南宫玉接过绿玉小盒,转向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走了吗?”一个老人出现在谢七的身后。 谢七忙鞠身行礼:“是的,他已经走了。” 老人看了看天色,道:“但愿我们这次没有错看南宫玉,希望他能够担起使命。” 谢七恭敬地道:“老爷子看人从来没有错过。” 老人摇头道:“你错了,南宫玉此人,我也看不透他。”他看了看天色,道:“我们是不是也该行动了。” 这时候,老人的身后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群黑衣武士,齐鞠身道:“是。老爷子。” 谢家的老爷子谢正英,不是已经身中巨毒了吗?何以此刻会出现在此地,他们有什么行动,又要南宫玉担起什么样的使命? 慕容梁回到山庄,只见当今武林第一世家的主人,他的父亲慕容清高坐在大堂上。慕容梁向父亲行过礼,看到慕容清的身边,只有军师计苏,竟没有向来寸步不离的大哥慕容栋。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父亲竟会单独召见他面议,但还是心中一喜,道:“孩儿向父亲请安。” 慕容清的眼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道:“罢了,二郎,你怎么受了伤?” 慕容梁提起这个就一肚子气,这混帐南宫家的后人,真要找他们慕容家的人报仇,照顺序,也该先找他的大哥慕容栋才是,怎么就欺上了他。就道:“孩儿无能,是让南宫家的后人给伤了。” 慕容清站了起来:“果然是南宫家的后人出现了,是不是那个南宫玉?” 慕容梁惊诧地道:“怎么您会认为是南宫玉,是南宫玉救了孩儿!” 慕容清皱起眉头:“是南宫玉救了你?” 慕容清连忙把那夜的事说了一遍,慕容清盯着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的经过。听完之后,问:“二郎,你能肯定那夜袭击你们的人,用的是南宫家的‘射日剑法’?”_ 慕容梁忙道:“不错,孩儿当时看得很清楚,他用的的确是南宫家的‘追日剑法’。而且,还是南宫玉救了我们。父亲,孩儿还发现了一个人。” 慕容清问:“什么人?” 慕容梁上前轻轻地说了一个名字,慕容清皱眉道:“‘他’如何会出现在洛阳。” 慕容梁道:“而且他与外人串通一气,与咱们家的人作对,父亲,您该好好地教训于他。” 慕容清沉声道:“‘他’的事,不必你管,我自有道理。” 慕容梁心中暗恨,却不敢再作声了。 慕容清道:“怎么南宫玉正好会在当时出现,其中有没有故意的安排?”但他这一句话,问的不是慕容梁,却是计苏。 计苏沉吟道:“听二郎的话来说,不象是有意安排。更何况,南宫家的剑法不传外人,如果南宫玉是南宫家的后人,那么那夜袭击二郎的人就不可能会南宫家的剑法。” 慕容清沉吟道:“那么,袭击二郎的人,会是谁呢?” 计苏道:“最近江湖上有一个叫恨天帮的组织,专与我们慕容世家作对,会不会与恨天帮有关?” 慕容清似想起了一件事,道:“不错,这世上的确还有一个南宫世家的余党,还有人会南宫世家的武功。”计苏的脸色也变了变:“主公是指……” 慕容清摇头道:“不必提他了,计先生,以你看来,南宫玉是否可疑?” 计苏道:“以我看来,南宫玉若是有意安排要接近二郎,会仙楼上,就不会因意气而拒绝二郎。自从他出道以来,每次出手,用的招式,也不是南宫家的武功。他出手,就是为了试剑,求名。这个人聪明骄傲,有时候十分冷漠,但有时又喜欢管闲事;对敌时处事冷静,但有时却又非常冲动。如在‘金枪公子’赵雪冠这件事中,赵雪冠花那么多代价也对付不了他,但他却居然三天两夜赶了上千里路去救人,而不顾及此事的后果,弄得自己几次都在生死关头。在会仙楼上,他明明有机会结交二郎,却为了他的两个结义兄妹而差点得罪二郎。这个人看上去为人虽然是一板一眼,但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却叫无法预料,简直毫无规律可寻。一个有目地的人,做事一定会很有规律。一个要报仇的人,会很有心机地去作一件事,有一个个步骤。但南宫玉,却没有这些迹象。在伏虎寨,不才曾经试探过南宫玉,以当时的情形,他不可能还能否认自己的身份……” 慕容清道:“他还是否认了?” “不,”计苏道:“他说,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妙,果然妙,果然是个有心计的年轻人。”慕容清破例称赞起一个后辈来:“他既不承认,又不否认。他不是南宫家的后人,以他的骄傲,自然不愿冒名。但是以南宫这个姓,却可以引起很多的注意,大大增加他的名气。” 计苏道:“这么说,东翁是认为,南宫玉不是南宫家的后人了?” 慕容清点头道:“不错,但他却是一个我们可以收罗的人。若有这样一个人,来辅助我们慕容家,那我们的势力就可大大增强,就可以猎中原武林这只大鹿了。” 慕容梁这才知道,为什么慕容家的别业,叫猎鹿山庄了。“可是,”他呐呐地道:“南宫玉这个人不容易收买,赵雪冠试过,却不成功。孩儿要他加入中原三公子的行列,也被他拒绝了。” “那是你们出的价码不对。”慕容清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些小子懂得什么驭人之术,也来胡行乱为。你说呢,计先生?” 计苏道:“南宫玉为人骄傲,又有野心,区区金钱美女,他是不会放在眼中的,所以赵雪冠用错了地方。中原三公子名头虽大,但都是世家子弟,以身价而论,向来以二郎为首,南宫玉加入,只能屈居人后,又碍于中原三公子的身份,很多事情不能随意而为,还要受到很多拘束。所以他才会一再拒绝。宁为鸡首,勿为牛后。风尘三侠,虽然他是排行老二,但处事行动,却是以他为灵魂人物,浪子丁容,火凤凰连黛,只能作他的羽翼。况且丁容交游广阔,连黛家世雄厚,都可为他所用。这些时日以来,风尘三侠名声大振,假以时日,也不会在中原三公子之下了。所以,我们要南宫玉加入,就必须要用对价码。” 慕容梁忙道:“爹爹说得是,孩儿已经约了南宫玉下月初十来慕容山庄作客,到时爹爹就可收络于他。” 计苏忙道:“恭喜主公,到时主公就可多一个得力助手了。这些时日来,风尘三侠的名头,也的确是越来越大了。” 第六章、断义(1) 丁容、南宫玉,连黛三人组成的风尘三侠,在江湖上的名头越来越大。三人的友情也越来越深。 他们结交了许多朋友,也得罪过不少人。 风尘三侠事迹,已经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了。兄弟夜闯伏虎塞,南宫玉千里回马战赵雪冠,会仙楼笑傲中原三公子,西山下救慕容梁。风尘三侠的大名传遍江湖。 尤其是这三人都是美少年。浪子丁容洒脱不羁,铁剑银鞭南宫玉冷傲华贵,火凤凰连黛美貌活泼,更是武林人士的注目之处。 况自此之后,他们足迹遍大东南北,又作了许多扬眉吐气的事。其中一件,就是打败素有霸名的天狼八骑。天狼八骑行为霸道,早有人不满,只是慑于这天狼八骑是慕容府的旁支属下,所以不敢动手。风尘三侠年少气盛,却不管这些了。说起慕容府,近年来也真是不太顺。继二公子慕容梁在洛阳遇伏,近段时间,又出现了一个恨天帮,专与慕容府作对,已经杀了慕容府许多手下了。幸而,风尘三侠并未杀了天狼八骑,否则,倒教人怀疑他们了。不过,慕容府也并不认为与他们有关,试问,谁会做得这样明显呢? 转眼间,已经快到与慕容梁相约的日期了。风尘三侠,来到姑苏枫桥边一处叫拾得居的地方住下。 清夜难寐,连黛披衣而坐,忽然听见一阵幽幽的笛声,传入她的耳中。“不知是谁在吹笛,吹得这般悦耳。”她听着笛声,不由地走了出去。 新月如钩,有一个白衣人独坐在假山上吹笛。月色如水,披落他一身银光,微风过处,衣袂飘然若仙,仿佛就要乘鹤飞去。笛声清逸高远,已属人间难得之音,那人之风范气势,更如从月宫中走出来的仙人。想来古时候说的仙人王子峤骑鹤飞升,亦不过如此吧! 连黛听这笛声,瞧这月色下的人,不觉心神俱醉。那人只一袭普通的布衣,手中笛子,亦不过是一枝竹笛。因为象他这样的人,已不必任何衣饰增其高贵,也只有竹笛之天然,方可由他吹出一曲天籁来。但这一支竹笛之珍贵,却胜过世间任何玉笛,金笛等之物,只因为这支笛子,是由他亲手从深山中寻来,亲手所制。从头到尾,没经过别人之手。若是已经经过别人之手,那他宁可毁了这根笛子,也不愿再吹奏。 一曲吹罢,连黛走到了他的身后,轻轻唤道:“二哥——” 南宫玉停下手,回头道:“夜深露重,你怎么出来了。” 连黛轻轻道:“我睡不着,二哥,我听你吹笛子,你吹得真好。” 南宫玉淡淡道:“不过是胡乱吹罢了,没什么意思。” 连黛道:“不,我喜欢,二哥,我还可以再听到你吹笛子吗?” 南宫玉微笑道:“你若是喜欢,可以让大哥教你。大哥多才多艺,不比我除了武事,其他的事,都没什么兴趣。” 连黛坐了下来,轻咬了咬牙说:“我才不要大哥教我呢,为什么你不愿意,难道我很让你讨厌吗,你要把我推给别人?” 南宫玉轻叹道:“这话从何说起,连黛,你怎么了?”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去,轻抚着她的头发。 连黛偎在他的肩上,道:“二哥,我要问你一句话,不知你肯不肯说真话?” 南宫玉笑道:“你想问我什么?”连黛欲语又止,微红了脸,坐正了身子,凝视着对方那如寒玉雕成的容颜,轻轻地说:“二哥,你武功高强,又聪明,又英俊,这么多年来,一定有许多姑娘喜欢你了。你、你可有心上人?”说到最后一句时,不禁羞得低下了头。 正因为她低下了头,才没看见南宫玉的脸色忽然变了,他的脸上掠过痛苦之色,一闪即没。 “没有,从来没有。”南宫玉的话很冷,很硬,连低下头去的连黛也觉察到了,她震惊地问:“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那、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南宫玉看着她的失望之色,还是狠狠心道:“我们是兄妹,我对你,自然是兄妹之情。”他放缓了声音道:“你与大哥才是一对璧人。 连黛抬起头道:“你错了,我与大哥是师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艺,一起玩耍。他的确对我很好,可是从小到大,我只是当他是哥哥而已。可是你却不同,从那天在客栈第一次见到你,到与你结拜,在西山我被人掳走,你不顾自己性命来救我,那时候你的衣服都是血,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会有危险。你与赵雪冠决战后,我三天三夜见不到你,我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你,没有一刻不是在想着你。大哥虽然以前也曾经受过伤,失过踪,可是我却没有象对你那样的感觉。那时候,我想到的是,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随你而去。不只是你是为我而死,而是,如果出事的是大哥的话,我会很伤心,甚至会一辈子内疚不安。可是,我没有这种一定随他而去的念头。我知道,我是个女儿家,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今夜的月色,今夜的笛声,使我忽然有了说出来的勇气,如果我现在不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出来了。” 南宫玉震惊地看着她,连黛幽幽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儿家说这样的话太不知害羞了?”南宫玉道:“不,连黛,你很勇敢,是个很好的姑娘。是我配不起你。”他站了起来,仰首望天:“因为,我不能喜欢任何一个姑娘。”他看着连黛道:“任何人都不该喜欢我,因为,我不能给任何人承诺,不能给任何人幸福。”连黛不解地问:“为什么?” 南宫玉握紧手中的笛子,一字字地道:“因为我姓南宫。” “因为你姓南宫,”连黛惊讶地说:“这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夜色中,南宫玉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因为,明天就要到慕容山庄了,我为了这一于,足足等了二十年。” “二十年?”连黛不解地问。 “不错,二十年,二十年前,我父亲南宫远死在慕容清的手中。”南宫玉一字字地说。 连黛大惊:“你是南宫世家的后人?” 南宫玉道:“不错。以前我未曾对你们明言,是因为时机未到,怕打草惊蛇。明天,我要一个人到慕容山庄去,与慕容清当面挑战,你们就不要去了。” 连黛只觉得双手冰冷,听了他最后一句话,急道:“你这是什么 话,咱们三个说好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被人掳去,你也是不顾性命地来救,为什么你的事,就不能让我们一起分担呢。你等等,我去叫大哥。” 她飞快地跑下去,把丁容的门险些儿就一下子擂破了。丁容披衣起来,连黛忙一五一十地将南宫玉方才的话对他说了。 丁容大惊:“糟了,咱们快去阻止他。”两人冲出去找南宫玉。 假山上,南宫玉已无踪影,房中,只留下一封书信。丁容打开一看:“不好,他已经去了。” 断义(2) 清晨,苏州城外虎丘猎鹿山庄,门上高悬金匾:“武林第一家”。 南宫玉站在金匾下,望着金匾,脸如寒冰,一动不动。 门房早已进去通报了,他仍站在门外,看着金匾。 这时候,从庄内出来一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容貌与慕容梁有三分相似,衣着华丽,举动自有威仪。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模样的人。 那人走到南宫玉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就是那近日来名动江湖的南宫玉?” “不错,”南宫玉看他的举止打扮,心中已经有数:“你是慕容栋?” “大胆,”旁边一个管事喝道:“你怎敢直呼我们大公子的名讳?” 南宫玉见慕容栋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心中已经明白几分。外面传说,慕容清三个儿子,分别由三个妻妾所生,三房争宠,明里暗里都想斗个高下,当真是混乱不堪。老大慕容栋自持长子,日日紧跟住了慕容清;老二慕容梁在江湖中结交八方豪客,成立中原三公子,广收羽翼,以图与慕容栋一斗高下。 这会儿必是慕容栋知道自己是慕容梁约来的,便有心为难,先来个下马威。 那管事傲然道:“南宫玉,听说你自以为了不起,到处试剑求名。今日来到我们慕容山庄,你可敢与我比试一二?” “你,”南宫玉正眼也不瞧他:“我怎会与一个奴才动手。” 那管事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竟敢这样说话……” 南宫玉却不罢休,反而更加向慕容栋挑衅道:“慕容大公子,是你想教训我南宫玉,又何必叫别人动手呢?我听说你们慕容家的‘落月剑法’也算得武林一绝,不知阁下倒是学了几成?” 慕容栋大概从未想过在他自己的地盘上,竟会有人向他挑战,吃惊地一时竟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道:“南宫玉,你、你竟敢向我挑战?” 南宫玉咄咄逼人:“不敢吗?堂堂慕容府的大公子,不敢应战。”他仰首大笑:“这话要传扬出去,岂不叫江湖中人笑掉大牙。” 慕容栋再也按耐不住,长剑出鞘道:“好、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莫怪本公子下手太重,似你这等狂妄之徒,实在是该教训教训了。你莫以为打败几个江湖中浪得虚名的人,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 南宫玉讥笑道:“那你就不是浪得虚名的人了?”长笑声中,已接了对方暴风骤雨似的攻来的三十六招剑法。反身还击,“白虹贯日”、“夸父追日”“日出东方”等招式,反将慕容栋逼退三尺。 慕容栋惊道:“是南宫家的‘射日剑法’。” 南宫玉傲然道:“正是南宫家的射日剑法。” 只见南宫玉节节进逼,慕容栋却步步后退,狼狈不堪。旁边两名管事见势不妙,一声呐喊,也冲了上去。 忽听得“乒乓”两声,从门外冲进两人,分别挡住那两名管事。丁容沉着脸道:“倚多为胜,你们真不要脸。”连黛叫道:“二哥,我们来了。” 南宫玉长笑一声:“好,今日就让我们风尘三侠大闹慕容山庄了。” 忽听得一个声音喝道:“住手。”众人听到这声音,立刻住手,跃且三尺。南宫玉回头一看,只见庄内走出一个中年人。只见他头发半白,双目炯炯有神,神情不怒自威。他的身后,跟着慕容梁和一个极丑陋的老人。 南宫玉见众人的神色,已明白这人就是慕容山庄现在的庄主,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慕容清了。他身后极丑陋的老人,一定是慕容清极为倚重的左右手,武林的有名的老狐狸军师计文了。 慕容栋见到父亲,顿时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父亲。” 慕容清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简直丢我的脸!” 慕容梁却还幸灾乐祸地笑道:“大哥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差劲?” 慕容清回头骂道:“你也是草包一个,连人都认不清?”慕容梁连忙噤口,也低下了头。兄弟俩互射了一个恶狠狠的眼光。 慕容清看着南宫玉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叫南宫玉,与南宫世家前任府宗南宫远是什么关系?” 南宫玉手按剑柄:“不愧是慕容府宗,远非二位令郎可比。在下南宫玉,是南宫世家现任府宗,先父远公,庄主该是知道的。” 慕容清笑道:“原来世兄已是堂堂南宫府宗,真是失敬了。我与令尊昔年以武论交,只可惜令尊英年早逝,十分可惜。如今看见世兄你年少有为,英气勃勃,酷似令尊当年,是远胜过我的三个不成器的儿子。故人有后如此,当真是可喜可贺。” 南宫玉冷冷地瞪着他道:“好说,二十年前,先父输在阁下之手,我南宫世家亦与阁下有约在先:二十年后,重决生死。”他取出一份白贴道:“这是我的挑战书。八月十五,与阁下在狼山一决生死。”手一扬,白贴向慕容清射去。 慕容清伸手接过,并不打开,微微一笑道:“你向我挑战?” 南宫玉傲然道:“不错,在辈份上,我是小你一辈,不过,只可惜,你儿子不是我的对手。”慕容栋,慕容梁都在他手中狠狠跌了一交。慕容清看着一前一后两个儿子,再加上军师计文都走了眼,这南宫玉果然不凡。 慕容清哈哈大笑:“南宫远呀南宫远,你武功智慧,样样都不如老夫,只有一样,你却强过老夫。你有一个好儿子,我虽有三个儿子,不及你一个儿子。”向南宫玉道:“你已经认识过大郎和二郎了,三郎,你来把这白贴读一读。” 三郎?慕容清第三子慕容鼎也在这儿?南宫玉看了看四周,并无旁人,正自惊疑。却见众人的目光都看着丁容。 丁容象是呆了一呆,才开口道:“是,父亲。” 断义(3) 如同晴天霹雳,南宫玉不能置信地盯住丁容:“你、你叫他父亲?” 丁容看着他,满脸的歉疚与无奈:“对不起,我并不是存心要隐瞒你的……” 南宫玉心一沉:“你是慕容鼎,是慕容清第三个儿子慕容鼎?” 丁容默默地点了点头,走上前一步道:“二弟,你听我说……” 南宫玉打断他的话:“住口,谁是你的二弟,我可与你慕容三公子没什么关系。” 慕容清得意地看着南宫玉的神情失去自制,就如他所预料一样,他又开口叫道:“小黛,你也过来。” 连黛抬头叫了声:“慕容世伯。” 南宫玉猛回过头来,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连你,也在欺骗我?”连黛急道:“不是的,二哥,你听我说!” 南宫玉退后一步,冷笑道:“风尘三侠,生死同契。嘿嘿嘿,原来如此。”他挥剑割下衣袍,扔在地上,冷冷地道:“从现在起,再没有风尘三侠了。我与两位割袍断义。我南宫玉独自出道,从现在起,也是独自一人。”他长剑指向慕容鼎:“下次见面,你我就是生死敌人。”转向慕容清道:“慕容先生,果然高明得很。今日打扰了,告辞。”收剑回鞘,拂袖而去。 慕容清冷笑一声,计文上前一步道:“主公,趁他现在心神大乱,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慕容清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慕容栋自告奋勇:“父亲,我去。” 慕容鼎大吃一惊:“不,父亲,你不是已经答应与他决斗了吗,这样做岂不是太卑鄙了?” 慕容清脸一沉,喝道:“你说什么?” 慕容鼎对他父亲,可不似他的两个哥哥那样畏惧:“父亲既然已经答应与南宫玉决斗,此刻又派人追杀,难道父亲身为武林第一家的主人,竟然不敢迎南宫玉一个后生晚辈吗?” 慕容清怒道:“放肆,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口气吗?你看看你两个哥哥,哪一个敢对我这么说话?” 慕容鼎站在父兄面前,却显得格外的孤寂:“正因为我一直不象哥哥们那样说话,所以这些年来,我才会是浪子丁容,而不是慕容家的三公子。” 慕容栋冷笑道:“看来三弟不以做慕容家的人为荣,反倒是以做浪子丁容为荣了。浪子丁容,酒色财气样样俱全,自己的兄弟不认,倒与仇家称兄道弟,砸自家的场子,打自家的人,胡作非为,倒是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了。” 慕容清怒道:“大郎,这当口你竟还有心思自家人相斗,怪不得那教人小看。还不快去追。” 慕容栋赶紧应了声是,慕容鼎大叫一声:“慢着——” 慕容栋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慕容鼎拨剑拦在门前,道:“风尘三侠,生死同契,你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慕容清大怒:“二郎,把他给我拿下。” 慕容梁巴不得这一声,连忙带着手下上前与慕容鼎打了起来。慕容栋却已经带着手下冲了出去。 连黛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得脸色苍白,叫道:“大哥,你们不要打了,二哥——”只叫得这一声,便再也抵受不住,昏了过去。 慕容两兄弟也停住了手,慕容鼎连忙扶住连黛,叫道:“小黛,小黛——” 南宫玉一怒离开慕容山庄,在郊外狂奔,一路上将怒气尽泄于足下,直奔至筋疲力尽,才停下来。怒吼道:“慕容清,慕容鼎,我要杀了你们,我决不会饶过你们。”长剑挥出,将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劈作对半,怒气不息,倚在石边,不禁想起以前的一幕幕情景。 那一日,残阳如血,临行前的南宫玉,在白石谷的后山上拜别。后山上,是一座又一座的坟墓,葬着一个又一个亡灵,他们有的是南宫世家的族人,有的是南宫世家的门客,更有的是千里而来援助南宫世家的武林人士,从南宫山庄到现在所居住的白石谷,南宫世家的逃亡何止千里。为了保全南宫世家,为了保住尚在腹中的南宫玉,一批又一批死士乔装改扮,引开慕容世家的注意力,死了多少人,已经不计其数,白石谷的后山上,大半均是空墓,那些死去的人,许多都是尸骨无存了。 其中的七座坟墓,葬着从小到大,教过南宫玉武功的七位高手。每一名高手在把自己的全部的武功教给南宫玉之后,都横剑自刎了。临时前只有一句话:“打败慕容清,兴复南宫世家。”每一人的死,都是他心头的一把枷锁。 在他入江湖之前,母亲送行,殷殷叮咛:“江湖人心险恶,不可轻信于人。对方诡计多端,千万要小心,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身负血海深仇,复兴家族之使命。一言一行,都不能感情用事。” 他尚未出生,就已经要承担起家族复兴的大任,从一出生,就要接受训练。他并无兄弟姐妹,从小就只有冷冰冰的复仇、责任的观念一重重地压下来,压得他变成一块铁,一块钢,一块冰。 独有洛阳时,结交了丁容与连黛,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月夜举杯,只有与他们在一起时,才有些欢笑,才有些人情气息了。想不到在慕容山庄中,竟然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也许,天生我南宫玉,就只能一生孤独了。这样也好,我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正在此时,听得马蹄声声,却见慕容栋带着二十余名高手追了上来。一见南宫玉在此,慕容栋手一挥,众人下马,列成新月形阵势,向南宫玉包抄过来。 南宫玉正是怒气最盛时,冷笑道:“慕容清果然卑鄙,连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了用上了。好,我就先杀了你,瞧他怎样。”长剑直扑慕容栋。 他只是锁定了慕容栋,紧紧不入。这样一来,反而打乱了对方的意图。众人各种利害的暗器与歹毒手法反而不敢乱用,恐误伤了慕容栋 慕容栋被南宫玉一阵追杀,这才真正见识到了南宫玉的武功。原来在慕容山庄中,他还是留了后招的。此刻全无顾忌地施展出来,这股气势竟逼得慕容栋无力招架,幸有众高手挡住了,才渐渐将局势有些扭转过来。 南宫玉武功虽高,毕竟难敌众人合力。再加上他刚才怒气之下,心神浮动,又奔跑碎石,发泄怒气。这时斗了一会儿,渐觉精力有些不支。眼见在众人的抢攻之下,虽也杀了几个人,却与慕容栋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慕容栋喘息稍定,哈哈大笑:“南宫玉呀南宫玉,你听好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话犹未了,只听得南宫玉怒吼一声:“是你的忌日。”慕容栋只见眼前一道白虹入怀,在他胸前穿心而过。他瞪大双眼,看着胸前的剑,只露出了剑柄,喉头“咕咕”两声,想要说什么,终于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就咽气了。 南宫玉一招“白虹贯日”,长剑脱手,杀了慕容栋,自己也立刻陷入众高手的围攻之中。 猎鹿山庄。 连黛悠悠醒来,慕容鼎站在床前,关切地看着她。连黛猛然一惊,叫道:“二哥、二哥他怎么了?” 慕容鼎看着她道:“南宫玉……他没事了。” 连黛却看到了他眼中隐隐的泪光,颤声道:“大哥,你别骗我,慕容世家出动了十二生肖,他怎么逃得过?你哭过了对不对,你别骗我了。” 慕容鼎:“我的确哭过了,也的确是有人死了。” 连黛:“谁?” 慕容鼎站起来,推开了窗子,他实在是憋得很难受:“是我大哥。” 连黛松了口气:“你真的为他而哭?他曾经这样对付你,你也会为他而哭?” 慕容鼎:“虽然我们兄弟之间,一直都不太象亲兄弟。可是我们终究是亲兄弟。” 连黛幽幽道:“可是二哥怎么办?” 慕容鼎道:“等我们赶到时,地上只见大哥与十二生肖的尸体,却见多人打斗痕迹,南宫玉已经被人救走。可是大哥的死,令得我与南宫玉的情份,永远都不能再续了。” 连黛道:“师兄,你也怪他吗?是你大哥想杀他呀,我想当时二哥他只能自卫。” 慕容鼎苦笑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和大哥的血管里,流的都是慕容家的血。” “说得好——”随着声音,慕容清走入房中:“你既然知道自己身体里流得是慕容家的血,就应该知道怎么样做一个慕容家的人。” 慕容鼎转过身去,意外地看着父亲:“父亲,我——” 慕容清的声音转柔和了:“三郎,难道这样的情况之下,你也能忍心再离开我吗?我知道,以前是你两个哥哥的不是。可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我不想再失去你。” 慕容鼎看着父亲,从小到大,父亲在他眼是一直是霸道的、威严的、疏远的、高高在上的。可是这一刻,他忽然发现父亲老了,老得不复当年的霸气和无情,却有着自己从未见到过的慈爱和亲情。当年的霸气和无情令得他远走,可是今日的慈和与亲情,却让他不能不留下来。 连黛却在想,南宫玉究竟怎么样了? 第七章、遇叔(1) 第七章、遇叔 南宫玉杀了慕容栋,正陷入危险时,周围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纷纷向着慕容栋的手下进攻。为首的黑衣人飞身在南宫玉面前,替他挡开了三刀两剑。另一名黑衣人从慕容栋的尸身上拨出南宫玉之剑,掷向南宫玉。 南宫玉见这些黑衣人的武功手法,颇似那日在洛阳城外袭击慕容梁的那批人,只是少了那为首的少年。听声音,为首的却似是个中年人。那人令道:“统统杀了。”自己走上前去,在慕容栋身上搜了搜,搜得几本册子来,收在自己怀中。眼见已方胜券在握,便不再留,拉着南宫玉的手道:“跟我来。” 那黑衣人一声不吭,径直向前行。南宫玉忍不住心中的惊奇,问道:“阁下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那黑衣人仍是一声不吭,南宫玉心头火起,喝道:“你若不说,我便不客气了。”那人回过头来,使了三招剑法,南宫玉大吃一惊:“这是我们南宫家的不传之招,你怎么会的?”忽然想起一事,拔剑喝道:“你是慕容家的人?” 那黑衣人冷笑道:“我若是慕容家的人,怎么会帮你杀了慕容栋?”南宫玉喝道:“那你究竟是什么?”那黑衣人忽道:“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南宫玉“啊”了一声,接道:“良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幅对联的?” 那黑衣人喜道:“你果然是南宫家的后人,你是谁,你应该是承字辈的,对不对?”南宫玉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人居然知道他祖父的对联,还知道他是承字辈的。这人对他家的事情,竟如此熟悉。南宫玉冷冷地说:“你如果不告诉我的来历,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道:“你比你父亲要谨慎地多了。” 南宫玉冲口道:“你认识我父亲?” 那黑衣人嘿嘿地笑了两声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你父亲呢!”笑声中,却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那黑衣人不再说话,只是在前面带路。走了很久,看到前面有一辆马车,还有一个车夫站在旁边,见了那黑衣人,行礼道:“帮主,车已经准备好了。” 南宫玉看着他道:“你就是恨天帮帮主?专门与慕容家作对的恨天帮帮主?” 那黑衣人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恨天帮帮主。南宫玉,你上车吧!”南宫玉问:“到哪里去?”恨天帮帮主道:“到一个回答你所有问题的地方去。” 两人上车,车行几日,转到一处十分幽静偏僻的山谷。山谷中绿草如茵,溪水清彻,如一处世外桃源。 溪水尽头,是一间大木屋。门前一个草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练剑。见恨天帮帮主来到,收剑跑过来高兴地叫道:“爹爹回来了!”一眼看见了南宫玉,沉下了脸道:“原来是你?今天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说着,拔剑就要动手。 恨天帮帮主喝道:“宗儿不得无礼。” 那少年不服道:“爹爹,他就是那天救了慕容梁,坏了我们大事的人。” 恨天帮帮主道:“我早就知道了,你们都随我进来。”说着,带着两人进入屋子。一进门,南宫玉就感到十分熟悉,那屋中的摆设竟与他家里一模一样。恨天帮帮主向后行去,打开一间上了锁的房间。 那少年奇怪地道:“爹爹,这间房间你一直不准孩儿进去,为什么今天要带他进来?” 一进房中,南宫玉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什么意识都没有了。那竟是一间灵堂,堂上放着两块灵牌,一块写着:“先慈沈氏忆慧之位”,另一块竟写着:“先严南宫劭之位”。南宫劭、南宫劭,南宫劭正是南宫玉的祖父。 恨天帮帮主脸色肃穆,向那少年宗儿问道:“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虽不解其意,仍然老实地回答道:“我叫南宫承宗。” 恨天帮帮主又道:“那么,你祖父叫什么名字,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你一一回答!” 南宫承宗犹豫道:“子不提父名,这……” 恨天帮帮主道:“这是我命令你说的!” 南宫承宗道:“是孩儿遵命。祖父之讳,为劭;父亲之讳,为返。” 恨天帮帮主道:“何为返?” 南宫承宗道:“返回,回家。” 南宫玉如梦初醒:“你是?” 恨天帮帮主道:“我是你祖父的另外一个儿子,我父亲,也就是你祖父,为我取名南宫返。”南宫返缓缓地透了一口气道:“他希望,我有一天能够返回南宫家,认祖归宗。我把我的儿子取名为承宗,也是这个意思。只可惜,这个愿望,始终没能实现。承宗,过来见过你的大哥。” 南宫承宗走上前来跪倒,叫道:“大哥!” 南宫玉忙扶起他,心中又惊又喜,叫道:“二弟!”抬头看着南宫返道:“原来你是我的叔叔,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南宫返道:“你相信我是谁了,那么,你是否能将你的真名告诉我?” 南宫玉点头道:“南宫玉是我行走江湖用的别名。我是承字辈、南宫承嗣。” 南宫返点头道:“长房长子,承受嗣位。看来你父亲对你寄望很深。” 南宫玉低下了头道:“承嗣无能,至今尚不能为父亲报仇,还差点误入慕容老贼的圈套。” 南宫返道:“慕容清为人老奸巨滑,你年纪尚轻,一时之成败,也算不得什么。我们还有许多机会,一定能够打败慕容清,重振南宫家声望的。” 南宫玉点头道:“多谢二叔,如今我们叔侄重逢,对付慕容清,就又多了一份力量了。” 南宫返道:“不错,承嗣,我看你家传剑法中,仍有一些练得不到之处,是否有什么原因?” 南宫玉道:“不错,我对于家传剑法,仍有一些不到之处。据祖母说,南宫家剑法,虽有剑谱,但仍需口授心传,才能领略其中的奥妙之处。但先父早已去世,无人能够完全明白南宫家的剑法。加上小侄自幼又曾习过别派武功,且本身体质偏重阴柔,与南宫家剑法的阳刚之气格格不入,所以,小侄家传武功,实在学得不太好。” 南宫返道:“若非如此,只怕你一出道,就会遭慕容清的算计了,焉能让你如此从容地发展自己的势力。”他望着南宫劭的灵位,庄重地道:“父亲,您将这南宫家剑法传与孩儿,孩儿今日就开始将这剑法传回给侄儿承嗣,父亲,您在天之灵保佑承嗣学成剑法,早日除去慕容清,重振我们南宫世家的声威。”说罢,跪下三拜,南宫玉与南宫承宗跟在其后,也一起跪拜下去。 南宫玉就在这山谷之中,跟着叔父南宫返一同,练习南宫家世代相传的剑法“追日剑法”。“追日剑法”共有三十六式,但剑谱中却只有三十式,尚有六式是代代口授。当年南宫远去世时,南宫玉尚未出世,便不会这六招。 如此过了近一个月,南宫玉学这六招剑法。这六招剑法,是南宫家剑法最关健之处。南宫玉学了这六招后,才发觉以前在学习其他三十式中的种种不到之处,此刻便迎刃而解了。南宫返又传他祖传鞭法与掌法。虽只是短短一个月,却是武功大有进益。 南宫返见他学得甚快,心中也自欣喜,道:“承嗣,你的资质果然很好,远胜过我当年。当年我学这六招剑法用了近半年,听说你父亲也学了四五个月。想不到你竟只用了一个月,当真我南宫家之重兴,便在你身上了。” 南宫玉却无欢喜之色,道:“侄儿只恨学得太晚了,这二十年,终究耽误得太多了。我以前太过自信,只道一出江湖,便能打败慕容清,报仇中兴。想不到我以前所学,竟只不过是我们南宫家武学的皮毛而已。今日方见先人传下来的武功神奇浩瀚,非我能比。只不过昔年我父亲以此等武功,犹败在那慕容清剑下,以我这等武功,想要报仇,吸怕是很难。” 南宫返正色道:“你错了,你父亲的武功,决不在慕容清之下,当日也决不是慕容家的武功胜过了南宫家的武功,而是那慕容清他……”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住了,南宫玉追问道:“而是那慕容清什么?” 南宫返脸色变了变,勉强道:“想是当初必有其他原因,总之,决不是那慕容清强过了你爹爹。” 正此时,南宫承宗来道:“爹爹,大哥,吃晚饭了。” 南宫返忙道:“好了,承嗣,还是先吃饭。” 夜深人静,山谷中静悄悄地。南宫返走到后山,后山上有一片坟地,墓碑上写着:“南宫沈氏之墓”。南宫返跪在墓前,道:“母亲,承嗣的武功学得很快,我们南宫家也报仇有望了。可是,今日承嗣问到大哥之死,我该怎么面对他,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这件事日日夜夜在我心头,令我寝食难安。一个人只要做错一件事,这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宁。是我害了大哥,是我出卖了大哥,是我害了南宫家呀!我怎有面目再面对承嗣,明天,当承嗣问我时,我该怎么办才好。这一个月来,我时时在犹豫,我不敢再隐瞒,可是更不敢说出来。母亲,您老人家在天有灵,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忽然,他似听到了什么,喝道:“谁,是谁在此。”他迅速转过身去,脸色已经变了。 南宫玉冷笑一声,从石后走了出来,道:“是我。”南宫返回头一见是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颤声道:“你都知道了?”南宫玉冷冷地道:“不错,我都知道了,原来那个出卖了我爹爹,害得我们南宫家家破人亡,这么多年来亡命天涯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你,这个口口声声自称是我的亲叔叔的人。其实,我早有怀疑了,既然南宫家剑法向来只是父子口授,慕容家竟会有人也懂南宫家剑法。这剑法,他们又是从何得来,算来只有你了,是不是?你还有何话可说?” 南宫返咬牙道:“不错,是我,我是千古罪人,你,你杀了我替你的父亲报仇吧!”说着,拔出自己的长剑,递给南宫玉,挺起胸膛,闭目等死。 南宫玉手执长剑,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二十年前出卖我父亲,今日却要救我?为什么你也会去对付慕容家,我南宫玉不做不明不白的事,我要你把话说清楚!” 南宫返惨然道:“好,我说。”他面对着漆黑的夜,缓缓说出一个四十年前的故事。 遇叔(2) 南宫返惨然道:“好,我说。”他面对着漆黑的夜,缓缓说出一个四十年前的故事。 “四十年前,有一个很出色的男人,一个世家子弟,遇见了一个很美,也很温柔的女人,两人就此倾心相爱。虽然,这个男人早已是奉父命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他们还是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了。那时候,他的妻子当然是容不得那个女人的存在,连当时他的父亲,也不肯承认有这一回事,还逼着那个世家子弟立刻离开那个女人,他们用尽手段,活生生就把他们拆散了。” 南宫玉道:“这个男人就是我祖父南宫劭,那个女人就是你母亲沈氏夫人。” 南宫返道:“不错。但是他却不知道,我母亲离开他时,已经有了我。你不知道,我从小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我母亲未婚生子,背负了多大的压力。我是个私生子,从小受尽别人的岐视,侮辱,说我没有父亲,说我是个野种,他们不但骂我,还骂我的母亲。我从小心中就充满了恨意,我恨我所有的人,恨那些骂我的人,恨那些打我的人,恨那个抛弃了我们母子的人,甚至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甚至恨我那可怜的母亲,为什么要生下我……” 南宫玉道:“所以你就恨我父亲?” 南宫返咬牙道:“不错,可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你们。后来,你曾祖父死了,你祖父南宫劭终于找到了我们母子。他把我们母子接到这个山谷,想补偿我们。嘿嘿,可是我们这些年来受的苦,是他补偿得了的吗?我母亲从来就没有恨过他,从来对他都是千依百顺的,可是我不,我为我母亲不值,为我母亲感到屈辱,连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无名无份,见不得光。连南宫家的门也迈不进去。虽然他、他一直想尽办法讨好我们,他把这儿筑得与他的房间一样,送给我母亲许多东西,还把南宫家的‘追日剑法’也教给了我。他说‘追日剑法’只能传给长子,他违例把这套剑法传给我,表示他对我的重视,和对他嫡出的长子一样。可是我当我要他给我母亲一个交待时,他却说什么家规不容之类的话……” 南宫玉道:“不错,家规中是有这一条,南宫家不容纳妾,不容私纳外室,亦不承认妾侍外室所出之子。在很久以前,南宫家并未有此规矩。只因在第四世祖先时,发生一起嫡庶争宠,以至嫡子庶子争家主之位,弄得骨肉相残,血流成河,令得南宫世家差点就此毁灭。先人才就此立下家规,南宫家子孙只能一夫一妻,以保家族正统。南宫家子孙不得私娶姬妾外室,姬妾外室及其子嗣也不为南宫家族所承认。” 南宫返忿然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该对我母亲始乱终弃。我娘这一生,对他没有任何请求,只求他能够让我回家,让我能认祖归宗,让我有一个姓、有一个家、有一个祖宗,不要让别人一辈子骂我是个野孩子,死了也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他终于答应,他回去之后就要正式给我娘一个名份。可是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为了我娘,我忍下这口气再去找他。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南宫玉吃了一惊,随后又镇定下来:“这么说,你就开始把恨意转向我父亲了?” “不,”南宫返道:“只有在我父亲死了以后,我才真正感到,我其实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恨他,我才真正地将他作为父亲那样尊敬,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了。从那时起,我就在江湖上闯荡。有一年,我遇上了慕容清老贼。嘿,慕容清笼络别人的时候,真是什么办法都能用上的,务必叫人把他死心踏地地当好人。他说他要为我们母子出一口气,哼,南宫远的母亲抢走了我母亲一生的幸福,南宫远抢走了我的一切,父爱,身份……我与他都是南宫劭的儿子,为什么就会一个是天之骄子,享尽一切,另一个就是野种、乞儿一样。我那时少年盛气,心中不平,结果就做下了一件令我终身悔恨的错事,闯下了滔天大祸。我、我把那‘追日剑法’的要诀告诉了慕容清。” 南宫玉恨声道:“慕容清就以此杀死了我父亲,追杀南宫一门,使得我们亡命天涯,赫赫南宫世家,毁在你手中,你满意了吗?” 南宫返悔恨地道:“不错,大错铸成,悔之已晚,我母亲竟为此事而被我气死。我三次刺杀慕容清不成,反而受了重伤。若不是念在南宫一脉,已只剩下我一人,我宁可一死了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你。我组织恨天帮,专与慕容家作对。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是活在悔恨中,年纪越大,我的悔恨就越深。直到你出现在江湖中,直到证实了你就是南宫家的后人……”说着他回过头来望着南宫玉道:“承嗣,你现在就为你父亲报仇,杀了我吧。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年了。”说罢,走上前一步,已走到南宫玉面前,从容待死。 南宫玉的剑已经指住了他的胸前,待要刺下,可这一剑竟重似千钧,无法刺下。南宫玉长啸一声,将剑一挥,长剑掠过一道光芒,消失在黑暗中。 南宫返看着南宫玉道:“你为什么不动手,南宫家的子弟,当断则断,当杀则杀,可没有迟疑不定的。” 南宫玉怒道:“你虽然无名无份,可是在血缘上,你却是我的叔父。南宫家规,是不容许轼尊犯上。这种事,你做得出,我南宫玉不能做。” 南宫返面如死灰,一下子就象衰老了十几岁,他喃喃地道:“难道,你连杀我都不屑吗,我南宫返之罪,竟连死也不能解脱吗?” 南宫玉转过身去:“我不会再留在这儿,明天我就会离开。” 南宫返绝望地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赎回我的罪过?” 南宫玉冷笑一声:“谁都不是你,你错过的,谁也无法代替你赎过。”他转身就走。 南宫返颤声道:“承嗣,我可否求你一事。” 南宫玉并不回头,只是冷冷地道:“说。” 南宫返道:“希望你能多留七天,我还有七招剑法未教给你,这剑法是你祖父留下来的,你就当看在你祖父份上,好吗?” 南宫玉恨声道:“南宫家剑法,已尽让慕容清所知,纵然学全了南宫家剑法,又有何用。” 南宫返正色道:“这你就错了。当日你父亲之败,是因为不曾防备。南宫家剑法博大精深,当日告诉慕容清时的只是一部分,我并没有全数说尽。但慕容清一定以为他已尽知南宫家剑法,所以,将来我们便可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 南宫玉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以此对付慕容清。” 南宫返叹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只可惜,慕容清知我南宫家剑法,我们却不知慕容家剑法。况且,以我的武功,也根本不是慕容清的对手。” 南宫玉恨道:“就算千难万难,我也是一定要杀了慕容清。” 南宫返点头道:“不错,所以,你更要学好南宫家剑法。我从那慕容栋身上搜到了这本书,上面记载了慕容家的剑法口诀,你拿去吧。”南宫玉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满是哀求之色,接了过来。 这七日,南宫返与南宫玉,只是一直在研究慕容家的剑法,寻找破解之法。这日已是第七日了,南宫玉道:“慕容家剑法,我们也已经看过了。只是剑谱是死的,使剑的人是活的。当年我从剑谱上自以为学到了南宫家的剑法,想不到使出来时,仍是差了许多。” 南宫返点头道:“不错,若非如此,那些学武功之人,只管每人拿一本剑谱去学便是了,何必还要师父呢?所以,你要破解慕容家的武功,还要看到慕容家的人,来使出这套剑法。” 南宫玉沉吟道:“那一天与慕容栋交手时,可惜没看究竟他的剑法到底怎样。” 南宫返摇头道:“慕容栋的武功连你当时的武功也比不上,与慕容清相差更是无法相比,你纵是瞧清了他的出手,也未必有用。” 南宫玉冷笑道:“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 南宫返站了起来,道:“我自有安排。”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尖哨。南宫返脸色微微一变,叫道:“承宗,你进来。” 南宫承宗忙进来道:“爹爹,出了什么事了?” 南宫返看了看南宫玉道:“承嗣,你与承宗随我进来。” 他带着二人来到灵堂,扳动机关,只见灵堂后竟开了一个门,出现一个密室,连承宗也是初见,惊问道:“爹爹,这儿怎么会有一个密室?” 南宫返道:“咱们住在这儿,迟早会让人发现的,这灵堂可不能受损。承嗣,承宗,你们二人助我将这些香案灵位移到密室之中。”说着,他朝灵位跪下道:“爹,娘,请二位老人家暂移一步,还请原谅。”说着,他端起香案进入密室。南宫玉与南宫承宗将灵桌抬入密室。两人还在室内,南宫返已走出室外。忽听得“咣”一声,密室的门竟忽然关上了。 南宫玉只见眼前一暗,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扑上,已经是来不及了。南宫玉又惊又怒,心道:“中计。” 遇叔(3) 却听得南宫承宗惶急地叫道:“爹爹,爹爹。”南宫玉循声一个箭步,已经抓住了南宫承宗之手。南宫承宗却非但不反抗,反而如见救星似地,握着他道:“大哥,你还在,真是太好了。怎么办呢,发生了什么事了。” 南宫玉手劲微松,暗想:“原来他也不知道,若南宫返有什么不轨,为什么把儿子还留在这儿?”一时也来不及多想,仍抓着南宫承宗的手,来到门前,向密室的门上击去。却是纹风不动,原来竟是一扇极厚的石门,南宫玉的掌力击出,却丝毫无用。 正焦急时。忽听得一声长笑,南宫玉脸色大变,这笑声他虽只听过一次,却是至死也不会忘记。这一声长笑,正是他的大仇人慕容清的声音。当日在慕容山庄,也是听得他如此哈哈大笑的。 正这时,却觉得南宫承宗似要挣脱他的手心。南宫玉厉声轻喝道:“你要做什么?”只是他听见慕容清的声音,因此虽是厉声,声音却是轻了。 南宫承宗却未听出他话声中的杀机,反而道:“大哥,你快来看,这儿。”南宫玉循声看过去,却见南宫承宗立身之处的右边看出去,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色。 南宫玉仔细一瞧,方看出这壁上原来是镶了一块黑色水晶。外面光线甚亮,而密室内一片黑暗。从外面看去,只是这一面墙都是黑乎乎的一片,真是一点也瞧不出来,但从密室之内看去,却可以将外面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 南宫玉向外望去。只见南宫返站在正中,一声长啸。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门忽然飞振而出,慕容清出现在门前,对着南宫返不住冷笑,对着南宫返似说了些什么。只是方才两人以内力发出啸声相呼应,南宫玉虽在密室,也能听到。此刻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便不以内力对话。是以此刻隔了一道石门,南宫玉却听不到了。 南宫玉默运内力,将耳朵贴在石壁上,过了片刻,只模模糊糊听到“……二十年前的旧帐,也该算算了……” “……今日一并杀了你……与你哥哥作伴……” 正要再听,却忘记手中正抓着南宫承宗的手。南宫承宗见父亲有事,拍着石门叫道:“爹爹。” 南宫玉一惊,心神一分,下面几句话就没听清。这石门甚厚,南宫承宗叫得虽响,外面却是一点也听不见。况且外面的人,正全神贯注地只是注意对方,更加是听不到了。 南宫玉回过头来,却看见两人双手相拱,竟是要动手了。南宫返拨出长剑,动手之前,却有意无意,向密室这边看了一眼,微点了点头。 南宫玉身在室内,双眼紧紧盯住了两人相斗。只见南宫返一招一式,俱是南宫家的三十式“射日剑法”,那最后六式,却并不使出来。 慕容清使的却是“落月剑法”,当日南宫玉从慕容栋身上得到这“落月剑法”的剑谱与南宫返细细研究过,又曾经与慕容栋交过手,而且,这些时日来,南宫返每日以这“落月剑法”与他喂招,端的已是熟悉异常了。可是剑谱是死的,人是活的,南宫返使的终究并非真正的落月剑法,慕容栋的武功却又与差得太多。此刻他眼见慕容清与南宫返相斗激烈,将那落月剑法的精要一招招地使出来,虽是熟悉的招数,可变化之奇,招数之狠,却是从未想到过的,与慕容栋相比,实是不可同日而语,便是南宫返与他喂招时的招数,也与此远不能相比。这一场激斗,瞧得人惊心动魄,心领神会之处,却又令人叹为观止。 南宫承宗功力尚浅,看不出多少奥秘,只见父亲与人博斗得如此凶险,心中大为焦急。南宫玉看着他们的一招一式,心中却犹如自己在交手似的。“原来这一招‘日落西山’在临战中也可以如此变化,慕容清这一招‘素月流天’之后,尚有这一反手的……”眼看着奇招妙式纷纷而来,若非他对这两种剑法早已太过熟悉,简直就是目不暇接了。 南宫玉凝神看着两人,已经斗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两人对彼此的武功变化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南宫返毕竟稍逊一筹,只见慕容清步步进逼,南宫返节节后退,却仍是勉力支持。 南宫玉忽然想起:“啊,他为何不用那最后六招,那最后六招威力最大,他为何不用那最后六招?” 却见南宫返已经渐渐不支,他明知必死,却不做防守,反而出招越来越狠,只要逼得慕容清使尽那“落月剑法”的精要变化。 只见慕容清忽然大喝一声,虽然隔着石壁,犹能听到这一声大喝。慕容清长剑刺出,“蟾宫折桂”一招却突然变幻了角度,斜斜划出,正刺中南宫返的胸口。南宫承宗甩开南宫玉的手,忍不住要大叫一声。南宫玉早有所备,捂住了他的嘴,这一声大叫,尚未出口,就捂了回去。右手疾点了南宫承宗的穴道。 慕容清一招杀了南宫返,在房内搜索起来,将这房中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在南宫返身上搜出那本“落月剑法”的剑谱,还有一本手抄的“射日剑谱”共有三十式。眼见这房中已无其他人或事物。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南宫玉这才解开南宫承宗的穴道。南宫承宗大叫一声,扑在石壁上,放声大哭。一边叫着:“爹爹,爹爹!”声之哀切,催人泪下。 他声声叫唤,父子连心,似有如鬼神相通。却见外面倒在血泊中的南宫返动了一下,南宫玉一见之下,忙叫承宗道:“宗弟,你快看——” 南宫承宗一看,果见南宫返又蠕动了几下,惊喜之下,迸住气息仔细地看。 只见南宫返用最大的力气,一个翻身,向左边滚动过去,艰难地伸出手,将一根木柱底下打开,用力一扳。却因力气不支,手中颤抖,又垂下了手。如此试了四五次,才扳动机括。 只见石门忽然开了。南宫玉与南宫承宗冲了出去,南宫承宗大叫道:“爹爹,爹爹!”却见南宫返一动不动,似已死去。南宫承宗伏地大哭,南宫玉伸手去探南宫返鼻息,只觉呼吸似有似无,极是微弱,虽还活着,却只怕要立刻断气。 南宫玉扶起南宫返,双手贴住他的后心,一股真气便传了过去。过得一会儿,只觉得南宫返动了一动,叫道:“二叔,二叔。” 南宫返睁开眼,看见二人,勉强挣扎着,盯住了南宫玉道:“承嗣,你可看清楚了。” 南宫玉点头道:“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 南宫返吐了一口气:“我、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南宫返手抬了抬,南宫玉忙握住他的手,南宫返喘息地道:“原、原谅我。” 南宫玉低低地道:“二叔,是我无知,该是我求您原谅。” 南宫返的脸上微露出一丝笑容,轻呼:“宗儿。” 南宫承宗忙握住他的另一只手道:“爹爹,我在这儿。” 南宫返看着南宫玉:“我、求、你……” 南宫玉忙道:“二叔,你说罢。” 南宫返将南宫承宗的手交到南宫玉的手中,道:“带、带他回家……” 南宫玉含泪道:“二叔,我答应你,一定会带他回家,也带您回家。你放心,今后,宗弟就是我的亲兄弟。” 南宫返垂死的脸上,忽然间精神一振,笑道:“多谢。”拉着南宫承宗的手道:“我将你交与你大哥,你要听他的话,如同敬我一样……”话犹未了,头一垂,已经断了气。 南宫承宗放声大哭,南宫玉的手抵在南宫返的后心,真气再传,却是毫无动静了,知道他这一次真的是死了。 南宫承宗哭了许久,南宫玉轻轻道:“好了,宗弟,咱们还是走吧。这儿已被慕容清来过了,不能再留,要尽快离开。” 南宫承宗拭泪道:“爹爹说,要我听大哥的话,大哥,你拿主意吧!” 南宫玉轻叹一声:“此去我们所住之处,路途遥远。二叔的遗体,是带不去的。留在这儿,恐有变化,只有将骨灰带走了。” 南宫承宗点了点头。一切都由南宫玉做主处理了。 收拾好一切,两人日夜兼程,赶到白石谷。 第八章、归宗(1) 白石谷,风景秀美,却是罕有人迹,只有山民才到这儿走动。南宫家族在自二十年前,迁至此处,竟躲过了慕容家的追捕。 两人一路行来,恐引起注意,都是乘船走路,绝不骑马。 眼看就要进入谷中,南宫玉遥指道:“宗弟,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到家了。” 南宫承宗听南宫玉说,就要快到了时,不禁心神激荡。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骨灰坛子,喃喃地道:“爹爹,我们快到家了,爹爹,你听到了吗?我们就快到了。我们——回家了——” 南宫玉带着南宫承宗走入府中。南宫承宗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看着沿途。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宫家虽然避入山中,无豪门富贵,却仍有世家大族气向。承宗低着头,唯恐走错了路。 进入后庭,忽听得“呀”地一声,听得一个声音道:“公子,你回来了!”声音清脆,如春天的小溪流水,又带有三分吴音的娇软,听上去说不出的舒服。话音未了,听得环佩叮咚,南宫承宗只觉得眼前一亮,从回廊后走出一个少女来。只见她肌肤雪白,容颜俏丽,双目灵动,举止温柔,身着鹅黄色衫子,云鬓上一对珠钗,宝光流动,显见得价值不菲。 那少女满脸欢喜之色,向南宫玉走过来道:“你回来了,就好了。太君和夫人说,你一路劳累,今儿先多休息,明天再去问安!”说着转过头来,看见南宫承宗站在那儿,呆头呆脑的,不由地微微一笑。 南宫承宗从小生长在山中,最多也只见过几个村姑农妇,何曾见过这样光彩照人的少女。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脸皮最嫩的时候,瞧着那少女,只是呆呆出神,心中纳闷:“这一路行来,人人衣着都十分素净,这姑娘打扮,却是这般绮丽华贵,与众不同,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正想着,忽见这少女向他一笑,不觉更是手足无措。 却见南宫玉点了点头道:“素素,这是二公子。” 那少女微一怔,却不说什么,忙也向南宫承宗行了一礼,轻唤道:“二公子。” 南宫承宗脸色一红,忙一揖到底,道:“我、我……” 南宫玉道:“素素是府里的丫环,这几日暂由她来照料你的起居。素素,你先带二公子去休息。” 素素应了一声,向南宫承宗走来。南宫承宗大吃一惊:“大哥,这、我、不行啊!” 南宫玉道:“素素会带你去的。去吧!”南宫承宗方欲再说,南宫玉已经走了,急得他叫道:“大哥--大哥--” 素素笑道:“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大哥。明儿一早,就见着了。我带你去休息。” 南宫承宗见南宫玉一走,更说不出话来了。素素见他站在那儿,走过去笑道:“你再不走,我只好与你一起站到明天早上了。”说着,却转身就走,南宫承宗只好跟着她向内行去。 一路上,有丫环仆妇走过,都停下来让那少女先过,有的叫道:“素姑娘。”素素也笑着点头。显见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环。 两人走到一间小院落,只见这小院落清雅幽静。素素唤道:“小雯,小雯。”院子里一叠连声地应着,跑出来一个小丫环道:“素姐姐什么事?”素素道:“这是二公子,今天开始就住在这儿,你要好好服侍。我过会儿会把其他的东西送过来。二公子,你暂且住着,过几日,我再叫两个书僮。” 南宫承宗忙道:“这样就很好了,我大哥在哪儿?”素素笑道:“明天早上你就见着他了。” 素素去后,南宫承宗借故问小雯道:“这位素素姑娘,是什么人?” 小雯年纪尚小,看上去单纯活泼,南宫承宗在她面前,便不觉得紧张。小雯笑道:“她吗?她和我一样,也是丫环了。只不过,她是大丫环,我是小丫环。” 南宫承宗不信道:“可是她的穿着打扮,神情举止,却不象是一个丫环!” 小雯脱口道:“她是公子身边的贴身丫环,自然与众不同了。再说,公子又喜欢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南宫承宗不由得再问了一声:“是大哥要她打扮的吗?” 小雯道:“是啊,她的衣服首饰,都是公子特别所赐。若非如此,我们做丫环的,怎么可以随意打扮呢!” 南宫承宗点头道:“她长得这么美,大哥一定很喜欢她!” 小雯一脸的羡慕道:“是啊,府里上下,数素姐姐最好看了。她的母亲,以前就是夫人的贴身丫环,所以不但公子喜欢她,连夫人也疼她,还让她管着家里的事。她虽是丫环,却掌管府里所有的下人。” 南宫承宗听着,不禁说了声:“原来如此。那她自然是不同于其他人了。” 次日清晨,素素来到房中,笑问:“昨天休息得可好?”南宫承宗见了她,忙垂了头,素素道:“公子说,请二公子到大厅里去。” 两人方走到大厅外面,忽听得里面有人怒道:“不许,我绝对不许他进门,我们南宫一门,绝没有这种来历不明,不伦不类的人。莫说是你,便是你父亲,也不能这么放肆忤逆。你、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祖母没有?好、我老了,没用了,你眼中早没我这个老太婆了,根本不用将我放在眼中了。你若要那一支的人进门,除非我死了,咽下了这口气,那就眼不见心净,任你胡为。” 素素听到声音,忙将南宫承宗一拉,两人躲在门外,不敢就这么进去。南宫承宗满腹委屈,却不知说话人是谁? 却听得南宫玉沉声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行使一门之长的职责。南宫家的骨肉,不能任其流落外头:何况,这也是祖父的遗愿:三则,二叔也是被慕容清害死了,难道我还能再让承宗有什么不测,二叔临死前,我答应过他,要带承宗回家,答应死者的话,我不能反悔。太君,上一代的恩怨,死者已矣,何必要遗恨下一代,纵是如此,承宗也已经是第三代了。您是长辈,就不能宽容一二?” 就听见南宫太君斩钉截铁地说:“你死了这条心罢。” 南宫玉道:“娘,请你说句话!” 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件事,我没有任何意见。”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上去无喜无怒,没有任何感情。 南宫玉毅然道:“这件事,我决定了,我是一门之主,说出来的话,决不能更改,太君,等这件事过了,孙儿再向您老人家请罪,甘受您老人家的任何责罚。” 只听得南宫太君怒道:“你、你敢?”素素拉着南宫承宗正欲进去,却见一人怒气冲冲地从大厅中走出来。两人忙躲到一边,南宫承宗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走出来,白发如雪,腰杆笔直,双目炯炯有神,满脸怒气,手持龙头拐杖,南宫承宗看她衣着饰物,知道她便是南宫太君了。。她没有看见素素与承宗,径直去了。 南宫玉走了出来,看了两人一眼,道:“进来。” 南宫承宗低着头走进来,看见大厅正中还坐着一个中年美妇人。那女子看上去似只有三十多岁,一身黑衣,只有发上插着一根碧绿的玉簪,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更无其他半点饰物,也无半分脂粉,连衣服也是最简单的式样,用粗布所制。坐在那儿,却自然有一股高贵之仪。只是神情淡淡地,令人遥不可攀。 却见南宫玉对那女子道:“娘,这便是承宗。”南宫承宗忙跪下道:“承宗叩见大娘。”南宫夫人楚潇湘点了点头道:“起来罢。”却见楚潇湘神情无喜无怒,南宫承宗心中惴惴不安。 听得楚潇湘道:“承嗣,你既已决定,就带他去祠堂。”说着站起来向外行去。南宫玉与南宫承宗跟在她后面,来到祠堂。 南宫承宗瞧着祠堂中一层层的灵位,不禁热泪盈眶。南宫玉递给他一个黄匣子,南宫承宗恭恭敬敬地打开,请出他父亲南宫返的灵位,按南宫玉的指点,放在最下一层的最边上。跪了下来,哽咽道:“爹爹,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可看到了,我们终于回家了,这是您老人家毕生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您看到了吗?我们回家了,我们再不是无根之人,无族无姓无祖无父之人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您与祖母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说罢,泪如雨下。 南宫玉沉声道:“南宫承宗,你跪下,听我读南宫世家历代家训。”南宫承宗跪下,听南宫玉读道: 一、敬祖先,诚祭祀,尊伦常,守家规。 二、长幼有序,尊卑有分,不准逾越。 三、有树方有枝叶,有族有家有亲方有已,行事做人,当以小从大,以私从公。 四、修身立信,孝悌谨诚,晨昏省定,出入告禀。不藏私心,不怀私意。 五、谨持身,不贪色。守一夫一妇之道,非正室无出,不得纳妾。 …… 南宫玉读完家训道:“承宗,你可听明白了,可能完全做到?”南宫承宗恭敬地道:“小弟全都听明白了,从此以后谨守家训,不敢有半点差错。”南宫玉点头道:“好,你露出左臂,我要为你烙上我们南宫家族的族徽。”南宫家的族徽,是一只展翅的飞鹰。 南宫承宗脱去半边上衣,露出左边的肩臂。楚潇湘已转过身去,从火盆中取出烧红了的烙铁,南宫玉接过烙铁,对南宫承宗严肃地道:“你忍住了。” 南宫承宗方点了点头,南宫玉手中的烙铁已落在南宫承宗的左臂上,南宫承宗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归宗(2) 南宫玉离开祠堂,向南宫太君住的院子走去。 正是天色欲晚,用饭时分。他走到院外,看见一个小丫环正捧着食盒向外走去,见了南宫玉,忙行礼道:“公子。”南宫玉问:“怎么了?”那丫环道:“太君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也不肯吃东西。”说着,忧心地向里面看了看,道:“以奴婢看来,太君情绪很不好,奴婢怕她会……”南宫玉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道:“让我来,你只管去吧。” 南宫玉捧着食盒走进院中,来到房前,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轻轻唤道:“太君,是我。”房内,南宫太君冷冷地道:“你还来做什么,你长大了,何必再理会我这个老太婆。我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在你面前碍眼。”话虽如此说,却是忍不住伤心已极。她家世尊贵,自从嫁入南宫家门,便是做媳妇时,也是从未受过一点委屈,丈夫在外私藏外室,被她一知晓,立刻便断了来往。后来,儿子娶了媳妇,她更是老太君了。想不到,连公公,丈夫,儿子都不敢做的事,自己的孙子,却将那一房的后人堂而皇之地带入南宫家门来,这简直是让她难堪之至,羞辱之至,她虽至今日,却还让人知道,年轻时,她的丈夫,爱的是别的女人。虽然世事变幻,她也历尽沧桑,但在这种事上,仍是不能释怀。尤其是,这么做的,是她最疼爱的孙子,这二十年来,竟疼出一个冤家对头了。 南宫玉叫了几声,南宫太君道:“你还管我做什么,你是一家之主,你做了主,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你的眼中,何以再有我这老太婆?”南宫玉痛声道:“太君这话,越发叫孙儿无地容身了。太君,承宗是我们南宫家的子孙,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他流落在外,骨肉分离,当时祖上立下家训,原为的是防兄弟相残。可是今日我们南宫世家,已是人丁凋零,再四分五裂,兄弟反目,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接承宗回来,也是爷爷的遗愿,此其二也。第三,二叔是死在慕容清的手中,我答应过他,要将承宗带回家中,对死者的承诺,我不能违背。我是南宫家之主,行事之时,只能先以南宫家血脉相传之大计为先,尽我做南宫家子孙之责。在大堂之上,我是一门之长,我必须要做我该做的事。可是,我仍是太君的孙子,不管我有任何理由,我总是令太君伤了心,逆了太君的意。我是大大的不孝,我在这里向太君请罪。” 南宫太君仍是道:“不必了,我说过,要想让我答应,除非我死。你是要兄弟,还是要祖母,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从此,我再没有你这个孙子。”南宫玉心中激动,朗声道:“我南宫家素以孝道传家,今日祖母不能原谅承嗣之所为,承嗣又有何面目再走出这陨霜庭。我只有跪于此地,等祖母消气。”说罢,走到庭中,跪了下来。 南宫承宗回到房中,素素送他回来,拿了一瓶药,在仔细地为他上药。南宫承宗不安地道:“不敢劳动姐姐,我自己来就行了。”素素笑道:“你客气什么,你手上有伤,怎么能自己来。你是公子,我是丫环,你说这话岂不折我的福。”南宫承宗呐呐地道:“可是,可是你不同,你是大哥的、大哥的……人。”素素瞟了他一眼道:“这就是你大哥的吩咐呀!”南宫承宗一动,手臂一阵痛疼,“啊”了一声。素素忙问:“你还疼吗?”南宫承宗看手臂上已经包扎好了,道:“不疼,这是我一直所求的,是荣誉,怎么会疼呢?”素素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药递给他看道:“这是我们南宫家的灵药,消炎生肌最好,叫龙涎雪灵丹。我刚才已经给你上过药了。公子交待,每天换一次药,三五天就好了。” 南宫承宗忙道:“对了,大哥呢,怎么没见他来。是不是因为我太不中用,竟然会昏倒,令大哥失望了?”素素忙笑道:“公子没有这么说。公子倒是说,你年纪尚小,又新有丧父之痛,再加上这些时日来奔波劳累,心事重重,体力不支,叫你好好休息几日。公子一时事忙,要过几日才来。” 南宫承宗“啊”了一声,道:“大哥呢,他去哪儿了。”素素道:“他必是去陨霜庭了,你知道,为你进府的事,老太君不高兴,公子一向至孝,所以一定去见老太君了。” 南宫承宗忙道:“那我也该去,这事是因我而起的。”说着,就向外走去。向丫环问明了陨霜庭之路,很快就找到了陨霜庭。 他来到院外,见南宫玉在内,不敢擅自进入。却见南宫玉劝说南宫太君无效,跪了下来,那一刻,他心中之激动,何能用言语表之,只觉得,从此以后,只要大哥一句话,他就可以为大哥去死。自从父亲在临死之前,将他交托给大哥后,大哥在他心目中,也就是长兄如父的地位,此刻见大哥这样骄傲的人,却为他下跪,忍不住热血上涌,就要冲入。 素素正好在他后面赶到,忙拉住了他道:“去不得。” 南宫承宗激动地道:“可是大哥为我受屈,我怎能不进去。太君要怪就怪我,她要打要骂,也由我去受,怎么能让大哥下跪。” 素素忙道:“太君正为你的事生公子的气,你这一进去,岂不是火上浇油,更增太君的怒气,就算她要谅解公子,也会因你而不肯放下这个脸。再说公子行事,自有决断威严,岂容他人有说话的余地。你看自公子进去后,这满府这么多人,就无一个敢在此走动。在太君面前,他是孙子,可以一跪。但有任何人在,公子都是一家之主,岂能让别人看见他下跪。她们祖孙俩自能说话,多个第三者,反而弄巧成拙了。” 南宫承宗犹豫道:“这么说,我不能进去了。” 素素道:“正是,你还是听公子的话,好好回房去吧!” 南宫承宗一声不响,素素以为他同意了,却见他一掀衣袍,也在庭外跪了下来。 素素惊问:“你做什么?” 南宫承宗昂首道:“大哥为我下跪,我岂能自己回去。我不能进去,我就在这里与大哥一同下跪,大哥跪多久,我就跪多久。” 素素看着他,惊呆了,半晌才道:“唉,你、你真是,不知是傻、还是呆。” 南宫承宗跪在那儿,道:“我是个傻小子,我只知道,人家对我好,我就要加倍地对人家好。”他跪在那儿,只是一心一意跪在那儿。素素楞了一会儿,也跪了下来。南宫承宗回头惊讶地道:“你为什么也跪下来?” 素素道:“你们两个公子都跪下来了,我这个丫环难道还能站在这儿?” 南宫承宗想不到她会这么做,呆了一呆,倒也无话可说了。 两人跪在外面,从窗中看去,只见南宫玉一动不动,如同石头一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相貌之俊美,便是女子也难以比拟,可是这份刚毅之神情,王者之风范,又岂是世间女子能够所有。 至半夜时,渐渐寒冷。素素动了几下,南宫承宗关心地道:“素素,你还是回去吧,你是个女儿家,身子弱,比不得我是个男人。再跪下去,你会生病的。” 素素摇头道:“没关系,公子让我来照顾你的,怎么可以自己先休息呢!” 南宫承宗急道:“你这又何苦?”看着素素纤弱之态,心中恨不得要让她立刻起来,真是万分舍不得她如此受苦,却苦于无计可施。虽明知只有自己站起来,素素才会站起来,只是于情于理,都万万不能。心中虽跪在那儿,却早是心如火焚,倒不觉得长夜寒冷。心中一急,倒有办法了,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想要给素素披上,手刚伸出去,看着素素,却又心中一怯,道:“素姐姐,天气寒冷,你若不嫌弃,你、你就披上我这件外衣。”说罢,见素素不去接衣,反而奇怪地看着他,不禁满脸通红,又忙道:“你、你可别生气,我、我绝无冒犯之意,我只是、我只是、”只是了老半天,才说不出话来,急得脖子都红了,素素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衣服,道:“我知道,谢谢你了。”南宫承宗松了一口气,暗暗惭愧:“想不到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反倒不及她这般大方。南宫承宗呀南宫承宗,莫说你与大哥是天差地别,便是比起素姐姐来,来不能相及。” 长夜茫茫,两人相互扶持,跪在那儿,又过了许久,仿佛听更鼓敲了四更。天快亮的时候,却听得几声沉雷,仿佛要下雨了。南宫承宗心中暗暗着急:若是下雨了,万不能再让素素跪在那儿,可得想个什么方法让她别跪了。一时之间,哪里来的好主意。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下起雨来了。只见南宫玉跪在那儿,仍是一动不动。南宫承宗却已是急如火锅上的蚂蚁。只见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渐亮了。院外南宫承宗与素素,在桐荫之下,尚淋得半湿,院内南宫玉,已是全身湿透。正是最焦急时,却见房门“呀——”地一声开了,南宫太君走了出来,叹道:“孽障、孽障,你到底要怎么样?” 南宫玉抬起头道:“太君,您不生我的气了?” 南宫太君老泪纵横,道:“起来吧,你、你这个小冤家。” 南宫玉跪上前两步,眼泪也流下来了,抱住了太君双腿,道:“太君,是玉儿不孝,伤了您老人家的心。太君,可是我绝不是有意的。从小到大,最疼我的人,就是您老人家。记得小时候,玉儿不懂事,不好好练功,或作错了事。母亲责罚时,我总是叫太君救我。从小到大,只有太君一直是最疼我的,玉儿最亲近的人,也是太君。就算要我再跪十天十夜,也不能弥补我对太君的伤害。太君还肯出来,玉儿真是无地自容了。” 南宫太君含泪骂道:“就是我对你千宠万宠,你才是有恃无恐了。” 南宫玉带泪笑道:“是,玉儿知道,太君最疼玉儿了。太君,不是玉儿有心违逆您。只是我们南宫家人丁单薄。玉儿此去会战慕容清,生死未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再将承宗拒之门外,玉儿若有什么不测,谁能侍奉太君与母亲。南宫无后,玉儿怎能面对南宫家的列祖列宗。玉儿违逆太君,心中之苦,更甚于太君了。” 南宫太君含泪抱住了南宫玉,叫道:“玉儿,难为你了,是太君糊涂了。” 窗外,南宫承宗与素素看着这一幕,也心中暗喜,两人互相搀扶,悄悄离开。 雨过天晴,一家人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对付慕容世家。当时江湖中,除了相争不下的慕容世家与南宫世家之外,尚另有四大家族,这四大家族在江湖上的地位,仅次于两大世家。这四大家族是:山东“四笔点八脉”连家,洛阳金枪赵家,陕西“一字门”李家,江南“玉堂金马”谢家。 当日南宫玉剑断赵家公子赵雪冠之手,与赵家冤仇已结。李谢二家,却与慕容世家无什么交情,反因慕容世家太过霸道,有些说不出的心病。只有山东连家,与慕容清交厚,并且,还是儿女亲家。再过一个多月,连家的女儿,就要嫁给慕容清的第三子慕容鼎为妻了。 第九章、月夜(1) 第九章、月夜 连黛倚在窗前,心中无限烦恼。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出嫁了。可是她的心中,却全无新嫁娘的欢喜。她与丁容不但是师兄妹,而且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丁容待她也从来都是疼爱与忍让。两家本是世交,这门亲事是早就订下来的。 美貌、武功、家世、疼爱她的父亲和未婚夫,这一切都是世间女子最想要得到的,她似乎什么都有了,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她只有每天望着窗外,望着远处的天边,才能使她的心中有片刻的宁静。 她的窗前,流过一条小溪,小溪上游是一片林子,时有落叶随流水而下。连黛正闷闷地坐着,水面上忽然飘来一片红叶。 连黛顺手捞起红叶,红叶上竟题有诗句:“只道相思了无益,末妨惆怅是清狂。”连黛不看则已,一看,只觉得触目惊心,只觉得这话就是从她心底里掏出来似的,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她站起来,冲出门去,沿着小溪一直往上走,走到尽头,是一片红叶林,红叶依旧,只是林中寂静无声,不见题诗的人。她痴痴地找,痴痴地等,却无法找到一个人,直至黄昏,才失望而归。 入夜了,连黛辗转反复,难以入眠。窗外幽幽传来一阵笛声,似细不可闻,却又声声直入肺腑。连黛睁大了眼睛,心中狂跳不已。 来不及披上外衣,连黛赤着脚,披散着头发跑出去,来到白天曾到过的地方。果见红叶林中,新月如钩,一个白衣人独立林中,月下吹笛。 连黛颤声道:“二哥,是你吗?” 白衣人停下笛声,缓缓回过头来,他的肌肤如冰如雪,面目姣好如女子,美若天人,却棱角分明,宛如刀刻,眼中更有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叫人透不过气来。 白衣人痴痴望着连黛,道:“你,好吗?” 你好吗?你好吗?这么短短的三个字,却令得连黛心中澎湃不已。连黛反复回味,竟不能作答,她低下头,良久才道:“好,你呢?” 南宫玉不答,却深深地叹了口气,凝望着她道:“你瘦了。” 连黛抬起头,两行清泪流下,哽咽着道:“二哥,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南宫玉道:“为什么这么说?” 连黛道:“我以为你会怪我没有把大哥的身份告诉你,我以为你会象对大哥那样对我。” 南宫玉摇了摇头道:“我与慕容鼎之间的恩怨,是上一代留下来的,与我们自己的意愿无关,与你更无关。小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你,我对你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顿了一顿道:“我来,是要恭喜你的。” 连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你都知道了。” 南宫玉点头道:“嫁了人以后,可别向以前那么任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也好让人……放心!” 连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忍不住道:“你,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南宫玉别过头去,良久方道:“有一样东西,一直都想送给你,现在不送,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转身取出一个盒子递给连黛,连黛轻轻打开盒子,一对蝴蝶振翅欲飞,是那天在星辉楼中见到的,千颗宝石镶嵌的七彩蝴蝶,连黛一直在梦中见到的蝴蝶,现在捧在她的手心里。 连黛喃喃地道:“原来是你买下了它,你想把它送给我,原来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可是以前,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拒绝我?是因为大哥吗?” 南宫玉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方道:“喜欢吗?我帮你戴上它。” 南宫玉取出金蝴蝶,戴在连黛发间,手指轻拂过连黛的脸颊。连黛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她抱住南宫玉颤声道:“二哥,带我走、带我走,我不会再嫁给别人,我只跟着你,天涯海角,随你而去。” 南宫玉抱住连黛,喃喃地道:“小黛,小黛,你这般待我,叫我情何以堪。” 连黛抬头望着南宫玉道:“你带我走吧!” 南宫玉抚着她的脸:“也许有一天,你会怪我太自私,也许你会恨我。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嫁给慕容鼎。小黛,风尘三侠中,我已经失去了丁容,我绝不能再失去你。小黛,你、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连黛仰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还用问吗?你早已经知道答案了。” 夜风吹来,微觉冷意。南宫玉解下披风,将连黛裹住,叹道:“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外衣、鞋子都不穿呢,会生病的。我先送你回房去。” 连黛倚在南宫玉的怀中,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南宫玉说一句,她便轻嗯一声。 南宫玉抱起连黛,向下走去。直到连黛的卧室,推门入内。忽觉一阵劲风袭来,有人喝道:“放开我女儿。” 南宫玉举目望去,只见室内站着两人,手执判官笔,双目炯炯地望着他们。 连黛也睁开了眼,望了一眼那两人,脸色变得苍白了,低声叫道:“爹,二叔。” 南宫玉心知这两人便是连黛的父亲与叔叔,山东大豪“四笔点八脉”连纵,连横兄弟。他放下连黛,抱拳一礼道:“在下南宫玉,见过两位前辈。” “南宫玉,你就是南宫玉?”连纵有些吃惊,他自是早就知道南宫玉与慕容清之争,现在慕容家又到处追杀他。却不料他竟这么大胆,连纵是慕容清的盟友又将是儿女亲家,他也敢就这么三更半夜地抱着他女儿,就这么告诉他:“在下南宫玉。” 月夜(2) “南宫玉,你就是南宫玉?”连纵有些吃惊,他自是早就知道南宫玉与慕容清之争,现在慕容家又到处追杀他。却不料他竟这么大胆,连纵是慕容清的盟友又将是儿女亲家,他也敢就这么三更半夜地抱着他女儿,就这么告诉他:“在下南宫玉。” 连纵大喝一声:“南宫玉,你好大的胆子,慕容家正在到处找你,你还敢到这儿来?” 连黛的脸变得苍白,一下子抱住了南宫玉叫道:“不,不可以,爹爹,你若是要伤害他,你就先杀了女儿” 连纵气得满脸通红:“你、你这丫头,你简直要气死我了。你下个月就要嫁给慕容三公子了,你竟然这样子,若让慕容家知道,如何得了,咱们连家的脸都要让你丢光了。” 连黛叫道:“我不会嫁给别人,你们要逼我,我就私奔,别人怎么想,我才不管。” 连纵气得浑身发抖:“私奔?这种话,是你一个女儿家说的吗……”方自气得说不上话来,南宫玉说:“我们不会私奔。” “我们不会私奔。”南宫玉用非常冷静,非常镇定的口气说:“我南宫玉做事,没有见不得人的。我要娶连黛,我要光明正大地向两位提亲,我也会明媒正娶,昭告天下,迎连黛过门。”他将连黛扶上床躺下,道:“你放心,我要与令尊,令叔出去商议一下我们的事,不会有事的。” 连黛不放心地说:“真的不会有事?”她迎上的是南宫玉凝重如山的眼神,有这样的人在,连天塌下来,都没关系。连黛看着他,充满了爱慕,充满了敬佩,充满了信任。 连纵看着这样的眼神,就知道女儿已经将心都交给了这个人了。 南宫玉回过头来,对两人道:“二位前辈请。”率先走了出来。 连氏兄弟互看一眼,也走了出去。 连横开口道:“南宫玉,你孤身一人就敢到我们连家,不怕我们把你送到慕容府吗?” 南宫玉微微一笑:“连氏兄弟,不是卑鄙小人。” 连纵道:“可是你引诱我女儿,我还是要杀了你。” 南宫玉连眉毛也不动一下:“两情相悦,本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我有何罪。我若要引诱连黛,就不会送她回来,我来,就是要见两位前辈,提出我的请求。” 连纵说:“什么请求,我女儿已经许配了慕容家,下个月就要过门了,你总不至于要我们别把女儿嫁过去,要我兄弟做失信之人吧。”不知不觉,他对这少年有了好感,南宫玉气度雍容,举止高贵,为人不卑不亢,从容冷静,的确是王霸之才,每个人都可以看出,他决非池中之物。怪不得连黛会喜欢上他,女儿也是有眼光的。慕容鼎性情不定,太过天马行空的浪子脾气,心胸阔大的人尚可欣赏于他,却难以令世人了解,更不用说叫人看重了。 只可惜,南宫玉的对头却是太强了,却是那天下第一世家慕容府,任何人都惹不起的慕容府,谁会冒被毁灭的危险,去得罪慕容府,而南宫玉的下场,也是显而易见的。 南宫玉淡淡地说:“我不会要两位做失信之人,也不会要两位为我冒险得罪慕容清。只不过希望两位前辈能够延迟一下婚期,等一段时间,或许会有更好的决定。” 连横看了兄长一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玉道:“我会向慕容清下战书,两个月后,也就是八月十五,与他在狼山决斗,一了我们两家的恩怨。” “所以你要我们延迟婚期。”连横道。 “不错,我不会让两位前辈为难,更不会委屈了连黛。” “此话怎讲?” 南宫玉道:“八月十五,我在狼山与慕容清决一死战。若我赢了,连黛自然就不必嫁与慕容鼎了。” 连纵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输了呢?” 南宫玉微微一笑:“那两位前辈就更没什么顾虑了。” 连纵点头道:“好,看在小黛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你与慕容家的恩怨,我们四大家族,两不相助。” 南宫玉大喜,四大家族势力庞大。陕西李家,江南谢家本是袖手旁观,但连家与赵家却是慕容清的极大帮助,说不定还能拉拢李家与谢家来与南宫玉作对。但听连纵一言,竟让四大家族两不相助。这份帮助,可是非同小可。忙长揖到底:“多谢两位前辈大义相助。” 连横却摇手止道:“我们可没说过要助你。身为武林中人,只是站在公平的立场。我与你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助你。你记住,我们连氏兄弟可不认识你,我们也没见过你,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协议。” 南宫玉亦是聪明人,立即会意,连纵是个老江湖,纵然有什么举动,也不会落什么话柄。这一战不管是什么人赢了,他也是一身清白,不会让慕容清有什么怀疑。笑道:“是,晚辈明白。” 连黛忽染风寒,慕容鼎与连黛的婚事,只好延后。待八月十五之后,再作打算 出了连家,南宫玉星夜兼程,便欲赶往江南谢家。 南宫玉走在松林之中,忽然听得一声冷笑。 南宫玉立住脚步,那声音却没了。南宫玉喝道:“是什么人藏头露尾,不敢出来见人?” 此刻却没有了声音。 南宫玉心中暗惊,以自己此刻的武功,竟然听不出此人身在何方,江湖之中除了慕容清,尚还有此等高手,何以自己竟未尚听说过。 南宫玉喝道:“是慕容世家的人吗?”他连问三声,仍不见回应,怒道:“阁下再不回答,请恕南宫玉无礼了。” 就听得空中飘来一个声音:“只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南宫玉大惊,这人将他在连家的一举一动都瞧了去,此人究竟有什么目地? 那声音又道:“做兄弟是情份,不是因为利益,风尘三侠,生死同契。” 南宫玉道:“你究竟是谁,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冷笑道:“风尘三侠是以心相交的真兄弟,不会要到事后才后悔知人知面不知心。” 南宫玉心中一痛,风尘三侠生死同契的时候已经过去,今日再听到往日信誓旦旦的话,却令人痛感造化弄人,恨不得拨剑将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斩杀殆尽。南宫玉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快快出来,不必再装神弄鬼了。” 忽然一道白光自密林深处射来,南宫玉铁剑出鞘,两剑相交,听得当当连声,两人已经相交了十余剑。 那人收住剑势,道:“南宫公子,果然好武功。” 南宫玉定睛一看,此人竟是白马公子林驰晨。 南宫玉疑心大起:“林公子如此好武功竟屈居那慕容梁之下,令人不解。” 林驰晨笑道:“好说,好说,当日与赵雪冠一战,南宫公子显然也是没用全力。” 南宫玉冷笑道:“林公子躲在连家,有何目地。” 林驰晨道:“只为一人。” 南宫玉道:“为了连黛?” 林驰晨摇头道:“错,我只为你南宫公子。” 南宫玉:“为我?林驰晨,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有何目地。” 林驰晨笑道:“我并非躲在连家,乃是一路跟踪你到此地的。你结交四大家族,断慕容清外援,为狼山比武争得一个公平之局,自是高明之至。只是你可曾想过,以你此刻的武功,可还是慕容清的对手?” 南宫玉道:“我南宫世家射日剑法与慕容世家落月剑法素来不分上下,我未必输于那慕容清。” 林驰晨冷笑道:“两家剑法虽不相上下,但以你现在的功力与经验,如何能与慕容清三十余年的功力与经验相比。” 南宫玉变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驰晨道:“我只是想助你打败慕容清。” 南宫玉冷笑道:“就凭你,你若能够打败慕容清,何至于今日来寻我。” 林驰晨道:“你可曾听说过不老仙宫?” 南宫玉脸色一变:“‘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阁下所说的,可是东海白玉京中长生殿不老仙宫。” 林驰晨微笑道:“正是。” 南宫玉凝视着他:“你就是不老使者。” 月夜(3) 不老仙宫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武林中的神话。不老仙宫几十年来常派使者到天下去搜寻少年英雄、绝世美女带回宫中去。 其中若有那身负血仇的少年,武功不济,一入不老宫之后,不论仇家武功多高,均可报仇血恨;若有那武林高手,为一个武学问题所困,百思不得其解,一入不老宫后,不论多难的问题必能够迎刃而解;其中若有那绝色佳人,自叹红颜易老、美貌难继,一入不老仙宫,即可青春长驻,永无衰老之虞…… 所以世上之人,难免有不如意之事,都盼得能够遇见不老使者,得入不老仙宫,以偿平生之愿。可是又传说每一个到过不老仙宫的人返回中原得偿夙愿之后,都急急地重返不老仙宫,自此再不返回。这些人在中原,或家有娇妻爱侣、堂上父母;或有无人能及的事业、权力与财富。但这些人却都不屑一顾,直奔不老仙宫,如奔天堂。不老仙宫,到底是以什么样的魔术,让这些世人眼中的天子骄子舍弃人世的一切而去呢? 所以世上之人,难免留恋红尘,一想到若遇见不老使者之后便要舍弃这世上的一切,却又不禁害怕,闻不老仙宫之名而色变。 传说那不老仙宫的宫主不老仙姬,武功盖世,美貌无双。任是世上怎么样的英雄豪杰,在她的手下都走不过三招,输得心服口服。任世上怎么样的绝色佳人,见着她掀开自己脸上的面纱,俱都自惭形秽,不敢再见人了。 不老仙宫、不老仙宫,这武林中人人都在悄悄地传说不老仙宫之事,却谁也没真正遇到过不老使者,见过不老仙姬的真面目。 想不到眼前的白马公子林驰晨,竟然就是不老使者。 林驰晨微笑道:“不老仙舟,此刻相候,南宫公子可愿一行。” 南宫玉浑身一震,喃喃地道:“不老仙舟,此刻相候。”不老仙宫这四个字,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也有着令人恐惧的威慑之力。满足任何愿望与一去不返,叫任何人心中亦是天人交战。 南宫玉猛然抬头,双目炯炯盯住了林驰晨,道:“八月十五狼山比武在即,不管不老仙宫有什么秘密,我都不想为任何事分心。” 林驰晨微笑道:“公子错了,并非要公子此刻前去不老仙宫。不老仙舟上刻有本宫十大剑招,公子若能够领悟得这十招剑法的奥妙,打败慕容清之后,方可去得不老仙宫。” 南宫玉眉头一扬,哈哈一笑:“想不到要去不老仙宫,竟是如此之难吗?”他本是少年气盛之人,闻听之下,不由得生了好胜之心,道:“不老仙宫的好意,南宫某人心领了,南宫慕容两家争胜多年,不管胜负,均是我两家之事,不必倚仗他人之力。那十大剑招,便可免了。” 林驰晨反而愣住了:“南宫公子,若不习这十招剑法,只怕难败慕容清。” 南宫玉反问道:“不老仙姬无敌天下之时,芳龄几何?” 林驰晨一怔:“宫主天生仙质,与世人怎能相比。” 南宫玉大笑道:“贵宫宫主是人,慕容清是人,我南宫玉也是人,何以我就一定打不败那慕容清?” 林驰晨也有了怒色,道:“本使者自行中原以来,从未见过你这般的狂人。” 南宫玉道:“不必再说了,不老使者,我不妨与你下个与连家同样的协定。一月之后,我与慕容清狼山决战,若胜过那慕容清,便是你不请我,我也要至不老仙宫一行,我若死在慕容清之手,贵宫亦不必理会一个死人了。” 林驰晨大声道:“好,若你真的以实力杀了慕容清,不老仙宫当以上宾之礼相迎。” 话音犹在,人却骤然不见,仿佛已经在空气中消失了一般。 南宫玉心中暗惊,知道这便是传说中不老仙宫的无影身法,来无影,去无踪,千里杀人,不留影踪。 南宫玉立于月下,忽然长剑一挥,却是林驰晨方才与他试招时使出的剑招。他一招一式,回忆着林驰晨方才出剑的方位、步法与速度, 其时晨露未干,林中一片清气,南宫玉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将出来,突然间左掌向前一探,右手剑倏地刺出,身随剑招而行,在十余株大松树间穿插回移,越奔越快,但见他身随剑走,脚下奔行愈速,剑法也是越舞越急。 他忽然一声长啸,便听得簌簌声响,震落松针如雨般落下,南宫玉展开剑法,将成千成万枚松针反卷上天,树上松针不断落下,他所鼓荡的剑风始终不让松针落下地来。松针尖细沉实,不如寻常树叶之能受风,他竟能以内力带得千万松针随风而舞,内力虽非有形有质,却也已隐隐有凝聚之意。 南宫玉大喜,知道这剑法竟与内力调息有关。他自忖剑法已经不在慕容清之下,只是内力不如,此刻无意中得了不老仙宫的秘传,怎不尽情利用。 南宫玉吸一口气,内力疾吐,继续催动松针。渐渐地剑法越来越缓慢,但是松针不但没有落下,反而随着他的剑法缓缓在空气中流动。他心下甚喜,不住催运内力,但觉举手抬足间说不出的舒适畅快,意兴神会,渐渐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发白,南宫玉使到兴起,长啸一声,将剑招使得更快了,此刻他已经分不出自己所使的剑法究竟系出何派了,南宫家的射日剑法,慕容家的落月剑法,林驰晨的剑法,丁容的剑法,甚至是连黛的剑法,以及他历次比武所见过领会到的武功俱都已经溶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了。 此刻他已经不在松间舞剑,而是立于树巅之上了。忽然间天地俱暗,南宫玉长啸一声,剑风带起无数松针,正此时,一轮红日骤出天边,将松林俱照成一片火红。南宫玉一剑挥去,忽然足下一片暴裂之声,烟尘飞起,将南宫玉淹于一片绿烟之中。 待得烟尘停息,南宫玉细看周围,却见一圈足有数十棵大松树俱拦腰斩断,他惊喜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想不到这一剑威力竟如此之大。 南宫玉自出江湖,处处比武积蓄经验,武功见识日有进益,只是终日奔忙,不得静心研究。那次自猎鹿山庄与丁容连黛割袍断交,再加南宫返之死,心中郁郁,直是无处言说,适刮逢昨夜林驰晨一番言语,激起他心中积郁,散发于这一剑之中,自此一来,他的武功便已经更上一层了。 南宫玉心中暗喜,心道:“这一剑威力如此之大,可算得我自创的一招剑法,便将它当作射日剑法的第三十七招吧!可叫什么名字呢?” 他一抬头,但见日出东方,一股紫色烟霞自山间升起,喜道:“这一剑,便叫‘紫气东来’。” 走出松林,南宫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第十章、决斗(1) 第十章 决斗 八月十日,慕容鼎登上狼山。狼山地势辽阔,站在山上,一望可见大江东去,群峰西来。 五日之后,南宫玉就要在此与他父亲慕容清决战。而慕容鼎,却不想这场比武发生。 自慕容栋死后,慕容清在公众场合均让他与慕容梁一起出行。武林中人这才知道,原来浪子丁容便是慕容家的三公子慕容鼎。此举自是更招来慕容梁的忌恨,但他却全不在乎了。 他将连黛送回家之后,便一直在江湖中寻南宫玉的下落,他知道自己找不到,若是他找得到,那么慕容世家的人早就找到南宫玉了。 他只是希望,他寻找南宫玉的消息能够让南宫玉知道,那么南宫玉或许会来找他,或许他能够在双方比武之前阻止南宫玉。因为南宫玉一定不是他父亲的对手。但是南宫玉却一直不来,难道他真的将过去的兄弟之情完全忘记了吗? 伫立良久,眼见夕阳西下,慕容鼎慢慢下山。忽然一只飞镖飞来,慕容鼎伸手接住,取下镖中之信,展开看后,立刻向前飞掠而去。 他来到山下的一个破庙中,只见庙中已经站了一人,白衣如雪,身佩铁剑银鞭。 慕容鼎正欲叫:“二弟……”猛然想想他的性情,临时改口道:“南宫玉。” 南宫玉并不看他,傲然道:“听说你在找我,找得很急,为什么?” 慕容鼎走上前一步,道:“第一,我要告诉你,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只是浪子丁容,我从来也没有当我是什么世家子弟,我只愿我是浪子丁容,可不是存心要欺骗你。” 南宫玉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生母早亡,你两个哥哥和他们的母亲一直排挤你,你在家根本存站不住,慕容清才将你送到西域烈火神君门下。当时,也亦未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你,就算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也算不得什么。你有负于我,我也一样有负于你。可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慕容鼎听得他言中之意,亦是存心要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心中暗叹,又道:“第二件事,我想问你,那天我大哥带人袭击你,是谁杀了他?” “是我,”南宫玉一口承认:“用的是一招‘白虹贯日’。” 慕容鼎心中黯然,道:“我父亲杀了你父亲,你却也杀了我大哥。怨怨相报何时了,五天之后,你一定要上狼山吗?” 南宫玉道:“狼山一战,是我约下的,我岂能不去。” 慕容鼎上前一步,激动地道:“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为什么你还不肯这段仇恨,难道复仇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南宫玉斩钉截铁地说:“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我是南宫远的儿子,我是南宫世家这一代的府宗。我必须这样做。你是不愿作世家子弟的人,可是家族对我来说,重于一切。” 慕容鼎强抑心中的激动,道:“二弟,难道说你我之间,真的只能够如此了局吗?” 南宫玉冷冷地道:“慕容三公子,你叫错人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你的二弟了。南宫慕容家的恩怨,你化解不了,我也化解不了。这二十年的仇恨,只能够用生死来解决的。你是不会明白我的,你也说服不了我。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再谈论下去的必要了。五日之后,我会在狼山与你父亲一战。” 话音未了,眼前已经失去了他的身影。 八月十五,狼山上,四大家族掌门人与各门派高手齐聚,再来为两个家族的决斗作见证。 时辰未到,正主儿尚未登场,众人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当年南宫远与慕容清一战,众人的看法都是各自有五成赢面。可是今日之战,却是十成之中,倒有九成的人赌慕容清赢了。“铁剑银鞭”南宫玉虽也是闯出了不小的名头,但怎能与雄霸江湖多年的慕容清相比。 连纵低声问坐在左边的谢正英:“谢翁,你认为这一仗结果如何?”谢正英道:“南宫玉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一面,英华内敛,在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个中翘楚,决非鲁莽之人。南宫家苦心训练他二十年,为的就是今天。这一仗若无把握。以我看来,这一战的结果,未必是旁人所能预料得到的。”他向左边问道:“赵二先生您认为呢?” 坐在他左边的是赵雪冠的叔叔赵青竹。赵家的掌门人赵青松因前年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下身瘫痪,因此赵雪冠才会如此荒唐大胆,连赵青竹也约束他不住。赵青竹见问,忙道:“三位都是一门之长,小弟见识,如何能与三位相比。” 坐在连纵右手的是陕西李家的掌门李韶。连纵知虽他为人惜言如金,却也问他道:“李兄你看呢?” 李韶忽道:“到了。”连纵抬头一看,果然慕容清带着许多人已经上来。他身后这些人,都是依附于慕容世家的几十个大小门派中人,有天狼十八骑,黑虎堂,白马门等等。 四大家族中人暗暗摇头,慕容清来比武,却带了这么多人,分明对对方有威慑之意。 慕容清笑着对四大家族首脑道:“各位前来,当真是难得。” 李韶站了起来,微笑道:“我们四大家族这次来,只是监督,决不帮任何一方,也不许任何一方有什么不公正的行为。只是两人决斗,若有第三者插手,我们就会出手阻止。” 慕容清一愣,马上醒悟过来。 四大家族在很多时候都同进同退,他本来已经笼络好了连家,只不知南宫玉又说服了哪一家,以致四大家族临阵倒戈。他向四人脸上看去,只是这一时,却是看不出什么来。 只听得有人报道:“南宫世家府宗南宫玉到!” 南宫玉身后带着南宫承宗,走上山来。他虽然只来了兄弟两人,但是他一上山来,立刻就有人喊道:“见过南宫公子。”顿时,山上原有许多江湖豪客,纷纷拥上前来,一一拜见。其中有大圣门,如来门,东海派等门派中人,亦有许多独来独往,不与人同行的怪侠,却都与南宫玉十分熟悉。 慕容清瞧这声势,对方竟是不弱于已,心中虽然暗惊,脸上却不形于色道:“南宫世侄,时辰已到,请了。” 慕容清与南宫玉抛开手下,缓缓地走上山坡,两人四目对视,不发一言。 慕容清看着南宫玉的眼神,心中忽然有一种极奇怪的感觉。南宫家的剑法走的是阳刚一路,二十年前,他与南宫远在此比武时,那时候,南宫远就象一只矫健的猎豹,眼中充满着自信,配合着他手中的剑,呈现一派阳刚气息。 但是南宫玉并不象南宫远,虽然他的身形比南宫远单薄得多,他的眼神却冷酷无比,整个人竟给他一种阴寒的感觉。但是阴寒的力道,怎么能够使得出阳刚无比的“射日剑法”呢? 南宫玉也在看着慕容清,慕容清是他一生的目标,他为这个目标而生,二十年为这个目标而活,今天,也许再会为这个目标而死。慕容清,就是他一生的命运。这个人对于他所使的种种手段,他对这个人所用的种种心计,在这一刻起,都已经成为昨日,一切的一切,归结为今日这一战。 两人都没人动手,虽是这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但对方的招数,却早已练了多次,只怕睡里梦里都忘不了。慕容清杀了南宫玉的父亲,南宫玉却也杀了他的长子,心中之恨,只怕谁也不比谁少了。 众人一旁看着心都跳了出来,每个人心中都只想着一句话:“怎么还不动手?怎么还不动手?” 这时候,天边似忽然吹过一阵狂风,风中夹带着一些细沙,众人眼皮微微一动,只这一闪间,场中两人骤合骤分,已经交了一招。但是场中几百号人,几百双眼睛,却是谁也没看到,他们第一招是怎么出的。 四大家族首脑自然不会被狂风分神,但是连他们也未看清,这第一招是如何发出的。 南宫玉全神贯注地盯着慕容清,刚才这一招,在外人看来电光火石,快得就象是没发生过,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两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南宫玉一招“羿射九日”,一剑化九剑,直指慕容清上下九穴道,虚实相交,慕容清却还了一招“月照枫江”缭起一片剑影,竟也象是每一剑的剑尖都对准了南宫玉的九道剑影。 两人骤合骤分,心中对对方的实力也暗暗吃惊。 当日在猎鹿山庄,南宫玉对决慕容栋时,慕容清就已经看过他的剑法高低,想不到短短一月不见,南宫玉的武功竟然可以达到日新月异的成绩来,不由人不吃惊。 南宫玉此番交手,才看出慕容清真正的实力来,看来那日山谷中杀南宫返,慕容清竟还是未出全力。 忽然间,慕容清的脸色变得无比冷酷,落月剑划破长空,直射南宫玉。南宫玉射日剑同时而起,两人身影顿时卷入一片剑影之中。 赵青竹忽然“咦”了一声,惊异地道:“奇哉怪也。落月剑尚柔,射日剑尚刚。何以南宫玉的剑招阴气极重,而慕容清的剑法却是阳刚无比?” 连纵也动容道:“刚极柔至,柔中蕴刚。慕容清不愧是二十年来的武林第一人,只是南宫玉年纪轻轻,竟已经能够达到如此境界,当真叫人百思不解。” 谢正英抚须微笑道:“李老弟,长江后浪推前浪,看了这一场比武,咱们从今以后,该回家抱孙子了。” 李韶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看来十余招之内,应再有变化。” 决斗(2) 李韶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看来十余招之内,应再有变化。” 果然南宫玉且战且退,渐有不敌之象。慕容清嘿嘿一笑,忽然变招。 连纵呀了一声:“慕容清使的怎么是南宫家的‘射日剑法’。” 李韶凝神道:“你瞧,南宫玉的武功也变了,使的倒象是慕容家的‘落月剑法’。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清也吃了一惊,仔细再看,却见南宫玉使得并不纯熟,心道:“是了,他必是从栋儿身上学到的。”想起长子之死,心中更增怒火,心道:“你使我慕容家剑法,更是自己找死。” 忽然又恢复了原来的剑法,这下试出对方的底,心中更是大定,忖道:“只要再过十招,必能将他毙于剑下了。” 这般想着,下手更是凌厉,正到第八招时,已经逼得南宫玉退于一角,无可再避了。他冷笑着以一招“月落乌啼”,剑作圆形,划了过去,直刺对方咽喉。 南宫玉却忽然长剑一挥,那气势突变,剑招竟从慕容清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入他的小腹。 慕容清双目凸出,看着刺入自己体内的这一柄剑,犹自不能置信,颤声道:“这一招,这一招是什么武功?怎么不是南宫家的武学?” 南宫玉冷笑道:“这是我自创的南宫家第三十七式剑法:‘紫气东来’。” 慕容清想问:“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这一式的变化的?”猛然间恍然大悟:“原来南宫返那天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武功,是练给你看的。” 南宫玉冷笑一声:“可惜你现在知道,却是太晚了。” 慕容清怒道:“你、你好歹毒,竟然用你自己的亲叔叔来替你试剑,你、你胜之不武。” 南宫玉怒道:“二十年前,你用卑劣的手段得到心法杀害我的父亲,二十年后,你又害死我二叔。二叔为了破你落月剑法而牺牲,但他的死是有价值的。慕容清,你的死期到了。” 慕容清退后两步,忽然,他的血象泉水似地喷出来,南宫玉白衣之上,尽染鲜血。 慕容清大叫一声,轰然倒地。 顿时,全山皆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欢呼道:“是南宫玉胜了。” “是南宫公子赢了。” 四大家族首脑全都站了起来,好半天,才由谢天英宣布道:“这一场比武,南宫玉胜。” 正在欢闹中,忽然一骑飞来,那人满身是血,驰到近处,南宫玉看得明白,竟是一个留守谷中的家丁,那家丁翻身下马,扑倒在南宫兄弟的面前,喘气道:“大公子,二公子,不好了,谷中出事了。” 南宫玉心中一惊,拉起他来问:“出了什么事?”那人道:“慕容梁,他、带人偷袭谷中。”南宫玉心中大惊,拉起南宫承宗,对众人拱手说了一声:“抱歉。”两人骑上马,飞驰而去。 两人心急如焚,飞赶至白石谷中。但是当他们赶到时,已经迟了一步了。厮杀已经结束了,满地是血,只有几个家丁在收拾。见到南宫兄弟回来,忙道:“公子,你可回来了。老太君她……” 南宫玉大惊:“老太君她怎么了?” 铁掌左飞闻声而出,只见他已经断去右臂,对南宫玉跪下道:“大公子,慕容梁带着慕容家无数高手偷袭谷中。属下无能,保不住大家。夫人和素姑娘被掳走,老太君她也受了重伤,只怕是不行了。”南宫玉大惊,来不及说其他的话,冲入后堂。 南宫太君躺在床上,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南宫玉冲到床前跪下,叫道:“太君——” 南宫太君喘了一口气:“承嗣,你终于来了。我留着最后一口气等你。你记住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你要重振南宫家声,救出你母亲,慕容家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了。” 南宫玉双目似要滴出血来,他扶着祖母,道:“太君,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我已经杀了慕容清了,您老人家高不高兴。” 南宫太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吁了一口长气:“那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去了……”话音未落,已无声无息地去了。 南宫玉站起来,问左飞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左飞道:“因为今日大多数兄弟都跟公子去了狼山,所以牺牲的谷中弟子虽不少,却不影响我们的实力。” 南宫玉恨声道:“慕容清已经死了,慕容家其余人都不足为患。你给我传令下去,以后见到慕容家的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我要杀光慕容清一家,从老至少,鸡犬不留。” 南宫承宗打了个寒噤,心中想道:“难道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吗?”但见南宫玉脸色,如何敢说一个字。 第二日,从外面传进一封书柬,南宫承宗接过,打开一看,微一犹豫。 南宫玉问道:“上面写些什么?” 南宫承宗道:“是慕容梁写来的,他让大哥独自一人,到黑风林赴会,不许带人,否则就……” 南宫玉冷笑道:“就如何,是不是就要对我母亲不利。” 南宫承宗点头道:“正是这么说。” 南宫玉冷笑道:“我正要去找他们,他竟敢自己送上门来,也好。” 黑风林中,南宫玉单身赴会。 林中静无一人,南宫玉站在林中,顾盼之间,自有威仪,大喝一声:“慕容梁,你既约我到此,如何竟不敢出来。” 只听得林中发出一声哈哈大笑,从东边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慕容梁,他的旁边,站着一个独臂人,眼中满是怨毒,看着南宫玉。南宫玉仔细一看,竟是“金枪公子”赵雪冠。他昔日在南宫玉手下断去一臂,心中恨极,今日也一同来了。 南宫玉冷冷地问:“人呢?”慕容梁拍了拍手,从林中又出来十来个人,当中两个女子,双手被缚,脖子上还各架着一把刀。正是南宫玉之母楚潇湘与他的丫环素素。 慕容梁笑道:“南宫玉,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你的母亲,一个是你的宠妾,你要不要她们活着。” 南宫玉喝道:“开出你的条件便是,罗嗦什么?” 慕容梁被他这一喝,倒将其他言语喝回去了,道:“好,南宫玉,你痛快我也痛快,只要你自断右臂,我便放了这两个女人。” 南宫玉冷笑一声:“我若自断一臂,岂不任由你们宰割了。” 慕容梁笑道:“若是你不愿意,我可也没办法。只不过,这两个女人,生得花容月貌,我手下的些兄弟,我可管束不了他们了。” 南宫玉大怒,冷笑道:“我看哪一个敢动,我就叫他死得其惨无比。”他说这话时,威风凛凛,无人敢不信他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慕容梁却冷笑道:“好威风,南宫玉,你须知南宫世家以孝道传家,你母亲现在我手中,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否则,我就让你亲眼看着这两个女人死在你的面前。” 楚潇湘冷笑道:“你尽可杀了我们,承嗣你听着,南宫家的人,是不能受人威胁的。若他们要辱我,你就一剑杀了我。你若是受人要胁,而向人低头,你便不是我楚潇湘的儿子,我便死了也不饶你。” 决斗(3) 慕容梁大怒:“你这臭婆娘,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先给你点厉害瞧瞧。”走到楚潇湘面前,拨剑便要给楚潇湘一个厉害瞧瞧。忽听得一个女子尖叫起来:“不,不要啊!” 却是素素见慕容梁走到跟前,以为他要杀自己,吓得哭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公子,你快救救我啊。”一边哭,一边扭动身子。慕容梁一个巴掌打下去:“不许哭,再哭我就杀了你。”素素大哭大闹:“你们抓我干什么,他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又挣扎又哭闹,她脖子上本有一个大汉架着一把刀,这时候见她越哭越厉害,唯恐一不小心,哭着就撞上去了,倒忙移开了些。素素哭着向楚潇湘那边倒去:“夫人哪,您劝劝公子吧,公子只听您的,念在我服侍了公子这么多年,我不想死啊。您就叫公子投降吧!只是一只手嘛,我们可是有两条命哪。” 场中本来一片杀气,被她这一哭一闹,倒有些混乱了。慕容梁喝道:“不许哭,再哭我就杀了你。” 忽听得林外有人道:“你敢!”一个人头飞来,慕容梁接在手中一看,大吃一惊,大叫一声:“娘!” 那人头血淋淋的是个女人的头,却正是慕容梁的母亲,慕容清的二房张氏。随着声音,一个人跃进林中,正是南宫承宗,冷笑道:“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原来南宫玉单身赴会,南宫承宗却带着手下直袭猎鹿山庄。 南宫承宗潜入猎鹿山庄,本欲救楚潇湘与素素,找不到二人,却见张氏。于是将张氏之头带来。 慕容梁悲恸道:“娘啊,娘,孩儿一定给你抱仇。”叫道:“把这两个女人给我砍了。” 那两个刀手道:“是。”正要砍下,却见那抓住楚潇湘的刀手忽然倒下,素素抱着楚潇湘扑倒在地,滚了几滚,赵雪冠急将手中剑掷出。素素将楚潇湘一推,那剑剌在她的背后。林中跃出数名南宫家武士,已是将她二人接应了过去。 慕容梁大惊,抓住她二人时,已经知道她二人均不会武功,方才又缚住双手,怎么那个丫头竟能忽然挣脱捆绑,武功大增。不由地喝道:“你、你会武功?” 素素被两人扶住,忍痛笑道:“当时夫人被你们抓住了,我也只好装作不会武功被你们抓住,我一番胡说,你们竟也信,还以为我也是重要人物。若非如此,我怎么可以乘机救人呢?方才我胡言乱语引开你们的注意,就已经解开绳子了。”说着,从手中亮出一根细细的铁片。方才她就是用这根藏在袖中的小铁片割断绳子。 慕容梁大怒:“我杀了你这个臭丫头。” 双方厮杀起来。但此时南宫府人多势众,占了上风,再加上慕容梁见了母亲人头,心中慌乱,更是不敢恋战,边打边逃。 赵雪冠逃之不及,已被抓住,吓得屁滚尿流,苦苦哀求道:“南宫公子饶命,南宫公子饶命。”南宫玉怒道:“找死。”剑光飞舞,已将赵雪冠砍成了十七八块。 南宫玉上前见过母亲,见楚潇湘只有一些擦伤,倒无其他。想起慕容梁逃走,心中甚怒。南宫承宗上前道:“大哥,咱们其他的人,尚在围攻慕容山庄。” 楚潇湘道:“承嗣,他们在等你下令。” 南宫玉想起刚才当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素素机灵,只怕连母亲也要身遭不幸,想起祖母临死前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狠毒之心便生,下令道:“好,派一队人护送夫人回去,其他的人跟我进军慕容山庄,从老到少,一个也休要放过。”带着人追了过去。 楚潇湘也自起身而去。南宫承宗正要去追上南宫玉,却见素素哼了一声,摔倒在地。南宫承宗大惊,忙上前扶住她:“素素,你怎么了?”却见素素背后的衣衫尽是鲜血。想起方才她为救楚潇湘受伤,南宫玉竟连看都不看,道:“大哥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素素微笑道:“你又忘了,我只是个丫环而已。你大哥已经去了,你也快去吧。我的伤没事的。”南宫承宗欲言又止,眼看着素素被搀扶着而去。 却说慕容梁仓皇逃回去。回到慕容山庄时,已见庄子被江断鸿带着许多南宫家的人团团围困住了。慕容梁冲回庄内,叫道:“快叫三公子。” 前日比武之前,赵雪冠来到慕容山庄,密报慕容清一个重要的消息。原来赵雪冠自从被南宫玉斩去一臂,不但在武林中地位一落千丈,便是在自己家中,他的长子继承人之位,也被他的异母兄弟所夺。心中将南宫玉恨到了骨子里。却是小人多计,竟让他探听到了白石谷所在,于是忙来报告慕容清。慕容清大喜,当下与计文定计,就让他带路,以慕容梁为首,去袭击白石谷。 慕容鼎心中不齿,竭力劝阻,慕容梁恐他泄露,反将他关了起来。谁料人算不如天算,慕容清在狼山比武,竟会败在南宫玉的手中。此刻计文却已经不知何处去了,慕容梁挟持人质不成,反而落得苍皇而逃。这才想要将慕容鼎放出来一同商议。 慕容梁喘息未定,忽然听得半空中一声冷笑,这一声冷笑对他如同催命符一样,他跳起来,冷汗滚滚而下:“南宫玉。” 只见庄门忽然大开,南宫玉脸色铁青,站在门口,喝道:“慕容梁,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慕容梁手一挥,众人一拥而上,同时攻向南宫玉。这些人都是武功甚高的好手,人数虽多,相互之间却不混乱,此上彼落,一招紧似一招。 南宫玉身后,亦涌出无数南宫世家的手下,接住众人,一起混战起来。南宫玉大踏步走向慕容梁。慕容梁牙一咬,也迎了上去。只是他的武功本就不如南宫玉,想起他的武功之高,竟连自己的父亲也被他杀了,再加上心虚胆怯,便是有十成的武功,也打了七折八扣了。眼见南宫玉剑法招招狠毒,直要取他性命,生死关头,也只得逼起全身的武功来应付。 慕容梁牙一咬,也迎了上去。只是他的武功本就不如南宫玉,想起他的武功之高,竟连自己的父亲也被他杀了,再加上心虚胆怯,便是有十成的武功,也打了七折八扣了。眼见南宫玉剑法招招狠毒,直要取他性命,生死关头,也只得逼起全身的武功来应付。 南宫玉冷笑一声,剑法突变。慕容梁颤声道:“这、这是‘月落乌啼’。你、你从何处学来?” 南宫玉冷笑道:“今日我就用你们自己的武功,来取你性命。” 说罢,他剑尖斜斜一划,正是那招慕容清杀了南宫返的“素月流天”。慕容梁虽学过这一招,但这一招另有变化,却是慕容清近年来新创,慕容清蓄意要将这一招作为临敌时对敌的奇招,是以三个儿子,均未学过。慕容梁见这一招确是家传的“素月流天”,只是变化却大不相同,他本已斗得心惊胆战,此刻更是魂飞魄散。南宫玉一剑划下,正刺中他的胸口。南宫承宗一见这一招,不由地叫了一声“好”,知道南宫玉是蓄意要用这一招杀人,正是为了报南宫返被杀之恨。 却听得一声大叫:“二哥——”南宫玉回头一看,却是慕容鼎。 慕容鼎从房内冲出来,已听得杀声四声,冲到堂前,却正见南宫玉一剑刺入他二哥的胸口。南宫玉将剑一抽,鲜血从慕容梁的身上狂喷出来,溅在他的白衣之上,尽是血迹。 慕容鼎大叫一声,冲了上来,看着南宫玉,面容已经扭曲怒睁双目,眼中伤痛、绝望、仇恨之意已到了极点。南宫玉本是满身杀气,看见他这般,心中杀意,不禁消了大半。自己虽曾说过,要将慕容家斩尽杀绝,鸡犬不留,他若要动手,慕容鼎定然不是自己对手。只是这一剑,又怎能刺得下去。 慕容鼎看着他的长剑上血一滴滴地犹在下滴,心中悲愤难抑,瞪着他道:“南宫玉,你好狠呀!你、你这一柄剑,先杀了我大哥,再杀了我父亲,现在,又杀了我二哥。你的剑上,你的双手,你的身上,都是我们慕容家每一个的血。你、你有本事,就连我也一起杀了。”他拣起慕容梁的长剑,向南宫玉扑了过去。 南宫玉左手双指一弹,慕容鼎右手一震,险些被他弹去手中的剑。慕容鼎自知武功不如南宫玉,却是一心一意,要与他拼命。 南宫玉不想杀他,见他来势汹汹,反而被他逼得退了两步。江断鸿一瞥之下,知他心意,心想:“公子犹念结义之情,不如让我来替他了解。”他本与慕容福缠斗,这时刷刷两剑,逼开慕容福,飞身上前,叫道:“公子,我与你换一换对手。”一剑已刺向慕容鼎。 猛然间一个人扑在慕容鼎身上,代他受了这一剑。原来是慕容福,慕容鼎叫道:“福叔,福叔。”慕容福叫道:“三公子,你、你快走,留待日后报、报仇。”用尽全身之力,将他一掌击向外面。 慕容山庄诸人,这时都已经明白,纷纷飞身跃出,挡在慕容鼎身前,好让他逃走。慕容鼎咬了咬牙,转身向外冲去。 江断鸿问:“公子,要不要我带一队人去追?” 南宫玉摇了摇头,道:“由他去罢。”声转严厉:“只是其他的人,一个也休要放过了。” 这一战,杀尽慕容府上下,只走了一个慕容鼎。从此,赫赫慕容世家,就消失于江湖之中。 第十一章、婚礼(1) 第十一章 婚礼 这一战之后,南宫玉发贴天下,在金陵紫金山上,重建南宫山庄。南宫世家重建,一举消灭慕容世家,震撼天下。莫说江湖上各门各派,无不畏服,就连四大家族,也是不敢不低头。连家与南宫玉结亲,谢家主人谢正英派谢七送来贺书,陕西李家虽远,却也派人来贺。赵雪冠的父亲赵青松半身瘫痪,此时当家的是赵雪冠的弟弟赵雪缨,却喜南宫玉杀了赵雪冠,令他得以坐此宝座,又恐南宫玉以赵雪冠之事来问罪,早就第一个送来了拜贴,愿从此唯南宫世家马首是瞻。 南宫玉杀了慕容清,灭了慕容山庄,重建南宫府第。府门上,楚潇湘亲自带人,将那块“武林第一世家”的金匾重又高高挂起。虽是喜事,但南宫太君去世,南宫府上下,俱为老太君披麻带孝。 南宫府重开,江湖上各路英雄,无不借此机会,纷纷前来吊唁。府里内外,白茫茫的一片,送来的花圈仪仗,一直排到二十里外。哀荣之甚,武林一时无人能比。 南宫玉跪在灵前,已经三天三夜。 这日,听得人呼道:“山东连家,前来吊唁。” 只见连氏兄弟,带着连黛进来了。连黛一身孝服,眼也红红的,走到南宫玉身边,轻声道:“二哥,我来了。”南宫玉抬头看见她,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也微觉得有些暖意。 连黛跪了下来,道:“二哥,我与你在一起呢。” 南宫玉看着她一身孝服,问:“小黛,你为何这样穿着?” 连黛低低地道:“我已经是你的人的,也当为太君守孝。” 南宫玉神情大受震动,道:“小黛,你何必如此。” 楚潇湘看到连黛如此打扮,也吃了一惊,道:“连姑娘何以如此打扮?” 连横笑道:“南宫夫人,小黛已经与南宫公子订下婚约,夫人不知吗?” 楚潇湘再镇静,听到这消息时也不禁浑身一震,手中的玉如意落下地下,跌得粉碎。 连黛心中不安,忙向南宫玉看去,连氏兄弟心中亦是疑云大起,何以这样重要的事,南宫玉竟未告知自己的母亲。 楚潇湘强作镇定,道:“三位请稍候片刻,我与小儿有点小事要稍作商议。” 两人走进内室,楚潇湘脸色已变:“承嗣,你何时与连家姑娘订下婚约,我怎么不知道?” 南宫玉淡淡地道:“现在知道也不迟呀!” 楚潇湘厉声道:“你疯了吗?难道你忘记你……” 南宫玉冷笑道:“忘记,母亲这二十年来,不是时时要孩儿忘记吗?连母亲自己,都早已经忘记我究竟是什么身份了。母亲,南宫世家重建于武林,江湖中人会说,堂堂南宫世家之主,焉能无妻?” 楚潇湘冷冷地道:“你若当真要娶,我让你娶素素便是。” 南宫玉道:“那连黛怎么办?” 楚潇湘不耐烦地道:“连家与慕容世家本为姻亲,你与连黛订婚之事,江湖中并无人知晓。慕容家一倒,连氏兄弟便来送亲,我打心眼里厌恶这种人。一并当作慕容家余党处理好了。” 南宫玉浑身一震:“母亲,你好残忍,连黛可是无辜的,你竟要她死?” 楚潇湘冷冷地道:“在我的眼中,这个世界上没有无辜。不杀连黛,难道说你真的要娶她不成?” 南宫玉下了决心:“是,我娶她,我要她,我已经失去了丁容,我不能再失去她了。有什么危险我担着,母亲,我不许你伤害她。” 楚潇湘的眼神象刀一样锋利:“你不是想娶她,你是怕你不娶她,她就会嫁给丁容吧!” 南宫玉苦笑道:“她若是嫁给丁容,我自然非杀她不可了。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出去告诉连家,我会与连黛成亲。” 楚潇湘沉默片刻:“看来我反对也没用了,是吗?” 南宫玉冷冷地笑道:“正是,母亲,事已至此,你还不如帮我好好对待连黛。” 楚潇湘默然不语,走出房门,让丫环请连氏兄弟进入内堂商议婚事。 若依礼俗,南宫太君刚去世,若在孝中成亲,那么灵前便多一个孙媳妇。否则,便要等三年之后南宫玉孝满,方可成亲。 楚潇湘有心拖延,道不想委屈了连黛,须知在孝中成亲,便不能大办,亦不能圆房,提出还是等三年之后,再热热闹闹地迎娶连黛过门。 连黛却一定要与南宫玉共同分担一切,她道:“二哥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正是需要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分担。何况,我已经是南宫家的人了,又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呢。” 楚潇湘的脸色一变,转向南宫玉道:“承嗣,你认为如何?” 南宫玉看了连黛一眼,道:“娘,小黛一番心意,我不想拒绝她。” 楚潇湘脱口道:“可是你……”话到口边,看了连氏兄弟一言,却又不语了。 连纵点头道:“难得小黛现在如此懂事,这话也有理。” 楚潇湘冷冷地道:“承嗣,这件事,一直是你说了算,由得你吧!” 南宫玉拉着连黛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么,小婿拜见岳父,叔父。”两人拜了下去。 南宫府传柬天下,南宫府主人南宫玉与山东连家的女儿连黛于八月二十五日成亲。因在丧中,一切从简,但也有一百多桌的流水席。。 南京城中,好生热闹。宾客云集,无不夸说连家兄弟好福气,有南宫玉这样的女婿。却也有一等无事生非的小人,悄悄地在背后咬舌根:“连黛不是原来许配与慕容家的第三子慕容鼎吗,怎么这么快就与南宫玉成亲了。” 却听得一个人冷哼了一声,说闲话的人转过头去,却见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自人群中转身离去,这人虽然看似落泊,但他身上却有一股不可忽视的气质,吓得那说闲话的人掩住了口。 这人来到城西的破庙中,甩去头上的斗笠,取出怀中的酒葫芦,大口地喝了起来。月光照着他的脸,他又黑又瘦,满脸胡子拉渣,双目通红,看上去倒象个野人。纵然是认得他的人,一时之间,也难以将他与昔日的风流浪子丁容——慕容鼎联系在一起。 他正是逃出猎鹿山庄的慕容鼎。 婚礼(2) 他正是逃出猎鹿山庄的慕容鼎。 那一日山庄巨变,忽然间天地似塌陷了一般,当他回头看着猎鹿山庄在大火熊熊中慢慢地塌陷时,心中只觉得一阵悲怆。 他曾经很恨这个山庄,从童年时,这个山庄带给来的从来就都是不愉快的回忆。也许是因为他倔强,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没有母亲的保护,他永远被山庄中所有人嫌恶,不管是慕容栋、慕容梁及他们的母亲这些主人,还是看她们眼色做事的下人。 因此从小慕容清只得将他远送西域烈火神君门下。烈火神君的武功他并未曾认真地去学,但是西域,却使他得到空前的自由。而且西域还有连黛这个顽皮、任性的小师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游玩,手拉手儿地长大。 慕容世家再不得宠的儿子,在世人眼中依然是慕容世家的公子。于是在三年前连横与慕容清订下了婚事,于是他被召回了猎鹿山庄。 他回到山庄,一共只呆了三天,他就出走了。猎鹿山庄少了个三公子,江湖上多了个浪子丁容。 他的两个哥哥们在他们的父亲面前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而他却是酗酒召妓、狂赌恶斗,蓄意让他的兄长们,把他堕落的行径加油添醋地告到父亲面前。 这些年来,他贫无分文的时候、他病倒街头的时候、他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躺在烂泥里的时候,他都没有想到回他那个显赫富贵的家。他只愿自己生来就是个无父无母的浪子,他生来就不懂得勾心斗角,只愿一壶酒,了却平生所有烦恼。 这三年来,他也多次在江湖上见到他那两个威风凛凛的兄长,前呼后拥地走过,四目对望之时,皆是一片冷漠,视若路人般走过。 直到南宫玉的出现,风尘三侠结义,行侠江湖,他的生命中前所未有的亲情、友情一并有了,忽然间生命有了积极的意义。 风尘三侠的日子,不但是南宫玉平生最快乐的日子,也是他平生最快乐的日子。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慕容梁和慕容栋的面前,告诉他,我也有兄弟,真正的好兄弟。 一切在南宫玉与他的身份揭开的时候结束了。 他看着南宫玉的剑,一次次地从他的亲人身上刺入。每一次染红南宫玉白衣的,都是他至亲的鲜血。依次是他的大哥、他的父亲、他的二哥、他的嫡母、庶母们,那些爱与不爱他的,都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们。 他看着手中的酒葫芦,忽然又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生来要命令人的老人,他一次次地把他从江湖上找回来,却一次次地用居高临下的口气令他逃之夭夭。 他曾经以为他的父亲一生只懂得命令,但是,这一次次的命令,是不是也是父亲对儿子的爱呢?但是,他现在再也无法去问他的父亲了。 城中燃放的烟火那样美丽,那是为明日南宫玉娶连黛而燃放的。风尘三侠曾经生死同契,而今,他的兄弟与心上人,在世人面前一起背叛了他。 “南宫玉、南宫玉——”他怒吼一声,用力将酒葫芦掷向前方,那样深深地、从骨子里受到的伤痛,令他痛恨,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这样痛恨一个人。 如果南宫玉不曾是他的兄弟,如果他不曾这样深深地爱过南宫玉,这样深深地爱过连黛,今日这份伤痛,这份仇恨,便不会这般透彻入骨。 “三公子——” 慕空鼎浑身一震,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叫他三公子? 他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曲背躬腰的老人站在他的身后。计文是个极丑陋的人,丑得让人看了第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而此刻慕容鼎眼中的计文就更丑陋了。 慕容鼎冷冷地道:“原来是计军师,此刻南宫玉在城中设宴,你正可前去相贺,更换门庭呀!” 计文嘶哑着声音道:“三公子,你误会老朽了。” 慕容鼎怒道:“误会,父亲向来都说你计军师算无遗策。狼山比武时你在哪儿,南宫玉要灭猎鹿山庄时你又在哪儿,你不但人影不见,还带走慕容家的一半好手。若非你心存叛意,我们慕容世家又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计文道:“狼山一战之前,慕容庄主是武林之首。那南宫小儿连在武林之中立足犹是不能,我乃慕容世家的军师,怎会对慕容世家有叛意。唉,我们都过于大意了,庄主小看了那南宫小儿,我也小看了那南宫小儿。狼山一战,庄主本是稳操胜券。老夫本有痼疾,久病缠身,本来有一味灵药,我已将要到手,谁知忽然事出有变,如今想来,南宫小儿武功忽进,必是与那一味灵药有关。因此上我前去东海寻药,怎么知情况会如此忽然逆转直下,待我得知消息,星夜赶回,已经是来不及了。” 慕容鼎怒气稍敛,冷笑道:“寻药何须带走一半好手,若非你带走一半好手,猎鹿山庄何至于一夜被灭,我二哥——唉!” 计文道:“此去东海,一为寻药,二为庄主除去一个对头,因此上带走一半好手。但也幸亏如此,慕容世家得存元气。只要三公子登高一呼,必可重建慕容世家。” 慕容鼎问道:“东海有什么厉害人物,我如何未在江湖听说过?” 计文含糊道:“倘若慕容世家还是昔日的慕容世家,东海那人便是庄主独霸江湖的障碍。但是,唉,总而言之,如今再说已然无用了。” 慕容鼎苦笑道:“独霸江湖,父亲一生想的便是独霸江湖,他怎么会想得到今日慕容世家家破人亡,在武林中无立锥之地。说什么武功争霸,到头来却是一片空白。” 计文道:“不然,事情尚有可为?” 慕容鼎看了他一眼,道:“你意欲何为?” 计文道:“现在南宫玉要与连黛成亲,大宴天下,我们正可乘此机会,混入南宫世家。此时他们必然防然疏忽,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慕容鼎问:“下手,怎么下手?” 计文道:“今日南宫世家宾客不少,我派人在酒水里下毒,待得他们全部中毒,我们就可杀入南宫府,杀他个片甲不留。” 慕容鼎怒道:“不行。”他站了起来,计文不由得退后一步,慕容鼎怒道:“你可知道今日南宫府有多少宾客,你这一下毒,会害了多少无辜。慕容南宫,齐名江湖,我与南宫玉有仇,便与他堂堂正正比武了断,岂能用到下毒害人的无耻手段。” 计文冷笑道:“就任你的武功,还能是南宫玉的对手吗?” 慕容鼎大声道:“就算我死在南宫玉手中,亦是堂堂正正的慕容家子弟,不是卑鄙小人。”他扔开手中的酒葫芦,再不看计文一眼,大步地走了出去。 婚礼(3) 此刻的南宫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申时一刻,吉时已届,号炮连声鸣响。众贺客齐到大厅,赞礼生朗声赞礼,江断鸿和南宫承嗣陪着南宫玉出来。楚潇湘坐于堂上,素素一身锦衣侍立在她身边,美艳出众,惹得众宾客纷纷猜测她的身份。乐声奏起,节奏清悦而缓慢。 十六对童男童女,有的手捧花篮,有的手捧吉器,从地毯尽头处,踏着乐声的节奏走了过来。在和悦的乐声中,众人眼前一亮,四名身着吉服的侍女扶着着新娘子莲步姗姗,走了进来。 连黛穿着七色缤纷的彩衣,辉煌的彩带,远远拖在地上,拖过红毯,看来就像散花的天女。她头戴着凤冠,垂着纤巧的珠帘,自银雾般的珠光间望过去,朦朦胧胧更觉其美。 南宫玉和连黛三拜天地之后,举起酒杯,正要向众人敬酒,忽然宾客群冲起一人,大喝道:“酒中有毒。”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吃一惊,南宫玉手中酒杯落地,冒起一股白烟。 正在这时,一声:“南宫玉,纳命来。”一道白虹直袭南宫玉。 众人惊慌中,也看清了刺客面容,却正是慕容鼎。 南宫玉眼中掠过一抹喜悦之色,侧身让过这一剑,伸手一挥,卷起身边最近一张桌上的一束筷子,射向慕容鼎。他身着吉服,行动虽是不便,但武功却比慕容鼎强了许多,筷子阻了慕容鼎一下,江断鸿拨出长剑,掷向南宫玉道:“接剑。” 南宫玉一剑在手,寒光闪动,已向慕容鼎使出一招六式绝招中的“三环套日”,慕容鼎却只见眼前南宫玉的长剑化作一个大圈,大圈中又套着无数小圈,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奇招,竟不知如何抵抗,连连后退。在场的都是江湖中的高手,见到这一招时,也不禁都叫了一声“好”。江断鸿与连横左右夹击,已将慕容鼎擒住。 南宫玉忙挥手制止众人,他走到慕容鼎面前,深深地凝视着他,眼中流露着复杂的目光,道:“慕容鼎,你既然要杀我,为何又要救我。” 慕容鼎扭过头去不屑地道:“南宫玉,你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不是要救你,而是要亲手杀了你。” 南宫玉问:“你怎知酒中有毒?” 慕容鼎哼了一声,道:“这是我的事,我瞧不过那些下毒害人的行径。我恨不得杀你而后快,只可惜今日我武功不及你。南宫玉,你已经杀了我全家,你、你也一并杀了我吧,要不然,我必杀了你为我家人报仇。我慕容鼎有生之年,决不会放过你。” 连黛听得声音,早已扯下红盖头,这时见慕容鼎这般模样,心中也不禁惨然。听得他破口大骂,脸色变得极白。 江断鸿哼了一声,道:“慕容家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你只知今日骂我们,却不知这便是你老子慕容清当年种下的恶因,如今方有此报应。大公子,让我杀了他。” 连黛吓着拉住南宫玉的手,颤声道:“玉郎,不要。” 慕容鼎听得连黛如此称呼南宫玉,不觉心酸痛苦,万念俱灰,叫道:“南宫玉,你杀了我,你为何还不动手?” 南宫玉见连黛脸色惨白,露出哀求的神情。他拍了拍她的手,道:“素素,你先送少夫人回房。” 连纵心中亦有些愧对慕容鼎,道:“贤婿,今日是你们的大喜之日,还是不要动杀戒为好,免得不吉利,你以为如何?” 南宫玉沉着脸道:“慕容鼎,我曾经在祖母面前发过誓,但有三寸气在,便要杀尽慕容家的人。但是昔年我也曾与你有八拜之交,尊你一声大哥,今日若杀你,便为不义。何况你今日揭破酒中下毒的阴谋,于我们也有救命之恩,我决不会在今日杀你。” 江断鸿急道:“大公子,我们早就知道酒中被人下了毒,只不过为引蛇出洞,才不声张的。您何必归功于他。” 南宫玉沉声道:“可是他到底没教我失望,宁可杀不了我,也不教我死在阴谋之下。好,慕容鼎,你只管来杀我,但是我却要饶你三次不杀,以完这份兄弟之义。三次之后,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休想阻我杀你。今日是第一次,你去吧!”挥手道:“放他走。” 这番话,虽是大出众人意料,却是听得众人感佩不已。 慕容鼎大声道:“南宫玉,在慕容山庄,你已与我割袍断义,你我早已无兄弟之义。你今日放了我,我却不领你的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论你放过我多少次,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双臂一振,振开两人之手,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南宫玉脸色不变,对众人道:“大家请继续。” 众人知他从不饮酒,他一桌桌地敬过来,都由江断鸿或连氏兄弟代饮。直至敬完,方回到新房。连黛已听到刚才的事,见他进房,拉着他的手道:“玉郎,谢谢你。” 南宫玉笑道:“你谢我什么?” 连黛道:“谢谢你放过大哥。” 南宫玉正色道:“我放他,只为了却结义之情。三次之后,我还是会杀了他的。” 连黛道:“我早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世间男儿虽多,我只一心一意地待你。” 南宫玉反握住了她的手,凝望着她道:“我也想这一生天天只对着你,可是,有时候,我却做不到。我现在是南宫府宗,武林第一家的主人,家中之事,族中之事,武林之事,天下之事,桩桩件件都要操心。我不可能老守着妻子,以后,还会有许多时间在外头。只是撇下你,我心中实是不安。” 连黛柔声道:“你我已经是夫妻了,还说这话作什么。我知道我以前是比较任性,不过,从今天起,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妻子。玉郎,我若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也要告诉我,好让我改正。” 南宫玉点头道:“你放心,家中之事,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吩咐素素。” 婚礼(4) 连黛问:“素素是谁?” 南宫玉道:“素素是管家丫头,家中琐事,都由她料理。天色不早了,你该休息了,今日本是你我的大喜之日,但是,我有孝在身,只有委曲你了。” 连黛低头道:“玉郎,我知道,我本来就是来尽一份孙媳妇之心的。三年很快就会过去了,我会等的。”南宫玉正欲走,又转回来,道:“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连黛送他出去,才转回房中,令丫环们退下,吹了灯,躺在床上,只是翻来覆去,直到快天亮时,才朦胧睡去。 次日醒来,正在梳洗时,一个少女进来,行了一礼道:“奴婢给少夫人请安。” 连黛见这少女穿着打扮不似丫环,问道:“你是谁?” 那少女笑道:“我叫素素。” 连黛呀了一声:“原来你就是素素。”仔细看她,果然容貌举止,都十分出众。 素素走上前来,笑道:“我来侍候少夫人梳洗。”接过小丫环手中的梳子,帮连黛打扮。瞧见连黛美貌,不禁赞道:“少夫人,你真美,怪不得公子对你这般情深。今天早上他还说,让我们不要叫醒你,让你好好休息。” 连黛脸不由地一红,嗯了一声问:“他呢?” 素素道:“公子一大早就来过了,见你还未醒,就没让我们叫醒你。公子早上出去了。” 连黛惊讶地问:“出去了,去哪儿了?” 素素道:“好象是什么地方出了些事,少夫人,公子现在是武林第一家的主人,武林中发生的事,都不免要请他处理。” 连黛心中怅然若失,道:“他这一出去,要多久才回来呢?” 素素道:“少则三五日,多则一两个月就会回来了。” 素素帮着连黛梳洗完毕,来到小花厅用早膳。连黛见珍馐满桌,却只有一副座位,奇道:“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吗?” 素素恭敬地道:“回少夫人,夫人她长年吃斋,都在自己房中。二公子在外宅与江二爷他们在一起。”连黛问:“那你呢?” 素素笑道:“奴婢侍候少夫人用膳。” 连黛这才知道,原来南宫府的规矩竟是这样大,怪不得临嫁时父母再三叮咛:“嫁过去之后,就是一家的主妇。大家自有大家的规矩,比不得在家当姑娘时任性,要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好主妇。”又教给她许多必遵的规矩,如何侍奉婆婆,晨昏问安,料理家事等等。 想到这儿,猛想起:“哎呀,我该向婆婆请安去。”说着站起来,素素忙道:“公子早上已经向夫人请过安了。夫人说了,她清静惯了。让我对少夫人说,有空去坐坐也说句话,只要心到就是了,家中也就这三四个人,不必晨昏请安这么拘礼。少夫人放必罢。” 连黛哦了一声,心中既是感动,又是羞愧。既感激婆婆体谅,又羞愧自己太失礼了。又坐下来,只是一个人未免食之无味,见素素站着侍候,对素素道:“你也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好了。” 素素微有些犹豫,连黛站起来就拉着她坐下,吩咐再上一副碗筷,道:“又没有外人,是我请你与我一同吃的,我一个人吃,可多没意思。”两人一起坐下,连黛与她说府中之事,又论些南宫玉平日习惯,所好饮食等等。 从此,南宫玉不在的时候,就是两个人一起吃饭。几日下来,连黛发现,这诺大一个南宫府中,素素倒是最有权势的一个人。南宫夫人与南宫玉都从不管事,府中上下,倒只有素素一人在发号施令。只是素素对连黛从来也都是既恭敬又亲热,从未令她有一丝的不愉。两人相处越来越融洽。 南宫夫人楚潇湘终年足不出户,可江湖中无论发生大小之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如此,方保得南宫世家武林第一之名。她对连黛虽然不严厉,但也并不温和,只是冷冷淡淡地。连黛初时颇为不安,但见她待南宫玉与素素也是冷冷淡淡地,方才不再害怕。只是连黛每次进她房中,都总觉得有一种冷嗖嗖的感觉。 第十二章、赴约(1) 第十二章、赴约 自此之后,南宫玉常常外出,有时三五天,有时一二个月,行迹遍天下。南宫世家重建,想要令江湖中人臣服,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日南宫玉回到家中,却见连黛不在房中,问了丫环,皆含笑道:“少夫人吩咐过,不可以说。” 过了一会儿,连黛匆匆来了。只见她穿着一件家常小衣,头发看似匆匆整理过,却仍有些凌乱,南宫玉握着她的手,发觉她双手冰冷潮湿,问:“你刚刚洗过手了?”连黛抽回了手,神秘地笑道:“不告诉你。” 过了一会儿,从外进来一个丫环,在连黛耳边悄悄说了句话,连黛笑道:“快端上来。”对南宫玉笑道:“今天厨房中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玫瑰栗子糕,我叫她们送上来了。” 南宫玉点头道:“是素素做的吗?”连黛嘻嘻一笑:“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素素做的?”南宫玉道:“家中的点心,从来都是她亲手做的,她也不放心让旁人去做。” 连黛笑道:“嗯,是素素做的,你试试看,她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了。”南宫玉道:“没有进步便是了,怎么还会退步。”连黛抢着道:“也许这一次不会太好,不过下一次一定会更好的。” 南宫玉看着她道:“你还未吃,怎么知道是进步还是退步了?”连黛低下了头,正想着说什么,见丫环们已经端进了一盘糕点,玫瑰栗子糕来了。 连黛忙道:“玫瑰栗子糕来了,你吃吧。” 南宫玉拿了一块放在口中,一尝之下,神情微微一动。连黛忙问:“是不是不好吃?”南宫玉微微一笑,道:“很好吃。不过,我想喝口茶。” 连黛忙亲手端过茶来,喜道:“真的很好吃?那你就多吃一点。”说着,又递来一块。南宫玉先饮了口茶,方又接过来吃了。连黛十分欢喜,见他喜欢吃,道:“那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噢,我是说,我以后经常叫素素做给你吃。” 正说时,南宫承宗与素素进来了,连黛笑道:“素素,玉郎说,这玫瑰栗子糕很好吃,你瞧,他吃了这许多。承宗,你也来吃几块。” 南宫承宗听说是素素做的,笑道:“一定好吃。”伸手欲接,南宫玉止道:“承宗,你要吃,叫素素另外做一些,这些我自己留着。”素素会意,忙道:“是啊,二公子,我明天就做给你吃,我们走吧。”拉着他欲走。 南宫承宗不解道:“大哥今日怎么了,好生古怪,不过是些糕点罢了。”连黛心中不解,心想这也是平常之事,南宫玉怎么又发怪脾气了。她与南宫承宗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都是有些少年心性,连黛拿起一块栗子糕,叫道:“接着!”南宫承宗一个“海底捞月”接住,故意在素素面前一晃,放在口中,却叫了一声:“呀,太甜了。” 连黛大惊:“太甜了,怎么会。”连忙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却是淡而无味。却原来是面粉和得不均,糖都未化开,一块甜一块淡的,甚是不好吃。连黛偷偷地瞄了一眼南宫玉,轻声问:“那你刚才怎么说好吃。” 素素早拉着南宫承宗,在他耳边轻骂了句:“好驴!”忙带着众人退出去了。 连黛见房内无人,眼圈红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真笨,素素早就将作料配好了,连上火都是她看着的,我就只作这么一点事,还作不好。” 南宫玉轻骂道:“承宗这傻孩子,真是扫兴。” 连黛跺足道:“你还骂他,明明是我不好。你早就知道,还不告诉我,还要骗我说好吃。” 南宫玉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小黛,你从来娇生惯养,现在居然会为我下厨,我心中,便当这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我说的是真心话。况且,你也不过是第一次做,就已经不错了。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他学着连黛刚才的话道:“也许这一次不会太好,不过下一次一定会更好的。” 连黛破涕为笑道:“瞧你刚才可真是受罪,明明不好吃,还要硬着头皮说好吃,还要吃了一块又一块,活该,谁叫你不说的。你说好吃,我可要天天作来,你可要每天都吃上一碟。” 南宫玉笑道:“只要你肯作,吃多少我都愿意。”说着,拉着她来到窗边,笑道:“猜猜我这次给你带来了什么?” 连黛摇头道:“玉郎,你每次从外面回来都有要给我带礼物,我的珠宝够多了,你不要太为我花费了。” 南宫玉笑道:“只要你高兴,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会为你取到手。我知道你已经有许多珠宝了,所以,这次我另有一样东西送给你。”说着,打开窗子,吹了声口哨。连黛只见窗外一条白色的影子随口哨声跃进窗内,再看南宫玉手中,却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这小猫毛长长的,两只碧绿的眼睛骨溜溜直转,连黛大喜,一把抱过小猫,爱抚不已。 忽然连黛想到一事,抬头道:“玉郎,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小动物的吗,可是你今天却为了找来这只小猫。玉郎,你待我真是太好了。” 南宫玉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他转过头去,面朝窗外,缓缓地道:“不错,这府中的确都没有这些小动物,我更是从来不理会这些琐碎之事。小动物代表着脆弱,不成熟,我身为一门之长,对这些更是禁忌。可是,在我五岁的时候,我也曾养过一只小动物,那是一只小兔,我十分喜爱……” 连黛不由地问:“那后来呢?” 南宫玉仍是脸向着窗外:“我刚才说过,身为一门之长,是可以有这份脆弱的心态的。经过母亲的教诲之后,我、我亲手将那只小兔杀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曾养过任何小动物。” 连黛听得浑身冰冷,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仿佛看到当年一个五岁的小童,是如何哭着将一只自己最喜爱的小兔亲手杀死时,是如何地无奈,如何地痛苦。她也养过小动物,便是病死一只小动物,她也会哭上很久很久。叫一个五岁的孩子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动物,是何等的残忍。她不禁泪流满面,拿起南宫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道:“玉郎,玉郎,你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啊!” 南宫玉回过头来,他无泪,他轻轻地说:“好了,小黛,不要哭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南宫玉迅速走出去问:“是什么事?” 赴约(2) 素素忙上前道:“公子,前几日,有一个自称是当年败在老爷手下的人,叫七星头陀的人,来找你挑战。当日因你不在,所以悻悻而去,不想今日又来了,连江二爷也不是对手,方才承宗已经出去了。” 南宫玉皱眉道:“连江二叔也不是对手,这个七星头陀究竟是何来历?素素,你可知道?” 素素道:“我已经查过了,这个七星头陀原是一名大盗,剽悍无比,当年他在山西劫镖时,在老爷手下败过一抬招,视为奇耻大辱,这次苦练二十多年又重来,不容轻视。” 南宫玉道:“承宗如何能胜,还是我出去好了。” 素素道:“这七星头陀为人狡猾,公子要多小心了。” 说着,来到大厅,见厅上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头陀,正与南宫承宗打斗。南宫玉喝道:“住手!” 两人分开,那头陀看着南宫玉问:“你是谁?” 南宫承宗道:“哼,你这头陀,你要找我大哥比武,我大哥来了,你却不识。” 七星头陀上上下下打量南宫玉好一会儿,眼中尽是迷惑之意:“我听说南宫玉是江湖中有名的英雄人物,怎么你却不象。” 南宫玉心中微怒,道:“如何不象?” 七星头陀看着他道:“我只道南宫玉必是英雄盖世,相貌威武。哪想到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不如说象个姑娘,我只怕我这一拳下去,你可经受不起。”摸了摸自己的头道:“当年我败在南宫远手下,只道练成了这等武功,就可以找他报回仇了,但是看你这样子,可不经不打。喂,南宫玉只要你拿下门口那块牌,不要称什么武林第一,我就放过你了。” 南宫玉淡淡一笑:“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也要打过方知。” 七星头陀大怒:“我看你不经打,才放过你。你自己找死,可就休怪我了。”说着,举起禅杖,挥开来,果然是威风凌凌,不可抵挡。 南宫玉方才仔细看他武功,果然内力深厚,力大无穷。但他南宫世家家传的“射日剑法”,原是对付这等阳刚的武功,十分有用。这套剑法中,每一招都有一个日字,试想那太阳本是最阳刚的东西,“射日剑法”中的武功,却尽是追日,射日,贯日等招名,自然是更为刚猛了。 七星头陀一杖杖地击过来,南宫玉身形微动,每每在毫发之间躲开,他的长剑却仍未出鞘。 七星头陀怒道:“南宫玉,你为何不出剑,你是看不起洒家吗?洒家的禅杖可不长眼睛,你要是再不出剑,死在洒家杖要,可是你自找的。” 南宫玉长啸一声,道:“大师说得对,刀剑无眼,在下要出招了,你自己小心。”一剑斜斜刺出,七星头陀脸色一变,退了一步。 方才南宫玉步步后退,正是瞧他的招式,此时一招三式刺出,正是七星头陀的要害之处,,他谋定而动,正是攻其不备了。 七星头陀招式一滞,步步后退。他这七星杖法一旦施展开来,便如大江东去,气势磅礴,偏是南宫玉心细如发,竟于毫微间瞧出他的破绽,处处抢先,七星头陀杖招一旦为他所阻,之后数招,便难以挥洒如意。 斗了数十招,南宫玉忽然一个转身,轻飘飘地退开,微笑道:“大师,承让了。” 七星头陀一怔,忙低头看自己身上,却见自己的衣襟前不知何时已经被划破了浅浅的一道剑痕,若这剑痕再深上一寸,自己早就没命了。七星头陀面如死灰,知道刚才若不是南宫玉手下留情,自己早已经没命了。他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苦练了二十年,以为可以报南宫远的一剑之仇,谁知连他儿子也打不过。我七星头陀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大吼一声,竟一杖向自己的头顶击落。 南宫玉忙抢上前一步,止道:“大师不可——”蓦然见七星头陀眼中杀气一现,手中杖已变招,一杖反向南宫玉击下。 众人见这头陀竟然如此奸诈,南宫玉要救他,他反而偷袭于南宫玉,惊呼声中,只见南宫玉已是变招不及,只是将身一侧,这一杖,重重地击在他的左臂上,将他击得飞出。 素素与南宫承宗抢上前去扶住了南宫玉,江断鸿一声呼啸,众门客已经团团围住了七星头陀。南宫玉站直了身子,道:“我没事。”他虽然左臂中有血迹渗出,但那一杖并未伤及内腑,倒也伤得不算太重。 却见七星头陀胸前尽是鲜血,瞧他的脸色,反比南宫玉更难看了三分,原来南宫玉在那一刹那忽见七星头陀脸色有异,他反应何等之快,本是左手去抓禅杖,此时变招已经来不及了,却将身一偏,右手之剑已经刺向七星头陀。七星头陀虽然暗算了他,可自己也被南宫玉伤得更重。这等经验,这等应变,原是南宫玉经无数次生死决战中,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差上半点,就足以致命了。 七星头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好,好一个南宫玉,我不及你,你杀了我吧!” 南宫承宗气愤地道:“我大哥仁义相救于你,你竟然暗算我大哥,就让我来杀了你,为我大哥出这一口气。”执剑就要上前。 南宫玉喝道:“住手。” 南宫承宗忙止步,将剑呈给南宫玉道:“大哥,你是要亲自动手吗?” 南宫玉摇了摇头,喝道:“放他走。” “放他走?”南宫承宗不解地道:“就这么放他走,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七星头陀也道:“南宫玉,听说你对仇家向来心狠手辣,你放我走,可有什么目地吗?” 南宫玉淡淡一笑:“你当我是仇家,我可没当你是仇家。你若还是不服气,你伤好之后,还可再来。” 七星头陀不信道:“我打了你一杖,你不记恨吗?” 南宫玉道:“怨怨相报何时了,我与大师并无过节,只是意气之争,何必看得这么大。素素,把伤药给我。”他将创伤药递给七星头陀道:“大师,这是我南宫家的伤药,效果要比一般的伤药好,大师伤好之后,不论何时再来,我南宫玉均可奉陪。” 七星头陀接过伤药,忽然长叹了一声:“你不计较我出言无礼,你不计较我暗算于你,我要自尽你出手相救,我受伤你赠药。南宫玉,南宫玉,你不愧为武林第一家的主人,如何仁义,我七星头陀夫复何言,我不如你,不但武功不如你,这气度更是不及,我服了你了。从此这世上,再没七星头陀这个名号了。”说罢,转身就走。 南宫玉道:“大师请留步。” 七星头陀转身道:“怎么?” 南宫玉微微一笑道:“大师,既然来了,何不喝南宫府的一杯水酒。” 七星头陀回头道::“你要请我喝酒,为什么?” 南宫玉道:“能够为了一招失利,埋头二十年练功,又能够一下子放弃二十年的仇恨之心,这等人物,南宫玉不知可否与他交个朋友?” 七星头陀大声道:“能够交到南宫玉这样的朋友,虽死无憾。” 南宫玉微笑道:“大师请先下去疗伤,明晚我在后面水阁与大师共饮。” 赴约(3) 七星头陀出去后。南宫承宗走进来,轻声道:“大哥。” 南宫玉应了一声道:“什么事?” 南宫承宗道:“据探子回报,慕容府仍有一批死党,现在拥立慕容鼎为首,仍不死心,处处与我们作对。大哥,你看如何处置?” 南宫玉淡淡地道:“谅他们也不成气候,让江二叔带人去解决便是了。” 南宫承宗道:“大哥,小弟想亲自去。” 南宫玉摇头道:“你的武功不及慕容鼎,这段时间,你不用办别的事了,我要将南宫家的全部武功传授与你,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先练好武功。” 南宫承宗惊讶地说:“大哥要将全部武功都教给我?” 南宫玉点头道:“我不但要将武功全部传授给你,还要逐步把府中之事务都交给你。慕容家兄弟阋墙,我南宫家的兄弟,却是骨肉同心,无分彼此的。” 南宫承宗跪了下来,颤声叫道:“大哥。”大哥对他好,他心中早知,但是大哥竟对他这么好,世上哪一个兄长,能够比得上他呀。他毕竟不是南宫玉的亲兄弟,他毕竟是庶出,但大哥待他,更胜过亲生骨肉,甚至胜过对他自己。 同样,在他的心目中,大哥的位置已经和他的父亲一样重要的,甚至,比父亲还要重要了。 南宫玉扶起承宗,道:“好了,你们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都出去了。 平时,南宫玉虽有守孝之制,但是,他每晚都会到连黛房中,两人说说笑笑。但今晚,连黛没有等到南宫玉来。 想到今日,南宫玉听到慕容鼎的消息时,神色有点不对,在场众人,也只有她看了出来。今晚南宫玉没来,她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毕竟,风尘三侠在一起那么多时候,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乘着月色,她独自来到后花园。沿着太湖石玲珑假山绕行,在西北角的金风玉露亭中坐下。 她忽然发现,今夜不眠的人,不只她一个。 湖面石航上,独有一人,临水而坐。 她静静地走下去,小心地不要打扰了对方。 南宫玉坐在石舫上许久,他抬头看着远方,举起笛子,连黛仔细听,他吹的却是一支古曲《思远人》。 连黛的心,也随着那笛声,飘到了那过去。那时候,风尘三侠,形影不离;到如今,各自安命。自己犹有幸与玉郎在一起,可是丁容,却永远变成了她们的敌人。 不知不觉,笛声已经停了下来。只听得南宫玉低吟道:“饮徒歌伴今何在,雨散云飞尽不回,从此香山风月夜,只应长是一身来。”他轻叹一声,低低地自语道:“从此香山风月夜,只应长是一身来。你,你可再去过香山吗,你还记得这首诗吗?丁容呀丁容,为何你要是慕容鼎,为何你要是慕容鼎?”他长啸一声,这一刻,他虽拥有一切,可是他的心中,却与那浪迹天涯的慕容鼎,同样孤寂。 连黛轻轻地走出去,叫了一声:“玉郎——” 南宫玉一惊,厉声喝道:“谁?” 连黛忙道:“是我。” 南宫玉冷冷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连黛,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陌生,他并没有理连黛,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黛呆立在园中,忽觉一阵寒意袭来。她发现,南宫玉仍有许多时候,是她完全不了解的,这一天夜里,没有人看到,连黛独自一人站在园中,哭了。 第二天,她就病了。 南宫玉来了,连黛紧紧地抓紧了他的手:“玉郎,你昨晚为什么不理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玉郎,你说呀。” 南宫玉的眼中有着歉疚:“小黛,对不起,昨夜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昨夜,我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我不知道,这样会伤着你,你真傻,为什么把这一点小事这么放在心上呢?” 连黛打了个冷战:“玉郎,昨夜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觉得我要失去你了,我好怕。玉郎,你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南宫玉抚着她手道:“你放心,小黛,我一定会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的,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了,等你病好以后,我带你去游湖,去外面都带着你,好吗?” 连黛破涕为笑,心中虽有一丝忧虑,也暂时放置脑后了。 当晚,南宫玉在后园水榭中设宴,请七星头陀入席,与众人一起痛饮。江南各路武林人物作陪。 七星头陀举杯道:“南宫玉,你果然是个英雄豪杰,我服了你,可不只是服你的武功,而是服你的本事。你这个位置,天天有上门找麻烦的,你能把麻烦变成朋友,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好,这江湖是你的了。我去了,以后只要你有一句话,我七星头陀就交给你了。” 南宫玉微笑道:“大师言重了。” 酒宴正酣,一名侍从匆匆进来,手执一封书信道:“大公子,刚才有人送来一封急信,说要亲手交给大公子。” 南宫玉接过信,只见那信封与寻常的信封不同,纸质奇特,有金属的光泽,拿在手中,却是十分柔和,且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香气非兰非馨,若有若无。南宫玉打开信封,那信却是写在一张淡红色的小笺上。 坐在南宫玉左手的是谢家的一名子弟叫谢玉石,谢家对于古董名贵之物极有鉴赏力,他虽看不见这小笺上写的是什么,但见着这小笺的颜色、大小、与纸质,不由地惊呼道:“薜涛笺——” 这薜涛笺是唐代才女薜涛亲手所制的诗笺,在当时已经是极为名贵,更何况距今已经有七八百年,近乎绝迹,价值当以连城来算。是什么人有这么大手笔,竟以薜涛笺来下书?宴中诸人,脸色也都变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座中有一二见识极广的老人,却似想到了什么,露出惊惧的神情。 薜涛笺很小,只能写上一两首诗,因此南宫玉手中这封信,绝对不会超过十句。但南宫玉看着它时,眼光久久不能移开,便是看万言书,所用时间也不过如此了。 七星头陀问道:“南宫公子,这信上写些什么?可要我们效劳?” 江断鸿问道:“大公子,我们要不要结束酒宴?” 他连问了三声,南宫玉才忽然回过神来,微笑道:“不必不必。江二叔,你代我向各位敬酒,代我陪个不是。本当陪各位尽兴,怎奈佳人有约,在下只得先行一步了。” 连横疑心大喜:“是哪一位佳人有约,竟可以令你召之即去。” 南宫玉将手上薜涛笺递与他,道:“二叔自去看罢。”说罢,连众人都不再多看一眼,径直走出水榭而去。 连横看着南宫玉疾行而去,才想到看看手中的小笺,一看之下,大叫一声:“不好——” 江断鸿忙夺过他手中的纸笺,却见上面只写了几句话:“闻君复得武林第一家之位,妾不胜欣喜,于白玉京、长生殿中备得薄酒,与君共饮。知君虽不羁,亦不致令妾久候。”落款却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四个字“不老仙姬”。 江断鸿执着纸笺坐倒在椅子上,不由得脱口而出:“不老仙姬。” 这四个字如果空中响了一个炸雷,在坐武林中诸大老,倒唬倒了一大半,未曾吓着的那一小半俱是年轻识浅的,问道:“不老仙姬是谁?” 江断鸿忙将手中的薜涛笺收了起来,强笑道:“没什么,是各位听错了。哦、哦,对了,我是说让厨房给各位上神仙鸡。我这就去看看菜上来了没有。”说完,急匆匆赶了出去。 他赶到外面,南宫玉已经踪影不见了,他急问道:“大公子去了何处?” 左飞道:“大公子到书房写了封信交给素姑娘,就带了佩剑走了。” 江断鸿顿足道:“糟了,他带了多少好手去?” 左飞道:“他一个人也没带。” 江断鸿顾不得再说一句,直冲到马廊里,抢了一匹好马骑上急追。 追至城外狮子山时,果见一人白衣身影,江断鸿大呼:“公子且等我一下。” 那人回过头来,江断鸿一怔,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那少年微笑道:“南宫公子知江二爷会赶来,特令我在此等候。” 江断鸿急问:“我家公子爷呢?” 那少年遥指着江上一只大船道:“不老仙舟,已经载着南宫公子前往不老宫了。” 江断鸿极目远眺,只见江上一艘大船扬帆而去,船头独立一人,白衣飘飘,已经去得远了。 赴约(4) 忽闻东海有仙山,山在飘渺虚无间。 南宫玉踏上不老仙宫,便觉得已经处于飘渺虚无之间了。 雾,浓雾。 自船开出的那一刻起,四周便一直处在浓雾的包围之中。看不清船行驰的方向,也看不清太阳。 事实上大多数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太理会四周的环境了。 因为船上什么都有了。 船上有天下极品的美酒,有天下最好的厨子,有着一队乐师演奏音乐,也有几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殷勤地侍候。 美人并不多,但却各有特色,且都十分懂事体贴,绝不会给男人任何麻烦。 “事实上只有嫌命长的蠢男人,才会觉得女人越多越好。对着一个女人就体验到温柔似水;对着两个女人的话,那就象有一千只鸭子在你耳边聒噪一样;若是对着三个女人,天哪,不是你在享受女人,是女人在瓜分你了。历代皇帝均不命长,无非是女人太多了,人一多,麻烦就多。”林驰晨手执着一杯春酿,倚在一个美人的怀中懒洋洋地道。 现在船舱中当然不止一个女人,但真正的美人只有一个,也就是林驰晨身边的一个,其余的只是丫环,只是在旁边侍候着。 南宫玉却面对着窗外,看着茫茫大雾,并不理会,他的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 林驰晨微笑道:“但是一个女人也没有,人生未免太没意思了。”他先后安排了三个女人,未到南宫玉身边,便被南宫玉身上散发的泠气吓得倒退三尺。 南宫玉冷冷地道:“我已经有一个女人了。” 林驰晨微微一笑:“你的妻子吗?想不到你如此道学?” 南宫玉道:“中原三公子身边都少不了美女,赛着看谁身边的女人更美,现在其他两人已经不复存在,你还改不了这个毛病?” 林驰晨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这怎么能算是毛病?” 南宫玉站了起来,仍看着窗外:“好象自你出道以来,只在女人身上证明了你是个男人。你的人生,只是为了女人而活吗?” 林驰晨脸色也变了,跳了起来怒道:“南宫玉,你说什么?” 南宫玉淡淡地道:“不老仙宫出来的弟子,武功自然不差了,却为何一直不能独霸江湖?” 林驰晨哼了一声,南宫玉继续道:“不老仙宫三十年来一直派子弟在江湖上寻找武林中最出色的人到不老仙宫去。不老仙宫的弟子有着最好的先决条件,为什么不老仙宫出来的弟子不能成为武林霸主。” 林驰晨怒道:“南宫玉,你太放肆了,若不是师父有令,武功第一人早就是我了,怎么会轮到你的头上来。” 南宫玉冷笑道:“所以你就借着这个借口不思上进,所以我会倒霉到被你师父召见。锥子在口袋里也会扎出来,宝剑埋在土里也能气冲斗牛。你若真有雄距天下的霸气,你的师父怎能阻得了你。” 忽然听得有人在轻轻地拍手:“说得好,晨儿,你就少了南宫玉这份心性。武功不好可以炼,可是一个人的心性气度,却是天然生成的。” 这声音又轻、又柔、又美,但入耳却清晰已极,这时四下渺无人踪,但这声音却似就在耳畔。 林驰晨听这声音,立刻跪了下来:“师父。” 南宫玉吃了一惊,他本已经向外走去,脚步立刻停顿。 只听那语声缓缓接道:“你害怕了么?你可知道这是何处?” 南宫玉微微一笑:“原来宫主一直在船上。” 那语声缓缓地道:“南宫玉,你错了,我一直都未曾离开过不老仙宫。” 南宫玉到此时才真的吃了一惊,道:“难道不老仙舟就是不老仙宫。” 那语声笑道:“不老仙舟是不老仙舟,不老仙宫是不老仙宫,又怎么会一样呢?” 南宫玉脸色变了:“你离我们这儿有多远?怎么能够听到我们说什么,做什么?” “莫说你已经到了长生岛,你便还远在千里外,我亦知道你所有的事,你吃惊了么?”这神秘的语声,初次笑了出来。笑声更有如风振银铃,珠落玉盘,使人根本用不着见到她自己,只听得这笑声,就愿意为她牺牲一切。 就连南宫玉亦不禁赞道:“宫主玉音,如天籁之声,令人听而神醉。” 那声音笑道:“那你想不想见我。” 南宫玉微笑道:“既入宝山,焉能不见宫主一面。” 那声音道:“那你就出来吧!” 南宫玉顺着声音走出了船舱,忽然怔在那儿了。 船已经停下,但四面俱是浓雾,只有一条山路通向远方。 南宫玉顺着路,越走越高,在清晨的浓雾中上了山,始终都在浓雾的包围中。 此刻,山已高,他甚至已分不清这是云?是雾? 此刻,虽仍有林驰晨在他身畔,但南宫玉站在这高山上,迷雾问,心头却不禁油然生出一种寂寞萧索之感。 放眼望去,巍峨的山峰,在迷雾中显得有说不出的漂渺,说不出的虚幻。 他眼中所瞧见的,似乎已再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就连站在他身畔的林驰晨,看来也是那么遥远。 此刻,唯一真实的,只剩下他自已——他自已心头的感觉,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任何言语都难描摹。 他心中茫然中又带着一些兴奋,他平生第一次遇上如此不可掌握的事情,却更激起了他的挑战欲。他猛然回头问林驰晨道:“还要往哪里走?” 林驰晨似乎也有些迷醉,随手往上面指了一指.南宫玉顺着他手指处望去—— 雾,只有雾,浓密的雾,乳白色的雾。 南宫玉皱眉道:“你莫非认错了?” 林驰晨道:“没有错。” 南宫玉道:“但那里没有路,那里只有雾。” 林驰晨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神话中的仙宫,自然应该在天上” 南宫玉动容道:“天上。” 林驰晨微笑道:“不错,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南宫玉变色道:“你莫非在说那‘不老仙宫’只不过是漂渺虚空的传说?可是刚才我明明已经听到你师父的声音。” 林驰晨道:“该让你见到的时候,你自然会见到的,急也无用。” 南宫玉抬头望去,雾似乎更加浓了。但是,这时浓雾已渐渐现出一圈七彩的光晕。 光晕渐大,色彩也渐渐绚丽,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山峰,浮沉在这灿烂辉煌,绚丽无方的七彩光晕里,似有似无,似真似幻。 这当真是神话般的美,美得已近庄严,美得令人忍不住要生出崇敬之心,几乎要跪下去,向它膜拜。 忽然间,一道强烈的金光,撞碎了那七彩的光晕,箭也似的笔直照了下来。金光照射之处,一条有着无数级石阶的道路,竟奇迹般在迷雾中出现了,在这光芒映照下,发出白玉般柔和的光辉。 南宫玉已不由自主被这奇景所慑,呼吸都似已停止。 林驰晨肃然道:“这就是天上白玉京,它终年都隐藏在浓雾里,每月只不过出现一次,每次只不过短短的一瞬。” 南宫玉失声道:“果然有如此神妙吗?” 林驰晨冷笑道:“你如今可相信了么,世上毕竟是有些接近神话之处的。你等自以为在江湖上可以雄霸一方,却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见无数级石阶延伸到天边的无穷处。南宫玉纵然用尽目力,也瞧不见顶——顶上雾色凄迷,云生雾绕。 石阶前,有一块白玉石碑,碑上刻着字:“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摩我顶,结发受长生。” 石阶两旁,生满了奇花异草,在风中摇曳,越发地不似在人间了。 那声音却又已经传来:“你觉得我这儿如何?” 南宫玉微笑道:“在这氤氲的云雾中,在这无尽的天梯下,的确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足以慑人。”但此刻呈现在南宫玉面上的,却已非敬畏之色,而是一种会心的笑容,似乎已了解了什么。 云霞迷雾,无尽的天梯看来仿佛更高了、高得令人屈膝膜拜。 那声音叹道:“你还是这样漫不在乎的吗,我真怀疑,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会令你动心动情,令你失色失态。” 南宫玉也叹道:“我不知道,或者,我见了宫主以后,能够有令宫主满意的表现。” 那语声道:“你且抬起头来瞧瞧。” 南宫玉抬头望去,这才发现面前又有一道高耸的石门,圆形的弯顶,显得非凡的辉煌、美丽。 这是件无懈可击的建筑物,每一方石块的构造,都毫无瑕疵,但就在这上面,又有着令人胆寒的刻字:“一入此门,再世为人。” 那语声缓缓道:“你可瞧清楚了么?” 南宫玉笑道:“这么大的字,我怎会瞧不清?” 那语声道:“你还要上来?” 南宫玉笑道:“你若下来,我就不上去。” 那语声轻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这样说话?” 南宫玉微笑道:“这人世我活着也未必有多大的意思,我倒很想试试再世为人的滋味。” 于是,语声便又奇异的消失,不复再闻。 南宫玉大步走了上去。 他虽也明知自己一入此门,纵然生回,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只怕将要改变——只怕真的要有如“再世为人”。 但他还是大步而上。 PS:四个美人的故事正式定名为《绝色倾城——花蕊夫人》,由华艺出版社即将出版,请大家支持原创,支持正版. 这里是花蕊夫人的封面,有作者大头照一张。http://bbs.jjwxc.net/showmsg.php?board=115&id=632&msg=紫竹林 第十三章、传功(1) 第十三章 传功 慕容鼎望着窗前的月亮,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夜紫竹观中,他与南宫玉对饮的情景来。 那一夜的月色很象今夜,月光如水,风吹竹叶。 他喝着猴儿酒,南宫玉、连黛就坐在他的身边,欣赏着月色。 他又想到另一夜他与南宫玉飞骑数百里,在关洛道上,那疾风扑面的感觉,那两人同心的感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白天他们走在龙门山道上,他无意中念了一首诗,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饮徒歌伴今何在,雨散云飞尽不回,从此香山风月夜,只应长是一身来。” 他曾经行刺南宫玉,但却未能够成功。男儿生在世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岂能不报。他又想起了狼山会战前他与南宫玉的见面。这个时候,他才能够深深地明白了南宫玉当时的心情。 他对南宫玉的恨意越深,他却能够明白南宫玉的所思所想,他们已经成了生死仇敌,他却对南宫玉有种心心相印的感觉。 “三公子,你在想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计文:“军师,有什么事吗?” 计文道:“三公子还是打算与南宫玉一决生死吗?” 慕容鼎点头道:“若想使慕容世家重新堂堂正正地立于武林之中,我与南宫玉必须在狼山上再一决生死。下毒也罢,行刺也罢,一旦落了下乘,就算杀得了南宫玉,慕容世家在武林中,也得不回武林第一世家的名位了。” 计文冷笑道:“公子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南宫玉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人物,武林争霸,除了武功,还要有心计、有手段、有耐心。三公子,你天性不羁,这三样,你一样都不及南宫玉啊。” 慕容鼎叹道:“也许罢,我生来便不是一个争霸天下的人。军师你有心计、有手段、有耐心,难道说凭这三样就可争霸天下了吗?” 计文叹道:“公子心意已决,属下亦难改变。因此属下有意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请看。” 慕容鼎看着计文从身后侍从托着的盒子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本书卷来。慕容鼎接过书卷,看着封面上的四个字:“《长生剑诀》,这是什么?” 计文脸色凝重:“这便是不老仙宫至高无上的剑法秘笈——《长生剑诀》。只要习成长生剑法,天下无人能敌。” 慕容鼎看着眼前的计文,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只觉一阵寒意自足底升上来:“不老仙宫至高无上的剑法,军师你从何而来?” 计文露出神秘的微笑:“你忘记我此番东海之行了吗?” “东海之行?”慕容鼎遥望东方,喃喃地问。 南宫玉终于走了进来,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一条甬道,令得他走了整整一天,只因为这甬道中的人和事,令得他太吃惊,也太震憾了。 但是他终于还是走了进来。 高高的宫室,上面端着着一个女子。 她虽然没有动,南宫玉也没有瞧见她的脸,却已感觉出她那种绝世的风仪,绝代的美艳。他竟不由自主为之震慑,几乎不能开口。 只听那熟悉的语声自轻纱中传出,一字字缓缓说:“很好,你终于来了。” 南宫玉却已经没有了门前的傲态,道:“南宫玉见过不老宫主。” 不老仙姬道:“你见着了什么?” 南宫玉轻轻地道:“我见着了许多人,许多我做梦都没想到还能见着的人。” 不老仙姬微笑道:“是些什么人?” 南宫玉道:“我见着了只在听闻过的师祖‘一剑平关洛’关少功前辈,他的功力更胜往昔;我也见着了十五年前的武林盟主‘义薄云天’温馗前辈,我在他的手底下走不出十招;我还见着了昔年的‘武林第一美女’燕如意前辈,她的容貌比传说中的更美,且比传说中的更年轻……”他淡淡地数说着这些只消轻轻在一言一行便可使武林地动山摇的人物,却并没有象以前进入的那些人一样,显得兴奋,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倦意。 不老仙姬淡淡地问:“见了这些人你可想到了什么吗?” 南宫玉轻轻喟叹一声:“我见到第一个第二个的时候,十分激动。但是见得多了,却反而不再激动。” 不老仙姬问:“为什么?” 南宫玉道:“我只是想着一件事,他们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儿,放弃了他们在武林中如日中天的名望与地位,放弃了幸福的家庭和自己的责任。不老仙宫究竟有什么东西令得他们这样痴醉?” 不老仙姬道:“你跟我来。” 南宫玉跟在她的身后,林驰晨远远地看着她们走过,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他想不通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未看到南宫玉完全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他已经见过很多例子了,在不老仙姬摄人的魅力之下,在不老仙宫惊世骇俗的能力之下,很少人象南宫玉这么冷静的。 他不是不动容,只是动容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他虽然动了容,却自始自终未曾动过心。 林驰晨心中暗道:“南宫玉呀南宫玉,你进了长生殿之后,若还能不动心,你绝不是一个活人了。” 传功(2) 长生殿,却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此时南宫玉已经站在长生殿中了。 长生殿中,只见四周石壁上刻满了无数的文字图形,连绵不绝,宫殿顶上悬着一颗明珠,照得一片透亮。 南宫玉望着石壁,久久不能言语,整个身心,已经沉浸在这些武功秘笈图谱之中了。 不老仙姬站在他的身边,悠悠地道:“这些武功秘笈,世上之人,穷一生精力,亦未必能够得窥百分之一二。” 南宫玉回过头来,顿时怔住了。 不老仙姬已经取下她的面纱。 那一刹那,天地似乎已经停顿了。 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么美的女子。 南宫玉的心中,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便是“倾国倾城”。 她美得可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奉在她的面前。 南宫玉久久地凝视着她,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我现在终于明白,外面那些人为什么可以抛弃这世上的一切,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不老仙姬微笑地道:“不老仙宫不仅有着四时不败之花,长生不老之果,世上最奥妙的武功秘笈,还有——人。世上最出色、最完美的少年英雄,绝世美人,而他们在这里依然年轻。你可知道为什么?” 南宫玉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 不老仙姬衣袂轻扬,已经转身坐下,她一举一动,皆是那么婀娜多姿,无一不美。她悠悠道:“自古道:红颜薄命,英雄多难。千秋万载,何以竟从来未有一个英雄美人得以善终,我偏不信这话。我自幼时起,行诸般事,无一不成。我少年时便成一派之主,我接手时,它在武林中还是个邪教,我在后山发现了长生果树,我建立了白玉京、不老宫。于是将武林中的少年英雄,绝世美人接到此处来,同享长生果,共享这世外桃源的生活。不老仙宫,自此成为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圣地。” 南宫玉轻叹了一口气:“不错,不老仙宫的确已经成为武林中的圣地了。” 不老仙姬含笑看着他:“现在,你心中想到了什么?” 南宫玉犹豫了一下:“这——” 不老仙姬道:“不管你想到什么,你只管把自己此刻最想做的事说出来。” 南宫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不老仙宫果是人间仙境,南宫玉当真不虚此行。怎耐天境虽好,却非我这等凡夫俗子能够长留的,我该走了。” 此刻便是不老仙宫忽然倒塌,亦不能比南宫玉的话更令不老仙姬吃惊了:“走?你为何会想到要走?” 南宫玉道:“南宫玉接笺而至,闻不老仙宫盛名而来,见着了仙宫的不世神功,见着了仙姬的绝世仙姿而去,足够了。” 不老仙姬道:“难道你不想留下来,与我共享这人间仙境,长生之乐吗?” 南宫玉道:“我知道,这是宫主恩赐于天下英才俊杰的不世奇遇。” 不老仙姬厉声道:“正是,南宫玉你何以不知好歹,侮我心意?” 南宫玉叹道:“宫主错了。” 不老仙姬眼波流转:“我错了?我错在何处?” 南宫玉道:“只因不老宫搜集了天才英雄少年,绝色美女。以致世无英雄,世无美女。宫主不以为错,反而得意洋洋,叫南宫玉实在不敢苟同。” 不老仙姬脸色已变:“你说什么?” 南宫玉道:“英雄争锋天下,逐鹿中原,方成英雄本色。美人倾国倾城,红花亦须绿叶相扶,方能相映相成。他们于年华正茂之时,放弃一生所有的追求,来到这儿。这儿纵然有绝世的武功,却不能扬威世上,又有什么用?这儿纵然能令青春美貌长驻,但无人欣赏的美人,是何等的寂寞?他们甘愿留下来,是因为这儿能够满足他们对物欲的所求。可是,当他们守在这儿,等候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她)们已经不再是威震天下的英雄,亦不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在世人眼中,他们已经成仙,但在南宫玉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了无生趣的木偶人了。” 不老仙姬怔住了,喃喃地道:“木偶人,了无生趣的木偶人。木偶人、木偶人,难道说我这一生的苦心,只不过造就了一群木偶人而已吗?”她忽然纵声狂笑起来,她狂笑着奔出长生殿,狂笑着把南宫玉一人扔在了当地。 南宫玉看了看四周的石壁,石壁上刻着绝世的武功秘笈,任何一个学武之人,见到此处,必然是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甚至性命可以不要,也就抓紧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刹那的时间,目不转睛地要把这石壁上的武功记下来,学过来。 南宫玉却闭上了眼睛,趁着这一刻此处无人,躺在正中一张云石榻上舒舒服服地睡起了大觉,却不知这张云石榻本是不老仙姬的座位,自不老仙宫建立以来,没有第二个人碰一下,更别说在这上面睡大觉了。 “当——” 一缕悠悠地琴声,回响在长乐园中。 不老仙姬轻抚着古琴,林驰晨垂手侍立在她的身后。 不老仙姬问道:“晨儿,你觉得他如何?” 林驰晨沉吟了片刻,道:“这十年中入宫之人,皆比不上此人。” 不老仙姬道:“那么,与那人相比如何?” 林驰晨脸色变了一变:“那人真是天地间所生的一个恶孽,论武功,论心计,弟子至今还没见过象他这样的恶魔。南宫玉虽然冷静无情,却仍不及他。” 不老仙姬忽然露出了微笑:“你错了。” 林驰晨忙低头道:“是,弟子错了。” 不老仙姬道:“我尚未说错在何处,你如何就认错了?” 林驰晨道:“师父智慧,浩如烟海,弟子怎及师父之万一,师父若说弟子错了,那弟子一定错了。” 不老仙姬忽然脸现落寞之色:“不但你错了,我也错了。” 林驰晨大吃一惊:“不,师父怎么会有错呢?” 不老仙姬叹道:“我若不会有错,十年前便不会弄出这个恶孽来了。” 林驰晨低头不语,不老仙姬道:“那人有欲而无情,南宫玉却是有情而无欲。” 林驰晨犹豫道:“可是南宫玉的武功,却非一蹴可就。” 不老仙姬微笑道:“我自有主张,你去叫南宫玉过来。” 林驰晨脚步渐渐远去,不老仙姬的琴声却仍在继续。 良久,不老仙姬长叹一声:“你听到了什么?” 南宫玉已经站在她的身后:“我什么也没听到。” 不老仙姬微笑道:“为什么?” 南宫玉答道:“因为我根本没去听你的琴声。” 不老仙姬道:“我很奇怪,你算得少年得志,是什么原因使你对一切都毫无感应?” 南宫玉忽然笑道:“仙姬,我知道不老仙宫几乎可以满足世上任何人的任何外在欲望。而你,你知道每一个进入不老仙宫的人,他们心里到底想到什么?你不必缚入他们,他们自己就会留下来。你不必去争胜天下,天下英雄自愿入你的掌握之中。自你建立不老仙宫起,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得出你的掌握。可是你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老仙姬问:“你肯告诉我吗?” 南宫玉道:“我只想作我自己。所以,不管不老仙宫能够给我什么,我都不感兴趣。” 不老仙姬轻笑一声:“是吗?”忽然转身,一道掌力已经击向南宫玉。 南宫玉相迎而上,瞬间已经反击七掌。不老仙姬玉掌一带,她的衣袖已经缠住南宫玉的双手。南宫玉顿时站立不稳,倒向不老仙姬。 不老仙姬惊呼一声:“原来你是——”她松了双手。 南宫玉站了起来,淡淡地道:“是又怎样?” 不老仙姬大笑道:“好、好、这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忽然双掌伸出,已经与南宫玉双掌相接,南宫玉只觉得双手似被粘住了一样,再也挣脱不开,接着双掌之中,有一股热气自掌心劳宫穴上冲经自太渊穴、神门穴、曲池穴上至肩井穴,再至大椎穴、命门穴、尾闾穴、丹田穴再上冲膻中穴至直百会穴。 他起初便已知不老仙姬要输送内力给他,忙欲调整内息,慢慢接受。可是尚未准备好,这内力便越行越快,到后来竟如排山倒海似地压过来,他的内力根本无法自控,只能顺着不老仙姬的内力行经而行。他只觉得自手掌开始热至全身,越来越热,浑身上下便似要炸开了似地。大叫一声,只觉得全身已经不属于自己,忽然间心头一轻,却似是灵魂已经离开了肉身,飘在空中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得小鸟啾啁,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长乐园之中。他回过头来,却见不老仙姬倚在他身后的树下,脸色苍白,她身上摄人的艳光,似已消失了不少,却另有一种柔弱之态。 南宫玉忙转身扶住不老仙姬:“宫主,你怎么样了?” 不老仙姬微微一笑:“你觉得身上如何?” 南宫玉深吸一口气,忽然身上充满了力量,他手指向前轻轻一指,眼前参天的大树,忽然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树洞,他骇然道:“你,你把你的内力给了我多少。” 不老仙姬嫣然一笑:“我把我四十年的内力,都传给你了。” 南宫玉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似过了好久才能够把这句话消化,他睁开双目道:“为什么?” 传功(3) 不老仙姬嫣然一笑:“我把我四十年的内力,都传给你了。” 南宫玉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似过了好久才能够把这句话消化,他睁开双目道:“为什么?” 不老仙姬软软地靠在他的肩上,道:“你且听我慢慢地告诉你……”她喘了一口气,慢慢地道:“我平生最得意的一项本事,不是武功,亦非文才,更非美貌,而是我自幼便懂得掌控人心。世上大多数人,我只消看得他一眼,便知道他要什么,怎么去控制于他。” 南宫玉道:“不错,只要能够控制了人心,便能控制了天下。想当年楚霸王武功盖世,最后却乌江自刎;刘邦不过一市井无赖,文才武功德望均无过人之处,却得了汉室四百年天下。更何况宫主本身已经具有举世无双的文才武功。” 不老仙姬道:“我平生曾收过许多弟子,个个俱是聪明美貌的当世才俊。而他们个个,俱对我忠心不二。直到十二年前,我收了一个弟子……”她说到此处,忽然气喘甚急。 南宫玉凝视着她:“难道这个弟子,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吗?” 不老仙姬道:“正是,他叫纪舒灵,他不但长得十分美貌,而且聪明机警,武功的领悟力也极高,远胜过其他的弟子。他除了相貌潇洒俊美俊美之外,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斗酒唱曲,行令猜谜等种种才艺无所不会,无所不精,更兼性情温和、懂得女人的小性儿,会说笑、会调情,入宫不过三月,便已经得我真传亲授。而且,他也生具这种控制他人的天赋。令得宫中其他弟子对于他的得宠不但不生嫉妒,反愿处处受他的指挥。他有一个怪僻,每天都会对着镜子至少一个时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怎么也看不够,因此宫中诸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顾影郎君。” 南宫玉道:“宫主差矣!一个如此自恋成狂的人,怎么对宫主忠心。” 不老仙姬笑道:“我平生阅人多矣,怎么会看不出此人性情来呢!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平生好胜,自出生以来,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作不到的,越是危险的事,我越是喜欢去冒一冒这个险。纪舒灵天生反骨,我非不知。只是若放了此人去,天下再找不着一个似他这般可作我对手了,我宁可身边有一只聪明的豹子,强过一只忠心的蠢猪。只因我自恃过高,贪图他绝顶聪明,绝世才貌,放纵自己于逸乐之中,以致自误误人。” 南宫玉却暗叹一口气,他已经想到这种结果了:“自误误人?” 不老仙姬道:“十年的中秋节,我与他在这儿赏月,他忽然问我,他什么时候,才能够打败我?我笑了,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告诉他,他一生一世都打败不了我。” 南宫玉问:“为什么?” 不老仙姬微笑道:“我的武功习自天然,他的武功习自我,他怎么可能超过我呢?谁知这一句话,竟引起他的叛意。中秋节后,我忽然发现自己中了毒……” 南宫玉不解地问:“是什么样的毒,毒得了宫主?” 不老仙姬道:“是我自己的毒。我曾在天池之巅,捉到过一只青丝白玉蛇,放在宫中当作宠物。这种蛇的外形洁白如雪,只有头顶一条细细的青丝贯穿全身。此蛇本就巨毒无比,我将它自天池带回之后,再以药物饲养,更是厉害。这蛇只消轻轻一口,便可使人全身瘫痪不起,三日之内若不得解药,便毒发身亡。” 南宫玉问:“那解药是什么?” 不老仙姬道:“解药就是那蛇的蛇胆。八月十五之后,纪舒灵经过我的寝宫,却无意间中了此蛇的巨毒,我剖开那蛇,将蛇胆亲手给纪舒灵服下,哪知纪舒灵中毒却是故意而为,他暗藏了毒牙,在一个令人心醉的夜晚,我却中了他的暗算……”她想是想到了那一夜的情形,脸色微微地红了。 南宫玉轻呼一声:“那你又如何得到解药,莫非你又找到了这么一条蛇?” 不老仙姬摇头道:“此蛇独一无二,又上哪里再去找去。纪舒灵为人狡猾,得手后就立刻逃走。他本是狡猾之人,就算明知我必死,亦不敢挡我临死前的一击呀!他却不知,我这儿的长生果,不但能够长驻青春、增强功力,还可解毒疗伤。” 南宫玉道:“长生果我虽无缘得见,但以长生果炼制的长生丹,我却服用过一枚,果然能使重伤立逾,功力倍增。这么说,那纪舒灵岂非枉费心机?” 不老仙姬道:“只可惜这长生果毕竟不是真正的解药,且我中的毒也太深了,便以我的内力,也必须每隔十日,便得服食一枚长生果才能使毒不致发作。那纪舒灵逃出不老仙宫,亦将我所制的长生丹全部带走。” 南宫玉问:“为什么?” 不老仙姬道:“长生果并非真正的仙果,它虽能够增长功力,但效力却不能够持久。纪舒灵逃出不老宫之后,我料得他必然会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因此我派出所有弟子四处搜寻他的下落,并且亲到泰山一行。他知我还活在世上,因此不敢在江湖上露面。只是这每十日一枚长生果,却将我困在不老仙宫,不得动弹了。且我若运功对敌,身上之毒便会立刻发作。我找了十年,欲在江湖上找一个人来对付纪舒灵,如终难以如愿。天幸这个时候,我竟遇上了你……”她说到这里,脸色已变得苍白。 南宫玉道:“宫主,你脸色不好,还是不要再说下去了。” 不老仙姬凝视着他:“你身上已经有了我四十年的功力,我就要死了,你难道不能叫我一声师父吗?” 南宫玉沉默片刻,将不老仙姬扶到树下倚着,恭恭敬敬地嗑了三个响头,叫道:“师父——” 不老仙姬伸出手,拉着他微笑道:“好、好、好,我虽然错收了一个恶孽,但也收着了一个好徒弟。你起来,听我说……”南宫玉起身坐到她的身边,不老仙姬继续道:“我算得纪舒灵盗走的长生丹,既将服完。因此他必须再得到长生丹或长生果。到时候,他会不顾一切地到不老仙宫来夺药,纪舒灵武功已经得我真传,他若知我不能运功,则宫中无一人是他对手了。” 南宫玉沉吟片刻,忽道:“师父,您可曾想过纪舒灵是否与倭寇有关?” 不老仙姬也怔了一怔:“倭寇,我如何未想到。唉,不老仙宫坐镇东海,我初建宫时,曾杀了不少倭寇,因此这三十年来,倭寇俱不敢来。只是十年前我中毒之后,自顾不暇,因此江湖上事,我极少过问,你为何会作此判断?” 南宫玉叹道:“只因师父中毒,因此这十余年来,东海倭寇猖獗。一年之前,曾有人向谢家主人下毒,索取谢家珍藏的长生丹。我适逢其会,代谢家送长生丹去交换,却发现讨要长生丹的,竟是倭寇首领。” 不老仙姬眼神闪过一丝寒光:“你可将长生丹给了他们?” 南宫玉神情刚毅:“长生丹乃武林至宝,我纵然对不起谢老爷子,顶多自刎谢罪,可不能将长生丹给了倭寇。因此上我拨剑杀了那日前来交换的十六名倭寇中的三名首脑,但自己也在他们围攻也受了极重的伤,谁知谢老爷子并未中毒,中毒的只是他的一个替身而已。谢家精锐尽出,将这批倭寇尽数杀了。谢老爷子不但没有怪我,反而把长生丹让我服下疗伤。” 不老仙姬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却知他当时必是受伤极重,才用得到长生丹救命,她肃然道:“怨不得晨儿说你狼山一战功力忽增。南宫玉,我已经将全身功力转你身,希望你能够替我杀了纪舒灵。我功力已消,命已不久,你快快离开此地。” 南宫玉强抑悲忿:“师父,你有通天彻地之能,难道没有办法让自己再活下去吗?” 不老仙姬淡淡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我,可有什么不同了吗?” 南宫玉仔细看着不老仙姬,果然似觉得有些不同,不老仙姬好象眼角隐隐约约出现一点鱼尾纹来,神情犹豫间,不老仙姬沉声道:“看出来了吗?” 南宫玉直视着她,道:“是。” 不老仙姬微微一笑,纵是此时,她的微笑仍能够颠倒众生:“我果然没看错你,除了你,世上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没有一个人忍心对我这么说。” 南宫玉道:“你不是不能让自己活下来,只是你宁愿选择死亡,对吗?” 不老仙姬淡淡地道:“功力一退,则衰老立至,我毕竟已经不年轻了。不老仙姬,是永远不老的,我若留不住青春,至少我还可以选择让不老仙宫和它的传说,随我一同到地下去。” 南宫玉忍泪道:“师父,你放心,我上天入地,也要找到纪舒灵,亲手杀了他为您报仇。” 不老仙姬微笑道:“不必你上天入地,纪舒灵自会来找你。” “纪舒灵会来找我?” 不老仙姬道:“不错,他自会来找你。只因为你南宫玉已经是武林第一家的主人了。纪舒灵离不开权力,只要是武林最有权势的人,纪舒灵一定会出现在这个人的身边。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而已。” 南宫玉道:“这么说,这十年里,他也可能出现在慕容清的身边过?” 不老仙姬点头道:“正是,若非他插手,这几年东海倭寇倡狂,慕容清身为武林第一家的主人,怎么会不闻不问?” 南宫玉恍然道:“不错,谢老爷子也曾对我说过这件事。” 不老仙姬道:“谢家是朝廷的派出的吧!” 南宫玉道:“天下事,果然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师父您的。” 不老仙姬叹道:“看得清别人易,看得清自己难。”她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来,缓缓地道:“你记住——我的闺名——叫殷若水。”说完,双目缓缓合上。 南宫玉悲声叫道:“师父——” 殷若水闭目道:“快走,一个时辰之后,此岛将随我一起埋入海中,你此时不走,可走不了啦。” 南宫玉一咬牙,向殷若水跪倒,行了一礼之后,立刻站起来,转身而去。 林驰晨引路,将他带回不老仙舟,立刻转身而去。 南宫玉叫住他道:“师兄,此岛将要沉入海底,你何必一定要回去?” 林驰晨微笑道:“师父只叫你走,可没叫我走。你一路行来,见了这许多这些年陆续到此之人,可有一人愿意离去的?” 南宫玉一怔,正自沉思,不觉船已开航。船行不远,但听得几声犹如雷霆般的声响,南宫玉抬头看去,但见不老仙宫所在之处,那五楼十二城之所,纷纷塌陷,转眼间,地底喷出一股大火来,将整个小岛陷于火海之中。 南宫玉转过头去,不再看那小岛,心中暗暗发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杀了纪舒灵,为你报仇。” 传功(4) 慕容鼎自习长生剑决,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中,自觉武功突飞猛进,与往日相比,何异脱胎换骨。 这日,计文匆匆走进,喜道:“当真天助我也。三公子,我接到消息,说那南宫玉去了不老仙宫。” 慕容鼎震惊地道:“不老仙宫?” 计文道:“正是,三十年来,去了不老仙宫的人,基本上没有活着出来过的。哈哈,当真是上天也在助我,除去了南宫玉,武林中其余诸人皆不足惧。三日后,我们便点齐慕容世家所有力量,杀向南宫山庄。” 慕容鼎茫然若失,他欲与南宫玉一决胜负时,他的武功不及南宫玉。当他习成武功时,南宫玉却已经不在了。忽然之间只觉得心中愤怒异常,只想拨剑大杀四方。 计文却已经看出他眼中的杀气:“三公子,咱们三日之后,便可灭了南宫世家,重振咱们慕容世家的声威。到时候,南宫世家由老至少,一个也休放过了。” 慕容鼎心中一震:“又要杀得一个不剩吗?”他想起了慕容山庄被灭之夜,火光冲天的情景,心中暗道:“这是为什么,你将我杀得一个不剩,我将你杀得一个不剩,杀来杀去,除了仇恨,除了死亡,彼此却又得到了什么?” 当夜,慕容鼎忽然梦中惊醒,只觉得夜不成寐,心头纷乱不知所以,他开窗跳上屋顶,拿了一瓶酒独饮,忽然想起初识南宫玉那一夜,他也是这样坐在屋顶上,看着南宫玉的窗子,拿着一瓶酒独饮。 正想着,忽然前面一个院落房间的窗纸上,出现一个身影,那一刹那,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一看,那身影犹在。这个时候,见那院落陆续走进几个人来。 慕容鼎暗自奇怪,这个时候了,谁还未睡,难道如他一般睡不着吗?他忽生好奇之心,潜行过去, 只见那几人也走进房间中,慕容鼎侧耳细听,一个声音道:“丰臣将军属下阿部左卫门、成田吉次、见过计军师。” 慕容鼎大惊:“丰臣将军,莫不是扶桑首脑丰臣秀吉?丰臣秀吉如何会派来见计文?这成田吉次听说乃东海的一名倭寇之首,如何也来到这儿?” 只听得计文的声音道:“丰臣将军有何吩咐?” 那粗声的阿部左卫门道:“丰臣将军问,计军师答应过协助我军登陆,这个时间还须多久?” 计文道:“就要到了。我已经纠集中原武林人士,三日后进攻南宫府。到时候让这些中原人自相残杀,一举灭了中原武林。到时候,咱们的大军就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了。”房内几个倭寇,皆听得得意大笑。 慕容鼎大怒,身形微动,计文便已经发觉,喝道:“谁?” 慕容鼎将心一横,跳了下来,大声道:“计文,你究竟是什么人?” 计文见是慕容鼎,冷笑道:“原来是三公子,你都听到了?” 慕容鼎怒道:“我只道你是真心为我们慕容世家光复而努力。谁知你竟敢勾结倭寇,你好卑鄙。” 计文冷笑道:“竖子不足与谋,慕容鼎,我如何不为慕容家着想,以你们慕容家现在的实力,如何能够与南宫世家抗衡,我帮你借用扶桑国的力量,你才有希望光复慕容世家。武林中有的是为达目地不择手段的事,慕容鼎,是你太迂腐了。” 慕容鼎斩钉截铁地道:“慕容家就算万劫不复,也决不会让倭寇进入中原半步。计文,你这贼子,引狼入室,陷我们慕容世家于不义,我先杀了你——”说罢,手中的酒葫芦已经向计文掷去,一闪身,已经拨出身上长剑。 计文闪身躲过,冷笑道:“慕容鼎,你的长生剑是我教的,还敢与我斗。那日南宫玉成亲,你坏我之事,我就想杀你了。若非你慕容家的招牌还能够哄得一批人来,你以为我会有这个耐心一直哄着你吗?” 慕容鼎怒发冲冠,大叫道:“废话少说,今日若不是我杀了你,便是你杀了我。”一剑刺去,计文手中已经多了柄长剑,只见他身随剑走,样貌虽然极是难看,但剑法一使起来,却叫人浑忘他的容貌,只觉得他的剑法潇洒之极。 慕容鼎却没这么轻松,计文每一剑皆攻他必救之处,一着受制,处处受制。不过十余招,便觉得手中之剑沉重如山,每一招使来皆吃力异常。 计文哈哈大笑,道:“三公子,你可服了?” 慕容鼎怒道:“宁死不服。” 计文冷笑道:“你纵然死了也没关系,我手下有的是易容高手,易容成你的样子,就可指挥慕容世家之人为我冲锋陷阵。” 慕容鼎骂道:“你作梦,哪由得了你这贼子说了算——” 计文笑道:“作不作梦,那由得了你说了算。” 就听得有人接口道:“不错,作不作梦,那由得了你这贼子说了算。” 计文回头看去,却见墙头已站一人,月光下白衣飘飘,似要乘风而去。 慕容鼎看着墙头之人,不由地呆住了。 计文大吃一惊:“南宫玉——” 南宫玉冷笑道:“计文,你勾结倭寇,人人得而诛之。这里已经被少林、武当等各派结成的抗倭同盟所包围,便是被你所蛊惑的慕容世家旧部及其他武林同道,方才也已经听到你的无耻之言,不会再为你所欺骗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计文眼珠急转,看了看左右形势,冷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南宫玉,今日我便不奉陪了。”说罢,扬手打出一支飞镖,直袭南宫玉,两手抓起阿部与成田两个倭人,急窜而走。 慕容鼎大喝一声:“不许走——”迎了上去。不料那飞镖却忽然爆开,发出一股浓烟,慕容鼎首当其冲,只觉得一阵异香,随既昏了过去。 耳边朦朦胧胧地听到南宫玉喝道:“追——”自他身边掠了过去。 第十四章、蝶梦(1) 第十四章、蝶梦 慕容鼎中了计文迷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中。 躺在松松软软的被子里,象在云里一样,舒服极了。他也出身大家,什么豪华的居室没见过。可是这儿就是不一样,这儿的感觉,象是在梦里,象是在天宫,象是喝了陈年的女儿红酒那种微醺的感觉。陷在软软的榻上,让人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从未有过的自在,从未有过的慵懒,从未有过的飘然。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似有似无,钻到他的鼻子里,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直觉得一股清气从头顶直到全身,舒服极了。 他不禁奇怪道:这主人是谁呢,若论享受,天下当数他第一了,毫不豪华,却是舒服无比。便是帝王之家,钟鸣鼎食,也不过算得一个俗气。其实人生本来就是一件非常艺术的事,最简单也最复杂,最大的艺术就是化繁为简,这也是最不容易做到的。 他终于挣扎着下了床榻。从这么舒服的床榻下来,可真是要下很大的决心去挣扎。这是一间小小的卧室,帐顶悬着一颗大明珠,床前放着一双软软的布鞋,脚伸进去,脚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痒痒地,痒得非常舒服。房间是小小的木制推门,糊着软烟罗,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隔壁房中,有人影飞舞。房子都是相连的,左边有一个推门,右边也有一个推门。 慕容鼎向右边的房间走去,他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他轻轻地推开门,却发现没有人,飞舞的是衣服。整整一个房间的衣服,全都是女人的衣服,各色各样的女服,挂满了一个房间,满天飞舞。衣服的颜色都很鲜艳美丽,有红色,有黄色,有紫色,有绿色,有蓝色,有粉色......等深深浅浅的颜色,不一而足,单就红色就有大红、粉红、嫩红、浅红、火红、紫红、金红、杏红、桃红、石榴红、胭脂红等等……若论式样就更多了,凡外间女子间流行的,这儿都有,外头没有的,这儿也有,这个房间好大,但这么多衣服一摆,不但不大,似乎还稍小了些。世上还没有一个女子,拥有过这么多艳丽的衣服。而且这些衣服,似乎还没穿过的。这么多华服美衣不穿,简直是有些暴殄天物呢!靠着墙边,还有一排衣柜,难道还有什么衣服放不下放在柜子里吗? 慕容鼎走过去,打开了柜子,柜子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格格小女孩的衣服,一格一格地,从小到大,最小的,似乎是刚出世的婴儿的衣服,也是女服,也是色彩非常艳丽的那一种。从一岁到十几岁的小女孩的衣服,一岁一格,放得整整齐齐,也是崭新的,从未穿过的。柜子下面,还放着各种各样的绣花鞋子。 他越看越是心惊:“这屋子的主人是谁,他为什么放着这么多的女人衣服,小孩衣服?”这神秘的主人究竟是谁呢?他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大。走在一件件华服中间,闻着衣服中的淡淡香气,幻作一个个飘飘缈缈的女子,似陷在温柔乡里,如梦如醉。耳中似闻到女子的环佩叮咚之声,细听,又没有了。 从衣服中走过,走到尽头,才又看见一间小门,他呆了一会儿,耳中似又听到那环佩叮咚之声。这门中又会是什么呢? 一打开门,这比刚才那间屋子还令他吃惊。慕容鼎素来胆大,这屋子中若有什么毒蛇猛兽或什么更不可思议的事,也不能叫他吃惊了。可是这屋子里的东西却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谁也想不到,这屋子里只是一些玩具而已。但并不是十件八件的,而是满屋子铺天盖地的玩意儿。窗架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风铃;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布娃娃,泥娃娃,瓷娃娃,木娃娃,玉娃娃,纸娃娃,水晶娃娃摆放了一地;靠墙放着大大小小的风筝,其中最漂亮的是一只蝴蝶风筝,五颜六色的,精致极了;还有几上放着的九连环,玲珑珠,水晶球,双陆,小绣球等等。墙边还有一只精巧的秋千,上面还挂着一只小花篮。还有小木偶,小绒熊,小布兔,不倒翁,大阿福,手摇鼓等等。可是,连这些玩具也都是全新的,差不多都没动过。 慕容鼎越看越奇,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迷惑,令人难以置信。这屋子里住的若是人,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难道,这里住的不是人,这一屋子的女服,女童衣服,小孩子的玩具,都是谁的?他被南宫玉击晕以后,怎么会到了这儿,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地太奇异了。 他发现这间屋子的右边还有一扇门,这扇门里,又会是什么呢? 慕容鼎打开门,走了出去。这却是一间小小的厅堂,向外开着门,庭院中百花盛开,夕阳残照,映着啼血杜鹃,有一种奇特的美艳。他一转头,看见堂上正中有一幅画,画的正是杜鹃啼血,满天蝴蝶飞舞,夕阳如血,蝶翼竟成为红色。旁边写着两句诗句: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慕容鼎一惊,退了一步,碰翻了一张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却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是谁?” 慕容鼎循声看去,这才发现,这厅堂左右各有一扇门。刚才他是从左边的门中出来,这声音却是从右边的小屋中发出来的。当他想要找屋子里的主人时,找不到主人。当他觉得这屋子是没有人时,偏偏就有人出来了。 慕容鼎满肚子的好奇心,说:“你是这里的主人吗?”那女子并不回答,只是说:“请进。” 慕容鼎不由自主地推门进去了。这似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房中有梳妆台,梳妆台很大,台上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宝华斋的茉莉香油,兰花楼的胭脂花粉,耀日阁的珠宝首饰等等京都上等人家女子闺房中必有的东西。 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正差不多上好了妆,取过一盒兰花楼的胭脂,指尖点水化开,抿在唇上,用精炭笔淡扫蛾眉,又用金粉斋的香粉,重匀了一次脸。放下脂粉,拿起一柄象牙梳子,散开如云的长发,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梳着。随着她那婉约的韵律,袖中飘着隐隐如兰似麝的香气,整间屋子里都笼着那股如兰似麝的香气,叫人心醉神迷。 这女子不过背对着他,就能令人有销魂之感,当她回过头来时,那一刻,千般美丽,万种风情,更非言语能诉。慕容鼎并非是没有见过美女的人,但面前的女子,又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气和超凡脱俗的高贵之仪,远非其他女子所能学得来的。 这样的人,算让几百几千个女子,穿上同样的衣着,让她混在其中,你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了她。不论怎么样的美女,在她面前也会黯然失色了,因为她有一种天生的鹤立鸡群的气质,叫人不得不低头。 慕容鼎看着她,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只觉得自己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一向的记忆力都很好,而这女子,又是这么特殊出众。叫人想忘记都难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女子了。可是,他对她却总是有股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之感,好象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好象前生注定,相约今生了似的。 那女子停下手来,微微一笑道:“让你久等了。”说得自自然然的,一点也不象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慕容鼎也笑道:“没什么,是我打扰了。”他本是世家公子,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好冒然对着对方发问了。 “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在这儿?”那女子凝视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这样问我。” 慕容鼎也看着她,只说了一个字:“是。” 蝶梦(2) 那女子飘然出了房间,站在厅上,看着那幅对联,轻轻念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她回过头来道:“我的名字,叫晓蝶。”她轻盈地转了一个身,就象是一只蝴蝶:“这里是我从小住的地方,我叫它蝶谷。至于你,”她仰起头看着慕容鼎,脸上是一片清澈:“你是我的梦中人。” 慕容鼎震了一下:“我是你的梦中人?为什么?” 哓蝶仍是一脸的恬然:“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很久了,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她低低地说着,慕容鼎却似乎听出了寂寞。“我一直希望能够有一个同伴,也许,真的是我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今天早上一开门,你就在这山谷之中了。这,真的是我梦想成真吗?。” 慕容鼎喃喃地道:“梦想成真,我真的是在梦中吗?” 晓蝶淡淡地笑道:“真与假,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你没听过:真作假时假作真,假作真时真亦假。你知道这幅对联的来历吗?传说庄子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醒来时,他恍恍惚惚,不知是自己在梦中变成了一只蝴蝶,还是自己原本就是一只蝴蝶,只是作了个梦,变成了一个人。人生本就是大梦一场,既来之则安之,何必问那么多呢?” 慕容鼎呆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说得好。晓蝶,就为你这句话,我就当干上一杯酒了。只可惜,你这里没酒。” 晓蝶微微一笑,笑容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俏皮:“你非我,你怎知我此处无酒。”她转了个身,翩翩然出去了,一会儿,就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一壶酒,两个酒杯,还有两碟下酒的小菜。放在了桌上,笑道:“如何?” 慕容鼎喜道:“你怎么会准备了这些?” 晓蝶不答,却坐了下来,酌了两杯酒道:“饮葡萄酒当用夜光杯,岂不闻‘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只有临近玉门关的酒泉所产的夜光杯,才是最好的。你看看这是不是?” 慕容鼎坐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杯子,点头道:“果然是酒泉出的夜光杯,而且是玉溪中出的夜光玉琢成,这杯子真是精致。” 晓蝶举杯道:“来,喝了这杯酒。” 慕容鼎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才奇怪道:“晓蝶,你怎么不喝?” 晓蝶把玩着杯子道:“这酒,可好喝吗?” “难道你自己的酒,你没有喝过?”慕容鼎奇怪地问。 晓蝶看着杯中的酒:“我、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喝过酒。” 慕容鼎问:“为什么?” 晓蝶微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因为,我从来也没有机会和任何人喝过酒。”她不经意地一句话,慕容鼎却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可见她独自一人在这山中,是多么地寂寞。 晓蝶眼中闪闪发光,脸上有跃跃一试的神情,笑着说:“听说酒是很好喝的东西,刚才我见你听到一句好话,就说要干上一杯酒,想必这酒一定很好喝。我也来试试。” 她说完,就一口喝下了一杯,慕容鼎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见晓蝶一口呛住,抚着喉咙咳嗽不止。慕容鼎忙倒了杯水给她,笑道:“你太心急了,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晓蝶喝了一大杯水,才慢慢喘过气来,白了慕容鼎一眼:“亏你还说酒好喝,又辣又涩,还这么呛人。” 慕容鼎却哈哈大笑起来:“是你自己不会喝,却来怪我。来,我教你,喝酒应该先喝一小口,含在口中,慢慢品味,才能喝出滋味来。”说着,又倒满了两杯酒。 晓蝶笑着摇头道:“谢了,你还是自己享用这一美味吧,我可不奉陪了。我才不信,难道你们男人个个都这么爱喝酒?” 慕容鼎笑道:“这也未必,我有一个朋友,他是就从不饮酒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 晓蝶道:“你怎么了?” 慕容鼎低下头,好一会儿才道:“可惜。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 他忽然想起了他和南宫玉的事,想起以前种种,他的心中,就象有一把火在烧,他拿起酒壶,对着自己一直灌下去,灌下去。晓蝶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喝酒的样子,也忍不住举杯,陪着他一起饮下这份痛苦。 慕容鼎一口气喝完了一壶酒,放下酒壶,看见晓蝶竟也喝完了一杯,怔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喝酒?” 晓蝶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喝酒,我就为什么喝酒!” 慕容鼎哈哈大笑道:“好,好,只可惜没有酒了。” 晓蝶道:“为什么没有,只要你高兴,这里酒窖里的酒,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她拉着慕容鼎来到酒窖中,只见酒窖中堆满了酒,有江西的杏花春,姑苏的香雪海,绍兴的女儿红,东北的醉太平,山西的汾酒,贵州的茅台,四川的大曲,昆仑的玉红春等等,应有尽有。 慕容鼎也似愣住了:“你这里竟有这许多酒?” 晓蝶拿起一坛酒,眼波流转:“这是什么酒,你可知道?” 慕容鼎打开闻了闻,喜道:“这是香雪海。是我们姑苏出的美酒,我只喝过一次,至今想起,仍是齿颊留香。” 晓蝶问道:“这香雪海有何难得之处?” 慕容鼎正色道:“你有所不知,这香雪海乃是梅花酒。世间以梅为酒,有青梅酒,黄梅酒,乌梅酒,杨梅酒等,都是以成熟的梅子制成。唯有这香雪海,却是在寒天腊月里,取含雪的梅花花朵制成。梅子易得,可是这梅花却要待正开时摘下,这花朵开的时间拿捏不定,早了不得,迟了不成。不可用手来采,亦不可接触到铁器……” 晓蝶瞧着他故作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篇故事来,不由地笑弯了腰,道:“我才不信呢,怎么就这么麻烦,是你编的吧……真如此,这花可怎么采,酒可怎么酿?” 慕容鼎也不由地笑道:“要不然怎么说难得呢。这得用竹剪子来剪下花朵。再说,一般地方,也没有这么多的梅花可以采摘来制酒。唯有我们苏州有名的梅园香雪海,才能酿制这香雪海酒。每年采集盛开的梅花,也不过只能制得一二坛酒,主人视若珍宝,舍不得轻卖。王安石‘梅花’诗有云: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故梅花别名香雪。那梅园题名‘香雪海’,这酒便与那名园同名。看来这酒已有六十年以上了。若要饮此酒,亦有名堂。诗云: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饮香雪海当用寒玉杯,则香气自寒意中来,越寒越香。” 晓蝶抚掌笑道:“看来你果然是见多识广,杂学旁收。这坛香雪海遇上你,也不辜负这一坛美酒了。”说着,将那坛香雪海放在慕容鼎的手中道:“来,让我们找找这寒玉杯放在何处。” 两人走到邻室,晓蝶打开柜子,只见柜子里尽是些精美的酒具。晓蝶找了一会儿,喜道:“在这儿了,喂——”转过身来,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慕容鼎失笑道:“是了,我还没告诉你的的名字。”虽然不知姓名,也才认识了一会儿,可是彼此相处的默契融洽,却好象已是多年至交了。忙笑道:“我叫慕容鼎。” 哓蝶应了声叫道:“慕容大哥——” 慕容鼎听到大哥二字,只觉得心中一痛:“你别叫我大哥。”他转过头去,看着室外:“这个世上,曾经有过两个人叫我作大哥。” “曾经?”晓蝶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慕容鼎苦笑道:“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他们,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人叫我作大哥了。” 晓蝶轻轻地说:“他们对你一定很重要,是吗?” 慕容鼎点头道:“胜过骨肉之亲。” 晓蝶轻叹了口气,不再提起这事,转过话头问:“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慕容鼎低头道:“我家里人,都叫我三郎。只可惜,现在我再也听不到他们这样叫我了。” “三郎,”晓蝶叫了声道:“你、你还有我,不是吗?”慕容鼎握住她的手,心中也多了份暖意。 哓蝶默默地倒了杯酒,递给他一杯,慕容鼎心中悲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一杯又一杯,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只知道这一夜,是他平生第一大醉。 醉意朦胧中,眼前的人,一会儿是师妹连黛,一会儿是南宫玉,一会儿又是父亲慕容清。他又哭又笑,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次日醒来,只觉得头疼如裂,睁眼看见一团黄衫飘动,脱口叫道:“小黛。”那女子回过头来,慕容鼎看着她,才想起昨天之事,道:“晓蝶姑娘——” 晓蝶微微一笑:“醒了?” 慕容鼎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都已换过了,忙说:“我昨天是不是喝醉了?” 晓蝶点了点头,慕容鼎看着晓蝶的衣服也换过了,心中不安道:“我是不是连你的衣服也……” 晓蝶笑道:“没关系。” 慕容鼎歉疚地道:“我昨天晚上,一定醉得太厉害了。” 晓蝶顺口道:“不只醉,还一直乱叫。” 慕容鼎不禁问:“我叫了些什么?” 晓蝶道:“你有时叫着爹爹,有时叫着小黛,但是叫得最多的……”她的眼神,一直看到慕容鼎的心中去:“你整夜都在叫着:南宫玉。” 慕容鼎浑身一震:“南、宫、玉?” 晓蝶看着他的脸色,轻叹一声:“不错,南宫玉。他是你什么人?” 慕容鼎咬了咬牙:“南宫玉,他是我的仇人。” 晓蝶喃喃地重复:“你的仇人?” 慕容鼎点头道:“不错,他就是我曾说过的那个从不饮酒的朋友,就是那个曾经叫过我大哥的人,他、他也是杀死我父亲和两个哥哥,毁我全家的大仇人。” 晓蝶听得呆了:“朋友、兄弟、仇人!” “朋友、兄弟、仇人。”慕容鼎抬起头来,声音已经嘶哑:“我是慕容家庶出的第三个儿子。我们三兄弟,分别是三个母亲所生。在这种大家庭中,妻妾争风,我与两个哥哥的感情并不融洽。再加上我母亲早亡,为了避开哥哥们的明争暗斗,我干脆离开家门,混迹江湖,做一个自在逍遥,不求名利的浪子丁容。后来,我与师妹连黛遇上了他——南宫玉。我们一起结义为兄弟,虽非亲兄弟,可是这一份情义,犹胜过了自家的亲兄弟……” “……到如今,天意弄人,我们反成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慕容鼎看着窗外,不胜凄凉:“在他与我父亲决战之前,我曾经约见过他,我劝他放下仇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苦苦执着,不肯放弃。直到今天,我才能明白他那时候的心情。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我们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世家子弟,我们血管中流的是我们先祖的血液。对着这个家族,我们有不可卸的责任。作为世家子弟,我可以放弃世家的尊荣风光,却不能逃避生就的责任,我可以放弃家族中的地位,却无权舍弃我血管中流着的血。直到这一刻,我与南宫玉易地相处,我才能真正明白了他。” 慕容鼎自嘲道:“多可笑,我与他作兄弟的时候,我不能了解他。而只有在我们作了仇人之后,我反能做他的知己。”说着,不禁哈哈狂笑起来。 晓蝶缓缓流下了眼泪,颤声道:“三郎,今生今世,南宫玉有你知他,我想他纵然是死,也可无憾了。” 慕容鼎看着晓蝶眼中流下泪来,心中震憾不已,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晓蝶脸上一行清泪,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那一刻,慕容鼎竟有一会儿的晕眩,心中迷惑不已,眼前的晓蝶如梦如仙,却又是活生生地有血有泪,那一行清泪,流到他心底深处,他的心中,也是又酸又喜。只觉得心神不能自持。他与连黛从小青梅竹马,情意深厚。可是在连黛面前,他却从无这种心魂俱醉的感觉。 慕容鼎看着她哭,心都痛了,伸出手去,帮她擦去眼泪,道:“好了,你别哭了。” 晓蝶扑到他的怀中:“不,三郎,我不是哭,我只是太感动了,我只是情不自禁,就象是心神震憾,忍不住就要流下泪来。” 慕容鼎不禁抱紧了她:“晓蝶,我也是。” 两人静静相拥,不知多久。慕容鼎忽然放开了晓蝶:“可是,我还是要走。” 晓蝶抬起泪眼,看着他:“我知道,可是……”她转过身去,擦去眼泪,她的背影轻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终究要走,我是留不住你的,可是,你走了以后,我、我怎能再回到从前的平静无波?” 慕容鼎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软了。他走上前一步,叫道:“晓蝶——” 晓蝶回转身来,她犹豫了一会儿,作了一个决定,回头道:“三郎,我什么都不会,你教我好吗?你能不能教我学那些东西,琴棋书画,品酒游戏……甚至是穿衣打扮,”她忽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方问:“好吗?” 慕容鼎心中感动,晓蝶若开口留他,未必留不下他。她却一点也不肯勉强他,这般尊重他的心意。他走到晓蝶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好的,好的。” 晓蝶伸手抚去脸上的新泪,轻轻地说:“这样,当你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有办法打发时间,就象是你仍在这儿陪我似的……” 慕容鼎轻轻地说:“是的……” 蝶梦(3)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过得象神仙一样逍遥快活。晓蝶果然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也难怪,她独自一个人在深山中,纵有世上最齐全的物品,也不懂得如何使用。慕容鼎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她的衣服总是新的,东西为什么总未动用。 女为悦已者容,这些衣服,此时方派上用场。晓蝶快乐地在慕容鼎面前,试一袭袭华服美衣,每日如蝴蝶翩翩起舞。 日子就在一个教,一个学中度过。晓蝶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教都会。他们一起弹琴下棋,吟诗作画,放风筝,踢绣球…… 清晨,他们携手起来,采集花上的露水沏茶,然后,一齐下厨作菜作点心,有意无意地戏稽对方,然后就是一顿嘻笑。吃过饭,或谈诗论文,或莳花弄草,抢风筝,扑蝴蝶。晚上,添香品茗,或月下对酒,慕容鼎抚琴,晓蝶换上一套套衣服,翩翩起舞。她为他画像,他为她描眉,说不尽浓情蜜意,无限恩爱。 两人在蝶谷,再不提其他之事。晓蝶既温柔又豪爽,正是他这等江湖男儿梦想中的女子。蝶谷之中,过的是神仙般逍遥的日子。 一天晚上,晓蝶坐在屏风前,慕容鼎正在给她画像,忽听见外面草丛中似有异声,慕容鼎停下画笔来,道:“奇怪,外面好象有人。” 晓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道:“这儿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想是你听错了吧!” 慕容鼎皱眉道:“是吗,可是方才的声音……” 晓蝶想了想,道:“可能是什么兔子之类的小动物经过吧,不管是什么,总之,必与我们无关。”正说着,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神情无限娇慵,只见她的双目也有些迷离了,软软地道:“唉,好倦,三郎,今天就到这儿,好吗?”她站起来,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香料,斜回过头问慕容鼎道:“你说今儿点沉香,还是素香?” 慕容鼎随口道:“什么都行。” 晓蝶笑道:“那我就随手拿一样了。”取出几块碎香,放入香炉。 慕容鼎收拾好画具,也觉得倦意袭来,晓蝶扶着他,两人上床休息。 过了一会儿,晓蝶似醒了,轻唤道:“三郎,三郎。”慕容鼎睡得甚熟,一时未醒。晓蝶看着他,眼中尽是怜爱之色,轻叹道:“怎么这般半点也不防人,如何也能在江湖上行走了这许久,当真是老天爷也垂爱你了。” 她轻轻地起来,一丝也未惊动了慕容鼎。披上件外衣,她开门出来,又细心地将门带上。走出门外,走进西边的一片小树林中,她的神情忽然变了,变得冷若冰霜,变得高高在上。她沉声令道:“出来。” 从林子中走出来一个黑影,低头道:“是我。”声音娇柔,却是女子之音. 晓蝶冷冷地道:“你居然会跟到这儿来,你好大的胆子?” 那女子低声道:“我只不过来提醒您一声。我知道,您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原用不着我多嘴。只是这次,却令人有些担心。” 晓蝶冷笑道:“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担心了。” 那女子仍是低声道:“我自然知道,只是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何况,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有些疑心了。所以,我来听您示下。” 晓蝶脸上升起了怒色,她握住了双手,过了片刻,方平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你去吧,我心中自有数。” 那人恭声应道:“是。”转过身去,便消失了。 晓蝶抬头看着天上那一弯新月,喃喃地道:“的确是不少日子了。” 回到房中,慕容鼎仍在睡梦中。晓蝶打开香炉,见刚才放入的黑甜香已经燃尽,她打开窗户,让室中香气散去。又换上一盘明神香,好让慕容鼎天明时,可按时醒来。 那黑甜香却不是蒙汗药,只是一种帮助失眠之人容易安睡的香,不但对人体无害,反有安神之用,是昔日晓蝶失眠之时所用。只是慕容鼎明日一觉醒来,必是日上三杆了。所以又换上明神香,好让他按时醒来。 第二日醒来,慕容鼎果然未觉异样。只是从那以后,晓蝶仿佛更开朗了,每日里笑声不断,变着法儿,想着花样来取乐,将世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乐之事都要为之。她都似乎要将一生一世的快乐,都尽情挥霍在这蝶谷中与慕容鼎在一起的日子里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慕容鼎瞧着晓蝶的快乐,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再提起要走的事。他知道,晓蝶的快乐,是因为他还在这儿。他没在晓蝶的面前提到以前,可是,他却从未能忘记以前的事。 那一夜,他大叫一声,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 晓蝶惊问他:“你梦见什么了?” 慕容鼎脸色苍白,他的手在发抖:“我梦见了我父亲,他全身都是血,他骂我,他骂我是个不孝子,他骂我忘记他是怎么死的,他骂我不该忘记了家破人亡的仇。他说他死得好惨,他说他死不瞑目,”他大呼道:“他说他死不瞑目啊——” 晓蝶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白得吓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慕容鼎。 慕容鼎握紧了双拳:“还有我大哥,二哥,他们全身都是血,他们全身都是血。” 晓蝶用力抱住了慕容鼎,叫道:“你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她的双手也在发抖,她不愿意听到他说这种话。 慕容鼎看着晓蝶,晓蝶伏在他的怀中,他看不见她的脸色,却能明白她的心情,他轻抚晓蝶的秀发,道:“对不起,我要走了。” 晓蝶全身冰冷:“难道,就不能再拖了吗?”她缓缓地离开慕容鼎的怀中,轻轻地说:“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我只是自己骗自己罢了。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每一天都是向老天爷赊来的。总有一天,这可恨的老天爷,要向我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能快活得一天,便是一天了。” 慕容鼎听得她这一番话,仿佛不是素来无忧的晓蝶所说的知,却便如一个饱经沧桑,命运多舛的老人之言。不禁暗自心惊,扶起她温言道:“晓蝶,你听我说,我不能不去。我若是不去了结这件事,我便是在这儿,我的心中,也是一生一世不得安宁。你看,”他撕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肌肤,只见左边肩头刺着刺青,乃是一只黝黑的豹子。慕容鼎站了起来,大声道:“这便是我慕容家的族徽,凡我慕容家的男儿,左肩上必有这个族徽。我一定要走,因为我姓慕容,是慕容家的男儿。” 晓蝶看着他,忽然尖叫一声,扑上去,一口咬住那只黑色的豹子,她用力咬下去,咬得慕容鼎鲜血都流出来了。慕容鼎痛得叫了一声,晓蝶犹是不放口。慕容鼎知她心情极恶,无奈伸手拍了她背后“至阳穴”,晓蝶力气一失,才将她拉开,忙又解了她穴道。 晓蝶满口是血,全身无力,眼泪如雨般流下,她哭道:“我好恨,我恨这族徽,我恨它,我也恨你。”她的声音之中,竟含着极深的恨意。 慕容鼎知她心情,他的心中,也只盼她好好地哭骂自己一顿,方解心中的难受。他方开口道:“晓蝶,我……” 晓蝶抬起头来,自己擦去了眼泪,道:“你不要说了,我明白。方才是我失态了。好、三郎,好男儿当如此,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仇当报,有怨须了。这才不愧是我晓蝶心目中的男子汉大丈夫。你身为慕容家的唯一后人,怎能不为你父兄报仇。若你沉迷于温柔乡中,忘记父兄之仇,逃避现实,那就连我也瞧不起你了。三郎,你去吧,与你在蝶谷一场,晓蝶此生无憾,我敬你爱你,永不会变。” 慕容鼎万万想不到她竟说出这一番话来。只见她泪痕未干,却是更加地深情切切。 他只见过晓蝶落过两次泪,一次是初见时,提到南宫玉,第二次便是现在。两次都是这般地出人意料,两次都是叫人震憾不已,令人心惊,令人心动。 慕容鼎握住她的手,说:“晓蝶,你放心,我一定要活着来见你。我要走了,却并不是马上去找南宫玉,而是去西域找我师父烈火神君,再练好武功,方去找南宫玉报仇。我原本有一死之决心,可是现在,我有了你,我要为你而活下去。” 晓蝶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道:“三郎,这是你亲口答应了我的,你要为我而活下去。你要记住,你要为我而活下去。” 慕容鼎点头道:“好,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晓蝶默默地送他出谷,眼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犹立在那儿。 一个人在她的身后道:“他已经走了。” 晓蝶转过身去,一个女子从树林中走出,说:“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晓蝶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那女子果然是昨晚之人,她道:“你明知道他此去是要苦练武功,找你报仇,为什么你不杀了他。这不是你一向是行事做风,难道你还真的等他练好武功来杀了你?” 晓蝶伸出洁白如玉的手,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低低地道:“是吗?要是真的让他杀了我,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她不再看对方一眼,转身回房。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apple20080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