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室友 作者:白马游缰 文案: 预收《俘虏清冷师尊后》,恳请点进专栏,点个收藏呗! 大学有美丽的沙滩日落,走不完的林荫道,挥汗如雨的球场,人满为患的图书馆,静静流淌的不识愁岁月。 还有一个他,年少倜傥,意气风发。 上大学第一天, 傅梧的凉席被子还没到,只能怯怯地求助室友周自恒:“能不能挤一床?” 周自恒满脸震惊,最后还是许可了。相拥而眠,肌肤相贴,满室春色。 醒来后,周自恒:“我有女朋友。” 傅梧:“我直男。” 两个骗子共处一室,混成了好朋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反正都是直男,借机调戏,吃个豆腐,不在话下,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一天晚上,傅梧回到宿舍发现自己的脏衣服不见了。 舍友周自恒:我顺手帮你洗了。 大冬天,傅梧起不来床想旷课。 室友周自恒直接掀被子。 傅梧:我觉得我舍友不对劲。兄弟之间会给对方做这些? 发帖求助,得到的回复: “我发誓,张飞和关羽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楼上看不起刘备是不是?” “我猜测,楼主已经喜欢上舍友了。” 傅梧: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 “楼主可以试探对方。” “怎么试?” “爬床!” 这不太好吧……当晚,傅梧在床上打翻了水杯,弄湿了被子,不得不再次怯怯地求助周自恒:“今晚可以一起睡你床嘛?” 周自恒笑眼眯眯:“等候多时。”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梧(受) ┃ 配角:周自恒(攻) ┃ 其它:预收《俘虏师尊后》 一句话简介:其实是男朋友 立意:爱要勇敢说出来 第1章 开学 八月末的浔安酷热难耐,好在这座城市临海而建,时有海风习习,吹弱了夏日的燥火和烦闷。 经过四五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傅梧终于抵达浔安大学正门口。 看到正门上镶着“浔安大学”四个金色大字,就算头顶热辣太阳,浑身湿透,他也按捺不住心里的雀跃,心脏砰砰地跳,嘴角不自觉勾起得偿所愿的笑容,呲着一口白牙在烈日下傻笑。 总算不辜负高中三年的日夜苦读,可以就读于心仪的重点大学! 傅梧掏出手机,咔嚓嚓连着拍了几张浔安大学的正门,迫不及待地挑了一张发到“皇太子出宫了”的群里。 “父皇、母后,儿臣已经抵达浔安大学啦!勿念勿念。” 很快,爸妈就回了信息。 爸爸的头像是一座高楼大厦:“不愧是名牌大学,大门好气派![强][强][强]” 妈妈的头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来张自拍,妈妈想你。” 傅梧曾多次要求爸妈换了这两个和群名严重不符的头像,换来换去,他们还是觉得这两个无可替代,傅梧只好作罢。 他回了个“好嘞”,擦把汗,一口气咕噜噜喝了半瓶冰凉的矿泉水,缓解口干舌燥。 傅梧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嚓嚓嚓,各种角度拍了几张,却都不满意,不是拍不到“浔安大学”四个大字,就是把自己拍丑了。和大学的第一张合影是要发朋友圈的,不可掉以轻心。 刚好有位戴黑帽子的高个子男生经过。 傅梧眉开眼笑拦住他:“同学,同学,能麻烦你帮我拍张照片吗?” 高个子男生停下脚步,瞄了傅梧一眼,点点头,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手机。 “先谢谢你啊。麻烦把学校大门拍进来,还要‘浔安大学’四个字。” 傅梧往前数步,站在学校大门下面。 高个子男生蹲下来,将手机镜头对准傅梧。 傅梧两只手指着“浔安大学”四个字,微微抬下巴,挤眉弄眼,换了好几个pose。 等到周围人少一些时,高个子男生连续拍了数张。傅梧接回手机,道谢后,选出最满意的一张照片,又发进“皇太子出宫了”的群里。 “真帅!”紧跟着一个“鼓掌吧,啥也别说了”的表情包。 “梧仔,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傅梧回了个比心的表情包,又想:刚刚那位高个子男生虽然帽子压得低,只看到半个长相,但似乎长得不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能抓拍到相对干净的画面,而且把我的腿拍得挺长,表情也不赖……没准他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新生。 推理完毕后,傅梧将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没多久就收到了百来个赞和评论。 “酸了,我也想上浔安大学。” “梧哥,这么早就开学了!” “爱了爱了,臭梧又变帅了!” “哇,学校好美!梧哥yyds!” …… 校园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跟炸了的锅似的,大多是这两天报到的新生及家长,个个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傅梧爸妈工作忙,而且他也乐意自己来,所以就只身从家乡来到千里之外的浔安。 林荫道两边高高的棕榈树向阳而生,生机勃勃,一如青年人意气风发。 傅梧很容易就找到了拉着横幅——人文学院热烈欢迎新生——的我方阵营。 “你们好,我是中文系的大一新生傅梧。” “学弟,你好,我是哲学系的大二老油条萧九思。”一位戴着金框圆眼镜的学长幽默地说道。 “你好,我也是大二的,和你一样是中文系。我叫彭萼,花萼的萼,《神雕侠侣》里面绿萼的萼。”彭萼本来坐在帐篷的另一边,见了傅梧,蹭地一下走过来,忙不迭地介绍自己。 “在这张表上找到你的名字,签字,我给你找学生卡。” 傅梧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手心的汗,接过萧九思递来的笔,签上名字,抬眼间,彭萼已经将学生卡和一堆材料送了过来。他礼貌地含笑:“谢谢学姐,谢谢学长。请问宿舍怎么走啊?” 彭萼笑盈盈地指路,不带喘气地说:“沿着脚下这条林荫大道,一直往前走,门口左右两边各有一棵凤凰树的就是我们人文学院的男生宿舍,立雪一号楼,挂着横幅,很容易找。你的学生卡现在还不能刷门禁,放下行李后,去你宿舍楼后面的立雪八号楼的一楼宿管处登记注册,就可以刷门禁了,也顺便充200块钱,之后刷门禁吃饭洗澡都用这张卡。” 萧九思眯着眼笑:“你说这么快,学弟估计没听清,我带他去吧。” 彭萼白了他一眼,显然两人说笑打闹惯了的。 “不用不用。”傅梧听人讲话很会抓重点,“先回宿舍,再去八号楼注册登记充值,明白!学长学姐你们忙。” 望着傅梧拉着行李箱远去的背影,萧九思啧啧道:“彭萼,别的学弟学妹过来,可没见你这么激动哦。” 彭萼翻白眼的功夫炉火纯青,又给了萧九思一个戏谑的白眼:“我激动?还有人想送他去宿舍呢!这儿就我们几个人,负责发材料、指路,可不负责送人。” “我看他一脸懵逼,才想帮他的嘛!” “是看他一脸胶原蛋白吧?” …… 傅梧沿着彭萼指的路往前走,东张西望,发现浔安大学真的很美,比之网上照片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愧顶着“最美大学”的头衔。 大道宽敞整洁,树木欣欣向荣,湖水掩映在各种绿树红花之后,草坪上落着好些木棉花。这里的建筑古色古香,中西结合,绿琉璃、红砖墙,流泛着熠熠金光。 傅梧驻足在立雪一号楼前面,大门两侧各有一棵高高的凤凰树,花红如火,明艳似霞,就像这一届新生朝气蓬勃。 提着行李爬上三楼,傅梧找到314,门虚掩着。 “笃笃笃……”他敲了敲门,“你好,有人在吗?我是这个宿舍的傅梧。” 没人应。 他又敲了一次,还是没人应。可能门开着就是为了方便新生进出吧,难不成我是第一个到的? 傅梧推开门,左手边是洗漱台,右手边是隔开的浴室和卫生间,都打扫得很干净,再往里走,四张上床下桌,还有阳台,环境不错。 宿舍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开着,阳光照进来,甚是光亮,靠窗右边的床位放了一个大大的银色行李箱,箱子上挂着一顶黑色帽子。 看来是某舍友刚来又走开了。 对着宿舍门上贴的名单,傅梧自领了进门左手边的1号床位;那个银色行李箱在3号床位,应该是舍友周自恒的。 傅梧放下东西,只拿了手机和一张校园卡,轻轻松松地下楼,来到立雪八号楼一楼宿管处,准备登记门卡,结果一看,好长的队伍,都排到路上来了。 傅梧皱了皱眉,这得排到什么时候?但来都来了,还是乖乖排队吧。他打开手机,拍了一张长长队伍的照片,发给高中死党许如知。 “好多人,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接着发了个“上吊自尽”的表情包。 傅梧给许如知的备注是“许智障”,“如知如知,如同智障一般”。 许智障秒回微信:“凡尔赛·臭梧!” “你让我去浔安大学!” “我来承受这份痛苦!” 傅梧回了个“在旧社会,你这样是要浸猪笼的”表情包。 他将手机放进口袋,往前走了一步,这么久队伍才前进了一小步。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个穿白T、黑色五分裤、小白鞋的男生,比自己高半个头,站得笔直笔直的,一动不动,既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玩手机。看他后脑勺和微微侧脸…… 咦,等等,好像是刚刚给我拍照的男生。但之前没注意对方的穿着,不敢百分百确定,所以不敢冒然相认。 观望了一会儿,傅梧觉得这么做有点不礼貌,遂把目光投向来自五湖四海形形色色的同学。 大部分人都是和舍友一起来宿管处的,互相询问对方高考考了多少分、家是哪的、从家到浔安要多久等等,有说有笑。 傅梧落了单,只好默默地解锁手机,“许智障”发来了三四个表情包,严厉谴责傅梧的凡尔赛行为,深恶痛绝地表达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十五分钟过去,热得满头大汗,更为难的是傅梧有点尿急,毕竟一路赶来又喝饮料又喝水,先前没尿意,现在膀胱掐着点开始闹脾气。 “电脑卡了,等等。”宿管处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略带焦灼的声音。 “啊?这么巧!热死了!”怨声载道,谁愿意在太阳底下流着汗等呢,一个个烤乳猪似的。 傅梧心中一慌:等……等多久?我想上洗手间! 他尽量转移注意力,可尿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他,越来越浓郁,成为此刻最迫不及待的事。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要是现在去上洗手间,回来得排到天黑。 傅梧只好强颜欢笑地憋着,一会儿握紧手掌,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左顾右盼。 偏偏站在他后面的人无聊得吹起了口哨,真是尿急他妈给尿急开门——尿急到家了!傅梧就像猴子似的,恨不能抓耳挠腮。 憋了十分钟后,队伍纹丝不动,站在他前面的男生也纹丝不动,泥胎木偶一般,连手机也不曾掏出来看一眼,这番定力必非常人。 傅梧忍不住了,决定向这个“非常人”求救。 “同学。”他吐出一口浊气,尽量平复尿意,拍了拍前面男生的肩膀,满脸堆笑:“同学,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学生卡?我想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非常人”男生回头、转身,瞥了他一眼,接过傅梧的学生卡,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好”。 这回看着正脸,一对视,傅梧确认了,就是先前给他拍照的高个子男生。 “是你呀,回来再说!”傅梧朝他一笑,尽量装出镇定如山的样子,实则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厕所,一泻千里。 幸好公共厕所不远,不然得尿身上。这一泡尿挺长,傅梧抖了抖,舒服。 上大学第一天第一件尴尬事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发生了,傅梧简直后悔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不过幸好只有那位高个子“非常人”男生知道,弄好学生卡,一拍两散,谁还认识谁呢! 傅梧恢复优哉游哉的神态,跑去超市买了两瓶雪碧,走到高个子“非常人”男生面前,笑着说:“谢谢同学,天气热,喝瓶冰雪碧吧。” 高个子“非常人”男生将卡还给傅梧,依旧面无表情:“不用。” 傅梧把雪碧塞进他手里,说:“喝吧,已经买了!”喝完就得守口如瓶,不能将今天的糗事说出去。 “不怕又尿急?”高个子“非常人”男生一本正经,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嘲讽。 傅梧险些被雪碧呛着,红着脸讪讪一笑,哥们,你还真是会说话,果然“非常人”。 他转移话题笑着问:“在校门口,是不是你帮忙给我拍的照片?好有缘啊。” 对方点点头。 傅梧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机器人,不然怎么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已经在很努力地社交了,你却这么冷漠,长得帅了不起?都是新生,就算不认识,好歹敷衍地假笑一下。 本来还想问问姓名学院,加个微信,算了算了,到此为止,慢走不送。 傅梧亲和起来,笑得像小绵羊;一旦傲娇,就是飞在天上的凤凰,尔等俗物休想入我法眼。 高个子“非常人”男生自然听不见他的腹语,只看到傅梧清秀的面容上,笑得眉眼弯弯。 他修长白净的食指和中指捏着一张学生卡,送到傅梧面前,“我是你舍友,周自恒。” 傅梧惊得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着“非常人”……不,看着舍友周自恒,这么巧?这是什么千载难逢的缘分? 他接过卡一看,上面果然写着“周自恒”三个字,连学生号都和自己的差不多。 傅梧内心的傲娇如坠地花瓶,七零八碎,先前吐槽人家“非常人”的心理活动烟消云散,忍不住又热情起来:“原来宿舍里那个银色箱子是你的。嘿嘿,我叫傅梧。” “我知道。” 真是惊讶又惊喜,傅梧笑嘻嘻地打开手机微信,说:“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宿管处的电脑终于恢复运转,冗长的队伍开始正常削短。 “我是广东人,靓仔,你呢?”终于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但一时也想不出能说什么,只好落入俗套地东拉西扯。 “陕西咸阳。” “你是北方人,陕西离浔安好远。你也是一个人来大学的吗?” 周自恒垂着眼皮点点头。 “坐飞机?动车?” “动车。” “我同学的学校都是9月份中旬才开学,我们学校8月末就开学了。不然这时候我还在外面旅游呢。”想起这个,傅梧就忍不住吐槽,许智障还在青海潇洒呢。 …… 聊了一会儿后,傅梧断定,舍友周自恒不爱说话而且不爱和人对视。所以对周自恒究竟有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傅梧持怀疑态度。初步鉴定,他和自己不是同类人。 办完卡,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了牙膏牙刷面盆等生活用品。回到宿舍后,两人各自在1号床和3号床这条对角线位置上,收拾行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人生真是奇妙,一天之内和同一个陌生人在三个地方相遇。 但是,再奇妙又如何,傅梧发现周自恒实在太高冷,堪比珠穆朗玛峰上的冰雪,这么热的天和他待在一块,都觉得冰凉了不少。 能一个字回答的问题,他绝不多说,更不会主动找话题。 他的微信名:“舟自横”。 他的微信头像:一叶孤舟。 他朋友圈个性签名:无。 他朋友圈封面同微信头像。 他的朋友圈记录只有一条,是今天发的。文案是“过去、现在、未来”,定位是浔安大学,连配图都没有。 经过几个小时的探索琢磨后,傅梧在心里将周自恒重新扔进了“非常人”的合集里。 傅梧是外向开朗的男生,但他的开朗并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那种死缠烂打,而是你情我愿的礼尚往来。既然周自恒不愿多说,他也就闭口不言。 可当天晚上,他就败下阵来,不得不厚着脸皮又主动找周自恒说话。因为他在网上买的凉席和被子还没到,他堂堂傅家太子总不能像个乞丐睡床板盖衣服吧? 于是只好来求周自恒收留自己:“自恒,今晚能不能和你挤一晚?我的凉席和被子还没到。” 周自恒刚铺好被子,从床上爬下来,撩起眼皮看了傅梧一眼,像是难以置信。 傅梧看出了他的不乐意。要不是另外两位舍友还没到,他没得选,现在也不用尴尬地面对周自恒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 “算了算了,没关系,我去住酒店,宿舍床这么小,也睡不下两个人。”傅梧怕被拒绝,先找了个台阶。其实他搜过附近酒店,没有空房了,实在不行就打车去远一点的酒店住。 周自恒喉结一动:“可以睡一张床。” 作者有话要说: 浔安/浔安大学(地名/学校名)纯属虚构 求个收藏呀~ 第2章 同床 傅梧和周自恒穿的都是背心短裤。 关了灯后,黑漆漆得伸手不见五指,等眼睛适应周围的黑暗后,就可以看到对方露出的胳膊和腿,白花花的,晃眼。 尤其是傅梧,肤色冷白如月,穿着绿背心黑裤子,映衬之下,露出的脖子胳膊小腿更加惹眼。 傅梧神思不属地玩手机,滴溜溜地转着一双眼睛偷觑周自恒,明明什么也没干,就是搭个伴挤一床而已,怎么就紧张得有点哆嗦? 忽而听到周自恒走路的踢踏声,又听到他解锁手机、锁屏手机的声音,来回数次。难不成他也紧张? 也是,初次见面就同睡一张床,搁谁身上谁都不自在。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睡完这一晚。 周自恒先开口:“你先上去吧。” 傅梧想说你的床你先上,给我留点位置就行。但他嘴黏上了似的,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嗯”了一声,乖乖地沿着床梯爬上床。 周自恒磨蹭半晌才上来,人高马大地压过来,一片阴影投在傅梧身上。 傅梧自觉地给他腾位置,一面在心里计算:“这张床宽0.9米,我的肩宽45厘米,他的肩宽应该是50厘米左右,加在一起就是95厘米,明显超过床宽,这他妈就尴尬了!” 果然,两个男生都躺下后,挤得满满当当,饶是两副肩膀一上一下地错开,稍微一动还是会碰到彼此的肌肤。 周自恒的肌肤冷冷凉凉的,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夜晚就像触到一块薄冰,很舒服,不过傅梧不敢久留,每次不小心相碰都会含羞草似的立刻缩回手脚。 到底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 周自恒将枕头递过去。傅梧不好意思,已经睡了他的床,怎好又霸占他的枕头,便笑着推辞:“我不用睡枕头。” “你练过铁头功吗?”周自恒本想开个玩笑,可他声如闷钟,语调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倒像是故意说出来膈应人的。顿了顿,他发现傅梧没有接话,知道自己讲笑话不成功,自我无语,就从身侧拿出一个龙猫形抱枕,放在头下,解释说:“底下是凉席,没枕头,硌得慌。” 傅梧明白过来,笑了笑:“我岂有反客为主的道理?我睡抱枕,你睡枕头。” 他伸手去抓周自恒脑袋下的抱枕,一不小心摸到他的耳朵,周自恒立马脸红耳朵红,好在黑暗里对方看不见。 黑暗里无端生出朦胧的暧昧。 傅梧闻到周自恒身上淡淡的清香,对方的呼吸直扑扑地呼到他脸上,勾得心情略有些澎湃。他很鄙夷自己的这种心理,认识不到一天,不至于不至于,况且人家和你不是一路人。 周自恒将头一抬,把抱枕让给傅梧,往脑袋下塞了枕头,喃喃地说了句:“客气啥。” 傅梧调整心绪,大大方方地侧过身子,又往里面挪了挪,恨不能将自己烙成一块薄饼,不和周自恒有分毫的肢体接触。 为打破沉默,他保持正常的声音和语调:“还得谢谢你,不然大学第一天晚上我就睡硬床板了。” 周自恒似乎无动于衷,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小事,不算什么。” 毕竟是确定性取向后头一回和男生躺床上,还是陌生人,又是个帅哥,傅梧的紧张中含了一点难以察觉的喜悦。他悄悄吐口气,按住扑通乱跳的心,试图多说话来缓解不宁心绪:“其实我高考第一志愿是经济,第二志愿是管理,都没上,被调剂到人文学院的,要是我的高考分数再高一点也许就能上。” 如果傅梧真去了别的学院,两人可能一辈子都不认识。 周自恒两只手搭在腰间,右手轻轻拍着左手,声音沉沉:“大一下学期可以通过考试转专业。我第一志愿也是经济类,没上;第二志愿就是中文类。” 难得周自恒金口多言,傅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你会转专业吗?” “不会。都是我想选的,不会转。”周自恒顿了顿,“你呢?” “不知道。”傅梧还沉浸在考上重点大学的兴奋中,没时间更没心思考虑后续学习。 天南地北瞎扯一通,紧张感才渐渐消失。但一旦停下嘴,对方的呼吸声钻入耳朵,身上的沐浴露香味钻入鼻子,还时不时脚碰到对方的小腿,虽是无意中贴靠,但好歹是肌肤相亲,又勾起烦躁的情绪。 时间被拉长了似的,一分一秒,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怎么还没入睡?想什么呢?快睡快睡,傅梧在心里默默地数起羊来。 宿舍楼外时不时传来三四个人说话谈笑、骑自行车、拍打篮球、虫鸣唧唧甚至空调呼呼等各种声音。平时察觉不到的声音都冒了出来,声声入耳,更让人睡不着。不过听到这些遥远的声音,傅梧的躁动会减弱一些,似乎这些杂乱之声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他对躺在旁边的周自恒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渐渐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宿舍门口。 一个男生问:“是这吧?314?” 另一个男生声音含糊不清,还拍了两下门,吓得傅梧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保持警惕的状态。 “卡给我,我开门。真是服了,喝这么点酒就烂醉如泥!诶诶诶,别倒下了啊。” 只听得卡刷门的“滴滴”声,傅梧心跳到嗓子眼,不是吧不是吧,外面那两个是另外的舍友?他们进来看到我和周自恒躺在一张床上,怎么想?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门怎么打不开?”外面的人又刷了一次卡,“滴滴”,门依旧没开。 傅梧垂死病中惊坐起,准备下床,做贼心虚似的轻声说:“我下去看看。” 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紧张个屁,有正当的理由睡周自恒的床,两人清清白白,怕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自恒睡在外面,曲起腿拦住他,说:“别紧张,应该是走错了。” 傅梧:我紧张得很明显吗? 接着听到外面骂骂咧咧:“草,214,白跑一层楼,妈的!就不该让你喝酒,累死老子了。走,下去!” 宿舍外重新安静下来,傅梧舒了一口气,又躺回去,骂了一句:“瞎搞!不早了,睡吧。” “嗯。” 许久才静下心来,但傅梧还是毫无困意,脑子清醒得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一会儿想想大学四年该怎么过,一会儿又在想浔安有哪些地方好玩,想来想去,最终落脚点还是旁边躺着个人让他睡不着。 他平时睡觉都是四仰八叉地摆成一个“大”字,现在侧躺不舒服,又不敢乱动,不知周自恒睡着没,会不会吵醒他? “还没睡着?”周自恒能感觉到躺在旁边的男生小幅度地动来动去,就主动开口问,反正他也睡不着。 “大学第一天,兴奋,辗转难眠呀。你也没睡?是不是太挤了?”傅梧索性翻过身躺平,很容易就胳膊贴胳膊,腿贴腿。 傅梧腿上光滑无毛,碰到周自恒的毛腿,触电似的被扎到了。他往里挪了挪,尽量不碰到周自恒。 “碰到了也没关系,都是男生。” 傅梧:这么说一定是直男。你没关系,我有关系呀。一碰到你,就跟点了火似的,浑身血液都涌动起来。啊啊啊,还不如去睡酒店。 不过他还是装出从容淡定的样子,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周自恒胳膊上,捏了捏,笑着说:“肌肉不错嘛,看得出来平时经常锻炼。” “暑假在家练的。” 傅梧侧过头瞄了一眼,周自恒的肩膀虽然说不上多厚,但很结实,一看就是练过的。不像自己,整个暑假都在吃喝玩乐,胖了一圈。 两人又闲扯几句,不知何时才睡着。但空气中始终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紧张感,缠绕得傅梧半睡半醒,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 旁边这个高大个的存在感太强了,一凝神一静心一翻身,就能听到闻到碰到,简直烦躁。 果不其然,睡到一半傅梧骤然醒了,发现自己竟然抱着周自恒,头枕在他的左肩窝里,左手放在他的右胸上,因为对方穿的是背心,手的一半直接摸着他的肌肤;左腿还搭在他的腿上,就像小孩子抱着一个大型娃娃。 卧槽,什么时候抱着他的?他没反应? 平地一声惊雷,傅梧立马头脑清醒,眼睛瞪得铜铃大小,不敢叫不敢乱动,在周自恒身上停留思索三秒后,才轻悄悄地从他身上退下来,比做贼还心虚还慌张。 心脏砰砰跳了百来下,见周自恒没醒,傅梧才瞠目结舌地放下心来。万一他醒了,产生误会,岂不大型社死现场! 再一回忆刚才的感觉,周自恒的身体暖暖的,抱着挺舒服,有点意犹未尽。呵呵,原来任凭帅哥再高冷,抱在一起也是暖的。 早知如此,刚刚假装没醒,继续抱着他睡到天亮岂不赚到? 借着月光,傅梧可以稍微看清周自恒的睡颜,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莫名想起电视剧里情人在对方睡着后,摸他脸的情节。 傅梧掐一把自己的脸,熄灭脑袋里想摸一下周自恒的想法。他一看就不是同类人,不要牵扯,不要沾染直男,会变得不幸。 一个人吹空调要盖被子,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孩躺在一块,温度传导,根本不会觉得室内温度低,不约而同地将薄被踢到脚下。 傅梧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将被子提过来,瞥见周自恒裆|部撑起了一个高高的帐篷。 呃…… 平地一声惊……大惊雷!傅梧脑袋里瞬间行星大爆炸,嗡嗡响个不停。只有在小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画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眼帘了???冲击力直接爆表! 好在傅梧很有道德修养,愣愣地瞅了十秒后,强行压住汹涌心绪,提起薄被盖住身子,复转过身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帐篷画面挥之不去。 今日定非黄道吉日,什么什么都不顺。 他听见心脏咚咚咚地乱跳,想扭过头去没皮没脸地再看一眼高高大大的帐篷,可道德心和自尊心不允许,将他的头死死地摁在抱枕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脸才不烫,心跳也缓下来,天渐渐亮时才迷迷糊糊地重新入睡。 早上八点半醒来时,床上只有傅梧。他坐起来喊了两声“自恒”,都没人应,打开手机,也不见对方给自己留言。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没盖被子的自己也支起了帐篷,那周自恒起床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他的帐篷?就像昨晚他看到的那样? 社死社死!这下傅太子爷的脸可丢到太平洋去了,才和舍友周自恒认识不到一天,又是尿急又是睡觉还支帐篷,以后还怎么相处? 傅梧咬牙切齿地下了床,一番捶胸顿足后,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依周自恒那锯了嘴的葫芦,什么话都不会传出去。互相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天凉席和被子就到了,尴尬事情不会再次上演。 勉强给自己打了一剂镇心剂,洗漱完,傅梧去食堂吃了早餐,回来后依然不见周自恒。奇怪,这人去哪了? 傅梧闲着无聊,给对方发了条信息:“一大早去哪了?”假装若无其事,绝不先提昨晚的事,不然就是不打自招。 半小时后周自恒才回了一句:“有点事出门了。” 回了等于没回。 “中午回来吗?一起去食堂吃饭?”毕竟宿舍暂时只有傅梧和周自恒,偌大的学校,他只认识这一个人,只能暂时和这个人相依为命。 对方隔了十多分钟才回:“不回,晚上才回。” “那晚上见。”傅梧一面喝酸奶一面回信息,回过神来发现,他回周自恒是秒回,周自恒回他简直是轮回。 聊天记录就停在这,周自恒没有再回任何话。傅梧也懒得多想,暂且将他抛在脑后。 但没多久,傅梧脑海里自动播放昨晚所见所闻,炸烟花似的,很快就浑身燥热起来,心里头痒痒的,龙吟虎啸般欲倾泻而出,忍不住关门拉窗帘来了把传统手艺。由于抽纸不及时,弄得满手都是。擦干净,扔卫生间冲掉,开窗通风,不让任何人察觉出痕迹、闻到味道。 一番折腾后,火灭了,如佛如圣,清心寡欲,顿觉往事如烟。 和爸妈视频电话,又找高中好友聊了聊,收了快递,傅梧终于将床铺好。 下午,另外两位舍友先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求个收藏呀 第3章 卧谈 2号床的何永北一身汉服,文质彬彬恍若古人,着实惊了傅梧一把。他是典型“腹有诗书气自华”那种,出口成章,譬如见了傅梧,开口就是半文言文半白话:“傅兄好,傅兄面若冠玉、神采飞扬,能和你住在一个宿舍,是小弟三生有幸。” 傅梧讪讪一笑,他可以当场解高考数学最后一题最后一问,但肚子里“之乎者也”的墨水不多,说不出类似的话,只好机械地道:“俺也一样,三生有幸。”他拿起何永北桌上一本砖头重的书《宋词》,问:“这些书都是你带来的?不重吗?” 古人何永北将数本厚厚的书摞好,擦了擦额头的汗,拖长了音调:“不——重,这都是我暑假没背完的,不带来不安心。” 背……背?高考后的暑假不是用来玩得昏天黑地的吗?怎么还学习了?学就学,你背这么厚的书?简直天理不容。 傅梧扭头看看1号床位一贫如洗的桌子,连只黑色签字笔都没有。他在心里默默忏悔:这种人才能读中文系,我不配。 4号床朱仁是本地人,长得不高,一脸青春痘,穿的都是名牌,显然是个阔少,一来就给大家分了鸭腿。 他对谁都能自来熟,啃着鸭腿打趣:“何永北,看你这行头,应该能做七步诗,不如你就作首诗来夸夸这只美味的鸭腿。” 何永北:“可怜小生只会吟诗不会作。就算会做,也不为五斗米……咳咳,不为鸭腿折腰。” 傅梧斜靠着床梯,默默地啃鸭腿看戏,并初步定下结论,和这两人打交道比和周自恒省心多了,至少不用担心冷场。 直到晚上,周自恒才回来。傅梧莫名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干嘛去啦?一天不见人影。” 周自恒将书包放下,捏了捏肩:“没什么。” 呦,搞神秘! 傅梧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就没有追问,悄悄观察了几秒,见周自恒神色如常,似乎昨晚同睡一床的不是他,更似乎他丝毫没察觉到昨晚今晨发生的撑帐篷事件。 傅梧悬了一天的心才放下来,好歹自己的名声暂时保住了。 何永北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了周自恒,“哇”了一声:“又来一个帅哥,314真是蓬荜生辉,你好你好,在下何永北。” 周自恒朝他点了点头,语气冷淡:“周自恒。” 何永北思索片刻,恍然笑了笑:“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这名字妙啊妙。” 周自恒说了句“过奖”,没有更多的寒暄,拿衣服进浴室洗澡。 这人还真是冷漠到骨子里,对谁都一样。 * 高中住宿的时候,一到12点就熄灯,如今过起不熄灯不断网的大学生活,可谓翻身农奴把歌唱,自由解放了。 各自躺在床上,四人开起了立雪一号楼314宿舍第一届第一次卧谈会,从高考谈到浔安的景点美食,从食堂饭菜谈到抗日战争,从体育运动谈到动物世界,欢声笑语不断。 3号床位的周自恒躺在床上不玩手机,也很少参与聊天,别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今晚的傅梧一个人独享床位,怎么翻来覆去都没有关系,无拘无束,快活得很。 他一面和高中好友斗图,说三个舍友是什么样的人;一面参加到宿舍卧谈会中,还听何永北吟了一首唐代诗人孟郊的《登科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说的就是他们此刻志得意满的心情。 傅梧还真是佩服何永北,脑袋瓜里装了那么多诗词歌赋,张口就来,既贴切还不带卡壳。 朱仁突然扯到一个敏感话题:“你们有没有女朋友?我先坦白,我没有,这四年,我一定要找个女朋友。” 傅梧如实交代:“我没有。”他这种情况哪里就轻易找到对象呢?就算有也不能说。 何永北语气骄傲:“我有,我女朋友是我高中同学,现在在我们那的师范大学读书。” 男生在这方面总是忍不住想要显摆,尤其是前面两个舍友都没对象,何永北有,那可不得孔雀开屏似的来炫耀。 朱仁本来躺着,听了何永北的话,欠起身来打趣:“看不出来啊。你一副文文弱弱的书生相,背后尽整些谈情说爱的事。你看看人傅梧,长得眉清目秀,肯定不少人给他写情书,也没失身。” 傅梧正给许智障发信息,吐槽舍友朱仁“活泼过度,口无遮拦”,听到他不三不四的话,笑着骂了一句:“呸,什么叫失身?我看你欠抽!” 朱仁煞有介事地问:“何永北,你女朋友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斯斯文文的?你们在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何永北听出朱仁话里的揶揄,偏不肯说,斯斯文文地扯了扯被角:“无可奉告。” 朱仁睡4号床,和周自恒的3号床首尾相连。他用脚跺了跺床尾:“大帅哥周自恒,你肯定有女朋友吧?” 傅梧也跟着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就低声说:“估计他睡着了,别问了。” “有。”3号床传来周自恒低沉的声音,却整个宿舍都清晰可闻。 朱仁来了兴致:“果然不出我所料,女生都喜欢你这样又帅又高冷的。你女朋友肯定也很好看,照片发群里看看呀。” 周自恒那铁板子性格,怎么可能依从朱仁,语气冷到冰点:“没有照片,睡觉。” 傅梧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像突然被门夹了手,不痛,但破了皮。 他失神片刻,又在内心自嘲:果然是个钢铁直男!昨晚白“陪|睡”了!难怪他神色如常,对昨晚的事毫无知觉,那我从此以后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抬起右手,枕在脑袋下,笑了笑:“一个宿舍两个脱了单,对半开。朱仁,我们得加把劲哦。” “你好找,我不好找。”朱仁对自己的相貌身高没自信。 傅梧想说“我比你更不好找”,但不方便说,只能默不作声继续刷手机。许智障发来一个搞笑的视频,傅梧看完后无动于衷,不带任何感情地回了两句话六个字: 哈哈哈哈。 晚安。 然后关闭手机网络,睡觉。 第二天醒来,昨晚之言抛之脑后,傅梧恢复如常,满心怀揣着对未来四年生活的美好憧憬,然后在灼灼烈日下,灰不溜秋地领了迷彩服,准备开始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单单是从宿舍到人文学院院楼都晒得燥热,恨不能一天洗十次澡,难以想象之后的军训会有多么痛苦。 果然第一天集合站军姿喊口号,累垮了一片。都是养尊处优了一个暑假的,谁受得了顶着大太阳嗷嗷叫。 何永北化用王维的诗来形容这番惨像:“赤日满天地,火云成山岳。肉|体尽焦卷,口舌皆竭涸。” 惨像之下,食堂的冰绿豆沙、超市里的西瓜很快告罄,新生们风卷残云的能力比高中题海战术那会儿还猛。 傅梧坐在宿舍吹着空调,吃下一口又一口冰凉的西瓜,方觉得出窍的灵魂回来了。 “去剪头发。”周自恒脱掉迷彩服的外套。 傅梧将西瓜皮扔进垃圾桶,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半死不活的样子,说:“等等嘛,现在还早,先歇歇。” 白天教官疾言厉色地批评过,很多学生的头发跟鸡窝似的,必须得在明天军训前剪短。朱仁的头就是那个被点名批评的鸡窝,傅梧、周自恒、何永北三个人的头发虽然不至于长得可以养小鸡,但也都得剪。 周自恒像感受不到军训的苦似的,不喝绿豆沙不吃西瓜,回来后只是喝了几口杯子里的水:“再不去,得排队到深更半夜。” 说得有理,今晚几千个人要剪头发呢。 傅梧扭头瞅了一眼周自恒,发现这个人的脸已经黑了一圈,忍不住有些想笑,才军训一天就黑了,半个月过去岂不黑成炭? 可惜没能如他意,第一天周自恒晒黑了,之后十四天还是这样,没有继续黑,反倒是傅梧,每天黑一点,半个月过去,比周自恒还黑,好在养了二十多天,又白回来了,否则傅太子爷非得用些美白产品。 不出周自恒所料,理发店人山人海,个个穿着军训服,顶着一张晒得又红又黑的脸排队。理发师来不及精修细剪,用推子直接推平,推完一个是一个,人人都成了一样的寸头。 何永北平时利落,这时候却拖拖拉拉,口中说“不想剪不想剪”,坐在理发椅子上的时候,又不停地提醒理发师“不要剪太短”。理发师双手累得酸痛麻木,没工夫没耐心仔细打量,直接批量生产。 批量生产下的何永北脑袋像个橄榄球,尖尖的,原来他太阳穴凹陷、颧骨高,头发一短,整个脑袋上的不足全暴露出来。 朱仁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说他是“未进化成人形的元谋人”。 何永北知道自己的缺点,又羞又愧,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傅梧看不惯朱仁动不动就出言伤人,笑着说:“元谋人是我们的祖先。朱仁,你这么说的话,应该叫永北一声爷爷。” 何永北见傅梧向着自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拧着朱仁的手,说:“快叫爷爷。” 朱仁当然不肯,两人扭打在一起,笑成一团。 理发师一招呼,傅梧坐上椅子,推子的声音嗡嗡地响起,头发便一缕一缕地落下。他对何永北和朱仁说:“已经快11点了,你俩先回去洗澡吧,免得四个人一起回宿舍扎堆。” 傅梧原本是带点碎刘海的清爽发型,很减龄,看起来就像高一高二的学生,一点看不出经历过高考的摧残;剪成寸头、没了刘海后,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最引人注目。 坐在沙发上的周自恒看着镜子里的傅梧,不由得出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周自恒没有女朋友!没有对象!他是个骗子! HE,求个收藏呀 第4章 梧哥 “傅梧,你先回吧。”轮到周自恒的时候,理发师去洗手间了,他怕傅梧久等。 傅梧已经不再介怀和周自恒之间发生的那点破事,不就是舍友之间的互相帮助嘛,日子还长着呢。他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对着镜子里的周自恒挑眉笑:“没关系啊,我等你,一起回去。” 他把右手比成剪刀的姿势,在周自恒的头发里穿梭,装成Tony老师的样子,问:“你上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 “20多天前吧。” “你平时都是留长发吗?” “不一定。” 这几天相处下来,周自恒的确沉默寡言、不擅交际,像个活动的雕像《思想者》,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要不是他个子高无法忽视,以他那半天不搞出任何动静的性子,完全可以将他当成空气。 刚才何永北和朱仁关于“元谋人”的玩笑,他坐在旁边其实都听得到,但一句话不参与,自顾自地放空,活脱脱一个局外人。 久而久之,何永北和朱仁也不主动招惹他,倒是傅梧念着“拍照之情”“尿急之谊”“同睡之夜”,时不时和他交谈。 好好地一个大帅哥,可惜不爱说话,白瞎那口好看的嘴唇。女孩子真喜欢这种整天不开口的哑巴男生?傅梧觉得要是自己和周自恒这么个木头人处对象,得活活闷死。 但他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心里又完全没数,只能是来日方长,随缘。 从理发店出来,街道两边灯光点点,时有海风吹拂,晚上比白天凉快许多。两人在街边找到一家小摊,买了两碗四果汤解暑消夏。 附近来来往往许多浔安大学的大学生,其中又以穿着军训服的最多,偶尔有几个人抱怨天气酷热,实在受不了的话,要找个理由请假,还有人希望下场大雨,可以凉快些,又不用军训。 傅梧舀了一勺爽口的四果汤放进嘴里:“这么热的天,站在太阳底下,不停地流汗,感觉人都要蒸发了。自恒,你是怎么做到一动不动的?” 白天训练时,周自恒以“军姿标准、身姿挺拔、耐力持久”的本领被教官立为标杆,命令全班向他看齐学习。 “转移注意力。”周自恒两三口就将四果汤喝完,“站军姿的时候不要想着太阳、汗水、难受这些,想别的事情,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傅梧眯着眼,戏谑地笑着问:“那你站军姿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想你女朋友吗?” 周自恒剪了寸头后,五官更显得疏朗,整个人干净利落,更有男人味,也更引得人注目。他皱了皱眉:“子虚乌有。” 傅梧端起碗,将四果汤往嘴里倒个干净,喉结随着汤下滑而一动一动:“那我明天在心里默默背诵《长恨歌》好了。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可以。”周自恒点点头,两人起身回学校。 明月如钩,晚风悠悠,吹在人身上倒也舒服。两人并肩走在大学校园里,时光悠长而静好,身边偶有同学骑着自行车呼呼而过。 傅梧望着地上两人的一双影子:“我们来玩成语接龙吧。”他不喜欢冷场,总要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 “好。” “从哪个字开始呢?”傅梧望了望天,见孤月高悬,“从月开始吧,月明如水。” “水到渠成。” “成人之美。” “美美与共。” “共……”傅梧想了想,“有共字开头的成语吗?” “有啊,你想想。”周自恒扭头,难得眼神微带玩笑之意,“要是我说出来了,你可得受罚。” “什么惩罚?”原先没说惩罚,这倒挑起了傅梧的兴趣。有奖则奖,无奖则罚,不然多没意思。 “额……我没想好。” 傅梧想出一个提议,不怀好意地笑:“要是我赢了,你叫我梧哥;你赢了,我叫你恒哥。” 在高中,和许智障他们玩,输了都是叫“爸爸”;在周自恒面前,还不敢这么放肆,先玩小的。 周自恒答应了:“好,想出来下一句没有?没想出来就叫我恒哥吧。” “共商国是,我看你怎么接!”傅梧成竹在胸,以为一定会赢,等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周自恒喊一声“梧哥”。 周自恒一字一顿地说:“是、非、曲、直。” “直……”傅梧凝眉思索,完了完了,要输了,忽而湛然一笑,“我想到两个成语可以接,第一个成语你很好再接下去,第二个可不好接呢。我说第二个,直抒胸臆。” 经历过高考的人对“直抒胸臆”都不会陌生,但“臆”这个字最多组个“臆想”,可没有成语。 傅梧自以为必定会赢,得意洋洋,往外走了几步,恰好一辆蓝色自行车冲了过来。周自恒伸手将傅梧拉进怀里,两人近距离面对面,灯光下,几乎可以看清自己在彼此眼睛里。 但周自恒的手臂好像被刮到了,火辣辣的。 吱—— 骑自行车的是位女生,也穿着迷彩服。她慌张地刹住车,刚想指责对方不好好走路,东倒西歪,但一眼看过去,这人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周自恒! “周……周自恒……是你呀,这几天你总不肯……我都没看到你,你怎么样啊?”她的声音清脆响亮,震得傅梧耳朵发麻。 周自恒松开傅梧:“你没事吧?” 傅梧回过神来摇摇头。 那女生诚恳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话是对傅梧说的,但她眼神一直在瞟周自恒。 “江亭晚,她是我高中同学。”周自恒认出了这位女生,夹在中间做介绍人,“这位是我舍友,傅梧。” 江亭晚是外语学院英文系大一新生,曾和周自恒高中同学三年,这是她到浔安后头一回见到周自恒,没想到竟是以“车祸”的方式见面。 她注意到周自恒手臂上有一小块鲜红伤口,明白是自己刚刚不小心撞到的,内疚地说:“周自恒,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一点小伤而已。” 高中前后桌,江亭晚了解周自恒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也就不再劝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创口贴,说:“刚好我今晚去药店买了一些医用品,这盒创口贴你拿着。” 江亭晚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创口贴要给周自恒贴上,周自恒退后两步以示拒绝:“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江亭晚将创口贴放进傅梧手里,又加了傅梧微信,叮嘱道:“周自恒不会照顾自己,你是他舍友,劳烦你多多照顾他。” 傅梧一脸问号,我为什么要照顾他?我是他爸嘛?还是你家保姆?身为舍友,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但被江亭晚这么一说,总觉得怪怪的。况且周自恒完全不像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双手双脚齐全,早睡早起,比傅梧会照顾自己多了。 然而没等傅梧将疑惑说出,江亭晚挥手说了句“后会有期”,骑着自行车而去。 傅梧领了莫名其妙的任务,鬼使神差地来了句:“她就是你女朋友?” 这小两口肯定是吵架了,在冷战,所以周自恒心情不好,才会整天板着一张脸,合着自己现在是这对小情侣中间的粘合剂。 傅梧已经在思索怎么劝和他们,毕竟女孩子是要哄的,冷战太不厚道了。 可惜他一脑子劝和计划派不上用场,因为周自恒斩钉截铁地来了句:“不是。” 傅梧又一脸问号,曾是高中同学,如今大学同学,一见面,人女生眼睛里星星冒个不停,你冷得跟数九寒冰似的……这不合情理啊! 哦懂了,江亭晚单方面喜欢周自恒。 傅梧试探性地问:“她喜欢你哦?” 周自恒没有否认,直截了当:“我不喜欢她。”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但你这么帅,就算有对象,也会有人喜欢你。你能把持住,和别人保持距离,说明你……人品还行。你对象知道了,一定很放心。” 傅梧推测一番后,高度肯定了周自恒的品行,希望他继续保持,争做一名社会主义“四有”青年。 周自恒欲言又止,眼皮一眨,长长的睫毛随之扑棱,如轻盈的羽毛。 傅梧意识到自己这张嘴扯多了,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皮,也跟着眨了眨,瞧见周自恒的手臂有道醒目的伤口,就趁机转移话题:“流了血,还是贴个创口贴吧。” 他俯下上半身,凑近周自恒的手臂,轻轻吹了吹上面的伤口,撕开一个创口贴,小心翼翼地贴上去。 周自恒的手微微一抖,也或许是微微一缩,最终还是让傅梧帮忙处理了伤口。 其实一会儿回宿舍就洗澡了,贴什么创口贴?但这句话压在周自恒嘴里出不来,他低着头静看傅梧细腻地压平胶布。 傅梧抬头撞上周自恒的目光,笑得露出光亮的整洁牙齿:“你看你,让我白白丢了一个请假的机会。要是刚刚我被撞了,接下来就不用军训,可以天天躺宿舍休息。” “那不就白剪头发了吗?” “凉快!”傅梧摸了摸扎手的寸头,朝周自恒扮了个鬼脸,“我们刚刚成语接龙到哪啦?” “直抒胸臆。臆字确实没有成语可接,我认输。” 傅梧笑得合不拢嘴:“那你得叫我一声梧哥,快叫!” “你本就比我大,叫一声哥也不为过。” 傅梧发现了盲点:“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那你是宿舍年纪最小的。” “昨天交身份证复印件,无意中看到的。” “平时也不见你叫我梧哥,而且我还是舍长!今天这一声梧哥可是我赢来的,我得录下来。”傅梧打开手机,开始录音,“叫吧。” 周自恒悄悄翻了个小白眼,长吐一口气,“梧……梧哥。” 傅梧笑得前仰后合,高高地抬起手臂来摸周自恒的后脑勺,拿腔拿调:“恒弟乖,恒弟乖。” 月光皎皎,校园寂寂,两人的笑声格外清朗。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呀~ 第5章 军训 “1,2,1……” 浔安大学大一新生共有近五千人,军训口号喊得震天响,紧接着便可以看到这群人抬头挺胸地站军姿、踢正步,在教官的训练下有模有样,仿佛立马就可以拉去战场歼灭敌军,英姿勃发,势不可挡。 但实际感受却不那么舒服,甚至可以说痛苦。 浔安是亚热带季风气候,9月初依旧热辣辣的,天上仿佛有十个太阳,一点看不到要下雨的可能。每个人都湿透了,热得哭爹喊娘。 已有数位同学受不住,请了假去医务室。 笔直而立的傅梧满脸大汗,汗珠滴到长长的眼睫毛上,欲落不落,痒痒的,他也不敢动,只能忍着,脑海里嗡嗡地背起了白居易的《长恨歌》。 周自恒作为军训模范,奉教官之命,一排排一个个地纠正士兵的动作。他笔挺地走到傅梧面前,傅梧立刻想起昨晚他那声不情不愿的“梧哥”,忍不住想笑,嘴微微一咧。 周自恒忙假装帮他把头摆正,其实是用手捏紧他的嘴,以免他笑了出来,心想:“臭小子,你敢笑出来,今天一天别想休息。” 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帮傅梧把睫毛和额头上的汗珠擦掉,低声说:“别动,教官在后面。” 傅梧眼含笑意地微微点头:“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下一句是什么?” 周自恒蹙起眉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傅梧。 傅梧又低低地说:“《长恨歌》。耿耿星河欲曙天,下一句,我脑子卡壳了。” 周自恒恍然大悟,想起昨晚说,站军姿的时候转移注意力,可以背诵《长恨歌》,眼前这小子居然真的在默默背诵。太阳烤得人都要失去思考的意志,他还口中念念有词,真是……傻瓜。 他假装给对方扶正军帽,在傅梧耳边咕哝:“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傅梧脑中电流接上了,又想起第一晚同睡一床的事,恶作剧的兴致来了,挑了挑眉:“与君共。” 周自恒愣了愣。 傅梧得意地继续背下去:“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比日头更毒辣的是学长学姐坐在树荫底下,吃西瓜、赏军训。开学当天给傅梧发材料指路的萧九思和彭萼就是其中两个混球。 趁着休息时间,他们还会来招揽学弟学妹。 “傅梧,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大二哲学系的萧九思,也是咱们人文学院哲学社的社长,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哲学社?” “记得记得。”傅梧摘了迷彩帽,顿觉凉爽许多,帽檐都湿了,头发也黏糊糊的。他笑嘻嘻地说:“我是中文系的,加入哲学社做什么?” 萧九思拿出一瓣冰镇西瓜,傅梧忍不住诱惑,立刻大快朵颐。萧九思扶了扶金框圆眼镜,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人文学院一家亲。有谁规定中文系学生就不能加入哲学系吗?没有!哲学是智慧之学,傅梧学弟一看就有智慧的人,岂能不加入哲学社?” 傅梧本是理科生,是被调剂到中文系的;对哲学虽说不太了解,但读过《苏菲的世界》,也有些兴趣,加入哲学社未尝不可,就答应了萧九思。 另一边,文艺部部长彭萼、体育部部长马青青、宣传部部长肖凌等对周自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三寸不烂之舌说烂,也只得到周自恒冷冷的一句:“我不参加,谢谢”。 傅梧怀疑周自恒是古墓派传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就像小龙女睡的那张寒玉床。不过此时这块冰也是满脸大汗,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脖子,打湿了迷彩服。 萧九思悄悄说:“那个周自恒是你舍友吧?仗着自己长得帅,高冷得目中无人,他在宿舍也这样吗?” 是,他是这样,对谁都这样。 但家丑不可外扬,好歹周自恒喊过傅梧一声“梧哥”,傅梧笑着打圆场:“自恒没有目中无人,只是不擅长表达,多接触就好啦。” 军训在热浪滚滚中进行了十来天。这天的训练项目是战场医疗救护,两人一组,一人扮演伤员,一人扮演救人士兵。 傅梧和一个叫卢敬书的大胖子一组,卢敬书比傅梧矮个五厘米的样子,横向比较却差不多是他的两倍宽,还死活要扮演伤员,让傅梧来救他背他。 傅梧当然不愿意,他哪能背得动这么个山一样重的人? 卢敬书死乞白赖,说自己虚胖,背不动人。 傅梧瞧着他175的身高、目测180+的体重,心想,也是,你自个走路都费劲,走快了还得喘气,哪能救人背人呢? 无奈之下,傅梧只好扮演救援者。按照教官所教,他学着给卢敬书包扎头部。 瞅着加大码的迷彩服在卢敬书身上崩得紧紧的,像是随时要爆裂,傅梧心里头一蹬,好家伙,看来会压得我趴下吐血,到时候可就丢人了。 就在傅梧琢磨怎么背卢敬书可以减轻对自己的伤害时,周自恒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卢敬书,我们换一下,你去和何永北一组。” 军训分组是教官分的,卢敬书有权不换,但不知为何,周自恒不怒自威,令他莫名胆怯。 他隐隐觉得,周自恒这人不好惹,惹不起就躲。于是,卢敬书麻溜地脱下头上的三角巾,滚去和何永北一组。 傅梧一脸懵逼,周自恒这个木头人、这个大帅哥、这块寒冰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怕教官骂他吗?仗着教官看重他就无所畏惧?大学里奇葩真是无所不有。 傅梧惊异地看着周自恒:“人文学院第一大帅哥,这么想和我一组?不怕教官罚你在太阳底下站一小时军姿?” 周自恒摘下傅梧的迷彩帽,手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短发,取来三角巾,一面包扎他的头颅,一面说:“何永北身上有汗臭味,我不喜欢。” 噗……这理由乍听荒谬,细想更荒谬。 “大热天的,谁身上没有汗臭味,我也有,你也有。” “没事,我习惯你的。” 要不是知道面前这个大帅哥有女朋友,傅梧简直觉得他在撩自己。不管怎样,现在不用背卢敬书,傅梧总算松了口气,故意凑得更近,还抬起胳膊,张牙舞爪地笑着说:“你闻闻,熏不死你!” 周自恒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十分含蓄,像古代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似的。他像整治熊孩子似的,按着傅梧的头:“好了,乖乖当伤员吧。” 傅梧将头上的三角巾扯下,挑眉挑得神采飞扬:“我不想当伤员,你坐下来。” “我很重,我背你。” 傅梧按着周自恒的肩,让他坐下去。周自恒先是一动不动,见傅梧玩兴大发,只有坐在地上迁就他。 傅梧跪在周自恒旁边,挺起身子,假装周自恒的伤口在脑门,用三角巾一圈一圈地包扎完整,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像个农民,和小兵张嘎似的。”《小兵张嘎》是他小时候看的一部抗日战争电视剧。 周自恒坐在地上仰眼望着阳光下的傅梧,熠熠生辉,不禁笑了笑。 傅梧低头看着“伤员”周自恒,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包扎得完美:“我们试试吧,我背你到对面那棵树下面。” 周自恒看了眼对面的榕树,距离大概二十米。“太远了,天又热,我怕你中暑。傅梧,我背你吧。” “瞧不起我,是不是?我有力气的!”考上浔安大学的大学生哪个不带点骄傲,又是男生,傅梧当然不肯被人在这方面看轻。他半蹲在周自恒面前,等他上背。“快点,自恒,梧哥我今天要背你。” 傅梧一副“来呀来呀”的表情,周自恒终于点头同意,跳上他的背。 咚! 傅梧感觉整个人的重心前倾了45度,哇靠,他虽然一米八四,但看起来很瘦啊,最多139,怎么这么重?是我力气太小了吗?果然暑假废掉了!他的小腿好结实,他的手臂好长,架在脖子上,都快挡住我视线了! 周自恒感觉傅梧身体猛然往下一沉,绷得跟铁棍一样僵硬,不免担心:“傅梧,我有150多斤呢,不比卢敬书轻多少,我们还是换过来吧。” 靠!这么重!失策失策! 周自恒每说一句话,傅梧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吹在脸上脖子上,痒痒的。 “走起!”傅梧才不肯认输,多没面子,以后还怎么混?人活一口气,怎么也得咬牙背着自恒走到对面榕树下。 他从小到大没正儿八经地背过人,更别说150斤的“重人”,何况之前军训又热又累,耗了不少力气,现在只能步步维艰地使出吃|奶力气坚持。 “你要是撑不住,别逞强,随时和我说。”周自恒伏在傅梧耳边轻声说。 傅梧骂了一声:“平时不见你话多,这会儿婆婆妈妈的。” 傅梧咬着牙走了一半的路,汗如雨下,双足已经抬不动。 隔壁的卢敬书和何永北早换成了搀扶式的前进方式。 “傅梧,放我下来。”周自恒恨不得跳下来,又怕这样伤了傅梧的自尊心。 “你别说话,我可以的。” 周自恒使劲提着双腿,无需傅梧用力勾着。 有好事者嚷嚷起来:“傅梧,加油!” “傅梧的背都弯下去了,背不动就到这吧,扶着走过去也可以的。” …… 傅梧外表看起来阳光健谈,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和善谦逊,就像冬日的暖阳一样。但他实则性子执拗,想做的事拼尽全力非做到不可,认定的目标非达到不可。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傅梧险些咬碎牙齿,终于一步一步挪到树底下。回头一看,距离出发点也不算远,但万里长征似的,看来以后不能找个这么重的对象,以后还得加强锻炼。 周自恒立刻从他背上滑了下来,扶着他。 傅梧一脸绿豆大的汗水,流水般滚滚滴下,把脸蛋脖子都洗白了一点。他一笑,眼睛就弯如新月,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晕开一圈波光:“瞧,自恒,我说我可以的。” 周自恒低眉,郑重其事:“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哈?这古墓派传人不仅自闭还挺敏感。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虽然比你矮一点,比你瘦一点,但我不是弱鸡。”傅梧拍了拍周自恒的肩,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你得背我回去,我们衡量一下,看比赛的时候谁背谁,才不会落后。也许你背不动我呢。” 见傅梧谈笑如故,周自恒也轻松一笑,跨马步:“上来吧。” 呵,瞧把你得意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呀~ 第6章 体操 周自恒摆好阵势,稳如泰山,好像天塌在他身上都不怕。 男孩子的好胜心是很强的,逮着个机会就要孔雀开屏。傅梧不信他还不能背着我飞起来不成? 傅梧乐呵呵地跳上周自恒的坚实后背,怎么说自己也有130斤,压下去也得压得他打个趔趄。没想到他竟然连呼吸都不喘一下?看来有点能耐。 周自恒双手牢牢勾着傅梧双腿上的腘窝:“抱紧我,别摔下去了。” 恒弟有吩咐,梧哥皆依从。 傅梧两只手在周自恒胸前圈牢,得意地笑:“被人背的感觉真是不错,而且你比我稳,我背你的时候感觉随时要摔倒。你呢,稳稳当当,厉害厉害。我这站得高,空气都清新许多,望得也远,我好像看到校门外的大海了……” 他越说越夸张,滔滔不绝,一句一句,每口气都呼在周自恒脸颊上。他之前被周自恒的呼吸弄得脸和脖子痒痒的,这会儿全然忘了,又或者故意加倍奉还。 周自恒一声不吭,像头耕地的老黄牛,背着傅梧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 呼呼呼…… 周自恒竟然疾走甚至是小跑起来,如飞一般。 傅梧一脸震惊:???当我是没有体重的空气吗?有点夸张了哥们。这么厉害咋不去参加奥运会? “你居然还能跑起来,自恒,你这有些生猛了吧?恒弟,恒弟,别跑了,跑得我头晕,咱慢慢地走吧,再快也没奖品拿啊……” 旁观者都看呆了。朱仁脸上的痘痘被晒得红如枸杞,瞪大了眼睛:“那是自恒背着傅梧?” “周自恒太帅了吧!背着人还能跑起来!” “靠!这家伙好猛!” “我一个人跑步都没那么快!” …… 众目睽睽,众口叨叨,只是快走,顶了天算小跑而已,你们夸张修辞手法学得真好!傅梧心里一千只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主角周自恒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背着他往前快走。 不过片刻功夫,到了终点,周自恒粗声喘气,满头满脖子大汗,双手还是紧紧搂着傅梧的双腿,没有放下的意思。 傅梧圈着周自恒脖子的手臂也被洇了不少汗水。他惊叹之余,开口问:“自恒,你不累吗?” 这家伙后背可真结实,我的手在前面一晃一晃,好像还打到他的胸……胸肌,看着瘦,摸起来好像有点料喔。 周自恒长吐一口气,调整呼吸,吐字清晰:“不累。” “我……很轻吗?”男孩子不希望自己轻如鸿毛,可以瘦,不能弱。 “不算轻,也不重。” 傅梧点点头,心想:你背过比我轻的?还是背过比我重的?哦,他有个女朋友,肯定背过。 自此,周自恒一战成名。 他凭借在军训场上背着傅梧“跑”了近20来米的英勇事迹,一炮而红,成为人文学院乃是全校口耳相传的“高帅猛男”。 傅梧从同班女生口中听到这个称号,笑得嘴里的水都差点喷了出来:“前两个字和最后一个字,周自恒当之无愧,第三个字‘猛’,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猛男不应该是高高壮壮、肌肉发达的那种吗?可周自恒看起来只比我壮一丢丢而已。” 彼时,军训已经结束一周,开始正式上课,傅梧和班长班花高芳在图书馆偶遇。 高芳明眸善睐,斜眼瞧着傅梧,笑着说:“那你怎么不能背着他飞跑起来?我看你背他挺吃力的。” 这位美女说话还真是“委婉”,傅梧脑袋瓜机灵,立马找出借口,比如周自恒比自己高,比如周自恒实际重150多斤,但他懒得计较这些,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红楼梦》,说:“我们在说周自恒,你别胡乱扯到我身上来。” 高芳拿了一本书挡住半张脸,靠近傅梧低声问:“傅梧,和你打听个事,周自恒有女朋友吗?” 傅梧翻书的手停下来,侧头看她,眼睛里写满了腼腆和好奇,原来班长高芳对周自恒芳心暗许啊。依周自恒那个古墓派传人小龙男的脾气,估计完全没搭理她,她才会绕一个大弯找到我。 傅梧想告诉高芳实情,但转念一想,夹在中间不太好,江湖儿女恩怨情仇,各解决各的,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我不知道哦,我们没聊过这个。” “你是他舍友。你们宿舍四个,看他平时也就和你关系不错,所以问问你,没想到你不知道。我看他手上没戴戒指,我猜应该是单身。” 傅梧继续翻书,头也不抬地敷衍:“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说起周自恒,傅梧虽说和他关系亲近些,但对此人近日的行踪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军训结束后,大一新生成了没人管的自由自在的野鸟,日子相当轻松滋润。周自恒却忙得不见人影,问他干嘛也不肯明说。 一个宿舍四个人都是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碰到同样的课程,同去同回。没课的时候,傅梧就窝在宿舍打游戏,或是打打球,去图书馆借本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看着。 何永北整天捧着大部头读文言文,立志将来要成为古代文学教授,有时候傅梧真是佩服他,坐在椅子上两三个小时不动,就那么专心致志地钻研古人的世界,自得其乐。 朱仁最爱打游戏点外卖,吃剩的垃圾堆在脚边几天不扔,得傅梧捂着鼻子再三催促,他才厚颜无耻地笑笑,趁着一把游戏结束,飞也似地拿下楼,又飞也似地回到座位,继续开黑。 偏偏只有周自恒不一样,好像宿舍只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早出晚归,平时总不在宿舍,有课没课、阴晴雷雨都一样,作息固定地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 傅梧给他发一条微信,黄花菜都凉了,他才淡淡地回一句“嗯”“好”“没事”,瞬间浇灭继续交谈的欲望。 傅梧还以为经过开学这段日子的磨合,他和周自恒关系不浅,两人之间的坚冰已经融化,但望着他空空如也的床位,不禁心生感慨,原来我对此人的了解不过是表皮而已,也许表皮都算不上,只能是皮屑。他就像作茧的蚕虫,隔着一层厚厚的茧,没法接近他的本质。 罢了,人家有女朋友,我管他那么多干嘛,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作为舍友,相安无事地过完这四年就是大吉大利。 这天晚上,傅梧和何永北一同从宿舍来到至善广场练习全国第九套广播体操。 广播体操和啦啦操比赛是每年全校运动会前后比赛常项,广播体操由体育部负责,啦啦操由文艺部负责。据人文学院体育部部长马青青介绍,去年人文学院的广播体操没有拿到名次,今年就算没日没夜地加练,也一定要名列前茅。 体育部、文艺部、宣传部、生活部等都是学生会的分支,部长是刚升为大二的学长学姐,学生会主席是大三的学长。 这位马青青部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双目炯炯,浑身充满干劲,恨不得凭借一己之力将人文学院的体育水平从青铜提高到王者。 傅梧本来是不想参加广播体操的,他清楚自己多少有点手脚不协调,军训的时候没少同手同脚,被同学笑,幸好周自恒时常纠正,替他遮掩,才没被教官拉出来扯着喉咙骂。 报名那会儿,体育部部长马青青和文艺部部长彭萼同时出现在314宿舍,一个一个问。 傅梧才不想去跳什么啦啦操。听人说,啦啦操得练习劈腿、拉筋等碎骨动作,一整套下来,整个人手脚软麻,浑身疼痛,像条毛毛虫。他又抹不下面子同时拒绝两位学姐,只好报名广播体操。 自古人文学院阴盛阳衰,多个男生还是帅哥参与体操赛,略略平衡性别比例,自然是体育部部长求之不得的。 何永北的心思和傅梧一样,也被拉来凑数。 朱仁当天晚上不在,躲过一劫。 周自恒还算懂事,站了起来迎接两位学姐,但一开口就是冷水寒冰:“我不参加,谢谢。” 任凭马青青和彭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撒娇卖萌到吹捧颜值身材,再讲到集体荣誉、个人责任等等,周自恒就是不肯松口。 马青青和彭萼只好咬牙切齿地放弃,新来的院草真是一块捂不热的冷铁! 于是314宿舍就傅梧和何永北两位出战,每天晚上(周末除外)加入到五十四人的队伍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地练着广播体操,有点梦回中学的意味。 “傅梧,你的手臂再抬高一点,和旁边同学平齐。”傅梧耳边响起体育部部长马青青凌厉的声音,她和体育部副部长孙枫在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抠细节,每个新生都定在原地,跟木桩似的。 傅梧看了眼左右两侧同学的手臂,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臂,和其他人保持统一高度,然后目视前方,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他妈和军训一样,幸好是在晚上,没那么热,我只想回去吹空调喝雪碧。 马青青穿梭在队伍中,眼疾手快地纠错,大声嚷道:“大家坚持一下!等手臂肌肉习惯了记住了这个高度,下次做的时候,动作才会整齐。好,准备换下一个动作。3,4!” 啪、啪! 跟着马青青喊出的口号,五十多名大一新生齐刷刷收回双臂。 “这个动作虽然是往回收,也一定要有劲,不能软绵绵的。再来一遍,回到刚刚那个动作……3,4!” 啪、啪! 练了一个小时后,休息十分钟。 大家各自拿回手机,抱团聊天,傅梧、何永北和卢敬书三个人凑在一处。 卢敬书是个吃货,来了这些天,已经把附近的美食店摸了个透。他滔滔不绝地说:“校门口的牛油果奶昔好喝,东北饺子馆也不错,烤鱼也好吃,中山路有一条小吃街,炸土豆贼好吃。” 何永北从他一脸的肥肉中找到两只豆大的眼睛,说:“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苏轼也爱吃,可惜当年苏轼没被贬到浔安,不然浔安会又多一道名菜。” 不愧是床头摆着唐诗宋词元曲的何永北,出口成章。傅梧顿觉自己水平低,接不上话,安静地听着。 何永北挑词拣句地继续说:“不过,敬书,你这身材有些过于肥美了,为了你的健康和将来找对象着想……” 卢敬书扶了扶眼镜,不以为然:“找不到就找不到呗,吃才是人生最大乐趣。不吃,人生只是寡淡,何来清欢?” 傅梧懒洋洋地靠着宣传栏:“衣带渐紧终不悔,为吃消得人肥胖。说的就是你了。”他高中不是文科生,对语文也没多大兴趣,高考语文满分150,他只考了101分,但他胡编瞎改诗词的能力还是有的。 三人一齐哈哈大笑,卢敬书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卧槽,你太有才了。以后这句话就是我的座右铭。”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人,傅梧心里不快起来。 第7章 秘密 是喜欢周自恒的高芳走了过来,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 “我们在聊浔安的美食。”傅梧逢人就笑,显出一派亲和开朗,“这位是历史班的卢敬书。” “你好,我是汉语言文学二班的高芳。怎么不见……周自恒?” 何永北抱胸,摇摇头说:“他没参加广播操比赛。” 早在练操的时候,高芳就东张西望,没看到周自恒,心里有点失落:“他去跳啦啦操了?不可能啊,他那个冷性子,不可能去跳啦啦操。” 提起周自恒,傅梧就觉得这个人一团迷雾,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没有参加院里的活动,有事出去了。” “什么事啊?”高芳脱口而出,瞎子也能看出来她对周自恒的在意。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打圆场说:“我是觉得他有运动天赋,参加广播操比赛一定可以给我们学院加分。” 傅梧和何永北对视一眼,都在想,周自恒人虽不在,招来的蜂蝶可不少。 他朝高芳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周自恒去向。同时他又十分羡慕高芳这种不遮不掩的性格,如果他喜欢一个人,哪敢在人前张扬? 休息结束后,全员继续练习广播体操,练到一半,高芳忽然低声说:“那不是周自恒吗?他从哪回来?” 傅梧扭头,果然看见至善广场旁边的道路上,周自恒骑着一辆黑色带红的自行车,背着平日背的黑色双肩包,稳稳地前进,耳朵里还挂着有线耳机,没一会儿就转弯不见了。 那辆自行车还是宿舍四个人一同去买的,各买了一辆。学校大,偶尔还要去两公里远的另外一个校区上课,有自行车方便。 不仅高芳纳闷,傅梧心里也犯嘀咕:“这人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越来越不合群了,整天独自行动,跟革|命战士似的。” 体操训练完,回到立雪一号楼314宿舍,傅梧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3号床位下的周自恒。他身穿白背心、灰色短裤,胳膊上有一条明显的晒痕,往上是白皙、往下是黢黑,那是军训暴晒的结果。 周自恒肌肉停匀,既不令人觉得瘦弱,也不显得憨壮无脑,是恰到好处的结实。 显然他才洗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台灯映照周自恒俊朗的面容,他一手抱胸,一手捏着下巴,背靠在椅子上,似乎在思索什么。草绿色的窗帘像一块幕布,而周自恒正是幕布前的“思想者”。 分明满室明亮,周自恒座位的台灯又开着,有一团柔光笼罩着他,可有一瞬间,傅梧觉得周自恒孤独地坐在黑暗里。 傅梧径自走到周自恒的座位,以惯有的愉悦笑容及声调同他打招呼:“自恒,你回来啦。这是我给你买的水果。” 学校超市每天都卖水果拼盘,统一价格,自挑自选,装在盒子里。练完体操后,傅梧和何永北觉得口渴,就去了趟超市。一回宿舍,何永北先去洗澡。 朱仁不知哪里鬼混去了,还没回来。 周自恒回过神,瞧了一眼傅梧:“不用。”他习惯性拒绝别人的好意。 “买都买了,吃吧。”傅梧将一盒水果放在周自恒桌上。 傅梧一共买了两盒,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这西瓜很甜,先吃西瓜。已经九月份了,还能吃到这么甜的西瓜,难得。” 周自恒默默吃了一口西瓜,点点头。 傅梧背靠着爬上床的小楼梯,用调侃的语气说:“你这几天晚上都去哪啦?也不见你参加学校活动。刚来浔安就出去浪啦?也不带上我。” “我自己有点事。”周自恒顿了顿,“像你这样参加学校活动也挺好的,正是学生该干的。” 照旧不肯明说,傅梧也不能强行追根究底,只笑着说:“难不成你的事都不是学生该干的?吃喝嫖赌吗?这些我也可以,带带我。” 周自恒勉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神色颇不自然,有点像重压之下的无奈,又有点羡慕的意味。 傅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封,递给周自恒:“这是高芳让我给你的。” 周自恒拿在手上看了看,正面有一个莲花图案,背面写了“周自恒亲启”,字迹娟秀,信封也精致。他真诚发问:“高芳是谁?” 傅梧一惊,被刚吃下去的一块猕猴桃呛住了,忍不住又笑又咳。 周自恒忙站起来,拍他背,抚他胸,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傅梧面色涨得通红,缓了过来,指着信封笑道:“高芳是我们班班长啊,也是班花。发书的时候,她还叫我们男生帮忙搬书,每次要交材料什么的,也是她在组织。” 周自恒恍然:“哦,我想起来了。她给我这个干吗?每个人都有吗?” 傅梧抬起右手,比着发誓的手势:“我先声明,我也不想做中间人。但是高芳今晚把这封信强行塞给我,让我带给你。我起先还拒绝,告诉她,你有对象,让她死了心。但是她说她确定你没有对象,她认得你高中同学,就是那个外文学院的江亭晚,说你没对象。然后她就跑了,没办法,我只能拿回来了。” 傅梧把这封信拿回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问清楚周自恒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他的话和高芳的话哪个是真的? 周自恒手指挑开信封,忽然又合上了,直接把信封扔进垃圾桶:“不想看,不理她。” 信使傅梧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封信的处理结果及后续不在他的管理范围,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自恒,你到底有没有对象?” 就这么直白地问似乎不大好,傅梧又补充道:“你要是有,以后谁给我情书,我都不接。你要是没有,高芳又漂亮又有能力……” 滴—— 宿舍门打开,朱仁回来了,笑声嚷嚷,估计整个三楼都能听到,“你们干啥呢?靠那么近,搞基啊?” 傅梧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么晚才回来,你找到女朋友了?”朱仁这两天帮女生搬东西、买东西可勤快了,堪称男生模范,收到无数句“你真好”“给你点赞”“男人中的男人”等评价。 朱仁放下书包,也走到三号床位,凑近傅梧和周自恒,一身汗臭味扑面而来:“现在的女孩子都太肤浅了。无语死了,接近我是因为我是你们俩的舍友,找我要你们的微信。要是我把你们的微信号拿去卖,铁定能挣一个月的生活费。” 他又走到1号床位,找到空调遥控器,对准空调按了几下:“太热了!空调调最低。要我说啊,你们俩在一起得了,内部消化,既给兄弟们一条活路,又免得那些女生自相残杀。” 何永北刚好洗完澡出来,只穿了一条印有哆啦A梦的内裤,手里毛巾擦着头发,说:“你想得太美了,就算没有他们,你也不一定找得到女朋友。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使其孤寡。” 朱仁朝何永北扔了一个刚擦汗的纸团:“你有女朋友了,尽说风凉话。诶诶诶,你这条短裤怎么这么可爱?拍下来拍下来。”说着就拿起手机,打开相机。 何永北忙用毛巾挡住,跑回2号床位,穿上短裤短袖。 傅梧愣在原地,不好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他发现周自恒桌上电脑旁边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放着一张老旧的全家福照片,一对年轻父母和一双儿女。他一眼认出相片里的周自恒:“这个是你,和你现在挺像的。” “同一个人,当然像。” 傅梧挑了挑眉,开玩笑地说:“小时候就这么帅,是不是有很多女生给你送情书啊?” 周自恒默认了。 “啧啧。”傅梧乜了周自恒一眼,又盯着照片上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笑容阳光活泼的小周自恒,问:“这照片是你几岁拍的呀?” “八岁。” “难怪右边的牙齿不全,正换牙呢吧?”看到呆萌可爱的小周子恒,傅梧忍俊不禁。 周自恒吃了一口甜甜的哈密瓜:“不记得了,应该是。” “这是你爸妈,你妹妹?” “嗯。” “你妹妹现在多大呀?” “比我小四岁。” “读初三?”傅梧发现自己有问不完的问题。 “对。” 何永北走过来,瞧了一眼,赞叹地说:“你妹妹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又挑了挑眉,“可别让朱仁看到。” “别胡说。”周自恒吃完水果,将盒子扔进垃圾桶,擦擦手,将相框摆正放好,确保自己一抬眼就能看到。 回到1号床位后,傅梧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给周自恒发了条微信:“怎么说?你到底有没有对象?以后再有人托我送情书,我怎么处理?” “无论是谁,一概不理。”周自恒没有正面回答傅梧最想知道的知道。 傅梧扭头瞅了一眼周自恒的侧颜,扮个鬼脸,暗骂笨蛋,笨蛋都比你有人情味。 周自恒退出和傅梧的聊天界面,给一个微信备注名为“盈盈”的人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 “盈盈,今天我不该凶你,我向你道歉。可你知道你说想辍学、想出来打工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吗?我知道我不在家,你肯定过得很难,身边的人也会欺负你。可如果你现在辍学,不正合了他们的心意?更要命的是,你在拿自己的一生开玩笑。我不希望,也不允许,你意气用事,毁掉自己的前程。至于钱,我已经上大学了,平时空闲时间多,可以兼职赚钱,可以养活你。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多少苦多少难不都熬过来了?你要相信我,你要好好读书,考上比我还要好的学校,开启美好的人生。这些年,我没有放弃,你也不能放弃,再坚持四年、拼命四年,这样你以后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哥永远守护你。” 过了许久,周自恒收到一条消息:知道了,哥。今天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会乖乖听话的。你一个人在浔安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读完这条消息,周自恒终于松了口气,又静静思索许久,直到傅梧穿过他的位置去阳台晾衣服才醒过神,然后拿出从图书馆借来的《聊斋志异》,继续阅读。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呀~呜呜 第8章 早餐 古代文学课程是在第三第四节 课,所以傅梧睡了个美滋滋的懒觉。睁眼醒来的时候,周自恒已经笔挺地坐在椅子上学习。 何永北和朱仁选的是第一二节 古代文学课程,早去上课了,宿舍里只有傅梧和周自恒。 傅梧睡眼惺忪:“早啊,自恒。” “早。”周自恒正在默默背诵《诗经》里的《七月》,听到傅梧的声音,便抽出空来回应。 傅梧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半睡半醒间,忽然觉得对比周自恒,还有何永北,他简直像个来大学瞎混的二流子,好歹从前自己也算学霸,怎么现在就提不起学习的劲儿? 被周自恒一刺激,他幡然醒悟,摸到手机,一看9点,距离上课还有1个小时10分钟,他咬咬牙,决定也起床学习。就算这个专业不是自己选的,也要学好成绩好,将来才能有转专业的资本。 下了床,傅梧打了鸡血似地刷牙洗脸,企图把浪费的时间争分夺秒抢回来。回到1号床位,准备拿卡先去食堂吃早餐,这才看到桌上有一瓶牛奶、一个水煮蛋、一块老婆饼、一块菠萝面包和一根油条。 呦呵,谁买的?宿舍里来了个田螺姑娘嘛?传说天界仙女田螺姑娘美丽无双,每天趁青年农民外出农作时,悄悄煮饭烧水,两人最后结成夫妻。 略略思量,傅梧猜测田螺姑娘就是舍友周自恒,他啃了一口老婆饼,走到3号床位:“这是你给我买的呀?” 田螺姑娘周自恒嘴里的诗再次被打断,点点头:“你昨天不是说让我帮你带一份?以后只要我早起了,就帮你带。” 周自恒每天清晨雷打不动地六点起床,或是去篮球场打会儿球,或是去天鹅湖边记诵课本知识,坚韧毅力令人叹服。他往往吃了早餐再回来,昨天因为打球打得忘记时间,所以没在食堂吃,把早餐打包回来,匆匆洗澡后才吃的。 彼时傅梧刚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就开玩笑似的随口提了一句:“自恒弟弟,方便的话,以后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早餐呗,我懒。” “我也要。” “我也要一份。” 朱仁和何永北纷纷举手,趁着周自恒没反驳的时候厚颜无耻一把,这样以后早上至少可以多睡十分钟。 傅梧说过就忘了,没想到周自恒还记得,次日就落实到位,执行力强。 傅梧嚼着老婆饼,喝着牛奶,得意忘形地把脸凑到周自恒跟前:“谢谢你啊。”他伸手去翻周自恒的书,问:“背什么呢?” 一探头,傅梧的脸就贴上周自恒的脸,轻轻的,如两缕晨风挨了一下彼此。他浑然不觉,翻开周自恒手指夹住的书页:“《七月》,老师说了要背吗?” 周自恒的脸火烧似的烫了起来,微微咳了咳:“要背。” 傅梧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子继续吃早餐。 周自恒却在风中凌乱,心神不宁:“七月流火,八月火烧脸蛋,软软的……”呸呸呸,想什么呢。一早的宁静全被这个不着调的傅梧臭小子打破了。 傅梧不用出门就可以吃到早餐,心中洋溢着无限的幸福,就像忽然间春满园似的,得意到忘记自己早起是要发愤图强的,一边吃一边打开手机微信。 314宿舍群“四大皆空”里,朱仁嗷嗷叫:“饿死老子了,怎么还不下课?” 随后发了个“人生艰难”的表情包。 傅梧心里咯噔一下,这早餐是单给我一个人,朱仁和何永北都没有? 朱仁没心思上课,又往群里扔了几个表情包:“我以后再也不选第一节 第二节课了!再选我就是猪!” 傅梧的微信名是“梧”,他拍了拍朱仁:“上回选课你在打游戏,我还提醒你选来着。” 除非第一二节 课的老师讲得特别好,有口皆碑,学生才会愿意早起去听课,否则都会挤破脑袋争抢三四节课,方便日后赖床晚起。 朱仁扔了两个“炸弹”:“大哥,舍长,梧哥,你醒了!求送份早餐!” 何永北冒了泡:“少睡十分钟,早餐不是梦。我喊你起床你也不理我,这会儿饿死也活该。” 朱仁:“临走前我看到傅梧桌上有早餐,愣是没敢拿。@舟自横,你偏心偏过了头啊!” 傅梧出来打圆场:“我是舍长,孝敬我是尔等应尽之责。” 他忍不住笑了笑,侧头看了眼专心致志背诵古诗的周自恒,手里的老婆饼更香了。 …… 快到第三节 课的时间,傅梧和周自恒一同出发,好巧不巧碰到班长班花高芳。 昨晚高芳托傅梧送信后,一直处于激动亢奋状态。 高芳热情大方,人又漂亮自信,是这一届新生里头的佼佼者。高中夜以继日地学习,加上老师和家长看得紧,她从来没想过谈恋爱,现如今到了大学,自由自在,她想要一段风花雪月的爱情。 从周自恒被教官选为站军姿代表后,高芳就不由自主地对这个人产生了好感,少女怀春,无限期许。无奈周自恒不近人情,倒是他舍友傅梧谈吐有礼,为人和善。高芳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先攻克心上人的周边人,却没想到一封言浅意深的信寄出去后石沉大海。 昨夜高芳等到深夜十二点,在这之前一百次一千次纠结,给周自恒发信息问问?不行,如果他也有意思,肯定会主动联系我;如果他没意思,我还主动就是自找没趣。 会不会是傅梧没把信送到周自恒手里? 十二点一过,高芳终于忍不住,发信息问傅梧。 彼时傅梧正和高中死党许如知组局玩游戏,打赢一盘后才回她。怕伤了小姑娘的自尊心,傅梧字斟句酌:“我的任务已完成,对方无动于衷。两线平行,永不相交,奉劝另寻相交线。” 傅梧说不来文绉绉的话,想到数学里一句话,只能这么婉转相告。 高芳回了句“谢谢”,没有再说什么。谁也不知道她一整晚都没睡,还偷偷流了泪。从小到大,她一直顺风顺水,成绩上生活上都没有不如意的事,没想到上了大学,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被拒绝得无声无息。 第二天她穿了一身黄色裙子,明艳动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可偏偏狭路相逢,碰到周自恒和傅梧。那个人身上依旧有光,可离她太遥远太遥远。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蠢,太主动了,过犹不及,真不该主动递出那封情书,后悔得想撞墙。 不过幸好,至少她没有被周自恒面对面拒绝,也没有被第四个人知道,不会传得沸沸扬扬。 高芳远远绕了条路躲开两个人,现在还没有勇气直面这两人。 傅梧了然这其中的隐秘,看破不说破,盯着面无波澜的周自恒问:“我真想知道,你在你女朋友面前是什么样子,也这么高冷吗?” 昨晚周自恒没有正面回答有没有女朋友这个问题,傅梧也不能打破砂锅地再次发问,索性绕着弯子。 眼前这个谜一般的男子转头看着他:“你也觉得我高冷?” “我……其实我不觉得,毕竟我话痨。但别人都是这么评价你的。” 周自恒:“哦,无所谓别人的评价,你不觉得我高冷就行。”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傅梧瞬间懵逼树上懵逼果。等等,这人怎么没掉进我的陷阱,还没回答他和他女朋友的相处方式呢!到底有没有对象啊? 等嘴角含笑的周自恒走到前面,傅梧回过神来,我太八婆了吧,又不住海边,管这么宽? 额,浔安大学就在海边,出了西门、过了天桥就是沙滩大海。这么一说,自己还真就住在海边。所以管这么宽,而且作为舍长,关心舍友的感情问题,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通后,傅梧加快步伐,沿着树荫,追上周自恒。 人文学院平时课程不多,作业又少,相较经济管理等学院,学得轻松,甚至有人连着一周不去上课也没关系,因此人文学院被戏称为“养老院”。但大二学长萧九思告诫傅梧,人文学院“平时养老院期末火葬场”,要想真正学得好,平日还得博览群书。 不过大一新生都是刚脱笼的囚鸟,谁还愿像高三似的天天守着书本啊,至少傅梧是不愿意的。 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嗡嗡地讲,看着课本上的文言文,他昏昏欲睡,旁边的周自恒却神情专注,时不时还翻出手机查阅老师提到的词。 傅梧趴在桌上,抬眼望着做笔记的周自恒:“我高考语文只有109分,何永北129,比我高20分,要是我多高20分,我可以去人大了。你语文是不是也很高?我看你也很喜欢这些文言文诗词歌赋什么的。” 周自恒停下手中的笔,垂眼瞧着傅梧水灵灵的眼睛和略带婴儿肥的脸蛋:“132分。” 傅梧无声地“哇”了下,惊得微微挺起身体,对周自恒竖了个大拇指,牛逼牛逼,在下告辞。 “不过我数学不是很好,只有115分。” “啧啧,你居然也偏科。”傅梧轻轻拍了拍胸脯,咧了咧嘴,“我数学145分。高数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在浔安大学,绝大部分专业都至少要学一个学期的高数,像人文学院、公共事务学院等偏文科类学院学的是最简单的版本,对傅梧来说小菜一碟。 周自恒轻扯嘴角,用笔敲了敲桌子,示意傅梧好好听课。 傅梧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离骚》,什么《山鬼》,听着就让人想到中学时代的“全文背诵”,聒噪得很。 但听到老师说“有一种看法指出屈原断袖,《离骚》是他写给楚怀王的情诗”,傅梧立马抖擞精神,一面洗耳恭听,还一面上网搜索,搜完又把搜索记录、浏览历史悄悄删掉。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各位看过的小天使~ 第9章 玩偶 大学的第一个月过得非常快,风风火火什么也没学到,转眼就快国庆节。满校园的喜气洋洋和生机蓬勃,大家都在谋划如何为祖国母亲庆生,巴不得庆生时间再多上十天半个月才好。 傅梧看着周自恒在搓洗衣服,问:“自恒,国庆节你要回家吗?” “不回。”周自恒往衣服上涂肥皂,他的手指修长有骨感,沾了一些水珠。 “那你准备去哪?” “不去哪,就在宿舍。你呢?” “我高中同学过来玩。朱仁回家,永北去找女朋友,我已经向永北借好床了。”高中朋友许如知早就嚷嚷着要来浔安玩,这次国庆长假他准备赖在傅梧这。 周自恒顿住了洗衣服的双手,望着哗啦啦的流水,问:“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傅梧笑着说:“当然啊,不然……”他换了一个腔调,装模作样,“不然朕怎么会接见他?对了,你怎么没去找你对象?” “我找了份兼职工作,走不开。” 这是默认有对象?害,还是不清不楚,迂回战术再次失败。 傅梧点点头,若有所悟:“所以开学到现在,你经常晚上周末不在,是因为兼职吗?” “对。”周自恒没想把这件事告诉身边人的,但对上傅梧的眼神,再不坦白从宽会良心不安。 “做什么呀?” 周自恒关掉水龙头,顿了半晌,他同时做几份兼职,挑了一个说:“家教。” 傅梧像宠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周自恒的寸头,军训后他一直留着寸头,“勤工俭学,恒弟真是好孩子!” 为什么之前遮遮掩掩不肯说呢? 傅梧压住心里的疑问,扬了扬眉,开玩笑说:“你给补课的学生是女生吗?你长这么帅,小心人家喜欢上你哦。” “是个高一的男生。” “男生……男生也有可能喜欢你啊。”傅梧打了个激灵,怎么会口不择言说出这句话? 周自恒定定地看着傅梧,傅梧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等他回话,就笑嘻嘻地补了一句:“我胡说八道的。你洗你的衣服吧。” 傅梧灰不溜秋地走回座位,好险好险,差点就暴露自己的性取向了。 周自恒抿了抿嘴,似笑非笑。 …… 9月30日下午,傅梧在机场接到了高中同桌兼好朋友许如知。 第一眼,傅梧还真没认出许如知。 以前的许如知戴着大大的方方的黑框眼镜,总喜欢穿polo衫,配一条遮住脚底的裤子。 而眼前,许如知穿了一件东南亚风情花衬衫,一条黑色五分短裤,一双黑白相间的万斯帆布鞋,一双有绿竹图案的长筒袜,还戴了一副金丝圆框眼镜,连头发都变成了渣男锡纸烫,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骚里骚气。 从头发丝到脚跟都不是傅梧认识的那个“许智障”了。 把记忆里的宅男形象和眼前的时尚达人做了个对比,傅梧忍俊不禁:“许智障,现在越来越臭美了,你不和我打招呼,我都认不出来!穿得这么花里胡哨!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儿大不由娘。我养你了三年,你这才上大学不到一个月,就被别的野狗骗成这个样子。” “臭梧,你就说好看不好看吧?”许如知左手勾着傅梧的肩,右手理了理头上的卷毛。 “怎么,谈恋爱了?还是有喜欢的人了?” 许如知白了傅梧一眼:“这话说的,有对象了,国庆节还来找你?早不知道你臭梧是谁了。” “走开你!”傅梧朝许如知的脑门捶了一拳,“等你有对象,我儿子都能打酱油。” “呦呵,信不信我用面目全非脚踢得你找不着北。”他转变语调,半用戏腔的语气,假装含悲地说:“风华绝代小生傅梧面目全非,沦落街头,成为乞丐,过完他悲戚戚的一生。” “呵呵,面目全非脚,还还我漂漂拳呢!你这张口胡诌剧本的本事见长啊!”两人曾在将手机藏在课桌底下,一起看了三遍周星驰、巩俐主演的《唐伯虎点秋香》,对里面的经典片段信口拈来。 许如知并起双手上的食指和中指,转了转,朝傅梧胸口点了两下:“葵花点穴手!” …… 两人一见面,打打闹闹,许如知一口一个“臭梧”地叫着,一下子将傅梧拉回了苦逼又令人无比怀念的高中日子。 虽然很久没见,但一点没生疏。 傅梧领着许如知回了浔安大学,先将行李放宿舍,宿舍空无一人。何永北和朱仁已经离校,回家的回家,找对象的找对象。周自恒呢?傅梧去机场的时候,他还在,还听他咳嗽了两声;回来时,他的座位却是空荡荡的。 许如知将立雪一号楼314宿舍看了个遍,羡慕地说:“你们宿舍真好!宿舍楼好看,跟古建筑似的,进进出出要刷卡,我们还得拿钥匙。你们一间宿舍四个人住,上床下桌,我们是八个人住,上床下床,人太多了。你这还有小阳台、独立厕所、独立浴室、洗漱池,看起来还蛮宽敞的。我们八个人挤死了……名牌大学就是不一样!” “你舍友还好相处吗?” 许如知大言不惭:“我性格这么完美,当然是和谁都处得来。你舍友肯定也挺好,不然也不会把他的床铺借给我。有的男生可没这么大方,上了大学,我算是见识了,有的人真他么心眼多,只能是同学,不可能成为朋友。” 傅梧切了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么脾气好,像爸爸一样包容你吗?” “啊呸,臭不要脸。”许如知追着傅梧打,跑下楼。 两人在食堂吃了沙茶面。 许如知喝了一口浓浓的汤汁,汤足饭饱,“你总和我说你们学校的沙茶面好吃,今天也算吃上了,确实好吃。” 傅梧学着广告里面的声音:“好吃你就多吃点。” 许如知将身子前倾,挤眉弄眼:“你们学校美女真多,看得我眼花缭乱。” 傅梧抬了抬眉毛:“要不您老今晚睡在至善广场,那里人来人往,看美女最方便。” “那不行,得你在我旁边,才有回头率。”顿了顿,许如知又开口:“臭梧,这么多美女,没有你看上的?” “小智障,这就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打听我的终身大事来了?” 许如知连连摆手:“你别叫我许智障,人多,听见了不好。智障就算了,还小?难听死了!我不小,不信拿出来比比。” 傅梧翻转手中的筷子,敲了敲许如知的手:“这破路你也能开车?你以为我怕你?叫了这么多年,改不了口,你爱听不听。” 许如知傻乎乎地笑了笑:“说起来,要不是你帮我,我还考不上一本呢。来,我以你最爱的雪碧代酒,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碰雪碧瓶子。 之后,两人在校园里散了散步,坐在天鹅湖边上的台阶上畅聊。 回想起高中岁月,虽然起早贪黑、熬夜困倦,日子确实很苦,但有追求有目标,那种日子至今闪闪发光,就像一杯苦茶,回味无穷。上了大学后,却堕入了迷蒙蒙的雾里,一时间失去了前进的方向,简直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该朝哪去。 为庆祝国庆节,天鹅湖对面的大学主楼的灯光全都开了,流光溢彩。傅梧的目光追着其中一道红光,感叹道:“命运真巧,大家都散了,天涯海角。”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见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才突然有感而发。 “臭梧,你不是最喜欢数学吗?那么难的数学卷,你还能考145分。我记得你说你想学数学,怎么去了中文系?” “被调剂的,没办法。以后看有没有机会转专业吧。你学土木工程,怎么样?” 许如知双手往后撑,仰着身体笑:“我都听说了,毕业后去工地。以后你看到我,我就是一个戴着安全帽、蓬头垢面的的搬砖仔。” “那我负责写你们建筑生产的材料。听学长学姐们说,学中文就是万金油,什么都能干,当老师、考公务员、进企业写材料。不过我不行,我学不起来……” “男人别轻易说自己不行。”许如知双眼一眯,十足十像个西门庆。 傅梧恨不得掐死许如知,你这大学学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趁着天色尚早,两人到学校对面的商业街买了两杯牛油果奶昔。对面有一家新开的礼品店,门口站着一个套着唐老鸭服装的卡通人偶,摇摇摆摆地对路人招手示意。 许如知捧着奶茶惊叫:“唐老鸭!走走走,我们去合张照!” 傅梧:“……”两个大男人跑去和玩偶合照,太幼稚了吧!还要捧着牛油果奶昔,挤出灿烂的笑容,很游客风格。 没办法,谁让他自诩是许如知的爸爸,爸爸就得包容儿子。 两个人走到唐老鸭跟前,许如知负责交涉,傅梧负责摆酷。请路人给他们拍了一张,还不够;许如知又让傅梧给他个人和唐老鸭拍一张。 工具人唐老鸭很配合,任由傅梧和许如知在他面前上蹿下跳,言笑嘻嘻。 许如知还不满足,又让傅梧站过去,要给他和唐老鸭来张合影,说来都来了,多拍几张,到时候发朋友圈有选图的余地。 “得,你发朋友圈什么时候单发过我?”傅梧嘴上这么说,却不愿扫了许如知的兴致,走到唐老鸭面前。 “你离唐老鸭那么远,靠近一点!”许如知忍不住摆手指挥。 得寸进尺! 公众场合,傅梧只想赶紧拍完赶紧溜,不情不愿地凑近唐老鸭一点,高高大大的唐老鸭居然挽住了傅梧的肩。 傅梧抬头一看,只能透过网格微微看到唐老鸭的眼睛。唐老鸭抬起头,示意傅梧看镜头。 某一瞬间,傅梧觉得这个人眼睛很像舍友周自恒。 拍完照,许如知走过来揽住傅梧的肩,给他看照片:“唐老鸭很配合你哦。” 傅梧心不在焉,回头看唐老鸭,发现唐老鸭也正看着他,旋即扭过头去,继续摇摇摆摆。 傅梧莫名其妙来了句:“我们穿短袖都流汗,他穿玩偶服应该很热吧。” “肯定热。北方都入秋了,浔安还跟夏天一样。走,回去吧。” 直到傅梧和许如知双双消失在拐角,唐老鸭才收回失落的眼神,流的汗仿佛进了心坎,洇成一圈一圈的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呜呜 第10章 跑步 快到宿舍,忽然下起雨,越来越大,从稀疏雨点到倾盆大雨。 傅梧和许如知快马加鞭地跑回宿舍,幸好没怎么淋湿。他让许如知先洗澡,自己给周自恒发了信息:“外面下雨了,你带伞没?需要我送伞吗?” 直等到自己也洗完澡,傅梧才收到周自恒的回信:“我带伞了。” 看来,他那个黑色书包里长年累月地装着一把雨伞。 时间还早,才10点。傅梧打开电脑,许如知打开何永北的电脑,两人组队玩游戏,就像高中每次大考结束后,几个男同学都会偷偷跑到网吧开黑。 玩到一半,滴—— 这声音傅梧再熟悉不过,是学生卡刷门禁的声音。 周自恒拿着一把滴水的雨伞走进来。 傅梧扭头看了一眼,咧嘴笑:“自恒,你回来啦!外面还在下雨吗?” “嗯。”周自恒把雨伞撑开,放在门边滴干。 坐在2号床位的许如知全身心投入游戏中,忽然叫了起来:“臭梧,你都要死了,还跟猪一样站在那。你梦游呢?” 傅梧立刻回过神,赶紧跟团,才捡回一条命。 “臭梧,打龙打龙。” “小智障,给我个蓝buff。” “血那么少,先回城吧!” “臭梧,臭梧,打野救我!” “推塔!快!” 傅梧和许如知你一言我一语,打游戏打得忘乎所以,就好像还在高中,忙里偷闲地玩一把游戏,那种快乐既刺激又爆爽。 游戏结束后,许如知大笑:“赢了,爽!臭梧,再玩一盘吧。” “等等。”不能有了许如知就冷落舍友,端水大师傅梧站起来,准备关心关心周自恒,问问他今天怎么样。 谁知3号床位不见人影,浴室卫生间阳台也没人,唯见椅子上放着周自恒换下来的暗红色短袖和灰色长裤。 傅梧莫名觉得刚才进房的周自恒怪怪的。虽然平时周自恒也不太说话,但刚才的他就是不一样,说不上来具体什么地方,那种气场就让人觉得他好像有心事。 傅梧发现周自恒的伞撑开在地上,这说明他没带伞,可外面还在下雨啊;他的手机在桌上,不是去打电话了,那他干嘛去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去别的宿舍了。但除了我,也不见他平时和谁亲近啊。好家伙,暗度陈仓,居然有了别的野狗!还特意换衣服去见,哪个宿舍的!一会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臭梧,快快快,趁热打铁!再玩一局!” “不玩了,不玩了。明天不是还要去爬山吗?不下雨的话就去,下雨我就带你去商业中心逛逛,早点睡吧。” “行吧,今天一天赶路也累了,俺去困觉!”许如知爬上2号床,痛快地答应,“明天爬山,后天去潮汐屿,这几天要玩个尽兴。求求老天爷保佑好天气。” 傅梧“嗯嗯啊啊”地敷衍两声,心里还在想周自恒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信息发不了,只能干等着,他翻开从图书馆借来的《红楼梦》。 何永北说,要做一名合格的中文系学生,首先必须读十遍《红楼梦》,能够围绕里面的人物形象、细枝末节、主旨意义等大谈特谈。 按理说,这本古典名著高中就应该读过。很不幸,傅梧不是一名合格的中文系学生,也不是一名合格的高中生,他没读完整过,支零破碎读的那几章也忘得差不多,只知道讲的是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之间的故事,是封建大家族没落衰败的故事。 高中碰到名著判断对错题,涉及《红楼梦》,七分靠排除法,三分靠命。 如今既然是读中文系,自然跳不过这道坎,还得读,所以他从图书馆借了《红楼梦》,强迫自己阅读。和高中一样,翻了两页,觉得佶屈聱牙不好读,耐着性子读了开头一章,没有任何阅读的快感,又用手量了一下书的厚度,心想自己大学四年都读不完。 何永北是怎么做到连里面的《葬花吟》都背得出来!对里面的非主角人物都说得头头是道!简直不是人! 傅梧抬头揉揉眼睛,门还是关着的,周自恒做什么这么久? 他不耐烦地翻了翻书,又打开手机刷了会儿抖音微博,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许如知催他上床睡觉,傅梧推辞:“我舍友可能没带卡出门,等会儿吧,免得一会儿还要爬下来给他开门。” 等待戈多似的等了许久,快11点半。 滴—— 开门声终于再次响起,门开处,竟然进来一个湿漉漉的周自恒,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运动服紧贴在身上,显出身材轮廓。 傅梧目瞪口呆:这个人,淋雨去了? 傅梧连忙拿了一条干毛巾送上去,关心地问:“你干嘛去了?也不带伞,淋了一身的雨,小心感冒。快擦擦。” 周自恒摆了下手,没有接干毛巾,边走向3号床,边说:“没事,我直接洗澡。” 傅梧顿在原地,若有所失,心想:他这是有心事啊,看样子不会对我袒露心扉。 周自恒洗完澡出来,只穿了裤子没穿上衣,白皙的腹肌胸肌显山露水,但不是那种壮壮的大块头,而是少年人锻炼后的薄肌,带着一抹诱人的青涩感。 傅梧跟着他走到3号床位,指着他的杯子说:“杯子里是刚烧的热水,兑了点白开水,你快喝,别感冒了。” 周自恒套上黑色背心:“没那么脆弱。” 看到他换下的运动装和运动鞋,傅梧锲而不舍地问:“你跑步去了?” 周自恒点点头。 果然,先前的猜测错了,傅梧内心翻了个白眼:这么晚,还下着大雨,你去跑步,有病吗?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是疯子吗? 但他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批评周自恒呢?他们的关系不过是舍友而已。 傅梧没有爆粗口,耐住性子:“本来就淋了雨,快吹干头发吧。” 周自恒望着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一动不动。 傅梧:???好端端地,这孩子怎么自闭了? “周自恒同学,你好。我是臭梧的高中同学许如知。”许如知先前沉迷在手游中,这会儿翻个身,侧躺在2号床位上,言笑晏晏地和周自恒打招呼。 “你好。”周自恒微微转头,却没有看许如知,许如知也只能看到他俊俏的侧颜,一面觉得这个人无礼,一面又伸长脖子想看看这个人正脸有多帅。 许如知朝傅梧挤眉弄眼,指了指周自恒,摆出“这人为什么这么冷漠?”的表情。 傅梧摆了摆手,意思是“乖儿子,快睡觉,别逼逼叨叨的”。 吹风筒放在洗漱台公用,傅梧拿了过来,插好电,纯当又养了个儿子,嘘寒问暖:“快吹干头发吧。” 周自恒摸了摸脑顶的短寸,三五分钟就自然干了,何必多此一举?但他还是接了过来,又听见傅梧说:“身上没擦干的水也吹一吹。” 周自恒把笔记本电脑屏幕当做镜子,吹头发。站在旁边的傅梧闻到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 许如知忍不住多嘴:“臭梧,你对你舍友真好。要是我跑出去淋雨,你不得骂我傻逼。” 傅梧心说你他妈闭嘴,你和他性格完全不一样,我岂能用一样的方法对付?动动脑子好不好? 他瞪了许如知一眼:“笑得贼眉鼠眼,是不是想挨揍?再胡说八道,我把你赶出去淋雨。” 许如知:“……”重“舍”轻友的家伙! 这边闹完,那边周自恒已经收起了吹风筒。 傅梧怕他一个人国庆节呆着无聊,发出诚挚的邀请:“自恒,明天天晴的话,你和我们一起去学校旁边的寺庙,拜佛、爬山,怎么样?” 浔安大学地理位置优越,南靠山建寺庙,西临海涌浪潮。若是学不下去,可以出家,或是跳海。 周自恒不假思索地说:“明天有外出安排,你们自己去吧。” 这个回答意料之中,要是他答应一起去玩才是见鬼。 许如知朝傅梧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嘲笑他,热脸贴冷屁股了吧?人家不仅不理我,连你也不想理。 气得傅梧砸过去一个抱枕。 关灯上床后,傅梧点开周自恒的微信聊天界面,想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但显然他不会回答。 如果许如知不在,傅梧还可以厚着脸皮蹭到他面前,问问他为什么不开心。现在宿舍多个外人,许多话不方便讲。 点开周自恒的朋友圈,一条更新都没有,还是开学那天的“过去、现在、未来”。但是他的朋友圈封面图换了,之前是和头像一样,江面上的一叶孤舟。现在变成了…… 是一张宿舍内景图。 仿佛是清晨,阳光才透进来一些,因窗帘紧闭,宿舍里不甚明亮,弱弱的光线却给人温暖和希望的感觉。 这不就是314宿舍图嘛,1号床位桌子上还摆了傅梧喜欢的一只灰色玩偶狗。 没想到周自恒对宿舍感情这么深,竟然用这么一张黑不溜秋的图做朋友圈封面。 突然一条微信进来,傅梧便点过去了。 如果傅梧没点出去,继续看图,就会发现这张宿舍内景图,只有1号和3号床位摆了东西,2号和4号床位还没来人。这是开学第二天清晨的图,那会儿傅梧还在周自恒的床上酣睡。 傅梧回到聊天界面,收到的信息真是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 是备注“周自恒高中同学江亭晚(外文学院)”发来的信息。 “傅梧同学,你好,我是周自恒的高中同学江亭晚,上回我们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傅梧当然记得,印象深刻得很,江亭晚前有骑车撞人送创口贴,后有告诉高芳周自恒没有对象,这样两件可歌可泣的大事,想不记住她都难。 “记得,你好你好。”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希望你别介意。我晚上在田径场散步,看到周自恒淋雨跑步。请问你知道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亭晚看到周自恒在大雨中跑步,拉都拉不住,给他发信息也不回。无奈之下,才想起周自恒的舍友,顶着尬聊和被骂多管闲事的压力发了信息。 傅梧微微爬起,看一眼还在台灯下看书写字的周自恒,雨中跑步,神色异常,他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他怎么了? 傅梧咬着上嘴唇,思索片刻,如实交代:“他今天很晚才回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亭晚秒回:“那你知道他今天出去干嘛了吗?” 虽然江亭晚这位女同学很客气很有礼貌,可她似乎忘了自己和傅梧只有一面之缘,问起问题来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知道他兼职做家教,但也不至于一整天在外。他这个人吧,什么都不肯说。你认得他对象吗?你让他对象劝劝他,我说话不顶用。” “他没有对象,从来没有。” “你确定?他说他有。”傅梧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屏气凝神,似乎在等待水落石出的一刻。 江亭晚没有秒回,傅梧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正在输入……”。 “我确定,我肯定。” 上回高芳向江亭晚打听周自恒的男女关系问题,江亭晚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说了出来,但她不知道周自恒对外声称有对象。直到傅梧告诉她,所以她此时此刻很后悔告诉了高芳。但事已至此,既然想拜托傅梧照顾周自恒,有的话就得说清楚。 第11章 生病 “如果他有对象,我就不会操心了。” 这话意味深长啊。不出傅梧所料,江亭晚对周自恒用情很深。 “那他为什么要谎称有对象?”既然江亭晚不见外,傅梧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接问出心中困惑。 对方正在输入…… 想必江亭晚很纠结怎么回答,输入了许久,“周自恒有他的考虑,这个我不太清楚。” 唔,搞什么嘛,又来一个谜,搁这破案呢?能不能大家伙坐在一块把这件事掰开说清楚?大半夜的,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真是烦躁。 屏幕照亮了傅梧担忧舍友的苦瓜脸,他翻了个身,看到周自恒合上书本关了台灯。他的动作一向很安静,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傅梧望着周自恒在黑暗里静静而立的身影,心想:问太多做太多会不会越了舍友的那条界限?失了分寸,到时候惹得周自恒动怒,两人的关系搞僵了搞砸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算了,还是随周自恒去吧。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 没等傅梧回话,江亭晚又发来一条长长的短信: “周自恒情况特殊,不会轻易对人敞开心扉,能考上浔安大学非常非常不容易。他看起来性子孤僻冷淡了些,但其实为人正直善良,还请你和另外两位舍友多多包涵。如果他有什么异样的情况,能麻烦你随时和我联系吗?” 这段话信息量极大,结合上下文,最重要的一点是,江亭晚所谓的“情况特殊”是怎么个特殊法? 但傅梧没问出口,因为刚刚想不管周自恒,免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于是他扣下好奇心,懒得追问,先晾着江亭晚,过会儿再回,希望江亭晚知难而退,另寻高明。 他不适合夹在周自恒和江亭晚中间,更不适合去窥探周自恒的隐私。 傅梧退出和江亭晚的聊天界面,随意点开“皇太子出宫了”的家人群,已收款¥1000.00和跪谢隆恩的表情包映入眼帘,这是爸妈赏的国庆节游玩费。 养尊处优的傅皇太子忽然想到什么,对比之下,周自恒家里不那么富裕。 仔细留意周自恒平时的吃穿用度,就可以看得出来。穿衣虽挺会搭配,阳光青春,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名牌衣服,都是淘宝货,而且不多;一日三餐吃食堂,基本不吃零食;宿舍四个人有买台式电脑大屏幕的,有买游戏机的,有买一堆名牌鞋子的,就他从不买贵重物品…… 傅梧还想起来一个细节,上回凑到周自恒面前说什么话,发现他的耳机线已经起皮了。在傅梧这,有线耳机早就淘汰,更别说破损的耳机,可周自恒还是缠得整整齐齐,每天带着。 所以周自恒不参加学院活动,独来独往地兼职,是在努力挣钱供自己上大学。 这个时候,斜对线的周自恒爬上床,透过蚊帐,傅梧看到他的矫健身形钻进床帘,旋即不见。前两天自恒买了星空图案的床帘,床帘一拉,与世隔绝。 床帘内传来一声喷嚏。 傅梧不由得想起开学第一晚,两人同睡一床,这样的缘分绝无仅有吧?表面和他亲近,其实也不怎么了解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还真是有一些秘密,而人的神秘性越发吸引旁人靠近探求。 “周自恒情况怎么特殊了?”傅梧收回视线,最终还是点开了和江亭晚的聊天界面。 对话框在“对方正在输入”和“江亭晚”之间转换了七八次,最后终于发来了一句“这是他的秘密,我无权透露,还请见谅”。 …… 靠!最重要的部分她居然不说!尽扯些没用的。说话说一半,斩立决得了。 不过稍微恢复神智后,傅梧就清楚江亭晚是对的。这是周自恒的秘密,别人没有权利诉之于口。只有周自恒愿意告诉他,他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人。 傅梧轻轻吐了一口气,回道:“好,我明白。” “谢谢理解!能麻烦你留意下他的举动,出现异常时和我说一声吗?拜托了。” 被委托成侦探监视自己的舍友?这操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等等,江亭晚只是周自恒的爱慕者之一,这么做合适吗? 傅梧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监视舍友不合理,必须回绝;另一个说拒绝了就没有深入了解周自恒的机会。后一个把前一个摁在地上,令其闭嘴。 于是傅梧鬼使神差地回了句:“何为异常?” “比如今晚冒大雨跑步这种情况。以前他烦躁时,还会用拳头捶树甚至捶墙。还得麻烦你多多留意。” 大帅哥用拳头捶树甚至捶墙?这画面很像偶像剧才会出现的。傅梧没办法想象,比自己还成熟稳重的周自恒会做出这种自虐行为。 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特殊情况让周自恒如此神经质?感情?莫不是江亭晚喜欢周自恒,逼得周自恒和他前任分手了?两人现在纠缠不清,正在上演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戏码? 傅梧拍了拍自己的脸,怎么会脑补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剧情? 他心里五味杂陈,像是终于窥见了冰山,却只是一角,冰山底下还有重重待发掘。 傅梧又望了一眼3号床位,一片漆黑,自恒向来自律,上了床就睡,不玩手机。这样勤奋刻苦的好孩子,国庆节还坚持学习,怎么会和江亭晚说的怪异行为联系在一起? 求索求索,求之不得,睡觉。 第二天,也就是国庆节当天。天色放晴,日头灼灼,天空一碧如洗,令人醒来就觉得心情倍好。 傅梧早和许如知说定,随缘旅游,不强求早起,不强求去景点,不强求拍游客照,玩到哪算哪。 所以他没定闹钟,睡到自然醒,一看手机已经9点半。 洗漱完毕,准备领着许如知去学校外的清心寺。 出门前,傅梧想起昨晚江亭晚的交代,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原则,傅梧走到3号床位。 书包在,说明周自恒还在睡觉。 不对,他从不睡懒觉,哪怕节假日也是闻鸡起舞。难不成他已经出门了,只是没背书包? 但早上完全没听到洗漱出门的动静,只隐约听到闹钟响了几声。可能自己睡得太死,他已经出门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这么想着,傅梧还是喊了一声:“自恒,你还在睡吗?” 没人应,果然走了。 嘭—— 3号床上传来手碰到铁床栏的声音,听着就疼。 ???自恒竟然还在睡?太阳打西边南边北边出来了。 傅梧脱了鞋,踩在椅子上,拉开床帘,头钻进去,果然看见周自恒仍躺在床上,光着膀子,一只手露在外面,搭在铁床栏上。 周自恒微微睁眼,十分疲倦的样子,问:“几点啦?” 傅梧握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比自己的手略大,想给他放进被子里,笑着说:“自恒,快十点啦,你今天怎么这么贪睡?难不成被我传染了?” 周自恒大吃一惊,立马坐了起来,右手不自觉地从傅梧手里抽了回去,摸到床上的手机,快速回了几条信息。 他感觉脑袋重得很,如泡涨的馒头,晕乎乎的;喉咙很痛,似乎卡了一根鱼刺,还有浓痰。他拍拍脑袋,揉了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找背心短裤穿上,他平时只穿内裤睡觉。 春光乍泄。 傅梧不小心看到他的内裤被拱成了一个高高的帐篷,不禁心跳加速;又见他面色苍白,表情痛苦,问:“自恒,你不舒服吗?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周自恒穿好衣服,掀开床帘,抓着铁床栏,顺着楼梯爬下床,有些着急地说:“没事。” 忽而脑袋一晕,眼前一黑,看不清床楼梯,踩了个空,直接往地下跌去。 幸好傅梧见机快,扑上来扶着了,才不致摔跤。 “你身体怎么这么烫,不会发烧了吧?” 两副身体一碰撞,傅梧不小心碰到对方高高的硬硬的帐篷,慌不迭地后退两步,紧跟着自己也撑起了帐篷。 尴尬,换个宇宙上大学吧。 周自恒浑然不觉,摸着额头,确实很烫,可今天有工作安排,必须得出门。他推开傅梧的手,半睁着眼,说:“你们出去玩吧,别管我。” 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睁一睁的,很费劲,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打麻将。傅梧这才发现他是内双眼皮。 傅梧内心:都烧成这样了,还逞强。嘴上却问:“你今天还要出门吗?” 周自恒走到洗漱池边,清了清喉咙,吐出一口浓痰,挤出牙膏,开始刷牙,“我不能爽约。” “你病了,就应该去医院。你要去见的人这么重要?比你的身体健康还重要?” 周自恒手扶着墙,看起来精疲力尽,脱口而出:“不是见人,是工作。” “工作也不能以身体健康为代价啊。” 周自恒吐出嘴里的牙膏泡沫:“这个你别管。已经10点了,再拖下去,爬山很热,你们快去吧。我一会儿自己买点药就行。” 许如知站在宿舍门口,随时准备出发。他今天也精心打扮了,穿得价值不菲,背着Gucci印花手提单肩斜跨包。见傅梧婆婆妈妈的,忍不住插嘴:“臭梧,我想起来,我书包里有幸福伤风素,给这位周自恒同学吃一粒,睡一觉就会好很多。” “我不吃。”周自恒脾气倔如驴,“我不能睡觉。” “自恒,请假吧,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去上班。”傅梧不忍心抛下周自恒。 周自恒刷完牙,把牙膏牙刷摆好。他赶时间,没空在这东拉西扯,准备回床位,换衣服出门。 不料低血糖似的,脚下一软,直接栽进傅梧怀里。 第12章 照顾 傅梧被周自恒突如其来的跌撞吓一大跳,打了个趔趄,幸好反应迅速,立马使出浑身力气抱紧周自恒,“怎么了?” 许如知也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进来,搀扶周自恒。 周自恒头晕眼花,但还清醒,分得清傅梧和许如知。他先推开许如知,定了定神,勉强站直站稳,嘴里没说话,但神态动作分明在拒绝别人的帮助。 许如知在傅梧耳边嘀咕几句,拉着他出门而去。 周自恒走回3号床位,稍稍扭头,看到傅梧和许如知一同走出宿舍,连门都没关上,顿觉空落落的。但转念一想,是自己拒绝傅梧的帮助,他们两人可是数年的好朋友,特意约定国庆一起玩,自己有什么资格难受的? 外头阳光普照,门外亮堂堂的,传来游客叽叽喳喳的声音。浔安大学是全国著名景点,每逢节假日都有人排队进来参观。 宿舍内却只有自己一个病人,周自恒叹了一口气,连呼出来的气都这么烫,看来烧得不轻,一会儿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再赶紧去商业中心兼职。 有些后悔昨晚意气用事。因为看到傅梧和许如知亲近就嫉妒得晕头转向,淋雨跑步,致使今日生病难受。 一向理智,竟也会兵荒马乱地失去理智。 周自恒摇摇沉重的脑袋,撇去里头黏糊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向门口,准备关门,再换衣服出门。胸口烦闷得很,甚至有些想吐,眼前直冒金星,天旋地转中,仿佛傅梧走了回来。 “走,我陪你去医院。” 不是仿佛,来者确实是傅梧。 周自恒眸光一亮,问:“你不是要陪你朋友去爬山吗?”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和他说了,他自己去爬山,今天我陪你这个病人。”傅梧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尽量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乎正统的理由,“不然你病倒在你工作的地方,还得我跑去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你。” “我没时间去医院……”打小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周自恒的拒绝脱口而出。 傅梧打断他的话:“你可别说你还要上班,请个假或者和别人换班,你连站都站不住,必须去医院看看。” 他走到阳台,用晾衣架收回周自恒平时穿的短袖短裤,说:“快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望着傅梧帮他收衣服的背影,周自恒心头暖乎乎的,终于服软,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这个宿舍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 浔安大学正门五百米之外就有一家浔安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过马路左转,再右转直走就到了。 走进医院,国庆节人也不少啊。 傅梧让周自恒坐在椅子上,自己去排队取号,回头望见周自恒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傅梧朝他一笑。 拿到号后,又在诊室外面等了二十分钟。周自恒困倦至极,坐在椅子上,点头如小鸡啄米般昏昏欲睡。 傅梧伸手过去,搭在他的椅背上,有些忐忑地轻轻地说:“靠在我手臂上吧。” 周自恒努力睁了睁双眼,强打起精神:“不用,我没事,有点头晕而已。” 果然,直男怎么会靠在男生手臂上?白瞎一片好心。 直到广播喊了周自恒的名字,傅梧才叫醒闭目养神的周自恒,陪他走进诊室。医生问了情况,测量体温,39.1度,经抽血检查,是急性支气管炎加高烧。 开了三天的点滴和一堆药。 护士给周自恒挂吊瓶、扎针,傅梧接了一杯温水进来,按照医生的叮嘱,拿药给周自恒服下。 人生病的时候容易脆弱,铠甲再厚也不例外,有人为自己忙进忙出,干涸的心田就会一点一点被滋润。 周自恒盯着点滴输进左手的血管,忽然说:“傅梧,你朋友专程来浔安找你。你放他鸽子,他不会怪你吗?” 傅梧想起自己在楼梯道和许如知说:“我舍友病了,我想陪他去医院。” 许如知皱眉说:“他那么大个人,还要你照顾吗?而且他根本不领你的情,看都不看你一眼。” “他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点反常。许智障,他是我舍友,我不能放之不管。” 何况,傅梧答应了江亭晚要好好照顾周自恒。他在心里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可周自恒病了,他完全没想过要告诉江亭晚。 许如知骂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多久没见了。你管那个冷冰一样的神经病干嘛?” 额,“冷冰一样的神经病”,许如知的形容还蛮到位的,但傅梧不喜欢别人这么形容自己的舍友周自恒,好兄弟许如知也不行。 “许如知!你住我宿舍,他也没反对啊。我还要和他一起生活四年呢,总不能看着他病得要死也不管吧。你今天自己去爬山,晚上、明天,接下来几天我都陪你。去吧去吧。” 许如知被傅梧推着下了楼,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哪里就病得要死了?你也太夸张了。早知道这样,我就拉着你在外面住酒店得了。” 傅梧知道,许如知只是口嗨,不会真的生气,都是男孩子,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斤斤计较。 傅梧坐在面色苍白的周自恒旁边,插科打诨似的说:“他生气也没用啊,我已经在医院陪你了。哈哈,他不敢生气,晚上还要来我们宿舍睡觉呢。” 顿了顿,傅梧又问:“你昨晚干嘛要去淋雨跑步?” 周自恒默默无言,有的话不能说不敢说,只能烂在心里。 傅梧无语。得,掏心掏肺照顾他一上午,甚至还放好兄弟鸽子,这位古墓派自闭儿童“小龙男”还是不肯说实话。 傅梧假装斥责:“吃饱了撑的去跑步,现在病了,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淋雨跑步吗?有那精神跑步,不如留着和我一起打篮球。” “你昨晚在打游戏。”周自恒冷不丁冒出一句。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因为我打游戏,所以你就去淋雨跑步?怪我咯?好一个推卸责任。傅梧说:“你非要锻炼的话,那你可以做俯卧撑、仰卧起坐的嘛!”他又笑嘻嘻地挑了挑眉,低声说:“早上看到你的腹肌胸肌很不错哦。” 周自恒微微一笑:“不然也不能背着你跑。” “啊?”没想到这孩子还清楚地记得那件事,傅梧可不想回忆起来,一想起就仿佛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中午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粥,医生说了,要吃得清淡些。”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傅梧才买了午饭回来,因为周围店铺饭菜大都油腻,他跑了很远才买到适合周自恒吃的。 这时,周自恒半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椅子是铁制的,面上刷了一层绿色的漆,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周自恒就那么歪着头,闭目而眠。 许是因为这个姿势睡得不舒服,周自恒稍微扭动脖子。傅梧放下餐食,又一次把手臂伸了过去,轻轻地说:“这里没有枕头,要不你委屈一下,躺我手臂,休息一会儿。” 周自恒睁开困倦的双眼,说:“你回来了。” 不同于医院大厅的矮座椅,手一伸过去,对方就可以枕着肱二头肌,顺势倒在肩上;点滴室里的椅子高一些长一些,椅子与椅子之间的扶手略宽,手伸过去,对方只能枕到小臂上,不舒服。 于是,傅梧往左边倾过去,腰部直接硌到椅子扶手,手臂终于放在周自恒脑袋上面,随时为他服务。 周自恒又说:“这样你也不舒服。我不睡了,我们吃饭吧。” 傅太子爷心里极其不爽,两次想给他当人肉枕头,两次被拒绝。哼,我低三下四,你以为是想吃你豆腐吗?搞得你是黄花大闺女,我是流氓一样。都是男生,我不过是想让你病得稍微舒服一丢丢。不躺白不躺,我手臂很金贵的。 腹诽完,傅梧依旧明朗地笑着,解开袋子:“给你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还有一盒水果拼盘,这几天你都要吃清淡的,别吃辣、别吃太油腻。” “你呢?你吃什么?” “我买了一个煎饼果子,嘿嘿,你现在不能吃,等你好了再吃煎饼果子。” “一个煎饼果子吃得饱吗?” “吃得饱,我不是很饿。来,你的皮蛋瘦肉粥。” 傅梧看了看四周,没有桌子,只好试试把皮蛋瘦肉粥放在扶手上,又不是很稳,不小心碰到的话铁定会倒,就只能手捧着粥,笑着说:“皇上,请用膳。” 周自恒没忍住笑了笑:“哪有生病的皇上自己用膳的?” 傅梧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周自恒嘴边,说:“就不怕我下毒毒死你,谋权篡位吗?” 周自恒心满意足地吃下这口粥:“我可以直接让位。” 周自恒现在的位子不过是个病号位,傅梧笑着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想生病呢。” 周自恒含笑说:“你先吃煎饼果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再伺候我。” 傅梧笑骂:“臭不要脸,得寸进尺。还是你先吃吧,你现在不能吃冷的。” 护士给隔壁病人换了药水,好心地对傅梧说:“外面有桌子,你去搬一张进来,放在他前面就行。” 额,这位护士姐姐,你的善良体贴来得可真“及时”。 喂不成饭了,傅梧只好出去搬了一张桌子,让周自恒自力更生,左手打点滴,右手舀粥吃。 吃完饭,两人又各吃了一点水果。 傅梧笑着打趣:“虽然病了,还是很能吃的嘛。” “小病而已。” 傅梧斜眼看周自恒:“啧啧,倒在我怀里的时候,那叫一个娇弱,看起来可不像小病。” 周自恒红了脸,抿嘴憋笑,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傅梧见他脸色比在宿舍的时候好多了,心中宽慰,问:“打了点滴,吃了药,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自恒点点头,忽而睁眼凝注傅梧,说:“谢谢你,傅梧。” “谢个屁啊!以后我病了,你别给我一刀就成。” 周自恒轻笑一声,露出一排洁白牙齿。 护士给周自恒换一瓶药水,架子上还有一瓶未开封的药水,约摸还要近一个半小时。 周自恒不知不觉又双眼迷离,嗜睡如狂,这回是枕着傅梧的二头肌睡的。 过了十来分钟,傅梧的腰被扶手硌得生疼,这倒还好,难受的是手臂发麻,失去知觉了。人肉枕头不是好当的,早知道带个抱枕出来。 他很想抽回手,又怕惊动了周自恒,只能忍着。 即便病得脸上没血色,嘴唇发白,即便姿势不正,周自恒的睡颜还是好看的,皮肤干干净净,直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右边眉毛尾处还有一颗半粒芝麻大小的痣。呼吸声时重时轻,腹部随之一起一伏。 因为早上没刮胡子,他的上唇下巴处有新长出来的点点胡须,明艳的少年感在他睡着的时候恣意张扬,醒来就会自动换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又因为无法平躺,睡姿歪倒,周自恒身上的黑色T恤往右边倾去,露出一段修洁分明的锁骨。 傅梧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周自恒竟然就醒了过来,眯着眼问:“怎么了?” 傅梧慌张地看向别处,说:“没什么,有一只小虫子。” 第13章 生日 在医院折腾大半天,回来后又睡个昏天黑地,周自恒才感觉好些。当晚退了高烧,只是头还有些晕,幸有傅梧当妈做爹似的照顾,吃饭不需要他出宿舍,喝水不需要他下床,就差给他沐浴更衣。 傅太子爷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人,心里小九九冒了出来:下回我生病,你可得也这么伺候我。 被放鸽子的许如知一个人爬山一个人吃饭,走时骂骂咧咧,回来竟然还给傅梧带了石锅拌饭和奶茶。见傅梧端水给床上的周自恒喝,啧啧两声,说:“臭梧,他上洗手间,是不是也要你帮他拉裤子?” 傅梧很害怕被人发现他喜欢男生,一听到相关言语就容易激动,哪怕是好朋友说的也不例外。他从周自恒手上接过杯子,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有没有同情心啊?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现在扒拉你裤子?” 许如知假装叹口气:“老人的话是不错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为娘如今终于体会到这份心酸。白天不陪我爬山,晚上我给他带了好吃好喝的,他还骂我,哎。” 傅梧笑嘻嘻地抢来许如知带来的晚饭,说:“好了好了,娘,我明天陪你后天陪你大后天还陪你。” 周自恒躺在床上,听着两人的玩闹笑声,心里总不是滋味。白天就算睡着了,他也知道傅梧在下面坐着,所以生病的梦都是甜的;这会儿许如知杀回来,和傅梧动手动脚,他又犯了病似的浑身不自在,巴不得立马快进到假期最后一天,赶紧送走许如知。 第二天,周自恒好了大半,正常去兼职。傅梧提醒:“上完班,记得去打点滴。今天晚上早点回来,有活动呢。” “什么活动?” “回来你就知道了。”傅梧抬了抬眉,神秘兮兮。 到了晚上,周自恒打完点滴,骑自行车回到宿舍。他把自行车停在宿舍楼下,收到妹妹周采盈的微信:“哥,中秋节快乐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周自恒望了一眼天上的圆月,回复:“嗯,下回这句词用在作文里,可以增色。” 周采盈发来一个“男人狗男人狗男人都是狗”的表情包,借此抗议哥哥的直男癌回复。 “你和奶奶吃月饼了吗?” “吃了。我把照片发给你看,就当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啦。”图片上月饼是豆沙口味的,还有周采盈和奶奶的合照。 周自恒走进宿舍楼,楼道里空荡荡的,光影幢幢却人迹寥寥,国庆节中秋节双节,大部分人都出去了。他回复道:“看起来挺好吃的,奶奶身体最近怎么样?你们缺钱吗?” “奶奶很好,我也很好。你不用担心,一周前你还转了一千块钱回来呢,我们又不是吞金兽,哪里会花得那么快?”还发了个“怕不是个傻子”的表情包。 周自恒:“你和奶奶想要什么,缺什么,随时和我说。” “知道啦知道啦,你还好吧?奶奶让我问你,有没有交女朋友呀?” 周自恒向来报喜不报忧,生病一事就算告诉妹妹和奶奶,只会让她们干着急。“我挺好的。”至于交女朋友,这辈子是不可能的。 以目前的经济情况和压力来讲,找对象只会拖累别人,可偏偏有一个人猝不及防地闯进内心。 314宿舍窗户是暗的,里面没人,傅梧还没回来?早上他还说晚上有活动,此刻却仍未归,周自恒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想起妹妹发的那个“男人狗男人狗男人都是狗”的表情包。 站在门口犹豫片刻,他才掏出学生卡,放在门禁上。 滴—— “生日快乐!自恒!”傅梧端着一个点亮蜡烛的蛋糕朝他走来,满宿舍的漆黑,只有他身上有光。 生日?周自恒想起来,身份证上的生日是10月2日,但其实那是农历的,不是阳历,所以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 他虽然嘴笨不会说话,有时候很蠢很倔,但还没蠢到来一句“今天不是我生日”。 傅梧端着蛋糕走到周自恒面前,笑容明朗如月:“过了今天,你可就十八岁了。想好许什么愿没有?” 因为毫无预料,这份惊喜便如泼天而下,砸得人心花怒放。周自恒定定地站在宿舍门口,看着傅梧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中忽明忽暗,一股暖流涌进心头,他好想好想抱一抱对方,就像开学第一天晚上那样,悄悄的,假装不经意的。 但旁边有个多余的许如知。就算没有,他也没这份勇气。 毫不知情的许如知傻乎乎地站在旁边,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周自恒的胸口,说:“十八岁,可以过性|生活了。” 傅梧白了许如知一眼:一天天的,骚话连篇。 “先进屋,别在门口站着。” 三人走到3号床位,许如知踮起脚尖给周自恒戴上生日皇冠。 傅梧乐开了花:“快许愿快许愿,我等着吃蛋糕呢,好久没吃蛋糕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的,反正你也病了,不能吃多了蛋糕,所以我选了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的。” 周自恒闭上眼许了愿,吹灭蜡烛,从书包里拿出两小袋冰皮月饼,说:“今天中秋节,这是我带给你们的。” “我都忘了今天还是中秋节,不仅有蛋糕吃,还有月饼。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冰皮月饼?是不是我晚上说梦话被你听到了?” 许如知一脸疑惑:“臭梧,你什么时候说梦话了?” 傅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因为周自恒尚在病中,况且他一副冰冷不好接近的样子,许如知不敢太放肆,没往他脸上抹蛋糕,要是傅梧过生日,他非得把傅梧浑身都涂抹蛋糕才肯罢休。 傅梧不怕周自恒,象征性地在他脸上抹了一点蛋糕。 吃了蛋糕、月饼后,三人都撑了,坐在瑜伽垫上玩起“撒谎扑克牌”游戏。 三个人,两副牌,平均分,谁先把手上的牌放完,谁就赢了。 傅梧先埋五张牌下去,挑衅似的扫视一圈周自恒和许如知,说:“这里是五个K。” 按顺时针方向,轮到周自恒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经过一番思考,周自恒可以选择不相信傅梧的话,翻开这五张牌,如果不是五张K,那么说明傅梧撒谎了,就必须把牌拿回去,接下来由周自恒出牌;如果是五张K,说明傅梧没有撒谎,周自恒就要把牌拿起来,继续由傅梧出牌。 周自恒也可以选择相信傅梧的话,跟数额不定的K牌。 他还可以选择过,不发表意见。 周自恒看着手里的四张K牌,心想:“两副牌,哪来的九张K?不过傅梧也可能用大王代替。” 许如知急不可耐:“臭梧笑得贼眉鼠眼,一定有鬼。周自恒,你翻他。” 周自恒跟了两张K牌,说:“我跟两张K。” 许如知说:“我觉得周自恒不像会撒谎的样子。我也跟两张K。” 傅梧忍不住狂笑:“如果我们都是真的话,这里就9张K了,那我再放两张。” 如此一来,地上一共11张K。两副牌哪来这么多K?一定有人撒谎了。 周自恒思索既定,翻开傅梧刚放下的牌,竟然就是两张K;再往前一翻,除了自己放的两张K,其余全是334455之类乱七八糟的牌。 傅梧捶地而笑,对周自恒的单纯叹为观止:“自恒,你是不是没玩过撒谎类的游戏啊?全靠演技!像你这样的纯良无辜小白兔只有被骗的份。我就猜到一开始你会相信我,所以我根本一张K都没放,哈哈哈哈哈,这次我又猜到你要翻我,就真的放了两张K,哈哈哈哈哈。” 周自恒只好把全部的牌收到手上,说:“我懂了,来,继续。” 傅梧这回只放了两张牌下去,还将其分开摆正,含笑盯着周自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两张A。” 周自恒瞧着傅梧忍俊不禁的模样,又望望瑜伽垫上的纸牌,实在难以分辨真假。 许如知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翻臭梧!翻他就是了!别怕!” 周自恒一翻,果然是两张A,只好又收到手中。 傅梧正掰着腿,想盘腿而坐,见周自恒又中计,哈哈大笑,右小腿不自觉地一伸,直接搭在周自恒健硕白皙的大腿上。 他顿时感到一阵电流袭来。 周自恒却浑然未觉,双眼盯着牌不眨,放下四张牌,说:“这是四张8。” 他双手出牌,身子不自觉前倾,手臂和腿刚好形成一个闭合的圈,将傅梧的右脚夹住,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贴在傅梧的脚背上。 傅梧心跳脸红,又觉得尴尬,也不知该怎么办,只管笑个不停,偷偷低眼去瞧周自恒,偏偏他神色自若,恍若不觉。 许如知哈哈笑道:“周自恒,你刚刚上了臭梧的当,还是他出牌,不是你出牌。” 周自恒笑着“哦哦”两声,把牌收了上来,挺直身体,傅梧趁机将脚收了回来。 这个游戏开头两盘是傅梧赢,一旦周自恒弄清了他的招数,立刻反败为胜,一翻一个准,结果倒是周自恒赢得次数多。 尽兴后,依次洗澡上床睡觉。 趁着许如知洗澡的时候,傅梧将提前准备的礼物送到周自恒面前。至于为什么要悄悄送,傅梧也不知道,明明这就是一件普通的事,送生日礼物嘛,再正常不过,以前他和许如知互相送过很多次了。 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一样,又好像有点不一样。大概是怕又听到许如知的调侃,傅梧才会将送礼物作为秘密行动。 周自恒打开礼物盒,是一副白色的蓝牙耳机。 “我看你现在用的耳机线好像有一点点坏了,送你一副新的,试试。” 周自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从爸妈不在后,已经好几年没收到礼物,每逢生日就是奶奶做的一碗长寿面而已。 一时半会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提线木偶似的拆了盒子,打开手机蓝牙,连接耳机,将耳机戴上试了试。 “怎么样,还喜欢吗?”傅太子爷很满意自己挑选的礼物,对方敢说一个“不”字,立马收回。 “谢谢。”周自恒点点头,说不出什么话。要是换了许如知,能吹嘘出一朵花。 是夜凌晨十二点半,傅梧关掉手机网络,准备睡觉,习惯性地望一眼对床。2号床位一团灯光,许如知还在玩游戏呢;3号床一片漆黑,周自恒依旧保持着上床不玩手机的习惯。 其实,周自恒还没睡,在用新耳机听歌曲《飘摇》:“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怕爱了找苦恼,怕不爱睡不着……” 对于这份礼物,对于傅梧的心意,周自恒是非常感动的。但另一方面,一副耳机就小一千块钱,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承担不起的。且不说傅梧不一定是同类人,就算是,又拿什么去追求他? 曾几何时,父母健在,周自恒也是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富贵子弟,一场变故后,他只能勉强活着。于是,昂贵的物品以及爱,都成了奢侈。 周自恒是个矛盾的人,幼年被父母培养出来的贵气、少年独自成长的痞气、一路磕磕绊绊被生活捶打出的低头还有倔强,他身上都有。 第14章 背书 欢乐的七天假期说结束就结束,跟打水漂似的,压根没见着影儿。 傅梧送走许如知,约定寒假回老家再见。走之前,许如知买了许多浔安的特产,恋恋不舍地表示,以后有时间还要再来,十分喜欢这里的蓝天白云大海,还有校园氛围。可惜高考分数远远不够,旁边的一本学校都考不上,更别提浔安大学。 叽里咕噜一大堆,最后又叮嘱:“臭梧,脱单了必须告诉我!不行不行,要脱单就一起脱单,不能背着我先脱单。” 但他心里清楚,傅梧成绩好,人又长得好看,性格也随和,高中就有好几个女生喜欢傅梧,他要脱单是分分钟的事。 有时候,许如知真是羡慕嫉妒傅梧,对方的人生顺风顺水得像老天爷给他开了挂。 许如知却不知道,因为性取向不同,傅梧不喜欢聊脱单找对象这类话题,他皱了皱鼻子:“知道了,娘。” 这几天他动不动就称许如知“娘”,调侃他之前说的那句“娶了媳妇忘了娘”。 娘亲许如知走后,傅梧把何永北的被套送去洗衣房。虽然之前何永北说不介意不用洗,傅梧还是觉得把许如知的痕迹驱除干净比较礼貌。 宿舍重回四人状态,朱仁咋咋呼呼,何永北静如处子,还有周自恒依旧早出晚归,傅梧则依旧像个小太阳,照耀得宿舍温暖如春。 节后第一天,何永北和朱仁都患上了假期综合征,睡过头,错过第一二节 的古代文学课程,就跟着傅梧、周自恒来听第三四节的课。 上课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木老师,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更难得的是为人不古板,上起课来既能引经据典,又能结合当下时事,活泼生动,学生们都喜欢他的课,常常有人来旁听。 傅梧宿舍四人坐在中间偏后的位子。铃响后,交头接耳的同学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朱仁那张嘴偏偏合不上,忍不住叽叽咕咕:“还想吃烤羊肉,中午我们去吃烤羊肉吧。” 国庆节,朱仁和他爸妈去了新疆,顿顿烤羊肉还没吃腻,回到海滨城市仍念念不忘,说出的话里都带着一股膻味。 他又用笔敲了一下何永北,笑得不怀好意:“你和你女朋友过得怎么样?” 何永北低声说:“挺好,我们去桂林玩了两天。” “谁问你这个啦?你脖子上的草莓怎么回事?看来过得很滋润啊。” 何永北斯斯文文,被朱仁调侃得脸上发红。但他心里骄傲着呢,傅梧和朱仁都没对象,周自恒国庆节没去找对象,就他快活地过了七天,那种独占鳌头的碾压快感油然而生。 何永北牵起衣领,假装挡了挡脖子上的两颗已经淡了四五分的草莓印记。 朱仁又开口问:“啧啧,身上是不是还有?” 他一副“说说细节”的表情真是恶心到何永北,和对象之间的亲密怎么能拿出来讲?这人简直口无遮拦过头了。何永北低声呵斥:“关你屁事,好好上课。” 朱仁:“没劲!”他又转头去问傅梧:“傅梧,你呢,国庆节和你朋友去哪玩啦?” “上课呢,小心老师点你名字。”傅梧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的木老师,面不改色。 “我是来蹭课的,老师怎么可能点我?都不知道我叫什么。” “那位红衣男子,你来背诵一下《山鬼》吧。”不同于高中,大学老师不会记得学生的姓名,需要提问时,只好以各种各样奇怪的方式来称呼学生。 朱仁望了望四周,妈的,全班就他一个男生穿红T。 打脸就像曹操,说到就到,傅梧忍不住抿嘴偷笑。 朱仁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啊,山鬼,屈原,若有人兮山之阿,山之阿……” 一激动,朱仁脸上的痘痘都充血似的,显得更红更大。背了两句,背不下去,他直接坦白:“老师,我还不会背。” “山鬼多情,你多话,你们也是有一些共同点的。” 木老师风趣幽默,惹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朱仁处变不惊:“老师,我虽然记不得全文,但记得里面几句我喜欢的句子。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看来这位红衣男子有爱慕的女子了。” 朱仁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班长高芳,高芳低着头,既没有回头看朱仁,也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笑,只是反复拨弄手上的笔帽。 木老师面色依旧和善,笑着说:“那给你一个机会,点一个人帮你背诵《山鬼》。” 那些回头看热闹的学生立马转过头去,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朱仁扫了一圈班上同学,目光最后落在傅梧身上。傅梧和他对视一眼,缩头乌龟般立马低下头,看着书本,拧眉咬牙,轻声说:“别看我!我不会背!” 朱仁双手在桌子底下做个抱拳哀求的姿势,说:“傅梧。” 傅梧拍了一下大腿,低声骂:“草,我真不会背,朱仁!你这是拉着我陪葬!” 木老师笑着问:“傅梧是哪位同学啊?” 傅梧瞪了一眼朱仁,只好不情愿地缓缓挪动屁股,还没站起来,被旁边一语不发的周自恒按住。 周自恒电线杆似的站了起来,开始背诵《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木老师慈容可掬:“好,背得很好,不仅一字不差,还很有感情,也许傅梧同学身上有故事呢。” 不少女生悄悄回头,嗤嗤而笑。 “傅梧同学请坐。这样美好缱绻的古文,同学们要多多背诵啊。” 傅梧笑着和周自恒对视一眼,也摆出一个抱拳的姿势,“在下佩服佩服。”他又转过头瞪着朱仁:“朱仁,中午请我们吃烤羊肉!”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北方已经入秋,树叶渐渐变黄掉落,浔安的树叶子却依旧青绿,阳光依旧热辣,丝毫看不见秋天的踪迹。 在更南方的广州生活长大的傅梧习以为常,倒是周自恒提起:“南方的夏天真长啊,这时候咸阳的银杏树已经变黄,人也开始穿外套了。” 就是在这么个像夏天的秋天,人文学院要举办运动会,选拔人才参加11月初的校运动会。班级群里,体育委员余萌发了报名表后,说自己一口气报名了跳远、400米接力、1500米长跑三个项目,希望同学们积极参与,为班级争光。 余萌是住在傅梧隔壁的黑皮肌肉男生,个子和傅梧差不多,看起来很能打,可恨爹妈取了这么个可爱的名字,班里同学都称他“萌萌哥”,只有他自己坚称自己是“猛哥”。 萌萌哥发完信息后,十分钟,没人搭理他。他火急火燎跑到314宿舍,嚷嚷:“傅梧,傅梧,你快在群里回复我呀。你得报一个项目。” “啊?”傅梧正在修剪手指甲,“什么东西?” 余萌把手机信息凑到他眼前:“我看你适合100米短跑?” “不行不行,我短跑不行。别人开始跑了,我才反应过来。” “那长跑?我给你报个1500米?” 傅梧把指甲剪在桌上敲了敲,淡淡地说:“报5000米长跑项目吧。我适合长跑,高中经常跑的,现在也偶尔跑。” “我靠!大哥,你真是我大哥,霸气!”余萌竖起两个大拇指,“猛哥马上给你报名!” “谢谢萌萌哥。” 余萌原先夸张的表情秒变嫌弃:“叫猛哥,叫猛哥。大帅比周自恒呢?我记得军训那会儿,他能背着你跑,我看他报个铅球肯定夺冠。” 3号床位不见人影,那个破耳机还挂在粘钩上。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有了新蓝牙耳机,周自恒还一直留着,舍不得扔。 傅梧收回眼神:“他不在,晚上才回来。别白费力气了,他不会参加的。”要周自恒参加院里的活动,那得太阳打西边……得太阳爆炸没了。 余萌不死心,在群里艾特周自恒、刘故等几位看着有体育才能的男生,又艾特班长高芳问问女生有没有愿意报名参加的。 等别人都回复完了,周自恒也没出声。晚上,很没面子的萌萌哥又来314宿舍,死乞白赖地说了一堆,周自恒只说“没空”。 余萌早就知道周自恒铁石心肠,不参加任何活动,连上回学姐来劝他参加广播体操比赛和啦啦操比赛,他都拉下脸拒绝。 但人呢,总以为自己是个特例。更何况周自恒就住隔壁,见面三分情,对方总要卖个面子,谁知这个人竟然完全没有做邻居的自觉性。 晃悠半天,余萌心里不爽:“拔河比赛你总得参加吧,我们班就这么几个男生。” 傅梧见场面有些僵,笑着走过来打圆场:“拔河比赛是下周四上午。自恒,周四上午你一般去图书馆,要不来参加一下呗,你力气那么大,有你这根定海神针在,我们班准赢。” 周自恒舔了下嘴唇:“好。” 余萌当场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舍友和邻居还是不一样,舍友的话管用,邻居的话屁用。 不管怎样,周自恒能答应参加拔河比赛已经谢天谢地。余萌伸出拳头轻轻捶了下傅梧的胸,表示感谢,又说:“拔完河,不久就是5000米,傅梧,你做好准备。等着看你表现。” “你报名5000米了?”周自恒抬起头看傅梧,敢跑五千米的算个勇士。 傅梧笑起来露出闪亮的门牙,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打了个wink:“对呀,去试试,相信我,可以拿冠军的。” 第15章 陪跑 院运动会当天,傅梧早早地起床收拾,也没早过闻鸡起舞的周自恒。等他爬下床,早餐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他猜测周自恒很喜欢吃老婆饼,不然怎么会隔三差五地买给他? 有一说一,食堂里新鲜出炉的老婆饼确实美味。 今天周自恒很乖,没有一大早就消失不见,而是穿上一身清爽的运动装,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书。傅梧瞅了一眼,是很厚很厚的《战争与和平》,拍下来能砸死人那种。 “走啦,自恒。” 宿舍四个人一同来到运动场,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和讨论。 “周自恒居然来参加运动会?” “他报名哪个项目了?”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他退学了呢。” “人家可是三好学生。教室、图书馆、食堂,我经常看见他。” 接着就是一阵嗤笑声。 这种时候,傅梧不喜欢和周自恒这个焦点站在一起,容易被各种目光扫及。但人是他带来的,总不能躲得远远的,只好落落大方地和同级生、学长学姐打招呼。他向来左右逢源,人缘好,开学快两个月,认得许多人。 哲学社社长萧九思扶了扶金色镜框,冲傅梧打个招呼:“梧学弟,你要跑五千米啊,加油!我代表苏格拉底柏拉图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尼采给你精神上的鼓励!” 这一连串西方哲学家的名字,傅梧听了个囫囵吞枣。 军训的时候,在萧九思的忽悠下,傅梧加入哲学社,跟着去听过两次哲学方面的讲座,云里雾里。 萧九思送了他几本哲学书,说要开启他的智慧之门,傅梧表示:第一页就看不下去。于是那几本书一直束之高阁。 萧九思不厌其烦地叨叨哲学世界的精彩,还拉着傅梧去听了两三节哲学基础课,他才勉强记住几个著名哲学家的主要思想,否则那一串人名只当是和尚念经。 “争取不给哲学社丢脸!”傅梧打了个手掌上扬的手势,萧九思热情开朗,傅梧和他蛮合得来。 大一大二共12个班级的学生到齐之后,先抽签进行拔河比赛。汉语言文学2班对决历史班,周自恒和傅梧面对面站着,紧紧握着麻绳,傅梧情不自禁地朝对方挑了挑眉,歪着嘴轻笑说加油。 傅梧早起头发睡得有一小撮炸毛,配合那个自信的挑眉,显得特别朝气蓬勃。这就是少年吧,哪怕稍微不够修洁,立在阳光下依旧闪闪发亮,仿佛什么愁绪都没有,只需要全力以赴赢得这场比赛。 和潦草的傅太子爷不同,但凡出门,周自恒总是衣服整洁、面容俊秀,连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不容一丝差错。 周自恒指着傅梧的头发:“这儿有点炸毛。” 傅梧伸手摸了下,露出一点羞赧:“早起忘记照镜子了。”又掏出手机,照了照,果然头顶有一撮头发翘了出来,要是有水就可以弄一下。 比赛马上开始,傅梧站得稍微前面一点,左腿放在周自恒□□。每一个对面而站的人都是这副姿势,萌萌哥说这样可以将所有人的力气最大化。 身为体育委员,余萌平常不出声,这时候卯了劲叫喊:“同志们,一起加油!” 不知是谁喊了句:“加油,萌萌哥!萌萌哥,加油!” 全班跟着大喊:“萌萌哥!萌萌哥!” 萌萌哥本萌气得七窍生烟,啊喂,公众场合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罢了罢了,赢了这场比赛,随你们怎么叫。 嘴里含着软绵绵的“萌萌哥”,这些人力气上可一点也不弱,比赛一开始就处于上风,呐喊声、加油声此起彼伏。 拔河比赛,拔着拔着,人就挤到一堆去了。傅梧的小腿不知什么时候贴上周自恒的小腿,清凉凉的,又很富有力量。 周自恒力大无穷,傅梧明显感觉有一股力量将他往后拉。 使出吃奶的力气,周自恒手臂上的青筋暴突,清晰可见,汗毛都竖了起来,细微的汗珠子发着亮光,他嘴里时不时发生闷哼声。 别人都喊“1,2,加油;1,2,加油”,他不大喊,就是发生闷哼声,有点像…… 像……像傅梧看动作片时其中一方…… 啊呸,这种时候想这种事情,傅梧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死后铁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在半晌的拉锯战之后,历史班全线崩溃,一窝蜂地被拉到文学2班。在一片欢呼中,文学2班的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赢了就快乐,人生图的就是快乐。 剩下的班级按照顺序依次进行拔河比赛,赢了的班级再抽签,接着比。经过四轮比赛,文学2班拿了亚军,败给大二年纪的哲学班。 冠军队的萧九思过来打趣:“怎么样?还是我们厉害吧!服不服?” 傅梧不服气地说:“你们多吃了一年米饭,赢也正常。” 萌萌哥唉声叹气:“啊,好可惜!妈的!” 班长高芳鼓舞士气:“我们是前三名里面唯一的大一新生,已经很棒了!” 这类集体项目图的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认识认识,一起完成某个活动。得了冠军自然开心,没得也不会很失落。 于是乎,在一番激烈的逼逼叨叨后,大家的快乐又回来了。 然而快乐很快到头,傅梧发现周自恒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运动场。这位兄弟也真是的,完全按照原定计划,就参加拔河比赛,别的看都不看! 傅梧颇无语,不过没办法,这就是周自恒的性子,要是他留在这才奇怪呢。依照他的社交恐惧症,留下来也不会跟人交流,杵在那尴尬。 5000米的赛道已经布置妥当,傅梧专心热身,抖擞抖擞精神,舒活舒活筋骨,拿不拿名次倒在其次,无论如何得跑完,不能让人看笑话。 长跑比赛开始前,周自恒居然回来了,递过来一瓶脉动,说:“喝两口水,别喝多了。跑完再喝。” “好巧,我也给梧学弟买了水。”萧九思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也拿了一瓶水。 “谢谢学长,我跑完再喝。”傅梧接过周自恒手里的水,打开盖子喝了两口,“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等你跑完再走。” 他又洒了一点水在手上,抚顺头上炸出来的头发:“我头发弄好没?一会儿跑步的时候你帮我拍两张照片,我发给我爸妈看下。” 周自恒接过水瓶,倒了一点水在掌心,倾在傅梧的炸毛上,说:“现在好了。”顺着那撮炸毛,他摸了下傅梧的头。 傅梧又挑了挑眉,咧嘴笑,每逢心情不错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动作。 “手机给我吧,轻装上阵。” “已经给永北了。” 何永北和朱仁都在旁边,给傅梧加油打气:“我们陪你一起跑,不过我最多跑一圈。” 朱仁很实诚,说最多陪跑一圈,就真的只陪跑一圈,留下一句“人生在于静止”后,跑到阴凉处歇息。何永北陪跑了两圈半,累得大喘气,比个心也溜了。 傅梧旁边就只剩下周自恒。 傅梧心里还挺感动的,从开学到现在,这大概是宿舍四个人最齐心协力的时候。 刚开跑的时候,陪跑的人很多,周自恒、何永北和朱仁三人夹在其中不显眼;现在陪跑的人越来越少,少到只有零星几个,周自恒陪跑的身影就很显眼,因为有的人是跑了停,停了跑,而他是自始至终一直陪跑。 要不是周自恒后背没挂号码牌,险些就要以为他是参赛选手。 跑到第六圈的时候,傅梧看了眼气息平稳的周自恒,状态比自己还好:“自恒,别陪我跑了,歇着去吧。” “没事,别说话,保持速度,还有六圈半。”周自恒军训后留着的寸头这时候显出好处来,不管怎么跑步,不管流多少汗,头发既不会被风吹得群魔乱舞,也不会被汗濡湿得贴着脑门。 对比之下,傅梧的头发放纵得相当随性,好在他的颜值能打,头发放飞自我也没问题。 “自恒,记得给我拍照,也录个视频吧。”傅太子爷需要向爸妈汇报大学生活,“拍好看一点!” 周自恒稍微加快速度,跑到前面一些,拿着手机对准傅梧,又拍又录。傅梧跑到面前了,还没拍到合适的,周自恒就又往前跑一段距离,接着拍,如是者三。 “拍到好看的了吗?”跑了这么久,还能说话,傅梧的长跑能力也不是吹的。 “有。”张张都好看。 “回头发给我,我挑挑。” 跑到第十圈半的时候,运动场上陪跑的人只剩周自恒,甚至还有一位选手弃跑。 傅梧口干舌燥,不想说话。以前自己跑六七千米也不觉得累,今天却累成狗,看来是上了大学疏于锻炼。 周自恒像是他肚子里蛔虫似的,递过来水:“喝两口,别喝多了。缓一缓,再跑个半圈,差不多可以冲刺了。” 傅梧接过水,喝了两口,不敢猛灌,又把水瓶还给周自恒,“你也跑了这么久,你也喝点。” 周自恒点点头,直接就着傅梧刚刚嘴碰到的瓶口喝水,喉结上下耸动,豆大的汗珠子从脸上流到脖子上,留下一道水洇过的痕迹。 他上半身湿透了,衣服贴着肌肤,隐隐显露出身材的轮廓来。这些轮廓傅梧都亲眼看过裸的,有时候周自恒洗完澡不穿上衣,有时候在宿舍换衣服,男孩子之间很容易看到彼此的上半身,已经习以为常。 但这一刻,阳光斜照过来,眼前这人浑身发光,傅梧不知怎的,心漏了一拍。他不仅是自己的后勤保障啦啦队,更陪自己跑了整整十圈啊。 傅梧突然悸动,想摸一下周自恒的喉结。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完了完了,他对舍友心动了。 周自恒喝完水,抬眸看了一眼傅梧。这一对视,如临去眼波那一转,教人魂飞魄散,慌得傅梧扭头加快脚步,提前冲刺。 第16章 心动 傅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完最后两圈的,也不记得是怎么拿到冠军的,脚下生风似乎飞了起来,要甩掉身后的某个人某种情谊。 他满脑子都是周自恒在阳光下仰头喝水的模样,如果世上有最美的抛物线,那一定是周自恒下巴到喉结的弧度。 傅梧承认,开学至今,他对周自恒比对另外两位舍友好,那是因为两个人同睡过一张床,而且周自恒是帅哥。爱美是人之常情,作为一个同,靠近帅哥接近帅哥是正常的,纯粹当养养眼也行啊,更何况偶尔还能吃点小豆腐。 但这不意味着他喜欢周自恒。 傅梧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得到这个人,因为他记得周自恒说自己有女朋友。即便后来他的高中同学江亭晚说他单身,傅梧也不能冒险去喜欢一个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直男的男生。 读高中的时候,傅梧暗恋过一个男生,喜欢到不计时间成本帮助对方提高成绩。傅梧以为两人心有灵犀,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思,嬉笑打闹,和对方呆在一块的时光总是温馨又快乐的。 可是后来那个人突然有了女朋友,傅梧感觉天都塌了,伤心不已。甚至还要在对方情侣同时出现的时候,给予祝福的微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多看对方一眼就多一把刀刺向自己,还偏偏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忍受。 那段时间是傅梧人生迄今为止最黑暗的回忆,不堪回首。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坚持长跑,在操场挥汗如雨,可是暂时忘记痛苦,忘记自己不同于常人。 所以他告诫自己,可以和直男玩,可以和直男勾肩搭背、嬉嬉闹闹,但不能喜欢上直男,不然会变得不幸。 面对周自恒,同样的道理,他看起来就笔直得不近人间烟火,可以对他好,可以偶尔调戏他,但千不该万不该喜欢这个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日久生情?草! 同一个宿舍,天天见面,多尴尬!草! 傅太子爷预见将来势必有一段难熬的时光,心中郁闷不已。一面跑步一面琢磨的时候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再出来才好。 可是周自恒一开口,他就破防了。 “刚跑完,继续走一会儿,慢慢喝水。” 作为一个直男,你对舍友这么好,真的好吗? 傅梧还是按照周自恒的话,继续在操场走着,喘了一会儿粗气后,才慢慢喝水。 包括学长萧九思在内的数位同学过来恭喜他拿了冠军,何永北把手机还给他。拿了冠军倒在其次,惊天动地的大发现更让傅梧发愁,他勉强撑开一个笑容:“谢谢各位,谢谢各位,有空请大家吃饭。” 等锦上添花的热闹散去后,周自恒说:“我挑了几张照片和视频发你手机上了,你看看。” 傅梧看了一眼周自恒,脸红心跳得不行,马上把目光回到手机上,清了清嗓子:“谢谢啊,我看看。” 周自恒:谢?就这?有什么好谢的? 傅梧现在根本没心情看什么照片视频,他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但周自恒就站在旁边盯着他,像个在等待表扬的孩子。他只好打开手机微信,点开和周自恒的聊天对话框,六张照片两个视频。 看到其中两张照片,傅梧的害羞烟消云散,好气又好笑:“这两张照片也太丑了吧!这张头发都飞起来了,这张表情太狰狞了!” “没有,很可爱很帅。跑步的时候都这样。” 这个夸赞……走心吗? 傅梧删了这两张照片,又气嘟嘟地说:“你把你手机里我的丑照都删了,现在就删。” 周自恒没忍住笑了:“不丑,真的不丑。你要是丑,别人都别活了。” 怎么能让喜欢的人保留自己的丑照? 傅梧不同意,伸手去抢他兜里的手机。周自恒下意识拿手来挡,手覆在傅梧手背上,傅梧一顿,抽回了手,假装大大咧咧地说:“快删了嘛,快删了嘛。” 周自恒觉得眼前的人撒娇很可爱,忍着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有近三十张傅梧跑步的照片,暴露无遗地展示给他看。 傅梧挑了三张好看的留下,剩下的全删了,“我跑完了,你的使命完成,现在还早,你去图书馆学习吧。” “你没比赛了,要不要也去图书馆?” 是的,傅梧想和周自恒去图书馆一起学习,非常想。可他知道于周自恒而言,这是朋友是舍友的邀请;从现在起,于他而言,意义却不同了。 不行,傅梧不能越过那条线,得保持理智,否则将会万劫不复。 “我还想看看别人比赛呢。”傅梧找了个借口。 “好,那中午一起吃饭。”周自恒摇了摇手机,表示随时保持联系,然后真就转身去图书馆。 傅梧心里有点不高兴,虽然是自己叫他去的,但看到他毫无留恋之心,又忍不住骂他蠢直男。 运动场上热闹非凡,其他比赛如火如荼。傅梧没有心情观赛,趁人不注意,独自来到天鹅湖边上的台阶坐着。 湖边有一对情侣给天鹅湖里的黑天鹅拍照,亲密无间,谈笑自若。 傅梧不禁想,如果自己性向正常,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纠结痛苦,可以找个合适的女孩子谈恋爱,大大方方地牵手拥抱,平稳幸福地过一生。可是现在,喜欢一个人隔着千山万水,不敢靠近,不敢说出口。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高中老师同学都觉得他“自信勇敢”。可碰到“感情”二字,傅梧就蔫了吧唧,从高贵的皇太子变成了垂头丧气的小太监,在死胡同里打转很久,最后还是伤了自己。 眼前的阳光和昔日的往事交叠在一起,傅梧忽然感到秋日的萧瑟,思绪浮浮沉沉难定。 为了不重蹈覆辙,他决定离周自恒远一些,反正时间终会冲淡一切,包括感情。 下定决心后,傅梧收到一条萧九思发来的微信,说是哲学社几位小伙伴邀请他出去吃炸鸡,庆祝五千米夺冠。 傅梧想了想,点开和周自恒的聊天页面,给他发了条信息:“中午我和朋友出去吃,就不去食堂了”。 像是在盼着什么点似的,傅梧等了五分钟,还没收到周自恒回信,就答应了萧九思。 周自恒学习的时候很自律,从不隔两分钟看一下手机。往往傅梧发完信息,隔大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才能收到他的的回信。 这次也不例外,傅梧都已经在炸鸡店坐下,才收到周自恒简单的一个字:“好。” 冷漠的信息,没有一点吃醋的意味,周自恒一定是纯纯的直男,比定海神针还直。 傅梧一面和萧九思等人吃炸鸡,一面又希望周自恒能多给他发点信息。他觉得自己可能得病了,明明才下定决心远离周自恒,却又仿佛在期待什么。 萧九思递了一瓶冰可乐过来:“怎么了?梧学弟,看起来你不太高兴。夺冠还不高兴啊?” “没,高兴高兴。” 电视剧里男女主得知自己有了喜欢的人,都高兴地脸上漾出灿烂的笑容,怎么到自己这,就不一样呢? 傅梧狠狠地吃了两块香鲜的炸鸡块。 他没有回宿舍午休,而是和哲学社的伙伴们玩了一中午的狼人杀。尽兴而归,他看到周自恒骑自行车出门的背影,笔挺沉默,也懒得喊住他,就这样任他远去吧。 冲了个澡后,傅梧爬上床睡觉,脑子一热,忍不住撸了一发,眼睛看的是手机里的动作片,脑子里却是周自恒陪他跑步的画面。 有些荒谬可笑。 他还做了个梦,大胆地向周自恒表白,意料之中被拒绝,然后全班全院全校都知道他是个同,大型社死现场,甚至千里之外的爸妈都知道了,大骂他不孝,不配为人。所有人追着他骂,追着他打。 傅梧是被吓醒的,流了一背的汗。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晚上七点,这一觉可真睡得久。 妈妈给他打了个视频,没接着。回想刚才的梦,真是心有余悸,等稍微心定神宁后,他拨了视频回去,是妈妈接的,爸爸也在旁边。 “吃晚饭了吗?” “吃了吃了。”如果傅梧没吃,爸妈就会问怎么这么晚还没吃,快去吃,为了避免一顿唠叨,傅梧先撒个谎。 爸爸笑得很开心:“梧仔真厉害,五千米夺冠,我给你微信上转了两千块钱作为奖励,你快收了吧。” “谢谢老爸。”傅梧打起精神,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也不看我是谁生的,当然不能给你们丢脸。” 聊了一会儿后,爸爸又问起转专业的事,让傅梧早做准备。 爸爸从事金融行业,希望将来傅梧也走这个方向,可以带他一把,所以一直要求傅梧读经济学。但浔安大学经济学和管理学的分数线很高,傅梧差几分,没去成,被调剂到人文学院,学习汉语言文学。 爸爸的意思是学汉语言文学有什么用?不就是语文吗?谁都可以学。以后出来能做什么啊! 傅梧争论过几回,改不了爸爸的偏见。 对现在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傅梧不喜欢也不讨厌;对于爸爸希望的经济学专业,傅梧也是不喜欢也不讨厌。但如果非要选一个,他宁愿选择汉语言文学,从小到大都在遵循爸爸的想法,上大学了,他想摆脱爸爸。 所以高考志愿结果出来,第一志愿的经济学没上,爸爸很失落,傅梧本人是有点窃喜的。 很可惜,他喜欢的数学也没报上。但他也不是非要学数学,他喜欢数学,但不是非数学不可。 想了一圈后,傅梧发现自己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也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他好像…… 好像没有梦想。 高中的梦想是考名牌大学,考上名牌大学后就没了梦想。一下子失去了指引前行的目标,只剩下浑浑噩噩地虚耗生命时光。 既然没有梦想,那就按照爸爸的意思努力转去经济学院。假如真的转成功了,还可以搬去别的宿舍楼,远离周自恒。 在浔安大学,转专业的话必须本专业成绩排在前面百分之三十,大一下学期还要考试。据萧九思所说,每年转经济学院的人都很多,毕竟这个专业就业吃香,所以傅梧的竞争压力不小,那就从现在开始准备吧。 第17章 疏远 次日傅梧起得很早,其实他根本没怎么睡。昨天下午睡得太多,又惦记着对角线床位上的那位,又想起爸爸的嘱托,不出意料地失眠了,直到晨光一点一点透进宿舍,才迷迷糊糊睡去。 周自恒起床动静一响,他就跟着醒了。 下床后,他坐在座位上散散起床气,又困又清醒,整个人跟做梦似的。周自恒刷完牙,轻声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傅梧揉了揉惺忪睡眼:“我……我也要努力呀。以后你不用给我带早餐了,我自己去吃。” “噢。”周自恒迟疑两秒,心里冒出一连串问号。昨晚回来傅梧就没怎么说话,往常他回宿舍,傅梧都会热情地说一句“自恒,你回来了”,有时候还跟着他走到床位,问东问西。昨晚傅梧在看电影,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更奇怪的是,一整晚傅梧都很安静,不像平时的他。今早又突然早起,还说不用带早餐。 周自恒纳闷:是我得罪他了嘛? 想了一圈,周自恒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拿了一本《诗经》,他走到刷牙的傅梧面前:“你……不高兴吗?” “啊?”傅梧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周自恒什么意思。 “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发生了什么事吗?”周自恒声音很低,怕吵醒另外两位舍友。 “没,没有啊,我很正常。”傅梧眼神闪烁,快速刷牙。 不坦诚。周自恒直觉眼前眼前这个人有点心事,一言一行都异于平时。 人嘛,总有难言之隐,周自恒深有同感,不会刨根问底。他晃了晃手上的《诗经》,眼神充满热切的渴望:“要不要一起出去背书?” “不了不了,你去吧。” 傅梧转过身,将牙膏牙刷摆好。听到周自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是关门的声音,他又忍不住扭头看周自恒经过窗户时的身影。 犯贱!何必呢? 傅梧轻轻叹了口气。洗漱完毕,他背上书包去食堂。 平时总是睡到上课前半个小时起床,今天破天荒早起,傅梧发现清晨的学校有别样的美。道路空旷,晨光柔和,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清风阵阵,都让人觉得很舒服,抑郁心绪为之一宽。 还有丰富美味多样化的早餐,他特意没选老婆饼,吃了肉包油条喝了豆浆。美好的一天从可口的早餐开始。 之后他没去运动场看其他比赛,而是来图书馆学习,现在他不太想见到熟人,只想静静地让自己沉下心,让感情沉下去。 因为到得太早,图书馆的门还没开,他在旁边的小花园转了一圈,等开了门才进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空旷的图书馆,座位随便挑选,和平时找不到好位置截然不同,难怪学霸都是一大早就跑图书馆。 他借了一本《经济学原理》,随手翻了翻,好无聊;还不如看冗长的《红楼梦》呢,他已经慢慢读进去了。 今天效率不错,一口气看完一章多。大概因为起得太早,傅梧渐渐困得睁不开眼,刚看到林黛玉那一句“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然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得手脚发麻,傅梧才醒过来,身上被人披了一件红色衬衫,衬衫上的味道有点熟悉。抬头一看,旁边坐了个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的贾宝玉…… 不是,是周自恒。 “醒了。没带杯子吗?不介意的话用我的,喝点热水。”周自恒把自己的杯子递了过来。 “我不渴。”傅梧将身上的红衬衫脱下来还给他,“你怎么在这?” 周自恒接过衣服,把温温的水杯放进傅梧手里:“这个位置对着空调吹,喝点热水有好处。” 直男真有这么体贴舍友的吗?傅梧习惯性地挑眉,喝了口热水。 周自恒指了指一个角落,“我本来坐那,看到你趴着睡,就过来了。图书馆有的位置空调风大,我一般会带一件薄外套。” “哦哦。谢谢啊。”傅梧放下水杯,忽然觉得这样你看我我看你,有点尴尬,完全想不起来以前和周自恒是怎么和谐相处的。 周自恒皱了皱眉头,谢?又谢?这么见外。难道他察觉了什么,故意要疏远我? 周自恒按住心里的不痛快,低声说:“难得见你这么早来图书馆。” 傅梧看着摊开的《红楼梦》,找了半天没找到之前看的地方,“总不能一直偷懒吧,也得向你……和何永北学习学习。” “以后……可以一起来图书馆。”周自恒翻了一页书,其实根本还没看到另一页。 啊这……你在旁边,我还怎么静心学习?傅梧如坐针毡,支支吾吾:“我……我不一定能坚持几天,可能明天就起不来了。” 周自恒点点头,把刚翻过的一页折回去,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经常出去兼职,来图书馆的时间不多。何永北天天泡图书馆,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孤单,可以和他结伴。” “嗯嗯。”傅梧终于想起先前看到“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继续往下阅读。 周自恒瞟了傅梧一眼:“《经济学原理》是你借的?” “是啊,随便看看。”傅梧不想解释太多。 “第一次读《红楼梦》,可以先画一张人物关系网,搞混了就看一遍关系网。也可以先把《红楼梦》就当成宝黛钗的爱情故事来读,第二遍第三遍就会慢慢咂摸出别的韵味来。” “哦哦,好,我试试。” 连着两句简短的话刺着了周自恒,傅梧那冷漠的眼神更刺痛了他的心。以前傅梧总是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笑眯眯的,还会得意地挑眉,现在对话连头都不抬一下。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周自恒端起水杯,郁闷地喝了两口,目光不离低头不语的傅梧。 “我有大学英语课,我去上课了。”傅梧收拾书包,站了起来。 “好。”周自恒直勾勾地望着傅梧走出图书馆,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回头看他一眼,原来只是为了从书包里摸出耳机。 周自恒彻底失了分寸,六神无主,无心看书,不由得闭上眼思考。从昨晚到现在,傅梧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怎么和他说话,也不和他对视,拒绝他的好。 卧槽,到底怎么了? 难不成昨天陪他跑五千米,他觉得我对他好得过头了?他察觉出我喜欢他,感到害怕,所以故意疏远我? 靠! 为什么你不是同?为什么我是同?为什么我们要相遇? 我又不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简单地对你好,还不行吗? 喜欢一个人就这么难? 是我不好,靠你太近,让你害怕。 …… 一番前思后想,周自恒表面风平浪静,心里简直波涛汹涌,惊起一滩鸥鹭。他一个字都学不进去,喝完杯子里的水,在自习室外面站了一会儿,才渐渐冷静。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更不能伤害傅梧。既然他觉得两人疏远一些好,那就依照他的心愿,不打扰,不牵强。 中午,周自恒没有回宿舍午休,在图书馆趴着睡觉。可越是这样压抑,他越渴望见到傅梧,哪怕不说话,只是看一眼。 于是,他以放书包为理由回了趟宿舍。傅梧还在午休,大概是在补觉。看到他躺在床上,一条腿露在外面,周自恒这才安下心来,满足了,只要能看到他就行。 放下书包后,周自恒出门做兼职去了。 他却不知道在他回宿舍之前,傅梧已经醒了,听到有人开门,一猜就知道是周自恒。傅梧做贼心虚似的马上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觉。 其实大可不必,虽说对方是直,倒也不必逃避到这个地步,难道以后都不说话了? 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然后各做各的,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那个点那个情景,傅梧就慌了,好像看一眼周自恒就会魂飞魄散似的,只好东躲西藏,连同自己的情意。 傅梧颇有些心烦意乱,使劲在脸上搓了两把,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的结果就是粗心大意的朱仁都发现了不对劲。当天晚上,朱仁在宿舍大喊大叫:“明天周末,今晚我要彻夜不眠地玩游戏。傅梧,快,打开电脑,一起。” 傅梧意兴阑珊:“你和别人玩吧,今天我不想玩。” 朱仁眉头一皱,把屁|股下的椅子往1号床位一拉,盯着傅梧说:“舍长,你不对劲啊。每个周五晚上你都要玩游戏的。今天怎么回事?我看你这两天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怎么了?” “没有。”这两天不闻窗外事,傅梧读《红楼梦》很快,已经看到林黛玉老爹逝世。 “哎呀!表白失败了?你这么好看也会表白失败?”朱仁自己表白失败就觉得别人也是被情所困,“这个不行,换下一个目标。来来来,玩一局,什么痛苦都忘了。再不行,我们出去吃麻辣烫。” 在朱仁的死缠烂打下,傅梧玩了两局游戏,都输了,真是情场失意,游戏场也失意。 周自恒默默观察这些,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怕把傅梧推得更远。他本来就沉默,一整天不说话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何永北整天沉浸在古文的熏陶中,要不就是和女朋友视频聊天。 朱仁见大家都不说话,渐渐地也不怎么吭声,玩自己的游戏。 傅梧本来是宿舍的开心果,这会儿闷闷不乐,整个宿舍就安静下来,跟冰窖似的。 傅梧不喜欢这样的宿舍氛围,他怀念以前自由自在说笑的感觉,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怕靠近周自恒,到最后伤了自己。于是连参加校运会的长跑比赛都没和周自恒说,更没邀请他来给自己加油打气,当天也没人自始至终陪跑。 最后拿了亚军,如果周自恒陪跑,他肯定能夺冠。 第18章 离心 傅梧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比如参加校运会的广播操和长跑比赛,经常去听学院乃是跨学院的讲座,和哲学社的小伙伴聚在一起讨论问题,去图书馆待上一整天,这样好像就能填补那颗空荡荡的心,不那么想念周自恒。 忙来忙去最后落得空茫茫的,不晓得忙了个什么劲,十分盲目,总结起来就是,忙、茫、盲。 他越来越不喜欢待在宿舍,只要回到宿舍就会想起3号床位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 近在迟尺,远在天边。 可越是这样,他发现自己从外面赶回宿舍的步伐越来越快。在内心深处,他仍旧迫不及待在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周自恒,哪怕这个人最终不会属于自己。 想放弃又不甘,想争取又不够格,人越长大,无力的事情越多。 在外人看来,傅梧谈笑风生,是人群中闪耀的星光;可回到宿舍,他的言行举止就像被无形的线束缚了似的,总沾染了沉闷压抑。 这天晚上听完一个唐代文学相关的讲座,傅梧照常回到宿舍,周自恒正在打扫卫生,抬头看着他,微笑说:“回来了?” 傅梧点点头,没话找话:“轮到你打扫卫生了。” “是,打扫完再去洗澡,你可以先洗。” “我先歇会儿。”傅梧坐下来,觉得场面一度尴尬,就打开电脑,想开一局游戏。 周自恒拿着扫把在他脚下扫了扫:“要不你起开,我扫一下你桌子底下。” “不用。底下不脏。” “我都看到有泥巴了,起来吧。” “一会儿我自己打扫。” “趁着这会儿,我一起打扫干净。” 话赶话,两人的语气都带了火药味。好好地,怎么杠上了?傅梧觉得莫名其妙,太久没有正常交流以至于不会说话了?做不成情人就要做敌人吗? 傅梧自我检讨片刻,站了起来,将椅子拉开:“谢谢。” 周自恒最不喜欢傅梧说这两个字,谢谢谢谢,嘴里没有别的话了吗?你改姓为“谢”得了。 近来的委屈不能对人说,压得他满腹愁绪,每天晚上都听张宇唱的《囚鸟》,“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得到的爱越来越少,看着你的笑在别人眼中燃烧,我却要不到一个拥抱……” 这首歌实实在在反应了周自恒当下的情感,傅梧每天对别人言笑晏晏,见了他就不言不语。他也有些气坏了,心里谴责对方,拽什么拽,彻底闹掰算了。 周自恒是那种可以将情绪压在万重冰山之下的人,冷冷地说:“客气什么,轮流打扫而已。” 他手上的扫把跟拖拉机铲地似的,一啪一啪,声音贼大。 “哇哇哇,你们猜猜,我和永北刚刚看到什么了?简直不敢想象。”朱仁一进门,就满嘴跑火车,还表情丰富、张牙舞爪。 傅梧将目光从冰冷的气氛中解救出来,转到朱仁夸张的表情上,问:“怎么了?” 朱仁故意打了个寒噤:“啧啧,我简直说不出口。我和永北上完课回来,经过天鹅湖的时候,看到两个男生……他妈的在接吻,草!” 好像说出这句话脏了他的嘴似的,朱仁做了呸的动作。 傅梧心虚地垂下眼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如果朱仁、何永北还有周自恒知道他是同,会不会也是这种反应?会不会将他孤立?他还有立足之地吗? “真他妈恶心。”朱仁又补了一句,“傅梧,你听完居然没反应?” 傅梧支支吾吾半天:“可能你看错了,也许另一个是短发女生。” “不可能,绝不会错,看得很清楚。”朱仁摸了摸手臂,毛骨悚然似的,“真是太大胆了!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傅梧皱了皱眉:“也不能这么说……” 朱仁脸色一变,目光挪到傅梧身上:“你不会也是……” “当然不是。”傅梧斩钉截铁地反驳,片刻又解释说:“都什么社会了,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我还以为你买的彩票中了一百万呢。” 相比之下,何永北冷静很多:“就是。中国历史上好多的,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红楼梦》里还有呢。朱仁,你小题大做。” 朱仁摆出苦瓜脸,像吃了十五只苍蝇似的:“那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亲眼所见,吓死人了。” “啪!”周自恒将扫把重重一扔,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他……他怎么了?”朱仁轻声问,毕竟周自恒不怒自威,他也不敢惹。 傅梧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任由喷淋头洒下的水淋遍全身,周自恒发了好久的呆,心如死灰。他彻底死心了,预料得不错,傅梧是直的,最近他在千方百计地躲着自己。一厢情愿到头来只能是一厢情愿。 过了一周,西风起,寒意浓。 浔安终于有了秋风萧瑟的感觉,傅梧开始在长袖外面罩一件薄外套。他和周自恒的关系比这凄凄惨惨的秋风还寒凉,一天说不上十句话,彼此客气得很。 傅梧心想,他果然对我毫无感觉,否则这些天我避开他,他早该主动些。可是他没有,他并没有因为我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算了,但求四年相安无事。 这天,班级群里发了一则通知,12月初人文学院要举办第三届改编经典名著舞台剧大赛,大一大二每个班级要出一个节目。 班长高芳和学习委员伍柔立马行动起来,在群里招募编剧、演员、场务等等。首先得先定改编哪本名著,有人建议改编《红楼梦》,有人提反对意见,说《红楼梦》鸿篇巨制,舞台剧就15分钟,展现不了什么;有人说改编《项链》这样的短篇小说,也有人提反对意见,说外国的小说不好演出那种感觉。 经过一番热火朝天的讨论后,学习委员伍柔拍板决定改编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茶花女》,就由她本人担任编剧;导演是班长高芳,现在主要缺演员,至少是一名男主一名女主,希望大家先踊跃报名,再根据剧本具体需要的演员来定。 高芳希望周自恒出演男主角阿尔芒,但是她先前告白失败,不好意思直接找周自恒,就让伍柔来招募他。 伍柔这个女生,人如其名,温温柔柔,长得也水灵,很有琼瑶剧女主角的感觉。没有人能扛得住这样的柔情少女。 不幸的是,在周自恒这,她也败北了。周自恒说自己太忙,没空。 他确实不太得空,不上学的时间总在兼职。傅梧猜测除了家教,他应该还在做别的工作,但具体还有什么,他也不知道。 两天后,剧本定了,需要三位主演,分别是男主阿尔芒、女主玛格丽特、男主的父亲迪瓦尔先生;两名配角,一个玛格丽特的情夫,一个玛格丽特的侍女,另外还需要背景板三男一女,共九个人。 《茶花女》讲述的是一位正直青年人阿尔芒与一位妓|女玛格丽特曲折凄婉的爱情故事。 玛格丽特本是一名有数位情人的交际花,遇到阿尔芒后,两人堕入爱河,玛格丽特决定洗心革面,和阿尔芒度过了一段幸福时光。但阿尔芒的父亲迪瓦尔先生坚决反对这门婚事,说服玛格丽特离开自己的儿子。为了让阿尔芒死心,玛格丽特不仅写了绝交信,还不得不恢复以往的卖笑生涯,最后惨死。 傅梧没看过小说原著,但看故事简介就很同情女主,生为下贱不为世俗所容,倒和自己这类人有点像。 班长高芳首先在班级群里问,有没有人自愿担任女主?但大家都很自觉,既然是伍柔写的剧本,想必她想自己担任女主,再不然也该是班花高芳,哪里轮得到自己呢? 果不其然,一阵沉默后,伍柔毛遂自荐,饰演女主角玛格丽特。 男主呢? 有人报名背景板三男一女,也有人报名男主的父亲,但没人报名男主,因为大家再次心知肚明,男主得形象帅气,那二班除了周自恒或傅梧,没人敢出声。 周自恒不答应出演,那就傅梧。为了不被再次拒绝,高芳和伍柔亲自来到立雪一号宿舍楼,和傅梧面谈。 班级荣誉摆在面前,高芳不计前嫌,走进314,拿着打印出来的剧本,极力劝谏:“傅梧,除了你,班上没有人能演男主角阿尔芒。只有你演,别人才会相信阿尔芒值得玛格丽特付出一切;只有你演,别人才会相信玛格丽特和阿尔芒情深义重,爱得至深。原著里说了阿尔芒,眼睛清澈,眼光温柔又善良……” 傅梧忍俊不禁,指了指自己,故意装出凶凶的样子:“我眼光温柔又善良?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伍柔被傅梧浮夸的做作表情逗笑了,眼神明亮地望着他:“傅梧,我们班一共就15个男生。你们一个宿舍就占了两棵班草。为了写这个剧本,我把《茶花女》翻来覆去好了好几遍。我觉得你很符合小说里男主的感觉,干净纯真。你就来试试呗。” 伍柔温柔地笑着,让人不忍拒绝。 高芳趁热打铁:“你来演的话,一定可以给角色加分。到时候火遍全院,甚至全校。” 傅梧将《红楼梦》合上,还有三章就看完了,心里有些犹豫。他确实有些想参加,不然也不会点开群里的剧本文档;但是他报名了12月份的英语四级考试,还要学习经济学知识,怕时间挪不开。 伍柔笑了笑:“这倒也不是为了出风头,丰富大学生活体验嘛。傅·阿尔芒,怎么样?” 大概每个人小时候都想当明星演员,站在舞台上唱歌表演,受万人瞩目,傅梧也不例外。他点点头,答应了。 第19章 冷战 高二下学期,有一回地方电视台和学校合作,由学生改编演绎课本上的文言文《鸿门宴》。那时候傅梧对没有接触过的表演有些兴趣,兴致冲冲地报名参演,定下饰演项羽这个角色。他将历史背景、人物关系、台词全都捋顺,服装也试过了,就等着排练合格后再开拍。 傅梧爸爸知道这件事后,觉得很耽误学习,不容分说地阻止傅梧参加,甚至跑到学校向班主任提出退出。傅梧吵了闹了,没有用,爸爸不给任何回转的余地,气得傅梧近一个月没和爸爸说话。 那时候在家里,爸爸是天,是皇帝老爷,傅梧不敢违抗。如今天高皇帝远,爸爸管不着,所以傅梧答应参演话剧《茶花女》,算是圆一圆自己演戏的梦。 不过他还是秉持着维持良好家庭氛围的原则,将这件事透露给爸妈。没想到爸妈一改之前的态度,都很支持,说大学可以多参加各种活动,不用像高中那样拼命学习,但还是要为了转专业默默努力。 很多时候,爸妈还是开明讲道理的。 傅太子爷心情不错,开开心心地排练去了。 人文学院院楼旁边的教学楼里有个小型会场,文学二班的学生就在这排练话剧《茶花女》。导演高芳指挥现场,女主角伍柔、男主角傅梧、男主角他爸余萌、女主角情夫刘故、女主角侍女杨婀婷都在现场,背景板三男一女现在暂时不用参加排练。 伍柔现场给大家介绍了《茶花女》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推荐大家去看电影,以加深对人物的理解。高芳作为班长和导演,也洋洋洒洒说了一番话,无非就是大家重视、不可儿戏之类的话。 第一场戏是傅梧扮演的阿尔芒向伍柔扮演的玛格丽特表白,开口就是“哦,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在我生命中占了重要位置”,一番诉肺腑后,又接着说“我爱你”之类情深义重山盟海誓的话。 傅梧一开口,就忍不住先笑场,引发六个人集体爆笑。 傅梧两只手掌捧着脸,笑着抱怨:“这台词太肉麻了!能不能换换?” “当然不能换啊。”对面女主角伍柔拿着剧本挡脸,笑得脸色酡红:“书里就是这么写的,这样才说明两人的爱情浓烈如火。你看看我的台词,我是个……妓|女,和我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不值得,会使你倾家荡产的,会坏了你的名声……”对于这样露骨的台词,就算是伍柔写的,也一时半刻说不出口。 余萌幸灾乐祸:“乖儿子,乖儿媳,叫声爸爸来听听。” “去你丫的。”傅梧甩了下手,“你少来。都是你棒打鸳鸯,玛格丽特才不得不离开我的。” “就是,还有脸在这自称爸爸。”还没开始演戏,倒是先代入角色互怼了。伍柔又说:“不过就算没有迪瓦尔先生的棒打鸳鸯,玛格丽特和阿尔芒也不会有好结果的,社会偏见如此,玛格丽特的身份决定了,就算她忠于爱情,也不能有一个善终。” 这番话触动了傅梧的心肠,不由得想到自己身上,不过旋即就被一阵又一阵爆笑声扰乱了思绪。 六个人东拉西扯,欢声笑语不断,盖过了外面的秋风呼呼声。最后还是高芳说时间不早了,五位演员正经地对了两遍台词,算是第一次排练。 前几次的排练效果都不太理想,因为没有一个人受过正经的舞台训练,只能靠感觉排练,台词说得生硬像背书,表演僵硬,还容易笑场。 直到高芳请了一位大三的学长来指点,大家才渐渐有模有样。 每逢晚上没课,六个人就会凑在一起抓紧时间排练,从拿着稿子到脱稿,从憋红了脸说不出台词到有感情地表白,这个舞台剧越来越正经。 但是傅梧还差点火候,高芳总提醒他说台词的时候感情不够充沛,让人感觉不到他对玛格丽特深深的爱。 好在距离比赛时间还有半个月,有时间做进一步的调整优化。傅梧抽空看了《茶花女》有关的电影、芭蕾舞等影视作品,期望改进自己的不足,却总有些摸不透。 大概因为他不是直男,没办法和阿尔芒感同身受。 这天六个人约出来一起吃饭,培养培养默契。刚好三男三女,男生坐一排,女生坐一排,有说有笑,正是青春年少,明丽不可方物,就好像一棵树正葳蕤、一朵花正盛放,羡煞旁人。 刘故忙前忙后给高芳调配料、烤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故在向高芳示好。 于是,饭毕,傅梧、伍柔、余萌、杨婀婷四个人很识趣地远远跟在后面,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没多久,傅梧发现余萌和杨婀婷又落在后面了,两人在兴高采烈地抓娃娃,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暧昧。 ??? 傅梧满头问号,不是六个人出来培养默契吗?怎么突然就成双结对了?我嘞个去!咋整?就剩我和伍柔,还是戏中的情人!有没有搞错? 就算傅梧平时能说会道,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化解这来路不明的尴尬,恨不得立马飞奔回学校,分道扬镳。 在明亮繁华的商场大楼沉默地走了五分钟后,傅梧受不了,提议要不去喝奶茶。 “好啊。”伍柔轻轻一笑,这样温和的笑容让人觉得她永远不会生气。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奶茶店,傅梧主动扫码点餐,给自己选了一杯奶盖,又给伍柔想要什么。伍柔定定地望着收银台,疑惑不定地说:“傅梧,你看,那是不是周自恒啊?” 傅梧是在店门口扫码的,没有走进店里,所以没有看收银台的工作人员。 伍柔这么一说,傅梧惊讶地抬起头看收银台,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包装做好的奶茶,分批次递给顾客,动作利落迅捷。他虽然和其他店员穿一样的衣服,但相貌鹤立鸡群,似乎浑身散着光,惹人注目。 正是和傅梧同宿舍的周自恒。 排队买奶茶的不少女生悄悄地讨论这个奶茶小哥哥好帅,有的甚至还拿出手机拍照,周自恒大概已经见怪不怪,专心致志地工作。 傅梧下意识想躲,趁周自恒发现自己之前,躲得越远越好。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傅梧不知道周自恒有在奶茶店兼职。既然周自恒没提过,他大概是不想傅梧知道的。 真要是舍友相认,说什么都觉得怪异。 相见不如不见。 “要不我们……” 傅梧想说换家奶茶店,伍柔却已经走了进去,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周自恒,真巧,在这碰到你。” 周自恒抬眼,眸光中露出点震惊之色,对伍柔点了点头,俄而看到慢吞吞进来的傅梧,眼神一亮,又立刻黯淡无光,还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 他将两人视为一体,肺都要气炸了:“傅梧……” “自恒,你在这兼职啊。”傅梧微微点头,不愿社交也要社交。 周自恒将手里的三杯奶茶打包装好,送给面前的一位顾客。那位顾客笑着说:“帅哥,我们在这喝哦,不用打包。” “不好意思。” “没关系。”面对这么一张俊脸,顾客没办法生气。 周自恒一面处理接踵而至的奶茶,一面说:“想喝点什么,我请你们。” “不用,我们自己点。”傅梧想,请两杯奶茶估计会让周自恒白干一个小时,舍不得让他破费。 周自恒心想:“我们?呵呵!难怪最近不理我,原来是有新欢。” 点完奶茶后,傅梧想打包,以风的速度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伍柔觉得这家奶茶店环境好,可以坐下来慢慢享受。 傅梧心里狂吐血,啊造了什么孽,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和别人一起喝奶茶,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喝完奶茶,两人和周自恒匆匆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傅梧把这座商业大楼拉黑了,再也不来。 六个人没集合,分别两两回校,只有这一对是纯友谊,比今天喝的奶茶还纯。 傅梧虽然和周自恒暗中闹了别扭,一直没有以恰当的方式解开,但他还是忍不住悄悄关注周自恒的一举一动。 比如以前周自恒回宿舍会摘掉耳机,现在还戴着那副他送的耳机,直到放下书包,换了鞋子,准备洗澡才摘掉;再比如有几次半夜三更,周自恒的床帐里面会突然亮起灯光,说明他晚上失眠睡不着。 所以今晚周自恒直到十一点半才回来,傅梧第一时间觉得奇怪,平时都是十点半,这一个小时他去哪了?和情人煲电话粥去了吗? 彼时他正揣摩《茶花女》中男主得知女主惨死后的心情,忍不住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和你无关吧。”语气冷漠地就像砸下一块寒冰。 傅梧的声音并不高,周自恒戴着耳机之所以能听见,是因为手机里根本没放歌。 傅梧已经很多天没和回宿舍的他打招呼,今天主动打招呼,反被他呛了一嘴。 傅梧如坠冰窖,这种被喜欢的人嫌弃的感觉比之高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像一把磨得锋利的故剑,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口,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话,愣在原地,有点委屈。 冷战从此更加厉害。 周自恒几乎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任何来314宿舍串门的同学都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傅梧还和从前一样和大家说说笑笑,周自恒也和从前一样高冷,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从前宿舍氛围最好的314一夜之间人人避之。 现在傅梧只希望业余时间都被学习和活动霸占个干净,让他没有时间思考周自恒这个磨人精;更希望快到大一下学期,快点转专业,搬出314宿舍,远离周自恒,忘记他。 第20章 祝福 大学的生活过得很快,一周没多少课程,课余时间看看书打打游戏就过去了,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他们这一生最快乐最值得怀念的岁月。 傅梧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见或不见,都很痛苦。周自恒的身影就像一道鬼魅阴影,时时洒在他的眼前和心田,让他坐立不安,夜不能寐。 狗日的。 傅梧想不明白,人活一世,为何要受这种罪?还是第二次。 唯有跑步踢足球的时候才能暂时忘却,在阳光下尽情挥洒汗水,少年的身影永远那么矫健明亮。 望着夕阳西垂,他又忍不住无数次质问,为什么我是同?为什么别人不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夕阳不语,唯有余晖脉脉。 要不是爸妈各给他发了个大红包,傅梧都忘了十九岁的生日已经到来。从前过生日,都会叫朋友来家里或去酒店KTV,过得花团锦簇,热热闹闹。 这回傅梧却没多大兴致,要叫朋友庆生是容易的,舍友、哲学社、足球队、一起演《茶花女》的,只要他一喊,来的人不在少数。 可叫了别人不叫周自恒,摆明了是和他闹矛盾。叫周自恒,又开不了这个口。两难,尴尬。 在给周自恒过生日送礼物的时候,傅梧就在想,等自己过生日,要叫周自恒一起喝酒唱歌,看看这个闷葫芦喝了酒能不能多说一些话。结果现在闹僵了,别说一起喝酒,就是真诚地说一句“生日快乐”,估计周自恒都嫌烫嘴。 这一天傅梧无心上课,四面八方的祝福跟炸弹似的轰来。七大姑八大姨纷纷发来祝福和红包,还伴随着问有没有找到女朋友;好几位高中同学先后发来祝福,说的话一个比一个怪里怪气,什么“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你左拥右抱”“祝你早生贵子”。 傅梧成功被逗笑了,趴在桌上发出猪叫声。 还有一个视频,封面是穿着高中校服的傅梧,露出半个白皙胸膛。那次傅梧踢完球去洗把脸,和同学打闹间,不小心把T恤全弄湿了,只好脱了T恤,只穿一件校服外套,把拉链拉得老高,免得被人看出他里面空空荡荡。 结果上课被许如知偷偷将拉链拉了下来,还拍了张照片,引得全班同学尖叫。微湿的刘海,红扑扑的脸蛋,欲遮还羞的上半身,傅梧这辈子的第一张大尺度照片就此诞生。 没想到这张照片许如知不但没删掉,还堂而皇之地用做视频封面,还配上“刺激”“十八禁”“臭梧下海了”这种吸引眼球的字眼。 傅梧想拿一把600千米长的砍刀砍死许如知。 点开视频,前一分钟是傅梧高中三年的照片,踢球的,看书的,打瞌睡的,搞怪的,各种各样,目光炯炯,唇红齿白,一股稚嫩的少年感,真是年轻啊。 明明就是几个月前的事,傅梧却感觉过去了好久好久。 还真是怀念高中生活。 视频后面是数位好友录的祝福,看得傅梧忍不住眼眶微湿。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以前可不这样,铮铮铁骨从来不哭。 傅梧暗暗吐槽了自己一把,整理好心情,在群里感谢各位,约定寒假相聚,喝个酩酊大醉。 许如知送的鞋今天也到了,傅梧穿上脚一试,合适好看,就是有点花里胡哨,不太像傅梧的风格。 对此,许如知表示:“那不叫花里胡哨,那是明媚张扬。年轻人就该明媚张扬。再说了,你穿人字拖都好看。” 傅梧:谢谢您嘞。 宿舍里没人,傅梧将礼物收好,还是觉得该庆祝一下,毕竟人的一辈子只有一次十九岁。不能因为一点不开心的事情就虚度光阴。 可找谁一起庆祝成了难题。 找舍友吧,大概率会被周自恒以没空为由拒绝,而且他们仨也不知道今天是傅梧的生日。 找哲学社的小伙伴?学长萧九思之前就提过,很快就是傅梧的生日,到时候一起搓一顿。但哲学社里的人也不是每个都熟,顾此失彼反而不好。 最近几乎天天和伍柔余萌他们排练《茶花女》,感情颇好,不如就喊他们一起吃个饭吧。正想在“茶花女”群里说这件事,伍柔发来信息,祝傅梧生日快乐。 傅梧就顺势在群里提了今晚排练后一起吃饭的事,其余的人欢呼雀跃,纷纷同意。 吃饭聚会的事情敲定后,萧九思打了电话进来,说要给傅梧过生日。傅梧表示已经约了人,萧九思八卦心顿起:“你对象吗?” “不是,我单着呢,没人要。和几个小伙伴一起。” “行吧。那你记着欠我一顿饭。我给你买了礼物,现在拿去给你。” 傅梧心想,其实除了周自恒,还是可以交到很多好朋友的。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萧九思住一楼,立马把礼物送了上来,是一副墨镜。浔安一年四季都很晒,墨镜绝对有用武之地。 傅梧戴上墨镜,摆了一个酷酷的动作:“谢谢学长。” “啧啧,真帅。”萧九思不吝夸奖,“墨镜一戴,谁也不爱。看起来越来越不像哲学家。” “就我?哲学家?一本哲学书都没看完。”傅梧没把要转专业的事告诉任何大学同学,对拉他进哲学社的萧九思也不敢冒然相告,尘埃落定后再说吧。 萧九思离开后,傅梧在宿舍磨磨蹭蹭好久,似乎在等到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等到。朱仁和何永北分别回来过一趟,又出去了,周自恒自始至终都没回来。 行吧,无可转圜。 傅梧将手机从充电线上取下,拿了学生卡,关灯,宿舍变得黑漆漆的,关上房门。 排练《茶花女》之时,伍柔请喝奶茶,一方面是祝傅梧生日快乐,另一方面是给大家加油打气,再有五天就是名著改编大赛的日子。 排练结束后,六个人来到火锅店,选了个安静些的包厢。 吃着火锅喝酒聊天,聚会的氛围便如火锅上的热气似的,热烘烘的,令人觉得在陌生的城市也温暖。况且这六个人中,余萌和杨婀婷已经成了一对,氛围更加如烈火烹油。 围绕傅梧这个寿星,每人说了祝词,又因为大家都是中文系学生,还每个人说了一句夸赞傅梧的诗,比如伍柔称傅梧:“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傅梧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如果自己不是同,一定会追求伍柔这样温柔如水的女孩子。 喝了五瓶啤酒后,傅梧有了醉意,开始变得话越来越多,扯高中生活,扯对每个人的印象,不过他脑子还是清醒的,能明辨是非,所以说出的话没有不得体之处。 趁着主角兴致高,有人提议玩传统的真心话大冒险。五个人有意要套出傅梧的话,追着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傅梧沉默了半晌,抬起红通通的脸颊:“没有。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傅梧抱着酒瓶,双眼迷离,半睁不睁,习惯性地挑了下眉毛,不得不满嘴谎话:“我不知道。随缘吧。说不上来。” 一瓶瓶啤酒喝下肚,傅梧醉意渐浓,走起路来都跌跌撞撞,众人打道回府。 余萌要送女朋友杨婀婷回去,伍柔叮嘱刘故把傅梧送回宿舍。刘故和傅梧住同一层楼,到了宿舍门口,刘故以为已经完成任务,就回去了。 傅梧却没有开门进去,怔怔地瞧着门上的“314”和名单,看到“周自恒”三个字,心里一痛,不想见到他,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他将学生卡放回口袋,脚步蹒跚地下了楼,跑出宿舍楼,出了另一个校门,孤零零地来到海边。 浔安大学地理环境优越,依山傍海,山里还有寺庙,有人说学不下去,出家跳海都行。傅梧虽然难受,还不至于莽撞地跳海,只是想吹吹海风,让心静一静。 远方的大海黑暗深邃,像是潜藏着无数只凶猛野兽;明月高悬,倒映在海里,两两相望,各自孤单;近处的浪潮时时拍打着海岸,朵朵浪花形成一圈圈旖旎风景线。 已是深秋,海风吹在身上,有些寒凉。 大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抚平焦躁的心绪,让人平静下来。站在大海面前,潮汐澹澹,那些让人心如刀绞的想不通的事情会通通变得微如尘芥。 来到浔安后,傅梧一个人来过海边,也和同学来过海边,他喜欢一出校门就能看到广阔大海,也喜欢赤脚踩沙玩水,有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畅快感。 但此时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反而在海风的咸味中酝酿出浓浓的愁思。 已经快十二点,沙滩上没有什么人,空旷而静谧,连流浪歌手都说“今晚最后一首歌《飘摇》,希望大家都好梦”。 “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心自然明了。他来时躲不掉,他走得静悄悄。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 周自恒不在傅梧预料内的,毫无征兆地出现。 上大学之前,傅梧怀有美好的憧憬,他要谈一场甜蜜的爱情,哪怕不敢公之于世。可是……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成真了。 悲伤的歌曲,悲伤的人。傅梧不知不觉跟着哼了起来,情到浓时,眼角泛着泪花。 再伤心一次,以后再也不伤心,否则就是狗,就是猪,永不超生。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念,脑海里全是周自恒,初见时,躺一张床上睡觉时,军训时,生病时……原来两个人已经有这么多回忆。 傅梧又买了酒,猛灌下去。有点凉,风凉,酒凉,心也凉。 手机铃声响了,傅梧现在看东西都是重影的,也没看清是谁的来电,就接了。 “喂。” 对方问:“你在哪?” 傅梧并不想伤心的时候被打扰,有些不耐烦:“你谁啊?” “周自恒。” 傅梧沉默了,脑子一片空白。 “傅梧,十九岁,生日快乐。” 第21章 和好 周自恒猜到傅梧晚上有聚会,所以一直在宿舍等,直等到11点55分,这一天还有五分钟结束,再不说“生日快乐”就没机会了,于是他忐忑不安地拨通了傅梧的电话。 等他马不停蹄赶到海边的时候,傅梧刚喝完最后一口酒,失魂落魄地望着潮起潮落的海水。 两人相对无言,太久没有好好说话,这会儿四目相对,都有口难言,不知道说什么来破冰。 即便如此,见面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欢喜溢满心头,但谁都憋着没表露出来。 周自恒特意多带了一件外套出来,想着如今深秋海风凉,大半夜的吹多了容易感冒,要给傅梧披上,被他躲开。 “我不冷。”醉酒后,强硬的句子从傅梧嘴里蹦出来都变得糯糯的,像个小孩子。他一面说一面走开。 周自恒捡起地上的两个酒瓶,跟在摇摇晃晃的傅梧背后,关心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 他以为傅梧是和朋友一起狂欢庆生,高兴地□□,没想到竟然形单影只地躲在海边喝闷酒,早知道这样就早点打电话来陪他。 人在喝醉的状态下,会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但傅梧还没醉到不省人事:“我生日,我高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几个人喝就几个人喝。”醉眼迷离,眼前的人也迷离得像个梦。 你这样子真的是高兴吗? “酒冷,这里海风也冷……” 傅梧回了个头,比划着动作,眯眼笑嘻嘻地说:“我皮厚,不怕冷,和你无关,和你无关……这不是你说的嘛,你的事和我无关,我的事和你无关,我们两不相关。”他一直耿耿于怀周自恒那一句伤人的话。 那日看到傅梧和伍柔一起喝奶茶,周自恒怒火攻心,打算一辈子都不理傅梧,所以才会在傅梧关心他时,撂下狠话“和你无关”。 其实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这些天来,更是懊恼得呼天抢地。就算做不成情人,做朋友做舍友也不该如此。 历史经验证明:情绪激动的时候不能开口说话。 刚上大学时,两人的友谊远胜常人,现在却不多说一句话,比陌生人还冷漠。眼看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硬冰冷,周自恒的难受不亚于傅梧,整宿整宿睡不着。可又实实在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没有喜欢过谁,也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关系,一片浆糊,怎么抹也抹不匀。他几乎想去学校旁边的寺庙求菩萨保佑,让两个人和好如初。 琢磨来琢磨去,周自恒败下阵来。他认输,他没办法再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愿意掩藏爱意,静静地陪在傅梧身边,和从前一样,不求拥有,只需陪伴。 可光有这个意愿还不行,得有行动,得有契机让他们恢复到从前那种明朗的关系。 傅梧的生日或许就是这个契机,周自恒提前准备了礼物,企图缓和缓和。此刻,两人面对面,有一种愤恨又渴望彼此的矛盾情绪笼罩着,气氛逐渐僵化。 周自恒清楚,要是今晚不解开心结,这辈子休想做回好朋友。 夜晚,沙滩,海风,柔和的灯光,喜欢的人。 一切都该是美好的。 他看醉醺醺的傅梧,整个人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心疼极了,柔声说:“我错了,那天不该说气话。” 轰!如晴天霹雳! 完全没想到周自恒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会低下头,傅梧愣了半天,才问:“你……你说什么?气话?你为什么对我生气?” 因为喜欢你喜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看到你和别人有说有笑就难受,看到你是个直男就痛苦,想要你想要你想到发疯。 但这些话不能说。周自恒找了个就近的垃圾桶,将啤酒瓶扔了,心平气和地对傅梧说:“因为……我没有对你生气,我气我自己。” 沙滩滑软,醉鬼傅梧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周自恒眼疾手快,冲了两步,还是没扶稳,两人一起摔倒在沙滩上。 周自恒站起来,想拉傅梧一把,傅梧却不肯站起来,坐在沙滩上,一声不吭,像个生闷气的臭屁孩。周自恒只好坐下来陪他,帮他把后背上的沙子拍干净。 傅梧低着头问:“你气你自己,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一开始是他有意要躲开周自恒,后来两个渐行渐远,超出了他的控制,等他想挽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他也不知道该气自己,还是气周自恒。 周自恒被问住了,这臭屁孩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也不是所有的答案都可以说出来。 “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傅梧的手指在沙滩上歪七扭八地画着什么,突然吃吃笑起来:“那你……再叫我一声梧哥。” 朦胧的月光落在他脸上,笑声朗朗,有点像撒娇,他现在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今天就十九岁了,你才十八岁,你不得喊我一声哥吗?你以前喊过的。”说着,傅梧拿出手机,翻出以前的录音,播放周自恒喊他“梧哥”的音频。 周自恒忍不住笑了笑:“好,我喊。梧哥。” “大声点,多叫几次!”傅梧扬起头,畅快地大声喊,红扑扑的脸蛋让人想捏一捏。 看到傅梧灿烂的笑容,周自恒心情大好,至少两人又找回了一点从前的感觉。他很乐意遵从臭屁孩的意思,大声喊:“梧哥!梧哥!” “听着怎么像猴哥,哈哈哈……”傅梧唱了起来:“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哈哈哈,那你是八戒,乖,八戒,乖。”一高兴,他就得意忘形地挑眉,咧嘴笑。 傅梧双手环绕在周自恒左手旁边,捧起沙,洒在上面,将他整只左手埋在沙下,像个爱恶作剧的小孩子。 周自恒心软得快要融化,暗骂自己之前怎么那么蠢,竟然忍心不和傅梧说话。他低声说:“傅梧,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好吗?” 傅梧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只是做朋友吗? 周自恒被这张脸勾得脸红心跳,荡漾不已,羞赧地扭过头,顿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你知道的,我脾气臭,没几个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想继续和你做好朋友,有事没事都可以说几句话,帮你带早餐,上完课一起去食堂吃饭,得空一起去图书馆学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说话。”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都是憋在心里憋了很久的真心话。 傅梧朗朗一笑,继而挑了挑眉,说:“好啊。拉勾,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谁再不理人,就……” 周自恒抬起右手,和傅梧拉钩:“就什么?” 两人的手顿在半空中,大概是酒精让人脑子短路,傅梧想了好久才说:“就……就跳进海里喂鲨鱼。” “你终于又对我笑了。”周自恒把多带的外套给傅梧披上,想让对方感受他的温暖。 “什么?”傅梧脑袋有些沉,没听清。 “我是说……我是问,你最近怎么不开心?”周自恒还想问却不敢问,为什么要躲着我?是不是恐同? 傅梧站了起来,往辽阔的森森大海走去。周自恒陪他走了几步,拉住他说:“别往前走了,潮水一来,会打湿鞋子的。” 潮水荡荡,月光皎皎。周自恒可以看清傅梧的脸,丰神俊秀,唇红齿白,看上去无忧无虑,却不知何时满腹愁绪。 傅梧近来的确不开心,因为感情,也因为迷茫。 经过这些天的折磨,他算是发现了,躲避喜欢的人并不能让他开心;哪怕不能做恋人,只要可以做关系好的朋友,也比有意躲避过得快乐。现在他和周自恒之间的隔阂正在消除,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躲开周自恒,要和从前一样,做关系最铁的朋友舍友。 感情暂不考虑,傅梧还有一层不开心,那是对未来的迷茫,如堕五里雾中,茫茫不去所向。 他没有对别人提过,今天借着酒劲说出来,结果一开口就是口误:“八戒,哈哈哈……不是,自恒,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是我们宿舍最没用最没追求的人。” 周自恒拉着傅梧往岸边走了数步,免得被涨上来的潮水打湿。听到这句话颇为震惊,在他眼中,傅梧长相清俊、性格随和,一笑整个宿舍都明亮了,是个宝,怎么会是“最没用最没追求的人”呢? “上了大学后,我就迷失了,我没有梦想,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小时候想长大了当一名画家,但我没有绘画天分。后来成绩好,知道要好好读书,考重点大学,就拼了命地学习,现在得偿所愿,反而失去了目标。我甚至很怀念高中有目标有奔头的生活,很累,但我知道我的梦想在前方等着我。现在呢,每天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说到这,傅梧打住了,失落地又在沙滩坐下,阵阵海风袭来,吹得身上冷冷的。 “风大,把外套拉链拉上吧。”周自恒就差伸手了。 傅梧眯着一双眼看周自恒:“你好残忍啊!我喝了那么多酒,走路都走不动,还怎么拉拉链啊?你帮我拉。” 周自恒微笑着点了下头,帮他把外套拉链拉上,自己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虽然略大了点,看上去倒也合适。 他接住傅梧刚才的话,安慰:“傅梧,我不觉得你浑浑噩噩,你每天都在学习和参加活动,正是一个大学生该做的,绝大部分大学生都是这么做的。” “屁啊。我就是因为不知道该干嘛,才去参加那么多活动,有什么收获嘛?没有!我看书也没有目的性,而且我看的书比起你、比起何永北根本不算什么,你们都早看过了。我……” 傅梧声音变得沙哑:“我……我很羡慕何永北,他很清楚自己未来的路,读研读博,将来成为一名中国古代文学教授。你也是,虽然你现在兼职比较辛苦,但是你知道自己的目标,每天活得很有价值。朱仁呢,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可是人家读不好书,将来回去继承家产。” 周自恒静静地看着傅梧,虽然他晕乎乎的,但他的心是真诚的,说出来的话都是掏心窝子的热忱话。周自恒想听,想靠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呢?我家里可没有家产给我继承。我不知道将来要不要读研,也不知道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好像做什么工作都行,就为了赚钱嘛,又好像做什么都不行,人不能仅仅为了赚钱。我爸是做金融的,他希望我转去经济学院,毕业后回老家,他可以给我安排一份工作,走他的老路。说实话,我不想这么做。可不这么做,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傅梧终于说出来了,上大学后刚开始兴奋激动,摸索大学生活的种种美好;可新鲜感消失后,就出现了巨大的落差感,和别人相比,自己不够优秀;和高中相比,现在活得像只没有目标的猪。 人生真是艰难啊。 周自恒也困惑于傅梧说的这个问题。他兼职是为了赚钱养家,可其实他也不知道将来毕业后要从事什么工作,他和傅梧一样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两人都眺望远方,远处的灯染了一层黄晕,如笼了一团光雾,朦朦胧胧地不真切,像个沉沉的梦。 思索半晌后,周自恒鼓励傅梧,也鼓励自己:“不着急,大学还有四年,我们可以慢慢摸索,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傅梧有种释放压力的感觉,承认自己没用需要巨大勇气。悲从中来,他忍不住目润心酸:“我没有梦想,没有目标,就像一条死咸鱼,我认了。” 他提起右脚,往前踢了一下,沙土扬起,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周自恒听到他低低的哽咽声,跟着心酸起来,靠过去搂住傅梧的肩,在他耳边说:“我们一起慢慢找,总能找到生活的目标。” 因着秋风的吹漾,岸边郁丛丛的棕榈树呼呼作响,响过一阵后又安静下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22章 朋友 夜很静,浪潮声如情人呢喃。 淡淡的月光下,傅梧和周自恒依偎在一块,深秋的海风也不觉得凉了。 周自恒心头一动,没有喝酒却浑身血液冲上脑袋,处于亢奋状态,想要倾诉,想要一吐为快,想对傅梧出柜的冲动涌上舌尖。冲动了半天,终于提心吊胆地绕着弯说:“其实我撒了个谎,傅梧,我没有对象。” 说完,他就不敢看傅梧,等着对方回应。 本以为这句话会激起千层浪,没想到傅梧毫无反应。周自恒低头一看,臭屁孩傅梧睡着了。 虚惊一场,还好他睡着了,不然一激动真出柜,今晚好不容易找回的平衡和谐就又被打破了。 理智瞬间回归主位,冲动如浪潮退去。 周自恒忍不住偷偷摸了下傅梧的脸蛋,软软的,滑滑的。累了就睡吧,有我在呢。 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周自恒怕傅梧着凉,背起他往回走。 沙滩到校门口的距离不远,就隔着一条十米宽的大马路,但马路上没有人行道,得上天桥,爬上爬下。得亏周自恒力气大,换个人扶着傅梧走路都费劲。 周自恒想起军训那会儿,也这样背着傅梧走了一段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背上这个臭屁孩的呢?第一次在校门口给他拍照,他笑得那么活泼灿烂,就留了印象;第一晚意外地睡在一张床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是缘分也好,是孽缘也好,都是我的,我受着,我愿意只是做个朋友陪伴你。就像天上的月,摸不着,看着也欢喜。 进了校门,又得爬坡,周自恒累得出了汗。 趴在背上的傅梧突然醒了,嘴里嗫嚅:“自恒,这是在哪呀?” 周自恒微微扭头:“我们回宿舍。”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我要尿尿,哪里有厕所?”喝了那么多酒,再不尿,膀胱都得爆了。 周自恒带他去了最近的公共厕所,怕他摔着,就站在旁边。 “转过头去,不准偷看。”傅梧解裤子解了一半,忽然扭过头来,指着周自恒,晕乎乎地说。 周自恒哭笑不得,好心当成驴肝肺,本来就没对着这位爷,只好把身子彻底背过去。 过了会儿,没有动静,傅梧半垂着眼,又指手画脚地提要求:“你……你走远点,你离我太近,我尿!不!出!来!” 周自恒噗嗤一笑,醉酒的傅梧可真是又傻帽又可爱,他只好迈步到厕所门口。 终于听着一阵急促又猛烈的尿声,一听就知道憋了很久。 出来后,傅梧情绪高昂:“自恒,你说我这双鞋子好不好看?” 幸好现在已经深夜,周围没人,否则丢脸丢大了。 “好看好看。”面对醉鬼臭屁孩,周自恒还能怎么办,只能哄着,“咱们先洗手,好不好?” 周自恒拉着傅梧到水龙头这,傅梧不肯屈尊降贵地弯腰洗手,站在那双脚不动,右手虚拟地转着篮球,还口口声声:“稳,这波稳……” 周自恒无可奈何,只好打开水龙头,接了水,捧到他手上,给他胡乱搓一搓。 傅梧憨憨一笑:“你也喜欢玩水啊?我也喜欢。”说着,他弯下身子,一个劲地洗手,还把水泼到周自恒身上。 搁这过泼水节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周自恒才将傅梧拉离厕所,回到大路上,他还嘴里念念有词:“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等玩水的劲儿过去,傅梧又指着身上的黑色外套:“我身上怎么有两件外套?这件外套哪来的?自恒,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嘛?” 周自恒不急不躁,很享受看傅梧这副傻缺憨样,说:“我怕你冷,给你带的。你的生日礼物我已经放在你桌上了。” 傅梧兴奋地跳了起来:“哦?真有生日礼物?那我们赶紧回去,我要看看是什么。” “别跑,小心摔着。”周自恒快跑两步,拉住傅梧,他颠来倒去的样子看得人心惊肉跳,现在是下坡路,一个跟斗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梧醉意上头,反问周自恒:“你拉着我干嘛?”又指着他鼻子说:“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企图?老实交代!我警告你,我小时候学过跆拳道,一拳打倒你!” 说着,他还真使出拳头,朝周自恒挥去,是敌是友,全然不分。只知道撒酒疯。 周自恒很容易就躲开了,傅梧挥了个空,整个人直接扑在他身上,蹭了蹭,红通通的脸上绽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你身上好暖和。” 周自恒:无语又窃喜。 秋虫唧唧,都这么晚了,人不睡,虫子也不睡;有几片黄叶子轻悄悄落下,落在两人脚边。 俄而,傅梧又悲痛欲绝地慷慨陈词:“对不起,是我冤枉了你。我不该不相信你,因为爱情,我变得疯狂嫉妒,我变得不可理喻。我竟然羞辱了你。上帝一定不会原谅我让你受的痛苦。对不起,玛格丽特,我亲爱的玛格丽特。我们的爱情永远纯洁而真诚。” 周自恒先瞳孔震惊再略略失落,要不是知道他在说《茶花女》台词,准以为他是个疯子。 人,果然不能喝酒。 傅梧歪着头问:“自恒,你说我演得好不好?他们总说我这里演得不好,还需要改进改进。” “情绪很到位,演得很好。”周自恒没有舞台经验,但听傅梧说的这段台词确实还不错。 “那我再演一遍给你看。” 啊?来真的吗?还能不能回宿舍了? 既然傅梧兴致高昂,周自恒舍命陪君子,再看一遍还不够,索性拿出手机录视频,以后瞅准机会让他看看自己在大马路上红着脸飙戏,估计能当场掐死周自恒。 演到一半,傅梧突然疾言厉色:“我要……” “你要什么?尿尿?”喝多了酒的人容易上洗手间。 傅梧指着周自恒:“我要你!” 周自恒懵了,真话假话?这一晚上,跟过山车似的,刺激连连。 “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所有的偏见,所有阻碍我幸福的偏见通通消失。” 又又又又虚惊一场,原来还是在演戏。 道路东边有一排宣传栏,贴满了各色各样的海报,纳新、比赛、活动、讲座等等。傅梧指着其中一张红得像猴屁股的海报说:“这是什么?” 周自恒瞧了一眼:“学校的十佳歌手大赛。” 傅梧几乎要将头贴在海报上,瞎子都能看出来他醉了。他笑得有点做作:“自恒,我们报名吧,我唱歌还不错的,我高中的班歌《最初的梦想》就是我教大家唱的。我给你露一手。”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清清嗓子:“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 确实好听。 “忘词了嘿嘿。”没唱完这段,傅梧换了曲子:“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心自然明了。他来时躲不掉,他走得静悄悄。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 周迅的《飘摇》!他也会唱! 没等周自恒吃惊完,傅梧调子一转:“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周自恒一个头两个大,又忍不住笑,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再唱下去,估计得有同学从楼下扔臭鸡蛋下来,扰民。 好在傅梧及时止住了嘹亮的歌喉,拉着周自恒的手臂强烈要求:“报名嘛,报名嘛,你和我都要报名。” 看来不报名是不行了,就当陪他去玩玩。周自恒拿出手机,扫码报名;又拿傅梧的手机给他报名,“好了,回去等通知。” 要求得到满足,傅梧笑嘻嘻:“我们一起上台唱歌,我拿冠军,你拿亚军。要是你想拿冠军,你先贿赂我,我就稍微放点水。” 月光透过树叶筛落在周自恒脸上,半明半暗,“好好好,傅大明星,谢谢傅大明星高抬贵手。等你出道了,我给你当经纪人。” 傅梧摇了摇右手食指,下了结论:“你身强力壮,当保镖更合适。” “是是是,随时听你差遣。已经快两点了,咱们回去吧。” 傅梧张开双臂,一副拥抱大自然的样子:“外面多好啊,多凉快啊,我要在这睡觉!”下一秒就要躺地上去了。 别的可以,这个要求过于离谱,周自恒没答应。 哄得不行,就生拉硬拽,傅梧嘀嘀咕咕折腾个没完,总算回到宿舍。 周自恒本来还担心傅梧会太大声吵醒别人,没想到叮嘱两句后,傅梧贼乖,轻手轻脚,还做出“嘘”的动作,提醒周自恒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傅梧压着声音,附在周自恒耳边说:“好黑啊。朱仁和何永北都睡了,我们小点声,乖乖的。”顺便摸了下周自恒的脑袋。 反客为主,变被动为主动。 周自恒捂着嘴轻笑,乖乖地点点头。 傅梧脱了外套裤子,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又想不起来,就坐在椅子上发呆。周自恒催他赶紧上床睡觉。 黑暗安静的宿舍里只有两人悄悄交流的低声细语。 傅梧突然低低地说:“你不是说送了我生日礼物吗?礼物呢?” 周自恒抿着嘴笑,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1号床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放着傅梧参加五千米跑步时的照片,意气风发,青春飞扬。 周自恒没钱买贵重物品,想了很久才想到做这么个礼物,不安地问:“喜欢吗?” 傅梧盯着相框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朦朦胧胧出现那天的画面,周自恒陪他跑完五千米,也是那一天起,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周自恒,也是那一天起,两人开始疏远,好在现在又和好了。 心里突然又甜蜜又酸涩,他笑着说:“喜欢。” 傅梧把相框抱上床,没多久,就呼呼大睡。 周自恒在下面守着,怕他爬床的时候摔下来,心想,小孩子脾气。直等到傅梧入睡,他才爬到自己床上,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舒服觉。 次日,傅梧是被尿胀醒的,整个人几乎从床上跳下来。 火急火燎地撒了一泡长长的尿后,神志渐渐清明,如雾散日现。他慢慢想起昨晚接到周自恒电话后发生的事,记起的不全,比如他记得他哭了,他记得两人和好了,他记得在马路上演戏……单单这些,足够社死一百次。 站在狭窄的卫生间,他抱着头,在心里地动山摧地呐喊:天呐天呐,要死了要死了,搞什么嘛。我还做了什么?所以现在我和周自恒是什么关系?我不会告白了吧?不会吧不会吧。喝个屁的酒!喝酒误事!救命啊! 光靠自己想是没有用的,得问周自恒才知道,可怎么开得了口? 傅梧呆在厕所不敢出来,简直想撞墙,心情可以用兵荒马乱、山河破碎来形容,回去复读重考大学得了。 磨蹭了半天,他才敢徐徐打开厕所的门,慢腾腾地走出来,还一边打量3号床位的周自恒。 好像没什么反应,那应该没有告白,不然他早吓得跑了。 周自恒正在看书,回头微笑说:“快去刷牙冲个澡,我给你买了早餐。” 第23章 把柄 傅梧半句话没回,拿了衣服匆匆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热水哗啦啦流下,冲散一夜的疲倦,又激起他荡漾的心。 他对刚刚周自恒的温和笑容心有余悸。周自恒笑得那么愉悦,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和好,和从前一样是好朋友;二是两人和好,且他告白成功。第二种可能成功的概率大概是掷100个骰子同时掷出100个6。 这么想了之后,傅梧稍微松了口气,应该没有莽撞地告白,但没有确定的答案,仍心有惴惴。所以走出浴室后,他忍不住偷偷拿眼去瞄周自恒。 周自恒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地说:“你宿醉啊,现在感觉好点没?” “好了,喝点酒而已,没什么事的。”傅梧心想,才和好就这么亲密无间地套近乎,不用缓冲的嘛? 他不记得昨晚缓冲得体无完肤,周自恒却记忆犹新,早就打碎桎梏,冲破隔阂,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和傅梧眼对眼交流。 傅梧又啃上了久违的老婆饼,心里头还在琢磨昨晚喝醉后发生的事。据许如知夸夸其谈,他喝醉后话变得特别多,人也特别神经。那昨晚就算没告白,有没有出糗? 有这么一件疙瘩存在心里,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真想时光倒流,从源头上禁止生日聚餐,就不会喝醉,更不会允许周自恒去海边找自己。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傅梧假借去阳台收衣服为名,穿过3号床位,瞟了一眼埋头看书的周自恒,底气明显不足地喃喃:“看书呢?看什么书?” 周自恒摊开封面:“《聊斋志异》。”是鬼是妖,最后终将现出原形。 傅梧一面收衣服,一面难为情地开口:“昨晚……昨晚我没乱说什么话吧?” 秋风从门口飘进来,微微吹动周自恒的衬衫,他似笑非笑:“不记得了?你可说了很多。” “啊?”傅梧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抱着衣服,站在周自恒对面,“不会吧?我说什么了?” “你自己想想。”周自恒不自觉地挑了下眉,将《聊斋志异》放进书包,“现在十点,上午我们都没课,去图书馆学习吗?” 要是以前,傅梧会拉着周自恒撒泼打滚让他说出来不可;现在刚和好,还有点芥蒂,不太好意思用以前那招,只能是蚂蚁筑长城——慢慢来。 他将衣服收好放进柜子,收拾几本书,和周自恒并肩同行,前往图书馆。 秋天天高气爽,蓝蓝的天一日比一日高,宛如一块澄澈空灵的玉,看着就让人心情开阔;偶有几片薄云,似轻纱如雾縠,梦幻般旖旎地飘在空中。 微风拂过傅梧的面庞,不燥不凉,刚刚好的舒适。由于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浔安的树木秋季依旧茂盛翠绿,甚至三角梅正蓬勃灿烂,尽情点缀,好似永无谢日。 傅梧的好奇心又上来了:“自恒,我昨天到底说什么做什么了?” 周自恒看看天上的浮云,又看看身边的傅梧,也不卖关子了:“你,拉着我报名了校园十佳歌手大赛。” “什么?”傅梧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自恒抬眉抿嘴地点点头,表示毋庸置疑。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我这都干了什么蠢事!” “我可不敢阻拦你登台成为大明星。”周自恒想起昨晚傅梧醉醺醺撒泼打滚的样子,就忍俊不禁,嘴角噙笑,“你还非要我报名不可呢。我是绿叶,去衬你这朵红花。” 不得了不得了,这人还会说俏皮话,会讽刺人了。合着这些天没怎么沟通,背地里就练习这些? 傅梧白了周自恒一眼,指着他质问:“你……你,一定是你趁着我神志不清,逼我报名的。我怎么会报名那玩意儿?” 周自恒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气急败坏的傅梧,脸皮够厚的!原来人的脸皮厚不厚和喝不喝酒没关系。 傅梧又苦着脸问:“就算报名了,可以不去的吧?” 十米开外,天鹅湖里的黑天鹅突然咕咕地叫了一声。 周自恒灵机一动,随口来了句:“看来那只黑天鹅想替你上台。” 又在讽刺!不遗余力地指桑骂槐!我连只黑天鹅都比不上?我高中可是拿过全校歌唱比赛第一名的! 傅梧觉得阳光下,周自恒那副嘚瑟的样子很刺眼。这人简直脱胎换骨性情大变了,既不像刚认识那会儿高冷,也不像前段时间冷淡,现在就一个词,嘚瑟。脸上藏不住的嘚瑟,浑身上下充满嘚瑟劲。彩票中了一千万似的。 一定是昨晚我出糗,被他抓住把柄了,傅梧心里极度不平。 忍着这股不平,傅梧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才能扳回一局。可惜未果,周自恒这个人做人六亲不认,做事滴水不漏,很难抓到他什么把柄。 到了图书馆,傅梧愤愤不平地拿出那本只读了十页的《经济学原理》,还没打开,六亲不认的周自恒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这本书:“还想学呢?” 傅梧不理解,茫然地看着面色有些凝重的周自恒。这位大哥,你管我唱歌就算了,现在还要管我学习? “你昨晚都和我说了。”周自恒坐在旁边,神色郑重地盯着傅梧的眼睛,准备和他好好谈谈转专业、梦想、前途等事情。 该死,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颗心就不受控制地胡乱撞墙,非得撞碎了不可。 吞吐了半天,傅梧才疑惑地说:“说?我昨晚和你说什么了?”他预感不好,果然昨晚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人抓着把柄了。 “你说你爸希望你转去经济学院,将来回老家做金融行业。但是这不是你想做的。你还说你觉得自己现在是没有梦想的一条咸鱼。” 傅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立马变成一根窜天猴,窜上天逃之夭夭再也不相见。果然喝酒误事!怎么还把家事说出来了?怎么在他面前吐露这么隐蔽的心里话呢? 把柄在人手上,等同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傅梧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哭笑不得,表情像是吃苹果吃到半条虫子,无言以对。 “我和昨晚的态度一样,大学四年,我们可以慢慢摸索,总能找到梦想。如果因为一时迷茫,就胡乱选择,坠入一个不想去的深渊,最后受苦的会是自己。我不希望你过早地完全听家里的话。” 傅梧本来还觉得自己傻,竟然毫无准备地袒露心扉,徒惹人笑话。但见眼前人郑重其事,言简意赅,丝毫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而是在为他着想,为他出谋划策,不觉羞臊之心烟消云散,跟着一本正经起来:“嗯,我知道。但是在找到我真正想做的事之前,多一门选择也不错。” 他指的是学习《经济学原理》,大一下学期转专业。 爸爸对傅梧很好,但也很严格,傅梧很少违背爸爸的意愿,这次也不例外。如果他有一个目标,他或许会毫不顾忌地追求;但他没有,只好退回到爸爸的港湾,听爸爸的话,至少这条路风浪较少。 目前周自恒的最大希望是傅梧不要转专业,不要搬出宿舍,但他的希望是私心,是他压抑于心的渴慕。他没有权力阻止傅梧的规划,只能看着他打开经济学的课本,阅读艰涩的知识。 过了一会儿,傅梧看不进去,昨晚之事萦绕心头。他用笔帽戳了戳周自恒的手臂,谄媚地笑着问:“昨晚我还说了什么吗?” 有啊,对着大海哭泣,逼着我喊你“梧哥”,坐在马路上演戏,连上洗手间都折腾一番等等。 但不能一次把所有的惊喜都爆料出来,来日方长,时不时逗乐才有趣。 “没有了。”周自恒乜了傅梧一眼,含着微微笑意。 “真……没有了?”傅梧感觉周自恒脸上写满了“嘚瑟”,他的话暂时不可信。 “真没有。”在图书馆自习室,两人的声音都很低,不会打扰到别人。 这回,傅梧信了。周自恒不是那种追着问还撒谎的人,老实耿直得像头牛。老牛说没有,那就百分之九十九没有。 傅梧喜滋滋地看着读《中国文学史》的周自恒,老牛啊老牛,就这点把柄,值得你嘚瑟成这样?真是胸无大志呀!你要是还套出了我什么别的话,或是录了我出丑的视频,那我接下来唯你马首是瞻,可惜你没抓住机会,以后别怪我骑你头上! 傅梧晃着椅子,嘚瑟地要上天似的。 “别晃,坐好!”周自恒抓住傅梧的椅子,让他安分守己,免得打扰其他同学。 傅梧轻轻悄悄地“呸”了一声,还没上起飞,就被人拽了下来。 大概因为天气好,也许是因为昨天的酒好,傅梧的心情今天格外好,看外面的阳光洒进来,格外明亮;看来来往往的同学,格外青春;看旁边的人,格外俊朗。 原来不躲着喜欢的人,只是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低眉抬头可见,感受阳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是这样美好。 没嘚瑟多久,口中干燥,傅梧想喝水。一翻书包,没带水杯。 “先用我的。”周自恒察觉到他犯多动症的原因。 好兄弟好兄弟。傅梧毫不客气地喝了口水,笑嘻嘻地说:“你好好学,《中国文学史》这本书我还没翻开过。期末给我抄一下。转专业对原专业成绩有要求的。” 周自恒抬眉努嘴,也不知道答应没答应,这个表情以前没见过的。 傅梧嗤之以鼻,没想到此人还有两幅面孔。他莫名心情很好,明明周自恒也没笑也没说,但就是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气氛弥漫。 周围有翻书声、走路声,还有同学低低的说话声。傅梧含笑张望了一会儿,才低下头看书,没多久,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犯困。 这不是他的错,宿醉后的第二天不适合学习,因为浓睡不消残酒,得睡个三天三夜才够。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周自恒非得拉他来图书馆,所以这是周自恒的错。 这么一想,傅梧心安理得地趴在桌上,歪着头,迷迷糊糊地看着周自恒认真读书的模样,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第24章 对词 饭点一到,傅梧自然而然醒了,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嘴角有点口水,想到周自恒坐在旁边,意识乍然惊遽,连忙悄悄地一面转头一面将手伸到嘴边擦拭。然后才看了眼手机:“啊,该吃午饭了。” 周自恒看破不说破,收拾书包:“走吧,想去哪个食堂?” 学校有四个食堂,相距不远,餐食各有特色。 “想吃清真餐厅的牛肉面。” “我也是。” 两人出了图书馆,门口的榕树郁郁苍苍,落满了金色的阳光,在微风中跳跃着,好似一个个自由自在的小精灵。 浔安的秋天早晚凉,中午微热。傅梧脱了外面的长袖,随手搭在肩上,只穿一件印有一只花猫的灰色短袖。他抬头望了眼不那么刺眼的太阳,问:“你刚刚学什么了?” 周自恒看着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并肩前行,慎重地斟词酌句:“看了文学史,又看了《聊斋》里面的《黄九郎》这个故事。” 黄九郎?没听过。傅梧回忆了一会儿:“我看过《聊斋》电视剧,看过那个王祖贤和张国荣演的电影《倩女幽魂》,王祖贤在里面可真漂亮啊。”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泼下,周自恒心里头拔凉拔凉,你怎么不问问《黄九郎》讲的是什么故事? 他没办法主动说出口,只好掩下真正想说的,接傅梧的话头:“我也看过,张国荣很有书生气。” “何永北也挺有书生气,有时候呆呆的。”想起何永北眼镜快滑到鼻翼上,嘴里还念诗的样子,傅梧就忍不住发笑。 周自恒努着嘴,臭屁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思维跳跃得跟过山车似的。 不过傅梧在自己面前话又变多了,这就够了,不奢求其他。 古人“自古逢秋悲寂寥”,这晴好的秋天落在周自恒和傅梧眼里,倒是云淡风轻,美不胜收。 傅梧无辣不欢,牛肉面里又加了很多辣椒,吃完后脸上汗涔涔,整个嘴唇红艳艳的,愈发显得面白而唇红,就像熟透的红苹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尤其是那两片因麻辣而鲜艳欲滴的红唇,蛊惑着对面人蠢蠢欲动的心。 周自恒将目光从傅梧嘴唇挪开,没一会儿又注视上了。他吃辣能力一般般,看着对面这人被辣得七窍生烟而乐在其中,忍不住笑了一声:“就这么喜欢吃辣?” “对啊。我家人都不吃辣,就我吃,基因变异。”傅梧接过周自恒递来的餐巾纸,擦拭脸上的汗珠子。 这一顿午饭吃得可真香啊。 中午回宿舍午休,周自恒蓦地想起欧阳修的一句词:“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虽不是暮春,虽没有细雨,这句词却很贴切他的心境。 久久疏离,总算同归了。 何永北拿着一把折扇,见傅梧和周自恒同进同出,惊诧不已:“呦,今天打西边出了两个太阳。” 他的折扇一面写的是“清风明月”,一面写的是“狗屎一坨”,此时对傅梧和周自恒展示的是“清风明月”,确实整个人书生气十足。 傅梧有些心虚,本就觉得之前和周自恒闹别扭实在太幼稚了。他假装没听懂何永北的打趣,插科打诨:“你这个扇子挺有趣的。” “有趣吧,我女朋友送的扇子,我自己写的字。想要吗?我可以让我女朋友再寄一个空白的过来,自恒的字遒劲有力,他写了,送给你。” 这话牛头不对马嘴,听起来怪怪的。何永北的表情也很微妙,含着半分笑意。 傅梧“切”了一声:“谁稀罕似的。都秋天了,要什么扇子?再过一段时间就入冬,你赶紧让你女朋友寄个电毯过来吧。” “我有对象,心是暖的。”何永北用那把折扇给傅梧扇了扇,一副得意又调侃的嘴脸,“你,你还没对象,晚上让自恒抱着你睡吧。” 周自恒倒了杯热水,慢腾腾地喝着,一如既往地没太搭理何永北,但那股意态闲闲的轻松气氛却是无声地传递了出来。 傅梧见周自恒没什么大反应,只当他没放在心上。为免惹人怀疑,他放开心怀,索性随何永北开玩笑,反客为主:“自恒高冷,估计被窝都是冷的。既然你是暖的,那朕命令你这小厮今晚侍寝。”说着还伸手过去,有意无意地挠一下他。 原本羞赧暧昧的氛围一下变得活泼无拘束起来。 何永北后仰身子躲开,撑开扇子挡住自己,笑嘻嘻地说:“全球气候都在变暖,我看自恒今天也暖了很多。” 朱仁从厕所出来,一面洗手一面大声说:“永北,你胆子肥了呀,连自恒都敢打趣。” “说得我像狼豺虎豹一样。”周自恒转过来,半对着三位舍友,神色轻松地问:“朱仁,我很可怕吗?” 被一号院草舍友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二号院草舍友在一旁观戏,朱仁还是头一回经历,有些受宠若惊:“啧啧,您老人家今天也忒慈祥了,简直和蔼可亲啊。” 惹得四人哄堂大笑。周自恒把手里的纸巾揉成团,扔了过去,正中其脸。 午休后,傅梧去上篮球体育课,周自恒去上写作选修课。心情好了,做什么事都会顺利许多。 阳光,篮球,青年人,充满活力,朝气蓬勃,一切美好的词汇用在这里也不为过。 傅梧打了一节课篮球,酣畅淋漓,快乐无比。回到宿舍洗个痛痛快快的澡,周自恒也回来了。 “还有四天就改编名著大赛了,我还有点紧张。”傅梧一面用毛巾擦净脚上的水,一面和周自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周自恒想起昨晚傅梧非要在大马路上演戏的情景,忍不住发笑:“看不出来呀。” 被周自恒莫名其妙的笑声打断了思绪,傅梧皱着眉问:“你笑什么?哪里好笑了?你又没看过我演戏。” 呃……还真看过。但这种时候,不宜揭短。周自恒压住想笑的欲望,一本正经地说:“那你表演给我看,我给你提提建议。” “我……我不演,没时间,还得洗衣服呢。现在越来越冷,衣服越来越多,不想洗,我觉得我们应该集资买个洗衣机。”傅梧不好意思在周自恒面前表演,容易笑场,也怕被他觉得演得一塌糊涂。在喜欢的人面前,再自信的人也会露怯自卑。 “演吧,我想看。大不了,我帮你洗衣服。一场简单的表演,换一次洗衣服,你赚了。”虽然总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时间不够用,但花在喜欢的人身上,周自恒是非常愿意的。 怕傅梧又像之前那样疏远自己,周自恒补充道:“为兄弟两肋插刀。你现在忙,我帮着你点,也是应该的。” 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傅梧接了一桶水,倒洗衣液进去,说:“大可不必。你要是闲着,过来和我对对台词。我桌上有打印出来的纸质版。” 周自恒果然去拿了纸质版台词过来,站在洗衣服的傅梧旁边。傅梧一面给衣服涂肥皂,一面开始有声有色地念台词:“哦,亲爱的玛格丽特,您在我生命中占了重要位置。眼下我最关心的就是您,我对您的关心超过了对任何人,请您相信我,这种心情自从见到您以来就有了。” 周自恒很自然地就接了下去:“别说胡话了,阿尔芒。您知道的,我是一个妓|女,和我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不值得,会使您倾家荡产的,会坏了您的名声。而且您看得出来,我身体不好。” 本以为周自恒是机器人念台词,没想到他读玛格丽特的台词还很有情感,令人大跌眼镜。傅梧接着剖白内心:“我愿意照顾您,直到您身体恢复。您一定会喜欢和我在一块的清静生活的,这会让您更加幸福。” “像我这种人,一旦不能满足情人的虚荣心,不能供他们寻欢作乐,消愁解闷,他们就会把我们撇在一边,我们只好度日如年地忍受苦难!将来,你也会这样,抛弃我,远离我,任我自生自灭。” 周自恒情感到位,听他说台词是一种享受;傅梧也跟着进入角色,情感愈来愈真挚:“请相信我的忠诚,一生一世,绝不改变。第一次见面,您就在我生命里占了重要位置。两年不见,我始终不能忘记您,如今再见,您愈发重要了,您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 第一场戏是阿尔芒(傅梧)对玛格丽特(周自恒)的深情表白。第二场戏是玛格丽特放下巴黎的奢靡浮华生活,跟着阿尔芒到乡下度过她一生中最幸福愉快的一段时光。 第三场戏是阿尔芒的父亲迪瓦尔先生找玛格丽特面谈,劝玛格丽特离开阿尔芒,于是玛格丽特留下一封绝交信后,决然离去。 第四场戏是阿尔芒回到巴黎,故意当众羞辱玛格丽特,以及玛格丽特的病逝。 第五场戏是阿尔芒收到玛格丽特的日记,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后悔地痛哭流涕。 由于第三场戏,傅梧完全不用出场。他可以稍微喘口气,对周自恒说:“好家伙,你怎么不去演?你比我还投入,你演阿尔芒肯定比我好。” 周自恒摇摇头:“我不喜欢当众表演,我这个人不适合登台。”但为了你,还是报名了校园十佳歌手大赛。 其实傅梧也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登台表演,但他想试一试,想感受体验一回。他“啧啧”两声:“你是不是看过《茶花女》这本小说?” “读过。小仲马的,他老爸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也很好看。” 这人阅读量真丰富,不见得比何永北那个书虫少,一个宿舍两个学霸两个学渣,很般配。 排练了这么些天,傅梧对《茶花女》这本小说也有些心得:“依我看,玛格丽特好惨。她对阿尔芒的爱深沉而无私,但阿尔芒对她的爱就有些幼稚了。玛格丽特有点不值得,她死后,阿尔芒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周自恒瞧着傅梧的后脑勺,说:“其实只要是真爱,平等地爱对方,哪有值不值这个说法?遇见阿尔芒之前,玛格丽特表面光鲜亮丽,经常参加宴会,其实空虚无聊,没有灵魂。是阿尔芒连她的轻微咳嗽都关心,让她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情,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去爱阿尔芒。又为了阿尔芒的名誉着想,狠下心肠离开他。在爱情里,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 “啧啧,说得振振有词,你有喜欢的人啊?”一不小心,傅梧暴露了自己知道周自恒没有对象的秘密。 注:文中话剧《茶花女》台词部分改编自小仲马著王振孙译《茶花女》 上海译文出版社 另外,《聊斋志异·黄九郎》讲的是书生和男狐狸精的故事。 第25章 正常 “有。”周自恒直言不讳,“确实有个很喜欢的人。你有吗?” 傅梧顿住了洗衣服的手,愣了两秒,又继续搓衣服:“你本来就有对象,你肯定喜欢你对象咯!” 他尽量把话圆回来,不暴露自己知道周自恒撒谎有对象这件事,除非周自恒主动坦白。 “我,我没有喜欢的人。”傅梧决定先撒个谎,免得问来问去,不好回答,“不然也不会把握不好阿尔芒的情绪。” 谎言碰谎言,总有一天会碰出个真话来。 “其实我……”像有根刺卡在喉咙里,周自恒想坦白从宽,却说不出来。如果是昨晚傅梧喝醉的时候,畅所欲言很容易很顺利;这会儿两人都无比清醒,理智占了上风,眼神一碰,羞涩顿生,有的话到了嘴边又滚回肚子里。 发乎情,止乎礼。 “无爱一身轻松。”卡壳了半天,周自恒最后故作轻松地说。 傅梧倒掉面盆里的泡沫水,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再次响起,他将手放在水流下,清凉凉的。他晃动脖子舒展筋骨,笑了笑:“我才不呢,我想体验爱情的酸甜苦辣。迟早有一天,我要找到一个互相喜欢的人。这样……这样以后再表演,也有感情经验了。” 当天晚上在排练《茶花女》的时候,效果很好,一向挑剔的高芳都说傅梧今晚状态很好,每一句台词都说得很到位,完全拿捏住了阿尔芒的爱和痛。 那当然了,虽然和傅梧演对手戏的是伍柔,但傅梧将她想象成周自恒,想象成洗衣服时候,在旁边和他搭戏的周自恒,这样一来,情感流露地水到渠成。 他分析了自己和男主角阿尔芒身上的异同点。 阿尔芒勇于表达爱意,毕竟他是异性恋,就是对方是妓|女,阿尔芒也不必害怕;傅梧却没有这份勇气,因为他是个喜欢男生的男生。 相同之处大概在于,两份爱情之间都有根深蒂固的社会偏见。 某种程度上来讲,傅梧出演阿尔芒一角是正确的选择,也是这出戏碰上了懂它的人。 然而就算傅梧越演越好,他也越来越紧张,毕竟这将是他第一次站在舞台上演戏,紧张到失眠的程度,怕忘词,怕舞台走位错乱。 比赛前一天下午,人文学院学生会已经在这组织彩排和初审。只要演得不是太烂,都不会在这个环节淘汰,于是所有参赛班级都上了。但是下午的彩排时间很紧,只练了三遍走位,完整地演了一遍,不给多余时间精雕细琢。 傅梧一群人只好又回到原来的小教室排练了很久,靠着记忆抠细节、讲走位。 解散后,傅梧还是觉得心里没底,紧张到不行,手心直冒汗,自我认为舞台经验不够,很有可能演砸。于是晚上又央求周自恒陪自己来礼堂再多演几遍,找找感觉。 偌大的空荡荡的礼堂,只有他们两个人,周自恒打开手电筒摸索了一阵子,才看到开关,打开了舞台上的灯光。 傅梧站在宽敞的舞台上,眉飞色舞:“自恒,明天你早点来,坐第三排,正中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你梧哥的表演。” 礼堂很大很空,一说话,满是回声,荡荡悠悠。 周自恒拿着纸质版台词,一蹦三尺高地跳上舞台,不显山不露水地说:“我一定给你录下来。” “不行!不准录!”傅梧断然拒绝,“演完这一次,我再也不演了。我不想留下这个黑历史。” “唯一一次,更要记录保存。” “不行不行不行。”傅梧还是对自己没自信,“千万不要录。这部剧本来就是要突出玛格丽特的,又不是我。” 明明你很优秀,浑身是光,为什么没自信呢?跑步的时候还让我拍你,现在怎么跟缩头大乌龟似的? 周自恒晃了晃手中的台词本:“好了,开始排练吧。”台下座位上空无一人,如此排练,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周自恒照样念玛格丽特的台词,还配合走位。第一场表白的戏演完之后,两人来到风景秀美的乡下,如影随形,整日耳鬓厮磨,无比幸福。 面对老情人的威胁,周·玛格丽特·自恒意志坚定:“无论如何,我绝不离开阿尔芒。我爱他,哪怕离开他一个小时我都痛不欲生。我不要钱,我不要名利地位,我只要阿尔芒。” 傅·阿尔芒·梧偷听到这样一番话,扑到周·玛格丽特·自恒面前,又一次热烈而深沉地表明心迹:“玛格丽特,亲爱的玛格丽特,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我向你发誓,只要我们相亲相爱,至死不渝,其余的事都和我们不相干。”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似乎要从这个短暂的拥抱里汲取继续活下去的力量,迫不及待地互诉衷肠:“我们会幸福的,我们会在彼此的爱里永远幸福,任凭谁,用什么力量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啪啪啪”,一阵掌声突然响起,吓得傅梧和周自恒一刹间放开彼此。 傅梧循声望去,竟然是真正饰演女主角玛格丽特的伍柔,她站在门口,什么时候进来的,两人完全没发现。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我是觉得你们演得太好了,情不自禁鼓掌。”伍柔慢慢走过来,语气柔和如春风,“早知道你们都这么会演,我一开始改编《断背山》得了。” 本就激动,又被吓到,听伍柔说出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傅梧的脸红得不像样,急急忙忙解释:“你误会了。我找周自恒搭戏,在这排练排练,怕明天出错。” 伍柔笑起来脸上两个小酒窝,特别可爱甜美:“是我唐突了。我也是有些紧张,所以又偷偷到这来练练走位。没想到刚好碰到你们。” 周自恒大方地退位让贤:“男主、女主,刚好你们来走一遍。” “那倒也不用。”伍柔走上舞台,扫了一眼,“我挺赞同班长高芳说的,对台词和情感,我们几个人已经熟练于心,只要看准走位就好了。所以也不用从头到尾演一遍,这么晚,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工作人员来锁门。所以更加抓紧时间,傅梧提议:“那就接着演第三场戏。你和我父亲迪瓦尔先生见面,让自恒和你搭一下迪瓦尔先生。” 伍柔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周自恒,周自恒点点头表示可以。 “好,也行,找找感觉。”伍柔将包放在一旁,走到周自恒面前。 周自恒又临时扮演起傅·阿尔芒·梧的父亲,狠心绝情的迪瓦尔先生,要拆散玛格丽特和阿尔芒:“玛格丽特,你是妓|女,没有心肝,没有情感,只会卖弄风骚。你不配和我儿子在一起。” 伍柔表面温柔似水,演起玛格丽特这个角色来,眼神里充满了倔强和坚定,和平时的她很不一样:“自从成为您儿子的情妇以来,我一直保持忠实,没有要求他付出太多的金钱,甚至变卖了我的家具。迪瓦尔先生,请您看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份上,允许我们俩继续在一块吧。” “我知道您心地纯洁善良,但一个人除了爱情还有责任。阿尔芒和你在一起,以后他走在路上,会被人戳脊梁骨,没有人会尊敬他。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和一个妓|女厮混。等到你们的青春消逝,剩下的只有后悔。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及时斩断现在的联系,回归正轨的生活。”周自恒没念过这份台词,第一次念,却也铿将有力,将迪瓦尔先生愤怒、倔强的语气准确表达出来了。 伍·玛格丽特·柔急得直流泪,却无法辩驳,她改变不了自己的过去,撕不下身上的“妓|女”标签。 周·迪瓦尔先生·自恒继续说:“请您考虑考虑他的前程,和您在一起,会给他带来无法逾越的障碍。我还有一个女儿,她的未婚夫说,如果阿尔芒不和你断绝关系,他就要退婚。玛格丽特,您看,您和我儿子在一起,不仅是他的前程,我女儿、我们全家的荣誉和未来就会都毁了。如果您真的爱我的儿子阿尔芒,请用唯一的方式来证明:为他的前途而牺牲你的爱情。” 抛弃歧途,回归正轨,做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做一个为世人所容的人。 最后伍·玛格丽特·柔无可奈何,被迫答应离开傅·阿尔芒·悟,写下一封绝交信,放阿尔芒做回一个世人眼中的好青年。 第四场戏是悲愤交加的阿尔芒回到巴黎,和重操旧业的玛格丽特重逢,故意当众羞|辱她,让她难堪,让她痛不欲生。玛格丽特最终在痛苦中病逝。 第五场戏是阿尔芒收到玛格丽特的日记,得知真相后,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这两场戏不需要周自恒搭戏,他就坐在台下看戏,思绪飘飘浮浮,玛格丽特的选择是正确的吗?为了爱情,放下爱情,表面上让阿尔芒回归到世俗眼中的正常生活,可其实阿尔芒的心夜夜如刀割,他多么想再抱一抱心爱的人,多么想再在对方耳边说一说情话,可惜都不能了。 所谓的世俗眼光,所谓的荣誉前程,真有那么重要?爱了就爱了,何必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大胆地爱对方、去疼对方、去陪伴对方、去珍惜对方,否则将来只有后悔的余地。 世俗的想法在周自恒这里约等于零。 如果傅梧也能像阿尔芒爱玛格丽特那样爱他,那他就是刀山火海也不惧怕的。 只可惜,傅梧一表人才,立在舞台中央,和亭亭玉立的伍柔,简直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宜。 注:文中话剧《茶花女》台词部分改编自小仲马著王振孙译《茶花女》 上海译文出版社 第26章 比赛 比赛当天,文学二班抽中的顺序是第六位,大家互相鼓励:“六六大顺,六六大顺,我们一定可以顺利夺冠”。 前三个的表演,有改编《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也有改编《长恨歌》的,还有改编《小王子》的,都是无厘头搞笑的表演,逗得台下人捧腹大笑。 班长兼导演高芳不免又和昨天彩排时一样担心:“我们会不会跑偏了方向,我们的《茶花女》又悲伤又严肃,好怕效果不好。” 伍柔对着镜子一面补妆,一面胸有成竹地说:“和别的班不一样,我们才能脱颖而出。放心吧,单说男主,这些人没一个比傅梧长得好看,也没他演得好。” “事已至此,尽力而为,加油加油加油。”头一回登台表演话剧,下面坐着平日朝夕相处的室友、同学,还有学院里的老师教授,傅梧紧张地手心出汗,不停地深呼吸让自己放松。 “哇哦,傅梧学弟,你穿一身西装好帅。”一声惊叹打断了傅梧的思绪,原来是哲学系学长萧九思,眉开眼笑地瞧着傅梧,“我就坐在台下,期待你……你们的演出。” 傅梧紧张地搓了搓手:“学长,你怎么没上台?” “我去年上过,老了,今年干不动,该你们小鲜肉上。”萧九思特意过来给傅梧加油鼓劲,玩笑几句,就回座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台上灯光闪耀,演员们声情并茂地演绎名著故事;台下人头攒动,时而爆笑,时而鼓掌欢动。 身边人来人往,有表演完下台的,有窃窃私语的,有化妆的,有急匆匆赶着去上洗手间的……车如流水马如龙,络绎不绝地惊扰着即将上台的人员。在等待的间隙里,傅梧又把台词默默背诵了一遍。 很快就要上台,傅梧心口狂跳,甚至有些瑟瑟发抖,仿佛一句话都得结结巴巴好几次才能说完。他按照周自恒教的方法,闭上眼,想想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想想蓝天白云,想想微风拂过,“深呼吸,慢慢放空,静下来,静下来”。 时间乍然过去,如一把戒尺噼啪作响,主持人报完幕,傅梧和伍柔就神魂飘荡似的上了台。 在灯光打亮之前,傅梧一眼看到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的周自恒,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黑暗中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彼此交缠。周自恒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束灯光照在傅梧和伍柔身上,两人开始演绎这对惨淡情人的悲欢离合。人在舞台,周遭氛围烘托,演戏的感觉自然而然地上了身,从头到脚,无不配合。 在正大光明的舞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傅梧将伍柔当成周自恒,表白得炽烈而勇敢,愧疚地绝望而无助,说尽平日不敢说的话,以戏演说情意,以戏做一场黄粱梦。 在正式演出的这一次,傅梧全身心投入,用自己的感情去体验别人的人生,以假乱真,酣畅淋漓。原来演戏是这么地快乐,台上短暂而轰烈的戏码,灯光的聚焦;台下的掌声喝彩,观众的共情,都让傅梧觉得愈演愈带劲。 在演最后一场戏时,傅·阿尔芒·梧得知玛格丽特被迫离开自己的真相,并非她不贞洁不爱了,而是父亲私下找她谈过,胁迫她恳求她。所以玛格丽特才会忍着爱意,背弃本心。 读着玛格丽特留下的日记,傅梧捶胸顿足,涕泪纵横:“玛格丽特,我的爱人!是我对不起你,你的爱因为离开而更加崇高纯洁,而我却要在终生愧恨中度过。可恶的父亲,可恶的社会偏见!” 话剧《茶花女》的画面最后就定格在此,纯洁的茶花满地飘零,一束昏黄哀伤的灯光打在傅梧身上,他抱着玛格丽特血泪写就的日记本,神色悲伤不已,身体似要倒下,怀念着他的毕生挚爱,也控诉着社会偏见。 全场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甚至有些人眼眶泛泪。 周自恒也湿了双目,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傅梧排练了这么多次,这是他演得最好的一次,正是“宝剑锋从磨砺出”。 从傅梧站在舞台的那一刻起,周自恒的眼光就挪不开了,意中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望之雅正倜傥,令人眼前一亮。他在台上挥洒自如、举止得宜,无不彰显着一个青年的自信模样。 哪怕台上没有灯,周自恒也能看到傅梧身上的光,直达心间。 那束光指引着周自恒悄悄离开座位,来到后台,一眼瞄准叽叽喳喳人群中的傅梧。伍柔给傅梧稍微化了点妆,头发也用发蜡处理过,那张脸显得更加眉清目秀,俊俏无瑕。 刚下台的傅梧还处在极端激动中,回头看见周自恒,忍不住兴奋地抱了上去,低声地惊呼:“啊啊啊啊,终于演完了,演得怎么样?还行吗?最后一段,情绪上来忍不住哭了,一下忘了词,幸好立马又想了起来。” “演得很好,没发现你忘词啊,很多人都感动哭了。”周自恒伸手轻拍傅梧的背,静静地享受这突如其来的片刻惊喜。 扮演傅·阿尔芒·梧父亲的余·迪瓦尔先生·萌兴致勃勃,凑了过来:“演得很好啦!刚刚学长学姐都夸我们,你和伍柔演得特别好,怎么也得有个奥斯卡影帝影后落在我们班。” 顿了顿,他又说:“哇,周自恒好贴心,不愧是舍友,还给傅梧买了花。” 傅梧意识到扑进周自恒怀里,有点不对劲,就抽了出来,好在大家都觉得这是演完后的兴奋情绪所致,不会觉得有什么猫腻。 周自恒将一束鲜花捧到傅梧面前,含了一点笑意说:“这是我和永北他们一起买的,恭喜你首演圆满成功。” 伍柔意犹未尽,对自己又编又演的这出戏很满意。她静静地站在傅梧旁边,看面前两人又送礼物又搂抱,俨然在眉目传情,有一种“磕到了”的感觉,忍不住抿嘴笑,心想,明年参赛一定要改编《断背山》或《蓝宇》或《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或《暹罗之恋》。 全部班级表演结束后,开始评定奖项。评委老师,也就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教授先进行了一番点评:“同学们的表演都很精彩,都很有想法……” 说了一堆场面上的鼓励的话后,她将话锋一转:“我最喜欢的是《茶花女》的改编。好几个班级把名著改得无厘头搞笑,不是说不可以,但多少有点不尊重名著……《茶花女》这个故事是个悲剧,且不说荡气回肠的爱情,单单是那种血泪控诉放在现代社会也是有意义的……” 听了这么一席话,文学二班的同学炸开了锅,在群里噼里啪啦地给几位主创点赞,表示拿奖势在必行。 果然,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时,《茶花女》荣获特等奖和最佳编剧奖,傅梧荣获最佳男主角奖,可谓是满载而归,风光无限。 欢天喜地地聚完餐后,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各自成对,伍柔悄悄将傅梧拉到一旁,含羞腼腆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沓画纸。 傅梧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不会要……高中甚至初中的时候,傅梧就被女生表白过。初中那会儿,傅梧还什么都不懂,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女生直接过来拉他的手,傅梧吓得毛骨悚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后来上高中,傅梧渐渐懂事,面对女生的表白,二话不说直接拒绝。他心里苦,为什么没有男生告白?都是自己永远不会喜欢的女生,呜呼哀哉。 “这张画送你。”伍柔将纸翻过来,上面画的是一个人站在舞台上表演,再仔细一看,正是傅梧。 傅梧尴尬了三秒,接这张纸不是,不接又不是,心想:“果然果然,命运捉弄我呀。我又要当一回坏人。以后见面都不好意思,又要失去一位朋友了。” “这是昨天看你在台上彩排后,回去画的,也算个纪念。谢谢你参演这部戏,不然也没这么好的效果。”伍柔神采飞扬,像是有些激动,脸上遮不住的笑意。 人女生已经这么说了,只要还没直接说“我喜欢你”,就不算表白,就可以装傻充愣。傅梧假装不懂言外之意,稀里糊涂地接过这张画,扬起眉毛,摆出一副佩服的样子说:“谢谢你啊,你真是多才多艺,会做编剧会当演员,还会画画。” 说完,傅梧就后悔了,恨不能咬断舌头。这种时候,不说话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拒绝方式。 “有空的时候画几张玩玩而已。”伍柔身穿白色长裙,那是她的表演服装,外面又披了一件米黄色外套,娇俏可爱。她翻了翻手中剩下的一沓画纸,“我觉得你在台上很耀眼,忍不住画了一张。” 该来的总会来的……傅梧已经想好拒绝的台词,如果自己是直男,很有可能喜欢伍柔这样乖巧又有才的邻家女孩,但自己不是,实在没办法。 “其实我还画了一张。”伍柔抬头看了一眼傅梧,脸红得像两朵玫瑰花,“怕你不喜欢,不过还是想送给你。” 傅梧石化了。 伍柔在一堆空白画纸中,准确翻到一张有画的画纸,画的还是舞台,不过舞台上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傅梧瞟了一眼,灯光昏黄,乍看画上那两人是他和伍柔。不能接受这幅画,接受了就等于接受伍柔的心意,他刚准备开口拒绝,伍柔支支吾吾:“昨天进礼堂看到你……你和周自恒……在台上表演,觉得也挺好的,就随手画了一张……” ???傅梧满脸问号,接过画凑近仔细看,画上的两个人竟然是他和周自恒。 什么情况? 再一看伍柔的表情,哪是什么少女怀春,分明就是一种诡异的姨母笑。傅梧感觉有一箩筐的巴掌啪啪地打在脸上。 第27章 洗衣 傅梧茫然地看看手中画,又抬眼看看伍柔,一头雾水,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画我和自恒拥抱? 伍柔爱好耽美方面的影视、绘画、小说等等作品,第一次遇到现实生活中出现的蛛丝马迹,兴之所至,画了一张傅梧和周自恒拥抱的画,本来想珍藏这张画,结果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一时冲动拿出来给主人公看了。 她臊得耳朵都红了,忙着解释:“你别多想,我用来练笔,觉得还不错,就想一并送给你。” 这一解释,傅梧反而明白了,脸比她的还红,跟烧起来了似的,满口解释:“你误会了,我和自恒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是朋友、舍友。” “啊?”伍柔略略失落,不过又想就算是,他们也不会当面承认,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唐突,搞得场面尴尬,她便又勉强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这画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扔了也没关系。” 傅梧拿着两张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也希望如伍柔所愿,可惜不能。第二张拥抱的画画得确实挺好的,像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恋人。他摸着画,不自觉轻轻一笑,心里甜甜的,没想到有人帮自己记录这一刻,算是老天爷的格外关照。 回到宿舍,一束鲜花和奖项证书都放在桌上。 朱仁跳起来,嚷嚷地说:“傅梧,今天你出尽了风头。整个人文学院没有不晓得你的,甚至你演戏的视频都传到其他学院去了。今天晚上就是好几个向我打听你,我都守口如瓶,明天得请我们吃饭。” 何永北刚和女朋友视频完,一面整理耳机线,一面说:“天冷了,去吃烤肉吧。” 傅梧心情愉悦,闻了一下鲜花的香味,沁人心脾,笑着说:“没问题,想吃什么随便选。” 浴室的门开了,一阵热气腾腾的雾冒出,接着刚洗完澡的周自恒走了出来,朝傅梧挑眉一笑:“影帝回来了。” “少来!”傅梧手中的画纸一晃,眉花眼笑,“上台前一秒,我还忐忑地发抖呢,不过上了台就自然而然好了。” “这就行了,说明你适合舞台。”周自恒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手里的画纸,声音变低了:“这是什么?别人送的情书?” “鬼呀。伍柔画的两张画。” 周自恒看了第一张,心跌到谷底,以为画能传情,傅梧这是接受了伍柔的表白,两人在一起了。看到第二张,人又活了过来,画上居然是自己和傅梧在台上相拥。 他笑着问:“伍柔画这个干吗?” 傅梧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画着好玩呗。” 对于八卦的气息,朱仁的鼻子比狗的都灵。他凑了过来,周自恒将第二张压住,不让朱仁看见,朱仁转动眼珠子,斜眼笑:“你蠢啊,伍柔对你有意思。” “子虚乌有,别乱说。”傅梧肯定伍柔不是那个意思,否则必定不会画第二张画,她大概是传说中的腐女,可惜磕错了CP。 “啧啧,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朱仁叹息一声,“早知道我报名去演阿尔芒了,没准还能收获一个妹子。” 何永北幽幽地来了句:“你就算去了,也演不了主角,最多当个背景板。” 这边,周自恒心情愉悦,抽走第二张画:“这张我收了。” 莫名其妙,伍柔送我的,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打家劫舍?傅梧脱口而出:“你要它干嘛?” 周自恒走回座位,想到一个借口:“反正你演戏的视频到处有。这是我第一次登台,算是留个纪念咯。难不成你也想留着?” “你想要就留着吧。” 洗完澡,傅梧准备将攒着的衣服一起洗了。这几天功课忙、排练紧张,他又忙又累,没时间洗衣服;又逢天寒,宿舍四个人合计买了一台洗衣机,今天到货,他就想着今天一起洗了。 结果一看桶里,攒着的衣服不翼而飞。他翻开其他人的水桶面盆,都没有,见鬼。 “你衣服,我昨天给你洗了。”周自恒语气平淡,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啊?”傅梧惊诧不已,奔到3号床位,直愣愣地看着周自恒,这操作也行? 周自恒依旧波澜不惊,不以此居功自傲,也不觉得这是偷鸡摸狗说不得的事,说:“看你忙,再不洗,就没衣服穿了,一直放在那也有味道。” 切,哪来的味道?傅梧的衣服最多穿两天,这个季节又不会流汗,连灰尘都很少。他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一看,果然自己的衬衫裤子内裤袜子都晾在上面。 “你也太好了,自恒。这么冷的天,我这么多衣服……你真是楷模啊!中国好舍友!何永北、朱仁,你们学学,学学人周自恒是怎么伺候舍长的!看看你们,就知道向我要好吃的好喝的。” “自恒这么体贴,你嫁了吧。”何永北将脑袋从厚重的书本中抬起,看热闹不嫌事大。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傅梧拍了一下何永北的肩,又对周自恒挑了挑眉,笑得露出门牙:“我最近忙,你帮我,以后我也帮你。” 何永北嘿嘿一笑:“现在洗衣机已经就位,又不用手洗,得便宜了你!自恒,你这不公平啊,回头也得帮我和朱仁手洗一次衣服。” “做梦吧你,把自恒当保姆了。”傅梧忍不住替周自恒反驳,“我以后可以帮自恒晾衣服啊,我给你晾一周的衣服。还有还有,明天我们宿舍聚餐,我请客,你多吃点。” 此后一周,傅梧说到做到,以实际行动回报周自恒的恩情。他在1号床位,离洗衣机最近,听到“叮叮叮”洗衣机操作完的声音就立马跑过去,帮周自恒将衣服从洗衣机拿出来,装进面盆,拿到阳台一件一件晾晒,周自恒拦都拦不住。 北风呼啸,天气渐冷,不仅不愿洗衣服,早起更越来越需要勇气,每天都要做很久的思想斗争。闹钟响了,关掉之后,傅梧还在床上眯眼,一眯就过去半个小时,赶不上课,索性旷课在宿舍窝在被子里睡大觉,反正老师一般也不点名,实在碰到老师突如其来地点名,只好听天由命。 但周自恒雷打不动地早起锻炼学习,简直是一尊万年岿然不动的佛。如果两人同一节早课,傅梧懒觉是睡不成的,必定会被周自恒揪起来:“早餐已经给你买了,还有半个小时,快起来去上课。” 傅梧将被子一提,脑袋缩进暖和的被窝里:“再睡五分钟,再睡五分钟。” “你上周的今天就说再睡五分钟,结果睡了十分钟,我们赶到教室都迟到了。起来起来。”周自恒一面收拾书包,一面有理有据地催促,“还有你们俩,何永北、朱仁,快起床!你们的老师是喜欢点名的。” 每周的周二四个人都有第一二节 课,傅梧和周自恒选的是同一节,何永北和朱仁选的是同一节。 “天呐,都上大学了,还这么苦!外面阴沉沉的,一看就很冷。点名就点名吧,我不要这个学分了。”朱仁撑起身子看了外面,又缩头乌龟似的缩了回去,一点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何永北慢腾腾地穿起衣服,看到周自恒只穿了一件短袖,而自己盖着被子都略冷,瞬间觉得这个人和自己不在一个季节:“你不冷吗?皮真厚。” “刚打完球,不冷。”周自恒拿起衣服,准备去浴室洗澡,经过1号床位时,把衣服放在椅子上,双手握住床栏杆,一个引体向上,人升了起来,将脸凑到傅梧面前:“还不起来吗?” 傅梧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微微睁眼:“起来,这就起。”嘴里这么说着,人却丝毫未动。 “起不起?不起我掀被子了。” “起起起,大哥,我起,我起。”傅梧慢腾腾地,好像被子外有魔爪利牙似的。 周自恒早料到傅梧这个惰性,看到他落在外面的肩膀锁骨,心尖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他的被子,乍然之间春光无限,床上人只穿了一条黑色四角裤睡觉。 又冷又羞,傅梧感觉到一阵寒气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清醒,立刻去抢被子:“好好好,我起来我起来,马上起。”人半缩在被子里,一只手按住被子,挡住腰部以下,一只手去摸寻衣服穿上。 周自恒见状才肯放心地去沐浴。 “论有个关心舍友的学霸舍友是什么体验。”傅梧穿衣服的同时,还不忘心情舒畅地絮絮叨叨,把“关心”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自恒好,自恒妙,自恒从不睡懒觉。” 上课期间,傅梧的呵欠连连,老师讲的历史知识一点没听进去。 周自恒认认真真做笔记,用笔帽戳了一下傅梧:“怎么困成这样?昨晚你不是睡得挺早吗?” “春困秋乏,夏倦冬眠,很正常啊。”一个呵欠没打完,眼泪就流了出来,傅梧把缩在袖子里的右手稍稍伸出,擦掉眼角的泪水。“你好好听课,做好笔记,期末复习靠你了。” “坐正,听一听,老师讲中国史讲挺好的。”周自恒自我要求高,连带着对傅梧要求也慢慢变高。 课上说说话,人就稍微精神了点,傅梧挺直腰背,悄声说:“你怎么这么有精神?每天都生龙活虎。真不冷嘛,穿这么少。” 周自恒拿手机拍了老师放出来的PPT,扭头盯着“十万个为什么”傅梧。之后放下手机,摊开右手手掌在两人中间。 “干嘛?”傅梧不解地问。 周自恒伸手抓住傅梧的左手,轻轻捏了下,两人一对视,滋滋地冒着火花。 “感觉到没,我的手是暖的,我不冷。”不敢多做停留,周自恒将手挪开了,掩住内心的汹涌澎湃,低头继续做笔记。 傅梧傻眼了,脑子空白半晌,才“哦哦”两声。 第28章 讨论 课后两人一同去图书馆。傅梧照旧抽空学《经济学原理》,周自恒也照旧学文学史、文学理论,阅读名著。如果将来傅梧真的转专业成功,从此分道扬镳,那这一段相伴的路也该是铭记在心的。 下午周自恒出门兼职,傅梧兴致缺缺,在宿舍做了一套英语四级试卷。 还有一个月左右考英语四级,他本来买了四级和六级两本英语单词书,翻开四级单词书,基本都认得,不用重复学习。 在入学之初,学校组织过一次英语考试,根据考试成绩,将英语成绩分为ABCD三档,A档的学生只需要学半年英语,B档的学生要学一年,C档的学生要学一年半,D档的学生要学两年。314宿舍傅梧是A档,周自恒和何永北都是B档,朱仁是C档。 以傅梧的水平,英语四级单词完全不在话下,所以那本书直接送给朱仁,他偶尔背几个英语六级书上的单词。现在他打算一周做一张四级试卷,找找题感,做完一套后发现也不难。 在浔安大学,文科学院也要学高数,不过学的相对简单。傅梧做完英语,翻开高数课本,做了几道题,也觉得不难。刹那间,有种梦回高中的感觉,每天沉沦在做不完的题目当中。 在高中,他的英语数学就是顶呱呱地好。阴差阳错,没按照爸爸的意愿读经济学,也没就自己的特长读英语数学,也没什么特别想学的专业,反而来到从未想过的中文系。冥冥之中,是什么在牵引呢? 等到六点多,周自恒才从外面赶回来,傅梧和他汇合,一起吃饭。 这个时候食堂的饭菜所剩不多,又冷了,不太好吃,周自恒在微信上让傅梧先吃,他非要等到周自恒回来,理由是“一个人吃饭不香,何永北和朱仁不爱吃华木餐厅”。 学校多个餐厅,周自恒和傅梧最常去清真餐厅和华木餐厅。 傅梧对周自恒的兼职又起了好奇之心,打完饭菜坐下后问道:“自恒,你在做什么兼职啊?之前说做家教,后来我看你也在奶茶店工作过,今天是干嘛去了?” 周自恒似乎不喜欢提这件事,低着头说:“今天也是奶茶店,想多挣点钱。” “你很缺钱吗?我可以借你点。” 周自恒停下筷子,抬眉看了眼傅梧,勉强笑着说:“没,钱的事我自己可以搞定,你别操心。今天下午你干嘛了?” 周自恒兼职拼命赚钱这件事,始终是个谜。周自恒越是躲开,傅梧越想揭开这个谜底。但现在不是好时候,最好是他主动坦白,但他连自己其实没有女朋友这件事都没主动坦白,兼职一事更不会轻易坦白。只能静等好时机,等他愿意敞开心扉。 傅梧暂且不追问,笑着回答周自恒抛出的问题:“我做了套英语四级试卷和几道高数题。哦,还有,我终于把《红楼梦》看完了。” “很充实啊,继续保持,给你加个鸡腿。”刚好周自恒盘子里有两只鸡腿,他将其中一只放进傅梧盘子里。 傅梧不服气地说:“我本来就是好学生。只是前段时间太忙了,没时间学习。你去我高中学校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这个品学兼优的榜样学生。” 看对方不可一世的样子,尾巴都要翘到填上去,周自恒忍不住笑了笑:“傅·好学生,傅·大才子!浔安大学人文学院最优秀的学生!” 傅梧哈哈大笑:“别吹过头了。没您优秀,哪敢和您比啊?”“您”字故意说得重,互相讥讽,以此为乐。 “你出学校一趟,有碰到什么好玩的事吗?” “回来的路上看到一棵很有趣的树,拍了下来,给你看看。”周自恒解锁手机,打开相册,翻出最新拍的一张照片。在拍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想分享给傅梧,但又担心联系得过于紧密,逼得傅梧再次回避,就忍住了。现在傅梧主动问起,他很顺其自然又乐意地拿给傅梧看。 这是一棵羊蹄甲树,叶盛无花,树木左边的叶子基本是绿色的,右边的叶子基本是黄色的,像两棵树拼接在一起的,黄昏下还挺有意境的。 周自恒滑动相册,展示这颗怪树周围的树木,或全黄或全绿,只有这棵树半黄半绿。 傅梧噗嗤笑出声:“这棵树长得挺别致,很独树一帜啊。我想起来朱仁有一件半黄半绿的衣服,这棵树越看越像朱仁变的。你把朱仁的头P上去。” 被这强大的想象力一逗,周自恒忍不住笑出声,就没有傅梧接不住的梗。 晚上影视欣赏课上,老师放了一部《小城之春》的老电影,讲的是战争后,在一座小城里,女主周玉纹与丈夫戴礼言(男主)之间没有感情,生活沉闷平淡。有一天,青年医生章志忱拜访,他既是男主戴礼言的朋友,也是女主周玉纹的初恋情人。 女主周玉纹对章志忱旧情重燃,发乎情止乎礼。男主戴礼言看出妻子和自己朋友的感情,想自尽成全他们,未果。后来周玉纹选择和丈夫重新生活,章志忱也离开了小城。 电影看完后,各位同学一阵唏嘘,围绕“已婚妇女或已婚人的出轨问题”展开了分组讨论。 高芳说:“如果我是女主周玉纹,我就和章志忱远走天涯。明明对那个病恹恹的丈夫没有感情,强行留下来有什么意义呢?” 伍柔说:“可是女主是有丈夫的呀,她有一份责任在的,不然结婚的意义何在?” 高芳皱了皱眉,说:“可是你想想,女主选择和丈夫重新生活,一辈子就过得幸福吗?刚刚看电影的时候,女主活得多压抑呀,丈夫不能给她想要的,两个人生不了孩子,不过是苟延残喘地共同生活,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如果她勇敢地和初恋走,会是另一番人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觉得人不能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了。至少我没有那个勇气。”伍柔说,“傅梧,你说呢?” 每回看到傅梧和周自恒待在一块,她就眼睛离不开这两人,傅梧知晓她的意思后,心里寒津津的。 傅梧手指敲了敲桌子,说:“如果我真能碰到这样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我想我会奋不顾身的。” “你会碰到的。”伍柔眯眼笑着说,又看了眼周自恒。 周自恒静静地听这几个人说完,才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实很多大作家写过这个题材,比如我看过,俄国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法国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英国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几本小说都是女主不爱丈夫,出轨其他男人的故事。在这些作家的描写下,我个人感觉不到作家对这三位女主的批判,我觉得更多的是同情,是悲悯。没有爱的生活,谁受得了呢?碰上喜欢的人,就算飞蛾扑火,也会忍不住扑一次。我觉得要分两种情况下讨论,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一开始有爱情,后来变了心出轨,那确实渣,罪无可恕。但如果一开始结合就不是因为爱情,那出轨也情有可原。” “所以说,还是要嫁给爱情。”高芳点点头,同意周自恒的观点,“不说了,我一只单身狗说这些没意思。”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刘故的表白,目前仍旧保持单身。 这个年纪的大学生有才思,对于任何思辨性问题都可以长篇大论,争个面红耳赤,又乐在其中。步入社会后,苟安于生活,求全于社会,在灰淡沉闷的日子,他们会忆起曾经和同学热烈而张扬地讨论争辩,如同星光熠熠。 回宿舍的路上,傅梧忍不住又想起电影情节,说:“晚上看的电影,压抑沉闷的氛围太浓了,到现在我还觉得女主有点惨。最后就算回归正路,余生也不见得幸福。” “是啊,所以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然就是互相折磨。”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冲动,周自恒突然脱口:“其实我没有女朋友。” 傅梧这时候演技为零,没有表现出吃惊,而是笑了下说:“你终于坦白了。” “你知道?”周自恒吃惊地望着傅梧。 傅梧也觉得松了口气:“知道啊,你的高中同学江亭晚告诉过我。” “江亭晚?她还和你说过什么?” “拜托我多多照顾你。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我怎么照顾啊?她还挺关心你的。”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周自恒早就知道江亭晚喜欢自己,所以对她更冷淡些,从不流露任何给对方机会的意思。 傅梧望了一眼前面的路灯,问:“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你有女朋友?” 因为他没有大学谈恋爱的打算,因为他不想让人发现他喜欢男生。 “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傅梧点点头:“这倒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这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打开一看,两人都收到一条短信,校园十佳歌手大赛初赛将于三天后举行,根据随机安排,他们的唱歌顺序分别是15号和28号。 “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傅梧哭笑不得,才演完话剧可以安心学习几天,又来个歌唱比赛,恨呐,恨自己喝醉酒胡乱报名。 周自恒轻轻一笑,刚想说什么,被傅梧捷足先登:“你这笑得有点突然啊,三分讥诮,四分凉薄,五分漫不经心,是不是?” “什么?”周自恒一脸疑惑,“三分四分五分,加起来十二分,怎么算的?不应该是十分才对嘛?再说了,怎么分得这么清楚?拿尺子量我的笑容了?” 沟通出现不可逾越的鸿沟,傅梧露出鄙夷的神色:“你是不是年轻人啊,连网络上的这句话都不知道。” 周自恒抿嘴耸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看着欠揍。 绕了这么一大圈,傅梧想起来说话的初衷:“说回正题,歌唱比赛的事,我们……可以……不去吗?”故意拖长音调,显示自己小心翼翼地请求,落在周自恒眼里,和撒娇无异。 然而表情再可爱,也惨遭拒绝。 “不可以。报了名就得去,不能半途而废。”周自恒为人沉毅冷静,说出的话掷地有声,相处日久,傅梧会不知不觉地听从他的话。 傅梧知道抗争无效,猩猩捶胸似的说:“我没想好唱什么歌。你想好了吗?” “我也没有。还有三天,我们再琢磨下。” 周自恒不想放弃这次歌唱比赛,因为他觉得将来傅梧转专业后,两人形影相随的日子就会戛然而止,所以趁现在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再者,傅梧在舞台上全身心投入地表演戏剧,那样子很令人着迷,他看得出来傅梧喜欢舞台。 别看傅梧整天笑嘻嘻,是个乐天派,其实遇到没什么把握的事第一反应是退缩,不去做就不会失败,不失败就不会痛苦。他需要有个人在背后推他一把,推他往前走,走得更远更好。 以前这个人是爸爸是妈妈,现在这个人是周自恒。有人推,有人陪,傅梧欣然接受大步流星往前走,他开始出谋划策:“我觉得老歌更容易取胜。” “流行歌曲估计很多人唱,我也觉得老歌容易取胜。” “那我们翻翻音乐库,看看唱什么合适。” 周自恒打开音乐软件,傅梧瞅了一眼,惊掉下巴:“你是上上个世纪的人吗?《一剪梅》《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些都是我爸妈听的。” “我看看你的。” 傅梧满面骄傲之色,大大方方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确实是比较新潮的歌曲,周自恒尝试挽回自己的面子:“歌不在新旧,有韵味好听就行。我给你挑一首,你给我挑一首。” 路上人烟稀少,昏黄的灯光晕染出一种温暖朦胧的暧昧,两人一面在对方手机里挑歌,一面嫌弃对方的品味,偶尔也会惊喜地说:“这首我也喜欢,还有这首,我听过好多遍。我也喜欢这个歌手。” 第29章 练歌 敲定歌曲后,两人晚上就在宿舍一起练歌。傅梧还让爸妈将笛子十万火急地寄过来,因为他唱的是谢霆锋的《黄种人》,里面有一段激越悠扬的笛声。 “……黄种人,来到地上,挺起新的胸膛,黄种人,走在路上,天下知我不一样……” 这首歌需要充沛的激情,适合有力量的男儿,傅梧一开口就展现出浑身上下的那股积极向上的精气神。睥睨群雄,天下唯我独尊。 外面天寒,拉上窗帘,宿舍内倒暖和了不少。傅梧只穿了一件灰色卫衣,唱完一遍后,笑呵呵地望着反坐在椅子上的周自恒:“小时候可喜欢《小鱼儿与花无缺》这部电视剧了,觉得江玉燕又美又可怕。谢霆锋好帅,刚刚唱这首歌的时候,脑子里就是他从天而降的画面。” 周自恒趴在椅背上,点点头:“我也看过。这部剧被江玉燕杀得只剩剧名了。你唱得很好,肯定直接晋级决赛。” “切。就会损我。”傅梧拉着他起来,“到你了,到你了,该你练一遍。”第一次听周自恒唱歌,傅梧满心期待。 在傅梧的推推搡搡下,周自恒慢悠悠地站起来,对着手机上的歌词,开始唱周传雄的《黄昏》:“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一些,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有离开自己的感觉……” 卧槽,开口跪。 隐忍而悲伤,仿佛一个落寞的身影在黄昏渐行渐远。 傅梧没想到才华内敛的周自恒唱起歌来,竟然这么好听,简直叹为观止。 虽然拿着手机,其实歌词周自恒都记得,便闭着眼唱。他站在宿舍灯光之下,神情陶醉,蒙了一层凄迷难言的悲伤,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才会不仅唱出沧桑又伤感的调子,连整个身体都在对外散发思念和痛苦的气息。 傅梧看呆了听呆了,直等到周自恒唱完才猛劲地鼓掌:“卧槽,你唱这么好听啊!深藏不漏啊!” 其实第一次在傅梧面前唱歌,周自恒有些紧张,所以闭了眼不敢看人,唱的过程中还出现了颤音,但这不影响整体效果,甚至还增添了一丝独特的韵味。 傅梧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只觉得周自恒唱得特别好,比电视上蹦跶的某些新歌手还好,这嗓音不拿第一有鬼。 “我是你的头号粉丝,等你拿了冠军,我给你拉横幅。” 周自恒想起,傅梧喝醉那晚,他说拿了歌手大赛的冠军后,要周自恒当保镖。念及此,他不由得轻微地笑了笑:“那到时候舞台上岂不是就我们两人PK?” “我们搞一个‘梧恒brother’组合。” 两人正傻笑着,朱仁和何永北从外面回来了。何永北说:“你们俩又在眉来眼去呢。” “啊呸!”傅梧说,“我们在练歌。我们报名了学校的十佳歌手大赛,马上就要比赛了,临时练一练。” 朱仁瞪大了一双小眼睛,大惊小怪:“啊,你们俩都报名了?来来来,唱给我听听,我给你们把把关。” “保密!”傅梧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要想听,到时候去现场给我们加油。” 傅梧又回过头对周自恒说:“对了,自恒,哲学系的萧九思学长是学校艺术团的。他刚刚给我发信息说,歌手比赛分为三个环节,初赛是单唱,复赛是找人合唱,决赛是唱原创歌曲。要是我们都进了决赛,还得抓紧时间创作歌曲。” “好,没问题,等进了复赛,我们就开始琢磨这件事。”之前表演话剧《茶花女》,周自恒没有机会和傅梧一起,所以很珍惜这次一起唱歌的机会,眼睛里满是快活的光芒。 * 家道中落后,周自恒陷入贫寒生活。他上大学的钱都是他暑假打工和申请国家助学贷款得来的。到了浔安大学后,别人欢天喜地地过起幸福无忧的大学生活,他还得为生活费以及妹妹的学费生活费发愁。 所以一上大学,他就开始兼职,做家教、发传单、扮演玩偶、做奶茶等等,他都做过。只要能多赚点钱,吃苦吃累他是不怕的。放得下骄傲,才能担得起人生。 生活给了他一副重担,他顶天立地地承受住了。 最近在奶茶店兼职的时候,总有一位顾客过来一口气买十杯最贵的奶茶,言笑晏晏地说是请自己的属下喝。奶茶店其他同事告诉周自恒,这位顾客只有在周自恒在店的时候,才会过来买奶茶。 周自恒微微吃惊了一下,他早就眼熟这位旅客,但没想到这一层。但他只管赚钱,其余的不想理会,所以也没把同事的话往心里去。 这天下班后,走出奶茶店,在商场门口碰到那位顾客。由于已经眼熟,周自恒就朝他点头示意,想从旁边的门绕道而行。 这位顾客却主动走近两步,拦在周自恒面前,笑着说:“奶茶小哥,你好。你叫周自恒,是吧?” “是,你好。”他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这位顾客笑着自我介绍:“我就在附近工作,我叫胡崧,古月胡,崧是上面山,下面松树的松。” 关我屁事?周自恒疑惑地瞅了一眼胡崧。 这人大概三十岁出头,倒不油腻,皮肤挺好,收拾地也整洁干净,穿衣打扮不是典型的polo衫配棕色裤子,反而蛮日系,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和平时看到的其他三十多岁的男人一比,要好很多。 胡崧看出周自恒的戒备,笑了笑:“不用紧张。我和你同事了解过你,你是大学生,对吧?有空聊聊吗?” 已经十点多了,周自恒不想在这耽误时间,只想飞奔回宿舍,看到眼神清澈、笑容灿烂的傅梧。但这位顾客总是来光顾生意,他也不能拉下脸,一口气直接拒绝,就说:“请问有什么事吗?我赶着回去。” “要不这样,我开车送你回你大学,我们在车上慢慢谈。” What?周自恒皱着眉头,本能反应:“不用不用。有什么话,现在说吧。”他瞧着胡崧的眼神,觉得有点不对劲,先是莫名其妙买奶茶,又要聊天,又要送他回家。到底想干嘛?有什么不正当企图嘛? 见周自恒着急,脸色发红,胡崧觉得有趣,忍俊不禁:“你好可爱啊。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 坏人还会说自己是坏人? 周自恒颇觉无语,退后两步,垂眼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胡崧,什么也不说,但表情严肃,明摆着要对方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总不能站在出入口挡道。来,我们到外面来。” 周自恒犹豫了片刻,心想大庭广众之下,我不信他敢乱来。他没我高没我壮,就算打架也打不赢我。于是就跟着胡崧到了外面宽阔的场地,这时候已经不早,广场上没几个人。 “胡先生,有什么话,请您直说,我赶时间。” “那我长话短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大学生出来兼职不容易,我很佩服你。但是你想想,在奶茶店一个小时才五六十块钱。又累又赚不到钱。我是开酒吧的,你去我酒吧里当调酒师怎么样?我一个小时给你三百。” 三百!周自恒三四天兼职林林总总加下来才这么多,现在一个小时就可以拿这么多? 面对从天而降的诱惑,周自恒心动了。原来胡崧找他是为了这个,是他先前多想了,但是他从来没去过酒吧,就坦白说:“但是我……我不会调酒。” “不会可以学。你一开始也不会做奶茶,现在不也会了?大学生很聪明的。或者在酒吧驻唱,你会唱歌吗?晚上来唱歌,一样给你三百。” 这份惊喜太大,撞得周自恒心花怒放,但他没有失去理智。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其中也许藏着诡计,不能掉以轻心。 踌躇半晌,他问:“为什么给我开这么高工资?无论是调酒师还是驻唱,一个小时肯定拿不了这么多钱。” 胡崧的嘴角抑不住笑意:“别人拿不了,但你肯定值。实话和你说了吧,我觉得你会为我的酒吧带来更好更多的生意。你看看你在奶茶店,这家奶茶店火爆了许多。你要是去了我的酒吧,我肯定能赚更多,互利互惠。要是生意更好,我还会给你加工资。怎么样?” 原来如此。周自恒心知,俊朗的外貌给自己带来许多便利,但他从没有故意利用过。从他十二岁起,他就知道,人要活得好,得凭真本事。 “不要觉得我是坏人,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大好人。我只是想多赚点钱,你呢,也能多挣钱生活费。” 一贫如洗的周自恒决定去酒吧工作,赚的钱越多,在老家的妹妹和奶奶才能过得更好。他采取迂回战术,没有立马答应:“谢谢胡先生,我今晚考虑一下,明天给您答复。” 胡崧见过的人比周自恒读的书还多,一眼就看出周自恒准保会答应这个条件。他心情愉悦地吹了声口哨,说:“别喊您您您的,见外,叫我崧哥。那你晚上好好考虑一下。呦,十点四十了,你怎么回去?” “我坐公交车。”周自恒在心里计算什么时候可以攒够五千,先把欠叔叔婶婶的钱还了,免得他们隔三差五追债。 “这么晚还有公交车吗?天又冷,我送你回去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 “不用,真不用。” “我这不是怕丢了我的摇钱树嘛?”胡崧用社会人惯有打哈哈方式,笑得很大声,“不过既然你还不放心,我就不送你了,来日方长。我们先加个微信,有问题你随时联系我。” 加完微信后,周自恒加速冲向公交车站,觉得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了。 第30章 酒吧 公交车到站后,周自恒去肯德基买了吮指原味鸡。好几次兼职回来,傅梧都让他带这份夜宵,今天傅梧没提这茬,他也不知不觉走到店里,点了一份。 周自恒将热乎乎的吮指原味鸡放进书包,免得被风吹凉了,又快步穿过马路,走进校园。回到宿舍时,傅梧正拿手机当话筒,神情陶醉地大唱特唱:“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周自恒打开宿舍门,傅梧也没停下,反而像一位舞台经验的老歌手,自然而然地走到周自恒面前,把手机对着他,示意他跟着唱:“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两人对视唱完这句,傅梧又转过身,从宿舍这头慢慢走到那头,继续愉悦地唱着:“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何永北一副被折磨的表情,哭笑不得地说:“自恒,你可算回来了。快捂住你家傅梧的嘴,在宿舍开演唱会开了半个小时了。” 周自恒瞧着傅梧一脸享受的表情,微笑着说:“免费的演唱会,你们俩够享福的。” “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傅梧停了下来,眉欢眼笑地说,“一开始是你让我唱的,现在又嫌我吵了。何大爷,你可真难伺候。” 周自恒将吮指原味鸡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傅梧:“喏,你的夜宵。” 一见肯德基的包装,傅梧就猜到是什么,喜出望外地说:“真是心有灵犀呀,正好我饿了。” 朱仁忙着打游戏,眼不眨身不动,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否则一定会过来抢。 香味弥漫,何永北笑着打趣:“啧啧,自恒,你这不公平啊,我怎么没有?明显偏袒傅梧。” “这是我粉丝送我的。你现在高歌一曲,好听的话,我立马分一块给你。”傅梧咬了一口香喷喷的吮指原味鸡,唇齿生香,面上止不住的欣然之色。 他又回过头对周自恒说:“今天你怎么回来晚了点啊?” “今天店里关门晚了点。”周自恒习惯将心事都埋在心里,不轻易对人言说,这次要去酒吧工作,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哦哦。”傅梧又啃了两口原味鸡,越吃越开心,“今天太晚了,明天周末,明天我们再练歌吧。” 第二天,和傅梧吃了早餐练了一个多小时的歌。之后,周自恒去胡崧经营的“遇见”酒吧,看了看,果然装潢精致,很有小资情调,这里的酒价格都不低,是周自恒目前绝不会买来喝的那种。 作为学生,第一次进入酒吧这种具有社会复杂性的地方,他不觉有些紧张,但他没有退缩,东张西望一番后定下神,必须勇敢向前,才能捡起生活的火炬。 胡崧问他想当调酒师还是驻唱,周自恒选择先唱歌。胡崧就拿了把吉他过来,让他现场唱一首,颇有种老板考核员工的感觉。 越正式,周自恒越心安些。要是稀里糊涂就上岗,他反而会觉得不符合常理,里头有猫腻。 周自恒家里有一把吉他,那是去世多年的父亲留下的。小时候,他常常偎在父亲身边,听父亲弹唱老歌,什么《同桌的你》《一路上有你》等等,父亲还手把手地教他。那是他记忆里温馨无忧的童年生活。 在十二岁之前,他已经学会弹唱很多首歌了,各种儿歌,父亲爱唱的老歌,当时流行的新歌等等,逢年过节就要被喊出来表演。 父母双双离世后,周自恒最常做的三件事就是听歌唱歌、看书学习、运动挥汗。阅歌无数的他底子是非常好的,所以在胡崧面前,他非常娴熟地弹唱起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 人往舞台中央一坐,虽然没有特意地打灯光,但那股青春年少的朝气蓬勃劲,那副玉树临风的翩翩模样,还有萦绕其身的忧郁气质,都让周正浑身似乎散发着点点银光,酷得像一幅画。 胡崧没料到周自恒弹唱这么厉害,简直勾魂摄魄,感觉自己捡到宝了,二话不说,希望周自恒当晚就可以在酒吧唱歌。 周自恒同意了。他回了趟奶茶店,和店长说辞职的事。哪个店长舍得放手这么一个招揽生意的摇钱树?就算不赚钱,天天看帅哥也是愿意的。但周自恒去意已决,况且他只是临时工,店长没有办法,将最近的工资给周自恒结了,就放了他走,还说:“以后来这边玩,找我,喝奶茶免费。” 等他再回到“遇见”酒吧的时候,酒吧已经络绎不绝地来了许多人。他随便吃口饭,就开始登台唱歌。 台下人痛快买醉,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台上人尽情歌唱,进入另一个世界。 不少台下人发现台上驻唱换了个大帅哥,歌也比之前的唱得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说“这新来的小哥长得真帅,唱得真好听,我可以!”“小哥,一起喝两杯呗”。 渐渐地,周围围了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不同面孔,不同眼神,还有人拍照录视频。 周自恒置若罔闻。 他很小的时候喜欢被人关注,进入青春期后,就非常非常讨厌被聚光灯照着。 有些事哪怕你不喜欢,为了生活,也得坚持做完。 所以他选择学会改变自己,不去在乎别人眼光和看法,坐在舞台上,自顾自地弹唱,风雨不动安如山,习惯就好。过两天还要喝傅梧一起学校的歌手大赛呢。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酒味浓重,光雾如烟,令人恍在梦里。饮食男女一面喝酒一面高谈阔论,周自恒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既像登台表演的新秀宠儿,又像孤独的流浪歌手,随心而唱。 周自恒平时沉浸在音乐世界的时间久,会唱的歌多,愣是靠着不服输的倔强脾气唱了两个小时,中间只休息的十分钟。 到了十一点后,他向胡崧辞行,准备打道回府。 胡崧毫不吝啬地夸赞他的表现,当场给他转了一千块钱。周自恒受宠若惊:“胡先生,我只唱了两个小时,您给多了。” “说了叫我崧哥就行,别‘胡先生’‘您’呀地叫,听起来见外。”胡崧笑着拍了拍周自恒的肩膀,“今晚你唱歌,酒吧气氛明显前所未有地好,收入也多了很多。好多人听说里面有帅哥,都进来看,看了就会消费。这点钱,是你该得的。” 周自恒感激万分,表示会继续努力。由于唱了两个小时的歌,有些累,喝了杯热水后,他就离开酒吧,去坐公交车回学校。 打开手机,看到傅梧发来的三条信息。 “怎么还不回来?” “小猫咪无聊GIF。” “我晚饭吃多了,不吃夜宵,别带了。” 公交车站,冷风嗖嗖,周自恒裹紧了衣裳,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心情愈发畅快,打字的速度都快乐不少:“在回来的路上。” 傅梧秒回:“小狗星星眼JPG。” 周自恒回了个“乖”的表情包,又问:“需要吃喝点什么吗?” “不用,你快点回来就行。” “我今天把东野圭吾的《白夜行》看完了,还打了篮球,又做了200个俯卧撑,200个仰卧起坐。” “可把我牛逼坏了,叉会儿腰JPG。”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傅梧经常粘着周自恒分享自己生活学习的点点滴滴。周自恒看到这些细枝末节,就忍不住喜滋滋地笑起来,连眼神都温柔了许多,像含了春星似的,清亮亮的。 很多次,周自恒都有点恍惚,手机那头爱分享爱撒娇的男孩子是他的男朋友。纵使事与愿违,像现在这样,他已经感到很知足很幸福。 心里头幸福的气泡冒得越来越多,多得让他忘乎所以,差点就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过去。幸好他腿长,快跑两步,在公交车关门的那一刻赶到,司机又给他开了一次门。 坐下后,周自恒捧着手机回复傅梧:“给你点赞JPG。” 今晚在酒吧唱歌给了他很大的自信,他又打了一段文字发过去:“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进决赛,我们开始做原创歌曲吧。就算进不了,就当自娱自乐。” “好!” 唱歌两个小时就赚了一千块钱,周自恒特别高兴,给妹妹发了八百,让她和奶奶该吃吃该喝喝,别总太节俭。 过了一会儿,妹妹周采盈回复:“哥,这么晚你还没睡啊,感觉你今天很心情很好哦,还给我发有趣的表情包,是不是谈恋爱啦?” 周自恒以前很少用表情包,他手机里稍微有趣的表情包都是傅梧发他,他存下的。 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和昏黄路灯缓缓闪过,经过一段黑魆魆的路段,公交车行驶的速度加快不少。周自恒想了想,才回道:“刚洗完澡,准备睡了。你还在学习吗?” “嗯嗯刚做完化学题目。”周采盈习惯性给周自恒发完一句话,再发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你才开始学化学,要好好学。我理科一向不太好,帮不上忙,得靠你自己了。” “嗯嗯。考试我次次第一,绝对不给你丢脸。你还没说呢,你是不是谈恋爱啦?” “没有。你快睡,别熬夜。”如果真谈恋爱了,周自恒没打算瞒着妹妹,现在没出柜,将来迟早也会的。 “哼JPG。” “你也早点睡,晚安。” 周自恒退出和妹妹周采盈的微信聊天界面,就看到傅梧又发来一个表情包:“小猫咪无聊GIF。” 这是巴不得周自恒立马飞回去,出现在他面前呢。 第31章 地瓜 校园十佳歌手比赛当天,学校艺术团在至善广场搭了一个简单的台子,三位评委坐在下面,参赛选手按照顺序依次上台。 周自恒和傅梧双双排队等候,他们也没特意穿什么隆重的衣服,毕竟只是初赛而已,只比平日稍微正式一点,不过他们都在头发上抹了发蜡。 傅梧上回表演《茶花女》的时候就弄过头发,觉得挺精神,这次参照上回也打扮了一番。周自恒没弄过头发,先前留的多半是寸头,这些天天冷,他长发留长了一些。 “你要不也搞点?”傅梧一面用发蜡给头发定型,一面问周自恒。 周自恒不习惯这花里胡哨的东西:“不用。” 哼哼。傅梧悄悄抹了点发蜡在手上,趁周自恒不注意,往他头上抹去,“来来来,搞点搞点,相信我的手艺。” 既然已经蹭上了,周自恒只好翻个白眼,笔挺地站直,任由傅梧摆弄。 “你蹲下来点。”傅梧的兴致更浓。 “弄丑了,你得负责。”周自恒皱了下眉,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很乖地慢慢蹲下来,可以直视到傅梧的喉结在耸动。 “怎么负责啊?丑,那也是你本身的问题,不是我手艺的问题。我能把自己的头发抓好看,也能把你的头发抓好看。” 傅梧把周自恒的刘海抓了上去,有点小时候跟着妈妈看《蓝色生死恋》里面男二号元斌的味道。越看越满意,他说:“真帅。我的审美还是不错的。” 周自恒照了眼镜子,乍看别扭,多看两眼确实成熟帅气些。 “嘴角都笑到太阳穴去了,看来你也很满意嘛,这次先给你免费,下次可要收费咯。”傅梧打开水龙头,洗掉手上剩余的发蜡,“我金枝玉叶的手,干这活有点委屈。” “我的头发一根千金,你弄断了好几根呢。”周自恒对着镜子,将几根歪毛按了按。 两人越互损越开心,一同来到比赛现场。 傅梧才表演完话剧,对舞台没那么害怕,反而期待再次站在舞台中间;周自恒晚上去酒吧驻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看法,对舞台轻车熟路。 但他们都觉得对方很紧张,所以时不时就用鼓励的眼神看下对方,低声说:“这个人唱得不怎么样,你唱得比他好多了。” “还好没人唱我们选的歌,我们一定可以进入决赛。” “你的发型越看越好看,上去肯定秒杀全场。” …… 周自恒先上了台,演唱《黄昏》。在宿舍练习唱歌和在舞台表演唱歌,是不一样的。在宿舍随性自然,更放松些;在舞台端庄严肃,有一种氛围感,唱得好会更加迷人。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嗓音含了一点经历世事的沧桑感,令人动容。风轻轻吹起周自恒的衣摆,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干净的脸上。他的手掌在半空中起伏,像是在弹唱一首曲子,又像在抚摸情人的脸庞。他时不时看一眼傅梧,也时不时闭一会儿双目。 周自恒此时此刻明显更加迷人。 傅梧傻笑成迷弟脸,觉得自己做头发的手艺简直完美贴合周自恒的气质。茫茫人群中,他忽然想给周自恒一个拥抱,紧紧的拥抱,然后脸贴着他的脖子,深呼吸一口气,用唇齿告诉他的唇齿:“永不说再见。” 周自恒是那种扔在人海里,也不掩其光华的人。丧失父母的六年来,他不露锋芒,养成沉闷寡言的性格,其相貌其才华也在年月的打磨下,日渐水涨船高,引人注目。 路过的同学不禁驻足观赏,拿出手机拍帅哥,甚至嗷嗷叫。 周自恒唱毕下台,一阵尖叫,评委老师也赞不绝口。 傅梧对他挤眉弄眼,恭喜他铁定晋级。要不是众目睽睽,傅梧必要给周自恒一个投怀送抱,勾牢他的脖子。 两人只是拳对拳地击了一下,互相勉励。 傅梧笑着问:“紧张吗?” “还好,没什么感觉。” “啧啧,大将风范啊。我做的发型,至少给你加了十分。” 周自恒拿出手机,对着照了下,揶揄地说:“我觉得不止,得有五十分。” 两人在这窃窃私语,旁边观众中伍柔看见了这一幕,不自觉微笑起来,画画又有灵感了! 周自恒和傅梧又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轮到傅梧上台。到这个时候,前面已经有27个选手拿出绝技,各显神通,飙高音的飙高音,唱戏腔的唱戏腔……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评委老师已经听得有些厌倦,打分就会偏低一些。 当初选歌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傅梧才会选择谢霆锋的《黄种人》。一登台,他先用笛子吹了一段完整的前奏,激荡昂扬,令人眼前一亮。接着自信豪迈地歌唱:“来自翻过五千里的浪,还是待重建的城墙,所有历史褪色后的黄,聚成夕阳染在我身上……” 前面选手唱的歌曲要么是时下流行的歌曲,要么是英文歌,要么是悲伤的老情歌,《黄种人》是唯一一首赞扬民族精神的励志歌曲。不仅选歌独特,傅梧唱得也振奋人心,现场观众都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唱完下台,周自恒满面笑意地瞧着傅梧,给了他一个拥抱:“唱得比任何一次都棒!” 不出意外,周自恒和傅梧都进了复赛。现场出成绩,只晋级前20名选手。接着选歌手合作,在复赛时同唱一首歌,届时将再淘汰10名选手。 周自恒不可能选择别人,傅梧也不可能选择别人,他们只会选择彼此。 何永北和朱仁给他们捧完场后就走了,周自恒和傅梧则等到比赛结束。签名确认复赛的比赛顺序后,周自恒和傅梧心情大好地迈步走向食堂。打好饭,周自恒买来两瓶雪碧,说:“庆祝一下。” 傅梧喝了口雪碧,又忍不住笑出声:“真高兴。我就说我们能进复赛。” “毕竟发型能顶50分。”周自恒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切,那肯定啊,毕竟我这双手能化腐朽为神奇。” 周自恒拿出手机,对着傅梧。 “干嘛?在拍我呀?” “我要记录下你这副得意的嘴脸。” “不准拍不准拍。”傅梧伸手要夺周自恒的手机,“你不道德,未经允许,就拍我。” 这件不道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做。 周自恒反应迅速,将身子后仰,躲开傅梧的追捕。傅梧坐回去,欢天喜地,懒得计较,反而越发嘚瑟,眉飞色舞的,给个舞台他能立马唱跳起来。 “你拍吧你拍吧,别浪费哥哥我今天弄的发型。”傅梧得意洋洋地笑,一会儿比心,一会儿装酷。 拍了一分多钟,周自恒关了手机:“服了你,臭美。” 傅梧没皮没脸地摇头晃脑挤眉弄眼,一副“你能拿哥哥怎么办”的欠揍模样。 饭毕,傅梧说想吃烤地瓜。两人就又跑到校外,找了一圈,天都黑了才找到平时卖烤地瓜的大爷。 两人各要了一个大地瓜,也不回宿舍,走到学校的运动场,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田径场周围的树木依旧如夏日般茂盛,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虽然天有点冷,但没什么风,田径场上许多跑步散步快走的大学生,有人讨论学业,也有人谈情说爱,还有大四研三的学长学姐谈论就业方向。 傅梧打开袋子,慢条斯理地剥开地瓜,露出烤得熟透了的流蜜的瓜肉来,一阵香喷喷的气味立马散出,惹人垂涎。傅梧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惬意地就像只餍足的大熊猫。 周自恒看着他笑:“我们复赛唱哪首歌呢?” “你说呢?你有想法没?”中心的地瓜烫嘴,在傅梧嘴里打了两个滚,他才敢继续吃。 “罗文有一首歌叫《尘缘》,费玉清唱过,李健也唱过。你听过没?” “我听过李健唱的版本,超好听。”傅梧看了一眼周自恒,“你说你,正值青春,怎么老爱这种深沉悲伤的歌啊?” 周自恒被他说得心虚:“谁说啊,我只是觉得正式场合唱歌唱这种容易取胜。我也会唱‘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这首歌给你快乐,你有没有没有爱上我’……” 说着说着周自恒突然唱起这首欢快的歌,傅梧忍不住笑得人仰马翻:“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果然青春,你最青春!哈哈哈……” 跑步经过这边的人听到又有人唱歌又有人大笑,不禁扭过头来看一眼。 傅梧笑够后,捂着肚子说:“你别说,其实你这个人相处久了,还挺有趣的,也是个沙雕。” 一时之间,周自恒竟分辨不出这是褒还是贬,扯了扯嘴角:“我可是正经的帅哥。” “呵呵。”傅梧得寸进尺,“你的红薯好吃吗?” “还行。” “给我尝尝,我要尝尝。我这个快吃完了,不好吃了。”每年冬天,傅梧最爱的就是吃地瓜。他还有一个心愿是看雪,广州冬天从不下雪,他想去北方看雪,却因为种种原因从未如愿。 周自恒大大方方地将自己啃了三分之一的地瓜递过去。傅梧毫不客气地和他交换:“你也吃吃我的,虽然就剩了壳。” “你喜欢就吃吧。” 傅梧咬了一口周自恒的地瓜进嘴里,果然似乎更香甜些。 周自恒看着傅梧吃自己刚吃过的地方,心里头涌出一阵甜蜜的感觉,就着这份欢喜也吃起了傅梧吃过的地瓜。 第32章 雨天 复赛定在两天后,时间很紧,傅梧和周自恒抓紧时间练习《尘缘》,还要抽空着手编曲作词,做好参加决赛的准备。 复赛的前一天晚上,周自恒还在“遇见”酒吧工作。酒吧的生意确实因为周自恒的到来而愈发火爆,甚至有男生女生找周自恒要微信,都被他直接拒绝。再纠缠者,酒吧老板胡崧会出面帮忙解决。 因此,周自恒更加感谢胡崧,不仅付高薪酬,还会护着他。能遇到这样的老板,也算他的幸运。周自恒想借酒吧的吉他,明天复赛现场用,胡崧知道情况后,欣然答允。 周自恒不喜欢欠人情,就说:“明天晚上营业之前一定还回来。我明天晚上免费唱两个小时。” 胡崧拍了拍他的肩,含笑说:“干嘛这么客气?免费唱两个小时,倒显得我苛待你。你非要感谢的话,今晚多唱半个小时就是了。” 能借到吉他,明天就可以和傅梧同台唱歌,留下美好的回忆。周自恒求之不得,就答应胡崧,当晚多唱了半个小时。和以往一样,每次唱完,胡崧都会立马给他转账。 “胡先生,你怎么给我转了两千?”这回收到的钱比每次都多,周自恒惊诧不已。 胡崧双手抱胸,一脸宠溺地看着周自恒:“今晚你辛苦了。明天你比赛,祝你顺利。” 周自恒不想接受多余的钱,胡崧已经把原本说好的每小时三百提到了五百,现在又突然多给一千,这太不合常理。他把多给的一千块钱转了回去:“胡先生,我不能占您便宜。” “你这孩子。什么占便宜?我们认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我支持下你的歌唱事业,怎么了?我虽然比你年纪大点,忘年交还不行吗?这钱你收着,我还不是想拴牢你这棵摇钱树。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胡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无功不受禄,这钱我不能要。本来我借了酒吧的吉他已经不合规矩,怎么好意思多收您的钱?您放心,我一定在酒吧好好干。”周自恒认死理,执拗得很。 胡崧笑了笑:“行,有骨气。现在十一点半了,外面又下大雨,有没有带伞?” 还真没有,出门的时候,天还好好的。 “我这儿有伞。”胡崧顺手拿了把伞过来,送周自恒走到门口,又说:“这风雨太大了,你带着吉他,不好走啊。我送你回去吧……” 周自恒打断胡崧的话:“不用,我去坐公交……” “又要拒绝是不是?你带着吉他,磕着碰着怎么好?要是淋雨感冒了,明天怎么参加比赛?” 确实,这么大的风雨一定会淋雨的。 胡崧这回很强硬,直接拿钥匙去开车过来。要是再拒绝,胡崧肯定会生气,周自恒不好意思再拒绝老板的好,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便咬咬牙上了车。 胡崧启动车子,笑着说:“浔安大学我去过好多次,半个小时就能开到。你要是累,可以睡会儿。” “不累。”周自恒打开手机,回复傅梧“有没有带伞”的信息。 舟自横:“我借了把伞。” 梧:“哦哦,我还想要不要去车站接你呢。” 梧:“oh!我的小蠢货GIF。” 舟自横:“雨大,别出门。” 梧:“好无聊,我今天什么都没干,我去车站接你吧。” 舟自横:“我打车回来的,风雨很大,你别出门,会淋湿的。” 不知为何,周自恒怕被傅梧看到胡崧,怕他因此知道自己在酒吧驻唱。 梧:“那我去校门口接你。我一天没出门,憋坏了。” 梧:“谁还不是个小可爱呢JPG。” 舟自横:“好,我快到了给你发信息。” 梧:“OKK。” 前面开车的胡崧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周自恒在和人发微信,就问:“和你对象发信息吗?” “不是,我单身。”周自恒斟酌了半晌,最后还是如实回答。 胡崧双眉一轩:“你这么帅又有才华,居然还单身?不合常理啊。” “这种事急不来。” “我也单身,一把年纪,单了好几年。” 周自恒看得出来,像胡崧这个年纪的人应该都结婚了,但他的样子就像个没结婚的。难道他也是gay? 管他是不是呢,和我无关。难道年纪大不结婚就是gay吗?真是会胡思乱想。 “缘分到了就有了,不用急。”周自恒安慰胡崧,也是安慰自己。 “应该很多人追你吧?以前谈过恋爱吗?”胡崧穷追不舍地问。 周自恒转头看着窗外,雨水疯狂地拍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片水渍。“没有。” 胡崧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又含了一点惊喜。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我表妹也在浔安大学读书,不过读大三了。” “不用。” “我开个玩笑。你这样的,不用人介绍,肯定很多人给你写情书。” 周自恒没有再理会,胡崧的玩笑让他有点抵触,难道到了年纪后,围绕的话题就只有是否有对象了吗?再说我们只是老板和下属关系,不该问的请不要开口。 胡崧时不时就问个问题,一副很健谈的样子,所以这三十分钟的车程对不喜欢交流的周自恒来说,简直是煎熬。 看在钱的份上,他忍了。 终于到达学校门口,周自恒背好吉他,撑开伞下了车。胡崧摇下车窗,笑着说:“明天比赛加油,等你的好消息。” “谢谢,您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对于胡崧,周自恒无论是言语还是肢体上始终保持距离感,不敢太亲近。 这边胡崧的车开走后,过了两分钟,傅梧才到,扬着一张明媚的笑脸:“自恒,我在这。不是说还有十分钟到吗?我从宿舍到这才六分钟啊。” 周自恒故意晚一点告诉傅梧,就是不想让他和胡崧碰面。 “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啊?”周自恒见他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立在寒风冷雨中。 “出门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大风。没事,宿舍又不远,不冷。”傅梧见了周自恒,心里头就暖暖的。 周自恒说:“我这把伞大,你过来,我们撑一把伞回去。” 傅梧没想到还有这份殊荣,活蹦乱跳地进到周自恒伞下,周自恒解下围巾,放在傅梧脖子上。 “你穿的也不多,围巾给了我,你脖子都露外面啦!” “我皮厚。” 噗哈哈哈。周自恒和傅梧都笑了起来,他已经能自如地在傅梧面前开玩笑,损对方自黑等等,不遗余力。 傅梧看着他背上的吉他,说:“你家教的那个孩子果然把吉他借给你啦?我们回去就可以练练这部分。” 周自恒先前撒谎说向家教的那个家庭借吉他,没说是从酒吧借来的。 他心虚地“嗯”了一声。 见了周自恒,傅梧有滔滔不绝说不完的话:“歌手大赛完了之后,就是英语四级考试、圣诞节、元旦、期末,然后过年,时间可真快呀。我祈祷老天爷保佑我不挂科。” “有我在,不会挂科的。” “好哦,这是你说的哦。要是挂科了,你就必须陪我一起重修。” 风雨茫茫中,两人一同慢慢走回宿舍。 复赛当天,傅梧和周自恒都穿上了正装。周自恒是没有正装的,傅梧有两套,一套黑一套白,白色的那套大了一些,周自恒一试,正好合适。 傅梧就送给了周自恒。两人穿上正装,系好领带,一黑一白,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尤其周自恒,这是他第一次穿正装,用何永北的话来说:“朱仁演白马,那自恒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白马王子。” “去去去,你才演白马呢。看在两位大帅哥今天参加复赛的份上,我也贡献一点。我这有几瓶香水,你们挑一个喷喷,肯定还没上台就可以迷晕评委。” 周自恒不感兴趣,傅梧眼冒金星地凑过去,挑挑拣拣,看中一个黑色方瓶子的:“哇哦,这个是什么味道的?我想试试这个。” “这个是Amouage牌子的,玫瑰加柑橘加焚香,我很喜欢。放心吧,这些香水任何一个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很好闻。” 傅梧拿着Amouage香水轻轻往周自恒身上喷了一下,淡淡的芬芳弥漫开来,傅梧凑到周自恒面前使劲闻了闻:“果然很好闻。自恒自恒,你给我挑一个。” 周自恒挑了一瓶金色瓶子的,喷在傅梧身上。 傅梧闻了闻,露出夸张丰富的表情:“好好闻啊,是我喜欢的味道。” 朱仁说:“我说了,凭我的香水,你们一定能艳压全场,不拿个第一名,对不起我的香水。” 不同于初赛在广场,复赛明显逼格提升,在礼堂举办。20位参赛选手分成10组,按照抽签顺序依次上台表演。周自恒和傅梧是第六对上台演唱的。 十对中,有男女搭配,女女搭配,周自恒和傅梧是唯一一对男男搭配。轮到他们的时候,周自恒先坐在台上,一道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就可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的俊朗少年信手弹吉他,半明半暗,一张俊美的脸白得发光。 随着音乐悠悠扬扬地响起,傅梧慢慢走上台,摆出深情多愁的模样,双眉低垂,开口唱:“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 接着周自恒收回望向傅梧的眼神,放下吉他,捡起地上的话筒。比起傅梧的声音,他的声音更加成熟低沉:“繁花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回头时无晴也无雨,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舞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含笑对视一眼,开始合唱部分:“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 傅梧的声音高而深情,周自恒似乎扮演一个默默支持的角色,声音低沉而含蓄。两人配合地很完美,就像一阵风追随一片云。 傅梧独唱:“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两人隔了一米半的距离,合唱:“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唱到此处,两人将含情脉脉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投在对方的身上,将彼此放在眼里,放在心里,既觉得大学有这么一刻便足够了,又不禁有点黯然神伤,皆在心里默念: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第33章 拉钩 周自恒和傅梧的合唱赢得潮汐般的掌声,不少人都听得落泪,更多的人则拿起手机拍照录视频,发朋友圈的发朋友圈,发群里的发群里,迅速传播开来。 一时之间,浔安大学人人都在问,台上唱歌的两位帅哥姓甚名谁?哪个学院的?有对象了吗?还是他们在一起了? 歌词里的缱绻,眼神里的深情,迷雾般裹挟着傅梧和周自恒,纠缠不清,让他们有种人生尽情绽放鲜花着锦的梦幻感,以至于唱完歌,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对视了十来秒。 有的人以为这是他们故意设计的动作,有的人则尖叫连连,快乐地磕起了这两人的CP。 傅梧非常满意自己和周自恒在台上的表演,下台后激动不已,满脸都是快活的神气,像个被老师夸奖的五岁小孩。 他拉着周自恒自拍,挑了挑眉,嘴角得意地上扬:“你感觉怎么样?我感觉前所未有地好。我们一定可以进决赛。” 朱仁送的香水果然品质上佳,久久不散。过了这么久,靠近傅梧,周自恒还是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咂摸出一丝甜甜的味道,好像一池清澈的泉水。 “我也觉得很好。就算进不了决赛,今晚也很高兴。”周自恒学着傅梧的样子,挑眉含笑,看着手机镜头里尾巴要翘到天上的傅梧。 “快上台的时候我还有点紧张,听到你的吉他声,我就安心了,就当在宿舍唱。”眼里只有彼此,忘记舞台忘记俗世,故而能轻松自如地唱出歌曲的悲伤多情,达到意料之外的呈现效果。 “傅梧学弟,恭喜恭喜,我悄悄看了评委的评分,前六组你们排第二,肯定进决赛。你们真是给我们人文学院长脸!” 萧九思是学校艺术团主持人队的,这次歌手大赛他也在现场帮忙,傅梧和周自恒的表现实在太惊艳,尤其是在舞台上主唱的傅梧,收放自如,一身黑装散发着和平时不一样的魅力,看得他三迷五道的。 傅梧把自拍的手机收起来,脸上浮现出惊喜,这是第一个对这次表演给予反馈的人。“真的吗?太好啦!我还以为会是第一呢,不过第二也很满足了!” 他又回头朝周自恒挑了挑眉,像是在说“我们真优秀,下次还要合作”,两人眼里俱放光芒。 萧九思旁边还有一位长发飘飘的漂亮女生,笑盈盈地瞧着傅梧和周自恒。萧九思介绍说:“傅梧,周自恒,来,这位是学校艺术团的团长,新闻传播学院大三的学姐曹瑶。” 哇哦,学姐这是要当面点评我们的歌曲演唱吗?看来是真的唱得不错! 傅梧眼里满是谦虚的笑意,躬了躬身子:“学姐好。” 周自恒朝曹瑶微微颔首。 曹瑶看到后起之秀,便想收入囊中,温柔地笑着说:“你们这一黑一白的西服搭配也太棒了!你们不会在一起了吧?”说后一句话时,神色戏谑,眼睛睁得圆圆的。 傅梧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学姐见笑了。我和自恒是舍友。” 在台上游刃有余的傅梧,会因为一句玩笑话面红耳赤,曹瑶觉得他好可爱,说:“喔喔,舍友情。这太难得了,一个宿舍的一起参加歌手大赛,还都唱得这么好,厉害厉害。你们这么有才华,艺术团纳新的时候,怎么没报名?” 傅梧讷讷一笑,当初学校各种社团学生会纳新,他是在萧九思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下,才加入了哲学社。至于其他的,没有人推他一把,他不会前进的。这个人表面勤快主动,其实懒得社交,得有人在背后推着他支持着他。 周自恒不用说,忙于赚钱,向来对这些学校组织不屑一顾。 曹瑶伸出手点了点:“漏网之鱼啊。你们人文学院还真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像萧九思,是我们学校艺术团主持人队队长。你们呢,又这么会唱歌。” “学姐过奖了,我们小打小闹。”傅梧羞赧不已,大概猜到学姐的意图。 眼前的傅梧和周自恒站在一起,真是养眼,看着就无比舒心。坐在台下看他们唱歌的时候,曹瑶就有了要将其收入麾下的想法,向萧九思一打听,这两人平时风评还不错,尤其傅梧,人见人夸,人见人爱。因此,她更加迫不及待向两个人抛出橄榄枝。 曹瑶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们现在有没有兴趣参加艺术团?我可以给你们开个后门。” 傅梧没想到学姐这么直接,有点吃惊,先回头看了眼波澜不惊的周自恒,又看了眼朝他含笑点头的萧九思,才回话:“谢谢学姐的好意。我想问下,艺术团都有哪些啊?” 傅梧轻轻拍下周自恒的后背,又看了一眼周自恒,用眼神问他,我们要不要参加?我有点想,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从话剧《茶花女》到歌手大赛,傅梧越来越喜欢舞台,享受在舞台上绽放的时光,像一朵云尽情享受阳光的沐浴。这是除了周自恒,上大学以来他第二喜欢的。 “艺术团有好多队啊,比如刚刚提到的,你们的学长萧九思在主持人队,还有舞蹈队,器乐队等等,你们当然是加入合唱队最合适。”曹瑶体态婀娜,气质出尘,应该很会跳舞。 周自恒终于开口了:“傅梧,你加入呗。”他看得出傅梧对于舞台的热爱,也知道他适合艺术团。 “你不加入吗?”傅梧脱口而出,他想和周自恒同进退。 快要年底了,周自恒想多赚点钱,回去陪奶奶妹妹过个好年。如果加入校艺术团,估计各种演出,哪里还有时间兼职?所以周自恒不想加入。 但看到傅梧渴求的眼神,他又有点心软。 傅梧大概明白周自恒的难处,就对曹瑶说:“学姐,可以给我们时间考虑一下嘛?我们商量一下。” “当然可以,尽快回复。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谋划元旦晚会了,希望能在元旦晚会上看到你们的身影。” “没问题,我们这两天内给你答复。”傅梧笑起来,两只眼睛含着炯炯星光,特别招人喜欢,“如果不去合唱队,想去主持人队可以吗?” “你会主持?”曹瑶和萧九思同时问道。 “不会,但我想学主持。”傅梧没怎么主持过活动,但他演过话剧、唱过歌,现在想试试主持。要不是没学过舞蹈,他还想跳跳舞呢。既然有机会,又年轻,就该多尝试。 曹瑶没想到傅梧会提出这个要求,思索片刻才回答:“萧九思是主持人队队长,要是他愿意带你,我没意见。不过九思,你得想清楚,带一个空白新人,是很辛苦的,而且要确保以后的主持活动不能出问题。” 简直福从天降,砸得萧九思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愿意啊,当然可以。学姐,你放心,我的水平没问题,傅梧也OK的。既然他想加入,他肯定会下苦功夫。而且他加入了主持人队,也可以去唱歌的呀。” 曹瑶和萧九思离开后,傅梧和周自恒夜慢慢走到观众席坐下。台上一男一女正合唱《天下有情人》,“爱是一种不能说、只能尝的滋味……” 傅梧微微斜着身子,从背后看像是轻靠在周自恒身上。他问:“你真的不想加入学校艺术团吗?” “我不太有时间。”周自恒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况且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不喜欢在人前展示。 “我懂。”傅梧失望地点点头,“可是我一个人参加,又有点退缩。” 他们坐的位置离舞台不远,舞台上的灯光可以将傅梧的脸庞照个半亮。周自恒扭头瞧着傅梧清秀的侧颜,这一身西装穿在他身上可真好看啊,又风流又文雅,每次目光流转至此,都会勾得周自恒心噗噗跳,甚至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最近两人走得太近,他真怕某个时刻忍不住,直接动手动脚,那可就毁了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呵护的友谊。 周自恒拍了下傅梧的大腿,说:“你想做就去做,我肯定支持你。就算不能一起,我也会做好后勤保障,就像你参演《茶花女》。” “我确实想参加,我好喜欢在舞台上的感觉。”傅梧扭过头对周自恒灿烂一笑,见他一身白装,满满的禁欲风,有种想当场撕破他衬衫上纽扣的冲动,“既然这样,那我就带着你的祝福,加入学校艺术团。” 傅梧知道周自恒不喜欢参加各种学校组织,就不强求,反而在他的注目下,坦然向前走去。 傅梧眉目含喜,伸手小拇指,示意对方拉钩:“要是我有演出,你得来现场支持我。” “肯定,每一次演出我都在。”周自恒抬起左手,钩上傅梧的小拇指,指腹相碰若有两道电流交缠,达至心尖。 坐在他们后三排的伍柔,根本没心思听台上唱的情歌,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白一黑互相映衬的背影。从她这个角度看,那两个人的互动分明就是小情侣才会有的,他们什么时候公开啊? 第34章 包养 比赛结果出来,不出所料,周自恒和傅梧进入了一周后的歌手大赛决赛。也就意味着,这周内,他们必须每人创作一首原创歌曲。 在回宿舍的路上,周自恒和傅梧心情愉悦地讨论歌曲创作方向。 “自恒,你之前给我看的那几首,我觉得《风停在你的嘴边》①最好,你要不就唱这首。” 从前周自恒一个人在家练歌唱歌的时候,兴致来了,也会试着写歌词谱曲。这两天为复赛做准备的同时,两人已经讨论原创歌曲的创作。周自恒就挑了几首自己做的歌曲出来,傅梧听过后,心中暗暗叹服他的才华和品行低调,要是换了傅梧,肯定早就翘起骄傲的尾巴。 两人踏着月光而行,傅梧轻声哼起了那首歌:“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② 唱自己创作的歌给喜欢的人听,听喜欢的人唱自己创作的歌,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 等傅梧唱完,恬淡而笑的周自恒才回道:“可以啊。那你唱哪首?” 周自恒本来就是陪傅梧参加歌手大赛的,重要的是陪,而不是比赛。既然已经侥幸进了决赛,陪到最后一步,那决赛唱什么,对他来说不重要。更为重要的是傅梧能取得好名次,尽情享受舞台,或许可以借机找到他想做喜欢做的事,而不是被迫去学什么狗屁经济学。 周自恒的问题戳到傅梧的难处,他还没敲定呢。 “啊啊啊啊啊我歌词都没写完。我争取明晚零点前写完,你文采好,帮我改改。”在深沉稳重的周自恒面前,傅梧有时候容易暴露小孩子脾气,嘟着个嘴,奶萌奶萌的。 周自恒假装开玩笑似的,伸拳头过去,推了一下他的脸,故意装出不耐烦的口气:“没——问——题——” “噗……我吐血了。”顺着周自恒没有力度的拳头,傅梧往旁边踉跄数步,假装被一拳打得东倒西歪、口齿流血,又把红唇缩进嘴巴里,说:“这一拳头把我英俊潇洒的虎牙都打掉了。你必须帮我看歌词,作为补偿。” 两人走的这条路两边都是树木,有枝繁叶茂的,也有枯萎凋零的。路灯影绰其间,只能投下一层黄色的光晕,照得人也朦朦胧胧的。 穿着黑色西装的傅梧系着蓝色领结,典型的轻熟男,既有少年人的张扬不羁,又有成年人的成熟倜傥。无论是站着不说话,还是言笑晏晏,都比平日更具有诱惑力。 周自恒越看越不对劲,裆|部不受控制地渐渐支起帐篷,再多看两秒,可能会冲动地犯下牢底坐穿的错误。 他扭过头不看傅梧,疾走两步。 傅梧跟屁虫一样追上来问:“怎么啦?突然见鬼了似的跑。” 兄弟,你先别跟着,行不行,让我缓一缓,冷静冷静。 被傅梧黏着脱不得身,周自恒的裆|部越来越涨,他低头瞅一眼,突出一大块,已经很明显了,不能再往前走,一是硬着走路不方便,二是前面光亮,很容易被看出来。 毫不知情的傅梧撞了撞周自恒的肩膀,盯着他的脸,问:“怎么又停下来了,表情还这么古怪?便秘吗?” 要命!糟糕,更涨了!偏偏傅梧还把脸凑这么近。 周自恒站着不动,尽可能调整走路姿势让裆|部不明显,更是在深呼吸,让它在被人注意前尽快消停下去。百忙之中,他抽空回了句:“没有,我……从这个角度往上看,路灯被树枝遮着挺好看的。” 傅梧抬起头,只看到一盏忽明忽暗快要坏掉的路灯,和掉了一半叶子的树,显得这个地方带点诡异色彩。“这……哪里好看了?” 周自恒继续胡扯:“你再仔细看看,要善于发现身边的美,你仔细观察。”留点时间给我缓一缓。 傅梧不懂,但他听话。他双手抱胸,皱着眉头仰天看灯,企图从这盏破灯里看出诗意化的美学。为此,他还转着圈看,绕着周自恒转了一圈…… 周自恒内心:卧槽,好香,这香水有毒,还不消散!他穿这身太好看太诱惑了! 好不容易软了一点,又……又又涨了,更涨了……无语,大无语! * 刚回宿舍坐下,周自恒就收到了“遇见”酒吧老板胡崧发来的信息:“自恒,恭喜你啊,进决赛了!我看到你表演的视频了,特别棒!” 周自恒倒了杯热水,皱着眉头回复信息:“谢谢胡先生,不过您怎么会看到?” “我认识你们学校的学生啊。看到有人发朋友圈了。” “哦哦,谢谢胡先生。”周自恒故意强调这个称呼,是想让对方识趣,除了工作上的事,你平时不要联系我。 显然胡崧没有意识到这点,继续发来信息:“吉他先放在你那,你决赛完再还回来,我这边还有一把。” “谢谢您的好意,决赛我不用吉他。”周自恒不想再欠人情,而且胡崧的过于热情让他感到有点不舒服。 在周自恒看来,胡崧和他只是老板下属的关系。对于他的大学生活乃至隐私,胡崧都无权过问。 胡崧又发来可爱的表情包,周自恒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去酒吧上班,周自恒把吉他背了过去,说只借一天就只借一天。 唱完歌,正常领钱后,胡崧依旧是一脸笑容:“决赛准备唱什么歌?” “没想好。”周自恒不想对胡崧透露什么。 “到时候我去现场看你比赛,给你捧场。”胡崧看起来倒没有恶意,但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周自恒连忙拒绝:“不必了。” “就知道你会拒绝。”胡崧笑了笑,“你很有才华,但又低调内敛,是个好孩子。上回和你合唱的那个男生,不会是你对象吧?” 周自恒也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不是,是我舍友。”怎么现场看合唱或视频看的人都觉得我们两个人是一对?可惜傅梧是直男啊! 胡崧见周自恒没有明显抗拒“男生是你对象”这句话,就觉得周自恒也许是同类,心里多了一成把握。 “今天我送你回去吧。” 为什么?今天天气好着呢,又没下雨。 “我有点事和你说。” 周自恒愣了半晌,觉得很奇怪:“是我工作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您可以现在直说,我可以改。” “不是。”胡崧哈了口气,“你不用紧张,你工作很好。我希望你一直干下去。就是有点私事和你说,你跟过来。” 不容拒绝,怎么说胡崧也是老板,不能完全不给对方面子。胡崧走在前面,周自恒只好跟着他上了车。 胡崧启动车子,笑着看了眼车内后视镜里的周自恒,说:“今天没下雨,不用半小时就能到。” “胡先生,您到底有什么事?您说吧,不然我坐车也不安心。” 胡崧沉默不语,开了一段距离,才说:“你旁边有三个礼物盒,白色那个里面是一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你先用着。绿色的里面是一块劳力士手表,我看你昨天唱歌穿一身白色西服,要是戴这样一块高档的手表肯定很加分……” 这款最新的苹果手机好几千,那块手表更不用说,数万元,对周自恒来说都是天价。胡崧这是做什么?明显另有所图。 周自恒无比震惊,一双眼瞪着胡崧:“胡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崧没有回答周自恒的问题,接着说:“大一点的盒子里面是一款颈椎按摩器,你可以拿回去给家里的老人。” 上大学以来,周自恒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家庭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胡崧他家里有位年迈的奶奶。 他内心忐忑,怦怦地跳。从来没遇到泼天富贵突然砸来的好运,没有任何喜悦,只是不安惶恐,这令他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不过他向来镇定,坐在车椅上,没有多看礼物一眼,也没有表现出焦躁,而是用厉鹰般的眼神盯着车内后视镜里的胡崧,又问了一遍:“胡先生,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崧故作轻松一笑:“我这个人呢,很爱交朋友。我觉得和你很合得来,就送你这些礼物,没有别的意思。” 无功不受禄,周自恒才不相信这些鬼话。“胡先生,谢谢您看得起我。交朋友可以,这些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请您靠边停车,我要立刻下车。” 强烈的自尊心让周自恒感受到严重的侮|辱,胡崧这是在用金钱践踏他的尊严。 胡崧又露出他惯有的和善笑容:“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就是送你点礼物而已。” 这是一点礼物吗?鬼信。 “你是不是很缺钱?我没见哪个大学生像你这样拼命挣钱。” 周自恒保持高度的警惕,随时准备奋起跳车:“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您费心。” 胡崧长长舒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我可以现在给你转十万。” “什么?你……你什么意思?”周自恒一时没反应过来。 胡崧把车靠边停下,锁住了车门,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可以在你学校附近买一套房给你住,每个月给你十万的生活费。” 周自恒怔怔片刻,恍然大悟:“你……你……你的意思是你想……” “对,包养你。”胡崧扭过头,看着俊朗的周自恒。 “滚吧,你他妈的!”周自恒按了锁把,却发现开不了门,“快开门!草!神经病!” “自恒,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胡崧早料到这个场景,试图拿手来抚慰周自恒,被周自恒打了回去。 “在我动手打人前,你最好给我开门。”周自恒怒火熊熊燃烧,气得要立马揍胡崧,简直离谱,怎么会碰到这种人,太恶心了。 胡崧不怕周自恒真动手打他,还把身子往后凑,看着周自恒说:“你是个冷静的人,我们可以再谈谈条件。” “谈你妈的谈!别碰我!你给我滚!” “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一些,但我保养还不错的,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和我在一起,你的一切费用我都可以出,你不用再兼职,好好享受生活就行。我做受,你做攻,意思就是你干我,不算玷污你。平时你想要什么电子产品高档货,我都可以给你买。我是真的喜欢你!自恒,你考虑考虑。” 周自恒眼睛里满是愤怒,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仗着自己有钱就这么羞|辱人!我是缺钱,但我不至于为了钱出卖自己!”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现在口你一次,给你一万,你又爽又……” 周自恒忍无可忍,一拳过去,打得胡崧晕头转向,然后越过他开了门锁,冲了出去。 胡崧揉了揉吃痛的下颔,追出来喊道:“自恒,你考虑考虑,我等你回话。你要是嫌钱少,我可以再加。” “去死吧你!”周自恒拿出手机,拉黑了胡崧。 ①②“风停在你的嘴边”“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都出自北岛的诗。 第35章 骚扰 周自恒愤愤不平地跑了一段路,狠狠地将从车上带下来的气味散发干净。 这世上怎么什么事都有啊?他只想本本分分地赚点钱,能好好读完大学,让妹妹和奶奶生活得好一些,怎么就碰上这么糟心的事? 他心志坚定,绝不可能就范于这种事。 明月当空,繁星数点,四周悄悄,偶有汽车驶过。周自恒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从前痛苦绝望的时候,尤其是父母双双过世后不久,他甚至想过自杀,青春期也常常爆捶树木墙壁等,意图发泄内心的苦闷。如今他长大了成熟了,那些自|虐的行为自然不会再做,不禁憋得义愤填膺。 周自恒无奈地长吐一口气,但觉天地间仿佛就他一个人在落寞地行走,正是“知音少,弦断有谁知?” 碰到这种事情,不敢对人言,不能对人言。如果……如果傅梧是他对象该多好,他可以抱抱他,从他身上汲取快乐的源泉和成长的勇气。 可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 沉默了许久,手机响了一声,是傅梧发来消息。 “自恒,自恒,快回来,快回来!我的歌词写完啦!”接着,傅又发来了完整版的歌词,还配了一个兴奋的表情包。 周自恒扫了一眼,不同于往日看到信息的雀跃,此时他心情波澜无惊,不太想回复,脑子里还是刚才胡崧伪善的面孔和不堪入耳的言语。 他关了手机,继续在路边徘徊,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酒吧的工作肯定丢了,还得再找一份兼职,这倒不难。更怕的是,如果胡崧去学校找他麻烦,把他要出钱包……包养周自恒的事情抖出来,周自恒该怎么处理? 胡崧还说要去歌手大赛决赛现场,如果他那天捣乱,岂不耽误傅梧比赛? 周自恒捋了捋,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为了保证傅梧不受影响,他认为自己还是不参加歌手大赛决赛,弃权比较稳妥。 思量既定,周自恒才走到公交车站,坐车回学校。心情郁闷的他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外面景物一晃而过,有种“人生过于艰难”的感慨。 直到下车,周自恒才再次打开手机,发现傅梧已经“拍了拍”他五次。 此时,他心情稍微平缓,也“拍了拍”傅梧,发现屏幕上显示: 我拍了拍“梧”并夸他是个大帅哥。 周自恒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人还真自恋,又回复:“快到宿舍了,回来和你说。” 梧:“拿捏了JPG。” 没多久,周自恒就到了,他调整面部表情,不想露馅。他将校园卡放在立雪一号楼314宿舍门上,“滴”地一声,门开了,笑容可掬的傅梧闯入眼帘。 看到他的那一刻,周自恒的精神为之一振,就像一个在沙漠踽踽独行多日的人,终于看到一眼甘泉。 “我写的歌词,你看了没?怎么样?我最得意这一句‘路途虽远,魔障虽多,终有到达之日’。”傅梧春风满意,看到周自恒就忍不住唧唧呱呱,满腔热情地等待他的夸奖,就像幼儿园小朋友考了一百分,回家欢天喜地地告诉爸妈。 风流清俊的傅梧这般活泼明亮,好似森林里奔腾的一只精灵鹿,又好似天边最璀璨的一颗明星,令周自恒心旌摇曳,一扫被胡崧恶心到的烦闷之情。 能在这种时候,看到心上人的明朗笑容,就算不能抱抱他,不能对他敞开心扉地讲这件事,也足够治愈了。 周自恒稍微提起精神,笑了笑:“挺好的,整首都很青春活力,我也看中你说的那一句。不过我觉得标题可能得改下,就叫《梦想》,有点普通。” “我也觉得,但我想不出来。你帮我想想。”傅梧眨着一双大眼睛,一股机灵劲和快活劲。 “嗯,我想想。” 周自恒回到床位,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出来后,傅梧又凑了过来,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周自恒不得已临时扯谎。 “哦哦。看你好像不太高兴?”傅梧摇头晃脑,像一只乖巧撒娇的小狗。虽然周自恒还是和他正常交流,不比上回冷战,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周自恒好像心情有点失落,大概是眼神不同于往日。 确实,刚发生的那件事压在心里,像乌云似的,积压不散。周自恒疲倦地笑了笑,揉着傅梧柔顺的头发,说:“有吗?没有啊。我……可能有点累。” “你要是有什么心里的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嘛。”傅梧拍了下周自恒的肩膀,以为他是工作时间久觉得辛苦,“兼职太累的话,其实可以不去啊,我的生活费管够,我可以分你一些。” 哈?周自恒噗嗤一笑,赶走一个要包养他的人,又来一个。但怎么听怎么看,都觉得傅梧的心是善良的。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有点累而已。” “好哦,那你好好休息,我们还要一起参加歌手大赛的决赛呢。”傅梧笑得眯起了眼,还伸出拳头,和周自恒击拳为誓。 这个晚上,周自恒睡得很浅。次日一早醒来,就看到好几条短信,都是胡崧发来的。 凌晨01:05。“自恒,请原谅我昨天的莽撞,真的很抱歉,我郑重地向你道歉。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很久了。从你在奶茶店兼职,我在那里买了第一杯奶茶起,我就喜欢上你。起初我只是自己买杯奶茶,在奶茶店静静地看着你工作。后来我才决定请你去我的酒吧工作。” 凌晨01:07。“我知道我年纪大,配不上你,所以才会想说包养你。没有恶意,只是想对你好。我错了。以后哪怕只是让我对你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不碰你,不和你做任何亲密举动,只要让我经常看见你就行。求你别拉黑我,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就算你拉黑我微信、手机号,我总还是可以联系到你的。还来酒吧上班,好不好?” 凌晨01:30。“自恒,你睡了吗?我睡不着,我好想你。” 凌晨02:19。“自恒,我好想抱抱你,让我抱一次你,好不好?我可以出钱,我不是要用钱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抱抱你。” 凌晨03:05。“自恒,我好想你,好想你,想到发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心动的感觉,是你让我心动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这几条短信明目张胆,言辞露骨,像一根根刺扎进周自恒的心里。他一下子又想起昨天在车里,胡崧过分的言行举止。怒从心上起,周自恒恨不得打爆对方的头,这时候舍友都还在睡梦中,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回复:“以后互不打扰,谢谢。” 然后将胡崧的这个新手机号拉黑了。 起床后,他尽可能不去想这件事,一如既往地刷牙洗脸。尽管天气寒冷,他还是去打了一个小时的篮球,保持运动的好习惯,再吃早餐,顺带给傅梧带了一份早餐。 傅梧提过,他已经吃腻了老婆饼,周自恒只好暂时把寄托他私心的老婆饼换下来,改成形状有点像爱心的煎蛋。 冲了个澡,周自恒坐在座位上,拿出纸笔,开始思考傅梧的歌,应该取什么名字好呢?写了诸如《飞往想去的地方》《浮生有梦》等等或直白或委婉的标题。 忽然记起和傅梧睡一床第二天起来,外面晨光明亮,漫天云霞如绣,仿佛预示着大学生活的种种美好将要接踵而至,便多写了一个标题《晨光辉煌》。 傅梧醒来后,缩在暖和的被窝里,翻身看见周自恒已经坐在下面,瞬间神志清醒起来,麻溜地下床,跑到他面前,问:“你在做什么呢?又在背书啊?” 看傅梧只穿了薄薄的睡衣,周自恒提醒道:“天冷,你穿好衣服,别冻着了。我在想你那首歌的标题。” 傅梧拿起周自恒写了数个标题的纸张,看了看,激动地说:“我喜欢《晨光辉煌》,很符合追求梦想的那种意境。自恒,你好聪明啊。” “先穿件棉袄,别冻着。”周自恒扭过身,从1号床位拿来棉袄,让傅梧穿上。“我也比较喜欢《晨光辉煌》。这样的话,歌词里需要改几句,和标题前后呼应。” “好,我先改。”傅梧赞同地点点头,又挑了挑眉,红晕上颊,“改完,请周老师再帮我润色润色。” 周自恒欣然答应。他决定不参加歌手大赛决赛,但一定把傅梧这尊佛送到西天。 这时候,周自恒的手机来电话了,是陌生电话。他接了起来,对方说:“自恒,是我,你先别挂电话……” 是死缠烂打的胡崧。他知道周自恒是学生,不敢大张旗鼓地还击,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 周自恒一听出他的声音,心里就起了一阵细细麻麻的恶心,就像密集恐惧症看到成千上万的黑色小蚂蚁在路上爬,二话不说挂断电话。 傅梧见周自恒表情从轻松迅速变成不耐烦,甚至厌恶,忍不住问:“谁的电话啊?” “呃,骚|扰电话。” 傅梧洗漱去了。胡崧又打了电话进来,周自恒想了想,与其这么被他无下限地骚|扰下去,那就听他说说看,义正言辞地拒绝,让他彻底死心。 周自恒拿着手机走出宿舍,按了接听。 胡崧说:“自恒,你别挂电话。” “你还想说什么?”周自恒不耐烦地问。 “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不说那样的话,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你今天还来酒吧唱歌,行不行?” 周自恒斩钉截铁地说:“不去,以后别来烦我!就当不认识!” 第36章 反击 傅梧刷完牙,正在用洗面奶洗脸,看见打完电话回来的周自恒皱着眉头,像是不太高兴,就问:“又是骚|扰电话吗?” “嗯。”周自恒在想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胡崧这个麻烦精。 毕竟他就像个定时炸弹,放在那,十分危险。 脸上满是泡沫后,傅梧用剃须刀小心翼翼地刮胡子,说:“现在信息泄露太严重了,那些无聊的推销广告动不动就打进来。” “今天我们把你的歌词定下来吧。”周自恒想早点帮傅梧把歌词曲子定下来,再告诉他自己不参赛的事,给他个缓冲,不然临时告诉,会影响他发挥。 傅梧的眼睛亮晶晶,闪烁出钻石般的晶光:“好啊。等我吃完早餐,我们就再商量商量。” 没等吃完早餐,傅梧就搬了张椅子坐在周自恒旁边,请他帮忙改词。傅梧吃着煎蛋,说:“你先唱一遍你的那首原创歌曲《风停在你的嘴边》,我们一起找找感觉。” 周自恒心想,没机会在舞台上唱了,那就现在完整地唱一遍也好。 他打开电脑,播放背景音乐,不太敢直视傅梧的眼睛,就闭起了眼睛,唱了起来: “海水澹澹潮汐,如你的呼吸。眺望朦胧远方,不见踪迹,可知,你是我孤灯欲绝的苦思,是我卷帘望月的希冀。每个眼神都看向你,每个脚步都走向你,字字句句不敢提。今生不过梦一场,昏昏昧昧,痴痴迷迷,唯有你,是这灰色梦中的唯一色彩。 海风习习,星光依稀,多少次,我想触碰又缩回手,任由你走过我的身边;多少回,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风停在你的嘴边,你停在我的心尖。” 歌声缱绻,情意绵绵,直让人想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唱毕,傅梧拍手叫好,笑着说:“唱得我都想去海边了。今天下午晚上要上课,明天白天谱曲,明天晚上我们去海边走走,怎么样?” 浔安大学的美景之一就是校门口的大海,想看海很方便,过个马路就到了。周自恒点点头:“可以。我们争取这两天就把你要唱的歌定下来。” 宿舍寂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而都低下头去,开始冥思苦想,偶尔交流。 傅梧坐不住,一会儿站起来踱步,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翻看下手机,实际改词还得看周自恒。 近两个小时过去,才把《晨光辉煌》的歌词暂且定了下来: “也许还彷徨昏暗路上,也许还迷失前进方向,人生总是渺渺茫茫,青春无需妄自菲薄,年少当有风采别样。勇敢拼,向前冲,透过云层,晨光总会到达,指引辉煌明朗。 不要惧怕世俗目光,不要惭愧闲碎流言,心之所向,步履前往。万箭齐发,亦有盔甲抵挡。路途虽远,魔障虽多,终有到达之日,将望见晨光辉煌,云霞璀璨。喔,心中的晨光就在眼前,是你给予我追寻的勇气。” 傅梧大声朗读了一遍,又依着之前初稿设定的调子唱了一遍,果然丝滑许多,意境也出来了,分明是个苦苦上下求索之人的形象,因此十分满意。 “你唱的是爱情,我唱的是梦想。”傅梧若有所思地说。 这两者都是大学生最渴望的,爱情让人闪闪发光,梦想催人砥砺前行。 周自恒说:“估计唱爱情的人很多,唱梦想的少,我相信你可以冲进前三。” 傅梧伸出拳头,和周自恒对击一回,挑了挑眉说:“我们一起进前三。” 周自恒勉强一笑,哑然无声,此情此景,要怎么开口说出退赛的事情呢?怎么说都会让傅梧大大失望,到时候没准又要闹别扭。 第二天晚上,两人约好来海边散步。 海风呼喇喇,刮得人双颊生疼。傅梧戴上棉袄袄子,捂着脸说:“我们好蠢啊,这么冷,来海边喝西北风。” 周自恒的头发都被吹了起来,说:“过来走走也好。每天闷在学校里不透气。” 傅梧厚颜无耻地往他身上挤了挤,又把一双冰凉的手放在他的帽子底下,说:“这儿可真暖和。” 周自恒没有将棉袄上的帽子戴起来,帽子贴着衣服的那一块很暖和,傅梧很受用。 虽然天冷,海边还是有不少人,卖红薯关东煮等小吃的,还有唱歌的。 两人买了热乎乎的关东煮,坐在海边吃,有说有笑。 上一回两人这样肩并肩地坐在海边是和好的时候,所以海对于他们来说,有点奇妙的缘分,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是喜欢海的。 周自恒觉得自己退赛,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辜负了傅梧,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神,就望着深邃的大海,说:“傅梧,歌手大赛,我不准备参加了。” “啊?你说什么?”傅梧大吃一惊,嘴里咬到一半的丸子都掉了出来,蹙起眉头看周自恒问,“为什么?不是都定下来了嘛。” 辛苦这么久,走到最后一步,怎么能放弃呢?一路走来,要是没有周自恒的陪伴,傅梧走不到决赛,可以说周自恒是他的精神支柱。他认为周自恒一定糊涂了,竟然会说这样不靠谱的话。 周自恒转头看着傅梧说:“我考虑清楚了,实在没办法继续参加决赛。” 以往傅梧觉得周自恒身上有秘密,周自恒不愿说到底,傅梧为表尊重,也不刨根问底,但这回不一样,他没法继续镇定,接着问:“为什么?你最近很忙吗?要是缺钱,我可以先借给你,你陪我一起参加决赛嘛。” 情绪激动之下,傅梧也不觉得冷了,灰色帽子半落了下来。周自恒见他这般着急模样,很想答应他。但是万一决赛那天,胡崧来找麻烦,给自己难堪也就算了,傅梧也会受影响。 所以他还是忍痛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你又不肯说。”傅梧忍不住了,明明说好一起走完决赛,现在又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终止,这算什么?背信弃义?始乱终弃?无情无义? “你好好准备,我会一直支持你。”周自恒抓着傅梧的手臂,企图让他冷静些。 “我不要!”傅梧现在非常特别尤其生气,站了起来,垂头瞪着周自恒,“到底什么理由?你说啊?是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不要像现在这样打哑谜。真的很烦这种!你又不肯说,你让我怎么想?” “傅梧,你先别激动。”周自恒也站了起来,手放在傅梧肩上,被他耸开了。 “还是不肯说是吧?行,你就没把我当好朋友!什么话都不肯和我说。”傅梧无话可说,本来高高兴兴出来海边散步,结果周自恒给了他惊天霹雳,雷得他里嫩外焦,实在太过分了,更可气的是连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周自恒知道不解释完整,确实很难让人接受,傅梧生气在情理之中,先让他冷静冷静吧。等他心情好点,再督促他好好练习歌曲。 于是,他没追傅梧,而是又坐了回去,思绪飘飘然。其实他心里头也有点委屈,前段时间,两人冷战那么久,好不容易和好,形影不离了一段时间,结果自己这边又闹出幺蛾子,生活真是操|蛋! 渐渐有脚步声靠近,周自恒以为是傅梧回来了,满心期待地转过头,居然是罪不可赦的胡崧! 他警惕地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我……我想见见你。”胡崧这两天晚上都来浔安大学门口的这片海,就是为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周自恒,没想到今晚真给他碰着了,也许真就两个人有一段缘分。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王八蛋,周自恒根本不会再和傅梧吵架,越看他那副欠揍的样子,周自恒越有气,破口大骂:“你有病吧?” “是,我是有病,相思病啊,我每天每时每刻脑子都在想你。”胡崧口不择言,走近两步,“求求你,回酒吧上班,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周自恒没有因为胡崧的逼近而退步,而是捏紧了拳头,说:“你再走近,试试?老子一拳打爆你的头!妈的!你变|态,就去找那些变|态的人,别来招惹我!” “我就只……”胡崧扑了过来,想要抱一抱周自恒。 周自恒力气大,一拳抡过去,将他打倒在地,然后把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就算被打,胡崧还不停地胡说八道:“反正你现在单身,我就包养你一段时间。你有对象了,我就放了你。” 说着,他还上手来摸周自恒,死也占周自恒便宜。 周自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踢了他两脚,跑开了,谁知胡崧又缠了上来,简直就像只丑恶的癞□□。 周自恒准备再出手,傅梧风一般跑了过来,不论是非地给了胡崧一拳,凶狠地大声问:“你谁啊?” 傅梧虽然生周自恒的气,更气周自恒居然没追他。他没一口气走回宿舍,而是站在天桥上,远眺着静坐在海边的周自恒。看到有人靠近周自恒,好像说了几句话,两人就扭打在一起,他立马跑下天桥,过来助周自恒一臂之力。 管它怎么回事呢,先站在自己喜欢的人一边。 “自恒,他谁啊?你们怎么突然打架了?”傅梧随时准备对面前的老丑男人出拳,得护着周自恒。 “一个变|态,别理他,我们回去!”周自恒瞪了胡崧一眼,“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报警!” 大概是寂寞太久了,铁树开花,胡崧仍不死心,高声喊:“自恒,我是真心的!给我个……” 周自恒气得咬牙切齿,冲上来掐着他脖子,说:“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老子掐死你!我劝你珍惜生命!我再郑重地告诉你最后一次,我不可能答应你!” 平日周自恒虽然高冷,但绝不是那种粗暴的人,做事有礼有节,所以胡崧才敢得寸进尺,纠缠不休。就算刚才周自恒对他拳打脚踢,也没有痛到难以承受。 但这一回从周自恒眼神和手劲里,胡崧感觉到,不能再惹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吓得不敢吱声,顿时浑身没了力气。 周自恒拉着傅梧离开了海滩。 第37章 身世 到了这个份上,周自恒不坦白交代也不行了。 两人从海边一路快走回学校,没有回宿舍,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向田径场,那里宽敞人少,适合敞开心扉地聊一聊。 傅梧没有问任何问题,他刚才隐约听见“包|养”这两个字,简直不可思议,等着周自恒主动坦白。要是这回他还遮遮掩掩,傅梧觉得也该给他两拳,让他清醒清醒。 两人在田径场边上的台阶上坐下,周自恒说:“那个人是我之前工作的酒吧的老板。” “你还在酒吧工作过?”傅梧不可置信地瞧着周自恒,好家伙,每天给你发信息,看似亲密无间,你却连自己的行踪都没有告诉。 周自恒准备坦诚相待,就点点头,虚空地望着田径场上零星的几个跑步人,慢慢地说:“前段时间,我辞了奶茶店的工作,在酒吧驻唱。那个人是酒吧老板,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这种事我也没想到。” 说得不清不楚,但傅梧又不好意思直接捅破,就小心翼翼地说:“我只听到一点点,不知道来龙去脉,你说完整点。都这样了,我们俩这么好的朋友关系,还有什么不可说的,难道我还会告诉别人嘛?” 周自恒皮笑肉不笑:“傅梧,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你要是愿意听的话,我告诉你。” 傅梧早就想听周自恒对自己彻底打开心扉,可惜周自恒总是三缄其口,藏得很深,这回周自恒终于愿意主动提起,他当然郑重地点点头:“你说,我听。” 只要你愿意说,我永远都陪在旁边倾听。 周自恒出生在一个富裕殷实的家庭,和傅梧一样,从小金枝玉叶般地养着,是少爷脾气。跆拳道、钢琴等这些兴趣班都上过,因为长得端正英俊,学习成绩又拔尖,小小年纪就被他们那一片人称为“周少”。 可以想象,他的儿童时代是滋润且风光的。哪个家长不羡慕他父母,能养出这么一个机灵可爱的娃?哪个娃不羡慕他要什么吃的就有什么吃的,要什么玩具就有什么玩具,还讨大人同伴喜欢? 顺风顺水的他很少遇到不开心的事,直到十二岁那年。 母亲出|轨被父亲抓个现行,从此幸福的家庭陷入了昏天黑地。打打骂骂是稀松平常之事,动不动就摔东西砸东西。周自恒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眼瞅如胶似漆的父母突然就反目成仇,每天要么冷战要么就吵架,每一天安生日子。 看够了,他甚至偶尔气得蹦出一句:“爸、妈,你们离婚吧。整天吵,烦不烦?” 但是父亲特别爱母亲,不肯离婚。母亲也因为舍不得一双儿女,不想离婚,两人就这么耗着。 后来,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周自恒知道,母亲有外遇了。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气哭了,还和邻居对骂。 跑回家,当着父母的面质问母亲。那时候母亲早就和那个男人断了联系,她哭着承认错误,说自己只是一时激动才犯了错,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会做错事。 小小年纪的周自恒听到母亲承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母亲的鼻子骂她,说她不配当自己的母亲。 后来周自恒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心如刀绞,如果他没有那么执拗地质问斥责母亲,母亲是不是就不会羞愧地跳楼自杀? 当天晚上母亲不堪重负,从高楼跳下。父亲其实一直还爱着母亲,在母亲跳下的那一刻,为了拉住她,扑了上去,反而被一起带了下去。 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周自恒就站在楼顶,亲眼看着父母坠下高楼,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绚丽红色的死亡之花。 救护车的声音滴嘟响起,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也掉了下去,跟随爸妈一起去了。 从此,周自恒最怕楼顶,最恨背叛。 整整四天,周自恒没有合眼睡觉。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妈妈跳楼前哭喊着说“恒恒,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盈盈,对不起你爸爸”,紧接着便是满地的鲜血,和人群的惊吓声,让人不得安眠。 父母去后,周自恒的生活一落千丈。叔叔不爱,阿姨不疼,要不是还有个年迈的奶奶,他和妹妹根本没法继续活下来。 周自恒开始变得阴沉寡言,可以一整天不和人交流,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里全是鲜血,是爸爸妈妈哭泣嚎叫的画面。 多少个被吓醒的夜晚,他只能缩在床上一角默默流泪,想念爸爸的谆谆教导和妈妈的温暖怀抱,想念从前一家人围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吃饭的温馨氛围。 多少回早晨有气无力地起来,他简直恨不能了结自己的性命。一个人突然没有父母,没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变得无依无靠,就像行尸走肉,整天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好像随时会死掉。 幸好他还有个妹妹周采盈。听到八岁妹妹的哭声,他知道,他必须重拾勇气坚持活下去,看到奶奶打起精神在家里忙前忙后,他生出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那年他才初一。因为家庭重大变故,成绩也是一落千丈,又恰逢青春发育期,性格孤僻怪异,不与人言,对谁都带了点敌意,老师的话就当放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完完全全沉浸在音乐世界和文学世界中。 听歌看小说在某种程度上拯救了他,让他稍微有个栖身之所。 混混沌沌过了一年后,到了初二,他幡然醒悟,不能一直沉沦下去。他得奋斗,他得摆脱这种萎靡不振的生活,不只是他,还有妹妹,也要走出这个鬼地方,摆脱阴影魔障的纠缠。 有了这个念头,他发愤图强,考上重点高中。别人都说他高冷,只是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苦。 父母仓促离世,确实留了一些钱,但办丧礼就花了好大一笔,妹妹十岁那年又做了一个手术,钱花得七七八八了。上高中后,周自恒不得不开始勤工俭学,得了空就去肯德基麦当劳等便利店打零散工,寒暑假没一天闲着,饶是这样,他的成绩还是在学校稳居前茅。 比起没钱的生活,他更怕孤独。可偏偏孤独成瘾,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内心。对于家庭变故,他始终深藏于心。他习惯了将所有不好的情绪自我消化,也习惯了独来独往,直到遇见傅梧。 傅梧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生命。 这束光不是多么强烈刺眼,一下子可以刺穿黑暗;而是柔和的,一点一点慢慢渗透进他的生命,照拂他荒芜的心田,让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得到滋养,重新长出娇花嫩草。 周自恒没想到多年后,竟然会对别人讲完自己的故事,还是以平淡的口吻。他以为想起这件事,自己依旧会情绪激动、义愤填膺,可真正娓娓道来时,竟是风轻云淡,原来已经过去六年了! 但对于起初的痛苦和后来的挣扎,依旧记得刻骨铭心。这六年不可不谓艰辛! 他大概是真的无可救药一塌糊涂不可挽回地爱上傅梧,才会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夜晚,没有喝醉没有吃错药,不留余地地和盘托出。 傅梧沉默了很久,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词,宽慰周自恒?太晚了,他没在周自恒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现在安不安慰已经不足道。 唯有能做的,就是挪挪屁|股,靠他更近些,将手搭上他的肩,轻轻拍一拍,颤着声慢吞吞地说:“还好都熬过来了。” 周自恒这才发现眼角微微湿润,手掌些微颤抖。他抬起手,擦了擦泪水,接着说:“因为穷,胡崧开了高价让我去酒吧工作,我去了,但我没想到他对我有那种非分之想,所以我现在不去酒吧。他就来找我,威逼利诱,是不是很荒唐?” 说完家事,周自恒才把话题转回胡崧事件上来。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对傅梧吐露心扉,也许直到毕业都不会。 傅梧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胡崧事件,周自恒的家庭故事更让他动容,他还想听周自恒讲讲读初中高中的事情,企图靠他更近一些,哪怕没能陪他熬过那些艰难时光,也想走近他的旧时光。 见傅梧不言语,不晓得他作何想,周自恒眉毛一轩,站了起来,沿着台阶边缘慢慢走,像是要把每一步都踏实踏稳,不能出差错。 “穷且益坚,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不为五斗米折腰。生活对我的考验真是严峻啊,不过这么多年熬过来了,大学四年不算什么。” “是因为这个,你才要退赛的吗?”傅梧跟在周自恒后面,亦步亦趋,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你怕那个人来捣乱?” 周自恒停下脚步,不声不响地默认了。 “还是参加吧,自恒,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参加。他要是来,我们就一起揍他,打到他不敢说话为止。这件事你又没有错,干嘛为了他放弃比赛机会呢?” 周自恒一动不动,听见傅梧这般热情地招呼出主意,他有些动摇了。 傅梧走到他面前,站在下面一个台阶,扬起头看他的脸:“参加吧,我们一起参加,可以吗?” 周自恒心软了,他想要抓住这束光,这束给他灰色生命带来亮色的光。 第38章 决赛 随后几天,风平浪静。 周自恒找了一份写文案的兼职工作,不用露脸,甚至不用出门,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好对方需要的材料就行。除此之外,他还有份一周三次的家教工作。 如此一来,他呆在宿舍和傅梧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了,但凡傅梧出现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周自恒。 胡崧不出现捣乱,两人就绝口不提那件事。虽然如今两人对彼此的心事了解得更多,更明白谅解对方的处境和心思,但另一方面,他们都觉得经过“男性意图包|养男性”的事,对方却没有提性取向,说明对方肯定是直男。 于是乎,他们以知己惺惺相惜的方式陪伴彼此。 决赛那天,周自恒先站上舞台,依旧是一身白色的西装,黑色领结,文质彬彬,玉树临风,如朗月入怀。但凡目光看向舞台,都会被他翩翩公子的气质所吸引,哪怕他不唱歌,只是站在那,都让人愿意看一整天。 “多少回,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风停在你的嘴边,你停在我的心尖……” 眼前满座,虽无傅梧,周自恒唱歌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和傅梧的种种,从开学第一天的相遇,到同睡一张床,到陪他长跑五千米,到海边诉说心事,到图书馆共同学习,到同登舞台唱歌……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有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这都是上大学前,周自恒不曾料到的。他曾以为他的大学会和初中高中一样,灰败无光,寂寥草草。 有人说,大学一定要谈一场甜甜蜜蜜的恋爱。对于gay来说,想找一个合适真心的人多么不容易啊,喜欢了却不敢说,不能在一起,笑着闹着陪伴这一路,四年的青春风光便是无限好。 周自恒之后,紧接着就是傅梧。 周自恒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傅梧大大方方地走到舞台中央,看到台下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似乎都在等待一场比上一场更加震撼人心的表演。 他开始紧张起来,心脏怦怦跳动。 炽热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肤白胜雪,一张俊脸在耀眼的光芒下清冷绝伦,脖子修长,喉结也分外突出,握着话筒的手指骨节分明,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可以看到他是个当之无愧名副其实的帅哥。 今天唱的是关于梦想的歌曲,傅梧没穿先前那身黑色西装,而是换了一套米色连体装,腰间系了一条暗红色的细皮带,整个人挺拔飘逸,如芝兰玉树。 背景音乐缓慢响起,他闭上眼,到了节点才睁眼唱第一句。 台下坐的绝大多数都是大学生,有迷茫的大一新生,有不知所求的大二学生,也有努力保研考研的大三学生,还有千辛万苦找到工作甚至四面碰壁的大四学长学姐,有的人或许明白自己的人生方向在哪,也有的人还在寻找梦想,或多或少,总有些对于人生这个大难题的困惑。 “高中苦点累点没关系,到了大学就轻松了。”可现在发现,到了大学,直面人生,更加不容易。 所以听傅梧唱这首歌,观众心里不免都有些感触,泪水掌声齐发,铺天盖地而来。 傅梧听到尖叫声,感受到台下人热烈的反应,心中一荡,连日来的辛苦付出有了回报,此时此刻成就感荣誉感满满,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舞台,他享受舞台,他希望可以一直在舞台上待着。 “路途虽远,魔障虽多,终有到达之日,将望见晨光辉煌,云霞璀璨。喔,心中的晨光就在眼前,是你给予我追寻的勇气……” 对傅梧来说,心中的晨光是梦想,也是周自恒。没有周自恒,他也许一开始就不会报名歌手大赛,更不会走到决赛这一天,可以站在舞台酣畅淋漓。 不负众望,周自恒拿了亚军,傅梧拿了季军,冠军是艺术学院的一位大二学姐。人文学院一下出了两个前三名选手,这可成了浔安大学的热点话题之一。 紧接着学校宣传部就派来记者采访周自恒和傅梧。很显然,这对舍友帅哥直接抢了冠军的风头。 记者问:“请问此时此刻你们两位的心情如何?” 各种手机相机对着傅梧和周自恒,倒像明星接受采访似的。傅梧捧着鲜花,朝周自恒摆出一副苦瓜脸,插科打诨道:“很可惜,居然落后我舍友一名。” 周自恒宠溺地看了眼傅梧,将亚军的证书奖杯递了过去:“和你换一下。” 傅梧开心地撇撇头,像是看不起周自恒的礼让似的。 记者问:“听说你们俩是舍友,请问你们两位是一起报名歌手大赛的吗?是怎么报名的呢?另外两位舍友怎么没报名?” 周自恒冷着一张脸:……我能告诉你我和傅梧报名是因为他喝醉了,撒泼耍赖,我是被逼上梁山的吗?问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我看你闲的蛋疼! 傅梧得体地笑了笑,即兴编了一段:“是这样的,我们两个人从图书馆回来,路过宣传栏,看到关于歌手大赛的海报,就一起用手机扫码报了名。另外两位舍友不太擅长唱歌,就没来。” 周自恒吃惊地看着傅梧:张口就来? 记者含蓄地抿嘴笑着问:“你们两位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吗?” “对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人文学院的学生都爱去图书馆看书。”傅梧脸不红心不跳,撒谎完全不用打腹稿。 周自恒再次震惊:这位兄台,敢问你的《中国文学史》看到哪一页了? 在宿舍的朱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勿cue,在打游戏,我不爱看书。 记者点点头,“哇”了一声:“不仅歌唱得动听,还是个学霸。厉害厉害!你们俩从初赛杀到决赛,复赛的时候还一起唱了《尘缘》,请问你们……你们俩……是一对吗?” 又又又……又是这个问题。 旁边看戏的人尖叫起来,一脸姨母笑地期待周自恒和傅梧的回答。 傅梧嘴上笑嘻嘻,心里mmp,你们不能问点有涵养的问题吗?比如是怎么创作出《风停在你的嘴边》《晨光辉煌》这两首歌的?灵感来自何处?上台唱的时候紧张吗?歌曲会上传音乐平台吗?等等这么多这么多优质问题不问,偏偏问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傅梧无奈地看了眼周自恒,回答记者说:“我们是一对舍友,一对朋友,一对兄弟。” 四周喧闹,一片尖叫声。傅梧寻思,我也没说啥啊! 记者笑得合不拢嘴:“元旦晚会你们会上台唱歌吗?” “不知道哦,目前没有接到通知。” 记者把目光看向周自恒,问:“周自恒同学似乎不大爱说话,请问这次拿到亚军,你有何感想?” 周自恒神色平淡,语气也平淡:“没什么感想。” 开口第一句就被泼了盆冷水,记者锲而不舍地问:“你是怎么创作出《风停在你的嘴边》这首歌的呢?听起来特别悲伤!好多女生都听哭了!” 不至于不至于。 “多读书。”读的书多了,文笔上来了,自然就会写了,周自恒也没有说错。 记者一头雾水,又问:“你是经历过什么感情挫折才会想出这么悲伤的歌词吗?” 傅梧替他回答了:“就他这张脸,不挫折别人就是好的,谁会挫折他?” 四周又是一阵尖叫,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记者发现还是傅梧擅长发言,就又把话题引回到他身上:“傅梧同学,既然你和周自恒同学住一个宿舍,请问你们经常切磋歌喉吗?” 周自恒冷漠脸,冷漠到北极,企鹅都觉得冷。他现在只想把穿连体装的傅梧拖回宿舍,好好欣赏一番,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傅梧依旧保持自在的笑容:“在比赛期间,会互帮互助,提提意见什么的。平时谁闲着会比赛唱歌啊?我们又不是专业的。” 记者又问:“作为舍友,你们是怎么给对方加油打气的呢?” 傅梧现场演示了一下,朝周自恒挑了挑眉,又伸出拳头,和周自恒对击一下,满眼都是爱的鼓励。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女生兴奋地跺脚,笑得花枝乱颤,东倒西歪,一副“我磕到了真的”表情。 记者也是笑容可掬,目光来回在周自恒和傅梧身上转,又问:“这次比赛,你们两位都收获了很多粉丝,甚至还有人站你们俩的cp,取名叫“傅恒”cp。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傅梧头一回听到这个称呼,看了眼憋笑的周自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好有才!傅恒,厉害厉害。我们没什么想法,大家开心就好。” 记者显然很懂怎么吸引流量,说:“作为本次的亚军和季军,可以对着镜头摆几个pose吗?” 人怕出名猪怕壮。傅梧和周自恒只好任由记者摆布,对着镜头又是装酷又是比心,搞得跟真明星似的。 整个过程都被视频记录下来,稍加剪辑,配上甜宠歌曲,和文字稿一起发送。 当天晚上,朱仁在宿舍大喊大叫,把一条浔安大学微信公众号的链接转发到群里,标题是: “惊!校园歌手大赛亚季军两个帅哥,竟是一对……” 封面是周自恒和傅梧一个抬起左手一个抬起右手,在两人中间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这种标题封面显然为了吸睛不折手段。 点进正文,小标题分别是“一对舍友”“一对朋友”“一对兄弟”。傅梧看完后,第一反应是“全是我和自恒说的做的,但被这么发出来,好像变味了”;看完里面的视频后,有了第二反应“真甜,真甜,我还要看!” 这期推文阅读量很快就破了十万,精选留言遍地开花: “重金求两个小哥哥的联系方式。” “小哥哥小哥哥,看我,我是富婆。” “两个小哥哥到底要哪个好呢?算了,成年人不纠结,我都要!” “楼上的,别做梦了,他们俩是一对,还看不出来吗?” “他们已经上过床了,我是床,可以作证。” “这要不是一对,我直播吃一百斤的屎!” “猜猜攻受。我觉得那个高冷不说话的是攻。” “话痨攻,清冷受,不香吗?” “周看傅的眼神好宠啊,我死了。” “只要他们能在一起,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第39章 梦想 对于不常见傅梧和周自恒的人来说,跟着起哄两三天也就散了。但对于经常和他们见面的人文学院学生而言,整天见他们黏在一块,简直要觉得这对郎才郎貌一定是佳偶天成,齁甜齁甜,尽管傅梧多次否认。 尤其是舍友何永北和朱仁,每天看这对同进同出,吃饭也要形影不离。如果在宿舍群里发信息,周自恒不回,问下傅梧,就知道周自恒的动态,直接代替他回答。 歌手大赛决赛完后的几天,学校公众号、学院公众号、同学们窃窃私语等等都在讨论周自恒和傅梧,铺天盖地,热火朝天,都把朱仁搞糊涂了,这两货真的在一起了? 于是乎,在又又又又一次见傅梧倚靠在3号床位的床梯,和周自恒有说有笑时,朱仁打量了一番两人的眼神举止,问:“你们俩不会真在一起了吧?实话实说,我不会歧视你们的!” 外界越喧腾,周自恒和傅梧越不敢往那方面想。他们之前经历过冷战,成熟了些,不然这回还会因此避嫌。两人坦荡荡,不在意别人怎么说,照旧你来我往地称兄道弟。 对于朱仁的问题,傅梧已经听了好多好多遍,高芳余萌伍柔刘故甚至学长萧九思若干人等都来问。他已经不胜其烦:“你觉得呢?”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看傅梧一脸不屑的样子,朱仁觉得这两人肯定是战友情,不然哪敢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你们俩要真在一起就好了。内部消化,免得天天有人找我要微信。” 虽然没真的在一起,被这样热情洋溢的氛围烘托,傅梧心里还暖融融的,至少说明两人的关系是真的非同寻常。 傅梧加入学校主持人队后,经常去训练。萧九思说:“你今年肯定赶不上元旦跨年晚会的主持,争取明年上。不过这次艺术团想让你和周自恒一起唱首歌。” 这不是炒冷饭吗? 不过就算炒冷饭,傅梧还是想再次和周自恒同台,不惧流言蜚语,一起熠熠生辉。他捧了一堆台词本,准备拿回去练习,说:“我回去和自恒商量商量。” 周自恒听到这个消息,想了想,唱完歌再一起愉快地跨年,可不正好,就利落地答应了。 与此同时,人文学院正在为明年的大型话剧招募演员。 每年四月份校庆的时候,学校都要排练一场关于校主爱国建校故事的话剧,长达一个半小时。项目主要负责学院是人文学院,所以招募演员、后勤保障团队的通知也是人文学院发出的。 不会在一开始定下角色,而是集中训练一段时间,外请的表演老师会根据表现情况,推荐各自适合的角色。 在舞台上演绎校主,对于每一个热爱表演的在校大学生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傅梧也不例外,但他有个担忧。 明年四月份正是转专业报名的时候。如果参加这个话剧表演,肯定要费不少时间,到时候没时间准备考试,怎么考得过呢? 所以当负责这个项目的老师找他,夸他在话剧《茶花女》中表现不俗,想让他过去试试时,傅梧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应。 这天正好是平安夜。周自恒给了傅梧一个红通通的苹果,笑着说:“平安夜平安快乐!” 傅梧也准备了苹果。如果单给周自恒准备,朱仁和何永北又要嚼舌根,所以他买了一袋,给三个人都分了一个,自然是把最大最红的留给了周自恒。 果然朱仁打趣地瞧着周自恒,问:“自恒,你只给傅梧准备了苹果?我的呢?啧啧,是不是看上傅梧了?” “怕你吃太多撑着。”嘴上这么说,周自恒还是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苹果,分别扔给了朱仁和何永北。 朱仁接住了苹果,发现不对劲:“怎么傅梧的苹果还有包装盒,我和何永北苹果光秃秃的?” 何永北坐不住了:“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准备了没?” 朱仁默默转动椅子不说了,因为他压根没想到给舍友准备。他以为男生之间,不需要仪式感。 周自恒走到傅梧跟前,开口问:“那个校主故事的话剧,你还没报名嘛?” 傅梧不知为何,不敢看周自恒的眼神,低头略带失落地说:“我爸不太同意我参加。他觉得我今年参加的活动够多了,明年该好好学习。” 周自恒顿了半晌,说:“出去走走嘛?” 两人将苹果洗了,一面吃甘甜新鲜的苹果一面走出校门,又来到广袤无垠的海边。 因为是平安夜,天又不算冷,海滩来来往往都是人,自然有不少腻歪如胶似漆的情侣。 “你的苹果真甜。”吃完苹果后,傅梧满意道。 那可不,那是周自恒精挑细选的。 两人在一棵棕榈树下坐下,不约而同地戴起了帽子,任海风吹扬。周自恒说:“我很喜欢海,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运动,要不就静静地坐在海边,理清思绪,也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我也喜欢大海,尤其是夏天,下海玩玩水,可舒服了。” 静谧的夜,微冷的风。 周自恒笑了笑,一种愉悦的快活感悄然在心尖蔓延:“这些天,你有没有想好以后做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的梦想,你的人生追求。” 傅梧猜到周自恒有话要说,也猜到大概是想劝他报名参加话剧,但没想到他会以“人生梦想”这个大话题开场,所以扭头吃惊地瞧着周自恒:“我……” 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觉得不现实,而且他爸妈不会同意。 风吹起帽檐上的毛绒,飘飘然好似起舞的蒲公英。 周自恒郑重其事地说:“傅梧,我觉得一个人一辈子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是很难的,甚至比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还难。你现在是有想做的事,但你好像不太敢做。” 在走来沙滩的路上,周·心理大师·自恒已经想好要怎么和傅梧谈心谈话,让他正视自己的梦想,勇敢迈出前进的步伐。 “你是说舞台?”既然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傅梧也就不打哑谜,直接彻底地说出内心想法。 “对。你喜欢舞台的,不管是表演话剧,还是唱歌,还有你正在做的主持。我知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舞台,至少比对现在学的专业和经济学感兴趣。”周自恒瞬也不瞬地盯着傅梧,仿佛要通过凝视坚定傅梧对自己的肯定。 傅梧点点头,用脚踢了下面前的沙子,承认道:“对,我是喜欢舞台。我喜欢表演完后的那种成就感,喜欢灯光打在自己身上,也喜欢被观众的掌声簇拥。但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舞台上。” 周自恒想起傅梧在舞台上的陶醉样子,散发出迷人的气息,不禁问:“为什么不能呢?” 傅梧站了起来,不甘地说:“首先我爸妈不会同意;再者,我不是专业的。以后找工作能找什么工作,去话剧团吗?还是做流浪歌手?不现实!” 周自恒跟了上来,一句一句掷地有声:“首先不要考虑你爸妈,考虑你自己。学经济学你快乐吗?” 傅梧沉默不语,快乐个球,从图书馆借的书都超期了,还没看两页。 周自恒又问:“在舞台上你快乐吗?” 傅梧还是沉默不语,舞台的确带给他很多快乐,这几次表演的澎湃心情依旧历历在目。 “你快不快乐,你爸妈感受不到的,是你自己真真切切感受的。所以在人生梦想这件事上,首先考虑你自己,不要考虑你爸妈。如果学经济学痛苦,就不要学经济学;在舞台上快乐,就留在舞台上。” 在舞台上表演唱歌的傅梧和在图书馆学经济学的傅梧简直判若两人,周自恒每天和他朝夕相处,当然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变化,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能感知到傅梧是否快乐。 “所以,傅梧,我的建议是遵从你内心的感受。你这么喜欢舞台,你可以转专业到我们人文学院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以后从事戏剧方面的,可以上舞台表演,你唱歌主持的功底将来也可以运用得上,你还可以创作故事,当编剧。至少这个专业和你的梦想是相近的。” 而且转去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不离开人文学院,就不用换宿舍,你还可以和我在这住四年。 傅梧沉默半晌,回过头对周自恒说:“自恒,其实你说的,我都想过。但是我……我……” 周自恒耐心十足,像个大哥庇护小弟,既用自己的羽翼保护傅梧,又鼓励他奋力飞上蓝天。他说:“有什么后顾之忧,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你怕你爸妈不同意?” 傅梧叹口气:“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爸妈对我的要求就是学经济学,回去安排一份相关工作,然后过起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朝九晚五的生活。” “这是你想要的吗?”周自恒盯着傅梧的眼睛,像是要看进他的内心。 “就算我去学习戏剧影视文学,到目前为止,我看的书又不多,能学好这门专业吗?将来我能依靠舞台成名吗?” “只要你想学好,就一定可以学好这门专业。至于成名,说真的,我不知道。”周自恒顿了顿,“我只是觉得有梦想很难得。学校里面这么多人,有多少人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包括我,我也没有梦想。所以我还挺羡慕你的,也希望你坚定自己的梦想。” 傅梧若有所思,但还在犹豫。在这方面,他不够勇敢,不够坚定,从小习惯躲在爸妈背后,等着爸妈的决定,所以表现得有点怯懦。不像周自恒,从小就是自己拿主意,有着清晰的理智可以判断是非。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我们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周自恒接着劝说,“一个人能找到并坚持自己喜欢做的事,是很幸运且幸福的。所以,傅梧,去报名校主故事话剧吧。我会和之前一样,支持你,挺你走到登上舞台的那一天。” 第40章 合唱 傅梧认真听取了周自恒的建议,最后勇敢且坚定地报名校主话剧的演员招募,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日子如飞一般,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中旬。选修的课程差不多要交期末作业,必修课程如中国文学史等也该抓紧时间记诵知识点,疯狂地背书,所谓“平时养老院、期末火葬场”便是如此。 每逢期末将至,去图书馆学习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剩余座位一天比一天少。一大早八点钟图书馆门一开,就见千军万马涌了进去。不论是自习室有插座的好位子,还是藏书室的旮旯角落,都坐满了人。 浔安大学乃重点大学,学霸数不胜数,抢起图书馆的座位来,比抢餐厅最好吃的沙茶面还猛。 幸好周自恒早有准备,提前一天预约好座位,两人只要在指定时间内刷卡入馆就行。 入座后,慢吞吞的傅梧也不急着学习,上个洗手间,泡两杯咖啡,然后才慢悠悠地拿出书,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被周自恒拧了头才肯回到书本上。 周自恒说了,两人共有的课程,他会整理出知识点,供傅梧学习。所以傅梧暂时只需要准备自己选修课程的期末作业就行。 看了一会儿书,傅梧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看看微博抖音,刷刷b站知乎,没办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这都是长时间不好好学习,培养出来的恶习。 周自恒用腿轻轻撞了下他的腿,皱着眉示意他放下手机。 傅梧吐了吐舌头,心虚地放下手机,喝口咖啡,重新开始学习。看着看着,他就心不在焉了,再看旁边笔挺而坐的周自恒,认真做笔记,丝毫没有走神的意思。 这个人怎么做到如此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的?他不累的嘛? 网上有云,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诚然,此时此刻学霸周自恒身上的光芒千万丈,堪比如来佛祖。傅梧忍不住拿起手机,对准周自恒拍了一张。 准备再来仰拍一张时,周自恒转过头来,两眼瞪着镜头,脸上写满了“哀其不争怒其不幸”。 这个场景,让傅梧一下子想到,高中偷偷玩手机,一抬头发现班主任正恐怖地盯着自己。 不过自恒就是自恒,不是什么班主任。对着班主任,傅梧只能乖乖上交手机;对着自恒,傅梧嬉皮笑脸地手机照片打开,摊给他看:“你看,多好看,可帅了!” 周自恒不为所动,一把夺过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指了指傅梧的桌上的书,像位老父亲似的说:“学习!” 阿巴阿巴……傅梧的撒娇技能遭遇滑铁卢,只好转回身子,真的开始认认真真看书。 周自恒微微扭头看他一眼,软萌软萌的,像只小猫咪,忍不住嘴角上扬。 一连数日,两人都在图书馆潜心学习,不闻窗外事。傅梧感觉这几天学到的知识,比一个学期都多,可见这个学期在学业上的荒废如星辰大海般宽阔。 与此同时,周自恒也把这个学期以来必修课上的重点都整理出来,给到傅梧,让他能记多少记多少。 傅梧拿着一沓新鲜出炉的打印纸,佩服地五体投地,感激地涕泗横流:“多谢周大爷,小的一定一字不漏地记下来,不辜负您的大恩大德。” 油腔滑调! 周大爷脸上洋溢着笑意,挑了挑眉,轻扯嘴角:“怎么报答我?”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平时,他都会说“小事一桩,客气什么”,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会问怎么报答。 傅梧撒娇似的晃晃上半身,一双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继续腆着脸:“以身相许?” 周自恒嘴角上扬地更疯狂了。 “要不今晚给你暖床吧?”傅梧继续厚颜无耻,反正口嗨又不犯法。 “给你洗脚也行,只要周大爷明年还继续整理重点。” 越说越离谱。 两人复习的同时,还会练习歌曲周华健的《朋友》,这是他们决定在元旦晚会上演唱的歌曲。这样平静又美好的学习生活被萧九思的一通电话打断了。 原来临近晚会一周,有一位男主持人家里有丧事,迫不得已回家去了。这样一来,晚会主持缺少一位男主持人。萧九思打电话来,是想让傅梧顶上。 傅梧担心自己经验不足,还不敢一口答应。周自恒在旁边听了个大概,握起拳头对着他的胸口轻轻一捶,轻声说:“去,必须去!你可以的!” 萧九思耳朵尖,问:“谁在旁边啊?” “学长,那我试试。” 上台唱歌没问题,而且有周自恒一起撑场,傅梧犯不着不怕;可是主持,他才刚学习,才摸到一点门,就要在全校面前主持一场盛大晚会,这多少有点恐慌。 主持不好,丢脸倒是其次,要是搞砸了跨年晚会,可就是传遍全校的千古罪人。 挂断电话后,傅梧苦着一张脸:“我真的行……” “男人别说自己不行。”周自恒打断他的话,“多难得的机会,比你平时小打小闹地练习,成长快很多很多。萧九思是主持大拿,有他帮忙,没问题的。” 周自恒有时候心里很纳闷,傅梧明明很有本事,能力很强,却在行动之前容易没自信。所以周·心理大师·自恒会及时送上具有强心剂作用的鼓励,催促他上马奔驰。 此后一周,傅梧每天晚上甚至没课的时候都在背主持词,参加排练,和周自恒相处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减少了。 不过就算忙碌地脚不沾地,傅梧照样充满干劲,每天都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奕奕,谁也看不出来他前一天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这样的忙碌让傅梧越发精神焕发,连周自恒看了都不禁羡慕又喜欢,当一个人完全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当中,不仅自身会获得满足感,外人瞧去,这个人也是非常具有难以言说的魅力。 很快就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 天公作美,晚上月朗星稀。 学校在户外的至善广场搭了一个大型舞台,元旦晚会就在这隆重举行。各色灯光交织,至善广场明亮如昼。 傅梧和另外五位主持人已经在这排练多次。另外五位主持经验丰富,倒不怎么怯场,傅梧却不一样,这是他第一次主持这么大型的活动。看到从平地到台阶全都挤满了人,得有上千,他忍不住手心出汗,瑟瑟发抖,还没上台就舌头打结。 不过上台后,反而就破罐破摔似的,没那么紧张了。 傅梧一登台,就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这是歌手大赛第三名的小哥哥吧?” “好像是。” 有人翻出之前那条公众号推文,将照片调出来对比,确认舞台上这个主持人就是“傅恒CP”里面的一个。 站在台上的傅梧最后一个做主持人的自我介绍,落落大方:“我是来自人文学院的傅梧!各位晚上好!” “哇哇哇!果然是傅梧!”不少观众尖叫起来。 “周自恒呢?他没有和傅梧一起主持吗?” “听说两人会有合唱。” “!!!我一定要等到两人合唱!不,是深情对唱!” 甚至有人开玩笑地大声喊:“傅梧,你老公周自恒呢?” 傅梧差点笑场,嘴角一抽又憋了回去,专心致志地和主持人一对一答。倒是候场的周自恒听见了,心道:他老公在这,一会儿合体,别逼逼赖赖。 周自恒的目光追着台上的那人,一袭蓝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和黑色领结,挺拔笔直的傅梧往舞台上一站,便是玉树临风,周自恒在心里将他比作“青葱的白杨树”;再一笑,更是灿若明星,令人陶醉其中。 饶是看过傅梧的正装打扮,周自恒再瞧,藏在胸腔里的那颗心依旧忍不住怦怦猛跳,小鹿乱撞不过如是。 着黑色西装的傅梧像一颗禁果,也像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越肃穆越让人忍不住想撕毁外装,直取内心;着蓝色西装的傅梧则邻家一些,让人想搂在怀里捏他的脸蛋。 傅梧台风很稳,谈笑自若,看不出来是第一次主持大型户外综艺性活动。 在他和周自恒上台演唱之前,他换了一身清爽简约的服装,上白下黑。 两人分别从舞台的左右边上场,一上台全场气氛热烈到爆炸。 遥遥相望,给予对方一个微笑的眼神,周自恒先开口唱:“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 两人走到舞台中央,对视一眼,开始合唱。 台下观众惊叫连连,要不是道德素质还在,恐怕会冲上舞台,按着两个人的头,叩拜天地送入洞房。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太好听了!” “天呐!这两个人简直了!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用我舍友十年单身换你们永远幸福!” “他们穿的是情侣装啊!傅梧上白下黑,周自恒上黑下白!” “两位帅哥保佑我期末门门过!” “两位帅哥保佑,今晚我喜欢的人会向我表白!” 台下的热烈氛围簇拥得两人情绪愈加饱满,如痴如醉,他们继续深情合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唱完这句,周自恒猝然之间转过身抱了傅梧一下。 ???排练的时候没有这个啊! 傅梧懵了,不过他很快以主持人镇场技能淡定下来,抬起手抱住了周自恒的背。 这下,现场炸了锅!观众们个个睁大了眼,旋即大声喊叫:“在一起!在一起!” 但周自恒和傅梧只是简单地拥抱一下,很快就分开了,随着旋律的变化,继续唱下一段。 第41章 元旦 这次跨年晚会的节目丰富多彩,有歌曲有舞蹈也有戏曲,有乐器演奏有武术表演还有相声小品,不一而足。 节目表演到最后,主持人带着全体观众一起倒计时10秒,共同迈入新的一年。 为了保证倒计时的准确性,在排练的时候,节目组会提前制定几种方案。全部节目表演完后,剩余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一分钟,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处理手段。 但没想到今晚节目全部表演完毕,距离十二点,竟然还有二十分钟。 完全超出预期!完蛋!漫长的二十分钟! 六位主持人甚至导演都慌了,还有二十分钟!一个节目都没有了!总不能干等着。导演挥挥手发话,催促主持人马上上场,控制舞台,不能让舞台空着。 导演知道傅梧是新人,救不了场。他挥手的意思是让萧九思和一位经验丰富的女主持人上台。但傅梧和那位学姐主持人离舞台最近,误以为导演让他俩上场,于是两人慌慌张张,却含着得体的笑容上了台。 再过二十分钟,就是新年的到来,台下观众此时处于极端亢奋中,热切期待着更精彩更有意思的节目。 但主持人傅梧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讲什么。 赶鸭子上架也不能这么赶呀!简直恐怖!简直罪恶! 傅梧的一颗小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了!他仿佛看到下一秒观众会砸来臭鸡蛋烂菜花,怒斥他这个主持人没用! 学姐主持人到底经验丰富些,开口笑道:“傅梧,今晚的节目真是精彩啊!你最喜欢哪个节目呢?” 傅梧的慌乱思绪好歹被拉回一些,假笑道:“我最喜欢戏曲表演,既有传统文化的韵味,又融合了当下这个时代的元素。我看到了传承与发扬的精神。你最喜欢哪个节目呢?” 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扯,毕竟要扯满二十分钟,只能把皮球踢了回去。 “我最喜欢你和周自恒唱的《朋友》。看得出来你和周自恒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且能遇到一个一生一起走的朋友知己,是很难得的。” 此语一出,台下观众又是一阵尖叫:“我也最喜欢这个节目!” “谢谢谢谢!” 谢完之后呢?傅梧:……就很木讷,我该怎么接话?老天啊! 这时候,主持人萧九思走了上来,插话道:“问问台下的观众,你们最喜欢哪个节目?” “朋友!朋友!朋友!”山呼海啸,震耳欲聋,可见cp粉的厉害。 很少出现两个主持人在掰扯,另一个主持人突然上台插话的道理,萧九思这波操作是在迷惑。不过一场晚会居然能比预计空出二十分钟,两个主持人不得不上台胡说八道,萧九思突然上台也不算特别稀奇。 萧九思笑着问:“那你们想不想再看傅梧和周自恒合唱?”他还从容不怕地把话筒对着观众,好像提前排练好了似的。 “想!”又一次山呼海啸,震天动地。 萧九思给傅梧递了一个眼神,让他先退场。傅梧以为是自己表现不好,萧九思上台救场,结果退到后台就看到周自恒,扶着他的双肩,望着他惶惶不安的眼神说:“别紧张,现在我们上台唱《尘缘》。” “什么?”傅梧大吃一惊。 原来周自恒一直在后台守着,知道晚会时间没控制好,傅梧又被推了上去救场,拉扯二十分钟对他来说,必定难于上青天。于是周自恒主动毛遂自荐,说自己可以和傅梧再唱一次《尘缘》。 刚好台下观众也高喊最喜欢《朋友》这个节目,导演咬咬牙,把宝押在这对初生牛犊身上,同意这个救场建议。 于是立马找到背景音乐,让萧九思上去替换傅梧下来。 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导演还不忘精益求精,要求周自恒也换了一套黑色西装,和傅梧般配得当。 舞台上,萧九思说:“歌手大赛的时候,傅梧和周自恒唱了一首《尘缘》,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今晚我们再请他们唱这首歌!” 台下又又又沸腾了!惊喜,绝对的惊喜!今晚来看元旦晚会,不亏!赚了赚了! 万众期待之下,舞台上放起了阵阵烟雾,朦胧之中,一蓝一黑的身影缓缓上台,好像两个纠缠已久的痴情恋人,却又隔着银河相望不相及。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这回,台下观众没怎么尖叫,而是在细细聆听这首歌曲,陶醉在这深情悲戚的曲子里,甚至还有人评价:“满腹相思都沉默,会不会暗指他们的爱情呀?如果他们没在一起,肯定是因为其中一个是直男,另一个很喜欢对方,不然怎么三番两次唱这首歌!” 这首歌唱完,刚好把多出的时间占完,主持人再依据之前的方案,到了点和台下观众一起倒数“10,9,8 ……3,2,1!” 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开始了! 台上立马有动感舞蹈,观众们纷纷站了起来,活力四射地跟着舞动起来。 在后台的傅梧总算松了一口气,好歹今晚没有砸场子。 导演笑着走到他面前,不吝溢美之词:“傅梧,你很棒!不仅主持好,歌也唱得好!今晚多亏了你和你那位朋友,不然整场晚会就失败了!” 傅梧讪讪地笑着,谢过导演的夸奖。他没料到晚会竟然会空出二十分钟,更没料到最后竟然是自己和周自恒合唱救了场。 整场晚会全部落幕后,傅梧正准备离开,被萧九思拉住。周围没什么人,萧九思竖起两个大拇指:“厉害啊傅梧,今晚感觉像是你的专场表演。” 傅梧笑得满面通红,被夸得耳根子都红了,双掌合十:“学长,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上了这个舞台,谢谢你的帮助!” “客气什么,都是一个学院的。我很欣赏你!”萧九思打了个wink,“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来学校的第一天,是我接的你。” 傅梧也记得初到校园那天,萧九思学长和彭萼学姐在帐篷里迎接新生。 萧九思四顾一下,又将目光落在傅梧脸上,问:“晚会结束了,现在还很兴奋,你准备干嘛去?要不要去吃麻辣烫,或者烧烤也行。” 已经一点多了。傅梧确实还处于兴奋激动中,回去也睡不着。不过周自恒还在等他,他们约好去海边看烟火。虽然这个时候烟火估计放完了,但至少海周边的大厦灯光秀是一整晚的。 傅梧礼貌地拒绝:“不去了,学长,现在太晚了。” “好吧。”萧九思有些失落,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笑得有些腼腆:“傅梧,送你的元旦礼物,元旦快乐!新的一年,祝你越来越帅,心想事成。” 这他妈就尴尬了,傅梧可没准备什么礼物。这已经是萧九思学长第二次送他礼物,上回他生日的时候送了墨镜,这次又送。傅梧还没回礼呢。 傅梧嘶了一声:“学长,谢谢学长,不过我没想到还有礼物,我没有任何准备诶。” “没事,我这个人比较有仪式感,逢年过节喜欢准备点礼物。和你很合得来,所以准备了。” 萧九思定定地瞧着傅梧,眼底藏不住的羞涩和欢喜,更多的还有紧张。 傅梧多次见学长萧九思和学姐彭萼走在一块,学院里也传这两个人在一起,所以傅梧从未往那方面想。 岂知,萧九思话锋一转:“傅梧,其实我……”声音更低了,“我喜欢你很久了。” ??? 傅梧打了个激灵,像被雷劈了似的,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咱们不是纯洁的学长学弟关系吗?怎么突然表白? 萧九思抬头看了眼傅梧,见他神色复杂,憋了一口气说:“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想告诉你。我关注你很久了,是真的挺喜欢你的。这一周来,每天和你一起训练,今晚能和你一起主持,特别开心。” “学……学长,你冷静点……”傅梧急得都结巴了,抬起两只手,跟投降似的,其实是在抗拒萧九思。 要是周自恒表白,他会兴奋地扑上去,像个树懒似的挂在他身上。可眼前的人是萧九思,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 萧九思的脸滚烫滚烫,比晚会救场还不知所措,“你……我……你要不要考虑下,和我在一起。” “不行。”傅梧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学长,你吓到我了,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男生吗?”萧九思开门见山,直接问出核心问题。 傅梧从来没对任何人出柜,怎么着,第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也不能是萧九思呀。如果萧九思知道他其实也是gay,以后对他死缠烂打,岂不后患无穷? “不喜欢。我是直男。”傅梧撒了个谎,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窜脑顶。 萧九思盼望的眼神瞬间熄灭了,没有一点光芒:“那你怎么和周自恒整天粘在一起?周自恒肯定是直男,我以为你和我一样。” 哈? 傅梧想了想,觉得萧九思的逻辑很奇怪:“依你的想法,我应该是喜欢自恒的,那你干嘛还对我说这些?” 夜光黯淡,人也黑漆漆的看不太清。 萧九思像个泄了气的气球,说:“因为周自恒是直的,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我以为我们是同类人,可以试试。” “我不是,我不喜欢你。我和自恒整天黏在一起,是因为两个人合得来,相处地很愉快,你想多了。” 傅梧把那个没打开的礼物还给萧九思。 “这个你收着吧,不能在一起,送个礼物总没关系吧。” “不了不了。”拒绝就要拒绝到底,不能给对方留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好吧。”萧九思叹口气,“那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只对你出柜,没有和别人说过。” “放心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走了。”傅梧转身疾走,急于逃离这个尴尬场面。 走了一段距离,脸上的滚热被风一吹,终于慢慢凉了下来。他拨通周自恒的电话,问他在哪。 周自恒让傅梧在艺术楼门口等两分钟,他的声音略显失落,因为刚刚傅梧和萧九思的谈话时,他就在坐在不远的地方,只是刚好被一棵树挡着,两个人都没发现,所以“我是直男”这句话也落在周自恒的耳朵里。 第42章 分开 “你怎么啦?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此时凌晨两点,海边的烟火表演已经结束,但隔海相望高楼大厦的五光十色依旧绚丽夺目,时而演变为“元旦快乐”四个鲜红大字。 傅梧和周自恒并排坐在沙滩上,本想着一同开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但周自恒面无笑意,似乎满腹心事。 先前朱仁看见校园内有两个男生接吻,在宿舍大叫特叫,傅梧说自己是直男。所以周自恒一直将傅梧当兄弟看待,不敢奢望。但这两个月来,两人形影不离,当真跟情侣似的,又有外界传言纷纷。 所以周自恒也偶尔恍惚,或许傅梧是深柜,他也喜欢自己呢。 这样一番揣度后,周自恒打算今晚表明心迹。有时候,他真觉得再憋下去会憋坏。但却偏偏恰好听到傅梧拒绝萧九思的话,“我是直男”,一锤定音,绝无更改的余地。 如果他也表白,肯定会惹得傅梧恼羞成怒,从此对这个群体痛恨有加吧。到时候不仅做不成情人,更做不成朋友。 周自恒对之前的冷战日子不堪回首,于是他有些闷闷的,心头的火热被浇灭了,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不痛快。 对于喜欢的人,会忍不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对方的一个小动作小眼神,乃至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异于平时的气场,都能让人知道,他情绪有变。 周自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捧起一把沙,又任由沙子从指缝间流走,说:“我在想,这一年好快啊,发生了好多事。离开家乡,外地求学。”还有遇见了你。 傅梧浑然不觉自己的话被周自恒听了去,仍处在难以消耗的兴奋和盛大喜悦之中,说:“是啊,都是成长的好变化。你有什么新年愿望没?” 周自恒不想扫了傅梧的兴,撇去失落的念头,笑着说:“有,身体健康最重要!然后明年,不对,今年能拿奖学金。” “还有吗?”傅梧笑意横生,像是在等待什么惊喜似的。 有,周自恒希望“你能喜欢我”,但算了吧,镜花水月罢了,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傅梧,看他越来越好就心满意足了。 “你呢?”周自恒眯着眼反问,“转专业成功,继续当学校大明星,还有吗?” 傅梧笑了笑,今晚被一种大获全胜的喜悦滋润着,连日来又很享受和周自恒的如胶似漆。他不禁有些飘飘然,说:“我最大的心愿是,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你喜欢谁啊?”周自恒脱口而出。 傅梧面色酡红,好似倒映在海水里的灯光,“不告诉你。” 海风习习,周自恒也没有追问,只是撇撇嘴,朝大海走去两步,希望包罗万象的大海能听见他的爱意。 “你们在约会呢?”伍柔和高芳这对闺蜜在海边聊了一个多小时,起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周自恒和傅梧,忍不住调侃一句。 全校都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了,只有他们自己不敢将爱宣之于口。 高芳和伍柔本着不当电灯泡的原则,打了声招呼后就走了。 待了一会儿,傅梧觉得饿了,两人就去吃了份热乎乎的麻辣烫,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到宿舍,真可谓狂欢一夜。 这个结果就是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连周自恒都睡到十一点多。反正也没课,多休息一天也不算偷懒。 起床后,两人去食堂吃了午饭。傅梧心血来潮,非要拉着周自恒去学校旁边的寺庙拜拜,说:“1月1日,新年第一天,拜拜佛,祈求一年好远。” “你还信这个?”周自恒颇吃惊,平时也不见傅梧关注这方面信息,也没看他读过佛经。 “宁有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就跟网上转发锦鲤一样,拜一拜,求一求,没准佛就听到了呢。” 两人到了寺庙,别说,人还挺多。大概都是赶着新年第一天烧第一炷香,但是佛也不过阳历呀。 两人买了香,有模有样地在佛前共同叩拜,又去许愿树挂心愿。 “你写的是什么?”傅梧捂着自己的红绸带,好奇地问。 周自恒也不肯给他看,挂得高高的,说:“要不交换看看?” “不要。看了就不灵了。”傅梧嘴上拒绝,却踮起双脚企图看清周自恒挂的红绸带上,写了什么文字。 周自恒趁他不注意,抽走他手上的红绸带,看了遍,和昨晚“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心愿一样,就挑着眉打趣:“这个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藏什么?” 傅梧忙抢回来,因为红绸带背面还写了两个小小的字母“FH”。他脸红得像要沁出血来,跳起来拉傅梧的红绸带:“你到底写什么啦?” 一看,竟然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好没意思。 傅梧一脸嫌恶,臭直男,连许愿都这么老套没新意。周自恒伸出两只宽厚的手掌,往傅梧身上挠,“还敢嘲笑我!” 傅梧跑开两步,终究躲不过,被周自恒按在草地里,挠得咯咯笑,不得不讨命求饶;周自恒稍微松开,他又“上下其手”地挠回去,奈何周自恒力气大,终究是他落了下风。 * 元旦一过,可就真是考试周迫在眉睫了。不用再忙着参加各种活动的傅梧,终于完全静下心来跟着周自恒学习。 他读书一向是尖子生,只是这个学期没怎么用功,脑子还是灵敏的,所以捡起来也不难,把周自恒整理的重点看一看,再把该看的文学作品挑重点读一读,应付考试不难。 大学考试的时间不像高中那样,集中两天全部考完,而是分散在两周之内,有人两天考三门,也有人第一天考了一门,要到下周才考另一门。 314宿舍四个人第一天下午考的都是古代文学。在阶梯大教室,隔开座位坐,周自恒就坐在傅梧前面,开考前还在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试卷发下来,其实只有六道题,四个名词解释,两道问答题。 周自恒也确实是按照这个思路整理的,不愧是学霸。傅梧记得四个名词解释在周自恒给的笔记上都有,但他只记得三个,最后一个记不全,只能乱写一通。 至于问答题,答是答了,但由于文学作品看得不多,答的没什么把握。伸长脖子一看,好家伙,周自恒写得满满当当,字还工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傅梧也不求多,只要不挂科就行。 后面考高数和大学英语的时候,他就自如多了,这两项都是他拿手的,轻轻松松就做完了题,感觉良好。 熬过考试周,又是一条好汉……暂且是一条好汉,因为寒假的时候可以查分,不及格的科目下学期要重修。重修事小,将来在学习成绩上显示“挂科记录”,也许就影响找工作了。 考完试,这个学期彻底结束,大学生纷纷打道回府。 傅梧买了第二天的机票,想到要有一个月不能见周自恒,他心里还蛮恋恋不舍的。 他问周自恒什么时候回去。周自恒说要多待几天,家教还没结束。 傅梧本来私心想陪周自恒几天,但架不住爸妈一天问三百遍,他买好机票没?几点到? 还有高中同学,尤其是许如知,得知他考试结束居然还耽搁一天才回,立马追问:“是不是有对象了?陪你对象是不是?重色轻友是不是?你不回来,我就杀去浔安!” 更难的是,他想不出理由多待几天。没办法,傅梧只好收拾行李,还不忘叮嘱:“儿子们,爸爸回去了,你们要记得想爸爸!爸爸不在身边的日子里,要记得时常给爸爸发个红包什么的,孝顺孝顺。” 为了和周自恒来一个离别的拥抱,他把朱仁、何永北都抱了一遍,最后才抱一下周自恒。 朱仁不情愿地被抱了一下,说:“咦,搞这么肉麻,过完年就见面了!” 傅梧才不想抱他,怕他一身的腌臜气传过来,说:“那不一定。也许我们仨见不到你了呢?” “去你妹的!”朱仁笑着踢了一下傅梧,被他躲过,“希望期末成绩晚点出来,让我多快活几天。别吃着年夜饭,查到自己挂科,就完蛋了!” “祝你多吃几个蛋!”傅梧吐吐舌,拉着行李箱麻溜地跑了。 周自恒竖耳听着行李箱齿轮滚动的声音下了楼梯,还听到傅梧和其他人快活地打招呼。 走出宿舍楼,傅梧回眸一望,周自恒正站在走廊望着他,傅梧报以一笑,挥了挥手,旋即收到周自恒的信息:“一路顺风。” 梧:“我坐飞机回去的,都是逆风飞行!” “笨蛋JPG。” 舟自横:“那祝你扶摇直上九万里!” 梧:“翻白眼JPG。” “你当我坐火箭吗?” 两人,一个在楼下,一个在三楼,隔空相望地发送短信。 “不是吗?我以为你是外星人。” ……该死的冷幽默,傅梧感觉凉飕飕的,回了个表情包:“已读但不知道怎么会接要不你再说句别的JPG。” 舟自横:“年后见!” 这下傅梧真不知道怎么回,无语地笑了笑,抬起头,朝高高在上的走廊上的周自恒挥了挥手,又把两只手放在脑袋两侧,摆出牛角姿势,扭了扭,然后转身赶飞机去了。 第43章 寒假 飞机一落地,傅梧就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网络,看周自恒有没有发信息过来。 聊天界面依旧停在“年后见”,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该死的自恒,居然一句话都没发。 “我到了,你在干嘛?”傅梧打完这句话,又删掉“你在干嘛”,想了想,最后全部删掉,拍了张机票的照片,发朋友圈,定位为广州,文案写的是“我回来啦!” 很快就收到许多点赞和评论,有大学同学还有高中同学的,他这个人到哪都很受欢迎。 “约起来!” “臭梧回来啦!” “我明天回,到时候约饭呀!” “寒假愉快!” 甚至舍友何永北也评论了“玩得开心呦!” 傅梧翻了好几遍看了好几回,就是没看到周自恒的信息,他平时也会看朋友圈的呀,为什么可以这么久不联系我?都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呵,蠢直男! 傅梧忍住给周自恒发信息的冲动,心情不畅地下了飞机,在等候行李的期间,周自恒的信息终于进来了:“你到啦,还顺利吗?” 好像怀里的一只小麻雀突然蹦了出来,傅梧喜上眉梢,情不自禁挑了挑眉,原地转了一圈,耐住雀跃的心情,假装很平静地回复:“对啊,刚到,很顺利,飞机正点。” “我刚打篮球去了。”周自恒这次倒是秒回。 梧:“嗯嗯。吃饭没?” 舟自横:“还没,洗个澡就去吃。” 傅梧在学校的时候,两个人总是一同去食堂用餐,现在只剩周自恒,他觉得好没意思,连吃饭都忘了。 梧:“我在飞机上吃了,你赶紧去吃吧。” 傅梧提取行李后,美滋滋地往外走。 舟自横:“我马上去吃。你怎么回家?坐地铁吗?还是?” 梧:“我爸妈来接我。” 一到出口,傅梧就看到喜不自胜的爸妈。从来没有和爸妈分开这么久,先来个大大的拥抱。妈妈杨如丝嘘寒问暖,说傅梧胖……壮了一点点。 那可不,每天跟着周自恒,不是学习就是吃饭,再就是运动,能不壮吗? “壮了好看!男孩子壮一点,更有安全感。” 其实傅梧只是壮了一点点,和爸爸傅稳相比,那就是只瘦不拉几的猴子,却被杨如丝吹上天了。 在当妈的眼里,无论孩子怎样都是块宝,何况傅梧本就是块难得的宝玉。 傅稳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还是瞧得出来,神色喜悦,看着儿子的眼神里都是宠爱。 一家三口去傅梧最爱的火锅店吃饭,爸爸妈妈问起傅梧的学习生活,一丝不漏,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分离都弥补起来。 平时傅梧经常向爸妈汇报日常,不过当面说还是不一样的。一家团聚,阖家欢乐,傅梧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学习,说活动,滔滔不绝。 上菜后,傅梧拍了两张照片,顺手发给周自恒,说:“我在吃火锅。” “斯哈斯哈JPG。” 妈妈杨如丝问:“梧仔,给谁发信息呢?这么高兴。” “啊?”傅梧抬起头,心虚地说,“有吗?” 杨如丝看到对面的儿子眉眼间藏不住的喜色,猜了个大概,笑着问:“是不是谈恋爱了?照片给妈妈看看。” “没有。”想到周自恒,傅梧如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和同学聊天而已。” 杨如丝和老公傅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儿子肯定有心上人了,这点小表情还想瞒过我们? 傅稳将一盘牛肉倒进儿子爱吃的辣锅里面,说:“梧仔,上大学了,可以谈恋爱了!爸支持你!你要是谈恋爱,每个月多给你两千的生活费。” 切,要是我带个男朋友回来,不得吓死你们! “真没有,你们想多了。”傅梧看到周自恒回了个“看起来很好吃哦”,顿了顿,又说,“平时我不在家,你们觉得无聊,可以生二胎啊。” 杨如丝噗嗤一笑:“胡说八道!养你一个够累了,我才不要重新再来一次。” 傅稳倒是有条不紊,说:“你就不怕有了弟弟妹妹,和你争家产呢。” “家里能有几个钱?”傅梧蘸着酱料,吃了口香辣鲜嫩的牛肉,笑嘻嘻地说:“我一个子不要,全让给弟弟妹妹。你们生吧,三胎四胎都没关系。” 要是真有弟弟妹妹,将来出柜是不是会容易些?就当我是个养废了的号,重新养一个。 回家后,傅梧洗了个舒服的澡,玩了几局游戏,其间忍不住看了好几回手机,想看看周自恒有没有发来信息,结果都没有。 垃圾手机,半天都蹲不来一个想要的红点。 这才分开多久,就忍不住想念,真是没完没了,这个月可怎么熬啊?傅梧已经在脑海里想年后回学校,见到周自恒的那一刻一定要来个紧紧的拥抱,吸够他身上的气息。 但此时,傅梧不想也不敢太主动,毕竟一个男生时时刻刻给另一个直男发信息,会让人觉得怪怪的。 看了部电影,临睡前,手机一响,傅梧激动地翻开一看,果然是周自恒发来的:“睡了吗?” 离开学校后,傅梧把周自恒的微信置顶,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傅梧翻个身,脸上浮现出一阵狂喜:“还没呢。你回到宿舍了吗?”现在十一点,周自恒应该是兼职完,刚回到宿舍。 “到了。”回到宿舍,周自恒发现宿舍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另外三个都回去了,尤其傅梧不在身边,让他特别不习惯,倍感空虚寂寞,忍不住发了条信息过去,没想到傅梧秒回。 周自恒又问:“你在做什么?” “我刚躺下,在回你信息呀。” 傅梧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卖起萌来,让人受不了。 周自恒单刀直入:“要不要视频?” 啊?这么突然?傅梧既惊讶又兴奋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像弹簧似的。他打开灯,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匆忙忙端详自己的脸部干不干净帅不帅气,才回复周自恒:“可以啊。” 信息一发完,视频电话立马都打了过来,手机上现出周自恒那张俊雅无双的脸。在看到傅梧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明显跟电灯泡似的亮了起来。 傅梧害羞地弄弄刘海,说:“这么晚,你洗澡没?” “还没,一会儿洗。”周自恒欣慰地笑着,相顾无言,一会儿,他又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红得怪好看的,想捏。 傅梧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摸着发烫的脸颊,对着手机镜头照了一眼,果然红扑扑的。 “可能因为房间有点热。”虽然广州冬天气温不低,但也不至于热到让人脸颊红如火烧,还不都是因为临时视频电话,让傅梧腼腆得措手不及。 “你的嘴唇也红红的。”诱惑,想亲。 傅梧碰了下嘴唇,不知道回什么好,就摇晃着身子,笑着说:“我吃的那家火锅很好吃。你来广州的话,我带你去吃。” 傅梧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白皙分明的锁骨,骨窝微陷,令人很想埋头在那,深深地吮一口。 周自恒想入非非,回过神来问:“你就穿一件背心,不冷吗?” “不冷啊。广州冬天比浔安冬天还暖和,这两天几乎可以穿短袖,一点都不冷。”傅梧感觉左肩有点痒,便伸手去挠,背心随之倾斜,左半边肩膀基本都露了出来,无限春光。 明明傅梧也没特意做什么,周自恒却面红耳赤,比看某种片子还刺激,快要流鼻血了。 幸好视频只看到上半身,周自恒悄悄提了提裤子,让身体更舒服些,说:“哦哦,那你注意照顾好自己。”顿了顿,又问:“你明天干嘛?” 从前都是傅梧问,他来答。傅梧才离开一天,他就变得婆婆妈妈,想了解对方在远方的一点一滴,不知不觉主动问了好些问题。 “明天我约了高中同学聚餐唱K。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傅梧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将胸膛挤出一条浅沟,看起来白白的,软软的。 周自恒喉结微动,说:“大概还有十来天吧。” 傅梧点点头,说:“这么久啊?那你一个人住学校要小心哦!” 周自恒微微含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沉默了半分钟,这时候,就到傅梧主场了,他开启话痨模式,向周自恒介绍他的房间:“这里是我的书桌,我的书不多,这盆绿萝是我高二就开始养的。墙上贴的是我喜欢的球星和明星。这是我的床,你看床上的被套,上面有小企鹅,是不是很小清新……” 介绍完房间,傅梧又开始说广州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 两人聊了四十多分钟,一看时间快十二点,才挂断电话,傅梧让周自恒快去洗澡,赶紧睡觉,不要熬夜。 周自恒依依不舍地说:“好,晚安,好梦!” 傅梧在聊天的过程中悄悄地截了张图,两个人都在笑,周自恒甚至笑得有点糊了,但还是很帅,怎么看怎么帅。 傅梧把这张照片设置为和周自恒的专用聊天背景,然后在看着这张图的过程中,慢慢入睡。 少年的梦是朦胧的梦,少年的思念是长长的思念。 第44章 争辩 傅梧是个团宠。 在家,爸爸妈妈宠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同学聚会的时候,因为他长得帅成绩又好,总是能成为话题中心。 整个寒假,他被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有女朋友没有?” 傅梧只能尬笑着说:“不急不急。” 许如知不信,说:“没谈恋爱,回谁的信息这么勤快,笑得贼眉鼠眼?我瞥到这个人还被你置顶了呢!” 现在傅梧和周自恒的微信聊天也不是那么时时刻刻,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既不过于亲密,更不会生疏。 傅梧关掉手机,驳回许如知的话:“你就瞎扯吧你。我手机膜是防窥屏的,你看到个屁!” 许如知笑嘻嘻地凑过来,拉着傅梧的手臂,问:“真没谈恋爱?”我怎么不信呢?感觉你春风满面,好像坠入情网的样子。” “智者不入爱河。”傅梧淡淡道。 鬼信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许如知又问:“你那个高冷的舍友谈恋爱了吗?他要是能找到对象,那真是见鬼!” 傅梧噗嗤一笑,颇觉无语:“人家那张脸还愁找不到对象吗?” “真的假的?现在的人都这么肤浅吗?”许如知不平,“鬼受得了他那个臭脾气!” “他有对象。”傅梧瞥了一眼许如知,心道,他对象是我。 听到这两个人对话,好几位高中女同学凑过来要看傅梧舍友照片。傅梧拗不过,只好打开相册,找出自己拍的周自恒。 干净俊朗,明眸善睐,很有偶像剧男主的感觉。 “哇!好帅啊!”好几个女生惊叫起来,甚至暗恋过傅梧的女生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傅梧,快把你这个舍友的微信推我一下。” 傅梧合上手机:“做梦。人家有对象。” “靠!可惜啊!等他分手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至于吧,自恒有这么迷人吗? 由于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很快傅梧就发现自己重了四斤,吓得第二天就减少吃喝,去了健身房。 不然过完年,还不知道会胖成什么样。 大年三十这天,爸妈做了好多好菜,傅梧也在旁边打个下手。同时也会抽出手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周自恒发信息,了解到他们一家在包饺子吃。 丰盛的一桌饭菜摆上后,傅梧先拍了张照片,又和爸妈来了张合影自拍。想到周自恒从小没了爸妈,傅梧就只发了一桌美味佳肴过去,没发和爸妈的合影,免得勾起周自恒的伤心往事。 一家三口坐下后,傅梧倒上红酒,和爸爸妈妈碰了一杯。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做一次年度总结和新年展望。 爸爸傅稳先是说了今年傅梧的巨大变化,从高中生到大学生,越长大越成熟,又鼓励傅梧可以找个女朋友。 傅梧支支吾吾,多喝了两杯,不搭理这话。 妈妈杨如丝给傅梧夹了一块鸡翅,说:“别顾着喝酒,吃点菜。怎么一说谈恋爱,你就不乐意的样子?你长这么好,家境也不差,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尽管去追,不要怕。” 妈妈以为傅梧有心上人,不好意思追,才会有点苦闷。 “妈妈是过来人,你要是追女孩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问我。” 喝了酒后,傅梧双颊飞红。他看着爸妈宠溺的眼神,本来舒畅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郁闷,要是自己不是gay该多好,将来就不会辜负爸妈的期望,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爸妈自己喜欢哪个女孩子,可以用妈妈教的方法去追女孩子。 可是老天爷偏偏和他开了个玩笑,他这辈子都不能让爸妈如愿。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念周自恒,想抱着那个人,只要和他相拥就足够了。 爸爸傅稳喝了口红酒,说:“我倒觉得,谈恋爱在其次。梧仔现在学的这个专业,对将来发展没什么好处,这个才是今年我们要关注的。” 顿了顿,爸爸继续说:“梧仔,今年你得转专业转到经济学。毕业回来后,我才好给你安排一份好工作。” “我不喜欢经济学。”傅梧脱口而出。 也许是酒精上头的原因,他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勇气,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惊呆了。不过既然说了,那就摊开了说。 傅稳停住晃酒杯的动作,问:“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今年要转专业的吗?” 傅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不喜欢经济学。我今年上半年参加了很多活动,我想转去我们学院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以后可以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杨如丝看出这对父子的不对劲,桌子底下拍了拍傅稳的大腿,暗示他别太激动,瞧着傅梧问:“梧仔,说说你的想法。” 傅梧低着头看桌上的鲜辣的鱼肉,壮起胆子孤注一掷似的说:“就是不想学经济学。我这个学期尝试学了,完全看不进去。我喜欢舞台,喜欢演话剧,喜欢唱歌,我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不想和爸爸一样,做金融工作。” 迟早是要和爸妈老实交代的,现在当面说出来也好。 “工作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你现在衣食无忧,不知道大学生找工作多难。你学经济学,至少回来,不用怕找不到工作。”傅稳盯着垂头的傅梧,神色非常严肃,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逆反心理? 然而傅梧想的是,大学一毕业就回家,到时候就得被爸妈控制,过上按部就班的生活,一点自由都没有。他不想回家找工作。 酒壮人胆,傅梧没有怯场:“我想做我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说得轻巧!等你将来找不到工作,有的是你哭的时候!”傅稳眼神开始变得凶狠,“你能保证一辈子热爱舞台吗?唱歌、演话剧,这些迟早会有腻烦的一天,难不成你还想进娱乐圈?我们家可没那个本事,能捧红你!” 傅梧从来没想过去什么娱乐圈,他希望以后去剧院工作,生活之外,还有可以寄托精神的地方。 杨如丝沉思许久,见儿子垂头不语,到底有些心疼,语气比傅稳柔和许多:“梧仔,有梦想是好的,但你要明白,不是所有的梦想都能当饭吃。妈妈小时候学舞蹈,想一辈子跳舞,现在不也是一名白领,但我还是偶尔去跳舞啊。演话剧能有几个出名的?你又不是科班出身,将来靠这个吃不了饭。” 傅梧态度强硬:“我知道很难,但我不能连试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你现在是关键期,决定你一辈子的发展,怎么能胡来?傅梧,你成年了!”傅稳喊出傅梧全名,可见他动怒之深,“你必须转专业,没得说。不要觉得我在逼我,以后你就知道我的话没错。” 大多数时候爸爸是宠傅梧的,但偶尔,偏偏在关键时候,爸爸非常□□,譬如高中他想参演《鸿门宴》话剧,譬如这次他不想转专业。 傅梧越想越气,他都长大了,凭什么爸爸还要控制他的人生?为什么不能让他放手一搏?难道他要一辈子活在爸妈的掌控当中吗? 饭都没吃完,傅梧就气得红着眼跑回房间。 外面还传来爸爸焦躁的声音:“别去哄他!让他自己静静,好好想一想。” “好好的,过个年都不自在。你就不能忍一忍,过两天再说吗?”杨如丝抱怨傅稳教子无方。 傅梧躺在床上,其实他早就料到爸妈肯定不是同意他的想法,说出来会遭到一顿贬斥。可真的看到爸妈眼神里的不屑和失望,他还是觉得难受,他们就不能支持我一回吗? 一时没忍住,他给周自恒打了个视频电话,想要个安慰,结果对方没接。 靠!做啥啥不顺! 许如知发来信息,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反正心情不好,在家只会越吵越凶,不如出去散心,刚想回许如知信息,周自恒视频打了过来。 接通视频电话后,周自恒第一句话就问:“吃完年夜饭了吗?” 傅梧躺在床上,举着手机,也不怕这样丑,反正自己啥样,周自恒都见过。暂时不想和周自恒解释太多,等回学校见了面再说,傅梧佯笑:“吃了。” “我们还没吃呢,我奶奶还在做。刚刚在帮忙,才看到你打来视频。”就算在忙别的事,周自恒也会时不时看下手机信息。 傅梧知道周自恒家庭不易,他和他奶奶、妹妹三人相依为命,说:“哦哦,不会打扰到你了吧?” “不会没事。”周自恒笑了笑,“我妹妹在那帮忙。” 顿了顿,他又关心地问:“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傅梧下意识地揉了揉,然后坐了起来,说:“可能是因为喝了点酒吧。” “我还以为你不高兴呢。大过年的,你没出去玩吗?” “晚点吧,现在还早。”傅梧想多看看周自恒,不出门玩也没事,看到周自恒那张脸,他就觉得开心,什么烦恼都可以暂时抛之脑后。 周自恒掀开窗帘,外面大雪纷飞,一片洁白。“你看到没,我们这正下雪呢。你看过雪吗?” “啊,好漂亮啊,我从来没看过雪。”傅梧兴致来了,恨不得穿越手机,到周自恒的房间去。 “你挑个寒假来我这,这里每年冬天都下雪。”周自恒从窗檐上抓了一把雪,放在镜头前,展示给傅梧看。 俊脸映白雪,一下子治愈了傅梧苦涩的心。 第45章 返校 经过数次商讨争执,傅梧和他爸妈各退一步,把“经济学”作为双学位来修,学成之后,进可攻退可守。 由于这件事惹得心里不痛快,寒假快结束时,傅梧提前了两天回学校。刚好碰上个大晴天,他就把宿舍四个人的被子都抱出屋,放在阳台上晾晒。 中午趴在周自恒的被子上睡了个午觉,差点在上面流下口水。 到了开学当天,他满心欢喜地等待周自恒的到来,还在脑中幻想,一定要假装不经意地来个拥抱。 结果望穿秋水到晚上也没等到周自恒,只等到对方发来的一条信息:“我奶奶摔断了手臂,我晚几天回学校。” 傅梧心口一揪,回了个抱抱的表情过去,问:“那你好好照顾奶奶。和辅导员请假了吗?没有的话,我明天去说。” “已经说了。” 傅梧可以想象出周自恒眉头紧锁扛下一切的表情,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回复道:“严重吗?” 过了好一会儿,周自恒才回复:“这段时间肯定不能做饭了。我妹妹又初三,已经开学了。我需要在家照顾他们一段时间。” 傅梧咬了咬唇,“嗯嗯。你先安心在家照顾你奶奶和妹妹。这边有什么,我会及时联系你。” 之后,选课都是傅梧帮忙登录,给周自恒选的。由于周自恒这个学霸不在,傅梧怕他回来跟不上老师的节奏,现在上课可认真了,老师的ppt全部拍下来,留给周自恒回来后学习用。 平时打打球玩玩游戏,过得很安逸自在。就是觉得日子过得很无聊,少了点什么。 每天回宿舍看到3号床位空荡荡的,傅梧的心也空荡荡的。球场不见周自恒打球的矫健身影,田径场也不见他跑步的模样,海边也不见他,傅梧的意志不觉得有些消沉,整个人蔫蔫的。 连伍柔看了都问:“你最近怎么闷闷不乐?” “周自恒还没回来吗?” 揽镜自照,傅梧发现自己看起来确实两眼无神,胡子拉碴。也不知道周自恒到底哪天回来,都两周过去了。他不好问得太勤,也不好意思经常找他聊天,怕打扰他照顾家里。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很欢喜,有时候又很抑郁,整个人变得小心翼翼。这些日子简直比整个寒假还难熬,毕竟每天都可以看到周自恒的旧物,却见不到他人。 已经四十多天没有见面了! 这天上午上完一二节课,傅梧一个人回宿舍,颇有些百无聊赖。早上起得太早,昨晚又没睡好,他决定回宿舍后睡个回笼觉,下午还有课呢。 推开门,居然看见3号床位立着个高高大大的人,正在收拾行李箱,转身望着自己。 “自恒!”傅梧双眼放光,欢喜地叫了出来,冲上去,想抱一抱周自恒,又不敢抱,双手痒痒,不知何处安放,“你回来啦!” 周自恒还没放下手里的棉袄,伸手抱了一下傅梧,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汹涌澎湃,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傅梧把头埋在周自恒的脖子里,狠狠地蹭了蹭,“我还以为你还要再过段时间呢。” “给你个惊喜啊。”周自恒松开傅梧,露出愉悦笑容,伸手摸着傅梧的下巴,指腹来回摩挲,“你胡子几天没刮啦,都扎到我了。” 傅梧害羞得脸都红了,一扫连日来的阴郁,笑得眉眼弯弯,说:“一会儿就刮!你刚到吗?吃早饭了没?” “吃过了。” “那我们中午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傅梧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放下书包,就走回自己的床位,“你奶奶怎么样啦?” “还行。她不让我一直在家待着,我估摸着没什么大问题,就回来啦。”周自恒双目灼灼地看了会儿傅梧,才收回眼神,继续收拾行李。 静默了一会儿,就这样不说话也很好,仿佛两人并没有分开过一样。 周自恒想起一事,问:“对了,你转专业的事和家里商量得怎么样啦?” “我爸妈同意我学戏剧影视文学,但是也要求我必须修经济学的双学位。”刮完胡子,傅梧又凑了过来,细细地打量周自恒,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那就好。”周自恒心想,这样的话,就不用换宿舍,可以一起住四年。“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这么盯着我看干嘛?” 傅梧转过身,憋不住笑意地说:“没有啊。好久不见,看看你是不是又变帅了?” 周自恒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红色福袋,“给你。我奶奶信佛,过年带我去寺庙求的。” 傅梧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就兴昂昂地挂在床头,说:“新的一年,霉运通通消失!” 周自恒在自己的床头也挂了一个,两人的大一下学期生活才算真正开始。 当天下午,傅梧就把自己收拾地清爽干净,还特意洗个头发,恢复了往日的少年感。 下午一同上完两节课后,去打了篮球,洗澡吃饭后,又去图书馆学了两个小时,到了十点钟左右,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去海边走走吧。” 相视一笑,背着书包,傅梧和周自恒就穿过校园,来到海边。还是熟悉的海风拂面,熟悉的海滩风光。 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就在海边静静地坐了许久,听潮汐阵阵,想着各自的心事。月光静静地洒落在两人身上,倾泻出满心的澄澈清亮。 起身回来时,傅梧突然说:“自恒,你帮我建立了信心,让我有勇气去追逐我想做的事,我希望你也能找到你想做的事。” 周自恒拍了拍身上的泥沙,说:“我们不一样,你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你不敢做;我是完全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你这么博学多才,去年每科都是90+,全年级第一。你适合以后搞学术啊,比何永北都适合。”傅梧认真地说,他希望两个人都有梦想,一同追逐。 “你看你,去年那么忙,又兼职又陪我参加活动,还能考年级第一。说明你天生适合学习,你再努力努力,以后当教授呗。”傅梧搂上周自恒的肩,“这样将来我就有一个教授朋友了,周教授!” 周自恒忍不住嗤笑一声:“我应该都不会读研。” “为什么?” 没等周自恒回答,傅梧就想明白了,“是不是因为家庭条件?不要这样嘛,你适合读书,再难也要坚持啊。大不了我养你啊,你好好读书。” 周自恒笑着拍了拍傅梧的手背:“我可不好养。” “这有什么?大不了我省吃俭用一点,把我的生活费分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还是能养活你的。等你读研的时候,我已经工作了,更可以养活你了。你就安心读书,乖,恒弟!” 傅梧还抬起手,摸了摸周自恒的脑袋。 但周自恒考虑的不止这样,他还要养活奶奶,还要供妹妹上学,他的生活不像傅梧那么光明,他有沉重的担子要挑。 “哇!小猫咪!”傅梧突然叫了起来,快步走到三四米开外的一只小猫咪面前。 “这只猫好好看啊,花白的。自恒,你看,它的两只眼睛还是绿色的。”傅梧蹲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只猫,它也不怕生,懒懒地趴在地上,看起来十分惬意。 灯光下,傅梧伸手过去摸了摸猫咪的脑袋,猫咪低低地叫唤了一声,软软糯糯的,像个糯米团子。 “我家养了一条狗,我爸叫它旺财,好难听啊。”傅梧从旁边的草丛里拔了一根草,逗弄猫咪,猫咪依旧懒懒地趴在地上,抬起两条前足扒拉傅梧手上的草。 “你喜欢小动物啊?”周自恒问。 “对啊,谁能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动物啊。我在家想养一只猫,我爸不喜欢,就没养,只养了狗。这次寒假在家,我每天都会遛狗……”傅梧说着,回头看一眼周自恒,发现这人正举着手机拍自己,“你在拍照吗?来,我抱着猫,你给我们拍一张。” 傅梧笑着抱起猫,面对镜头,做好了拍照的准备。 结果,周自恒忍俊不禁地说:“我在录视频。你继续说啊。” “切!我还以为拍照呢。”傅梧翻了个白眼,“你想让我说什么?” “随便说。”周自恒主要想记录傅梧的笑脸还有他的笑声,也许将来派得上用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梧久经舞台,面对镜头淡定从容,抱着猫依旧笑得阳光自信,但没有人采访,一时之间确实语塞,“要不你问我问题?” 周自恒想了想,问了个极其无聊的问题:“现在什么感受?开心吗?” 傅梧把猫咪举高高,抬起头像是要和它亲一口,笑着说:“还不错,蛮开心的。新的一年咯!” “寒假在家有想我吗?”周自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傅梧转了转眼珠子,把猫咪抱在怀里,说:“啧啧,真自恋。我很忙的,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才没有时间想你,想你干嘛?”顿了顿,他又扭头看着镜头,怯怯地问:“你……想我了?” 周自恒看着镜头里的傅梧,轻笑一声,没有回话。 第46章 游泳 这学期傅梧和周自恒都报了游泳基础(蛙泳)课。 在浔安大学,除非特殊情况通过申请,每位学生都必须上游泳,且最后要通过一百米的游泳测试。抱着早点修学分的想法,两人选择了这学期游泳。 傅梧小时候学过游泳,可以直接在期末参加考核,过了就能拿到学分。但为了和周自恒多多相处,他故意说自己不会游,选择和周自恒一起重新学。 前两节课,游泳老师已经训练憋气,并讲解基本蛙泳动作。由于周自恒不在,傅梧意兴阑珊,但同时也还自在放松,毕竟用不着和周自恒赤|裸相见。 在浴室换好泳帽泳裤,赤条条地走进游泳池。别的男生都这样,他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大大方方,自自然然。 但现在周自恒回来了,就在旁边,傅梧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 他不是没看过周自恒只穿内裤的样子,但从来不敢盯着看,上游泳课却是长时间的赤身裸|体相处,万一看得起了反应,岂不尴尬? 两人在去体育馆的路上,傅梧就在琢磨这件事,心里警铃大作,告诫自己一会儿千万忍住,别漏了陷。 虽然早就立春,但风里还是透着寒气,两人都穿了一件毛衣。周自恒问:“前两节课,老师教什么啦?” 傅梧脑子有点乱,一面迫不及待快下泳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看周自恒,一面又怕出差错,所以没听到周自恒的话。 “傅梧……梧仔!” “啊?你……你叫我什么?” “梧仔啊!你不是说你爸妈这么叫你吗?”周自恒忍不住嘴角上扬,“我觉得这么叫挺有趣的。” “切!那我叫你恒仔!” 周自恒皱了皱:“好难听!梧仔,吾崽,我的崽。” 傅梧推了一把周自恒,“少占我便宜。” 周自恒笑得合不拢嘴,调戏似的看着傅梧:“我刚刚是问你,老师已经教过什么了?” “哦哦,练习了憋气和蛙泳基本动作。” 周自恒:“那你一会儿教教我。” 进了体育馆二楼更衣室,有的男生直接在衣柜前,脱个精光,毫不害臊,完全不怕被人看见。 傅梧和周自恒不自然地对视一眼,分别走进面对面的浴室,又不小心对视一眼,迅速脸红地转过身去。 浴室没有门,连个帘子都没有,稍微扭头就可以看见对面的人光溜溜的身子,稀薄的空气乍然变得暧昧起来。 周自恒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天气微冷,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他轻轻吐口气,转过身来,看见傅梧才脱下身上的厚重衣服,挂在钩子上,□□地伸手去取泳裤,准备穿上身。 背对着周自恒的傅梧,就像一块晶莹的宝玉,白皙光滑,修匀得当,看得出有锻炼的痕迹,背上左边肩胛骨处还有一粒小小的黑痣。 面对这副景致,周自恒自然而然……他感觉自己骤然心跳加速,耳朵发烫,刚才还觉得有点冷,现在燥热得不行,好像有一团火在心里燃烧。 周自恒羞惭不已,赶紧拿衣服挡住,快步走到衣柜处,许久才平息下来。 他试图摆脱刚才脑子里看见的,但越想摆脱,那幅画面越是萦绕脑海,怎么都散不去。 傅梧表面大大方方内心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看见周自恒只穿了一条黑色泳裤。虽,但已经有了明显的线条,肩部也很厚实有力量感,抱着应该会感觉很踏实。 傅梧也可耻地……有了反应。他抹额无语,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内心隐秘处还有种刺激感。 幸好身边没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已经进了游泳池,而且在进游泳池前,还会经过一道水门,被水一冲,人就冷静多了。 但两人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彼此,甚至连对方的双脚都有意回避,免得又勾起不必要的反应。 热身运动结束后,同学们纷纷下饺子似的下水。 傅梧欢快且迅速地跳下水,终于没什么好怕的,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周自恒,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他身上瞄来瞄去。 他大胆地观察周自恒的腹肌,甚至还上手摸了一把,摸完还厚颜无耻地评价:“手感不错,很像搓衣板。”他压根没摸过搓衣板。 周自恒也不甘示弱,摸了回去。傅梧虽然没有腹肌,但也没有赘肉,手感也很不错。 正常人看了都觉得这两个像傻帽,幼稚。 由于泳帽紧贴头皮,一般人戴上泳帽,颜值都会下降一个层次,周自恒则不然,反而愈发凸显他俊朗的五官,水滴点点沾在脸上,更显出几分禁欲气质。 面对这样一个大帅哥,谁还有心思游泳啊?傅梧时不时就心猿意马,魂飞天外。 周自恒完全是个旱鸭子,又错过了前面两节课。傅梧就主动承担互帮互助的责任,帮他练习憋气。 练了几个回合后,傅梧忍不住恶作剧,先是自己也沉下去,对着水下的周自恒做鬼脸,惹得周自恒忍俊不禁,不得不提前把头抬出水面;又把傅梧的脑袋按下去,不让他起来。 周自恒被欺负了,也不恼,笑着反过来把傅梧的头按下水,傅梧就去乱摸乱挠他,一会儿碰到他手臂,一会儿碰到他胸膛。 周自恒被挠得心口七上八下,不得不松了手,任由傅梧浮上水面。 “怎么不玩啦?”傅梧手舀一捧水,浇淋在周自恒脸上,像古代皇帝调戏宫女似的。 周自恒趁人不注意,拉了拉泳裤,脸色微红,抬起眉毛:“老师看着我们呢。” 果然,老师正要开口骂人,傅梧朝他双手合十地拜了三拜,求他免开金口,老师皱着眉头,指了指傅梧,示意他们安分点,终于没说什么。 然后傅梧又教周自恒怎么蹬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在体育方面堪称佼佼者的周自恒,蹬腿蹬了半天,姿势都不对,溅起的水花都打到傅梧的脸了。 最后还得傅梧亲自抓着他的两条腿,演示动作,让他的腿形成肌肉记忆。 可别说,周自恒的两条腿还挺沉的,又多毛,傅梧就牢牢握紧他的脚踝,慢慢一张一合。 “学会了吗?” “没有。”周自恒不以学不会为耻,反而趴在泳池壁沿上,很享受似的,神色欣喜地让傅梧抓着他的两只脚,来回捣鼓。 “哎哎哎,你腿使点劲,我都抬不动了。” 周自恒暗笑一声,突然双腿一用力,反而拉着傅梧在水中前前后后浮浮沉沉,甚至轻轻踹了傅梧一脚,还是关键部位。 “你混蛋,周自恒,你故意的,是不是?”傅梧握着周自恒的左脚,另一只手挠他的脚底板。 “哈哈哈,不是不是,不小心的,哈哈哈……梧仔,你放过我吧……”周自恒趴在池壁上求饶。 两堂课下来,周自恒终于学会了蹬腿的动作。老师宣布下课后,又是一道劫难,因为他们得去浴室冲澡,背对背隔着空气。 学生卡放在感应器上,热水呼啦啦地流出来。 周自恒和傅梧都脱掉了泳裤,让热水在自己身上滚了个遍。周自恒没带洗发露和沐浴露,想找傅梧借点,一转身,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直接对着同样什么都没穿的傅梧,不过对方是背着他。 涂了洗发露的头发满是泡泡,四仰八叉的,有些呆萌可爱。傅梧正在涂抹沐浴露,随着他的擦拭,身上白色泡泡越来越多,令人想入非非。 周自恒深呼吸一口气,理智才渐渐恢复。 他拿泳裤挡着,转过身,喊道:“傅梧……梧仔……” 傅梧没有转身,只是回头问:“怎么了?” 该死!干嘛要叫他?其实可以不用沐浴露洗发露,回宿舍重洗就好了!现在越看火越大! 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往下说了,周自恒支支吾吾:“我……我没带沐浴露洗发露,你借……你借我一点。” 傅梧带的沐浴露洗发露是那种小瓶的,类似旅行装。他不敢转身,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自己来拿。” 周自恒脑子一热,真的走了过来。 傅梧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到双手在身上乱搓泡泡。 傅梧挡在面前,周自恒不好意思再往前了,就说:“你帮我拿一下。” 沐浴露和洗发露在傅梧正前方的脚边。他只好弯下腰,伸手捡起两个小瓶子。弯下去的那一刻,后面碰到周自恒的泳裤,还以为是他的手臂。 傅梧立起来,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手往后伸,把沐浴露和洗发露递给周自恒,颤着声说:“拿去吧。” 周自恒险些就把持不住,死里逃生似的拿了两个小瓶子就跑回对面。 第47章 伤心 (前面一章一直被锁,不过不影响剧情发展) 浔安的冬天很短,很快就春暖花开。 由人文学院牵头排练的校主故事话剧正式拉开帷幕,经过外请专业老师的授课和选拔后,傅梧被定为男主角。 这当然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意味着傅梧又可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做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情。但毫无疑问,这次戏剧排练比去年的《茶花女》可谓紧凑隆重地多了,毕竟这是要在学校周年纪念日期间表演的,届时往届校友甚至校长都会坐在台下观看。 所以这次排练的强度加大了许多,从台词、形体到走位、表演,对傅梧而言,无一不是充满了挑战和新奇。所幸,他乐在其中,也借此机会对戏剧有了更多的了解和热爱。 与此同时,双学位的报名也紧锣密鼓地开展了。他按照爸妈的意愿,填报了双学位,通过后,刚开始还稍微有点踌躇满志,但很快,他就感到疲倦不堪。 因为每个周末都要上课,而且课后作业还很多。 平时就够累的,周末还要早起,还要做两份专业的作业量,而且这得坚持到大四上学期,无疑是一座压倒人的泰山。 傅梧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来排练时间紧张,常常排练到凌晨一两点,于是本专业的课程都会偶尔翘掉,双学位就更别说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作业只能抄别人的,点到只能让同学帮忙应付,这样下去明显不行,但他又不能放弃这边的话剧,只能先这么拖着。 他想,等话剧表演完,时间空下来,再把经济学双学位的知识补起来。 无论多忙多累,回到宿舍,总还有个人静静地坐在台灯下,等他。 哪怕是凌晨一点多回宿舍,周自恒也是坐在椅子上看书。等他回来时,周自恒轻轻地走过来,说:“这么晚才回呀。快洗洗睡吧。” 每逢这个时候,傅梧都会眯着眼像是要睡着的样子,嘟着个嘴,点点头:“你怎么还不睡?” 周自恒抬手揉一下傅梧的头发,微微一笑:“我在看小说,马上睡了。” 在疲惫的梦想生活里,他们成了彼此的寄托和依靠。 由于和周自恒呆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减少,不能对他实时监督。傅梧偶然发现,周自恒最近和他的高中女同学江亭晚走得很近。 有一回难得有空去图书馆学习,周自恒和傅梧看了没多久的书,忽然有个蛮漂亮的女生走过来,和周自恒打了声招呼。 傅梧正在做高数题,随口问:“这人谁啊?” 周自恒头也没抬:“我高中女同学江亭晚,你们不是见过吗你忘记了??” “哦哦。”傅梧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人,去年江亭晚还让傅梧帮忙照顾周自恒。但两人就见过一面,傅梧早就忘了江亭晚长什么样,一下子没认出来。 “最近我们俩在一起兼职。”周自恒补充道。 傅梧听着有点不对劲,抬头问:“这么巧?还是你们商量好的?” “商量好的。”周自恒也抬起头,像是要看傅梧的表情。 像是心被揪扯了一下,傅梧心里不是滋味,郁闷地低下头去。去年周自恒明明还对江亭晚爱答不理,今年就主动要和人家一起兼职?中间发生了什么吗?难不成这两个人在一起了? 傅梧忍不住又抬头望江亭晚穿梭在书架的背影,说:“大半年不见,她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周自恒点点头,说:“她本来就挺漂亮的。” ??? 傅梧张口结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就故意假笑着问:“我记得去年你说你不喜欢她,怎么现在对人家心动了?” 周自恒摇摇头,点点了傅梧桌上的书:“看书。” 居然没有否认!没有否认! 又一次周日下午,两人一起打篮球。才结束,江亭晚送了两瓶水过来,一瓶给周自恒,一瓶给傅梧。 傅梧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又来了?而且她的穿着一看就是出门前精心打扮过的!不是两情相悦,就是旧情复燃! 他接过水,发现江亭晚正盯着喝水的周自恒看,那眼神简直就是含情脉脉,要说不是喜欢,狗都不信。 周自恒咕噜咕噜地喝水,喝完水居然对江亭晚笑了一下。 好一个郎情妾意!好一个深情对望! 傅梧如遭雷霆怒击,不爽地说:“我不想喝水,这瓶也给你,我去买饮料了。” 说完,他就把江亭晚给他的水塞进周自恒手里,然后离开了篮球场,快步朝超市的方向走,心里头堵得慌。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在一起了?暧昧阶段?靠!靠!靠靠靠! 周自恒追了上来,问:“你是不是想喝雪碧?” 傅梧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江亭晚没跟上来,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憋不住,开门见山地问:“你和江亭晚在一起了?” 他心里知道,周自恒迟早有一天会和女生谈恋爱,他不得不放手。但这也太早了,傅梧还想多霸占周自恒一段时间。 看着最珍惜最喜欢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委屈。 “没有啊。只是最近见面比较多。”周自恒手里转着篮球,像是丝毫没察觉到傅梧的不开心。 “哦。”傅梧内心油盐酱醋差一齐倒翻,总觉得江亭晚会把周自恒从他身边夺走。 如果周自恒真的谈恋爱了,应该可以从朋友圈动态察觉到蛛丝马迹。傅梧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点进去看周自恒的朋友圈。 认识大半年来,周自恒发的朋友圈屈指可数,最近一条还是大年三十当天,拍了一张雪景,配文字:“雪花飘飘,新年快乐。” 再往前一条朋友圈是元旦当天晚上,图片是傅梧在台上主持,没有文字。 再往前一条,是校园十佳歌手大赛那会儿,两人合唱的一张图片,依旧没有文字。 这么看来,就算谈恋爱了,也像是周自恒和傅梧谈恋爱,别说江亭晚的身影,其他任何人的身影都没有,要么是周自恒自己,要么是他和傅梧,那为什么这个学期会突然半路杀出个江亭晚? 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傅梧没办法安心做别的事情。 回到314宿舍,趁着周自恒洗澡,傅梧做贼似的小心翼翼走到他座位,看了半天,力图找到他有心上人的蛛丝马迹,果然发现一只灰白相间的玩偶小狗。纵观整个床位,只有这只毛绒绒的小狗像是女生送他的。 傅梧拿起这只小狗,鼻子是橙色的,脖子上还系了一条淡绿色的花围巾,不得不说非常可爱。 但此时他眼里心里都是怒火,不由得狠狠捏了捏,里面居然还有小铃铛在响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自恒这么个蠢直男怎么可能买这么可爱的物件,一定是女生送他的……江亭晚送的! 他们真在一起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傅梧觉得自己遭受到了背叛,内心无比恼怒,接着又感到无穷无尽的委屈,气得眼圈红红的,几乎要落泪。 他捏紧拳头,放松,又捏紧,又放松……循环多次,他打开手机,再次找到和周自恒的聊天界面,一不小心“拍了拍”他,立马撤回,然后取消置顶,把“舟自横”改成“周自恒”。 你走你的直男路,我过我的独木桥。 周自恒洗完澡,还不知道傅梧经历一番内心的波涛汹涌,擦着头发说:“傅梧,我洗完了,你去洗吧。” 傅梧没有回话,拿了衣服就进浴室,心情低落到极点,比去年和周自恒冷战还要痛苦懊恼。 本来最近排练话剧很累,又有双学位的压力,他已经有点不堪重负,现在闹出更大的一件事来,这直接让他受不住,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忘了开热水,直接冷水淋浴。看着地上摆了一排的沐浴露洗发露,他没用自己的,而是拿起周自恒的,涂抹在身上,又想起入学第一晚两人躺在一张床的情景。 周自恒的洗发露和沐浴露一直没换,是同一个味道。 此时傅梧用着周自恒的洗发露和沐浴露,淡淡的清香味缠绕周身,就好像周自恒紧紧抱着他一样,两人一同沐浴,温暖如春。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冲了一发。 到此结束吧,长痛不如短痛,大学时代的暗恋无疾而终,就这样吧,不然只会越陷越深,将来难以自拔,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洗完澡出来,傅梧简直换了个人,不声不响,拿出台词本,看似在背台词,其实一个字都没记住。周自恒喊他,他也不理。 现在,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除非周自恒告诉他,他喜欢他。 由于再次下定决心斩断这份情感,又没办法立马做到,犹豫摇摆之间,傅梧有点精神恍惚,这就直接导致他在排练现场,气喘吁吁,说不出台词,走位来来回回几遍都不对,被导演骂个狗血淋头。 傅梧简直气得想罢演,但不能这么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只能强忍着委屈,把泪水憋回去,提前结束排练,说是“好好休息,找回之前的状态”。 但他知道,他找不回了,没了周自恒,他就像一具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 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灯没开,窗帘是拉上的,整个宿舍昏暗暗,没有一点生气,气氛很压抑。傅梧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他以为舍友都不在,看着空荡荡的3号床位,突然情不自禁地掉眼泪,越哭越大声。 突然一双手拥了上来,抱住他:“傅梧,怎么啦?” 第48章 亲吻 傅梧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双手吓了一跳:“谁?” “别怕,是我。”是熟悉的周自恒的声音,可惜这个声音不能永远属于傅梧。“我比你先一步回来,准备拿本书就走,所以没开灯。” “你别碰我!”傅梧不敢回头,羞得无地自容,眼泪欲落不落,无论如何男子汉大丈夫当着别人的面哭,总有点难为情。他往前走了两步,离周自恒稍远。 周自恒一时手足无措,轻声问:“今天不是话剧排练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外面喧哗无度,室内却静谧得让人无处容身。 傅梧能清晰地感觉到周自恒的目光落在他背上,跟扎针似的。他擦干眼泪,烦躁地说:“你别管我!你不是要出门吗?快出去吧。” 这种时候,周自恒要是出门,那就是十足十的大笨蛋了。他说:“不出去了,和你聊聊天。” 幸好是在黑暗里,眼神无论落在哪里都不会觉得尴尬,傅梧吐口气:“没什么好聊啊,你走吧。”他需要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 见傅梧不耐烦,周自恒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意思,反而在想,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之前他追求梦想、和爸妈吵架、选择双学位等等大事都会和我说,怎么突然变脸了? “傅梧。”周自恒靠近一步,拉了一下傅梧,“我们之前说好的,要做好朋友好兄弟。你有什么心事和我说,别憋着呀,我们好好谈谈。”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你不是要和江亭晚双宿双飞吗?还管我做什么? 因为刚哭过,傅梧觉得脸烫烫的,好想出去吹吹冷风。 见傅梧不肯回话,周自恒继续轻声细语地说:“最近两天,你都不太理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改。千万不要和我冷战。” “没有。”傅梧冷冷地说,心里憋着一口怨气,怎么都顺不下去。 周自恒走到傅梧面前,抱胸看着他,虽然没开灯,但两人在黑暗里站了这么久,已经适应了黑暗,面对面站着,周自恒可以看见傅梧的轮廓,他的眼皮垂着,抿着红红的薄唇,写满了不高兴和失落。 周自恒突然傅梧上身似的,用了他平时那招,撒娇说:“梧仔,梧仔,梧哥,梧哥……” 头一回见周自恒这样,傅梧差点笑场,但还是忍住了,只是掀起眼皮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由于只能朦胧地看见彼此的表情,内心的某种情愫反而更容易疯狂滋长,稍微不注意,就芳草连天,不可控制。 见傅梧始终不肯回心转意,反而转过身去,周自恒也憋不住了,用力地拉了一下傅梧,傅梧倔脾气,不肯转回来。两个人同时用力,到底是周自恒更胜一筹,直接将傅梧拉进怀里,一不小心亲了一口他的脸蛋。 这下两个人都慌了。 “你干嘛?”傅梧脱口而出,语气像是焦急惶惑,心里却有点窃喜。他抬起头摸着刚刚被周自恒亲吻的地方,刚刚是真实发生的?他亲了我?靠! 才过去不到十秒,傅梧已经严重怀疑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周自恒也一脸懵逼,没想到直接亲到傅梧的脸。他什么反应?他脸红没?周自恒感觉浑身都滚烫起来,由于太紧张太迅速,完全没注意到亲上去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傅梧的脸是不是软软的?好像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周自恒吞吞吐吐说。他记得傅梧对学长萧九思说,他是直男,所以直到现在,他也只敢试探。甚至在网上搜了好多回“直男有可能变弯吗?” 有人说直男就是直男,不可能变弯,变弯的说明骨子里就不是纯直男。 还有人说有的男生以为自己是直男,直到遇见喜欢的男生。 于是这些天,周自恒一直抱着一线生机,也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傅梧会喜欢上自己。 …… 气氛变得焦灼而暧昧。再这么僵持下去,傅梧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说出内心想法,到时候覆水难收。于是他吐口气以平复心绪:“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周自恒当然不肯,还没搞清楚傅梧哭的原因呢。“我不走,就在这陪你。” 陪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傅梧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去陪江亭晚吧。” 闻言,周自恒沉默了半晌,然后笑了笑:“你……你在吃醋?” “吃什么醋?”傅梧扭个身,在椅子上坐下,“我只是看你最近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提醒你别辜负人女孩子。” 宿舍黑漆漆的,两个人都没想过开灯,就这么聊着更自在些,一旦开灯,明亮起来,反而有些话说不出口。 “什么辜负不辜负的,我和江亭晚只是普通朋友,你别想多了。” 傅梧双手互相按手指上的关节,噼啪作响,神色木然没有一点笑意:“你这样就太过分了!很明显江亭晚喜欢你,你不喜欢她的话,干嘛和她接近?还不如和去年一样,保持距离,免得以后伤了她的心。” 听到傅梧的批评,周自恒很开心似的,说:“这是我和她的事,你干嘛这么着急?” 这话说得没心没肺,傅梧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周自恒,觉得他怪怪的,和以前不一样。 “我是看不惯你的渣男作风。”顿了顿,傅梧又补充,“没想到你是个渣男,不喜欢别人还钓着。” 周自恒噗嗤笑出声:“你别冤枉我!我可不是渣男。” 哪学来的吊儿郎当?这么严肃的事还笑得出来!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段时间相处少了,周自恒简直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昏了,变得不知好歹。 傅梧多听周自恒一句,怒气就上涌一层。 “我知道江亭晚喜欢我……” 傅梧气得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知道她喜欢你,你还这样……”没忍住,他直接动起手来,揪住周自恒的衣领。 周自恒显然被惊到了,怔怔地瞧着傅梧,随即笑着说:“别激动,梧仔。” 玩世不恭!傅梧脑子里蹦出四个字,日久见人心,万万没想到周自恒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但是他是他,我是我,管他这么多干嘛? 傅梧突然泄了气似的松开手,颇觉无奈。周自恒反而抓着他的手,扣在衣领处:“别松开啊。” ??? 傅梧恼羞成怒,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拼命要抽回手。 周自恒忽然收住笑容,神色变得非常严肃,目光坚定地看着傅梧,又发神经似的将他抱进怀里,紧紧地贴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到底想干嘛?”傅梧越挣扎,周自恒抱得越紧,让他无从逃脱。 周自恒一句话也不回答,就在昏暗中拼了命地抱紧傅梧,仿佛时间静止,周围的一切不重要,只需要这么静静地抱着对方。 被抱了一会儿后,傅梧没来由地心软了身体也软了,不再挣扎,处于茫然状态,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呆若木鸡地被周自恒抱着,既有些不安,又有点享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乎可以听见心跳声,先前争吵的愤怒被平和宁静取代,接着便有一股躁动如游丝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傅梧轻轻推了推周自恒:“好了,放开我。” “我不放。”周自恒反而将傅梧抱得更紧,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傅梧使劲推了推,周自恒才稍微放松些,被推开了,但仍双手抱着他的胳膊。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昏昧不明中情愫如雨后春笋般,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猝不及防,令人窒息。在这种情愫的猛烈激荡下,周自恒吻了上去。 傅梧先是震惊,如晴天霹雳,接着像是任督二脉被打通,立刻明白了什么似的,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张嘴来迎,很自然地就唇舌相交,你来我往,彼此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充斥着对方的口腔,乃至心肺,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知不觉间,十指交缠。 亲吻地越来越热烈,好似春日的繁花簇簇绽放,一蓬又一蓬,无穷无尽的旖旎景色。 直到两人都呼吸不过来,才松开,迫不及待地同时开口。 “你……” “我喜欢的人是你。” “你不是直男吗?” “你也喜欢我?”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快活的气息弥漫整个宿舍。他们没有回答对方的话,都迫不及待地掏心掏肺说出自己的情意,三言两语,就足够让对方顷刻知晓,原来之前弯弯绕绕走了许多岔路。 两人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不用再多说什么,留待来日尽情表白,此刻他们更渴望触碰彼此,于是更热烈地亲吻起来。 他的唇软软的,他的嘴里暖暖的。 吻着吻着,周自恒将傅梧推得靠着床梯,情难自已地亲吻他的脖子,无师自通地去扒他的衣服。 滴—— 门禁响了。 周自恒和傅梧心口骤然一撞,立马分开。傅梧将被扒到一半的衣服拢上身,做贼心虚地坐回去。 何永北打开灯,吓一跳:“你们俩在房间啊?吓死人!怎么不开灯?” 还是傅梧反应快,笑着说:“我们看到你进楼,故意不开灯吓你的。” “呵呵,无聊你们!”何永北走了进来,“傅梧,你嘴唇怎么流血了?” 傅梧伸手擦了下,果然有一点血迹,去照镜子,嘴唇右边确实破了一点皮,一定刚刚被周自恒用力过度咬破的。 回首间,周自恒已经站在旁边,想伸手摸一下又不好意思,最后呆呆地问:“没事吧?” 技术也太差了,得好好练练。 傅梧偷笑一下:“没事,被狗啃了。” “啧啧,谈恋爱了?”何永北说。 傅梧把镜子收起来,说:“我随口说的,你也信。” “你们俩脸怎么这么红?”何永北又问。 傅梧脉脉温情地瞧着周自恒,又打趣地说:“刚刚来了一只狗,我们抓狗来着。” “宿舍不能养狗!哪来的狗?” “走,出去。”周自恒笑着凝视傅梧的眼睛,彼此相望,仿佛什么也不能将他们的眼神引开。 他拍了拍傅梧,示意他随自己出门,说:“那只狗还想啃你。” 第49章 表白 周自恒和傅梧几乎是一路狂奔到海滩。 这里人少,而且都是不认识的人,不用害怕说话会被突然打断,也不用太在意世俗眼光。 两个人你瞧我我瞧你,满眼满心的欢喜情意,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真好真好,两情相悦的甜蜜。 周自恒低头轻轻亲吻傅梧的额头,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梧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说:“放开我吧,这里好多人呢。”话虽这么说,他的双手却牢牢攀附在周自恒的背上。 “我不放,让我再抱一会儿。别人看见就看见吧。”周自恒附在傅梧的耳边,呼着气,轻声说。 傅梧觉得痒痒的,扭了扭头,然后又往周自恒怀里蹭了蹭,像只小猫咪似的,说:“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这还用说,你不相信我吗?”周自恒松开傅梧,深情地看着他,这张朝夕相对的脸,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脸,每次手冲时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的脸。此时此刻四目相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不喜欢你,我刚刚怎么可能吻你?我实在憋不住了,幸好我冲动,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也喜欢我。” 说完,周自恒又抱紧傅梧,像个疯子似的闻他身上的气味。 傅梧感觉到了,也同样闻着周自恒的气息,很快,他也有了反应。一碰撞,如火苗上蹿,都撑起了帐篷。 傅梧推开周自恒,红着脸说:“我们先冷静下。” 周自恒脸色也红红的如染了一层霞光。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用手指刮傅梧的脸:“害羞啦。” 傅梧挑了挑眉,脱了鞋子,捞起裤腿,笑着跑开两步,赤脚踩在海水边上,周自恒紧随其后地追上来。 此时已是四月初,浔安渐渐步入夏天,晚上并不冷,所以两个人都穿的是短袖配一件衬衫,清爽自在。 周自恒追上傅梧,抓着他的手腕:“你跑什么?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不是说自己是直男吗?” 傅梧回头笑着说:“谁说喜欢你了?自作多情。”海风吹动他的头发,无意间撩拨情人的心。 周自恒眼睛一瞪,从后面搂住傅梧,伸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耳骨:“不喜欢,你还这么享受我啃你?” 傅梧嗤之以鼻:“还说呢!嘴都被你啃破皮了。” “毕竟第一次,技术不好,情有可原。” 傅梧开心地转过身,瞧着周自恒:“这是你初吻啊?” 周自恒点点头,眯着眼问:“难道你不是?” “当然是我第一次。我都不会亲,全是你乱来。” “所以我们要多练练,每天都要练。”周自恒看旁边没什么人,就大起胆子低头要吻傅梧,给他舔舐小伤口。 海潮涨了上来,傅梧抬起嫩白的左脚放在周自恒右脚上,来回摩挲。 这谁受得了? 周自恒心慌意乱地吻了下去,直到快呼吸不上来。 吻完,傅梧又腼腆地跑开。周自恒抓住他的手腕,继而与他十指相扣:“这回你跑不掉了。” 于是,两人就慢慢地在海边漫步,牵着情人的手,恬静而美好。 傅梧兴奋地说:“现在是快问快答环节!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周自恒说:“从你睡在我旁边的第一晚起。” “啊?”傅梧有些惊讶。 周自恒拿出手机,翻开朋友圈封面:“大学第一天晚上,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你都不知道,我……我……血脉贲张了一个晚上。” 傅梧嘻嘻地笑:“其实……我也差不多。” 周自恒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拍了当时宿舍的照片,晨光透进来,感觉非常好。我还把这张图片设置成朋友圈封面。” 顿了顿,他盯着傅梧问:“你没发现吗?” “啊这样啊。我确实偷偷看过好多次你朋友圈,但没往这方面想。” 周自恒轻轻哼了一声:“要是你早就知道我的用意,是不是会来和我表白?” 傅梧想了想:“不会,我不敢,万一猜错了,多尴尬!”相比异性恋,同性恋要对暗恋的人表白,需要更多更大的勇气。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周自恒饶有兴致地看着傅梧。 傅梧笑盈盈地看着周自恒明亮的双眼,说:“就是去年学院运动会,你陪我跑了五千米,然后就发现我喜欢你了。” “这么晚啊?”周自恒掐指一算,“比我喜欢你晚了两个多月。得惩罚一下,亲我一口。” “切,亲你个头啊。”傅梧掐了一下周自恒的脸蛋,“没完没了。” 周自恒笑着享受傅梧的惩罚,说:“不对呀。我记得运动会之后,你就和我冷战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发现我喜欢你,你又是个直男,所以故意离我远远的。” 说起这点,两人的面色都变得有点郑重,傅梧说:“我想法和你差不多。因为喜欢你,你又说你有女朋友,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决定离你远点。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两人的十指交缠地更紧了。他们太明白,这份感情来之不易,中间多少次徘徊失落猜测,想表白又不敢,想分开又不舍。要不是今晚的突然勇敢,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隐秘而深沉,同性恋的情意向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傅梧又问:“那江亭晚呢?她看你的眼神明明……” 周自恒哈哈笑出声:“你果然吃醋了是不是?” 傅梧瞪着他:“难道你是个双?”如果这样,傅梧得重新考虑考虑。 “不是不是,你放心。”周自恒说,“江亭晚确实喜欢我。前段时间,她告诉我,有个男生向她表白,她没接受,因为她还喜欢我。于是,她又问我能不能给她个机会。为了让她死心,我直接告诉她,我喜欢男生。” 傅梧震惊:“你好大胆。到目前为止,除了你,我没告诉任何人。” “没办法,不告诉她实情,她不会放手。”周自恒耸了耸肩,“大概是去年我们合唱的视频传播太广了,她马上猜到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承认了,但我也告诉她,我们没在一起,并让她保密。我怕传得沸沸扬扬,对你不好。” 傅梧心头一暖,周自恒一向很体贴。 “过了几天,她又来找我,说觉得你也喜欢我,可以试探出来。我一开始不信,但实在太想知道你究竟对我有没有意思,就按照她的方法做了。这个方法就是故意和她接近,看你会不会吃醋。结果你真的吃醋了,说实话,我很激动。但你以前又在萧九思面前说过你是直男,所以我又有些拿捏不准,不敢立马表白。” 傅梧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哇靠!你这番话里好多细节!居然故意看我吃醋!这几天我都吃醋这么明显了,还不哄我!让我生气这么久?” “我错了,梧仔。”周自恒抬起牵着的手,在傅梧手背上亲了一口,“以后绝对不让你吃醋。” “还有,我和萧九思说话,你都听到了?难怪元旦那天晚上,你不太高兴。要是那天晚上我不骗他我是直男,答应和他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你敢?”周自恒立马反驳,“当时我就想,你要是直男就算了,你要是同,这辈子只能喜欢我,什么萧九思萧八思,滚一边去。” “啧啧,以为自己是霸道总裁啊。”傅梧噘着嘴,“说起来,江亭晚人真好。向你表白被拒绝,还帮你出谋划策。” 周自恒默默不语,对于江亭晚,他唯有感激不尽。 “你桌上那个可爱的小狗狗布偶是谁送的?” “哪个?”周自恒想了想,“哦哦,我妹妹给我的。你不会以为是哪个暗恋我的人送的吧?” “才没有。”傅梧心虚地立刻反驳,“我只是随便问问。” 周自恒想起一事,又问:“你今晚怎么偷偷跑回宿舍哭?” “还不是因为你!这几天惹我吃醋,搞得我心情不好,排练话剧也不顺利,被导演骂了。”再想起这件事,傅梧已经没多少伤心了,情场得意就足够了。况且有周自恒的爱意和支持,在爱情的滋润下,他一定可以顺顺利利演好话剧。 周自恒拿起傅梧的手在脸上蹭,乖巧地承认错误:“我错了我错了,梧仔。你罚我吧。” 要不是这么一闹,两人还没这么快剖白心迹,说起来,真是峰回路转。 海风轻轻地吹,海水时不时拍打两人的脚丫子,惬意十足。 周自恒突然附在傅梧耳边轻轻地说:“早知道今天这样,就该在上大学第一天咱们冲动一次,这样也就早在一起了。” 傅梧羞红了脸,虽然他在脑子里想过很多次,但真被他这么说,还是老脸一红,旋即又说:“不行。那时候我们才刚见面,那太随便了,那不是爱情,是见色起意。” 周自恒见傅梧脸色酡红,更加兴奋:“我早就对你见色起意了。”他拉着傅梧的手往某处一放。 傅梧羞得缩回了手:“你好变态!平时高冷正经,现在怎么跟变态一样!” 周自恒喜上心头:“还不是因为你。” “哦?和我说了这么多,就为了这个?”傅梧笑着挑了挑眉,故意摆出一脸不屑的样子。 周自恒敛住笑意,含情脉脉地瞧着傅梧,一本正经地说:“傅梧,我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我要郑重地向你表白一次,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第50章 官宣 仪式感表白后,傅梧和周自恒心花怒放,慢腾腾回到学校,犹觉得心脏砰砰跳,随时都要跳出嗓子眼似的,整个人微醺得飘飘然,时不时相顾一笑,于无人处悄悄牵手,渴望肌肤之亲。 到了宿舍,两人调整状态,勉强维持正常,尽可能不让何永北和朱仁看出来。但动作明显比以前亲昵,眼神也敢肆无忌惮地在对方身上流转。 比如傅梧在刷牙的时候,周自恒会站在后面,悄悄亲一口他的脖子,吓得傅梧连忙转身,幸好何永北和朱仁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又比如,洗完澡,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电影,傅梧悄悄把脚放在周自恒脚上,就是觉得在上面磨蹭挺有趣的。 上床后,两人还黏黏腻腻,握着手机聊天,舍不得睡觉。 舟自横:“以后我叫你梧仔,还是梧宝?” 噗,笑死。傅梧从来没被人叫“梧宝”,他回了个“恶心心!正常叫我,不然容易露馅。” “那我就叫你梧仔,反正你爸妈也这么叫。平时我也这么叫过。” “OK。” 傅梧想了想,悄悄把“舟自横”改成“周公子”,以后“周公子”就是他对周自恒的专属称呼。 过了一会儿,傅梧发现周自恒发了条朋友圈,是一张海边的图,灯火辉映间,右下角是傅梧的衬衫一角。文案写的是“今夜海边真美”。 傅梧心尖雀跃,点了个赞。 立马,周自恒就发来了短信:“男朋友,快睡吧。” 还发了个亲吻的表情包。 “男朋友”这个称呼映入眼帘,傅梧感觉自己的心像只毛绒绒的小麻雀似的,被人呵护着,幸福感满溢而出。 今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男朋友”这三个字就是证据,以后岁月漫长,周自恒都是他一个人的。 傅梧嘴角就没下来过,一直在笑,回复:“好的,周公子,你也睡喔。” 周公子秒回:“周公子是你对你男朋友的爱称吗?” “算了,改成周无赖周狗子好了。” 傅梧又发了个“哼”的表情包。 他再次点开朋友圈,发现好多人在周自恒那条最新朋友圈下面评论。 “有情况?” “这句话意思化用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今夜月色真美’,等同于我喜欢你。” “照片右边露出来的衬衫是你对象衬衫吧?” “从实招来!” “等着你放合影的一天。” “是傅梧吗?不是的话,他怎么办?” 傅梧觉得这些人可真厉害,凭一句话一张图就能猜得七七八八。要是别人这么发朋友圈,他肯定不会多想什么,更猜不到这些。 周自恒这样暗戳戳地在朋友圈公布两人的关系,傅梧说到底还是非常高兴的。就在他琢磨怎么也发一条朋友圈的时候,周自恒又发来信息:“睡了吗?” 傅梧秒回:“还没。” 周自恒坦然:“我睡不着,我还是好激动,好像做梦一样,估计一晚都睡不着。” “Me too!” 周自恒纠结了大半天,终于又发来一条信息:“要不,一起睡吧。” 啊这…… 说不想是假的,但这会不会太快了,才确定对象关系就一起睡?不过两个人见面第一晚就睡一起了呀,虽然是今天确定关系,但早就相互喜欢了。 做完心理建设后,傅梧正准备回复周自恒,就发现那条信息被撤回了。 傅梧捂着嘴笑,等着看他还有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很快周自恒又发来一条信息:“梧仔,我想抱着你睡。” 最后果然还是色心战胜了理智。 “不然我怕这一切都是假的,醒来我们又和以前一样。” 真是会找借口。傅梧回复:“这……永北和朱仁会发现的。” “你愿意过来,我就有办法。”周自恒在床上坐了起来,迫不及待下床,好把傅梧抱到自己床上。 傅梧当然愿意,他很怀念大半年前和周自恒一起睡的感觉,就回复:“什么办法?” “我下去喝水,然后你说你也要喝水,我递水杯给你,不小心把水洒到被子上,然后你就过来和我挤一床。” 诡计多端! 不愧是学霸,学习上无敌,这方面也智计百出。 周自恒几乎是跳下了床,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傅梧在舞台上演技还算纯熟,这会儿矫揉造作,简直有点说不出口:“自恒,我……我也要喝水,帮我端口水来……” 周自恒给他倒了口热水,兴奋地对他挑眉,说:“慢点。” 其实这会儿何永北和朱仁都躺下了,又是黑夜里,无实物表演也不会被揭穿。但他们俩都把戏做得很足,傅梧真的就洒了一抔水出来,喊道:“哎呀,没接稳,水洒到被子上了,湿漉漉的。这怎么睡啊?” 非常丝滑,从“被子湿了”到“如何睡觉”,直接跳过中间拿纸巾吸水的步骤。 周自恒配合地问:“你有多一床的被子吗?” “没有。你有吗?永北、朱仁,你们有没有多一床的被子?” “没有。”朱仁动都没动一下,何永北还起身看了一眼,“晚上还是有点凉的,洒的水很多吗?” “还蛮多的。”其实也不多,就一小块。 周自恒见机提议:“要不你今晚和我挤一下吧,明天被子拿出去晒一下,应该就干了。” 于是,没有任何怀疑,两人顺理成章地躺在一张床上。周自恒的床围了床帘,更保险,就算两人忍不住有点小动作,也不会被发现。 两人都躺下后,何永北突然问:“你们俩真睡一起了?” 傅梧骤然浑身僵住,心虚地说:“这不没办法吗?”不管怎样,好歹都有借口,可以解释。“虽然有点挤,将就一晚。” 何永北没有再说什么,傅梧才敢安心地继续躺在周自恒旁边。 两人看着对方发笑,不用任何言语,单是直勾勾的眼神,就足以将对方抓得死死的。 由于是四人宿舍,另外两个人都还活生生地躺在旁边床上,周自恒和傅梧不敢闹出动静。 周自恒侧躺,俊朗的面容扑面而来。他瞧着傅梧笑,眼里满是星星。一时,体内多巴胺分泌得如火如荼轰轰烈烈,他抬起手,去摸傅梧光滑的手臂,心里头的火焰烧地愈来愈高涨,顺着意念去摸他的脸蛋,轻柔地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像前两次那么猴急,慢慢地享受唇舌交战的感觉,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相濡以沫。 虽然周自恒的床挂了床帘,但还是怕被朱仁和何永北发现端倪,吻完之后,只能轻轻地吐气,缓解激动的心绪。 周自恒吻遍傅梧的脸蛋,又亲吻他的耳垂,傅梧忘情地呻|吟了一声。反应过来,立马两个人都僵住了,不敢再继续,紧张到提心吊胆。 不会被听到了吧? 幸好床帘外没有传来任何询问的声音,傅梧才松了口气,害羞地绷着一张脸,示意周自恒从他身上下来。 周自恒忍不住抿嘴笑,没想到傅梧在床上这么可爱。他没忍住,又轻轻咬了一口傅梧的耳朵,才肯下来,平躺在傅梧旁边,心想,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过了一会儿,傅梧听得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又心痒痒地,主动轻轻地侧过身子,整个人半趴在周自恒身上,将头放在他肩窝上,像是宣示主权似的,一寸一寸地摸过周自恒的脸庞。 周自恒被撩得汹涌澎湃,突然抓起傅梧的手,亲吻起来;另一只手从傅梧身下穿过,将他抱得紧紧,像是恨不能揉碎了眼前这个人。 傅梧知道他力气大,挣扎不过,而且挣扎会制造噪音,索性安心趴在他身上睡。 但没过多久,周自恒两只手又不老实了,蜻蜓点水似的,轻轻柔柔又偶尔带了点力度。 傅梧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就像在一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只让他闻见香味,却不给肉吃。 这个时候的傅梧和周自恒就像一根火柴,轻轻一擦,就能点燃。一方面忘乎所以,情难自已,一方面还要顾虑动静不能太大,不然吵醒朱仁和何永北就尴尬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只记得两人的脸又红又烫,贴在一起跟两块热锅似的。傅梧飘然不知身在何处时,床帘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又不得不中止,僵硬地顿住,静听外面动静。这会儿要是有人问一声,人都得吓软,更别说万一掀开床帘查看。 幸好声音很快停止了,原来是朱仁翻了个身,还磨牙。 敛气凝神的傅梧悄悄吐了口气,提着的心终于又放了回去,不得不说睡在一起,实在有点危险。他拍了拍周自恒的头,让他爬上来,自己轻轻慢慢地退到床中间,生疏地弄了一会儿,有点像笨鸭子第一次下水。 周自恒扶住他的头,示意他爬上来,带着笑意地轻声说:“别用牙齿,咬着我了。” “我嘴巴都酸了,你能不能快点?”傅梧低声抱怨。 周自恒笑了笑,天真,就这,还早着呢? 他没有再说话,连续的说话声没准会吵醒旁边两位舍友。 周自恒亲了一下傅梧的嘴唇,将他抱在怀里,示意今晚先这样,来日方长。 第51章 洗澡 一晚上半睡半醒,醒了就往对方身上贴一贴,再亲一口。 天渐渐亮了,傅梧醒得很早,一睁眼清晰地看见旁边躺着个半裸的男子,真是种奇妙的感觉。他摸着周自恒的腹肌,忍不住往他身上凑了凑,好家伙,两人都还铁棍似的杵着。 周自恒也醒了,满腔的欢喜之意。他轻揉傅梧的头发,两人无声地相视一笑,抱得更紧。 没敢多做缠绵,傅梧就下了床。虽然没睡足,但他精神奕奕,望着天上的云霞仍然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像做梦一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和心上人在一起了? 是周自恒时不时递过来的眼神,让他确定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和周自恒第一二节 有课。洗漱完毕,出门前,周自恒突然走到1号床位,拆开傅梧桌上摆的相框,里面居然露出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傅梧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周自恒”。 傅梧大惊大喜,这个相框是周自恒送他的生日礼物,没想到里面藏了一封情书。这么隐秘,要不是周自恒主动拆开,谁能发现?除非相框被意外摔破。 傅梧也想起一事,打开3号床位的衣柜,找到他送周自恒的那套白色西服,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周自恒。 周自恒只穿过那套西服一次,从来没注意里面还有一个小口袋,更没发现里面藏着的这么一张小小纸张。 纸张上写着:“自恒,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绽放出甜蜜的笑容,觉得自己好蠢,明明相互喜欢,还绕了这么长一段路才走到一起。 周自恒拉着傅梧走到洗漱台,在朱仁和何永北就算起床也看不到的地方,放肆地热吻起来,直到何永北的闹钟响了,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开,将小小情书收好。 不晚不晚,现在正好,相爱正当时。 傅梧和周自恒曾一起吃过很多次饭,都不及这一回共进早餐温馨。仿佛旁若无人,周自恒说:“你就没发现,以前我总给你买老婆饼吗?” “这……哦,我懂了。原来你一早就居心叵测!看不出来呀!”傅梧斜眼看着傅梧,嘴里吃着油条。 周自恒抿唇笑了笑,见状想起昨晚的事,邪恶地说:“好喜欢你吞吞吐吐的样子。” 傅梧不明白,问:“什么?我又不结巴。” 周自恒笑得更邪恶了,满脸不怀好意。 傅梧还是不懂,轻轻踢了他一脚,说:“好好说话,什么意思?谁吞吞吐吐了?” 周自恒摇摇头,怕说出来会挨打。 傅梧喝了口豆浆,捏起拳头捶他的手掌,怒目嗔怪:“说!” 周自恒忍不住又笑了笑,嘴里蹦豆子似的:“昨晚,床上,吞吞,吐吐,牙齿。” 傅梧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一张脸立马飞红,狠狠地捶了周自恒的手掌,低声骂道:“你好变态!没正经!” 周自恒平日的高冷寡言形象立马磨灭,他笑着挑了挑眉,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很欠打。 到了教室,两人挑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只要看到对方,就觉得心情澎湃欣喜,更别说不经意间触碰到彼此,火花四散如漫天繁星闪烁,这种感觉真的特别奇妙,忍不住想扭头看对方,忍不住嘴角上扬,也忍不住将手放在对方大腿上。 周自恒是个学霸,克制住内心的狂喜,双手放在桌上认真做笔记。傅梧依赖周自恒,向来不怎么听课,就抬手摸他手背上的血管,要给他打针似的,反被他用手握住。 傅梧急忙抽开:“上课呢。” “别调戏我。”周自恒歪嘴笑,低头往下看了眼,轻声说,“一会儿又有反应了。” 傅梧翻了个白眼,无耻!下流! 周自恒翻课本,看到书上有一首诗,这么写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他指着第一句,轻轻碰傅梧最敏感的腰部,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涉江采芙蓉’?” 昨晚只是摸了下,还没探索其中奥秘。 傅梧皱了皱眉,没太明白,但看到周自恒色眯眯的眼神,很快就明白了,轻轻“呸”了一声:“看你表现。” 课间休息,有人过来问周自恒昨晚朋友圈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因为朋友圈下面的评论他一个都没回复,只好当着面问。 周自恒这才恢复高冷面瘫脸,说:“没什么意思,一条普通的朋友圈而已。” 傅梧偷偷地笑,很快就有人将矛头转向傅梧,问他同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哦。”傅梧笑着摇摇头,拿眼觑着周自恒,把锅推回去,“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 * 这天晚上,舍友朱仁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和班长高芳在一起了。 周自恒想起来,高芳给他递过情书。 傅梧心想,高芳那么漂亮,之前也还算帅哥的刘故向她表白都没同意,朱仁个子矮长得也不算好看,高芳居然同意了,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想必朱仁一定下了不少苦心,对高芳特别好,打动了她。 不管怎样,这都是好事,于是傅梧大大方方地送上自己祝福,同时也希望有一天,他能正大光明地宣布,他和周自恒在一起了,他们能牵着手走在阳光下。 朱仁满面得意,将买来的零食分给三位舍友,说:“傅梧,我们宿舍就剩你没脱单了,加把劲啊。”他一直以为周自恒在去年开学时,说自己有女朋友是真的。 周自恒说:“我也没有。我之前骗你们的,我单身。”他在为将来和盘托出自己和傅梧的爱情做铺垫。 “啊?”朱仁不可置信,不过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才不想多管,只随口敷衍,“不过你们俩找对象肯定不难,再不然,你们俩在一起也行。” 傅梧和周自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日子,傅梧和周自恒形影不离,时不时卿卿我我,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涉江采芙蓉”,不是朱仁在宿舍,就是何永北在宿舍,再不然两人都有课,或一个人在外面,只能静待时机。 无论傅梧排练话剧到多晚,周自恒都会去接他。原本傅梧和其他同学一起走,现在会找各种借口,比如去趟洗手间,比如有点别的事要走另外一条路,然后找到周自恒,来个踏实舒服的拥抱,再一同回宿舍。 此外,两人还去田径场散步跑步,去海边静坐,一起打篮球,去图书馆学习……日子简单纯粹又美好。 这天晚上,朱仁和何永北都有晚自习,傅梧的话剧排练又结束早。两人准备尝试一下第一回 。 周自恒早就查了很多资料,第一次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舒服。首先,前戏要足。 于是,他邀请傅梧一起洗个鸳鸯浴。 两人进到窄小的浴室,傅梧起初还不好意思脱个干净。周自恒半哄半强硬地让他脱个精光,两人坦诚相见。 头一回这么面对面开诚布公地相对,天雷勾地火,很快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他们不约而同地起了反应。 在热水的氤氲下,在情人的刺激下,周自恒忘情地亲吻傅梧,用水帮他淋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给他涂沐浴露,抹出许多白色泡沫,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来。 起初很不适应,异物感非常强烈,傅梧没办法忍受,周自恒只好退出来。直到傅梧缓过来,征得同意后,周自恒才再次探索,温柔缓慢,徐徐渐进,傅梧忍不住“嗯哼”。 就在这时,浴室外响起开门声。 周自恒和傅梧大惊失色,互相望着对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手指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只听朱仁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人吗?怎么灯开着。” 傅梧表情还带有初次探索生命奥秘的艰涩和爽感,头发又湿漉漉的,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无辜的小鹿,易碎易受伤。周自恒示意他别说话,主动回答外面的人:“我在洗澡。” “这么早洗什么澡?你平时不都是睡前才洗的吗?”朱仁没有站在浴室门口,而是在自己的4号床位。 傅梧靠在周自恒身上,大气不敢出,巴望朱仁赶紧出门。 “你不是在上课吗?怎么回来了?”周自恒尽量镇定如山。 一面抱着光溜溜的傅梧,一面和朱仁对话,一种刺激感涌上心田。周自恒捂打开水龙头,着傅梧的嘴,手指的动作突然继续。 傅梧不敢叫出声,既羞耻又刺激,越来越想瘫软在周自恒身上。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就回来了。我得蹲个号。”说着,朱仁去了和浴室一墙之隔的卫生间。 周自恒问:“你不去上课了吗?” 朱仁又说:“不去了。我晚上和高芳还有约会,你快点洗,我一会儿也要洗个澡。 听到这句话,周自恒臭骂朱仁坏他好事,看来今天势必又不能成事。他关了水龙头,穿条内裤,走到卫生间门口,拉着门上的手柄,傅梧轻捷地走出来,做贼似的,赶紧去找衣服穿。 朱仁冲了水,想打开卫生间的门,却怎么发现打不开,高喊:“自恒,你帮我看看,卫生间的门怎么打不开?” 周自恒说:“你拉的屎太臭了,熏一熏你自己!” 朱仁明白了,周自恒故意拉着门,不让他出来,便使劲地拍门抗议。 傅梧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轻轻打开宿舍门,丢了魂似的落荒而逃,走下楼,他才反应过来,我跑什么?那是我宿舍啊,我在宿舍是理所应当的!我为什么要跑? 第52章 暑假 谈恋爱跟做贼似的,既不敢公之于众,更不敢让人发现卿卿我我的举动。但周自恒和傅梧仍然觉得非常幸福,能于黑暗中牵手亲吻,于梦醒时看见对方的身影,每时每刻互相牵挂,每分每秒的陪伴,足够撑起他们平凡生活的伟大意义。 学校周年纪念日如约来到,傅梧主演的话剧大获成功,他也因此结识了浔安市话剧团的艺术家和前辈,站在了一个更高更崭新的平台,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在事业和爱情两条轨道顺利往前冲的时候,傅梧的学习就有些跟不上了。先是本专业的课程专业拖到deadline才交,要不是周自恒追着他写,帮着他写,他压根搞不定。 更别提双学位经济学,已经连续三个星期周末没去上课。傅梧觉得自己不可能坚持下去,就算坚持也是不快乐地坚持,只是为了爸妈的意愿而坚持。 这天周六早上,何永北因为要参加一项活动早早出门,朱仁昨晚回家去了,所以宿舍里只有何永北和朱仁。 眼看着距离双学位上课时间只剩半个小时,周自恒走到1号床位催促傅梧赶快起床去上课。傅梧懒懒地翻了个身,没有起床的意思。 周自恒脱下拖鞋,站在椅子上,伸手轻轻拍打傅梧露出被子外面的手臂,说:“起来,你再不去上课,期末过不了的。” 傅梧眼睛都没睁开,又翻了个身,朝向里面,嘴里含糊其辞:“话剧才结束,我已经很久没睡懒觉了,今天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时值初夏,盖的是薄被,傅梧翻身之间,后背露在外面。 周自恒拿手背在傅梧光滑的后背上来回游走,说:“要是真不喜欢,干脆退了吧。” 将经济学作为双学位是傅梧爸妈的意思,也是傅梧和他爸妈商量的结果,周自恒本不该插嘴,但他眼瞅着傅梧因为这件事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实在于心不忍。 “不能退……”傅梧又翻了回来,伸出一只手拉住周自恒的手掌,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他迷离着一双眼,声音里含着早起特有的混沌,“我爸爸会打断我的腿的!” 周自恒也不好多说什么,傅梧得学会自己决定处理这些事情。他亲了一口傅梧的手背,温柔地说:“那起来吧,我陪你去上课,好不好?” 傅梧头发乱蓬蓬的,刚睡醒的那种朦胧感显得格外明晰,令人不忍打破。他摇摇头,苦着一张脸:“不要,不想起床……反正都已经逃课这么多次了,不在乎再多一次。下周,下周我一定会上课,都听你的,好不好?” 周自恒一脚踩上旁边的床梯,上了傅梧的床,压了上来:“那……我陪你睡。” “不要不要不要。”傅梧连忙拒绝,伸手推周自恒却是怎么都推不开,周自恒一上来,这个觉是没办法睡了,“万一何永北和朱仁谁回来,就尴尬死了。” “放心。他们绝对不会回来。”周自恒吻上傅梧的唇,挑眉笑着说,“就算他们回来,我睡自己的老婆,他们管得着吗?大不了出柜。” 傅梧翻了个白眼:“臭不要脸你。” 吻得意乱情迷之际,衣服是怎么被周自恒扒光的都不知道,傅梧只记得很想要燃烧,很想要融化,很想要和周自恒骨血相合。 虽说宿舍隔音效果还行,平时听不到隔壁宿舍传来的大动静声音,但傅梧还是有这一层顾虑,就算开始很痛后来很爽,他也没敢叫出声。然而就是那种雄浑深厚的闷哼声,让周自恒很上头,如巨浪不停地拍打沙滩,一波接一波,越来越高涨,越来越猛烈。 周自恒送的平安福被傅梧挂在床柱上,此时也随之一摇一荡,在情愫中颠簸震荡。 最后浪低潮退,两人都流了汗,紧紧相贴。 傅梧突然开口说:“自恒,我好快乐。” 周自恒亲了一口他的脸蛋,说:“我也是,宝贝。” “我要退掉双学位,我不想再折磨自己了。不管我爸妈怎么说,我不想学就不学,我要快乐,再快乐一些。” 周自恒没有多说什么,他明白傅梧此刻的想法,人生要多考虑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让两个人更加快乐。 初尝禁果后,两人都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就是更加渴望彼此,却一直不得机会,直到暑假来临。 何永北和朱仁都回了家,周自恒暑假兼职,暂时没有回家的打算,大概只能中间抽空回家十来天左右。傅梧在宿舍多呆了两周,从浴室到瑜伽垫,从床下到床上,两人在探索快乐的路上越走越快乐。 缠绵多日后,在爸妈的催促下,傅梧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途中,他打算找个机会和爸妈出柜,不过没来得及说出口,见到爸妈的那一刻,心里就忍不住打鼓,觉得突然告诉爸妈,他们肯定会炸。 回家好几天了,他都在琢磨这件事,始终下不了决心。周自恒劝他别急,可以先给爸妈讲讲同性恋是正常现象,乃至可以带他们看看相关电影,让他们先了解了解。 但是每一种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非常困难。往往话到了嘴边,就泄了气似的没办法继续往下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因此纠结了半个多月,也没能迈出第一步。 出柜实在太难了! 想起退双学位的事还没和爸妈说,这件事比出柜好开口。顶着千斤重的压力,傅梧战战兢兢将这件事先说了。 果不其然,爸爸傅稳大发雷霆,狠狠地怒斥了傅梧一番,从擅作主张到不知好歹,再到不孝,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傅稳从来没这么凶过,吓得傅梧不敢出声,任他凶骂,毕竟双学位一事的确是自己没处理好,没一开始就坚定拒绝爸妈的要求,也没在后退的时候和他们商量。 所以这次滔滔不绝地责骂,傅梧理所应当受着。 整整一周,傅稳都没和傅梧说话,看他做什么事都不顺眼,动不动就瞪着他骂。 起迟了,傅稳毫不留情地讽刺:“吃了睡睡了吃,这样的态度,怎么能学好?难怪要退了双学位!” 饭桌上傅梧一言不发,傅稳也会挑刺:“现在有我和你妈养着你,不知道挣钱难。以后你自己走入社会就知道难了。让你学经济学不学,偏要学什么戏剧,看你以后能不能养得活自己。” 傅梧忍气吞声,不反驳不狡辩。这件事是他不对,是他食言,爸爸要打要骂,他不敢还嘴。但就算知道这个结果,他也还是要退掉双学位,学那个玩意实在不快乐。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妈妈杨如丝一开始也批评傅梧,但到底还是心疼他,觉得儿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叛逆过,这次先斩后奏,一定是因为真的不喜欢经济学。想通后,她就开始劝傅稳,让他也放宽心,就算不是学经济学,以儿子的能力,以后找工作肯定不难。 傅稳心里头明白这点,令他大发雷霆的是,儿子敢先斩后奏! 杨如丝就问:“如果梧仔先告诉我们,你会同意吗?” 傅稳沉默了,他肯定不会同意,没准要一天一百条信息十通电话,盯着傅梧不准擅自做主。 杨如丝笑着说:“梧仔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们也管不了他一辈子,不如放开手,让他自己去飞。飞累了,跌倒了,我们再给他兜底不迟。如果不让他自己去闯一闯,他永远都会向往外面的蓝天,还会怨恨我们管得太紧。” 杨如丝这番话入情入理,傅稳听得进去,但还是没办法一下子就转变态度,依旧见了傅梧就冷着一张脸。 在家呆了一个月,傅梧每天都活得很压抑,不怎么和爸妈聊天。虽然后来,在妈妈的劝导下,爸爸不怎么说他了,但两个人的关系也没能和好如初,始终扎着一根刺。 所以傅梧想要对爸妈出柜的想法只能缓一缓,等下一个长假回来,再和爸妈好好聊聊。 傅梧提前回了浔安大学,报名志愿者,迎接大一新生。何永北和朱仁都没回来,他又可以和周自恒自由自在地厮混一段时间,一下烦恼消却,只剩欢愉。 正所谓小别胜新欢,两人相拥而眠自是风光旖旎。 这天清晨,阳光如雾如梦般洒进宿舍,显得一切宁静恬淡。傅梧躺在周自恒怀里,手指轻轻摩挲他的的胸膛,恋恋不舍地说:“今天下午朱仁和何永北就回来了,晚上我们就不能睡一床了。” 周自恒拍着傅梧的背,说:“这个学期我们俩很多课和他们不一样,我们在宿舍,他们不在宿舍的日子会很多,所以……” 傅梧掐了一下周自恒的胸膛:“想什么呢?你不累,我还累呢。” “对不起,梧仔,是我太猛了,您受累了!”周自恒挠了一下傅梧的咯吱窝,傅梧怕痒,在床上笑得扭来扭去,被周自恒紧紧抱着。“不过也不能怪我,怪你太诱人。” “你再胡说,我扭断你命根子!”傅梧握着他平日“吞吞吐吐”的东西,真的稍微用点力,感觉那东西渐渐涨了起来。 周自恒一点不怕,反而满脸享受的样子:“好爽!我又想要了。” 傅梧无语地松开手,翻着白眼说:“不行,我还没恢复。”毕竟昨晚才做过,他转过身去。 周自恒从后面抱住他,亲吻他的脖子。 突然,传来“滴”地一声,有人用学生卡打开了宿舍门。 第53章 事发 听到开门声,周自恒和傅梧又惊又吓,面面相觑,立刻纹丝不动,生怕再制造出一点动静。 幸好周自恒床上安装了床帘,不能一眼看穿,否则此时就会被看到两人赤|身|裸|体地抱在一起。 周自恒轻手轻脚,掀开床帘,露出脑袋,看见朱仁提着行李箱走了进来,就故作淡定地问:“朱仁,你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朱仁放下行李箱,暂时没发现任何异常,笑着说:“提前回来,下午去接高芳。这都九点了,你居然还在睡觉,难得啊。” 平时周自恒都是六点就起床,头一回见他居然睡到九点还没起床,朱仁不免有点惊讶,不过他很快就自顾自地收拾行李,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躲在床上的傅梧大气不敢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无地自容,只希望朱仁赶紧出去,好让他穿衣服下床。 周自恒懂傅梧的意思,故意穿衣服穿得很大声,好让他可以也把衣服穿上。 幸好两人昨晚是上了床才脱衣服的,要是前几天在下面做完再上床,不说没衣服穿,单是扔得到处的衣服,就足以将朱仁吓得喊爹叫娘。 穿好衣服后,周自恒犹豫要不要下床,就听朱仁问:“自恒,傅梧呢?” “他……去图书馆了。”周自恒小心翼翼地再次掀开床帘,爬下床梯。 “你在睡觉,他去图书馆,难得啊,像是反了过来。”但很快朱仁就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傅梧的拖鞋在周自恒的床位下? 朱仁扫视一圈,傅梧平时穿的几双鞋子都在,那他穿什么鞋子出门了? 一个暑假不见,买了新鞋也很正常。朱仁的念头转了一圈,看着周自恒穿上拖鞋,还把傅梧的两只拖鞋摆正,完全没有要把那两只鞋放回1号床位的意思。 这……不正常,哪有直男会这么做的? 一种许久以来的揣测在朱仁的脑海里复萌。和这两个大帅哥同住宿舍,看着他们越来越亲昵的眼神,越来越默契的举动,朱仁不是没有怀疑过。 朱仁记得,有一回早晨被尿憋醒,起来上洗手间。傅梧和周自恒正要出门,周自恒居然蹲下来给傅梧系鞋带;傅梧涂完护手霜后,给周自恒也涂了。他当时还说:“啧啧,你们俩怎么这么腻歪?” 除此之外,许多细节,都很可疑,现在想起来,无不印证这两人之间存在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周自恒和傅梧没有过于直接地露馅,更没有承认,所以朱仁一直以为自己想多了,更何况周自恒还说过自己有女朋友。 偏偏今天看到周自恒这么对待傅梧的拖鞋,朱仁不由得郑重地想,难不成这两人真是一对,难不成现在傅梧在周自恒床上?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他就觉得无比恶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奇心驱使朱仁站了起来。 周自恒问:“吃早饭了吗?要不一起去吃早餐?”他见朱仁站了起来,警惕心更加戒备,防着他走到自己床位。 “我吃了饭来的。你自己去吧。”如果周自恒出门了,那朱仁更可以毫无顾忌地掀开床帘看看,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然而周自恒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挡在床位前,思索用另外一个什么法子支走朱仁。 朱仁见周自恒不动,更加好奇地瞥了一眼他的床,问:“你怎么还不去?再不去,就没得吃了。” 周自恒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冷淡,说:“现在我还不饿,干脆中午再吃得了。”他发觉朱仁神色不对劲,时不时就瞟一眼床上,又侧头看一眼傅梧的床位。 周自恒脑子转得非常快,看到地上傅梧的拖鞋,猜到露馅了,立马给傅梧发信息,让他把手机静音,以防万一。 果然朱仁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直接给傅梧打语音电话。 躲在床上的傅梧看到语音电话,心跳加速跟过山车似的,肯定不能接。那是直接挂掉,还是等它自动结束? 听得床下周自恒问朱仁:“你给谁打电话呢?” 朱仁疑心四起,没有回话,而是又瞟了一眼周自恒的床,觉得这个被床帘封闭起来的床里面很有可能藏着傅梧。 但他不敢冒然掀床帘,周自恒就在面前,还没碰到床帘,也许就被他打倒在地。周自恒人高马大,朱仁肯定打不赢他。 为了不吃亏,又能了解事情真相,朱仁假装平静地坐了下俩,这一坐就是四个小时。 期间,他没有上洗手间。因为他想起有一回上洗手间,洗完澡的周自恒居然反常地拉住门,不让他出来。也许,那一次,他正和傅梧做鬼事,怕被发现,才会行为反常。 现在想想,真是心有余悸,原来有很多次可以撞破这两个人的诡计。 连午饭他也不出门去吃,从书包里拿出面包,想等周自恒出去后,他好掀开床帘瞧一瞧究竟。不仅如此,他还不停地给傅梧打语音电话,又直接拨打他的电话,傅梧一个都没接。 周自恒见朱仁这样死皮赖脸,知道他是故意的,直接和他杠上,也不上洗手间也不去吃饭,就守在3号床位。 躺在床上的傅梧心急如焚,给周自恒发信息:“朱仁明显知道了,他故意的!” “别怕,有我在。”周自恒回复,“他迟早要出门的,只要他没抓住铁证,就不能说明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自恒又发了一条信息:“其实我不怕出柜,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爱你,梧仔。” 但是傅梧目前还没勇气出柜,一想到平时的好朋友会对他的性取向嗤之以鼻,甚至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就心里发怵。 直到下午两点,朱仁才不得不出门,去接返校的女朋友高芳。 朱仁一走,傅梧才敢活动筋骨,终于可以下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以后,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就在周自恒和傅梧躲过一劫的时候,何永北回到宿舍的第一句话就是:“傅梧,自恒,你们在一起了?” “啊?”傅梧正在看电影,听到这句话,心里警铃响起,预感大事不妙。 “朱仁说他回来的时候,你们睡一张床上。” 虽然是事实,但朱仁并没有看见,他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周自恒捏起了拳头,朱仁这个浑球,居然已经背着他将这件事传出去了。 见周自恒和傅梧都一脸懵逼,何永北接着说:“不过没事,我很有包容心的。我不会对外说,还叮嘱了朱仁不要对外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朱仁这个大嘴巴怎么可能不对外说?既然告诉了何永北,就会告诉他女朋友高芳,就会传遍整个学院。 果然一整个下午,傅梧和周自恒都收到好多同学的信息。 “你真的真的真的和周自恒在一起了?” “果然我猜对了,帅哥配帅哥。” “靠!两个男的,恶不恶心?” “难怪我怎么追你你都不答应,原来不喜欢女生。” 还有学长萧九思发来的:“你不是说你是直男吗?怎么又和周自恒在一起了?” 面对乌七八糟的满天飞的信息,周自恒视而不见,一个没回。但傅梧做不到毫不在意,每条信息他都看了,情绪有些崩溃,气得眼里含着泪光:“朱仁怎么这样?妈的!就算他猜到了,也没资格到处乱传!” 周自恒抱住他,沉默许久,才说:“别怕别怕,我在我在。” 何永北见状,约莫猜了个七七八八,也在旁边安慰:“朱仁也真是的,这件事怎么能对别人说?傅梧,自恒,你们放宽心,至少我肯定不会有什么想法。” 何永北自觉退出宿舍,让周自恒和傅梧冷静。他给朱仁打了个电话,怒斥朱仁不道德,结果朱仁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幸灾乐祸地说:“我已经想好要调宿舍了,我才不要和两个变态住一起。万一哪天,爬上我的床,多恶心!” “你也不看看你那副德行,就你那样,也配!你把傅梧和周自恒想得太坏了!小人之心!”何永北气愤地挂了电话,以和朱仁这样的败类住在一起为耻。 就在朱仁得意洋洋把这件事告诉高芳时,本以为高芳会和自己一起吃瓜,怒骂周自恒和傅梧,结果却遭到高芳一顿怒斥。 “这是傅梧和周自恒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你知不知道这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朱仁不懂高芳生气的点在哪,说:“你是我女朋友,你为什么要帮那两个人说话?难不成你还喜欢周自恒?” 去年刚开学,高芳的确喜欢周自恒,还写了情书让傅梧帮忙带给周自恒。那封情书被周自恒扔进垃圾桶,后来被朱仁捡了回去。对这件事,朱仁一直耿耿于怀。 “喜欢你个头!要是我喜欢周自恒,我就不会和你在一起!”高芳感到无比愤怒,男朋友不仅没有道德心羞耻心,还不相信她的感情。 “就算不是傅梧和周自恒,是别的任何一对,管他们是男男,女女,还是男女,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但这个世界没那么宽容,男男、女女遭受的偏见很多,所以他们不敢走在太阳底下,他们不像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可以大大方方。朱仁,枉你还是傅梧和周自恒的舍友,你竟然就这么伤害你的舍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件事已经被你传得很多人知道了,好几个朋友给我发信息说这件事!你真的太坏了!” “我……我哪里就坏了?”朱仁不理解,迎面痛击让他也有点愤怒,“你不觉得他们很恶心吗?” “我觉得你很恶心。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现在看来,你就是个脑子空空的混蛋!我们没法思考在一起,朱仁,我现在真的很生气,要是你狭隘的偏见这么深,我真的没办法继续和你在一起。这是人品问题!” 两人大吵一架,即将分崩离析。朱仁舍不得,好不容易追来的女朋友,怎么能因为这件小事坏了感情。他悬崖勒马,主动认错。 高芳要求他向傅梧和周自恒道歉,还要在朋友圈说自己造谣,不准再多说一个字,不要害得周自恒和傅梧没法待下去。要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到学院领导耳朵里,也许就会影响他们两人的前程,这种缺德事不能做! 第54章 出柜 就算朱仁道歉,这件事也还是扩散了,像一块巨石扔进湖里,溅起一阵水花,令傅梧久久不能平静。仍然有很多人来向傅梧求证,傅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还没准备好,去面对别人打探的眼神和流言蜚语。另一方面,周自恒确实是他男朋友,是他这辈子想要爱、想要一起生活的人,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否认。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拖着,和周自恒傅梧亲近些的朋友,都猜到这两个男生铁定在一起了。 他们也没什么偏见,最多偶尔开开玩笑,没有掀起大的风浪。哪有偶尔有人看见傅梧周自恒走在一块,露出八卦的眼神,傅梧也见怪不怪,最多报之一笑。 倒是同班同学伍柔常常给傅梧发来打气的话,送了他一本画册,上面全是她画的傅梧和周自恒,有两人同台唱歌的,也有人在海边散步的,祝福两个人长长久久。 画笔勾勒出的两个美少年,翩然风流,相爱至深。 傅梧欣然接受,就算世俗不待见,也还是有很多善良的天使理解他和自恒的情意。 日子一久,被迫出柜的压抑和痛苦渐渐淡忘。原来一旦习惯,痛感会钝化,看起来千难万难的事终将迎刃而解。 傅梧和周自恒倒比之前还觉得轻松些,偶尔两人在宿舍拥抱也没多大关系,何永北和朱仁都习以为常。不过两人很少在宿舍做亲密行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一来,傅梧发现,和身边的朋友出柜并不是多难的事,他们大多包容支持,当面口出恶语者少之又少。真正难的一关,是和爸妈出柜,傅梧尤其不忍心看到妈妈含着泪失望甚至哀求的眼神。 但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柜子里不出来,傅梧和周自恒商定,大二的这个寒假他要向爸妈出柜,企求他们的祝福。 * 大二上学期的生活比大一要宁静。他们已经习惯了大学生活,不像大一那么迷茫懵懂,尤其傅梧和周自恒都有追求的目标,又有甜蜜的爱情滋润,过起日子来自然是幸福到无以复加。 周自恒生日这天,八千块的奖学金已经到账。他带着傅梧吃了一顿大餐,傅梧笑容明媚,说:“你十九岁,我快二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老啊?” 周自恒笑着说:“老归老,味道好。” “啊切!”傅梧重重地拍了下周自恒的手背,“你看啊,去年那个酒吧老板想包养你,没准以后你遇到比我更年轻更帅气的男孩,你敢说你不变心?” 傅梧看过许多和同性恋相关的帖子,很多情侣相处时间不长,新鲜感没了就分手,再找一个。而且男生是下半身思考动物,出轨的概率很高。像周自恒这样的男生,想重新找肯定不是难事。 “胡说什么呢?梧仔,请你百分百、千分千、万分万、亿分亿地相信我。”周自恒捏了下傅梧的嘴,“我爸妈就是因为出轨才会都没的。我最厌恶的就是背叛,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梧仔,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喜欢你的。” “我也是。”傅梧唱了起来:“我想在情人的眼里度过每一个黄昏……” 周自恒将傅梧抱在怀里。傅梧感觉周自恒口袋里有个盒子硌人,周自恒眉开眼笑地说:“你伸手进我口袋,拿出来。” 傅梧果真乖乖伸手进去,取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枚银色戒指。 周自恒轻声问:“喜欢吗?” 傅梧喜出望外,心里头直冒泡:“没想到你还准备了这个。” “以前要是我们戴了,别人肯定会问东问西。现在反正是半出柜状态,你介不介意和我一起戴?” 傅梧激动地点点头,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示意周自恒给他戴上。 周自恒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他手指上,亲了一口,说:“以后永远,你都是我的人了,梧仔。” 傅梧将另一枚戒指给周自恒戴上,也亲了一口,说:“自恒,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大学的恋爱虽然平淡,却鲜活无比,像阳光静静洒在花海,铺满绚丽多彩的光粒,展开如霞似锦的画卷,令人愿意永远沉浸其中。 他们只需要把爱意毫无保留地抛洒出来,对方接受个罄尽,在彼此的眼眸中度过平淡的每一天,在深夜里紧紧相拥,彼此交融。没有高中的考试压力,也没有工作后的生活压力,有的只是美丽的沙滩落日,走不完的林荫道,挥汗如雨的球场。 这样的岁月静静流淌,不识愁。牵个手,靠个肩,打打闹闹……无一不彰显着青春爱情的美妙。 但每一场爱情都有必定要遭受的挫折,周自恒和傅梧也不例外,他们的挫折来源于出柜。 傅梧从小对爸妈百依百顺,爸妈要求做到一百分,他会做到一百五十分,当之无愧是“别人家的孩子”。所以他退掉双学位,爸妈才会气到颤抖。这种情况下,傅梧要出柜可不是容易的事,这比退掉双学位严重很多很多。 为此,傅梧和周自恒想了很多办法。傅梧转了一则和同性恋相关的新闻给爸妈看,试图让他们先接受这个群体。 结果爸爸来了句:“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梧仔,以后别看这种新闻!” 傅梧鼓起勇气回复:“世界是多元的。你们可以看看电影《断背山》《天佑鲍比》两部电影。《天佑鲍比》里面,因为妈妈的不理解,男主角鲍比出轨失败后,自杀了。” 妈妈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问:“梧仔,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听到妈妈焦急的声音,傅梧没敢说真话:“我选的电影课上,老师讲了这两部电影,我觉得有点意思,才发群里的。你别乱想。” 傅梧偶尔尝试在群里灌输点同性恋相关知识,都会被爸爸批得一无是处,终究还是要面谈才行。 寒假在家,他犹豫了两天,最终还是在过年前的一个晚上,决定豁出性命和爸妈好好谈谈。 回家之前,他把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免得一开始爸妈就追问。此时,他又把戒指戴了起来。坐在沙发上,不安地说:“爸,妈。” 傅稳和杨如丝坐在长沙发上,一个在追剧,一个在刷手机。杨如丝回头瞟了一眼傅梧,问:“怎么了?” “随便和你们聊聊天咯。”傅梧故作轻松,其实内心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傅梧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银色戒指微微发亮。他不安地说:“我谈恋爱了。” 爸妈先是震惊,随即笑容满面地问:“哇!真的假的?” 见他们笑得这般开心,傅梧越发心里紧张,他点点头。 杨如丝哪还有心思看电视,走到儿子跟前,在旁边坐下,眉开眼笑地问:“是大学同学吗?” 傅稳放下手机,慈爱地瞧着傅梧,说:“我就说,我儿子这么帅,大学迟早谈恋爱。怎么现在才说?今天才定下来的吗?” “是大学同学。”还是舍友。 杨如丝注意到傅梧手上多了枚戒指,伸手捏着儿子手上的戒指,回头看了眼老公,越发止不住地欢喜:“老公,你看儿子戒指都戴上了。前两天倒没注意到。有照片看看吗?” 傅稳也跟着问:“是哪里人?最好也是广州的。” 傅梧看着爸妈迫切的眼神,突然不忍心告诉他们这个事实。“我喜欢男生”这句话将会多么伤害二老的心,他们终生的期盼将会灰飞烟灭。 傅梧可以离开故乡,和周自恒去别的城市幸福生活,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二老还要在这个城市,在亲戚关系网里生活,他们如何自处?如何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庭? 要不……还是不要出柜了,以后再说。 不,不行。他们有权知道孩子的情况,他们没有错,傅梧也没有错,错的是世俗。傅梧有权追求幸福,有权希望得到爸妈的祝福。 想到周自恒,傅梧心中重新生出勇气。他握紧妈妈的手,说:“妈,爸,不管怎样,我都是你们的儿子,对不对?你们会嫌弃我吗?” 杨如丝皱起眉头:“说什么呢?你谈恋爱了,爸妈都很高兴啊,早就希望你带个女朋友回来。” 听闻这话,傅梧心酸不已,眼泪含了泪,说:“人一生出来,很多事情就决定了,改变不了的。” “到底怎么了?”傅稳凑了过来。 “爸妈,我确实谈恋爱了,是……”傅梧擦了擦眼泪,闭上眼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我是和一个男生谈恋爱。”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傅梧不敢睁开眼,不知将以何面目面对爸妈,从小到大,他都害怕看到爸妈失望的眼神。 傅稳和杨如丝反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杨如丝哑着嗓子问:“梧仔,你……你说……你喜欢……男生?” 傅梧睁开眼,泪光点点:“妈,对不起。” “不会的不会的。梧仔,你从小到大都很正常,你怎么可能喜欢男生?”杨如丝脑袋嗡嗡,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从小就喜欢男生,但我一直不敢说,我一直憋着,妈,对不起,对不起……”傅梧的心痛不亚于妈妈,尤其看到妈妈哭得比他还厉害,他更加不忍心,无比内疚。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直都很乖,很有男子汉气概,怎么会喜欢男生呢?梧仔,明天妈妈带你去看医生,看了医生就能好了。”杨如丝心如刀割,她的儿子一向聪明优秀,不可能走上歧途啊! “妈,这是天生的!”傅梧歇斯底里,“不是病!” 傅稳坐在旁边不吱声,是因为他完全被震惊到无话可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听着儿子的话,很天方夜谭的感觉。等他恍然明白这件事多么离谱时,内心的愤怒和羞愧如火山爆发,他忍不住怒吼:“你胡说八道!” 第55章 出走 傅梧从未见过爸爸那样难堪的神色,就好像儿子当着他的面杀了人一样。傅梧止住了哭声,再次痛苦地道歉:“对不起,爸!但,这是没办法改变的,我就是同……” 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落了下来,就像一个霹雳,直接把傅梧从沙发打倒在地。傅稳疾言厉色地说:“我傅家不可能出个变态!” 先前听到妈妈的哭泣声,傅梧忍不住跟着心酸抽泣;这会儿被爸爸打懵了,一边脸高高胀起,又疼又羞,他反倒没了泪水,咬着牙齿,不肯松口,含着一股怨愤瞪着爸爸。 “老子送你去上学,你就学成这样?”傅稳指着鼻子骂,他痛心疾首地伸手来掰傅梧手上的戒指,“他娘的,居然和一个男的搞在一起,你恶不恶心?给老子把戒指摘下!摘下!” 一个又一个巴掌落下来,跟鞭炮似的响。记忆里,爸爸从未打过傅梧,只是小时候有一回罚他大冬天地只穿着秋衣秋裤站在外面,不能进门。 傅梧眼冒金星,嘴角流了血,但他没有还手。以他的个子和力气是打得赢他爸的,他甚至没有反抗。但要夺走周自恒送的戒指,傅梧绝对不允许,另一只手死死护着,逼得傅稳无从下手。 傅稳从旁操起扫帚,拿棍子直接敲打傅梧的手和腿,“摘下来!是哪个男生?不听话,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杨如丝又惊又慌,她当然无法理解儿子怎么变成这样?简直成了一个陌生人! 但到底母子连心,见傅稳下手没个轻重,她又急又气,哭成泪人,拼命抱住傅稳:“别打了!你要把梧仔打死吗?他好歹是我们儿子!” “打死算了!就当没养过!”傅稳正在气头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养了你二十年,就养出这么个变态!你他妈居然喜欢男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气氛焦灼得好像炸了锅似的,整个家回荡着傅稳的怒吼声和杨如丝的啜泣声,将往日的平静彻底打破,留下一地的残碎,不可修复。 杨如丝挡在父子中间,看到傅梧被打的遍体鳞伤,心疼地说:“梧仔,你先回房!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怎么能喜欢男生?” 不管自己说多少,爸妈听不进去,他们只能听到儿子是同性恋。 傅梧失望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痛回了房间,将门反锁起来,外面传来爸爸妈妈毫无顾忌的争吵声。 没有人关心他一路走到现在才敢出柜的委屈,有的只是斥责痛骂,乃至对他不能传宗接代,亦或者带来耻辱的悲愤。 傅梧躺在床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生为同性恋,真是辛苦啊。为何在许多人眼里,同性恋是罪人,同性恋的爱情是罪之恶果?为什么不能给同性恋相爱的自由和权利? 我们想要的不过是最最普通的生活,可为什么却如此艰难?别人轻易得到的认可,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用。 傅梧肝肠寸断,眼中却无泪水流出,此时此刻唯有手上的戒指还能安慰到他。 突然他听到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他警觉地扑向房门,发现门打不开了,被从外面锁住了。紧接着传来爸爸震天响的呵斥声:“王八蛋,你把戒指扔了,删了你大学同学的联系方式,我就放你出来!” 傅梧咬牙切齿地怒吼起来:“是我想生而为同性恋的吗?我是你们生的!我生来就这样!要怪就怪你们生了我!” 妈妈哽咽地劝说:“梧仔,你先冷静下来!先听你爸爸的话,别和那个人联系,好不好?男孩和男孩在一起,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爸爸怒斥,傅梧忍不住反驳回来;可是妈妈哀求的声音让他不受控制地内疚自责,生怕多说一句又刺痛妈妈的心。 这种时候,傅梧当然不会联系周自恒,他在千里之外,能做什么呢?徒惹他伤心罢了。这件事,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解决。 整整一天一夜,傅稳都没开门,不准傅梧吃饭喝水,好在房间里还有点零食可以垫肚子。对于外面的任何动静,他都没有做出回应,爸爸倔,他也倔,谁都不肯低头。 这时候低头,无异于扔掉自己整个人生的幸福。 傅梧听到爸爸妈妈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妈妈偶尔抽噎两声,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内容,但可以肯定是在商讨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万一爸爸妈妈真绑着他去找医生,来个电击治疗什么的,就完了。 傅梧收拾好行李,准备想个办法逃走。 直到深夜十一点多,门才被打开,是妈妈走了进来,爸爸就守在外面,傅梧想逃也逃不掉。 傅梧没有脱衣服,直愣愣地躺在床上,见憔悴的妈妈进来,立马闭上眼,不想和他们交流。多说任何一句话,都是火上浇油。他改变不了爸妈的想法,爸妈也不可能让他放弃周自恒,甚至掰直他。 杨如丝颤着手摸了摸傅梧的脸,像是确认他是否还活着,说:“梧仔,你……你不要做傻事。” 要是爸爸问这句话,傅梧肯定不回答;但是妈妈,妈妈那么温柔那么慈爱,从小就细心地呵护他,他实在不忍心再伤害妈妈。 “我没那么傻,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想再见周自恒,还想和周自恒去很多地方旅游,和周自恒一起看雪,一起看流星雨。 “还疼不疼?”杨如丝摸着傅梧脸上的伤,到现在还肿着,身上还有几处青紫的地方,“你爸爸下手也太重了。来,妈妈给你涂点药。” 傅梧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自己,默默地流了泪。身上的痛不算什么,心里的痛才真正叫人难受。 “他不领情算了!难不成你还能和男的过一辈子?”杨如丝被傅稳拉了出去,边走边骂,“别人都是男的喜欢女的,就你特殊,以后怎么生小孩?” 人活在世上,就为了生小孩吗?我只想自己这辈子过得快乐! 傅梧一声不吭,此时此刻多想躲进周自恒的怀抱。 第二天一早,傅稳打开门,盯着傅梧洗漱,杨如丝在他房间放了早餐,叮嘱他先好好吃饭,中午会回来。 爸爸妈妈出门上班后,傅梧坐牢似的被关在小房间内。他拨通了高中同学许如知的电话,让他立马来自己家一趟。 许如知不知道什么事,但听傅梧语气着急,猜到肯定是不得了的事,也没拖延,立马从床上跳起来,飞奔到傅梧家门口。 傅梧告诉他外面的鞋柜子藏了一把钥匙。许如知顺利拿到钥匙,打开大门,又听从傅梧的指示,打开他爸妈的房间,找到另一把小钥匙,最终放出了傅梧。 “你的脸怎么啦?和人打架了?”看到傅梧脸上好几个巴掌印,许如知吓一跳,茫然地问,“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会被关在房间里?” 傅梧早就收拾好东西,买了机票,准备飞去周自恒家,和周自恒一起过年。他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毫不隐瞒:“我和我爸妈吵架了。” 许如知拦着傅梧,问:“吵什么架啊?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你要离家出走?” 傅梧定下脚步,严肃地瞧着许如知,说:“如知,我是同性恋。我和一个大学同学谈恋爱了。我昨晚出柜,我爸妈不能接受。” 许如知脑袋炸开,越听越离谱:“你开什么玩笑?你别吓我!” 许如知将写好的纸条和钥匙一同放在桌上,回头定定地看着许如知,说:“你也不能接受对吗?没关系,你要是不想和我继续做朋友,我不会强求。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 许如知跟在傅梧后面,下了大楼,走出小区,直到傅梧打的车快到了。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说:“傅……傅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可能也没办法立马接受。但你始终是我的好兄弟。你……你加油!” 傅梧松了口气,报之一笑:“谢谢你。” 两人拥抱了一下,傅梧望了一眼家的方向,上了出租车,赶往机场。怕被人看出脸上肿胀,傅梧戴了一面口罩。 脑海里思绪纷飞,如一团乱麻,什么都会想起一点,也什么都想不清楚。面对爸妈的不理解,面对背井离乡,面对未来的不可捉摸,面对眼下的残局,傅梧比想象中镇定,他以为自己会忍不住泪流满面,结果却是很镇定自如地下车、过安检、登机。 全程没有和任何人交流,他把头埋得很低,面无表情,未来在何方,他不知道,就算是一片迷蒙,也已经无可回头了。 没什么好后悔,出柜最难的一关就是父母,有勇气说出来,就要有勇气承担一切,总比瑟瑟缩缩,一辈子隐瞒来得好。 望着飞机舷窗外的蓝天,他倒觉得松了口气,无论好与不好,总算正式出柜了。 飞机停稳后,傅梧打开手机,妈妈发来好多条信息,也打了好几通电话,爸爸却是毫无动静。 傅梧把妈妈的信息看完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为了你的大学同学,竟然离家出走,你还是我的梧仔吗?爸妈把你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回报我们?就算离开我和你爸,你和你大学同学能走多远?能在一起一辈子吗?妈妈实在太伤心太失望了! 是啊,我已经不是那个让你们骄傲的儿子了。从我是同性恋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判了死刑,在你们面前,在家族面前,抬不起头,活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傅梧冷静地关掉手机,走到到达出口,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周自恒,朝他摇手。 第56章 下雪 傅梧没有飞奔进周自恒的怀里,反而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意味,脑海里不禁浮现妈妈的那句话“你们能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周自恒已经知道前因后果,见他闷闷不乐,先给了一个踏实温暖的拥抱,“跟我回家去。” 他拉过傅梧的行李箱,买了两张大巴的车票,两人在最后一排坐下。他拉起傅梧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彼时外面正在下雪,纷纷扬扬,如梨花飘飞,似愁绪纷乱。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好像这样就能将世上所有的污垢掩住,只看到洁白。 傅梧头一回见到雪,却没有得愿以偿的满足感,反而感到落寞寂寥。他望着雪出神,周自恒轻声说:“昨天晚上下了一点雪,今天下大了。你不是一直想看雪吗?你一来,就下雪了。” 傅梧懒得顾忌旁人的眼光,无声地往周自恒肩上靠过去。 周自恒伸手想拉下傅梧脸上的口罩,看看伤得怎么样。傅梧蹭了蹭他的肩膀,不愿意露出真容。周自恒好言相劝:“乖,我看看,严重的话,一会儿去看下医生,上点药。” 傅梧这才肯周自恒摘下他的口罩,只见肿得高高的脸颊上纵横交错着没办法数清的手指印,甚至还有三四处淤青的地方。 怎么可以下这么重的手?还是亲生父亲吗? 周自恒按捺住气愤的情绪,眼神中溢出心疼,问道:“还疼吗?” 傅梧麻木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怎么可能不疼呢?但比起脸上身上的疼,他更是心如死灰。 周自恒恨不得傅梧出柜时,替他挡下这些责打。他搂着傅梧,静静无声地陪伴他,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傅梧的额头上。 在寒冷的漫天风雪中,他们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傅梧握着周自恒的手,感觉温暖从他掌心一点一点传来。他开口问:“你对你家人出柜了吗?” “我妹妹知道。她看到我经常和你发信息,就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坦白了。她很高兴,还看了你的照片,问我是怎么和你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说到后面,周自恒的声音慢慢扬了起来,希望能慢慢让傅梧也打起精神。 傅梧轻笑一声:“你妹妹真好。” “所以这次带你回家,她很想见你的。” “你奶奶呢?” “奶奶还不知道。不过我奶奶很开明的,她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都看透了,只要我和我妹妹开心就好,以后结不结婚生不生小孩,她都无所谓。我奶奶这一关,你放心就是。”周自恒低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傅梧,满眼满心的心疼,他捧在手里放在心尖的人,竟然被人打成这样! 傅梧嘴角噙笑,望着车窗外,远处有层层房屋、荒芜田野,还有枯萎得只剩枝干的树木,朝着相反方向快速飞过。空中仍有飞絮落下,薄雪渐渐积得厚了,那样轻,那样远。 傅梧说:“我……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还真有点羡慕你,不用向爸妈出柜。如果我无父无母,和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就好了,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不怕别人看不起我,也不怕流言蜚语,大不了自闭起来,不和人交流,可我怕看到爸妈失望伤心的眼神。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从小到大让他们骄傲,这一回却深深地伤了他们的心。我不恨我爸妈,他的思想就那样,不能接受我,我可以理解。” 顿了顿,傅梧又说:“可如果没有他们,现在我不会这么痛苦。” 如果周自恒的爸妈还活在世上,的确,出柜这件事也许没有这么简单。周自恒说:“给他们点时间,他们会接受我们的。” 顿了顿,他将脸贴在傅梧脸上,说:“无论怎样,我们是没有错的。” 下车后,周自恒带傅梧先去了诊所,拿药处理伤口。回家的路上,傅梧走在飘飘雪花里,笑着说:“好美的雪呀!” 见傅梧笑脸上带伤,周自恒不由得心中抽搐,以后一定一定不能再让他受伤。“等我们回去放下东西,再出来堆个雪人。” 因为到了周自恒的家乡,没准哪个角落就会蹦出一个认识他的人,所以傅梧也没太和周自恒亲近,保持着正常朋友的距离。傅梧歪着头,朝周自恒笑着说:“好,我还要在雪地里拍照片拍视频。我说过,想和你第一次看雪的。” “没问题,我给你拍。我妹妹又发来信息,问我们到哪了。” 还没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朝这边跑来,兴冲冲的,好像被天大的喜事砸中了似的,还差点摔了一跤。到了周自恒面前,一双眼笑眯眯地瞧着傅梧,气喘吁吁地说:“哥!这位就是傅梧哥哥吧?” 傅梧点点头,笑着说:“采盈,你好。”糟糕,忘了买见面礼。一路匆忙,也没想到这个头上去,过两天再买不迟。 周采盈长得很漂亮,大大圆圆的眼睛,一张脸估计只有巴掌大,神采奕奕,对谁都自来熟,仿佛天生挂着笑容,笑得特别明朗青春。 “傅梧哥哥,你好帅啊。比照片上好看,比我哥好看多了!”周采盈又拿眼睛扫了一遍周自恒,觉得眼前这两人好般配,越瞧越开心,“奶奶在包饺子,我们上去一起吃饺子。” 周自恒的家没有傅梧的家那么宽敞明亮,因为窄小而塞满了东西,不过整洁,看着不乱。奶奶正在厨房里忙碌,饺子已经包完在蒸了。 “奶奶,我们回来啦!”周采盈像只欢乐的喜鹊,铃铛般的声音让整个屋子都跟着活跃起来,“哥哥的……同学也来啦!” 奶奶走出厨房,笑着看傅梧:“啊呦,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脸上怎么啦?” 周采盈将傅梧的行李放进周自恒的房间,解释说:“刚刚他们在外面打雪仗,哥好坏,把傅梧哥哥摔了好几次。” 周自恒:……行吧,这个解释总比真实原因好。 奶奶责怪地看了一眼周自恒,说:“你也真是的,玩归玩,哪有这么不小心的?我去煮几个鸡蛋,你给他敷敷。” 傅梧忙说:“不用麻烦,奶奶。已经上过药了,没事。” “不麻烦。”奶奶走进厨房,热心肠地忙前忙后,“这里在蒸饺子,把鸡蛋放下面就行。你坐会儿,待会儿就能吃饺子。” 周自恒拉着傅梧,让他坐下,笑着说:“没事,别紧张。我奶奶看你就跟看我一样,当孙子呢……” 周采盈附在周自恒耳边,悄悄说:“不是孙子,是孙媳妇。” “去,写作业去你。”周自恒皱着眉,妹妹情绪高涨地有点不同寻常。 周采盈将头发一甩,哼了一声:“我不去。今天小年,我要和傅梧哥哥玩。” 傅梧忍不住笑道:“你们兄妹俩真有趣,性格一点都不像。” “我哥是不是总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笑,好像谁欠他钱似的。哪有我这么活泼可爱?”周采盈非要挤在两人中间坐下,轻声说:“傅梧哥哥,是我哥追的你吗?他这么一个木头人,也知道追你吗?” 呃,其实没有谁追谁,就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周自恒把周采盈牵了起来,把她赶进厨房帮忙,说:“去去去,不做作业,就去干活。” 周采盈扮了个鬼脸,说:“有了媳妇忘了妹!呸!”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后,四个人就围着桌子吃起饺子来,言笑晏晏。 “奶奶,你包的饺子真好吃!”傅梧惯会哄人开心,不像周自恒吃了半天也没一句话。“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你喜欢吃,我就多包几次。”奶奶一脸慈祥地看着傅梧。周采盈提前告诉过奶奶,傅梧家里出了点事,来这里过年,奶奶对此也没有疑心,纯粹把他当成周自恒的好朋友。 从儿子儿媳双双去世后,周自恒一直孤僻内向,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家,所以奶奶对于傅梧的到来非常高兴。 “蘸点醋。”周自恒倒了一小碟醋放在傅梧面前,“我们这的醋还蛮出名的,你尝尝。” “啧啧。”周采盈嘴里吃着饺子,“奶奶,你看哥多会照顾人,平时帮我拿个碗都不肯!” 奶奶笑着说:“家里多个人,又热闹又喜庆。今年过年四个人,好啊!” 吃完饺子,周自恒带傅梧下去堆雪人。 虽说是寒冬腊月,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周自恒和傅梧各站在雪人一遍,周采盈拿着手机,兴奋地拍照记录,说:“哥,你就不能靠傅梧哥哥近一点吗?搂着他好不好,这么冷的天!” 周自恒了然周采盈的心思,就是想看他和梧仔亲近亲近,突然多了个“哥哥”,她比谁都激动。 周自恒虽然瞪了周采盈一眼,还是走到傅梧身边,搂着他的肩膀,拍了一张照片,又给傅梧拍了一些视频。 从见到周自恒开始,再到大巴上交谈,再到诊所拿药,再到一起吃饺子,现在玩雪,傅梧冰冷的心一点一点被捂热了,暂且放下和家里爸妈的不愉快,在雪中尽情玩耍。 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万物凋零,唯有雪花洁白,傅梧又是抬头望雪,又是伸手接雪,又是满雪地里跑踩,笑得像个小孩。 周自恒的家只有两个房间,周采盈和奶奶睡一屋,周自恒和傅梧睡一屋。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因为有暖气,傅梧也不觉得冷,比南方的冬天还暖和。 外面寂静无声,偶有风声低啸。 周自恒揽着傅梧的肩,慢慢给傅梧讲起自己的小时候:“自从搬到这里后,我就一直一个人睡这间房。有时候想起去世的爸妈,晚上睡不着,我也不躺床上,就缩在房门背后的角落里,睁眼到天亮。那时候刚青春期,我奶奶不放心,一晚上来看我好几次,叫我上床,我脾气又倔,都不听她的,现在想想,真是蠢啊。” 才十岁出头,就没了爸妈,可想而知,周自恒的生活有多艰难。就算现在熬过来了,那些伤痕也势必在他心里烙了影子。 傅梧想起自己的爸妈,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想起昨晚和今天早晨的剧烈争执分歧,并因此不得不叛逆地离家出走,心里又忍不住难受。他往周自恒怀里缩了缩,脸贴在他脖子上,说:“要是换了我,我可能真活不下去。” “不会的,在任何情况,都可以活下去,因为我们还要遇到彼此呢。要是我那时候彻底沉沦,就不可能考上浔安大学,就不能遇到你了。也许成了一个二流子,混日子过。”周自恒说,“梧仔,说真的,遇到你,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幸运。” “我也是。你也知道,我有时候挺缺乏勇气的。身为gay,一直很压抑,觉得老天爷不公平,要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没办法面对真实的自己。”傅梧轻叹一口气,“以前我想如果人有下辈子,一定不要做gay,这条路太苦了。现在呀,如果真有下辈子,我还要遇到你,还要爱你,不管是同还是直。” “所以说,我们是注定要遇见彼此的。”周自恒吻上傅梧的唇,轻轻柔柔的,怕扯动他的伤口。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自恒?”会因为世俗眼光分开吗?会永远相爱到老吗?会随着年华老去而依然爱慕彼此吗? 借着雪光,周自恒认认真真地看着傅梧,四目相对,如星耀光辉。他认真思考了傅梧的问题,认真回答:“会,当然会。梧仔,我爱你,春夏秋冬,日日夜夜。” 周自恒将傅梧紧紧搂在怀里,用温热的身体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未来很长,我会给你一生一世的温暖。 第57章 妈妈 再怎么吵架,傅梧也不能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为表孝心,过年那天,他给爸妈发了信息,祝他们新年快乐,并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不用牵挂。 爸爸还在气头上,没有回复,他以为儿子钱花完了,肯定就会回来求饶。妈妈到底于心不忍,偷偷给傅梧转了五千块钱,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看着妈妈的信息,傅梧不争气地掉泪了。 哪怕妈妈不理解傅梧,也还是会关心他爱他。 这辈子终究是辜负了爸妈的殷切期望。 每年吃年夜饭前,周自恒和周采盈都会拜一拜已故的父母。这次,周自恒让傅梧和自己先一同跪拜,心说:“爸,妈,我和傅梧在一起了,我们会相爱一辈子,不离不弃。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今天算是带他见你们二位了!” 傅梧望着周自恒父母的遗像,心想:“叔叔阿姨,你们走后,自恒吃了很多苦,我没能陪着。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爱他,相互扶持,请你们保佑。” 吃完年夜饭,奶奶拿出红包,分给三位小朋友。其实奶奶的钱大部分都是周自恒给的,不过她还是每年都保持这个发压岁钱的习惯,算是她作为长辈的一点心意。 另外,奶奶还有做一点小本生意,就是推着小车做肉夹馍卖。 前两天傅梧还跟着一起出去摆过摊子。周自恒和傅梧两大帅哥往那一站,买肉夹馍的人立刻增多,供不应求,很快就卖完了。奶奶还笑呵呵地说:“早知道这样,多做一些。” 回家的路上,奶奶还念叨:“第一次做肉夹馍卖,恒儿才十二岁,帮我收钱推车。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长大了好啊,长大了就不怕了。” 怕什么,奶奶没有说,但是他们仨都懂得。 傅梧心疼地看了眼周自恒,十二岁的周自恒,在外人面前不爱言语,得顶着多大的心理压力,陪奶奶摆摊子。如果岁月可以流转,他真想抱一抱那时候的周自恒。 傅梧悄悄勾了下周自恒冻得发红的手指,冲他笑了笑。 临近开学,周采盈织了两条红围巾,兴颠颠地给周自恒和傅梧戴上,说:“这可是我挑灯夜织好几个晚上的,你们要戴着一起回学校。”又给他们拍了张照片,还设置成自己的手机屏保,配了个“百年好合”的字样,堪称两位哥哥的的第一cp粉。 傅梧给周采盈和奶奶都买了礼物。周自恒扬起眉毛,说:“呦呵,偏心呀梧仔。奶奶和妹妹都有礼物,就我没有。” 明明是他陪傅梧去商场挑的礼物,这会儿却说这种酸不溜秋的话,没等傅梧怄他,周采盈率先反唇相讥:“凡事想想自己配不配。”顿了顿,她又悄悄说:“今天情人节,别忘了给傅梧哥哥礼物。” 周自恒拉着傅梧进房,傅梧拿出两个盒子,里面放着两条银闪闪的项链。周自恒喜出望外:“好漂亮的情侣项链。” 他们甜蜜地给彼此戴上,和手上的戒指相得益彰。 屋里有暖气,不冷,傅梧只穿了一件黑色长袖,露出洁白的脖子和鲜明的锁骨,银色项链微微闪烁,好似星光点缀。周自恒看得情热身动,经不住诱惑,忍不住忘情地亲吻他的脖子,甚至留下两道吻痕,低低地问:“我怎么没看到你买这两条项链?” “今天是情人节啊。这是我在网上买的。”傅梧咬住周自恒的两片薄唇,一进一退,一张一弛。 周自恒将他扑倒在床上,如狼似虎,越来越起劲。这些天,鉴于傅梧脸上身上有伤,周自恒一直克制着,怕弄疼了他,现下傅梧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他便可以大动干戈地来一场了。 一番云雨过后,项链都被汗水濡湿了。周自恒打开手机,调出一个视频播放,里面全是傅梧的笑容视频剪辑而成,有他在操场散步的,有在海滩戏水的,还有逗猫的,不一而足;偶尔出现一两个周自恒的身影,衔接流畅,还配了一首甜甜的歌曲,十分甜蜜。 傅梧惊喜地说:“你什么时候拍了我这么多视频啊?” “日积月累,记录你帅气的时刻。梧仔宝贝情人,情人节快乐!”周自恒的吻又铺天盖地落了下去。 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奶奶拉着傅梧单独聊天。奶奶和蔼地说:“梧仔啊,你明年要是有空,还来我家过年。你在我家里,恒儿话多了,笑容也多了,他很开心的。” 傅梧幸福地笑着,只要想起周自恒,他就觉得很快乐。 “你不知道,他从小没了爹娘,性格不开朗,不爱说话,闷声闷气的。你在,他才有笑容。我一年到头难得见他笑两次,你在的这些天,他每天都在笑。梧仔啊,你们要好好的,一辈子好好的。” 屋里暖洋洋的,好似春日一般。傅梧睁大了眼,不好意思地问:“奶……奶奶,您看出来了?” 奶奶吃着花生,慈祥地瞧着傅梧说:“我虽然老了,脑子还没糊涂。我拉扯恒儿长大,这点事还琢磨不明白嘛?我就怕你们以后……”说着奶奶眼里泪光闪闪的,声音哽咽:“太难了,别人会瞧不起的。我怕你们以后吃苦。” 傅梧感动肺腑,没想到年迈的奶奶竟然比自己的父母还能体谅,没想到她会直言无讳地支持。他认真地说:“奶奶,我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想两个人开开心心的,一直在一起。” 这些天,奶奶对于傅梧初来乍到时的伤也有了点猜测。她点点头,说:“你们认定彼此,不放弃就好。无论什么时候回这,奶奶都站在你们这边。人活着,就图一个快活,心里不快活,活着就没劲。” “谢谢奶奶。”傅梧没想到在临走前,会被奶奶的一番话感动地目润心酸。 在同性恋的爱情里,获得一个亲近之人的祝福,幸福就会增加一分。就算傅梧和周自恒说不在乎世俗眼光,但他们不可能完全不在乎至亲至爱的看法,内心还是会渴望得到他们的祝福。 第二天,傅梧陪周自恒坐动车回浔安,再转公交车抵达学校。因为脖子上有草莓印,他不得不穿了一周有领子的衣服,小嘴叭叭地抱怨:“下次不能这样,我总担心被人看见。”种胸口上没关系,脖子多少有些不方便,扎眼。 周自恒搂着他的腰,厚颜无耻地又亲了一口,总想和他多多亲近,怎么都不够。 日子一天天悄然过去。表面风平浪静,正常上课运动游玩,傅梧心里却始终有根刺,和父母决裂的那根刺,动不动就死灰复燃地刺痛他。 开学两周后,在图书馆学习的傅梧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她在学校门口,让傅梧出来见一面。 ??? 傅梧猝不及防,妈妈来得也太突然了,一点预告都没有。不过这确实是妈妈做事的风格,如果妈妈提前打招呼,傅梧肯定不想她过来,一来二扯,妈妈还是会直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到学校再说。 傅梧只好抓起书包就往外跑。周自恒得知此事后,要跟着过来,他怕傅梧爸爸也来了,两人再起冲突的话,他得挡在傅梧面前,不能再让傅梧受伤。 考虑到傅梧妈妈还不能接受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周自恒没有和傅梧肩并肩并排走,而是落后一段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太显眼像跟踪,又保证傅梧始终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傅梧走出校门口,一眼就瞧见了妈妈。许久不见,妈妈憔悴了许多,一定是这些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原因。 妈妈一向是个好脸面的人,但凡出门在外,一定会化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次也不例外,但是脸上的粉怎么也遮不住眼睛下的黑眼圈,还有痛惜的眼神黯淡无光,仿佛老了好几岁。 傅梧忍不住心中内疚,低低地叫了声“妈”。 杨如丝一见到傅梧,就心酸眼红,嘴角抽搐:“伤……都好了?” 傅梧点点头,有种回到小时候被爸爸惩罚关在门外,妈妈过来关心的感觉。他顿了顿说:“你过来,爸知道吗?” 周围人来人往,杨如丝怕被傅梧同学瞧见,徒惹尴尬。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控制住情绪,说:“我说出差才出门的,他不知道。吃饭没?陪妈妈去吃顿饭。”得找个合适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两人来到一家韩国料理店,点了炒年糕、石锅拌饭和炸鸡。 周自恒一路尾随,看他们在店里坐下,就在外面静静等候。傅梧发信息让他回去,他不肯,要守候在旁。因为他知道,这对傅梧来说必定是一个难捱的时刻。 杨如丝目不转睛地瞧着儿子,像是要把这些天来的缺失都瞧回来了。她勉强笑了一声:“你喜欢吃芝士年糕,这些天有没有吃?” 傅梧知道杨如丝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她是想知道儿子过年过得怎么样。傅梧摇摇头:“过年那几天吃饺子和肉夹馍比较多,一日三餐我都有好好吃饭。” 两个人都还没触碰到“对象”这个词,怕一点柴火就引起火灾。 “很喜欢吃饺子和肉夹馍吗?”杨如丝问出一句有言外之意的话。 芝士年糕端上来,热气腾腾,令人垂涎欲滴,傅梧此时没什么胃口,也还是夹了一根往嘴里放。他眨眨眼,说:“嗯嗯,很喜欢吃饺子和肉夹馍,也喜欢吃芝士年糕,都好吃,我希望都能一直吃到。” 杨如丝愣了愣,没料到儿子会这么回答。想明白后,她没憋住,眼圈又红了,忙低下头去吃石锅拌饭,结果被烫着了,眼泪扑簌落下。 “妈,你小心点,喝口水先。”傅梧又是递水杯又是递纸巾,看着妈妈哭,他心如刀绞,眼圈也跟着红了,“妈,你别这样。我知道我对不起……” 杨如丝很快擦干净泪水,面如土色地冲傅梧一笑:“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好久没和儿子一起吃饭,天塌下来,也要先吃完这顿饭。 第58章 大哭 饭毕,傅梧和杨如丝在路灯下缓缓漫步,往海边走去,周自恒跟在后面,远远看着。 母子俩的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越拉越长,两人各怀心事。傅梧心想,已经很久没和妈妈一起散步了;妈妈却在想如何说服儿子回心转意。 海风一吹,傅梧和杨如丝都冷静了些许。 杨如丝从口袋拿出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家三口出门游玩的画面。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开口说:“这是你读一年级的时候画的画。爸爸高高的,妈妈头发长长的,牵着小小的你。” 傅梧拿过来瞧了一眼,好幼稚的一张画。但想到妈妈一直保存至今,不禁心里有些堵得慌。 杨如丝又说:“小时候问你要娶谁当老婆,你还说要娶你幼儿园那个叫璐璐的女同学。你记得吗?” 她以为儿子是后天被掰弯的,那么就可以再掰回来了,儿子正常了,她苦心经营的家也可以恢复了。 杨如丝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把这件事说清楚,说得好母子复合,说不好彻底决裂,终于还是说到这个根本问题上。傅梧摇摇头,苦笑地说:“早不记得了。那时候屁点大,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 打记事起,傅梧就对女生没感觉,喜欢看男生,喜欢和男生玩。 “怎么可能?”杨如丝不可置信地望着傅梧,“那种人不都是娘……娘娘腔吗?你一点都不啊。” “妈,你搞错了。不是所有的同性恋都是娘娘腔,那只是一部分。” 杨如丝皱起眉头,心都要碎了,按捺住焦躁情绪,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查性取向方面的资料,也了解了一些。我知道有的人是天生的,也有是后天的。你小时候一直都正常的……” 傅梧坦诚地说:“妈,我是天生的。我从小就喜欢男孩子,打娘胎里就这样。” “怎么可能?是我怀孕的时候吃错了什么吗?还是在你出生后没照顾好你?怎么就会变成这样?”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杨如丝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崩溃起来。 傅梧站着垂头不动,像一只被鞭打过的老牛。有的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如果这是一个错,并不代表傅梧或妈妈错了,只是恰好这件事发生在傅梧身上。 默默许久,傅梧才说:“妈,你别自责。如果真要怪,就怪我。其实我是同性恋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一个错误,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没有人有错。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只是社会约定成俗,异性恋才是正路,才会显得我离经叛道。妈,无论你和爸爸,接不接受我,我都没办法改变我的性取向。” 作为一位儿子,傅梧从小到大都是妈妈杨如丝的骄傲,是她逢人就说的好儿子,是别人赞不绝口的好孩子。可突然之间,天崩地裂,傅梧竟然是个人人喊打的同性恋。杨如丝实在没办法接受,就好像她精心设计制造的一座华美大厦,骤然坍塌。 这些天来,杨如丝夜不能寐,食难下咽,脑子里一直回放儿子说的话“我是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她不停地回想小时候的傅梧是怎样的,是自己养育傅梧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该怎么挽救傅梧。 为此,杨如丝悄悄查了很多网上信息,甚至去医院咨询了医生,终于知道同性恋基本是无法改变不可逆转的。 她不是没有尝试着站在傅梧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她可以想象以儿子的性格,隐瞒这么多年是何等地痛苦。但从头到尾,她还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理解。明明以儿子那么好的条件,想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不是难事,为何偏偏要去喜欢男生呢? 杨如丝捂头痛哭:“你就不能喜欢女生吗?哪怕只是一点点,我看网上说也有人是双性恋。” 傅梧流着泪摇头。 这条人行道上人很少,又加之路灯昏黄,不会有人注意他们。旁边的宽敞马路上车来车往,偶有鸣笛声响起。 见儿子这般坚决,杨如丝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她以为自己可以说服儿子感化儿子,结果发现千里奔赴而来,也无济于事。 “你要是一直这样,你爸会一直不原谅你,你以后怎么见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要是知道你喜欢男生,他们得多难受?”杨如丝开始打苦情牌,企图拉着儿子苦海回头。 傅梧嗤笑一声:“你说的我都知道,这样的我肯定会伤亲人的心。可是妈,人就一辈子,难道你喜欢我一直演下去,一辈子过得不开心吗?如果我假装喜欢女生,找女朋友,不仅害了别人女生,自己也会永远不开心,活在痛苦中。” 傅梧一本正经,面色痛苦,将心里话娓娓道来,苦涩之味从心尖溢到嘴边。杨如丝听进去了,呆呆怔怔,眼里的泪水就没停过。 傅梧接着说:“妈,请允许我自私一回吧。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我不是真的很喜欢他,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柜的,我认定他了。” 杨如丝打了个寒颤,身子抖了抖,差点摔倒,傅梧忙伸手扶住她。杨如丝扶着墙,忍不住嚎啕大哭两声:“妈当然希望你快快乐乐的。妈就你一个儿子,妈当然希望你过得好。妈知道你也痛苦,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件事就落在我们家里?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是在罚我吗?” 傅梧从未见过杨如丝如此失态,在马路边上痛哭流涕,头发都散落下来,被泪水黏住了。 傅梧的泪水也哗啦啦地落下,说:“妈,不管我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孝顺你的,你别难过。” “妈怕你以后被人瞧不起呀,梧仔。以后你表哥堂妹同学都有了孩子,一家和和美美的,你不结婚没有孩子,他们的口水就能淹死你。妈不想你被人戳脊梁骨呀!”杨如丝哭着说,“你说的话,妈都明白了,你改不了,你就这样,你要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妈反对也没有用,但是妈怕你过得不好呀,梧仔,我的梧仔。” 到了最后,妈妈还是会退一步,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平安。 傅梧不由得也越哭越伤心:“妈,我可以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我也会和自恒好好过的。但是我担心你和爸,你们会被流言蜚语攻击。我一直是你们的骄傲,这回却让你们这么失望……” 杨如丝抬起头,伸手摸着傅梧的脸,心疼地说:“不管你喜欢谁,你都是我的崽呀。妈年纪大了,不是没被人说过,妈不要紧。妈还是担心你。你说要是你不是那种人,该多好。” 人生没有如果,既然命运如此,只能顶风冒雨前行。 “妈……”傅梧嗫嚅道,“妈,你会后悔生了我吗?” 杨如丝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问题,呆了呆,两只手抱着儿子的脑袋,看着他红红的眼睛,说:“怎么会?妈妈怎么会后悔生了你。妈妈永远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妈妈最爱的儿子!妈妈永远不会后悔。” 傅梧声泪俱下地抱住妈妈,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母子俩算是达成和解了。 哭了这么久,肝肠寸断,把积压已久的委屈痛苦都哭了出来,人就好受多了。杨如丝说:“后面一直跟着的男生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你……你看到了?” 杨如丝长吐一口气,说:“从你走出学校,他就一直跟着,我猜到了。你让他过来,我见见他。” 傅梧有些不安,他没做这个准备,周自恒也没做这个准备,忽然之间就见家长,会不会闹得不愉快?“妈,你真要见吗?” 杨如丝擦干净泪水,打起精神,说:“你都说你没办法改变了,那只能我尝试着接受。我就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傅梧给周自恒打了个电话,让他走过来。 很快,周自恒就跑了过来,打声招呼:“阿姨好,我是周自恒。” 尽管杨如丝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见到周自恒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是起了密密麻麻的厌恶之感,就好像许多小虫子从手掌心顺着胳膊爬到咯吱窝。她艰难地压抑住这种情绪,不禁又红了眼圈,扭过头看傅梧一眼,泪水就断线似的流了出来。 原来梧仔喜欢的人长这样。周自恒长得很英俊,人也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好孩子。可是……可是他和梧仔一样,是男孩子啊,两个人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一时之间,杨如丝还是难以接受,她张了张口,又觉得好像黏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点了点头。她不禁想,要是傅梧爸爸看到着两个人站在一起,非得拿根棍子把他们俩的腿一起打折不可。 傅梧和周自恒送杨如丝去酒店,全程杨如丝没办法和周自恒交流,每次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会不受控制地咽回去。 亲人尚且如此,外界的恶意咒骂只怕数不胜数。 直到周自恒和傅梧准备从酒店回学校,杨如丝才艰涩地对周自恒说了一句话:“你……你是叫周自恒是吧?你和梧仔别吵架,要好好的。” 第59章 夕阳 杨如丝原本计划第二天就回去,被傅梧劝住,留在浔安玩了两天。 傅梧和周自恒陪着杨如丝逛了学校,去了旁边的寺庙,还去了潮汐屿和中山街等著名景点。和久违的儿子一同游玩,杨如丝的情绪渐渐恢复过来,明显高兴了许多。 当然杨如丝也一直默默观察着“儿媳”周自恒。这个人话虽不多,但做事还是很妥帖的。两天的旅游行程全是他在安排,去哪儿玩、怎么去、吃什么,全是周自恒周旋调节。 出现矛盾时,他也不会甩脸色,而是耐心倾听傅梧和杨如丝的意见,再及时做调整。 其实从表面看,傅梧和周自恒就像兄弟,没有在杨如丝面前有过任何亲昵举动。他们知道,杨如丝虽然嘴上接受,心里还是有疙瘩的,没办法完全赞同。所以两人的一言一行没有任何逾矩之处。 但杨如丝还是能从细节感受出来。比如过马路的时候,周自恒会护着傅梧,有车开过来就拉着傅梧,那种小心翼翼怕对方受到一丁点伤害的样子,分明就是热恋中的情人。又比如,会买了不同口味的冰淇淋,两人会下意识地尝一口对方的味道。 当然最明显的就是傅梧和周自恒看彼此的眼神,黏黏腻腻的,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的眼神勾连在一处。 起初,杨如丝是看不惯的,恨不得棒打鸳鸯。但是母爱的本能让她控制住了,她不停地劝服自己,儿子快乐最重要,儿子幸福最重要。梧仔有时候丢三落四,自信不足,有这么一个考虑周全又体贴的对象,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就这么反反复复地做内心斗争,自我说服了千百回,杨如丝从将态度从厌恶转变为看开,再慢慢地看习惯了,也就愿意打开和周自恒的话匣子,偶尔问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东西,也会问问他家里情况,家里是否接受等话。 周自恒受宠若惊地一一回答。虽说只要能和傅梧在一起,他可以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傅梧妈妈不同,有了她的承认,傅梧才能真正心安理得,周自恒也会有种被对方家长接受的轻松感。 离开浔安前一天,杨如丝给傅梧转了一笔钱,她舍不得让儿子吃苦,又叮嘱傅梧就算谈恋爱,也不能耽误学习。 好几回,她打开手提包又合上,好像有什么心事。最后快去赶飞机了,她才下定决心似的,从手提包里拿出两个黑色的小盒子,是两块送给傅梧和周自恒的手表。作为给周自恒的见面礼,算是正式承认傅梧和周自恒的恋爱关系。 傅梧知道妈妈能这么做属实不容易,她一定是克服了很大的心理障碍,才能鼓起勇气去商店挑选礼物。傅梧感动万分,大喜过望地说:“谢谢妈!你太好啦!” 自从爸妈去世后,周自恒再也没有享受过来自父母辈的礼物,更别提这样的大礼。其实他早就做好长期和傅梧爸妈斗争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轻而易举过了傅梧妈妈这一关,意外之喜让他措手不及。他接过手表,激动地说:“谢谢阿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傅梧。” 杨如丝含笑点点头说:“以后难得见面。你从小没了爸妈,不介意的话,以后喊我……”顿了顿,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就当养了两个儿子了。” 傅梧会意,拉了下周自恒的手,说:“还不快叫。” 周自恒神色一喜,两眼放光,明白杨如丝是同意他喊妈。他想喊一声,可是话到了嘴边,嗫嚅半天,怎么都喊不出来,好像嘴巴被封印了似的。他合上嘴,想再试一次,眼泪突然就蹦了出来,依旧没能喊出口。 “对不起……我喊不出来。已经……已经七年没喊过,我……” 杨如丝见状,心疼不已,上前抱了抱这个大男孩,说:“没事,没事。以后再说。” 傅梧没想到周自恒会卡在这,好像心被揪扯了一下,拉着他的手,来回摩挲,仿佛在告诉他“不怕,往后有我”。 再坚强的人也有他柔软的一面,需要另一颗柔软的心灵来呵护。 杨如丝说她会尽可能说服傅梧爸爸,但傅梧爸爸很固执,肯定没那么快,需要一定时间,也希望傅梧不要怨恨他爸爸。 傅梧说不会,他能理解爸爸。从小的天之骄子骤然成为无耻之徒,爸爸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但愿时光可以让爸爸明白,同性恋不是错误,只是不同于寻常的另一种人生而已。 将杨如丝送上飞机,周自恒和傅梧坐公交车回学校。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两人相视一笑,牵起了手,彼此掌心的温度的刚刚好。 周自恒说:“这下你少了一层担忧。” 傅梧心情舒畅,说:“我妈到底还是心肠软。迟早有一天,我爸爸也会接受我们的。” “来日方长。” 傅梧突然心血来潮,笑嘻嘻地挑着眉说:“我们有了情侣手表、情侣项链、情侣戒指,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周自恒琢磨了一会儿,轻轻地捏了下傅梧的手,点点头:“我也想要了。但现在回去,朱仁肯定在宿舍。” 傅梧立刻明白周自恒又想让他“吞吞吐吐”,然后“涉江采芙蓉”,他白了周自恒一眼,抽回手,说:“我是想买一套情侣装!你大脑里长了个几把?” 周自恒戳了一下傅梧最敏感的腰部,“臭小子,敢损我!”他凑在傅梧耳边说:“别和我说你不想,都好多天了!” 傅梧的确也想,但不会像周自恒一样拿到明面来说,毕竟他还脸皮薄。 傅梧和周自恒到商业广场闲逛,挑选衣服。傅梧看中一件白色卫衣,就套上身试穿,偏小。脱下来的时候,卫衣带着他里面穿的短袖,一起往上跑,露出白皙清瘦的腰腹。 周自恒忙给他拉住短袖,避免走光,一面又悄悄伸手摸了一把。傅梧嘟着嘴,不屑地评价他的行为:“色|狼。” 周自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竟不知道,摸自己对象犯法。” 两人分别挑了一件卫衣和一件衬衫。由于试衣间只剩一个位子,他们又都是男生,就一同进去试衣服。 卫衣和衬衫都试了一遍,望着镜子里穿着同样上衣的两个人,傅梧和周自恒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人是我的。”但眼下不是缠绵的好时候。 最后傅梧觉得还是周自恒挑的这件撞色衬衫好看,就买了它,立马撕了名牌,招摇过市地穿上身,路上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就算回头率高,也是因为他们的颜值,而非穿着。 两人再次来到海边,将东西放在一旁,脱了鞋踩海水。浪潮一阵一阵袭来,拍打他们的脚丫子,被踩下的沙坑在海水褪去后更加明显。 想起未来,两人都不觉得艰难,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眼下因为有了彼此,有了终身依靠,对未来皆是美好的展望。 傅梧在前面走,周自恒在后面踩他踩过的沙坑。傅梧回头说:“自恒,每个学期考试你都是第一,你一定要读研。没钱的话,我挣钱养你。” 傅梧已经转到戏剧影视文学专业,被浔安剧院看中,跟着在那里表演,向前辈们学习舞台的艺术。虽然这条路不好走,但他眼里有光,坚信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总可以踏出一条路来。 就像他出柜这件事,搞得人仰马翻,最后不也被妈妈接受了吗? 周自恒要养家,一直想的都是本科毕业就找工作,就算成绩优异也不想耽搁赚钱的时间。不过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拼搏,还有傅梧,傅梧会陪着他到天荒地老。 周自恒认真地思考过傅梧说的问题,说实话,他也想过走学术路线。“好,听你的。” 傅梧灿然一笑,使劲地挑了挑眉。 远处夕阳西沉,在海面洒下粼粼波光,好似铺了一层碎金,不住地摇曳,美轮美奂。 夕阳的光辉落在傅梧的脸上,柔和而温暖,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在刹那间悉数聚集在这个青年人身上。他浅浅一笑,便是天上人间。 傅梧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说:“以后我们就在浔安买一套房,最好就在学校附近。还可以经常回学校打篮球,去田径场跑步,傍晚来海边散步,周末有时间可以骑自行车环岛……” 周自恒快走两步,赶上傅梧,和他并肩,勾上他的手臂,说:“你登台演出的时候,每一场我都会去看,给你送花。有时间我们就出去旅游,看看大千世界,平时在家一起看书健身。” “还要探寻浔安所有好吃的美食小吃店,吃个遍。我想在家里阳台上种一点花花草草。房间里安装一个投影仪,这样冬天我们可以躺在被窝里看电影。”傅梧揽上周自恒的手臂,觉得很踏实很安心。 “如果想要小孩,我们就领养一个。” “啧啧,你想得太远了。”傅梧眉毛一挑,“比起小孩,我更想养狗。我喜欢哈士奇和萨摩耶,养了狗的话,我们还可以晚上去遛狗。” “好啊,我也喜欢萨摩耶。还有啊,每年冬天,我们都去北方城市看一次雪。” …… 海水还在轻轻拍打沙滩,如情人呢喃,仿佛在诉说着亘古以来的深情厚谊。夕阳渐渐没入海面,映出无限柔情,一双身影在沙滩上徐徐前行,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沙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的读者小可爱们! 下本古耽《俘虏师尊后》,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 郁西洲穿书了,穿成修仙文里的炮灰反派。 原身小肚鸡肠,为了芝麻大点事囚禁光风霁月的清冷师尊,将他五花大绑,剥了衣裳,戴上独门炼制的铃铛,还逼师尊学狗叫。 简直没有道德底线! 后来师尊逃出魔掌,反手就废了孽徒法力,将他打入寒冰渊,普天同庆。 穿过来时,郁西洲已经将师尊俘虏,正要给他戴铃铛。危! 郁西洲浑身一个激灵,吓得铃铛掉地上,立马改变战术:“啊,师尊,这个铃铛好看吗?你觉得我戴好不好看?” “在我心里,师尊就是清风朗月的代表,就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代言人,就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本郎!将师尊绑在这,是因为我想好好欣赏欣赏师尊,给师尊表演节目,凑个趣。” 师尊一脸不信,居高临下地瞧着郁西洲。 没关系,郁西洲心想,只要我演技好,一定能打动师尊。 后来,为了保命,郁西洲逃离师门,意外发现,本该以身殉道的师尊竟然没死,反而成了整个修仙界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师尊寻遍整个修仙界,每到一处就亮出郁西洲的画像,睥睨道:“若敢藏匿,灭尔仙门!” 郁西洲听闻,更不敢现身,却还是一头撞进师尊怀里。 师尊将那枚铃铛给郁西洲戴上,摇出“叮叮”响声,“也该我俘虏你一回了。” 另外古言《嫁给前任他皇兄》(大女主宫斗文),第一个榜对我来说很重要,方便的话请各位帮忙点个预收收藏,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