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被休弃后成了侯爷的掌中宠 作者:樱桃小酒 文案: 王恕意和世间的普通女子一样,遵从父母之命嫁人,期许着能与夫婿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然而,两年无所出,丈夫与婆母逐渐不喜,她只能看着小妾被抬进夫家 慢慢的,她成了一件摆设,无人在乎 她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 直到一个男人不顾意愿的闯/入了她的生命...... 王恕意拼命挣扎:“求你!” 沈楼松开她的唇,抵着她,拨开她粘在脸上的发丝,呼吸混乱:“求你自己。” —— 沈楼搂着王恕意,指着跪在地上的人——她的前夫,低声哄道:”打他“ 王恕意听话,伸手扇了那人一巴掌。 沈楼嗤笑一声,捏捏她的耳垂:“没出息” 转头用力一脚踹中男人的心窝, 男人吐/血倒地,不住呻/吟 王恕意别过头去,微微发抖 沈楼轻轻拍打她的背,将她紧扣在怀里 “别怕” 阅读指南:男主很霸道;女主嫁过人 一句话简介:霸道侯爷在线宠妻 立意:自强不息,乐观向上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传奇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恕意/沈楼 ┃ 配角:李时 ┃ 其它: ================== 第1章 隆庆十三年。 京城,六月的天气,烈日当空,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叫唤。 户部尚书李府的下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总管李福指着擦得崭新的匾额:“你们怎么回事儿?手脚麻利着些,早前我就吩咐你们把红绸子往这儿挂上,怎么还不挂?” 一个小厮忙陪笑道:“您瞧,事情太多,许是大伙给忘了,就剩这一块,咱们这就给挂上!” 说着忙招呼人搬梯子。 李福粗大的手掌拿着扇子不住的给自己扇风,伸手指着他们骂道: “小兔崽子们,平时做事就不用心,这回你们可别想偷懒!我可告诉你们,虽是给咱们少爷纳姨娘,可夫人说了,一切都得比照着正室的排场来办,要是办不好,到时候夫人生气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底下小厮忙称是。 靠近前厅的走廊,小丫头小潭梳着双环髻,从厨房走过来,她年纪小,走路轻快,仿佛一只没有烦恼的小雀儿。 “小潭姐姐,又去厨房偷吃啦?”有相识的小厮打趣她。 小潭小嘴一撅,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叉腰骂道:“少夫人想吃绿豆桂花糕,我是去吩咐他们做,什么偷吃,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小厮听小潭说起少夫人,憨厚的脸上尴尬笑了笑。 方才没注意,小潭这才瞧见满院的红绸子,贴满门窗的喜字和下人们抬着箱子忙里忙外的身影。 “这是在做什么?”小潭拉着那小厮的衣角问道。 “好姐姐,你还不知道呢?”小厮左右瞅瞅,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又小声道:“这是给咱们少爷纳二房。” 这小厮是个忠厚老实的厚道人,又与小潭相熟,没理由撒谎骗她。 小潭张大嘴巴,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那小厮道:“就这几日,说是夫人吩咐的,等少爷一回来就办呢!” 小潭一跺脚:“怎么没人告诉少夫人!?她,她,哎呀!” 她推开小厮,转身飞快往后院跑。 少爷要纳二房,少夫人她该怎么办呀! 小潭越跑越快,六月的天,已经很是燥热,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滚进衣领里,也全然不管,只想快些,再快些。 终于,她看到几个大字:流霜居 王恕意身穿一件家常芙蓉色烟纱散花裙,头戴一支穿珠点翠花簪,正坐在里屋的梨花椅上一针一线的绣着一个鸳鸯图案的荷包。 这只荷包她已经绣了三天,里头除了清心宁神的香料,还放着她去万安寺为丈夫李时求来的平安符。 数百层的台阶,王恕意一层一叩首,虔心许愿祈求佛祖保佑丈夫能够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回来后,膝盖红肿一大片,几日不能走动,可她的心始终被甜蜜充满,一点都不觉得疼痛。 想到过几日,李时就要回府,她不自觉加快手上的动作,想着到时一定要亲手将这个荷包送给他。 正绣着,丫头清荷掀了帘子进屋来,手上还牵着小潭,将她往王恕意跟前一推,笑道: “少夫人,您瞧,这丫头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欺负了,在外头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您快劝劝她吧,不然啊,这小蹄子的眼泪能将整个流霜居淹了去。” 听她这话,一屋子的丫头都止不住地捂嘴笑。 王恕意停下手中的针线,面庞上露出笑容,她长相秀丽,眉眼间虽不是倾国倾城,但总透露出一股子柔和安静的美感,一笑起来,两颊显出两个小巧的酒窝,更衬得她温婉可人。 “这是怎么了?”她伸手擦擦小潭的眼泪,“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 小潭看着如长姐般关怀她的少夫人,又想想刚刚听到的话,心里更替少夫人感到委屈、憋闷。 她一下子跪下,抱着王恕意的腿,急道:“他们要给姑爷纳二房!” 王恕意没听明白:“什么?” 小潭摇着王恕意的腿:“他们都瞒着您,少夫人,我的姑娘,您可怎么办呀?!他们要给姑爷纳妾!红绸子都挂上了,您想想办法呀!” 轰隆一声,仿佛一个惊雷,直劈在王恕意的脑门上。 她一下子站起,膝上未绣完的鸳鸯荷包随着动作落在地上。 她想,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两年,自十六岁嫁与李时,她两年未有所出。虽与李时还算恩爱,但婆母孟氏抱孙心切,自成婚之日起,便训诫她要早为李家开支散叶。 她属于高嫁,在李家本来底气就薄,因此,因着子嗣之事她内心总是隐隐不安。 也曾瞧过郎中,但无奈就是没有消息。 近一年来,婆母对此事的不满越来越明显,这几个月,更是到了日日请安都要提的地步,纳妾之事,恐怕她早就计划好了。 王恕意捡起掉在地上的荷包,捏在手心里,像是希望能它赐予自己信心和勇气。 夫君肯定不会同意的,她想,肯定不会...... 可是,他真的不会吗?面对两年无所出的境况,他真的不会听从婆母的话吗? 王恕意不敢确定。 清河见她面色苍白,目光空空,直勾勾的盯着手里的荷包不说话,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吓坏了,上前唤她: “好姑娘,事情还没定呢,姑爷过几日就回了,您可别自己瞎想,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王恕意回过神,手握成拳,捏着荷包放在自己惊惧不已的心口,喃喃道:“是,一切等夫君回来,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又能如何呢?王恕意不自觉掉下泪来。 “少夫人,夫人请您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吩咐。”孟氏房里的丫头喜鹊在外间传话。 王恕意忙用帕子擦干眼泪,哑着声音回她:“知道了,这就来。” 清河和小潭伺候她重新洗了脸,取出冷藏的冰块用毛巾裹上,放在眼睛上敷一会儿,等到眼睛不再红肿的那么厉害,方重新敷了一层简单的妆面,出门往孟氏所在的清心阁去了。 王恕意的公公户部尚书李元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又曾经在江南一带任职,进京后他命人将自家的府里的建筑全按江南的风格修建。 所以,在李府,亭榭廊栏、曲折回廊、池塘假山石随处可见。 穿过数不清的回廊,王恕意等一行人最终来到了孟氏的居所清心阁。 烈日炎炎,走来的路上已经起了薄汗,她用帕子在脸上细细的擦了,理了理妆容,方掀了帘子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孟氏一身素青色织锦罗裙,闭着眼睛歪在外间的贵妃榻上,一旁的小丫头正在跪着给她捶腿。 王恕意双手捏着手帕安静站着。 孟氏不喜人打扰她午睡,须得她自己醒来才行,若是梦中被人叫起,是定要发脾气的。 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小丫头捶腿的声音。 王恕意站的腿酸,忍不住用手轻轻揉着。 良久,孟氏终于醒了,睁眼看见王恕意在跟前站着,也不说话,只由着她伺候着漱口净面。 王恕意将脸帕交还给丫头,随后后退两步恭敬地站着。 孟氏年纪不大,今年才三十八岁,又因保养得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只是若仔细看,仍能看到她眼角细细的皱纹。 她面色不悦,懒懒地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如今是请不动你了不成?” 王恕意垂下眼睛,忙道:“儿媳因前些日子伤了膝盖,因此走路慢了些,并非有意来迟,还请婆母莫要怪罪。” 孟氏也知前些日子她这儿媳为儿子上山求佛的事,面色稍缓,指着一旁的梨花椅:“坐吧。” 王恕意松了一口气,听话坐下。 孟氏端起茶杯,用茶盖拨开里头的茶叶,喝了一口后放下:“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来了! 王恕意咬着嘴唇,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我有一个远方外甥女,叫周莲的,今年十七岁,生的花容月貌、温柔可人,只是如今亲事却还没有着落,我想着总得给她找个好人家才是。” 王孟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将胳膊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周莲? 王恕意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充满稚气的脸。 她紧了紧喉咙,硬扯起一个笑来:“是了,周表妹我也见过的,生的确实好,不知婆母想给她找什么样的人家,儿媳也好帮着相看相看。” 孟氏斜眼看她,冷哼一声,也不跟她再打哑谜: “不必了,我已为莲儿选好了人家,若选了个不知根知底的,总怕人欺负了她,索性就亲上加亲,许给咱们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又道:“我已着人准备着了,只等时儿回来就让她进门。儿媳妇,你说这桩亲事怎么样?” 王恕意已经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还是等夫君回来......” 孟氏笑了,眼角的皱纹浮现出来:“我给时儿寄去书信,他已回了,说是一切听从母亲安排。” 她点头笑道:“真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预收文,喜欢就到作者专栏收藏,谢谢大家~~ 《陛下重生追妻记》 先帝的两个儿子争夺太子之位,结果两败俱伤,让不起眼的七皇子赵从得了皇位。 赵从登基后,为了皇位稳固,他逼着连草的未婚夫向她退婚,然后将她接进宫做了皇后。 三年过去,赵从地位渐稳,连家却逐渐衰败,连草父亲被赵从厌弃,打入了牢狱。 连草整日如履薄冰,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本是一场利用,可赵从却对连草渐生情愫。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连草已经油尽灯枯。 她弥留之际,只留了一句话: “告诉他,我走了。” 赵从笑了,她要死了,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人。 她如此恨他,甚至一句话也不愿给他留。 他慢慢站起,转身,吐出了一口黑血。 这一年,他二十六岁,已经有了白头发。 ...... 然后,他重生了。 这是一个做错事的男人重生苦追妻的故事。 阅读指南:男主重生,女主慢慢有前世记忆。 第2章 王恕意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回去的。 孟氏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叫她痛苦万分: “你两年无所出,给时儿纳姨娘也是为了我们李家着想,你可不能学那些善妒的妇人,绝了我们家的户啊。” 等她被清荷搀着回到流霜居,看到桌上放着的绿豆桂花糕时,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那是李时喜欢的。 她知道自己应该贤惠大度,可...... 到底意难平。 她是钦州知府王宴之女,姿容清丽,性格乖巧,因父亲与户部尚书李元是同窗,长到十三岁,便由父亲做主,与李元之子李时定了亲。 父亲说,李时是李家独子,两家又素来亲厚,她嫁过去必定富贵安康、一生顺遂。 待长到了十六岁,王恕意便被李家长长的迎亲队伍接到了京城。 与世间的大部分女子一样,嫁人之前,她也期盼着能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成亲之初,丈夫李时确实与她很是恩爱,那段时日,如众多新婚小夫妻一样,他们出双入对,恩爱有加,羡煞旁人。 可是,随着自己两年无所出,婆母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李时对她也不似从前那般体贴恩爱。 如今,婆母张罗着要纳妾,而丈夫李时却......同意了。 王恕意不禁心里泛苦,她拿起高足盘上的一块绿豆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糕点清香可人、甜而不腻,她吃着,只觉得,随着那甜味透过舌头窜进身体,一颗心仿佛也变得不那么苦了。 * 过了三日,李时方回了府。 他先去前厅给父亲李元回话,旋即,换了衣裳,前往清心阁给孟氏请安。 “时儿!”孟氏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从头到脚的好好看了看,关心道:“黑了点,一路上都顺利吧?” 李时身穿一身玄色圆领长袍,头发用玉冠束起,身量修长,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摸样。 他恭敬道:“都顺利,儿子这回虽只是替娘娘运送些小玩意儿,但也算见过各地的风土人情,长了见识。” 李时的堂姐李清嘉是当今圣上宠爱的婕妤,近日,喜爱上了吃南边的杨梅,便有意差专人做监管运送的差事,被李时给揽了下来。 杨梅容易腐坏,前朝时都需人快马加鞭送至京城,才能使宫里的贵人们吃上少量新鲜的。 现如今,只需将杨梅以冰块保存,放入船内,通过先帝开辟的运河,不过七八日,就可直达京城,甚是方便。 孟氏拉李时坐在身边,摸着他的头发,笑道:“差事虽小,但杨梅为娘娘喜爱之物,让你去办,可见娘娘对你的器重。” 李时点头,确实有好些个想要巴结婕妤娘娘的人想要这个差事,但谁让他是娘娘的娘家人呢,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旁人咬碎牙齿都没用。 王恕意怀里揣着绣好的鸳鸯荷包,在一旁站立许久。 此时,她颇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谈起,只能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听着母子两个说话谈心。 李时仿若刚刚瞧见她,唤了声:“恕意。” 王恕意抬起一张清秀的脸,走近两步,对他慢慢扯起一个笑容。 她今日一身藕荷色百褶如意月裙,头发梳成随云髻,簪着一个珍珠碧玉步摇,行走之间,步摇轻轻摇晃,衬得她如新开的荷花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她甚少如此用心打扮,李时不由得看痴了,想拉着她的手说些悄悄话,但碍于孟氏在,只好作罢。 孟氏瞧他们两人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心中不快,拍拍李时的手:“时儿。” 李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恭敬应道:“母亲。” 孟氏拉着他的手,面上换上一副笑脸: “信上给你说的事也该快些办了,莲儿已经等了你许久,可不能再耽误了,明日便行纳妾之礼吧,也好早早的了了为娘的这段心事。” 王恕意立时捏紧了帕子,浑身僵硬,轻抬一双眼看向李时。 妻子在此,却要谈及纳妾之事,李时微微觉得有些尴尬,但在孟氏的注视下,他仍旧点了点头:“一切照母亲的意思办。” 六月份的天气,王恕意却觉得寒意开始从脚底往上涌,将她整个人冻得不能动弹。 孟氏笑着拍李时的手:“好!好!也让你媳妇回去准备着,明日可要劳烦她招呼客人呢。” 李时抬头看向王恕意,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副泫然欲泣、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好好怜惜。 他突然觉得有些内疚,一回来便要纳妾,还要她这个正室夫人去招呼客人,确实一时让人难以接受。 但孝道比天大,母亲的话,他无从辩驳,不得不遵从。 一会儿回去,他好好的安慰她一番就是了,妻子是最温顺贤良的人,想必她定能理解他的苦衷。 打定了注意,李时笑着回孟氏:“是,儿子儿媳是最孝顺不过的,定不让您操心。” 孟氏扭过头去,好整以暇地看着王恕意,仿佛在等她的回答。 王恕意如芒在背,她心中纵有千般个不乐意,此时也无济于事了。 他们母子二人已早早的将事情定下了,哪里容得到她来多嘴?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王恕意心内一阵翻江倒海,强撑着走上前来,与李时并肩站着,木然道:“夫君说的是,母亲的话,儿媳......遵从。” 孟氏满意笑笑,拿起一旁的团扇轻轻扇着,对着他们夫妻二人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可有的忙呢!” 她用扇面指着李时:“你啊,才刚回来,明日又要迎莲儿进门,可莫要听人与你嚼什么舌根,好好歇息才是正经。” 王恕意听婆母这样拐弯抹角提醒自己,心中酸涩不已,只得咬着嘴唇低头不说话。 李时面上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妻子,随后尴尬一笑,朝孟氏道:“是。” 孟氏挥挥手,让他们回去。 王恕意脚下虚浮,才出了清心阁的门,下台阶时便一脚踏空,差点摔倒。 李时连忙将她扶稳,刚想着开口与王恕意讲话,转脸瞧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恍惚,万般话语便堵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 等到了流霜居,他对底下人吩咐道:“都退下吧,没有吩咐不必上前来。”说着,一把将恕王意拉进屋内,关上了门。 清荷小潭等一众丫头互相看了看,点头称是,各自退下。 等到了屋内,王恕意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李时坐到床边,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软言安慰道:“恕意,我的好夫人,别哭了。” 王恕意听见他这样劝自己,想到他刚刚答应纳妾的摸样,心中委屈更甚,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流地更是凶猛,不一会儿,将擦泪的手帕都沁湿了。 李时也知她委屈,将王恕意搂进怀里:“我与那周莲表妹并不熟悉,平日见了也不一块说话的。” 他顿了顿,转言又道:“只是她家出了些事,一个女孩儿独自一人也无人照顾,纳她不过是应了母亲的意思,给她个安身之所罢了。” 真是如此吗? 王恕意抬起一双泪眼,抽泣说道: “我知道周表妹可怜,可咱们可以把她接到我们家住,你放心,吃穿用度绝不会亏待她,回头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当个正头夫人,这样不好吗?做什么非得让她给你做妾呢?” 她泪眼婆娑,抓着李时的衣袖,急切的望着他,希望能从他嘴中听到一个“好”字。 ...... 可她到底是失望了。 李时目光闪躲,身体不住往后缩:“可,可这是母亲的命令......” 王恕意慢慢松开手,看着床上和合如意图案的被褥,喃喃道:“你是不是也怨我?” 李时摸摸鼻子:“怨你什么?” 王恕意扶着床沿:“怨我......两年了,也没能给你生个孩子。” 李时不做声。 王恕意抬眼看他,原来如此,原来他与婆母一样,也在怨自己。 她自嘲着笑了笑,亏她还对李时抱有希望,原来他也对子嗣一事存有怨念,只是不似孟氏那般表现得那么明显罢了。 她摸着怀中准备送给李时的鸳鸯荷包,片刻,抽开了手,终究没有拿出来。 就这样吧,她劝自己。 还能怎么样呢?接着反对,让他也厌弃自己吗? 她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李时瞧着王恕意的脸色不对,仿佛带着一种他不熟悉的冷淡和哀愁,心里不太好受,他双手放到她的肩上,让她面向自己,发誓一般说道: “恕意,我对你的心如何,你还不知道吗?周莲就算进了门,也比不过你去,你是我惟一的正头夫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王恕意对着李时,听着他的情话,心里竟有一丝悲凉。 这样的誓言不知能存在多久? 她不知道。 良久,她口中回道:“好。”一双眼睛里却充满悲伤。 李时没注意到这些,他将王恕意搂在怀里,只觉得终于安抚住了她,咧嘴笑了。 第3章 到了纳妾那一日,李府宾客络绎不绝,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京城最近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就连总要挑事的伯阳侯也有日子没闹腾了。大家闲来无事,百无聊赖,便聊起了李家纳妾之事。 清风楼上,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开始聊上了。 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率先开口: “哎,这李府,纳个妾而已,怎么这么大动静,请了一群豪门勋贵过去,也不怕人家下他家的面子不去?” 旁边一位带胡子的老头捋了捋胡须,笑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次纳的这位不是普通的侍妾,而是贵妾,是孟夫人的外甥女,孟夫人怎么会叫自家人受了委屈呢?自然是要大摆筵席了。至于为什么那些人愿意去嘛......” 店小二抢着回道:“如今李婕妤正得宠,她们家既发了帖子,那些豪门勋贵自然是要给面子的,如今谁没事会想得罪他们家?别说是给李家少爷纳妾,便是给条李家的狗娶亲,都有人屁颠屁颠的赶着去!” 老头拍手道:“正是!” 一青袍中年男子摇头:“只是可惜了才过门的少夫人了,过门不久夫婿便纳了妾室。” 书生喝了一口酒,将酒盅往桌上一置,反驳他:“什么不久,都两年了!妻子两年无出,丈夫纳个妾室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众人点头。 ...... 不远处的雅间里,一位身着雪白直襟长袍的男子放下手中的青瓷酒杯,将残酒一下子泼进菜里,站起身来,下楼。 他身后的两名侍卫随后跟上。 “哎,那是伯阳侯吧?” “不知道,没看清......” * 此时的李府,王恕意正跟在孟氏身后,给前来赴宴的女眷们敬酒。 众女眷见这位李少夫人身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头梳流云髻,簪着梅花白玉簪,端得是温婉可人。 只是眼下虽用粉面仔细遮了,但仍能看出淡淡的乌青来。 众人都有些怜惜她。 毕竟纳个妾室而已,李家竟这样大摆筵席,分明是在打她这个正头夫人的脸。 她却表现得进退有度,面上显不出一点怨恨之色,真是好涵养。 丞相夫人放下筷子,拉着王恕意朝孟氏道:“你讨了个好媳妇啊,既漂亮,又贤惠大度,比我家的那个可好上千百倍。” 众人皆知丞相夫人的嫡亲儿媳是备受宠爱的嘉慧郡主,素有河东狮吼之称。 孟氏满脸堆笑,显出眼角细细的皱纹,忙道:“您这说的哪的话呀?” 她指着王恕意:“我这媳妇就是个据嘴的葫芦,半天都敲不开她的嘴,礼数差得远呢。” 她装模做样的拿宽大的衣袖试着眼角:“我呀,是个没有福气的人,要不是我这媳妇这么久都没动静,我也犯不着给我儿纳妾啊。” 丞相夫人听了,果然心里好受了些,嘉慧郡主虽然是个悍妇,却顶能生养,嫁过去五年生了三个大胖小子,比之李家儿媳两年无所出,是强上了不少。 王恕意紧紧捏着酒杯,只觉得头晕脑涨,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她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里,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孟氏与身边的贵妇人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不时捂着嘴轻笑。 王恕意深呼几口气,捏着帕子,向孟氏福了一意福:“婆母,儿媳喝了这许多酒,已是支撑不住了,请婆母准许儿媳休息片刻,再来待客。” 说着,她又转身朝众位女眷行礼致歉:“各位夫人,实在是对不住,待恕意养好了精神,再来向夫人们赔罪。” 孟氏皱起了眉头,今日是她儿子的大好日子,儿媳却如此做派,是在当众表达对她的不满吗? 不然,她这副被人欺负了的柔弱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孟氏脸一沉,正要好好说她一两句,给她立立规矩,便听一旁的大理寺卿夫人张氏笑道: “这有什么的,这么些酒下肚,就是神仙真人也要醉上几分,更何况我们小小女子,你呀,放心去吧。” 众女眷见王恕意脸颊通红一片,眼神稍显迷醉,便知她确实已经醉了,又想到她为丈夫操办纳妾之事,此时心里必然不会好受,便也跟着张氏劝她: “无妨,你好好歇息才是,不必理会我们。” 她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倒叫孟氏给噎住了,训诫的话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有些滑稽。 但客人们都这样说了,她再斥责儿媳就会显得她不通情理,还会打了众人得面子,得不偿失。 孟氏按下心里的不满,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夫人们说得对,你好好歇息着,这里有我呢。” 王恕意松了口气,又行了一礼,方才告退。 众女眷互相看了一眼,又拉着孟氏继续说笑。 清荷扶着王恕意慢慢走着,她知道少夫人心情不好,只是不知怎么安慰她,抬眼瞧见池塘里的鸭子,笑着指给恕意看: “少夫人你看,那鸭子如今长得多肥呀,前些日子都还只有一小点呢。” 王恕意顺着她的手瞧,果然,碧绿的池塘里,两只鸭子正在游泳嬉戏,皆是一身纯白的羽毛,全身肥嘟嘟的,瞧着甚是可爱。 王恕意笑了笑,只是片刻,她又垂下嘴角。 鸭子都知道只要一个伴侣,怎么人却那么贪心呢? 清荷扶着她经过一个绿荫环绕的亭子,不知是不是醉意上来了,王恕意突然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她吩咐清荷:“你回去拿些茶水和吃食过来,我在这里稍坐一会儿,就不回去了。” 清荷扶她在一旁供人歇息的摇椅上坐下:“那少夫人您在这里稍坐,奴婢去去就来。” 王恕意点头。 这个亭子名叫随风亭,是专供人避暑歇息之所,离前厅较远,今日宴请的客人们都在前厅吃酒,因此,她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 恕意将怀里的荷包拿出来,慢慢抚摸上面的图案花纹,眼圈慢慢变红。 她想起自己与李时成亲那日,府里也如今日般热闹。 满目皆是喜气的红色,传入耳中的皆是宾客的祝福,盖头掀开时,人人都叹道李少爷与新妇真是好一对壁人、天生一对。 如今,她在这里孤零零地坐着,耳边隐约听到的却是不远处众人因李时纳妾而响起的欢声笑语。 一滴泪落在荷包上,很快不见了。 王恕意将帕子盖在脸上,身子窝在摇椅里,慢慢闭上眼睛。 茂盛的绿茵挡住了炎炎烈日,只有少许日光透过树叶的间缝映照进来。四周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像一首首动听的乐曲,挡住了外间的嘈杂声。 这么一小间亭子,此刻便成了王恕意的庇护之所,让她忘掉一切的人和事。 王恕意迷迷糊糊地躺了许久,突然,她感觉周围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带着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猛地扯掉脸上的帕子,睁眼。 一个男子正眯着眼睛弯身瞧她。 他目光中藏有毫不掩饰的好奇,瞧见王恕意醒了,也不挪开,反而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充满玩味的笑来。 这个人不好招惹。 恕意如遇豺豹,挺身就要站起,哪知那人躲闪不及,两个人的脑袋顷刻之间就撞在了一块。 只听砰的一声,疼痛从额头窜到王恕意身体的每个角落,她捂着额头忍不住呻/吟出声。 那男子却好似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一般,只是稍稍皱了皱英俊的眉头,便好似无事人一样坐下,上下打量着她,然后轻轻问道:“可是磕坏了?” 王恕意听他如此说话,真是又羞又恼,这人也着实过分,任意打量陌生女眷,还用这种亲近的语气同人讲话,真是,真是...... 她待痛劲缓过,便将手帕塞进袖里,对他福了福,轻声道:“妾身无事,多谢公子关怀。” 王恕意这才仔细观察面前的男子,他生的浓眉风眼,面如琅玉,言行之间流露着一丝风流,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更衬得他满身贵气。 相比李时的俊俏,这人的气质要锋利许多,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应该是出身名门勋爵之家,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 王恕意稳了稳心神:“公子是今日赴宴的宾客吧,不知如何称呼?可是迷了路?” 那人摘下一片树叶把玩着,也不接她的话头,只是笑道:“怎么,撞了人,夫人不该和在下道句歉吗?” 王恕意不想多惹是非,便再次弯身行礼:“这位公子,妾身情急之下难免唐突,本无意伤您,在此向您赔罪。” 男人玩味一笑:“沈楼。” 王恕意抬头:“什么?” 他站起身再次重复:“我叫沈楼。” 沈楼,王恕意一时没想起京城之中有谁家公子叫这个名字的,只好愣愣道:“是,沈公子。” 沈楼瞧她面上懵懵懂懂的,觉得有趣。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也不问她身份。 王恕意总觉得这人说话带着一股自来熟的味道,觉得不妥,便道:“没什么,只是出来散散酒气。” 孤男孤女不好长时间呆在一块,她不住地扯着帕子,想要走人。 沈楼看出王恕意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也不生气,起身道:“夫人若还有事,可先请自便。” 王恕意求之不得,忙欠身告退。 没走几步,又返回柔声道:“请沈公子莫要将今日见过我的事情告知旁人,免惹无端猜疑,还请应允。” 沈楼眉毛一扬,笑了笑:“今日我来此处歇息,并未见到旁人。” 王恕意感激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多谢。” 瞧着她走远了,沈楼方走到摇椅上坐下,捡起王恕意遗落在地上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图案,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张万安寺求来的平万符,上面写着'夫君李时'四字。 他将平安符放回,一只手把玩着荷包,玩味道:“原来是李府的少夫人。” “侯爷!”一人远远的瞧见他,忙喊道。 原来沈楼本在前厅吃酒,因嫌厅内吵闹太过,便出来透透气,不想便走到了随风亭。 沈楼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荷包放入怀中,方起来转身朝来人走去。 李时身穿大红喜袍,一副喜气洋洋的摸样,朝沈楼拱手道:“侯爷,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真是叫我一顿好找。” 沈楼随手一拨腰间的墨玉坠子,笑道:“贵府景色宜人,让人流连忘返,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倒累得你好找。” 李时不疑有他,李府府内山水景色,确实是京中一绝。 他恭敬道:“多谢侯爷夸奖,等得了空,我定带您好好地观赏府内景色。只是如今,还请侯爷回到席上,众人可都等着您呢!” 沈楼歪头打趣李时:“有你这个新郎官在,还要我做什么?” 李时忍不住笑笑:“侯爷就不要打趣在下了,还是请吧。” 沈楼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摇椅,点点头,大步朝前亭走去。 李时跟在他身后,也回头看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不妥,转头跟上沈楼。 * 王恕意回流霜居的路上,正好碰上往回走的清荷。 清荷见她脸色不好,忙将装有茶壶和点心的食盒放下去搀她:“屋里的点心没了了,我去厨房要了些,这才来迟了,少夫人等急了吧?” 恕意摇摇头,她本就十分心累,再加上刚才遇见沈楼,受了惊吓,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清荷着急关心道:“少夫人,您没事吧?咱们要不差人和夫人说一声,不去宴上了吧?” 恕意想说不行,但眼皮越来越重,一个音还没发出来,便要倒下。 清荷立马慌了神,喊她:“少夫人!少夫人!您怎么了?!” 王恕意却完全昏了过去。 席上,有人拉着孟氏到一边附她耳边说了什么,孟氏嘴角一沉,冷笑一声。 果然是她的好儿媳,专挑在今日晕倒,下李家的面子。 她小声吩咐:“给她找个郎中,可别今日出了事,给时儿招来晦气!” 那丫头领命去了。 孟氏回到席上,众女眷忙问何事。 孟氏捏着帕子掩住嘴角,笑道:“无事,不过是家里的猫又发了病,正找人治她呢!吃酒,吃酒!”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的第一次见面。 沈楼:这个小妞有意思。 王恕意:啊啊啊别过来! 第4章 王恕意一觉睡到了晚上,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屋内只点了几盏灯,风一吹,火苗微微晃动。 她动了动手指,睡在床榻边的小潭一下子醒了,忙起身唤道:“少夫人!” 王恕意问道:“什么时辰了?”,因为刚醒,她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沙哑。 小潭将轻纱帐子撩开挂上,轻轻扶王恕意倚在床头,回道:“已经戌时了。” 王恕意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通过微弱的灯光投射到眼下,神色茫然:“是吗?怪不得连丝竹声都听不到了,他们怕是已经睡下了吧。” 小潭咬着嘴唇,往床边的脚踏上一坐,气道:“人家两个亲上加亲,自然是恩恩爱爱的睡下了,谁还会理会咱们!” “小潭!”正端着药走到门口的清荷下意识地拉开帘子,轻声斥道:“你在少夫人跟前混说什么呢!” 小潭撇撇嘴,赌气般住了口。 清荷将托盘轻放在梨花木桌上,温言道:“少夫人,大夫说您忧思过度,当好好调养,其他的事都暂且放一边,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说着,将药端到王恕意面前:“方才已经热过一遍,如今温温的刚好,您快喝吧。” 她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了王恕意嘴边。 王恕意没有张嘴,她指着床边的矮凳,对清荷道:“先将药放那儿吧。” 说完用手撑起身子,摸着小潭的头发,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小潭去瞧清荷,她正抿着嘴巴朝自己摇头。 小潭移开眼睛,吸吸已然发红的鼻子,握住王恕意的手,气道:“您今日是被我和清荷姐姐背回来的!我,我喊不来人,她们都忙着吃酒赌钱凑热闹,竟没一个愿意过来帮把手的!” “还有姑爷”她微微抽泣,“我叫人去告诉姑爷了的,但他却不愿来瞧您。” 清荷忙着向小潭使眼色:“也许是送信的丫头没告诉姑爷,不一定是他不肯来的。” 小潭轻哼一声:“才不是!” 王恕意愣愣道:“是吗?” 他不愿来。 清荷已经无暇去管小潭这张嘴,她坐在床边,轻抚着王恕意的背:“姑娘,您.......这日子总得过下去,您就放宽些心,别去理那些伤心人伤心事,自己的身子才最是要紧。” 王恕意坐起身,她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她摸摸自己的衣服,发现已经被人换上了月白色的寝衣。 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问道:“荷包,我的荷包呢?” 清荷和小潭双双摇头。 “兴许是您没留意,落在哪里了,明日遣人去找,定能找到。”清荷安慰道。 王恕意咬着嘴唇,她单薄的影子被微弱的烛光映照在墙面上,随着烛火的跳动一晃一晃,像是要飞走了似的。 良久,她声音飘忽:“不见了,就算了吧......终究是留不住的,就和他一样......留不住。” 清荷和小潭默然无语。 半晌,王恕意抬起眼睛,朝清荷道:“喂我喝药吧。” 清荷点点头:“是。” 清荷端着药,一勺一勺地喂她,不时用帕子擦掉她唇角残留的药汁。 整个过程中王恕意都垂着眼睛,分外乖巧安静。 药喝完了,小潭又将一个蜜饯放入王恕意口中,随后伺候着她漱口擦脸,将帐子放下。 两人刚要出去,王恕意便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拉住清荷:“再陪我说说话吧。” 清荷听着她猫一样弱小的声音,不禁有些湿了眼眶,少夫人她也才十八岁,就要过这样的日子。 她朝小潭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再陪少夫人一会儿。” 小潭担心的看了一眼王恕意,点点头。 月色朦胧,窗外的槐树在庭院中静静站着,一如往昔,不时响起几声蝉鸣蛙叫,打破夜里的宁静。 清荷在脚踏上坐下,将床帐撩起,轻拍着王恕意的身子讲着从外面听来的趣事: “......那南关街的恶霸欠了卖猪肉的老板不少银两,被人告到官府去,当值的官员原想包庇,确是不巧,那天遇见了伯阳侯。” “他听说此事,当场让那官员判了恶霸十年的牢/刑,还让他当着街坊邻居的面给猪肉铺老板磕了一百个响头,此事才算作罢。” 她轻笑道:“所以,京里都说,宁遇铁判官,不遇沈家郎!” 沈?伯阳侯姓沈? 王恕意侧躺着,双手交叠枕在头下,睁着一双眼睛,轻声问道:“那位伯阳侯可是叫沈楼?” 清荷答道:“是呀,这位可是上天入地无事不敢的性子,京里的人,除了圣上皇后,也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是吗?王恕意想,那她白日里遇见的果然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药劲渐渐上来,王恕意眼皮似有千斤重,不多时,便睡着了。 清荷叹了口气,用帕子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放下帐子,吹灭烛火,悄悄退了出去。 * 翌日。 王恕意早早醒了,强撑着起来,命清荷小潭给她梳洗上妆。 她今日要去清心阁喝周莲的妾室茶。 按照习俗,妾室进门后第二天要去给长辈和正室见礼,敬过了妾室茶,才算礼成正式进门。 王恕意换上一身密合色描花长裙坐在梳妆台前的软凳上,瞧着铜镜中的自己,觉着还算精神,朝清荷小潭道:“寻常些就好。” “是。” 她们二人便给王恕意脸上敷了一层细粉,除画眉涂脂外,只在双颊处匀了些淡淡的胭脂。 头发梳成寻常的堕马髻,在头侧插上两支累丝珠钗,一幅家常装扮,王恕意满意点点头,出门前往清心阁。 还未走到清心阁门口,便远远的听见里头传出的欢声笑语。 王恕意神色黯了一下,许久,才抬脚踏上台阶。 屋内,孟氏正搂着一名身穿水红百褶裙的年轻女子坐在矮榻上不住说笑,坐在一旁的李时一脸容光焕发,不时与她们说上几句话,真是好一幅和乐的场景。 他们瞧见王恕意进来,一瞬间便禁了声。 李时悻悻地站起身,似有歉意,唤道:“恕意。” 王恕意垂下眼睛,轻福一礼:“夫君。” 那年轻女子也站起了身,聘娉婷婷走到王恕意跟前,柔声道:“少夫人,好久不见。” 王恕意瞧她,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笑意盈盈,与自己的温婉不同,这是一个分外娇俏的美人。 周莲,记忆中那个充满稚气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见王恕意不答,只是盯着自己看,周莲毫不犹豫地跪下,叫道:“姐姐。” 王恕意没有料到周莲如此做派,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旁人看来,却像是她在摆架子。 孟氏急道:“莲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唤李时,“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你表妹扶起来!” 李时急忙伸手去扶周莲,然而她执拗着不肯起,仍旧朝王恕意道:“听说姐姐昨日晕倒了,可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嫁给了表哥,姐姐可是怪我?” 王恕意抬眼瞧了一眼李时,他正充满怜惜的看着周莲。 她忍下心中酸涩,紧紧捏着帕子,后退一步:“周表妹,你先起来吧,是我身子太弱,与你无关。” 周莲开心一笑,很是感激的样子:“那姐姐是不怪我了?多谢姐姐,如此,我便心安了,还请姐姐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李时将她扶起,拍拍她的肩膀,周莲朝他扬起了一抹明媚的微笑。 王恕意移开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们。 一看,眼睛就泛酸。 孟氏看了一会儿戏,拿起团扇轻轻扇着,朝他们道:“坐吧,一会儿你们父亲便来,叫他瞧见你们都在哪儿傻站着,成什么样子?” “是。”他们方才分别落了座。 不一会儿,外间的丫头喊道:“老爷来了!” 众人齐齐站起,等李元入了座,方又坐下。 李元刚下朝,朝服还没换,便赶了来。 他并不多言,只吩咐孟氏道:“开始吧。” 孟氏称是,唤道:“莲儿。”示意周莲开始敬茶。 周莲笑着起身,从丫头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茶盏,走到李元跟前恭敬跪下:“父亲,请喝茶。” 孟氏歪头打量着一旁端坐着的王恕意,见她没什么反应,方收回目光,笑着朝周莲看去。 李元吃了茶,将茶盏往梨花桌上一放,嘱咐周莲:“望你能与时儿夫妇相处和睦,家宅安宁。” 周莲弯腰盈盈下拜:“是。” 她又给孟氏敬了茶,孟氏笑着拍拍她的手:“也不用你做别的,只需好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就成了。” 周莲立马与李时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红了脸颊。 王恕意面无波澜,心中却酸涩难当。 一夜之间,她的丈夫便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也同周莲说同她说过的情话。 “姐姐?”周莲叫道,“姐姐请喝茶。” 王恕意回过神,这才看见周莲一双眼睛盈盈发亮,正端着茶盏跪在自己面前。 她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真苦。 第5章 王恕意当天回去后,夜里身子又开始发虚,于是,她轻易不再出门,成日里只呆在流霜居里养身子。 转眼就到了九月,已经立秋,天气开始转凉。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王恕意的身子已经恢复不少。 其实,她本没有什么大病,不过是忧思过度导致身子有些羸弱。如今,她每日按时吃药,不时和清荷小潭等一众丫头说话解闷,心里已经不似从前般煎熬,身体也就跟着好了起来。 清晨,王恕意散着头发,照常坐在榻上喝药,刚将一碗药饮尽,便见小潭蹦蹦跳跳地进来,扬声唤她:“姑娘!” 清荷从高脚盘上拿起一枚蜜饯喂进王恕意嘴里,随后站起身用手指轻点着小潭的脑袋:“你呀!说过多少次了,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要唤少夫人,‘姑娘’还是少叫些为好。” 王恕意柔和一笑:“不妨事,她年纪小,喜欢怎么叫便怎么叫,不必拘着。” 清荷摇摇头:“少夫人,您再这么宠着她,迟早要把她给宠坏了。” 王恕意捏着帕子,不住轻笑。 小潭吐了吐舌头,坐在脚踏上,欢喜道:“姑娘,家里来信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王恕意。 家里,指的就是王恕意的娘家,自她嫁入李家后,王宴夫妇思念女儿,又不好离开钦州来京看她,便每个月都给她寄来一封书信,聊表思念之情。 王恕意面上一喜,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急忙从小潭手中把信接过来。 信封上写着'吾女恕意亲启'几个字,笔墨饱满、刚劲有力,是父亲王宴的笔迹。 王恕意用袖子擦了擦酸涩的眼睛,然后撕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 她跪坐在榻上,眼睛越看越红,到最后,眼泪尽数滴落在信纸上,将笔墨都晕开了。 不知怎么的,她这些时日愈发的思念家人,见到这封家书,内心的委屈便再也控制不住。 清荷和小潭见她如此,也都微微红了眼眶。 王恕意哭够了,吸着鼻子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父亲母亲回信。” “是。”清荷忙去准备。 王恕意从小潭手上接过绞了水的帕子,轻轻将哭过的脸颊擦了擦。 随后,她坐在书桌前,将千言万语皆付诸笔端,一会儿功夫就将信纸写了三大页。 同天下大多数孝顺的子女一样,她报喜不报忧,并未将李家纳妾之事告知父母,只是表明自己一切都好,望他们二老注意身体。 少顷,她拿起信纸,吹干上面的墨迹,放进信封封好,交给清荷:“送去吧。” “是。”清荷领命出去了。 清荷拿着信,叫来一个经常帮忙送信的小厮,塞给他一块碎银,“这是少夫人的信,劳烦你给送到寄信的驿站去。” “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那小厮咧嘴笑道:“少夫人的差事,小的自然会办妥当,请姐姐放心。” 清荷点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说着,便转身回去了。 那小厮瞧着清荷走远了,便将碎银子随手往空中一抛然后接住,离开了流霜居。 然而他并没有出府前往驿站,而是转身去了清心阁。 * 周莲坐在孟氏边上,将王恕意写给父母的信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半晌,孟氏睁开阖着的眼睛,将胳膊放到软枕上,斜着身子懒懒道:“她倒知趣,没有把你嫁给时儿的事情告诉她父母。” 周莲将信放下,笑道:“姐姐自然是好的,我瞧她对您还是很孝顺的。” 孟氏冷哼一声:“孝顺?成日里苦着脸,像谁欺负了她似的,两年了,肚子到现在还没动静,还真是孝顺!” 周莲捏着帕子放在唇边,微笑着不说话。 “也罢,过几日趁着时儿休沐,带着你们去万安寺一趟。”孟氏双手合十,“希望这回菩萨发发慈悲,给李家一个孙儿。” “莲儿啊”孟氏拉着周莲的手,“你可要争气呀。” 周莲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起身行了一个礼,微笑道:“是。” * 晚间,出乎众人所料,王恕意出现在了饭桌上。 虽只做寻常装扮,但这些日子的将养,似是将她的精气神给养了回来,明眸皓齿,双颊红润,一看就是好气色。 周莲瞧见她,忙上前搀着她的胳膊,笑道:“姐姐如今可算出来了,这些日子姐姐都闷在屋里,我还以为是你不愿见我了。” 王恕意不着痕迹地抽开胳膊,淡淡道:“并非如此。” 周莲愣了下,很快她又扬起一贯的笑脸:“姐姐愿意见我就好。” 李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着王恕意,此时见到她,不由觉得眼前一亮。 他去拉王恕意的袖子,“恕意,你如今可是大好了?” 在一旁的周莲眼里闪过一丝不快。 王恕意双手交叠,低头行礼:“劳夫君记挂,妾身已然无恙。” 李时有些楞楞的,她竟对自己这样生分?难道还在为着自己娶周莲一事恼怒不成? 母亲说得对,那是为着李家的子嗣着想,她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 李时心里顿时有些恼怒。 王恕意也不看李时的脸色,她又朝孟氏行礼:“母亲。” 估摸着李元一会儿要来,孟氏倒没怎么为难她,淡淡道:“坐吧。” 王恕意于是挨着李元在梨花椅上坐下。 不多时,李元便来了,等他率先动了筷子,大家才敢开吃。 李元在家人面前一贯严肃,众人碍于他的威严,都不敢出声,只得静静地吃菜。 突然,他放下筷子,朝王恕意道:“你父亲近日可有来信。” 孟氏和周莲夹菜的手一顿,神色都有一丝紧张。 听李元问起父亲,王恕意面上浮起笑容,站起身恭敬答道:“父亲今日来了信,说一切都好,还让儿媳待他向您问好。” 李元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孟氏赶紧笑笑,夹了一块鸭肉给他,“老爷尝尝,这是厨房新做的菜式,您尝尝味道如何,不行我再让他们改。” 李元没吃,他端起一旁的茶盏漱了口,随口道:“你们吃,我还有公事要处理。”说着,便站起身走了。 他一走,众人便松了口气,安心吃起饭来。 待吃完漱了口,王恕意三人便要告退。孟氏也乏了,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此时天色刚暗,微有光亮,走在石板路上,依稀可见路边的秋菊正在盛开,秋风一吹,菊花微微晃动,给这夜间增添了一抹亮色。 待走到分岔口,王恕意不等李时开口,便朝他福了一福:“夫君,我回去了。” 李时刚要伸出的手顿时僵在那里,面上的神色也开始变得不好看。 他咳了咳,小声道:“我许久未见你了,咱们两个说说话。” 又转头朝周莲道:“表妹,你先回去吧。” 周莲并未闹着脾气让李时跟自己走,只是看着笑容有些勉强,眼睛里似有泪光,她声音轻柔:“表哥,你与姐姐是该好好聚聚,可别为了我生分了。” 她偏过头,故意露出白皙的脖颈,好似带着委屈,“那......我先回了。” 李时被周莲这一身姿态弄得心痒,想直接搂着她回去亲近,但他转头看见一旁身资单薄、静静立着的妻子,终究还是按下了心思,轻轻嗯了一声。 周莲刚一转身,便冷了脸色。 李时自然看不到,他扯着王恕意的袖子:“恕意,咱们走吧。” 王恕意被他拉着回了流霜居。 清荷见他俩一起回来,分外高兴,倒是小潭,一脸不快的样子。 他们伺候着两人梳洗过后,便退了出去。 王恕意穿着寝衣坐在床边,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攥成了拳头。 李时就在旁边,她却微微有些紧张,不知该开口和他说些什么。 他们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微弱的烛光下,李时看向王恕意,不由惊叹了下,真是好一个灯下美人。 王恕意单看长相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但如今在烛火映照下,她一袭月白色寝衣,散着头发安静地坐着,却显得分外温婉动人。 李时慢慢走到床边,在王恕意身边坐下,想要去抓她的手。 然而他刚将手伸出去,王恕意便猛然将手移开,让李时抓了个空。 王恕意一愣,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的身体......在逃避李时的触碰。 李时也楞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以为王恕意还在闹脾气,便耐着性子哄她:“这些日子,我并非不想来瞧你,只是你病着,我不想扰了你养病,这才......” 他坐近了一点:“我一直都想着你......” 王恕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此刻不住往旁边挪动身体,内心叫嚣着:远一点,再远一点。 最后,她移到了床的最左边,双手抓着床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有人突然在外间喊道:“少爷!周姨娘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块石头,如今脚腕肿得老高,请您去看看呢!” 李时神色一慌,一下子站起来,快步往外走去,没走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看王恕意,眼睛里似有犹豫。 王恕意赶紧道:“你去吧,周表妹的身子要紧。” 李时听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便道:“恕意,我去看看便回。” 王恕意笑笑不说话。 等李时一走,她才猛然将手撑在床上,不住喘息,随后又摸了摸额头,竟是一手的汗。 ...... 李时自然是没回来,王恕意躺在床上许久,方才沉沉睡去。 第6章 秋高气爽,夏日的炎热已渐渐褪去,天气开始转凉。 这几日因着周莲崴了脚,李时便没再来流霜居,这反倒让王恕意松了一口气,不必再担心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一大早,孟氏着人来传话,说是趁着李时休沐,带她和周莲去万安寺拜佛求子去,让王恕意早早准备着。 ...... “少夫人,天气渐渐凉了,您身子刚好,还是披上件斗篷吧。”清荷从紫檀木衣柜里找出一件翠纹织锦羽锻斗篷拿在手里。 王恕意点点头,低头让清荷帮自己披上。 清荷一边给王恕意系斗篷一边朝小潭道:“你跟着去,可不许玩闹,要照顾好少夫人才是,要是少夫人回来少了一根头发,我可不依。” 小潭睁大一双杏眼,嘻嘻笑道:“清荷姐姐,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引得清荷抬手要去打她。 王恕意对着铜镜往头发上插了一根和合如意簪,转头朝她们笑道:“好啦,别闹了,你们两个都多大了,还成日里跟个小孩儿似的,也不知羞。” 她们二人听见王恕意的话,方停下打闹,捂嘴偷笑。 王恕意瞧着收拾妥帖了,便起身朝小潭道:“走吧。” 小潭点头跟上。 等她们走到李府大门,瞧见管家李福早已在那里等着。 李福朝王恕意行了个礼,满脸堆笑道:“少夫人,夫人少爷和周姨娘还没出来,要不您先上马车等着吧。” 王恕意点点头。 李时与孟氏多半是在陪周莲,她腿脚不便,是要出来的慢些。 王恕意抬眼看去,一共有三辆马车停在李府门口,第一辆格外华丽宽大,自然是给孟氏准备的,剩下两辆倒与普通官宦人家的马车没什么分别。 她静默片刻,抬脚便往最后一辆马车走去。 一旁的马夫忙放下脚蹬,掀开帘子,让王恕意和小潭上去。 王恕意在马车上等久了,便将头枕在小潭的肩膀上,有些昏昏欲睡。 正要睡死过去,忽然听见小潭轻哼了一声。 王恕意朦胧着眼,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小潭一把放下车帘,脸上露出不满:“既然脚伤了,就该好好呆在屋里才是,做什么又出来,害的别人要照顾她。” 她在说周莲? 王恕意掀开车帘,抬起一双眼往外看去。 孟氏被李福搀着走在前面,而李时扶着周莲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两个人浓情蜜意,身子挨得极近,远远看去,仿佛叠在了一处。 王恕意收回目光,慢慢将车帘放下,她理了理身上的斗篷,静默无语。 小潭突然有点伤心:“姑爷他从前也对您很好的......” 王恕意垂下眼帘,神色平静:“都过去了。” 马车开始前行,一路上晃晃悠悠,秋风不时从车帘吹进来,将发丝吹到脸上,惹的人痒痒的。 一个时辰后,李家的车队抵达了万安寺。 本朝推崇佛教,光是在京城周边,大大小小的寺庙就建了不下上百所,万安寺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著名的一所。它建在离京城不远的普华山上,香火鼎盛,很是灵验,平日里信徒来往不绝。 王恕意扶着小潭下了马车,抬头向上望去。 数百层由青石铺成的台阶,直通寺庙的大门。要想进寺,就必须亲自攀爬,以显对佛祖的诚心。 王恕意想起那天,她来万安寺为李时求平安,为了彰显诚意,数百层的台阶,她一层一叩首,膝盖都磕出了血。 真疼啊。 然而如今,诚心求来的平安符没有送出去,夫君也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她神色迷茫,不太明白佛祖是想告诉她什么。 “表哥”,周莲声音柔软。 王恕意转头瞧过去。 周莲正缩在李时的怀里,眼角含泪,声音急切,“我上不去,可怎么办呀?” 她这副娇媚的样子靠在自己怀里,李时的心顿时软成了水,他搂着周莲,正色道:“我背你上去。” 周莲立时搂着李时的脖子,轻轻笑道:“表哥,你对我真好。” 李时仿佛受到了鼓舞,背起周莲就往上走。 周莲竟还回头看了王恕意一眼,眼神中带有一丝得意和嘲笑。 王恕意捏着手帕,垂下眼睛。 孟氏看着李时背着周莲上去,笑得一脸欣慰。 随后,她抬起胳膊,朝王恕意道:“儿媳妇,走吧。” 王恕意轻眨着眼睛,强行扯起一抹笑意,搀孟氏上去。 孟氏一边走一边指着前头的李时和周莲:“真是一对壁人啊”她抓着王恕意的手,“你说是不是?” 年轻俊朗的的郎君背着美貌的小娘子,自然是十分的赏心悦目,惹得不少人围观称叹。 王恕意淡淡回道:“是,真是般配。” * 待到了寺门,有专门的小沙弥引着他们先去禅房休息。 “请问小师父”孟氏有些疑惑:“怎么不见贵寺住持?” “住持正在招待两位重要的客人,烦请客人稍作等候。”那小沙弥双手合十回答道。 孟氏了然,万安寺名气很大,下至寻常百姓,上至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甚至于王公贵戚,都喜欢来此问禅求佛。 她朝小沙弥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小沙弥躬身退下。 走了许久的路,孟氏有些劳累,她躺在床上,任由小丫头锤着腿,朝李时道:“你们自去玩你们的去,等好了,我着人叫你们。” “是。” 李时拉着周莲一瘸一拐地离开禅房,王恕意见孟氏已然睡着了,也跟着出去。 禅房外长着一棵参天大树,瞧着得有数百年的寿命,只是如今,进入了秋季,树梢光秃秃的,没了夏日的繁茂。 李时扶着周莲坐在下人们搬来软凳上,两个人不时轻笑出声。 不一会儿,王恕意看到,他蹲下身子,仿佛要撩开周莲的裙摆看看她脚腕的伤势。 周莲却像被惊吓到似的,猛地打开李时的手。 李时抬头不解。 周莲很快反应过来,用帕子轻轻擦着眼睛,嗔怪道:“大庭广众的,多不好呀。” 李时点点头,女子的脚是不能随意露出来的,他刚才是唐突了。 他连忙搂着周莲道歉:“你别生气,我不看就是了。” 王恕意微微惊讶,暗暗咬起了唇角。 刚才裙摆撩起的瞬间,她看的清清楚楚——周莲的脚根本没有肿。 她站在原地,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李时。 李时转头看见王恕意面上一副纠结的样子,心里觉得奇怪,唤她:“恕意,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他也知这些时日自己对王恕意有些冷落,心里有些歉疚。 王恕意鼓起勇气,走到李时跟前行了一礼,缓缓道:“夫君,周表妹她......她的脚并没有肿。” 一鼓作气说完,她的心不自觉地狂跳。 李时会信她吗? 她想,会的,事实就在眼前,只要看看周莲的脚就能知道,他不可能不信...... 周莲的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地去看李时。 李时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种失望的表情,最后变成了愤怒。 周莲咬紧牙关,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李时却猛地抬手指着王恕意,语气带着失望和愤懑:“恕意!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善妒的妇人!竟也学会了陷害旁人!” 周莲心口猛然一松,随后,向王恕意浮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王恕意仿佛被人定住了,她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李时,她的夫君,此刻在怀疑她,怀疑她陷害周莲。 她不知该做如何反应,明明心里满是委屈憋闷,但眼泪像是堵住了似的,就是流不出来。 她想,她可真傻,天下第一大傻瓜。 小潭听见李时这样冤枉王恕意,登时怒从心起,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节。 她站出来一下子跪在李时跟前,急道:“姑爷!你不能这么冤枉我们姑娘!” 她用手一指周莲:“我们姑娘绝不会说谎!是真是假,您看一看周姨娘的脚便知!” 周莲恨恨地看了小潭一眼。随即,她眼圈发红,豆大的泪珠顷刻落下,充满委屈地望着李时:“表哥,连你也不信我吗?” 李时一时间有些犹豫。 周莲见他如此,便站起身来,哭泣道:“连表哥都不信我,那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说着,就要往树上撞去。 李时立马心疼的拉住她抱在怀里,道:“我信你,你这是做什么!” 王恕意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的景象,一颗心似是变成了死灰,再也跳动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她与李时虽不似从前般恩爱,但他怎能如此不信任自己? 她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恍惚,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与她行过结发之礼的夫君? 李时不住安慰着哭泣的周莲,他心中恼怒,便指着小潭道:“这个丫头污蔑主子,回府就将她二十大板,撵出府去!” 王恕意一惊,伸手挡在小谭身前:“不!夫君......” 李时别过头。 王恕意心中着急,一咬牙,便朝李时跪下:“是.......是我嫉妒周表妹,小潭她只是护主心切,是我误导了她。” 她眼角淌下一滴泪珠:“求夫君,不要处罚她!” 李时情绪一时有些复杂,王恕意从未如此低下身段求过他,她是他的妻啊。 末了,他只好道:“再有下次,立刻赶出去!” 王恕意身子一软,跪坐在腿上:“......谢夫君。” 小潭抱着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等到李时带着周莲走远了,小潭才搂着王恕意起来,她抽泣道:“姑娘。” 王恕意面上呆呆的,“小潭,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可是——”小潭急道。 王恕意拍拍她的手:“去吧。” “......是。”小潭一步三回头,慢慢走远了。 王恕意挪着脚步,慢慢走到禅房外的圆拱门边,扶着墙发呆。 “可是感到委屈?”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王恕意猛然一惊。 第7章 王恕意转身看去,那人一身黑色锦缎长袍,头发高高束起,身姿卓越,面如琅玉,一双锋利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不是沈楼又是谁? 他听见了什么? 古往今来,正室与小妾争风吃醋的故事乃是坊间最爱的闲话题材。对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来说,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若是传扬出去,定是丑闻一件。 王恕意顿时羞愤难当,她一张脸红地发烫,仓促着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 “少夫人未免太蠢了些。”沈楼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王恕意脚步一顿,站住了。 她见沈楼信步走到自己面前,言语中带着讽刺:“人家两个浓情蜜意,是不是真的脚肿又有什么要紧,难道你的丈夫李时真会在乎?” 他眯着眼睛,一字一句道:“男人最会的,就是装傻,少夫人难道不知?” 王恕意后退几步靠到墙上,嘴唇蠕动,说不出话来。 是了,李时难道不知李家待周莲甚是不合规矩?虽为妾室,但她处处压了正室一头,他难道不知道王恕意的委屈和憋闷? 他知道,可是,他还是装作看不见,包括周莲耍的小心机,他都装作看不见。 王恕意捂着眼睛,不想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流泪。 她可真傻,竟然还想着争取一把,即使已经对李时充满失望,即使她的身体排斥李时的接触,但她还是想搏一搏,所以才会在他跟前揭穿周莲的谎言。 因为,她不甘心。 她才十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要被人当成一个摆设,受尽忽视和委屈。余生还有那么长,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 然而,她再一次失望了。 王恕意颓然靠在墙背上,轻轻垂下了头。 沈楼垂下眼睛,正好看见她发上的和合如意簪,它本是祈求夫妻和睦的,然而对比她如今的境况,这簪子只让人觉得讽刺。 方才行到此处,他远远瞧见几人在争闹,本以为是寻常女人家的争风吃醋,也不甚在意。 刚要离开,却瞥见其中一位年轻妇人正是李时纳妾当日遇见的那人,她正泪眼婆娑,跪下苦苦哀求她的丈夫放过自己的丫鬟。 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揪着似的,闪过几丝陌生异样的情绪。 沈楼看向王恕意樱桃似的嘴唇、小巧的鼻子,还有那双说不上惊艳但足以让他沉沦的眼睛,就和他梦中的一样...... 片刻,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爽朗,仿佛是终于拨开了云雾,找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 王恕意被吓了一跳,她扶着墙站好,左右细细瞅了瞅,深怕有人被他的笑声引来,到时候孤男寡女,不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随后,她疑惑地朝沈楼看去,他面上笑意明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沈楼笑够了,见王恕意一双眼睛疑惑地瞅着自己,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勾了勾嘴角,从怀中掏出一方汗巾帕子,伸手就要去擦她的眼泪。 帕子面料柔软,覆盖在眼睛上能感到丝丝的暖意,王恕意先是愣住,待反应过来,她面上立时绯红一片,急急后退,后背撞到墙壁上。 “侯爷!”她声音急切。 他这是做什么! 沈楼收回帕子,随手放回怀里。 周边早有侍卫暗中把守,一只蚊子都不会放进来,因此,瞧着她这幅急切的样子,他只觉得有趣。 王恕意一张脸惊魂不定,她看不懂沈楼想做什么。 “你......还是要回李家?”半晌,沈楼背着手,问她。 王恕意睁大眼睛,这人什么意思?她不回李家,还能回哪儿去? 她捏着斗篷,暗暗思索他话语里的意思,然而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恕意抬头瞧一眼沈楼,却见他静静的看着自己,仿佛在欣赏什么美丽的景色。她猛地移开眼睛,心里砰砰直跳。 这人太有压迫感了,她有点怕他。 冷静片刻,王恕意小心朝他回答答道:“妾身此次来是陪婆母上山礼佛,待拜完佛祖,自然是要回家的。” 说完,她轻抬眼睛,去看沈楼的脸色。 回家?是了,她现在是李时的夫人,自然是要跟着回去的。至于上山礼佛...... 沈楼眯了眯眼睛。 京里皆知户部尚书李元的夫人孟氏是多么期盼抱上孙子,那么,王恕意此次来拜的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嘴角沉下,眼神晦暗不明。 王恕意不明白沈楼怎么了,刚才还开怀大笑,转眼就冷了脸色。 她想起清荷给她讲过关于伯阳侯的故事,暗道他果然如传闻所言,不好招惹。 王恕意立直身体,低头朝沈楼福了福:“侯爷,妾身今日失礼了,还望侯爷不要见怪。” 她迈开脚步想走,“这会儿婆母该起身了,若无事,妾身想先行告退。” 沈楼冷笑一声,这女人被夫家如此对待,却还想着当她的好妻子、好儿媳,真是...... 他猛地转身扬起手:“走吧!” 王恕意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珠,转身走了。 “精彩啊精彩!”一个身穿大红长袍的男子拍着手从一旁的墙角出来。 沈楼轻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躲在那里多久了?” 赵信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没多久,大约是从你说男人最会装傻开始吧。” 沈楼嗤笑一声,并未答话。 赵信指指那个远处消失的背影,问道:“这就是那荷包的主人?” 沈楼轻轻嗯了一声。 赵信啧啧称奇:“这李时恐怕如今还不知他的这位夫人曾经跪了上百层的万安寺台阶,给他求平安符的事吧?” 沈楼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知道了又如何?” “哎,也是。”赵信叹气:“他现在美人在怀,那里还会再管旁人。” 沈楼眯着眼睛,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信一看他这神色,暗叫不好:“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这可是李元的儿媳妇,李婕妤的堂弟媳!” 刚才他在墙角就觉着,沈楼这厮对这妇人不一般,如今看来,他果然是动了春心。 可那人早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李家。 赵信拍拍沈楼的肩膀,提醒道:“你可不能玩儿得太过火呀!” 沈楼拂开他的手,往休息的禅房走去:“我从不玩儿。” 坏了!这是真的认真了。 赵信跟上他,认真劝道:“你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说别的,京城里有多少豪门贵女在巴巴地等着你,可你呢,看都不看一眼!” 沈楼不理他,推开禅房门,走进去。 赵信进了禅房,接着道:“行!你说对成家没兴趣,可以,晚些时候成亲也行。可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妇人?” 他喝了口水,摊开手:“看上个妇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李元的儿媳妇!回头他到父皇那告你一状,你说,怎么办?” 沈楼往枕上一躺,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赵信噎住了,父皇母后待沈楼比待他还好,从小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往他那里送,时常惹得几个兄弟看红了眼,平日里,沈楼惹了什么祸事,父皇母后也从不责怪。 就是如此,才纵得他无法无天! 他不肯放弃:“你要是看她过得艰难可怜她,让父皇敲打敲打李家就是了,没必要——” “我要她。”沈楼一下子翻身坐起,“她嫁了人也好,未嫁也罢,就算她是身份上不得台面的三教九流,我也要。” 声音坚定,不容质疑。 赵信张了张嘴,他从未见过沈楼如此,心里暗暗有些震惊。 末了,他只得微微叹了口气:“那就祝你心想事成。” 沈楼扬起唇角:“自然。” * 王恕意不知就在不远处的一处禅房里,已经有人在打她的主意。 她正在给刚睡醒的孟氏锤着肩膀。 半晌,孟氏闭着眼睛懒懒道:“去叫时儿莲儿过来,咱们一块儿去给佛祖进香。” 王恕意的手一顿,神色有些慌张,她按下心中的害怕,轻轻答道:“——是。” 孟氏随手一指小潭:“你,过来给我捶背。” 小潭睁大一双眼睛去看王恕意,见她轻轻点头,方才走到孟氏身后,替她锤背。 王恕意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隔壁房间,听见里面男女亲密的呢喃声,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里面瞬间没了声音。 不一会儿,禅房门打开,李时露出一张不耐烦的脸:“怎么了?” 王恕意攥紧了手,低头小声道:“婆母让你们过去。” 她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刻,明明刚才不是她做错事,但心里就是忍不住害怕发虚,因为她知道,李时偏心,不论事实如何,总是她错。 李时听她这话,脸色缓了缓:“去告诉母亲,我们一会儿就来。” 王恕意低头称是。 看着她低着脑袋孤身一人走回禅房,呆在远处一间禅房里的赵信摇头叹道:“真是可怜啊。”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去瞥坐在木凳上喝茶的沈楼。 听见他这话,沈楼微微皱起了眉头。 良久,他一把将手里的青瓷茶杯置在桌上,里面的茶水洒出了大半。 第8章 王恕意回禅房后,等了许久,李时方才抱着周莲过去。 孟氏也没有怪罪,瞧见他两这样亲密,反而捏着帕子笑成了一朵花:“瞧瞧这两个人,粘的跟什么似的,看来不久啊,我就该抱上孙儿喽!” 除了王恕意和小潭,一屋子的丫头都捂嘴轻笑。 周莲靠在李时怀里,一副害羞的样子:“母亲,您就别打趣我了,我才刚嫁给表哥不久,哪里就那么快呢,倒是姐姐,我瞧着气色不错,说不定就快有好消息了呢!” 王恕意真的很佩服周莲,经过刚刚的事情,她们已经明面上撕破了脸,但她表面还是一副和自己要好的模样。 她勉强扯起嘴角笑笑,并不答话。 孟氏瞧见王恕意这幅闷葫芦的样子,心里就来气,轻哼一声:“她?我是不指望了。” 说着,扶着贴身丫鬟的手站起身来,往万安寺内专门求子的观音殿走去。 众人急忙跟上。 王恕意咬着嘴唇,垂着眼睛站在原地。 小潭扶着她的胳膊,眼圈发红,她们都欺负姑娘! 王恕意拍拍小潭的手,轻声道:“别哭了。”又站了一会,方才带着小潭跟上去。 * 法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神像手持净瓶,静静立在殿内,以慈悲心肠度化世人、赐人所愿。 孟氏在住持的讲解下,带着众人跪在蒲团上,虔心下拜。 烟雾缭绕间,王恕意双手向上摊开,额头轻触地面,起身,双手合十。 她现在只想求一个安稳宁静,至于其他的,对她而言,已成了奢求。 她想,夫家不喜,若能安稳度过余生,也是一场造化。 参拜进香完毕,孟氏便带着众人离去。 李时带着周莲走得较慢,王恕意和孟氏便先行坐上了马车等他们。 小潭仍旧坐在王恕意对面,她轻咬嘴唇,眼圈有些红。 王恕意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别哭了。” 小潭握住王恕意的手,不服气道:“我就是替您觉得委屈,姑爷他也忒偏心了些。” 王恕意一把捂住小潭的嘴,摇着头道:“以后这些话,不必再说了,若被有心人听去,又是一场风波。” 小潭垂下眼睛,轻轻点头。 小潭只觉得心里憋闷,掀起车帘想要透透气。 忽然她疑惑道:“咦?姑娘,有个人一直盯着咱们马车看呢。” 她又仔细朝那人看了一眼,说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生得可比咱们姑爷好看多了。” 她现在看任何男子,都觉得比李时要强。 王恕意突然有种预感,那人说不定她认识。 她吐了口气,顺着小潭的目光瞧过去。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沈楼身骑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手持缰绳和马鞭,正向这里看来,他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身边还有一位身穿红袍的英俊男子,正骑着一匹黑马不时与他说笑。 周围满是来往的香客,这么两位气质出众的年轻公子骑着骏马停在那里,惹得众人不时侧脸偷看。 王恕意心脏猛然一紧,赶紧将车帘放下。 她总觉得沈楼看她的眼神锋芒太过,让人害怕。 小潭见她睫毛轻颤,一副紧张的样子,忙倾身问道:“姑娘,您认识那位公子?” 王恕意胡乱点头道:“算是认识。” 小潭皱皱眉头,握住王恕意的手:“那他可是欺负过您?” 王恕意眨眨眼睛,欺负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他有些吓人。 小潭以为王恕意默认了,她鼓着腮帮气道:“瞧他生的这么英俊,怎么和姑爷一个样子,这天下男子难道就没有一个是好的了吗?” “不,不是。”王恕意见小潭误会了,忙道:“伯阳侯并没欺负我,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屑于欺负一个小小女子?” 小潭听她如此说,方将一颗心放下。 然而片刻,她突然张大了嘴巴,大声惊道:“伯阳侯!?” 看见自己声音太大惊着了王恕意,她忙捂着嘴巴,小声道:“姑娘,那位公子竟是伯阳侯?” 王恕意将背轻轻倚在车架上,点了点头。 除了他,京里哪家公子还会有那样的气势? 小潭捂着跳动的胸口,忙道:“天哪,我听人都说,因老侯爷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所以伯阳侯从小被养在宫里。” “圣上皇后又都宠着,便养成了一幅放荡不羁、无法无天的性子,京里没几个人敢惹着他,那些伯阳侯瞧着不顺眼的人,都躲着他走,深怕触着他的霉头。” “姑娘,你以后可要离他远着些。”小潭握着王恕意的手,关心道。 这样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王恕意掀起车帘,车窗外除了往来的香客,并没有沈楼的影子,想来他已经离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放下车帘朝小潭道:“放心,咱们与他也并没什么交集,应该也是遇不上了。” ...... 沈楼在官道上慢悠悠地骑着马,他左手持着缰绳,右手轻甩着马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信见他如此,骤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他驱马到沈楼所骑的白马左后侧,拿起马鞭扬手一挥,马儿瞬间扬蹄嘶叫一声,飞跑起来。 赵信在后面看的哈哈大笑。 沈楼反应极快,他撑起身体拽紧缰绳,马儿跑了一小段路之后,便慢慢停了下来。 赵信纵马赶上他,轻笑一声:“又进益了啊。” 沈楼不理他,继续骑马慢悠悠走着。 赵信见逗不起来他,顿时觉得没意思,用手顺了顺身前的马毛,叹道: “你这副样子,当真是少见,真该让父皇母后看看,你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为了一个妇人,竟也学会了发愁。” 沈楼抽出赵信发间的一根簪子就要往他胯/下的马儿身上扎去。 赵信面上一惊,急忙伸手挡住,喊道:“别别别!我错了!” 天爷!他不过调侃一下,他竟这么生气,看来那妇人确实是她心尖子上的宝。 沈楼慢悠悠抬起手,将簪子扔还给他。 赵信伸手接了,插回发上,他稳了稳心神,大着胆子问道:“不过才见了两面,就这么喜欢?” 沈楼垂下眼睛,感受着胸腔里的心跳声,沉着声音回答:“是。” 只见两面,便很喜欢。 初次见面时,李时纳妾,她一人在亭中孤零零的将脸躲在帕子下面流泪,他当时只觉得她可怜,可世间可怜人那么多,她也不是唯一一个。 回去后,看着她落下的荷包,他心里却升起了几丝陌生的情绪,甚至于在梦中都会见到她。 他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梦见一个嫁了人的妇人。 去万安寺,本是去求将她从心中剔除之法,却再一次遇见她。 他瞧着她那双如泉水一般神秘的眼睛,突然茅塞顿开,为什么要剔除?她本该就是他的。 他漂泊人世二十五年,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个人。 沈楼是个喜欢什么就要的人,一旦确定了心意,他便不会让自己痛苦扭捏,而是大胆承认,用尽所有法子也一定要得到。 赵信听他如此回答,便知他是认定了那人,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方才不多瞧瞧她,反而看了片刻就走?” 沈楼淡淡道:“她如今还是李家妇,那样对她的名声不好。” 赵信扭头,奇道:“我没听错吧?你沈楼还会在意什么名声?!” 沈楼拽着缰绳,拍拍马背:“我是不在意,可她在意。” 赵信笑着摇摇头:“了不得呀了不得!堂堂伯阳侯竟也学会替人着想了,真是天下一大奇事呀!” 沈楼斜眼看了他一下,赵信立马噤声。 骑马走了一会儿,赵信又忍不住正色道:“说真的,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你的那位心上人可还是李时的媳妇儿。” 沈楼眯着眼睛,一字一句道:“现如今是,可很快就不是了。” 赵信摇头叹道:“难啊,你要是跟她有个什么,那李家可不是要闹翻了天去。” 沈楼勾了勾唇角,笑着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信登时就愣住了,片刻,他骑马赶上沈楼,歪着身子问道:“你不会是要——” 沈楼轻夹马腹,朝他笑了笑:“正是。” 赵信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沈楼竟然要玩这么大。 那啥,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他滚了滚喉结,小声道:“倒也不必如此吧......”?轻&吻&喵& 喵&独&家&整&理& 沈楼笑笑:“我不想李家时不时跳出来,惹人心烦”。 他顿了顿,朝着赵信又道:“你不是一直讨厌李婕妤吗?皇后娘娘天天在你跟前念叨她,你不是很心烦?” 赵信轻轻咳了一声,眼神躲闪:“确实如此。” 李婕妤恃宠而骄,闹出了许多事情来,常惹得宫内不得安宁。皇上宠着她,每每轻易放过,皇后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总要儿子进宫,向他大倒苦水,惹得赵信也是心烦不已。 沈楼嗤笑一声,摸摸马儿柔顺的毛发:“那不就得了。” 赵信拽着马儿,让自己离沈楼远一点。 这个人,惹不得。 他抬头看看天,难得是个爽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可沈楼却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轻易的决定了李府的生死。 就为了一个女人。 李元的结党营私他知,李婕妤的残害无辜他也知,只是—— 若没有王恕意,沈楼大概永远也不会理会这些。 他想到刚刚遇见的李家人,轻轻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6 18:00:38~2020-05-27 18:1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朵喇叭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大约行了一个时辰,李府的车队才浩浩荡荡地回到家门口。 众人依次下了马车,因身子都有些疲累,没说几句话,就都回房歇息去了。 周莲被李时抱下马车,又一路被抱着回了居住的柳烟阁。 周莲刚被李时放在床榻上,便开始流眼泪,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李时见她如此,急忙去哄:“这又是怎么了?可是脚又痛起来了?” 说着,抬起周莲的腿,便要去给她揉脚。 周莲将腿一收,转身说道:“表哥还是去姐姐的屋里吧,不必管我了。” 李时搂着她的肩膀,问道:“这是怎么说的,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为何要赶我去她那儿?” 周莲抹着眼泪,声音委屈:“表哥整日里陪着我,想必姐姐心里定然不好受,这才引得她......” 她转过身体,一双眼睛泪光盈盈,“你还是去陪陪她吧。” 李时听这话,便知周莲说的是万安寺一事。 他心里顿时一阵火起,气道:“她心生嫉妒,竟然陷害于你,如此心肠歹毒的妇人,怎得还要我去陪她?” 周莲钻进他怀里,道:“可.....我害怕,你一直呆在我这儿,姐姐自然会对我心生不满,今日她便那样对我,若一直这样,往后我们该如何相处?” 李时思索片刻,擦擦她的眼泪:“我去与母亲说,让母亲给她立立规矩,必不叫她再欺负你。” 周莲忙道:“不不!姐姐本来就厌恶我,要是因此被罚了,岂不是更加讨厌我了?” 说着,她拿着帕子放在眼角,竟是又哭了起来。 李时神色充满怜爱,他抚着周莲的肩膀,道:“你呀,就是心太善,她都如此欺负你了,你还为她着想。” 周莲低头哭泣。 李时拍拍她的肩膀:“我与母亲仔细说,只让母亲对她稍做惩罚,不让她以后再欺负你就行,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周莲闻言,在李时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表哥,你对我真好。” 李时见她面如桃花,身姿娇软,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但碍于她腿脚不便,只得将她狠狠搂进怀里,轻声道:“过些日子再收拾你!” 周莲脸贴着他的胸口,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 孟氏领着众人去万安寺拜过佛,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又每日对着家里佛堂里的佛像叩拜,期盼着能早早得到消息。 这日,她刚刚给佛祖上完香,便见李元满脸阴沉地进屋,在矮脚塌上坐下。 孟氏心里一咯噔,平日里李元都是到酉时才回来,这才刚刚过了正午。 而且,他虽平日里严肃了些,却很少露出这样阴沉的表情。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赶紧扶着丫头从蒲团上起身,走到梨花桌前倒了一杯茶,端给李元,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元皱着眉头接过茶盏,拨开茶叶喝了一口,随后把茶盏重重地放到一旁的茶几上,阴沉着脸道:“今日皇上收到了一本王宴的奏章。” 孟氏不解:“可是有何不妥?” 李元讥笑一声,恨恨道:“那奏章是参娘娘的,说是娘娘纵容她乳母的儿子在钦州强抢民女、霸占良田,还欲与当地官员勾结,请求皇上惩戒娘娘,以正国法。” 孟氏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这谁不知李娘娘是咱们家的,王宴是咱们的亲家,他怎么能......” “亲家?”李元冷哼道:“我看咱们根本当不起人家的亲家!” 孟氏安慰他:“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皇上又素来宠爱娘娘,老爷不必如此惊慌。” 李元站起身来,指着孟氏骂道:“无知妇人!”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那王宴呈上的还有娘娘手写的书信,证据确凿!若只是抢人占田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与官员勾结这一条,这可是干政!要杀头的罪啊!” 孟氏心里一慌,颓然坐下,哭道:“老爷!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李元背着手,轻叹了口气:“幸亏皇上对娘娘还有些情分,只是降了位份,但咱们家......还是要小心为上啊。” 他捋了捋胡须,“时儿现如今私下的买卖,就不要做了,等风声过去了再讲吧。” 孟氏捏着帕子,不甘心道:“是......” 李元说罢,便拿起衣帽,又出去了。 李时到清心阁时,就看到孟氏沉着脸和衣歪在榻上,他行过礼,忙起身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孟氏强撑着朝李时笑笑:“无事,不过是有些劳累。” 李时犹豫着是否要开口,但最终还是将那日在万安寺的事情告诉了孟氏。 孟氏听着,脸色越来越青,她深呼几口气,下塌穿上鞋袜,一把掀开帘子,朝外间的丫头喊道:“去把王恕意叫来!” 外间的丫头一惊,夫人的语气好吓人,她还直接喊了少夫人的名字...... 孟氏见她站那不动,骂道:“你个小蹄子!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去?!” 她气血上涌,扶着门框直喘气。 那丫头被骂了,赶忙点头去了。 李时没想到孟氏会这么生气,他上前轻抚着孟氏的背,将她扶回榻上,劝道:“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恕意有错,您责罚她就是了,何必自己生那么大的气。” 孟氏坐在榻上,抓着李时的胳膊,哭道:“我的儿啊,咱们家跟王家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呀!他们父女两个要这样对我们!” 李时糊涂了?又关岳父大人什么事儿? 孟氏哭着将李元告诉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对李时说了,最后她道:“时儿呀,你那买卖就先别做了,啊?等风头过去,再做也不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李时咬紧了牙关,没想到竟有这事,岳父王宴与父亲同窗多年,又是亲家,怎么着也是有些情分在的,然而他却在背后狠狠捅了李家一刀。 他的女儿王恕意还是李家的儿媳,他竟丝毫不顾念她吗? 李时猛然站起,朝孟氏问道:“母亲,父亲在哪里?” 孟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你父亲,应是在书房。” 李时弯腰告退,往书房走去。 * 孟氏房里的丫头去叫王恕意的时候,她喝了药正在午睡。 王恕意朦胧着一双眼睛,问道:“你可知婆母叫我什么事?” 那丫头轻轻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只是......”她提醒道,“夫人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小潭急急地看向王恕意:“姑娘!” 很生气?那应该是为了万安寺一事了。 王恕意捏着帕子,轻轻点头:“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那丫头领命回去了。 小潭急忙蹲下,握着王恕意的手,哭到:“姑娘!你都往我身上推,我去领罚。” 说着,就要起身去清心阁。 王恕意急忙拉住她,朝她道:“跟你没关系!” 她朝外间喊道:“清荷!” 清荷忙应声进来,打眼一看,小潭正被王恕意拉着,眼睛了还沁满了泪水。 她一惊,忙过去扶着小潭,问道:“怎么了这是?” 小潭哭得说不出话来。 王恕意朝清河淡淡道:“给我收拾一下,我要去清心阁。” 清荷点头,小潭听见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清荷伺候着王恕意净面梳头,送她出去。 小潭急着要跟着去,王恕意吩咐清荷:“你们在屋里好好呆着,我去去便回。” 清荷看着哭成泪人一般的小潭,急切问她:“少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王恕意对她扯起一个微笑:“没怎么,照顾好她。” 说着她便转身往清心阁走去。 一路上,王恕意的心怦怦直跳,她其实也在害怕,万安寺里,她没做错,但她想,孟氏一定也与李时一样,认定是她嫉妒陷害周莲,所以这次叫她去,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给她吃。 她走至清心阁外,闭了闭眼睛,深呼几口气,才提起裙摆迈上台阶。 孟氏正坐在榻上,手掌撑着额头不住喘气,脸上乌云密布,如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王恕意慢慢走到她跟前,轻福一礼:“婆母。” 孟氏坐直身子,冷哼一声:“别,我可当不起你这么叫我,怕折寿!”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门边的珠帘晃动的声音。 王恕意咬着嘴唇,不曾想到孟氏会这么生气,她直直跪下,弯腰道:“婆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儿媳惶恐。” 孟氏将一只手放在茶几上,不依不饶:“你惶恐?应该是我们李家惶恐才对!” 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生气的事,又喘起气来。 一旁的丫鬟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王恕意跪在地上,轻轻咬着嘴唇,原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被如此指责,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委屈。 她抬头看向孟氏,哽咽了下道:“婆母,周表妹之事,儿媳所说是事实,您和夫君可以不相信我,但儿媳还是要说一句,我没撒谎、没有陷害她。” 孟氏气急了,才反应过来:“对啊,还有莲儿的事,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 她缓了口气,问道:“你家里之前是怎么教你的?作为女子,三从四德你不知道吗?” “身为正室,更应该大度才是,你两年不能生养,我让时儿迎莲儿进门有何不对?你却暗中妒忌,往她身上泼脏水,我李家怎么娶了个你这样的妒妇进门?!” 王恕意要紧牙关,缓缓道:“婆母,儿媳已经说过了,万安寺里周表妹之事,我......”一滴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滑落,“没有撒谎,婆母若不信,儿媳也无可耐何。” 她又道:“儿媳愚钝,惹您生气,是自身之过,与我父亲母并无干系。” 孟氏站起身,一只手指着王恕意,气道:“好!好!好一个并无干系!” 她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上,王恕意直着身子来不及躲避,碎瓷片和未饮完的茶水,一并溅到她身上。 屋里的丫头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孟氏横眉对王恕意道:“你那毫无干系的父亲,今日可是在圣上那参了宫里的娘娘好大一本!出了好大的风头啊!” 宫里的娘娘?李婕妤? 王恕意张开嘴巴,愣住了,父亲......参了她。 王恕意茫然抬头,自小在家,父亲除了请先生教导她大家闺秀所必须学的琴棋书画外,还亲自教她为人的大道理。 父亲常说,无论是为官还是当一个普通的百姓,只要是人,都须得持身中正,方对得起天地祖宗。 因此,她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她知道,父亲此举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王恕意朝孟氏磕了个头:“婆母,虽是不知父亲为何要这样做,但父亲为官一向秉持中正,不知娘娘是否言行有所不当,才使父亲——” “啪——”,孟氏上前直接扇了王恕意一巴掌。 王恕意耳朵嗡嗡直响,左脸渐渐感受到痛意,她慢慢伸手去摸,感到一阵发烫。 孟氏指着王恕意,骂道:“我李家有亏待你们家吗?你可真是和你父亲一样,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惯会给人捅刀子!” 王恕意跪在地上,捂着脸不语。 孟氏往榻上一坐,指着身边的两个丫鬟:“你们,去把她架到外头的青石板路上去,让她跪上两个时辰,长长记性。” 那两个丫头面上露出不忍,但不敢违抗孟氏的命令,一人架起王恕意的一条胳膊,把她拖到外头去了。 青石板又硬又冷,王恕意的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府内的丫鬟小厮不时经过那里,带着同情或者嘲笑朝她看去。 跪地时间久了,王恕意的嘴唇开始发白,接触石板的膝盖钻心的疼,她想站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父亲”她模糊着眼睛,喃喃道,“我好想家......” 她想念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弟弟的喊姐姐时的笑脸,甚至想念犯错时父亲打她手掌的戒尺。 她双手攥紧衣袖,止不住地颤抖。 两个时辰,真是好长啊。 “姑娘!”清荷和小潭奔着跑到王恕意身边,跪在地上,搂着她的身子,眼泪止不住的掉。 清荷揉揉王恕意发冷的双手,把她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哭道:“姑娘!咱们回去!” 孟氏听见声音,早从屋里出来,冷声道:“这才跪了半个时辰,谁让你们带她回去的?” 小潭忙道:“侯爷说的!” 孟氏一愣,什么侯爷? “李大人,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不远处,一个身穿深蓝锦缎长袍的男子,朝一旁的李元笑道。 李元站在那里,一脸尴尬。 第10章 已近深秋,李府里满园的植被都已发黄,秋风一吹,偶尔几片叶子飘然落在地下,叫人看着,总觉得满目皆是一股萧瑟之感。 此时,孟氏的清心阁外,原本正在洒扫庭院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三五聚成一堆,正在捂嘴小声谈论着什么。 孟氏听见远处有人说话,一张满是怒意的脸忙向那人看去,随后,她面色猛然一变。 竟是伯阳侯?! 她虽常年处在深宅大院之中,但因李婕妤受宠,她也沾了些光,往宫里的宴上去过几次,自然识得沈楼的面孔。 他怎么会在这里?孟氏瞬间有些心慌。 若是被旁人碰见了她处置儿媳,顶多是有些尴尬,但沈楼可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身为皇上皇后的养子,他从小养成了一副桀骜的性子,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若是他要为王恕意出头...... 她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李元早已到她跟前,转身朝王恕意道:“不必再跪了”。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王恕意,吩咐清荷和小潭:“带少夫人回去!” 说罢,便瞪了孟氏一眼,教外人撞见他家苛待儿媳,真是丢人现眼! 孟氏目光躲闪,忙低下了头。 清荷和小潭听了李元这话,喜不自胜,虽然方才伯阳侯已经发话叫她家少夫人起来,但他毕竟不是李府的主人,不如李元的话来的名正言顺。 两人一手抬起王恕意的一条胳膊,慢慢往流霜居走去。 长时间的跪地使得王恕意的膝盖疼痛不已,她经过沈楼身边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沈楼的眉心骤然一跳,衣袖下的手慢慢纂成了拳头,眼睛里闪过几丝狠厉。 他身后的李时瞧见王恕意的狼狈模样,神色有些复杂。 那边李元已将孟氏赶回屋里去,转身朝沈楼道:“侯爷,让您见笑了。” “大人为官甚是出色,治理家宅还是要多费一番心思才好。”沈楼隐下一双发狠的眼睛,勾了勾唇,如寻常般笑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万事还是要多当心啊。” 李元顿时神色一凛,朝沈楼看了一眼,然后讪笑道:“侯爷说的是。” 沈楼回首朝李时道:“李兄,这园子还有好几处没看呢吧?” 李时忙上前来,与李元站在一处,恭敬朝沈楼应道:“是,侯爷还要逛吗?” 沈楼转身看去,满眼皆是精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笑道:“贵府景色宜人,自然是要逛完的,不然可惜了。” “只是......”他摇头道:“可别再遇见什么人跪在青石板上,扰了雅兴才好。” 李元捋捋胡须,哈哈一笑:“侯爷,您说笑了,哪有那么多青石板可跪的?请。” 沈楼也跟着低笑起来:“那就好。”,说着,抬脚接着逛园子去了。 身后的李时擦擦额上的汗珠,忙跟了上去。 * 王恕意被带回流霜居后,因寒气入体,入夜,身上就开始发烫,再加上膝盖疼痛难忍,使她备受煎熬。 小潭坐在床沿上,把绞了冷水的帕子放在她的额头上,用来降温。 王恕意眉头紧皱,眼角似有眼泪,不住小声呻/吟。 小潭握着她的手,眼泪直流:“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王恕意嘴唇轻颤,话还未说出口,一滴眼泪便顺着眼角淌落在枕上。 “疼......”声音充满委屈。 小潭擦擦她眼角的泪水,哄她:“姑娘,你再等等,清荷姐姐已经去求老爷夫人请大夫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王恕意浑身发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膝盖上不时传来的刺痛,总在她陷入昏迷的那一刻把她拉回来。 小潭拉开她身上的被褥,将她的裤子推到膝盖上,瞧着那带着血迹的紫痕,心痛不已。 “已经上过药了呀,为什么不管用!?”她急道。 王恕意拉着小潭的手,疼的嘴唇轻颤,说不出话。 屋里响起帘子拨动的声音,小潭转头一看,是清荷回来了。 她忙站起身,走过去抓着清荷的手,道:“清荷姐姐,怎么样?大夫什么时候来?” 清荷看着小潭急切的双眼,又转头看着床榻上王恕意痛苦的脸色,咬着嘴唇,慢慢低下头,小声道:“他们......不给少夫人请大夫,说......”她眼圈开始发红,“说老爷夫人已经睡下了,让我们——明天再说。” 小潭一跺脚,气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她来回走了一会儿,又问道:“姑爷呢?姐姐去找姑爷了吗?” 清荷吸吸鼻子,走过去坐到床沿上,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我第一个就去找的姑爷,周姨娘说他正睡着,不让打扰,把我骂了回来。” 小潭颓然坐在凳子上,咬紧了牙关。 王恕意躺在床上,疼痛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知觉,她多希望能一眼昏过去,意识却始终保持清醒。 她将手放在嘴里,用牙齿狠狠地咬着,期望着膝盖上的疼痛能稍稍转移。 “姑娘!”清荷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口中拽出来。 小潭赶忙过来一看,只见王恕意的手上带有两道深深的牙印,上面还带着血丝。 她咬紧牙关,一下子跪在床边的脚踏上:“姑娘,你再等等,我一定替你把大夫请来!” 说完,她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 清荷忙道:“如今已经宵禁了,没有府里的帖子,你会被抓的!” 小潭没回头,一咬牙,跑了。 王恕意赶快推推清荷,歪头看着门的方向,急道:“你......你快去把她追回来......” 她一急,膝盖碰到了床案,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清荷忙应了,起身去追小潭。 王恕意此刻已经呼吸急促,身上的火快似要将她烧着,她伸手扯开衣服领子,不住的喘气。 屋里的沙漏静静的流淌着,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喊道:“姑娘!姑娘!大夫来了!” 王恕意歪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男人提着药箱走进屋来,恭敬向她行礼:“夫人,在下姓许。” 她想应一声,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力气,神色一恍惚,晕了过去。 许大夫上前看了王恕意的症状,很快,便写好了方子,交给清荷和小潭:“照此方抓药,快去快回。” 清河小潭欢喜不已,忙谢过他。 小潭拿着方子往外走,突然想到一事,又返回来朝许大夫道:“许大夫,可否借您的印章一用?” 她方才见着了,这人拿出一个印章,那些专管宵禁的士兵便直接放他过来了。 许大夫捋着胡子笑笑,将怀里的印章掏出来给她:“拿去吧。” 小潭连忙行礼谢过,高高兴兴转身出去了。 * 待王恕意醒来时,那位许大夫已经没了身影,她摸摸额头,烧已经退了,膝盖上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不少。 小潭正坐在脚踏上睡得正香,王恕意张了张嘴巴,声音沙哑,叫道:“水。” 清荷赶忙从外间进来,给她倒了杯水,伺候她喝了。 她开心道:“少夫人,你感觉怎么样?” 王恕意冲她笑笑:“好多了。” 她转头去看小潭。 清荷朝王恕意笑道:“这小妮子昨晚可累着了,如今睡得正香呢。” 王恕意摸摸小潭的头,又看看清荷,心中充满了感激:“多谢。” 清荷眼角发红,给她掖掖被角:“您说哪的话?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老爷夫人便吩咐我们要照顾好您,我们哪里不敢尽心呢?” 她这样一说,王恕意又想起了远在钦州的父母,微微垂下了眼睛。 清荷见她这副神情,便知自己又惹她伤心了,暗道自己多嘴。 她故意转移话题,“少夫人,药已经熬好了,正放在外头冷着呢,我端过来,您喝了吧。” 王恕意冲她笑笑,轻轻嗯了一声。 清荷将药端过来,扶她坐起来靠在床头,喂给她喝。 王恕意忽然想起昨夜的大夫,忙道:“那位许大夫,可有好好谢谢人家?” 清荷用帕子擦擦她嘴角残存的药汁,回道:“奴婢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说来也是奇怪,那位许大夫说是受人所托前来给您瞧病,所以,竟是怎么都不肯收下酬劳,瞧您身上的热退了,就直接离府去了。” 王恕意心里惊奇:“受人所托?” 清荷点点头:“是啊,他是这么说的。” 她又指指正在熟睡的小潭:“这丫头说,她昨日还未出府,便远远瞧见许大夫往咱们府过来,那些巡夜的士兵也没拦他。” 清荷奇道:“真是一件怪事。” 王恕意眨眨眼睛,刚退烧的脑子里还有些发懵。 这人是谁?是受何人所托来的?那人又如何知道自己昨日身子不适? 她脑子里仿佛有一个惊人的念头要呼啸而出。 清荷将药碗放下,扶着王恕意躺在床上,宽慰道:“少夫人,您好好歇息,这些事也不要多想,容易心里憋出病来。” 她又道:“所幸,叫他来的那人对您并没有什么坏意。” 那边小潭已经醒了,听了她这话,朦胧着一双眼睛下意识插嘴道:“就是,可比咱们府中的黑心肝们要好多了!” 王恕意躺在床上,抓着帐子苦涩一笑。 是啊,比他们好多了。 第11章 孟氏起了个大早,伺候李元梳洗穿衣,她昨日心情不好,到了半夜才沉沉睡去,如今神情还有些懒散。 李元张开手臂,让她替自己穿衣。 他皱着眉头数落孟氏:“你啊,以后放聪明些,就算不喜欢时儿媳妇儿也不该表露在面上” “让她当众跪在外头,像什么样子?幸亏碰见的是沈楼,他既对这儿事不敢兴趣,便不会乱说,若碰上的是旁人,咱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孟氏替他理了理领口,低头回道:“我,我就是气急了,他父亲在外面捅咱们娘娘的刀子,她呢,在这儿给莲儿使绊子,他们王家人个个都如此歹毒,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呀。” “给莲儿使绊子?”李元抚了抚袖口,“怎么回事?” 孟氏脸上浮现出一抹恨意:“她见时儿莲儿恩爱有加,便心生妒忌,说莲儿装病,诓骗咱们。” 李元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你们这些无知妇人,惯会在这些事儿上斤斤计较,惹得家宅不宁。” 他将官帽戴上,吩咐孟氏:“这些时日,对时儿媳妇好点儿,也好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免得坏了我的好事。” 孟氏听得有些糊涂,忙问:“老爷,您要做什么?” 李元冷哼一声:“这你就别管了,记住我吩咐的话,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说完,他抬脚便走,上朝去了。 孟氏仍站在原地,捏着帕子,想不明白。 周莲进门时,便看到孟氏在贵妃榻坐着,手扶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轻轻走到孟氏身边,行了一礼,柔柔唤道:“母亲。” 孟氏猛然一惊,见是周莲,缓了口气,道:“是莲儿啊,时儿出去了?” 周莲红着脸笑笑:“是,我来陪母亲用早膳。” 孟氏拉过她的手:“也只有你最贴心。” 周莲忙抬眼回她:“姐姐对您也是很好的。” 孟氏听她提起王恕意,笑意一下子消失了,但转言便想起了李元方才的话,于是勉强笑笑,朝周莲道:“你说的也是。” 周莲惊讶地看了孟氏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孟氏一向不喜王恕意,平日里若听见这句话,早该借着自己的话茬指责她了,如今却...... 她扶着孟氏到饭桌边坐下,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笑道:“昨日,听说您为了我的事儿恼了,罚了姐姐,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来着。” 孟氏一愣,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转身问一旁的丫鬟:“昨夜流霜居是不是来人了?” 那丫鬟忙道:“是,说是少夫人病了,要请大夫。” 孟氏假装有些生气:“怎么不来告诉我?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那丫鬟忙跪下了,磕头道:“您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您和老爷休息,奴婢便......” 孟氏沉着脸:“掌嘴。” 那丫鬟咬着牙,便开始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孟氏夹起一筷子菜,吃了,闭了闭眼睛:“行了,下去吧。” 那丫鬟眼中含泪,忙捂着脸跑了。 周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心里万分惊讶,怎么一晚上过去,孟氏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难道王恕意一跪,将孟氏的心给跪软了? 她抿着唇,心里因孟氏对王恕意的态度转变而有些不安。 过了一会儿,她朝孟氏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听说,姐姐昨夜已请了大夫。如今已经缓过来了。” 孟氏挑眉:“那时不是已经宵禁了吗?” 周莲捂着唇一笑:“是啊,姐姐房里的丫头也是有本事的,这样都能请来大夫。” 果然,孟氏听到这话,嘴角沉了沉。 但她没有说什么,反而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角,朝周莲道:“咱们去瞧瞧她。” 说着,便起身往王恕意的流霜居去了。 周莲在她身后捏着帕子,皱眉不语,她摸了摸肚子,冷笑一下,很快便跟上去。 * 流霜居里,王恕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感觉肚子咕咕直叫,她朝清荷道:“我饿了。” 清荷捂嘴直笑:“知道少夫人要饿,早吩咐厨房做好了咱们的饭,只是,您还在病里,饮食还是要清淡些好,所以,我只叫他们熬了些白粥来,等过些日子,再炖些鸡鸭鹅给您补补身子。” 王恕意本来也没有多大的胃口,便点点头。 因她膝盖有伤,双腿不能轻易挪动,清荷便让小潭抬了一张长长的矮桌放在床上,方便王恕意吃饭。 王恕意正端碗喝着白粥,忽听外间有丫头传话:“夫人和周姨娘来了。” 她端碗的手一抖,差点将粥洒在床上。 她们来干什么?王恕意有些惴惴不安。 清荷和小潭也很是意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一丝紧张。 难道昨日还没欺负够她们姑娘,今日又来? 孟氏带着周莲进屋时,明显察觉到她们主仆三人有些紧张。 孟氏轻咳了一声,在王恕意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挤出一丝笑来:“儿媳妇,身子可好了些?” 王恕意睁大了眼睛,心里满是不解,孟氏一向不喜自己,昨日,还冲她发了那样一场火,怎么今日就来看望她? 仔细看,神情中似乎还带有一丝关心。 她茫然无措,弄不清孟氏在搞什么名堂,只得垂着眼睛低头道:“是,儿媳......已经好多了。” 小潭眼里满是气愤,昨日,孟氏根本不理会她们姑娘的死活,今日就来假装关心,呸!猫哭耗子假慈悲。 周莲也跟着孟氏向王恕意道:“姐姐受苦了。” 王恕意连一丝笑也扯不出来,只好垂着眼睛不说话,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同她们周旋。 孟氏心里也有一丝不舒服,她本不喜王恕意,一瞬间叫孟氏开始转变态度,实在是为难她了。 她告诉自己,来看过就算了,也算听了李元的话。 于是,她站起身来说了句:“你好好将养身子。”,便抬脚想走。 王恕意松了一口气,刚要点头,就见一旁的周莲忽然用帕子捂着嘴巴,似是犯恶心的样子。 她眼皮忽然一跳,她这症状...... 那边孟氏被吓着了,忙起身去拍周莲的背:“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周莲捂着嘴笑笑不说话。 孟氏面上一喜,拍着掌心道:“莲儿,你是不是有了!?” 周莲似是有些害羞,眼神不断去拿余光瞧王恕意,小声道:“还不确定呢......” 见王恕意神色愣愣的,一脸吃惊的样子,她捂着嘴满意一笑。 那边孟氏已经忙着叫人去请大夫,高兴的直念阿弥陀佛。 王恕意将身子倚靠在床头,看着面前高兴不已的两人,垂下了眼睛。 她原以为,自己在知道周莲可能有身孕的时候,她会嫉妒、会难过,但此刻,她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早料到的结果,不是吗? ...... 很快,大夫便来了,他细细给周莲诊断过后,确定是喜脉。 孟氏欣喜不已,给那大夫打赏了好些银两,才将他送走。 她轻轻抚摸周莲的肚子,嘴里不住念叨着:“咱们李家终于要添新丁了,不枉我对着佛祖是早也拜晚也拜,他老人家终于显灵了!” 周莲笑笑,眼神中带着得意,她转身朝王恕意道:“姐姐不必难过,等姐姐身子好了,也会有的。” 王恕意手扶着床沿,淡淡回她:“多谢吉言。” 小潭在一旁气得直咬牙,这个女人,是专门过来嘲讽姑娘的吗?她明知道—— 小潭刚要向前一步张嘴说话,就被清荷拉住,摇了摇头。 周莲注意到了她们二人的小动作,指着小潭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王恕意转过脸,朝小潭轻轻摇了摇头。 小潭低头,轻咬着嘴唇:“没......没什么,奴婢......为姨娘高兴。” 周莲走到王恕意床边:“姐姐,你的丫头还真是够懂事啊。” 说完,她盯着王恕意的眼睛,轻轻一笑,神色意味不明。 王恕意用手撑着床沿,直起身子,开口道:“周表妹过奖了。” 她坐久了,身子有些发酸,心里只期盼着她们快些走。 然而周莲却没能如她的意,她身子稍稍往前倾,问王恕意:“姐姐,待你身子好了,咱们两个和表哥一起去万安寺还愿如何?” 王恕意面上一愣,不明白她明明不喜自己,为何要自己陪着去。 她刚想摇头,周莲便道:“姐姐可是不喜这个孩儿?他虽在我的肚子里,但到底也是表哥的骨肉啊。”说着,眼圈竟还红了。 王恕意还未说话,孟氏已经站起来,道:“这孩子是佛祖对李家的恩赐,你身为李家人,是该尽些心力,陪着去还愿才是。” 王恕意张了张嘴巴,面色有些发白,孟氏发话了,她只好垂着头答应:“是。” 孟氏满意笑笑,对周莲道:“咱们走吧,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该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周莲点点头,对着王恕意轻福一礼,面上似乎带着一种微妙的期盼,“姐姐,我等你。” 孟氏小心拉着她,两人一起走出了流霜居。 王恕意望着她们的背影,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总觉得今日孟氏与周莲都很是奇怪,特别是周莲,她朝自己说话时的神态语气与平日里很不一样。 她捏着袖子,睫毛轻颤,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周莲这个小妖精要搞事辽~ 第12章 这股不安一直持续到王恕意身子好了,也没有消散,她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因为周莲有了身孕,半个月以来,李府上下都处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大家都围着周莲忙碌着,仿佛忘记了李时的正室夫人王恕意的存在。 小潭气呼呼的从外面进来,嘴里骂道:“这起子拜高踩低的,见着了周姨娘有孕,便事事都紧着她。” 她踢了一脚矮凳:“让她们做个鸡汤都推三阻四的,说是剩下的鸡没几只了,怕周姨娘那边要,便先让咱们姑娘再等等。” “呸!堂堂李府,会缺少几只鸡?明明就是在敷衍咱们!” 王恕意身穿一身家常紫燕纷月裙,正散着头发歪在外间的软塌上看书,闻言,她将手中的书放下,神色黯了一下。 她见小潭撅着嘴巴,皱着眉头叉腰,十分生气的样子,只能安慰道:“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全家上下盼了许久,才盼来这个孩子,自然是十分金贵。” “不喝鸡汤也没什么,倒也不必生那么大的气。” “姑娘!”小潭走到王恕意身边坐下,有些担心:“他们如今就敢这样对您,那日后只会更过分。” 王恕意何尝不知道,那些人都是看孟氏和李时的脸色行事,他们看重谁,那些人便对谁好,世间拜高踩低,向来如此。 想到孟氏,她愣了愣,这些日子,她倒是又来看过自己几回,总是坐坐便走,结合底下人的态度...... 王恕意轻轻皱起眉头,孟氏做这幅表面关心她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怕外边人说她苛待儿媳? 王恕意想不明白。 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些,转身问小潭:“清荷呢?” “清荷姐姐在给您熬药呢。”小潭道:“旁人熬,她不放心。” 王恕意点点头。 正说着,屋内进来一人,王恕意一看,原来是周莲身边的丫头,叫兰瑛的。 她问道:“什么事?” 兰瑛行了一礼答道:“少夫人,我们周姨娘叫我过来看看您身子是否大好了,若是好了,我们姨娘说,明日是个好日子,按照先前说好的,请您跟着去万安寺还愿呢。” 王恕意低头,她膝盖处的伤早已养好了,如今可以如常走动,只是—— 她想起周莲前些日子过来瞧她时的神态语气,总觉得心里不安。 她一只手按在茶几上,深呼几口气,朝兰瑛道: “你去给周表妹回话,就说多谢她关心,我......身子已然大好,明日我会去的,叫她放心。” 兰瑛透过珠帘瞧过去,见王恕意轻轻皱眉,似乎有些不情愿。 她眨眨眼睛,弯身应是,回去了。 王恕意下榻穿上鞋子,在屋里来回踱步。 小潭见她如此,上来劝道:“姑娘,既然不想去,咱就不去了。想来,她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王恕意苦笑道:“这是婆母的命令,我若不去,她到时一个不尊长辈的大帽子扣下来,又是一个罪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潭泄了气,撇撇嘴,“夫人惯会强人所难。” 王恕意抚着心口,轻轻道:“去也没什么,只是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清荷掀开帘子进来,听见这话,便道:“奴婢再找个郎中来,给您开点宁神的药吧。” 说着便将熬好的药递给王恕意。 王恕意轻轻皱眉:“可别,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药,早就够了,可不想再吃。” 她现在一想起吃药来,舌头便觉发苦。 待她将药喝完,清荷往她口中塞了个甜甜的蜜饯,王恕意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此刻正值傍晚,斜阳的余辉透过窗子照进来,将屋里照成了金色。 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总是容易有些伤感。 王恕意瞧着外头,擦擦眼睛,问清荷:“家里的书信该到了吧?” 清荷回道:“按理说,早该前几日到的,只是现如今还没有收到。” 王恕意有些担心:“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清荷坐下轻抚她的背:“少夫人,您别胡思乱想了,书信晚几日也是有的,许是路上被耽搁了也不一定。” 小潭也跟着劝道:“是呀,那送信的在路上也许吃错了东西肚子不舒服,也许遇上了下雨天,这都没的准的。” 王恕意也觉得自己担心太过,有些疑神疑鬼。 她笑笑:“是我多心了。” 清荷小潭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们姑娘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在这府里受了太多委屈的缘故。 她们将被子铺开,又伺候着王恕意沐浴完毕,放下帐子后,方退了出去。 王恕意闭上眼睛,眼前一会儿是父亲母亲送她出门时的泪眼,一会儿是李时冷漠离去的背影,最后她眼前看见的竟是沈楼掐着她的下巴的样子。 他冷着一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锐利的眼睛像盯着猎物一般盯着她,然后突然上前,张开了嘴巴。 王恕意一个激灵,猛然被吓醒了。 她喘着气,歪头看向窗外,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一夜无眠。 * 翌日,王恕意早早起身,清荷小潭伺候着她漱口净面,上装梳头。 待吃过了早饭,她便带着她们两人出府,直接上了马车。 李时周莲此时照旧还没来。 小潭撇嘴道:“她脚伤早好了,怎么还是这么慢。” 清荷皱眉,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在嘴边“嘘”了一声。 小潭顿时垂眼不说话了。 王恕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轻声道:“她现在大着肚子,自然要慢一些。” 小潭嘟囔着:“这才几个月啊。” 清荷赶忙把她的嘴捂上,只留她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 “姐姐。”忽听外头传来一道声音,柔柔弱弱,惹人怜爱。 王恕意让小潭不要说话,示意清荷掀开前面的车帘。 周莲今日打扮的甚为素净,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李时正搂着她的腰,站在她身边。 王恕意垂下了眼睛,回道:“周表妹”,又朝着李时点头道:“夫君。” 李时瞧着她,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转头又看向周莲。 王恕意轻咬嘴唇,这么久不曾见面,他现在不关心自己身体如何,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周莲。 周莲笑道:“多日不见,姐姐的气色果然好了一些。” 王恕意抬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并不说话。 李时看着周莲的肚子,轻声道:“好了,别在风口里站着了,若是着凉了就不好了,还是快些上车吧。” 周莲羞涩地看了李时一眼,朝王恕意道:“姐姐,我和表哥先到前头去了。” 王恕意张了张嘴,瞧见李时面上已是有些不耐烦,便只点了点头。 车帘将要放下时,她忽然看见周莲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神情,扭头往她这里看来。 王恕意那种不安感又起来了。 ...... 马车慢悠悠朝万安寺驶去。 王恕意掐着手指,有些慌乱,仿佛一颗心也随着车身一起晃悠起来。 清荷见她嘴唇微白、眉心微微皱起,赶忙问道:“少夫人,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王恕意摇摇头:“没什么。” 也许,也许她只是心悸的毛病犯了,跟周莲没有关系。 她将整个身体靠在车上,闭上了眼睛。 * “姑娘,咱们到了。”小潭伸手轻轻摇动王恕意的肩膀。 王恕意猛然睁开眼睛,发觉马车已经停下,她深呼了几口气,用帕子将额角的汗珠擦了擦,方扶着小潭和清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那边李时扶着周莲正在小心地登着台阶,远远瞧着,真是一对璧人。 王恕意身子有些发虚,她闭上眼睛静了静神,方由清荷小潭两人搀着,上去了。 到了万安寺门前,周莲见她面色似有不对,捏着帕子问道:“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到了这里身体不适,别不是佛祖在怪罪吧?” 她忙看了一眼王恕意,捂着嘴巴,笑道:“妹妹失言了,请姐姐不要在意。” 王恕意转过身子面向寺门,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无事,人心如何,佛祖都知道,必不会随意降罪世人。” “还是快进去吧。”她斜眼朝周莲道。 周莲脸色一僵,随后轻轻一笑:“姐姐说的是。”,转身拉着李时进去了。 王恕意吐了一口气,摸摸飞快跳动的心口,跟了上去。 进了观音殿拜了佛,看着观音菩萨的佛像,王恕意一颗慌乱的心才算稍稍平复下来。 很快,三人上完了香,便出了寺门要回去。 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等到坐上了马车,瞧着面前摇动的车帘,王恕意突然笑了一下。 自己真是大惊小怪,她想,也许是这些日子糟心的事情太多,精神太过紧张的缘故吧,稍有动静便自己吓自己。 小潭一脸疑惑:“姑娘,是有什么开心事吗?” 王恕意捏捏她的脸蛋,笑了笑,漏出两个酒窝:“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太大惊小怪了,连累着你们也——”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王恕意忙掀开车帘去看,不远处,一群蒙面人正骑着马朝这里赶来。 她心里一咯噔,猛地攥紧了手心。 第13章 深秋时节,官道上积满了飘落的残叶,马蹄一过,尘土飞扬,残叶变成了碎泥。 几十个壮汉蒙着黑面,迎面骑马直奔李家的马车。 李家驾车的马夫们看见这一景象,吓得纷纷停下手中的马鞭。 他们是户部尚书府的下人,除了给李府的贵人们当差,平日里在外头都是被当成大爷伺候,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见马车停了,李时有些疑惑,问道:“外头怎么了?” 外头的下人战战兢兢回道:“少,少爷,有一群蒙面人正往咱们这边来。” 李时一惊,往外一看,果然,见有人往这里来,那些人虽蒙着眼睛,但仍能感到他们的凶神恶煞。 京城郊外,竟然有匪患作祟,他怎么没听说?! 周莲也往外瞧了一眼,似是被吓着了,猛地往李时怀里钻:“表哥......” 李时咽了口唾沫,拍拍她的肩膀,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她:“放心啊,放心,他们不一定是朝咱们来的。” 周莲躲在他怀里,抬眼瞧着他稍显慌乱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李时从怀里摸出李府的一枚印章,握在手里,告诉自己,就算是真冲他们来的也没事儿,只要告诉他们自己的父亲是李元就行,谁也不会去得罪当朝户部尚书的儿子,再不成...... 他还带了些训练有素的家丁,定会没事的。 很快,那些人的马便到了跟前,将李家的车马和人围成了一个圈。 他们上来就一刀劈上负责保卫的家丁,那些家丁虽也有训练过一些武艺,但并没有经过实战,这些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他们远不能及,不一会儿,就被杀得不剩几个了。 领头的那人左眼角处带有一道刀疤,他坐在马上,待杀掉最后一个家丁,便抽出一把大刀指着李时的马车,道:“出来!” 声音洪亮,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的王恕意被吓得打了个猛颤。 从发现这群人起,她的一颗心就被提到了嗓子眼里。 怎么办? 王恕意紧握的双手,开始不住地颤抖。 小潭要掀开车帘,王恕意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声急切道:“别动!” 小潭快被吓出了眼泪,清荷把她搂在怀里,也是不知所措。 王恕意看着她们两个,小声吩咐道:“他们若是要勒索钱财,应该不会太过注意你们,一会儿,趁他们不注意,别管我,赶紧跑知道吗!” 清荷小潭哭着摇头:“不!姑娘!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王恕意抓着她俩的手,刚要张口,便看到车帘一下被人给掀开。 那掀开车帘的蒙面男人见车里躲着三个女人,顿时笑开了眼,扭头喊道:“头!这还有呢!” 说着,便伸手使劲一拉,把她们三个都拉下了马车。 三人都摔在了地上,清荷小潭忙哭着将王恕意扶起站好。 蒙面男人拿刀指着脸色苍白的王恕意,问:“你是她们的主子?”他点点头:“长得还算标志。” 清荷小潭以为他要对王恕意图谋不轨,立马满脸焦急地伸手挡在她身前。 那人哈哈一笑,指着她们二人道:“呦,还挺衷心!” 转头吩咐底下人:“把她们分开。” 清荷小潭被拉着和王恕意分开,两个人哭成一片,不住地喊道:“姑娘!姑娘!” 王恕意流着泪,看着她们被拉走。 她心里害怕的不行,只能手扶着车架,方能勉强站稳。 这里离皇城不远,还是在官道上,按理说没人敢干杀人打劫的事儿,那相当于在太岁头上动土,纯属不要命。但眼前这些蒙面人告诉她,还真有人敢。 若是休沐日,这里车来车往,还有人可以求救,可今日并非休沐,出来的人也极少,连盼个救兵都不一定能够盼到。 她不由得暗暗着急。 那蒙面人见她一脸害怕的样,嘿嘿一笑,拿着刀指指前面:“去!到前头去!” 王恕意顺着他的刀身往前头去看,只见李时和周莲正搂在一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什么。 她心下一沉,慢吞吞朝他们走去。 那领头的刀疤男人见她过来了,用刀尖指指他前方的一方空地。 王恕意扭头瞧了一眼跪着的李时和周莲,一咬牙,也走上前去跪下。 地面被长年累月的踩踏,变得又硬又崎岖,她膝盖刚好,跪在上面,微微感到有些酸痛。 刀疤瞧了一眼王恕意,又瞧了一眼李时,问他:“她是你什么人?” 李时搂着周莲,低着头小心回答道:“是......内人。” “你小子宠妾灭妻啊!啊哈哈哈哈哈哈......”那刀疤看他搂着周莲,却把王恕意甩在一边,不由大笑道。 李时低下头,面上一阵尴尬,搂着周莲的手,也不由松了些。 周莲悄悄抬眼瞧那刀疤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王恕意垂下眼睛,用手轻轻揉自己的膝盖。 刀疤笑够了,翻身从马上下来,扛着刀,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是户部尚书李家的?” 李时忙抬起头道:“是是是!好汉,你若放了我,我定让我父亲送上厚礼,只求好汉能放我们家去。” 李时有些着急,方才他拿出李元吓他,这人竟然丝毫没有惧意,反而抽刀作势就要往他头上砍,吓得他立时尿了裤子,腿一软,便跪下了。 这些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李时双腿打颤,叫苦不迭。 王恕意跪地时间久了,膝盖有些承受不住,便将双手撑在地上,听他们讲话。 “放是能放,不过......” 王恕意咬着嘴唇,抬头。 刀疤嘿嘿笑笑,用刀尖来回指着王恕意和周莲,“她们两个,你只能带走一个,不能让我们白来不是?” 王恕意脸色刷的一白,急忙扭头去看李时。 他听见这话,仿佛不可置信般张大了嘴巴。只要求留一个女人,想也知道,是要干什么。无论留下谁,这对李家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他咽了口唾沫,扯起一张难看的笑脸,求道:“好,好汉,能不能通融通融,她们两个是我的妻妾。” 他转身指着清荷小潭等一众丫鬟道:“好汉,我府里有好多貌美的女人,那几个丫头,个个都貌美如花,善解人意,我可以把她们都送给你!” 刀疤把刀放下插在地上,双手握着刀柄,朝李时摇头道:“她们不值钱。” 王恕意牙齿轻颤,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李时颓败地低下头。 周莲红着一双眼睛,摇着李时的胳膊,哭道:“表哥!” 李时斜眼看了看周莲肚子,狠心一咬牙,抬手指着王恕意:“留她!” 一阵强烈的带着寒意的风猛然刮过来,将地上的残叶混着尘土,往人脸上吹。 众人忙去抬手遮挡眼睛。 王恕意一动不动,她愣愣地看着李时,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 留她。 王恕意想起她尚在闺阁时,每天瞒着父母偷偷想象和未来夫婿在一起的模样。 那时她想,他一定会是个很好的人,婚后,他们会一起读书品茶,会有好多孩子,他会珍惜她,爱她,对她不离不弃。 都是假的! 王恕意嘴唇蠕动,彻底趴在了地上。 李时撇过头,将自己背对着王恕意,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怀中的周莲将脸紧贴在他怀里,微微勾起了唇角。 刀疤走近李时,拍拍他的肩膀,“行啦,都宠妾灭妻了,还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哪?” 李时不语。 “这人留了,钱也得给。”他又扭头朝手下道:“给他纸笔。” 手下把纸笔递给李时,顺便还替他磨好了墨。 李时面露不解:“好汉......” “我说,你写。”刀疤扬手道,“今有户部尚书李元之子李时欠人五十万两,持此欠条者均可上门领取。” 李时猛地一缩瞳孔,就要起来。 五十万两! 他私下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一年二十万两,他一开口就要五十万两,真是欺人太甚! 周莲在一旁也暗暗咬紧了牙关。 刀疤将刀抵在李时脖子上:“哎哎哎,不想回去了是不是?” 李时顿时如霜打的茄子,坐在了地上。 他执起笔,慢吞吞将字写了,署上自己的名讳,递给了刀疤。 刀疤嘿嘿一笑,拿起李时方才怀中的印章,割破了他的手指,以血为印,盖在了纸上。 “行了。”他道:“你家这桩买卖算是做着了!” 周莲眉间一跳,下意识地去瞧王恕意,见她没什么反应,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方才放下心来。 将欠条妥帖收好后,刀疤一手抓着王恕意的衣领,将她抛上马背。 后头的清荷小潭拼命哭喊道,“姑娘!”“你放开她!姑娘!” 王恕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就到了马背上,她瞧着李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个人,这个人...... 她突然拼尽全身力气,朝李时喊道:“李时!你们李家负我!!!” 李时猛地抬头去看王恕意,她此刻鬓发散乱,面上染上些许尘土,正趴在马脖子上,抬头看他,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他猛地低下头,双手微微颤抖,不敢再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可怜的恕意呜呜呜~,别怕,你未来的夫君沈楼会为你报仇哒! 第14章 那刀疤调转马头,扬起一鞭便打在马儿身上,马儿扬蹄,往来处狂奔,身后众多蒙面人跟上。 王恕意横着趴在马背上,只觉得整个胃被颠得难受至极,她抬手抽出发间的绿血含芳簪,便往马脖子上扎去! 马儿骤然吃痛,嘶鸣不止,往前翻身摔倒,直接将王恕意甩在了地上。 刀疤反应极快,早已翻身跳下了马,他看着趴在地上的王恕意,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娘儿们!” 他上前一把抓着王恕意的头发,迫使她扬起脸来:“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是吧!” 王恕意疼得牙齿打颤,一双手紧紧握着簪子,说不出话。 刀疤将手猛然一松,起来转身朝一个手下道:“将她的手绑了,扔到马上去!” “好嘞,头!我早说过对妇人也不能掉以轻心,她们要是挠起人来,可是能把人挠掉层皮!” 众人哄笑不止。 那手下说罢,便拿着绳子下马,往王恕意走去。 王恕意撑着身子不断后退,眼看着他离的越来越近,想到自己一会儿可能要面临的处境,心下一狠,咬着牙,拿起簪子便要刺上自己的喉咙。 那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将簪子夺过去,随手扔出了老远。 他用绳子将王恕意的双手绑住,见她拼命挣扎,便道:“你要是听话,回去了会好好安置你,要是还闹——” 他冷哼一声:“咱们在这儿就办了你!你瞧瞧我们有多少兄弟?他们可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啊!你确定你那身子能经受得住?” 王恕意被吓得一愣,抬眼看去,几十个蒙面壮汉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停止了挣扎,眼睛里开始流出泪来,喃喃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那人将捆绑的绳子打了个死结,把王恕意从地上拽起来,扔到马上,嘿嘿一笑:“那得看我们头儿想不想了!是吧?头儿?” 刀疤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骂道:“回去!” 他新换了一匹马,猛甩一下马鞭,便扬长而去。 众人忙骑马跟上。 * 大约跑了近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个荒废的小村庄,找到了一件空屋子,将王恕意丢了进去,锁上了门。 王恕意又饿又累,但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当中,深怕那些人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屋子里有些破旧的桌椅,她将它们拖到门后摞起来挡着,然后费力爬上去。 此刻她的心才稍稍有些放松。 她坐在桌子上,抱着双腿,将脸埋在膝盖上,不住地期盼有什么人能来救他。 李家会来人吗?她不知道,应当是不会的吧。 父亲远在钦州,肯定还不知道她已经落入了贼手。 怎么办? 谁来救救她....... 她正默默流着眼泪,却听见屋外突然响起了声音,有人正在门外开锁。 王恕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她哆哆嗦嗦从桌子上下来,双手抵着桌案,想要阻止人进来。 很快,她隐约听见外头有人在说:“......门从里头堵住了......” 她一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里,手上更加用力。 不一会儿,外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似乎来人是见门打不开,便离开了。 王恕意坐到了地上,不住地喘气。 然而,还没等她完全放松下来,便见从屋子右边的窗户上跳下一个黑影,身姿矫健,气势逼人。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围漆黑一片,只能看见那人一双眼睛,带着一种骇人的火焰,直直的向她看过来。 王恕意被吓得腿软,她用尽全身力气,捞起一个板凳拿在手里,想也不想,就朝那人砸去。 那人身形一闪,飞快躲开,然后一个转身,猛地将王恕意抱在了怀里。 王恕意不住地挣扎,拼命叫道:“走开!走开!” 那人紧抱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像安抚小猫般摸着她的脑袋,道:“是我!” 他双手扶着王恕意柔弱的肩膀,将她的脸对着自己,又重复一遍:“是我,别怕!” 王恕意愣在那里,她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狭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张似笑非笑的薄唇...... 她轻轻张开嘴巴,带着一丝紧张,确认道:“侯爷?” 沈楼见她面上沾着尘土,头发散乱,一身衣服也有些凌乱,很是狼狈,他心里便似被什么戳了一刀,裂开了一道口子。 他慢慢用手撩开王恕意额间散乱的发丝,然后捧着她的脸,点头道:“嗯,是我,沈楼。” 王恕意没想到竟是沈楼来救她,她看着他,像是长久的委屈突然找到了发泄口,拉着他的袖子,大哭起来。 她哭自己年少时的憧憬,哭李家对她的不公,哭丈夫李时对她的抛弃...... 太多太多,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觉得,委屈,很委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要站不住。 沈楼不吭声,只将王恕意紧紧搂抱在怀里,待她哭够了,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不远处的床上。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火折子,将屋里的油灯点燃,瞬间,屋里便亮了起来。 王恕意因为哭得太厉害,此时还有些缓不过来气,她抱着胳膊,不住地抽泣着。 沈楼微微皱起眉头,解开身上的黑色织锦羽缎披风披在她身上,然后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王恕意扭头去看他,见他坐在床沿上,正歪着身子看着自己,微弱灯光下,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漆黑如墨,叫人忍不住沉沦。 方才,屋内一片漆黑时还不觉得,他的眼睛如此看着一个人时,是如此的专注,专注的让她心慌。 她赶紧扭过头,不再看他。 沈楼见她如此,低低笑出了声。 王恕意被他笑的脸有些发红。 她哭够了,才慢慢反应过来她与沈楼方才的举动太过于亲密,若是被人瞧见,传了出去,她倒没什么,被抓到这里,名声定然是被毁了的,但若是连累了他,倒会叫她心里过意不去。 她下床,将身上的披风拿下来递给沈楼,“妾身方才失礼了,多谢侯爷。” 说着,她低头向沈楼屈膝行了一礼。 沈楼听见她这话,顿时脸色一沉,轻轻捻起了手指。 他瞧着王恕意散乱着的乌黑浓密的头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沈楼站起身来,从王恕意手中接过披风,抖开,又重新给她披上。 “夜里凉,别冻着了。”他低着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给王恕意系披风的带子。 王恕意抬头看他一眼,又立刻垂下了眼睛。 她总觉得,沈楼有些生气。 王恕意轻眨着眼睛,不敢再说话。 沈楼给她系好了带子,看了看,点点头,满意道:“好了。” 王恕意拽着披风,往后退一步,小声道:“多谢侯爷。” 此时,外面又响起了几个脚步声,王恕意一惊,急忙要去吹灭油灯,刚一转身,就被一只手拉住。 “做什么去?”沈楼低声问道。 王恕意急的额头冒汗,“我去吹灯,若他们发觉了你,便不好了。” 沈楼松开她的手,放她过去,然后在背后微微勾起了唇角。 灯被吹灭,屋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王恕意眼睛还没适应过来,她挪动了一下脚步,一下子踩在了一条横躺着的板凳腿上,一个站不稳,就要摔倒。 她闭上眼睛,等着即将到来的疼痛,却感觉自己被一条胳膊稳稳捞起,然后,被搂抱在那人怀里。 王恕意一惊,急忙要挣脱他,却挣脱不掉。 她小声喊道:“侯爷!” 沈楼没有放开她,反而仰头开怀大笑起来,王恕意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处传来的震动,又羞又急,伸手就去捂他的嘴:“侯爷!外面有人!” 被那群强盗发现他就不好了! 沈楼握着她的手,嗤笑一声:“我方才说了,别怕。” 王恕意急忙将手抽回来,又趁他不注意,从他怀中出来。 手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喃喃道:“那群人......会杀人。” 很可怕。 沈楼眯着眼睛,刚要开口,便听外面道:“侯爷,已处理完毕。” 沈楼轻轻嗯了一声,朝外头道:“留几个活口,有用。” “是!”那人领命走了。 沈楼看着王恕意,沉声道:“别怕,你没事了。” 王恕意听见这话,猛地松了口气,她将手抚着胸口,笑着哭出声来。 沈楼走到她身边,将她鼻梁上的一根发丝轻轻塞在耳后,:“想哭就再哭会儿吧。” 王恕意微微别开脸,摇了摇头。 沈楼看了眼被躲开的手,抿了抿唇角,没有说什么。 转眼见王恕意一脸倦意,他便朝她沉声道:“要是累了,便睡下吧。我在外头看着,你不用怕。” 他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这里打水不方便,若是要洗漱,须得等到明日才行。” “侯爷!”王恕意摇摇头,“我能不能见见剩下的几个绑匪?我想问他们一些事。” 她总觉得他们是带着目的而来。 希望,希望不是她想得那样...... 沈楼坐在床上,良久,才道:“你累了,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带你去见。” 王恕意点点头:“多谢侯爷。” 沈楼眯了眯眼睛,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写感情戏啊~~ 第15章 深秋的夜晚,已经开始下起了霜。破败的村庄里,数百名干练的侍卫如柱子一般立着,寂静无声。 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胳膊,双腿弯起侧躺着,正在床上沉睡。 她似乎睡得不够安稳,也不知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只见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嘴里嘟囔着:“......不要!走开......” 沈楼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心,俯首在她耳边轻声道:“卿卿......别怕,坏人都被打跑了,别怕......” 他手拍着女人的背,将她盖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她的下巴。 王恕意听见耳边有个好听的声音在对她说话,仿佛找到了依靠般,动了动身子,很快便舒展了眉心,安静了下来。 屋内一片漆黑,沈楼坐在床边看了她良久,随后,他轻轻起身,大步走到门边,将摞着的桌椅移开,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后,他的脸瞬间冷了几分,如寒日里的冰雪,冷的叫人打心底里发颤。 他开口道:“人在哪?” 原本在门外把守的侍卫立即应声回答:“西边的柴房。” 沈楼眯了眯眼睛,抬脚便往那里走去。 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侍卫进去将油灯点亮,里头响起了几声微小的声音,沈楼垂下眼睛,弯身进了屋。 “呜呜呜......” 地上跪着两个人,正是白日里劫走王恕意的那个头儿和他最亲近的那个属下。 柴房四处漏风,他们被堵住嘴捆绑起来扔在这里,又饿又困,吹进屋子的寒风更是冻得人直打颤,见有人来了,便开始呼叫。 沈楼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一双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像在看两个死人。 那两人都是常年在刀口上添血的,明显能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从骨子散发出来的冷意,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了声音。 沈楼把玩着腰间的一方墨玉,淡淡道:“隆庆五年,有一伙草寇,专门拿钱替京里的世家大族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引起了当时的宰相黄明的注意,下令捉拿,却至今未有音信。” 那两人面上一惊,瞬间抬头朝沈楼望去。 当年,他们一伙人东躲西藏,逃过一劫。这几年,抓捕他们的风声渐渐淡了,他们才敢重出江湖,谁知,这才做第一单生意,便栽了跟头。 外头的侍卫搬了把椅子进来,沈楼笑着转身坐下,他翘起一条二郎腿,对着那二人轻声道: “其实,你们无论做谁家的买卖,我都没有兴趣。要不要抓捕你们这些人,也不是我的差事。” 那二人听罢,心下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们将这口气松完,便又听沈楼悠悠道:“然而......” 他眯了眯眼睛:“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动我的人!” 那二人闻言又是一惊,那小妇人不是李家的少夫人吗?怎么成了眼前这位的人? 难道...... 他们猛然一个哆嗦,一面暗叹自己倒霉,一面在心里将李家骂个祖宗十八代,既要和他们做这桩买卖,就要将那小妇人的情况如实告知才是。 这样对他们隐瞒消息,实在是可恶! 沈楼放下二郎腿,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伸出一只手,朝门外道:“拿来。” 门外侍卫将一方叠好的纸张恭敬地放在沈楼手里,然后又退了出去。 地下跪着的两人一看便知那是白日里让李时写下的欠条,一时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沈楼。 沈楼将欠条慢慢展开,瞧见上面的内容,嗤笑一声:“看来,你们还挺聪明。” 有了这欠条,他们不但可以多拿五十万两,还可以以此作为把柄继续要挟李家,一举两得。 那二人齐齐低下了头。 沈楼将欠条收好,站起身来朝他们二人道:“我也不想杀你们,这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只是......” 他轻步走到那二人跟前,取下他们口中的布条,弯身问:“你们碰她哪儿了?” 这话题转得太快,两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脑海里转过了几个念头,才知他说的是那个小妇人。 他们哪儿记得碰哪儿了? 二人面面相觑,眼瞪着眼,不知该作何回答。 见他们不说话,沈楼叹了口气:“既然不记得了,那便——” “头发!” “胳膊!” 他话还没说完,那两人便急忙回答,生怕一个晃神,回答慢了,沈楼会把他们全身上下都砍了喂狗,他们可是见过那些兄弟被杀的惨状的。 沈楼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随后他面上笑笑,抬脚就要出去,走之前对他们二人道:“明日,她要见你们,只要将李家之事告诉她即可,其他的,没必要开口。” 他垂下眼睛,幽幽道:“免得吓着她。” 那两人急忙称是。能活命,让做什么都行。 沈楼刚弯腰出去,门外的侍卫便进去,从里面关上了门,将他们的嘴又给堵上。 不一会儿,里面又传出了阵阵哭叫的声音,沈楼站在外头听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脚往王恕意所在的屋子走去。 * 翌日。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王恕意方才悠悠转醒。 她刚一睁眼,便见有一男子坐在自己床前,正垂头看着自己。 她眼神朦胧,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坐起身来张口就要叫。 那人伸手捂住她的嘴唇,沉声道:“是我。” 王恕意揉揉眼睛,抬眼看去,见是沈楼,她才回想起来,昨日被人掳走,是沈楼前来救了她。 她尴尬笑笑,急忙将身子往后退,慌乱地理了理头发,低着头小声道:“侯爷,抱歉,我睡糊涂了。” 她嘴唇温热,方才呼出的气打在手心里痒痒的,沈楼眼睛放在她的嘴唇上,红润晶莹,像初夏新摘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沈楼慢慢收回手,笑笑:“无妨。” 他站起身来,拿起帕子浸过水,拧干,然后复又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就要去给床上的人擦脸。 王恕意被吓了一跳,急忙抢过他手中的帕子,胡乱在脸上擦起来,边擦边道:“我,我自己来!” 可她无论在钦州还是在李家,都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只知道随便往脸上擦两下,便觉得妥了。 沈楼看着她的脸,指着她的鼻尖道:“灰尘,这儿还有。” 王恕意急忙擦了一下鼻尖。 沈楼又指了指下巴:“这儿。” 她又去擦下巴。 最后,沈楼又指了指她的左侧脸颊。 王恕意都快哭了,怎么总也擦不完...... 沈楼仰头哈哈大笑,随后勾起唇角,上前将帕子从她手里拿过来,笑道:“坐下,我帮你擦。” 王恕意咬着唇,脸色微微发红,她点点头,下床穿好鞋袜,在床沿上坐下,闭上眼睛等着沈楼来给她擦脸。 沈楼垂眼,将帕子轻轻覆盖在她脸上,轻轻给她擦拭脸上的灰尘。 饱满的额头,细长的眉毛,微微颤抖的眼睛,红红的脸蛋,还有,正在被牙齿轻轻咬着的嘴唇...... 他弯下腰,将脸靠近,近距离去观察她。 慢慢地,他的呼吸开始一点点重了起来。 王恕意感受到沈楼只给她擦了一会儿,便不动了,她刚想问:“好了吗?”,便觉得他慢慢地靠近了自己,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又热又痒。 她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衣服,额头开始冒出密密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沈楼伸出一只手放在王恕意的嘴角两边,捏开她的嘴唇,轻声道:“松开。” 王恕意一愣,猛地睁开眼睛,见沈楼的脸离她不过一拳之隔,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盯着着自己的嘴唇看,她一下子站起来,伸手去摸。 因为咬的太用力,嘴唇已经有些破开,她用手擦了擦,然后低着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地飞快。 沈楼看了她一会儿,很快又移开了眼睛。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略显陈旧的梳子,对她道:“要我给你梳吗?” 王恕意忙抬头道:“不......不用!” 说着,便上前将梳子拿过来梳头。 这里没有镜子,王恕意只能凭着感觉胡乱编了个大辫子,正好屋里有一根红布条,她忙拿在手里,系在编好的辫子上。 沈楼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专心致志地看着她。 她往常只做贵族妇女打扮,好看是好看,但总是缺少一丝活气,仿佛庙里供奉的菩萨,叫人不敢亲近。 如今,她只这样简单的梳个辫子,面上不施粉黛,反倒给她添了一丝少女的活泼。 才十八岁的年纪,就该这样鲜艳,做什么要装老成呢? 沈楼笑笑,朝王恕意点头道:“你这样,很好看。” 王恕意羞涩低下了头,她摸着自己的大辫子,觉得有些新奇。 沈楼拍拍手,立刻有人进来在桌上摆好了饭菜。 王恕意过去坐下,瞧着面前的四菜一汤,有些发愣。 “这里许多食材都没有,只好委屈你了。”沈楼拿过一双筷子递给她,“给。” 王恕意接过筷子,心里有些发酸。 原来,除了父母,也会有人对她这么好。 就算只有这一刻,她也高兴,真的高兴。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喃喃道:“很好吃,谢谢。” 沈楼瞧着她,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也拿起筷子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沈楼:碰我们家卿卿哪儿了?揍死你! 第16章 两人一时都没了言语,专心吃起饭来。 王恕意饭量小,不一会儿便吃饱了,沈楼也就跟着放下了筷子。 王恕意不住地拿眼睛去瞧沈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是要去见那两个绑匪?”沈楼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问道。 王恕意接过帕子,点点头,小声道:“嗯,我想问他们一些事情。” 沈楼站起身,抬脚往外走,“跟我来。” 王恕意急忙小心跟上他,两人一起来到了西边的柴房。 他们还未走近,便早有守门的侍卫将门打开。 王恕意站在门口,想起昨日的情形,只觉双腿还有些微微打颤。 沈楼在一旁悠悠道:“怎么胆子小成这样?放心,他们如今伤害不了你。” 被他嘲笑了,王恕意脸上有些发烫,她不想叫他瞧不起,便深呼了几口气,壮着胆子进去了。 刚一进去,她便轻轻“啊”了一声。 只见那两个绑匪均被绳子牢牢地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纱布,低着头,没了声音。 仔细看去,他们其中一人的头发胡乱披散着,鬓角留有未干的血迹,而另一人的眉头紧皱,胳膊正在不自然的下垂。 王恕意捂着嘴巴,转身对站在门外的沈楼道:“他们......”。 “给他们点教训而已。”,沈楼弯身进来,将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走到那两人身边沉声道:“还不醒吗?” 那两个绑匪正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听到沈楼的声音,一下子就惊醒了,他们抬头看去,见沈楼正站在不远处,冷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身后还坐着他们抓来的那个小妇人。 他们嘴唇哆嗦着低下了头。 沈楼抬手将他们二人口中的纱布拿掉,朝王恕意道:“问吧。” 王恕意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眨眨眼睛,带着些紧张开口:“你们截李家的马车,是你们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叫你们来的?” 那两个人看了沈楼一眼,见他正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忙移开视线朝王恕意道: “自然是有人叫我们来的,那人前些日子给我们传消息,说九月二十四那一天的申时,会有两辆李家的马车从万安寺回京,叫我们去截人。” “叫你们去截人......”王恕意咬着嘴唇,双手紧紧抓着椅子,“可你们偏偏只截了我一个。” 她牙齿轻颤:“为什么?” 那二人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是不是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王恕意此时说话已经有些哽咽。 “是.......”那两人小声答道。 王恕意站起身,“叫你们来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两人答道:“那人很谨慎,未曾露过面,只知道是李家人。” 李家人...... 王恕意猛然坐下,一滴泪从她眼眶中慢慢滑落,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是周莲。 她想起前些日子周莲去瞧她,百般求孟氏让自己陪她去万安寺还愿,回首看她的样子。 那么的让人不寒而栗。 果然,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王恕意站起身,慢慢走出去,她觉得冷,便伸出了手抱住自己。 沈楼跟在她身后,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轻声道:“难过吗?” 王恕意摇摇头,她不难过,她只是觉得害怕。 “侯爷!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她突然转过身,抬头问沈楼。 沈楼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淡淡道:“人都是贪的,为了心中的欲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勾了勾唇角,认真说道:“我也一样。” 王恕意闻言一愣,她不明白沈楼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只好喃喃道:“侯爷......” 沈楼笑笑:“走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王恕意低下了头,是啊,这里她待不了,她只能回李家。 即使她恨李时抛弃了她,即使李家还有一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周莲,她也只能回去。 因为她是李时的妻子,除了李家,她无处可去。 她垂着眼道:“多谢侯爷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 “来世缬草衔环再来报答?”沈楼冷笑。 王恕意一愣:“侯爷?” 他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沈楼一把将王恕意抱起,垂头朝她道:“我不要来世,只要今生!” 说着,便抱着她大步走向早已备好的马车。 王恕意被吓得忘记了挣扎,她一被抱上马车,便下意识地想要下去,却被沈楼伸手拦住。 她只好不住地往后退,一直退到角落里,缩成一团。 沈楼微微皱起眉头,问她:“你就这么怕我?” 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他才救了她,便这样对自己,真是忘恩负义! 王恕意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可能是被沈楼方才的样子给吓着了,他方才咬牙切齿,仿佛要吃了她。 “我......我......”王恕意张口,我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着面前的沈楼,她咬着嘴唇,眼泪又不自觉的流出来。 沈楼面色一缓,道:“怎么这么爱哭?竟是个泪人做得不成?” 他伸手去擦她面上的眼泪,谁知竟越擦越多,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真是来克他的! 她一哭,他一颗心便软得不行,再生不起气来了。 沈楼直起身子,扭头朝外头道:“出发!” “是!” 马车缓缓动起来,王恕意渐渐不哭了,只是被车顶一晃一晃的穗子弄得有些发晕。 她抬眼瞧了沈楼一眼,见他没往自己这边看,便抬手将穗子拨开按住,可是胳膊抬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发酸,又将手放下,过一会儿,又抬手去按,如此反复。 沈楼余光瞧见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伸手便将王恕意拽到自己对面坐下。 王恕意瞧他此时神色已没有那么生气,但也不敢问他是不是要送她回李府,只小声道:“侯爷,你方才......有些凶......” 沈楼一愣,回想了下,发现一旦王恕意跟他客气起来,或者提起李家,他便忍不住生气。 这样似乎—— 有些吓到了她。 他轻轻捻着手指,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王恕意,正色道:“抱歉,是我的错。” 王恕意睁大了一双眼睛,她没想到沈楼这样的人竟会向人道歉,还是用这样温柔的神情,她低下头,轻声回道:“没,没关系。” 外头驾车的侍卫此时内心已经泛起了滔天巨浪,他们那没人敢惹的主子竟然对着一个妇人如此说话,实在是令人惊奇。 车内,沈楼见王恕意低着头不敢看他,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马车行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达京城。 进了城门之后,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他们见到沈楼的马车,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让马车过去。 王恕意听着外头的声音,便知沈楼将她送回了京城,想来,他应当是要将她送回李家去。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有一丝难过。 李时抛弃了她,孟氏一直对她不喜,还有周莲,她设下了那样一个局害自己。 然而,即便李家这样可恶,她身为李家的媳妇,还是只能回到那里去。 ...... 这就是她的命。 王恕意捏着衣服,想起自己未来的命运,不禁悲从中来。 “怎么了?”沈楼瞧她一脸不快的样子,轻声问道。 王恕意摇摇头,“没什么。” 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见马车就快要到李府前头的街上了,便朝沈楼道:“请侯爷将我在前面的路口放下就成。” 沈楼微微皱起眉毛,片刻,他倚着车问道:“为何要将你放下?” 王恕意一愣,“您不是要将我送回李府吗?” 听见这话,沈楼嗤笑一声:“谁说的?” 不是将她送回李府,又要将她送到哪儿去? 王恕意复又掀起车帘,往外看去。 马车转过了前面的那条街,接着一拐,往南边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驶去。 很快,马车便停下了。 沈楼瞧王恕意一眼,轻笑道:“到了。” 他弯身跳下马车,转过身子伸手就要去接她。 王恕意咬了咬嘴唇,刚钻出马车,便被沈楼一把搂住腰,抱了下去。 “先换身衣服,吃个饭。”沈楼将她稳稳地放在地上,转身便往一处宅子走去。 王恕意手指捏着裙摆,站在原地不动。 见人没进来,沈楼站在门口道:“怎么,怕我会害你?” 王恕意摇摇头,自然不会。 只是,她以为沈楼会送她回李府,不想他却带她来到这样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一时心下有些茫然。 沈楼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她,也不说话。 王恕意双手松开裙摆,定了定心神,抬脚往里走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庭院干净整洁,几处房屋错落有致,虽有些小,但也算是个好住处。 沈楼见王恕意瞧得认真,便走到她身后轻声道:“满意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会住在这里。” 王恕意心里一咯噔,猛然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沈楼的性格好像有点霸道的过分~~~~~ 第17章 他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王恕意立马睁大眼睛,后退一步,扭头道:“侯爷,不,不行!” 沈楼瞧见她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背着手,勾了勾唇,问道:“为何不行?” 王恕意将头压得低低的,扭着身子想走,她快步走到大门边,哭道:“我,我还是李家的人,您不能如此!” 他救她也是有目的的吗?虽说自己应该报答他,可是也万万不能用这种方式。 王恕意抬脚就想跑。 沈楼一把将木门按住,拴上门栓。 他倚着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王恕意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只是觉得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压迫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沈楼垂着眼睛看她,良久,他突然嗤笑一声,弯腰朝王恕意道:“做什么吓成这样?” 他将嘴巴贴近她的耳朵:“找人来治你的伤还不好吗?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温热的气息随着说话声一阵阵喷洒在耳朵上,王恕意半边身子似触了电般酥麻。 她急忙扭头后退,不知是因为自己误会了沈楼的意思,还是因为他靠自己太近,她面上渐渐开始发烫。 “是我会错了意,望侯爷切莫见怪。”王恕意摸了摸发烫的脸,向沈楼行礼致歉。 沈楼挑了挑俊秀的眉毛,勾起唇角笑道:“你似乎总在向我道歉。” 从最初在随风亭相遇到今日,她朝自己道歉已经不下三次。 王恕意尴尬笑笑,不知作何回答。 沈楼叹了口气,朝王恕意道:“你腿疾未愈,昨日又受了那样一场惊吓,和该好好将养一阵才是。” 王恕意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伤还未好? 而且,他只说要自己在此养伤,对于要不要送她回李府,他却只字未提。 按理来说,她应立刻回去,可是一想到回去后的日子,她又忍不住希望回去的迟一些,再迟一些。 沈楼的话似乎给了她逃避回去的理由。 她一时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办。 沈楼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别想这么多,先养好身子。” 声音沉稳,带有一丝蛊惑。 王恕意愣愣地点点头。 沈楼满意一笑,带她进了屋子,轻声道:“往后你就先住这里,这屋子坐北朝南,采光甚好,一干装饰也是早前就置办好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他说这话时,嘴角带着笑,仿佛心情甚好。 王恕意转头看去,墙角处放着一个高大的紫檀衣柜,旁边一张宽大的梨花木床靠墙摆着,上面挂着大红色的帐子,风一吹,帐子随风波动,甚是好看。 屋子左侧是常见的女儿家的梳妆台,右侧放着一张桌子,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两边的窗子大开着,阳光从窗子撒进屋里,一派暖洋洋的感觉。 这屋子虽布置的简朴,却不难看出主人的用心。 看起来,像是专门为哪位女子布置的闺房。 王恕意咬着嘴唇,看了沈楼一眼,有些尴尬地启唇道:“我还是住别的屋子吧,那位姑娘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沈楼闻言一愣,什么姑娘? 片刻,他晃过神来,低声轻笑,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这屋子从买来起,便从未有人住过。” 他盯着王恕意轻声道:“也没有什么姑娘,你放心。” 王恕意低下头,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几天,她将自己十八年的脸算是在沈楼面前丢完了。 她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便见沈楼站起身朝外头道:“进来。” 一个中年模样的女人,身穿青色长衫从外头走进来,朝他们二人跪拜行礼。 “侯爷,夫人。” 沈楼点点头,朝一旁愣着的王恕意道:“这是杨嬷嬷,从今日起,便是她照顾你的起居。” 他又指了指外头:“还有几个小丫鬟,你有什么事也可叫她们去做。” 王恕意眨眨眼,沈楼这阵势—— 仿佛是要在外头给她安个家。 她低声道:“侯爷。” 沈楼站起身,走到王恕意跟前:“嗯?” “您不必待我这样好......”落差太大,让她回去之后该怎么办? 沈楼一双漆黑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冲王恕意笑笑:“这算得了什么?总要有人服侍你。” 片刻,他又转身朝杨嬷嬷道:“去瞧瞧许太医到了没有?若到了,立刻请他到这儿来给夫人瞧病。” “是。”杨嬷嬷站起身,领命出去了。 许太医?那位给她瞧病的大夫也是姓许。 难道....... 他当日所说的受人所托的那个人,指的竟是沈楼? 王恕意一时不知作何感想,他对自己太好了,好得不真实。 沈楼将她按坐在床上,问道:“想什么呢?让她们先打发你洗澡,等许太医来了再来看病。” 王恕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尘土,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竟脏着衣服跟他呆了这么久,希望他没有介意才好。 她微红着脸,轻声道:“好。” 沈楼满意笑笑,起身出去了。 他刚一出门,便见杨嬷嬷领着许太医进来,要往王恕意屋里去。 他伸手拦住两人:“等会儿再进去。” 许太医刚要行礼,便听见这句话,一时有些发愣,侯爷十万火急的传他过来,等他来了,却又叫他再等等。 他伸手缕缕胡须,年轻人,尤其是侯爷这样的年轻人,行为奇怪些,也是常理,他决定不再计较,拱手称是。 门外的侍卫过来在沈楼耳边说了什么,沈楼静默了一会,便抬脚走出大门,翻身上马,扬声对杨嬷嬷道:“告诉夫人,让她安心住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瞧她。” 杨嬷嬷恭敬地低下头行礼:“是。” * 沈楼将大半侍卫留下,只带了十人一路纵马回了侯府。 他翻身利落下马,将手里的鞭子直接扔给早已恭候在门口的管家,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三皇子在哪?” 管家接过马鞭,恭敬回道:“还是在书房,等了您有一刻钟了。” 沈楼抬脚便往书房走去,他刚一进去,便听见赵信大着嗓子打趣他:“不得了不得了,痴情种竟然丢下心仪的美人跑回来了!” 沈楼大步走向书桌,拿起珐琅彩笔筒里的一根干净毛笔转手向他扔去。 赵信侧过身子伸手接住,笑道:“哎哎哎,我就开个玩笑,大可不必如此动怒。” 沈楼冷哼一声,走过去,将赵信从椅子上拽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赵信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转身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问道:“都处理妥当了?” 沈楼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自然是没有。” 赵信笑笑:“也是,只把人救回来藏着也不是个事儿,人家仍然是李府的少夫人,总是要回去的。” 沈楼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赵信瞧他这样子便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于是慢悠悠叹了口气:“这李元也不知是怎么的,自家的儿媳妇失踪了,他竟没有一点动静,依旧跟没事儿人似的。” 沈楼冷冷道:“自家的儿子为了保命将儿媳丢给了绑匪,自然是丑事一件,何况——” 他垂下眼睛,“这绑匪还是儿子的小妾叫来的,他更不敢声张,只能将此事抹去,当做没发生。” 赵信闻言一惊,他没想到李府里的一个小小妾室,为了争宠,竟也是行如此恶毒的手段,这手段,比之宫中的娘娘们也不逞多让。 他摇摇头,这般本事,在李府做一个小小妾室,倒委屈了她。 “李元近日在朝堂上可有动静?”沈楼拿起一杯茶喝起来。 赵信回过神来,回他:“那倒没有,自从他那个侄女被父皇降了位份,他在朝堂上便安分了许多,只是——” 沈楼转头看他。 赵信带着些疑惑朝沈楼道:“他近日私下常派人到钦州去,说是采买一些东西。可京城什么没有,偏要去那里采买,也不知是有什么猫腻。” 钦州...... 王恕意的父亲便在钦州任职。 沈楼眯了眯眼睛,半晌,他悠悠开口:“叫咱们的人盯紧,李元这个人,一贯是无利不起早,他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事的。” 赵信点点头,深以为然,“我也是这样想,早派人牢牢盯着了。” 沈楼瞥眼去瞧他:“你这回倒机灵。” 赵信嘿嘿一笑:“能得你伯阳侯一句夸赞,可真不容易。” 沈楼笑笑,身子靠在椅背上,朝他道:“你若是将我接下来说的这件事办好了,我以后天天说你的好话。” 赵信来了兴趣,站起身问:“什么事?你说吧,我老三出马,必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沈楼勾了勾唇角,开口。 ...... 寂静,长久的寂静。 赵信慢慢转过身子,抬手指着沈楼道:“你,你可真够毒的。” 他竟然要他去—— 沈楼笑笑,起身,摊开纸,拿起一支笔开始练字:“这叫釜底抽薪,是最立竿见影的法子。” 赵信叹了口气:“我算是被你给带歪了。” 沈楼看着写好的字,笑道:“我并没有逼你。” 赵信闻言一愣,也是,也许,在内心深处,这些事儿他本来就想干,只是沈楼替他提出来了而已。 他拍了拍额头,又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恕意:我是别家的媳妇,可有个人待我太好了怎么办? 沈楼:跳到我碗里来,跟你那垃圾丈夫离远点! 第18章 天气越来越冷,王恕意抱着暖炉坐在屋里,透过窗子往外瞧。 院子里的槐树枝光秃秃的,只有几片破败不堪的残叶还摇摇晃晃地挂在树上,不时飞过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她拿些点心碎屑放在手里,将手伸出窗外,立刻就有几只麻雀飞过来。 它们先是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异常,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从王恕意手中啄走几块碎屑,然后飞快拍着翅膀飞回树上。 王恕意瞧着这些小家伙,忍不住温柔的笑了笑。 然而只是片刻,她脸上的笑意便突然淡了下来。 在李府的流霜居里,也种着这么一颗槐树。 她想到这里,突然心中涌出一种难以磨灭的惆怅。 她将剩下的碎屑洒在窗子外头,惹得麻雀唧唧喳喳地去抢食,随后,便将手收了回来。 这些日子,她过得太好了。 从前在李府,虽也是锦衣玉食,但她时时刻刻要提醒自己当一个称职的儿媳,不敢有半点松懈。 刚嫁进去的时候,她要忍受孟氏的刁难,后来,她要忍受李时对她渐渐的冷落,再后来,周莲进了门,她的处境就变得更糟...... 可在这里这些时日,她什么也不必操心,不必时刻守着规矩,也不必担心会受谁的刁难,她只需要每日里吃吃喝喝,放心养病,其他的一概不管。 可她如今仍是李时的妻子,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不管她愿不愿意,总是要回去的,她在这里也待得够久了。 王恕意用帕子将手中残留的碎屑擦干净,然后将手撑在脸上,垂下眼睛,心情一阵低落。 沈楼在外头就远远瞧见王恕意坐在窗子旁边,满脸不开心的样子。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抬脚往屋里走去,身后的许太医在他们两人间来回瞅了瞅,也抬脚跟上。 “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沈楼走到王恕意身边,用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低头问道。 许太医咳了咳,立马转头当没看见。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王恕意抬眼看了看许太医,连忙微红着一张脸站起来,稍稍后退,轻声朝沈楼道:“没有,我很好,侯爷不必担心。” 沈楼见她后退几步,脸色沉了沉。 片刻,他走过去将窗子关上,悠悠道:“快入冬了,你身子弱,以后少在窗户边坐着,容易着凉。” 王恕意眨眨眼睛,瞧着沈楼高大的背影,轻声道:“是。” “侯爷,要不我看我还是先出去吧,在外头喝会儿茶再进来?”许太医缕缕胡子,他总觉得自己站在那儿,稍微有些多余。 听他这样讲,王恕意咬着嘴唇,面上红得更厉害了,忙道:“不!不用!许太医请坐。” 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请许太医坐下。 许太医看了看沈楼一眼,“侯爷?” 沈楼转过身,背着手,没好气道:“让你坐就坐!” 许太医忙躬身行礼:“多谢侯爷!” 王恕意见沈楼一直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她便轻轻在许太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腕放在中间的茶几上,又在上头放了一方帕子,然后轻声道:“劳烦许太医。” 许太医摸摸胡子,伸手去搭脉。 片刻,他朝王恕意道:“请夫人张嘴,让在下看看舌苔。” 王恕意照做。 “可以了。”他将手收回,又在不停地捋胡须,半晌,就是不说话。 沈楼走到他身后,用手敲了敲茶几,“到底如何?你要是再不说,我现在就叫人将你的胡子剪掉。” 王恕意在一旁捂着嘴噗嗤一下笑出声。 沈楼瞥了眼她,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弯起。 “别,别!侯爷,别!”许太医忙站起身来,拱手朝他道:“夫人的身子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往后只需注意休息即可,只是......” 沈楼神色一沉:“只是什么?” 许太医看他这样子,心里转了一个弯,忙笑道:“没什么,夫人前些日子心内郁结,往后还是要放宽心才好啊!” 沈楼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人没说实话。 他垂下了眼睛,并没说什么,只点头道:“知道了。” 许太医擦了擦额头。 这侯爷,有时候是真吓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他心里不住打鼓,哎,合该叫眼前这位夫人狠狠治治他才行! 王恕意听见许太医说她已经无事了,一双眼睛黯了黯,勉强笑道:“多谢许太医。” “到底怎么了?”沈楼走到方才许太医的位置上坐下,侧着身子问道。 她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 沈楼想了想:“可是下人伺候得不好?” 他刚想喊杨嬷嬷进来,便被王恕意拉住了袖子:“不!不是!她们待我很好。” 沈楼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王恕意勉强扯出一张笑脸来:“我只是在想,我身子已经好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门外忽然稀稀拉拉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听得人心发慌。 “回哪儿?”沈楼轻声问道。 王恕意看着他,原本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沈楼猛然转头一指门口,朝站在一旁的许太医道:“出去!” 说着,便站起身一只手将王恕意抱起,将她一下子扔到了床上。 还在发懵的许太医瞧见这一幕,猛然转过身,拎着药箱飞跑出去,对着守在门边的丫鬟道:“快快快!关门!” 他淋着雨跑到旁边的一处屋子里坐下,又捋了捋他那已经有些发白的胡须,忍不住叹道:“年经人,就是火气大!” 不像他,老喽! 杨嬷嬷端着一杯茶进来,面上带着疑虑,朝他弯身行礼:“许太医......这是怎么了?”她指了指王恕意的屋子。 许太医用袖子擦擦脸上的雨水,笑笑:“闹脾气了呗!” 谁闹脾气了? 夫人性情温顺,待人一贯随和,她不太可能。 难不成...... 是侯爷!? 杨嬷嬷一时被这个想法震惊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许太医端过茶喝了,悠悠道:“快去早早备上些水吧,一会儿用得上。” 杨嬷嬷刚要转身,又听他道:“多备上些,侯爷年轻气盛,一桶怎么能够?” 杨嬷嬷张了张嘴巴,转身打着伞叫人备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许太医: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呦~~(喝茶.jpg) 第19章 屋内,王恕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就被扔到了床上。 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砸在上面倒不觉得疼痛。 只是她心里有些惊讶,不知沈楼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往日,他虽有生气的时候,但从来不会对她做些什么,最多不理人就是了,可是这次...... “侯爷......?”王恕意想要站起身。 可还没等她站起,便被沈楼又压了下去。 他将手放在王恕意的头两边,微微撑起身子,让自己不要压着她。 他一双眼睛带着丝丝骇人的火光,盯着她又重复一遍:“你要回哪儿?嗯?卿卿?” 李时那样待她,她还整日里想着回去,回去做什么?接着做李时的少夫人? 他这些日子对她的好,全都喂了狗了! 沈楼眼中的火越来越旺。 卿卿? 这个称呼一出口,算是将他们之间的窗户纸彻底捅破了。 此时王恕意已经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沈楼只是心地好才如此照顾自己,这个称呼,就是沈楼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对她有意。 王恕意睁大了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她张开嘴巴,哆哆嗦嗦地开口:“回,回李......唔......” 沈楼心中气闷,不等她说完,低头便吻上她的嘴唇。 ...... 原来她的唇瓣这么软,温热湿润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 他在心里取笑自己,早知如此,就应当在见她第一面时,就去亲她,白白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王恕意一下子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她开始伸手用力抵上沈楼的胸膛,扭开头,想要逃离。 可沈楼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他一只手搂住王恕意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发丝抱着她的头亲她,让她无处可逃。 他力气极大,王恕意挣脱不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隐没在唇间,几乎听不见。 沈楼轻笑一声,张嘴咬住她的下唇,王恕意吃痛叫喊,这正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歪头深入,在她唇齿间留下他的气息。 沈楼的呼吸越来越重,手也越来越不老实,他向下吻上王恕意小巧的下巴,喃喃道:“卿卿......” 王恕意此时大口大口的呼气,她听见沈楼亲她时发出的声音,羞愤欲死。 “侯爷!不行!”王恕意想推开他。 他们不能这样的!不能! 沈楼又上来亲她的眼睛,轻笑一声,在她耳边道:“侯爷行不行,卿卿待会儿就知道了。” 王恕意面红如血,她不是这个意思! 感到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王恕意才知道沈楼是要来真的,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是李时的妻子!我们......我们......” 她这句话一出口,沈楼果然停止了动作。 李时,又是李时。 他眯了眯眼睛,面上渐渐冷了下来。 王恕意小心的看着沈楼,她也不想伤他的心,只是,他们若是继续刚才的事情,定会被世人说成是奸夫淫/妇,世代为人唾骂的。 她下半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可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决不能受她的拖累。 她轻轻推开沈楼,起身就要下床。 忽然,沈楼伸出一条胳膊来,又将她压到床上。 他的鼻尖挨着王恕意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看了她片刻,然后嗤笑一声,回她:“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王恕意被这几个字给砸蒙了,躺在床上忘记了动弹。 沈楼瞧着她这呆呆的样子,心中甚是喜爱。 他亲了王恕意一口,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要你,凭你是谁?你和李时的婚姻不过是一张纸而已,还是一张已经快要破烂不堪的废纸。” 他抬手轻轻在王恕意的脸上摩挲:“若你真在意,咱们就去将它烧了”他又亲了她一口,“免得碍眼。” 王恕意已经被沈楼的这番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曾经期盼的婚姻,与李时的婚姻,是一张快废了的纸...... 她脑子混乱一片,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沈楼去吻王恕意眼角的泪水,泪入口中,发苦、发涩,他想到她以往在李家所受的苦楚,心中愈发怜爱,手中的动作也慢慢变轻。 王恕意身子酥麻一片,渐渐使不上力气,入目的红色帐子一晃一晃,让人想要发晕。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拖着一张酥软的身子想要将沈楼从她身上推开。 沈楼也不意外,使些力气,按住她的身子接着亲她。 王恕意拼命挣扎:“求你!” 沈楼松开她的唇,抵着她,剥开她粘在脸上的发丝,呼吸混乱:“求你自己。” 说完,又欺上前去吻她。 王恕意开始捂着脸大声哭泣:“我,我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呜呜呜呜......” 沈楼刚要吻上她的唇,听见这话,立时愣在了那里。 王恕意挪开脸上的手,见他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自己,呼吸急促,面上还带有一丝萎靡。 她委屈地哭出声来:“我们......也不是奸夫淫/妇......” 一想到以后会有人这样谈论他们,她便伤心的要命。 她实在是对不住父亲对她的教诲。 原来她担心的竟是这个?沈楼放下一颗心来。 他此时呼吸渐缓,见王恕意哭地厉害,他按下自己身体里的躁动,翻身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哑着嗓子问道:“哪个不知好歹的这样说你?” 王恕意躺在沈楼胸口上,摇了摇头,抽噎着回答:“我家里的......教书......先生。” 儿时,父亲王宴给她请过一位教书先生,那位先生别的倒也还好,讲故事的本事却是一流。 在给王恕意授课期间,除了授课,还给她讲了许多故事。 其中有一则讲的就是一位已婚妇人与人私奔,最后被沉溏的。先生还教育她说:“女子当相夫教子,安安分分,才是正理,似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和她那奸夫一起沉溏才是!” 她当时想问,让那妇人与丈夫和离不成吗?那妇人的丈夫常常打她,也不需要受罚吗? 可是看着先生严肃的脸,她将这话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 她怕挨板子。 沈楼听她讲完,眉心微微皱起,冷哼一声:“酸腐之人,最是误人不浅!” 教给她的都是些什么狗屁道理! 他也不跟王恕意讲别的,只拉着她的手道:“此后,谁若是如此说你——” 他顿了顿,笑笑:“......如此说我们,你便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们。” 他的卿卿,不容任何人诋毁。 王恕意抬眼去瞧沈楼,他正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神色一片温柔。 这样的沈楼让她心里带了一丝甜蜜,同时又有些心酸。 如果她当初嫁给了他,那该有多好,可惜,两家悬殊太大,以她的家世是万万配不上他的。 想到这儿,她苦涩一笑,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嗯了一声。 沈楼叹了口气,他知道其实她还是过不了心中的那个坎儿,此时若是勉强了她,她会在心底自我谴责一辈子。 他舍不得他这样自苦。 虽说,可以直接等着李家破败,便可直接将她带走,可他等不了,所以,在救了她之后,他便强硬的将她藏了起来。 赵信说得对,这终究不是个办法。 他捏捏王恕意的耳垂,微微眯起了眼睛。 “痒......”王恕意躲开他的手,往一旁挪去。 沈楼低低一笑,将她捞过来,翻身压在身下,重重地亲了一口。 然后故意笑道:“咱们继续!” 王恕意咬着嘴唇往后躲:“我......” “我什么?”沈楼逼近她,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轻声问道。 王恕意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回道:“我不知道!” 说罢,将手紧紧捂在脸上,不再看他。 沈楼哈哈大笑。 守在外头的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惹得侯爷这样高兴。 沈楼将王恕意的手挪开,不住地亲她的额头、鼻子,还有脸颊。 最后捧着她的脸,侧着身子去亲她的嘴巴。 王恕意紧紧捏着沈楼身上的黑色锦缎长袍,眼睫毛不停煽动着。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沈楼终于松开了她。 他轻轻喘息着,抬手抹去王恕意嘴角的一根水丝。 然后微红着眼睛,朝她轻轻一笑,坐起身走了。 王恕意躺在床上愣了一下,见沈楼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她急忙红着脸坐起身,拿起一旁散落的衣服穿上。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杨嬷嬷见沈楼出来,赶忙上前去行礼:“侯爷,热水已经备好了,是要到厢房去沐浴吗?” 夫人屋里本就有洗澡的地方,只是侯爷既然出来了,便只好引他去厢房去。 沈楼垂下眼睛,隐去眼中未退尽的火焰,点点头:“嗯,记得要冷水。” 说着,便抬脚往厢房走去。 杨嬷嬷一愣,要冷水?这对身体不好呀。 不过主子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她叹了口气,急忙叫人去拎着冷水到厢房去。 身后的许太医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摇头:“看来也是时候给侯爷看看了。” 这么短的时间,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许太医你不能怀疑侯爷的~~ 第20章 “侯爷!”好不容易等到沈楼从厢房出来,许太医连忙上去唤他。 沈楼新换了一身绣红纹的白色锦袍,因为刚洗过澡,头发微湿,随意披散在宽厚的肩膀上,将他身上阳刚凌厉的气质削弱了不少,整个人增添了一种阴柔美。 不愧是让京中万千贵女魂牵梦绕的美男子! 许太医捋着胡子,点头赞许。 沈楼松开宽大的袖口,将两手背在身后,斜眼去瞧他,淡淡道:“何事?”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欲求不满。 许太医回过神来,朝沈楼拱手道: “是有关夫人的身体的。因怕夫人伤心,在下方才并未将实情全部告知侯爷。” 沈楼神色一凛,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方才就发现许太医未说实话,看来他倒识趣,亲自过来交代来了。 沈楼转身往房间里走去,沉声道:“进来。” 许太医应声跟上。 沈楼在梨花木椅上坐下,端起了早已备好的茶水,开口道:“说吧。” 许太医正了正神色,谨慎回道:“夫人本来就体质偏寒,气血不足,这些日子身体又接连受损,郁结于心,是以......” 他小心的抬头看了沈楼一眼,“......夫人往后怕是不易受孕了。” 这样的情况下,不知侯爷对这位夫人的喜爱,还剩下多少。 他悄悄叹口气,心中有些惋惜,难得看见沈楼如此喜爱一人。 沈楼放下茶盏,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轻声道:“知道了。” 许太医愣了愣,为何侯爷如此平静?难道他对这位夫人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打算和她一辈子?所以并不在乎生不生孩子? 沈楼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扭头朝他道:“若能调理好,便好好调理,若是不行......” 他朝外头的屋檐瞧去,看着一滴滴水从屋檐上落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 他喃喃道:“若是不行,那便是我们与孩子没有缘分,也不必过分强求。” “我只是担心,她若是知晓此事,定会伤心,还是先瞒着她吧。”沈楼轻叹了口气。 她本就因为此事在李家受了委屈,想必孩子已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若她知晓此后不会有子,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沈楼的这话倒让许太医大吃一惊。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世间的男儿,但凡他见过的,没有一个是不在意自己的女人不能为自己诞育后代的。 可侯爷这张口闭口,都是关心夫人如何如何,至于他们之间能不能有孩子,他自己好似混不在意似的。 难道是因为夫人还未嫁他的缘故? 许太医不再多想,缕缕胡须,拱手称是。 沈楼静默了片刻,突然想去见见王恕意,他拜拜手示意许太医回去,抬脚往王恕意的屋子走去。 王恕意已经穿好衣服,正坐在梳妆台旁的软凳上对着镜子梳头。 她从镜子里看见沈楼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门口,想起方才的场景,一张脸不禁再度红了起来。 沈楼微微一笑,走过去,从王恕意手中拿过梳子,站在身后替她梳头。 王恕意长了一头好头发,乌黑浓密,直直的垂至腰下。 沈楼拿起一缕秀发,轻轻梳着。 他想起方才许太医说的她郁结于心的话,手顿了一下,轻按着王恕意的肩头,弯身去看她镜中的脸,笑道:“过几日,我抽个时间带你出去玩儿。” 王恕意听见这话,眼睛一亮。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待在宅子里,从未出去过。一来是为了养病,二来,也是怕出去被人认出来,徒惹事端。 可她确实想要出去走一走,她总觉得再如此下去,身上就要发霉了。 沈楼说要带她出去,她自然开心不已。 王恕意扭头朝沈楼看去,一双眼睛带着急切,问他:“真的吗?去哪儿?” 沈楼嗤笑,点了点她的鼻子,将她的头正过去,接着给她梳头:“带你去西街的集市去。” 王恕意更高兴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 她自嫁入京城,除了李家,平日里去的最多的便是跟孟氏交好的贵妇人的府上。京城的集市,她只听说很热闹,但却从来没有去过。 可是片刻,她便放下扬起的嘴角,低下了头,喃喃道:“还是不去了吧,会被认出来的。” 沈楼笑笑,摸着她的秀发,轻声道:“怕什么?他们早晚要知道。” 这个人! 王恕意低下头,闷着头不说话。 沈楼伸手摩挲着她的下巴,轻笑道:“生气了?我逗你呢。咱们到傍晚时再去,那时街上已没什么人了,你再将帷帽戴上,谁能认得出来?” 王恕意听他如此说,方抬起头来,咬着嘴唇,轻轻笑起来。 眉如远黛,目含秋水,面似桃花。 看得沈楼心里一阵痒痒,他抬起她的脸,弯腰亲了上去。 * 转眼又过了几日。 天色已近傍晚,斜阳的余辉洒在院子里,照得人暖洋洋的。 沈楼身穿一身深蓝金丝长袍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等王恕意出来。 听到衣服沙沙的摩擦声,他抬头看去,见着王恕意的打扮,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今日身穿一身水蓝色百褶裙,与他的衣服正好相配。 “很好看。”沈楼伸出手。 王恕意上前将手放在他手心里,羞涩笑笑,轻声道:“杨嬷嬷选的。” 沈楼笑笑不说话。 他上前接过杨嬷嬷手中的锦织带毛披风给王恕意系上,又将白色帷帽扣上她的发髻。 随后,他满意的点点头,拉着王恕意的手道:“走吧。” 他们两人一齐上了马车,然后,一路晃晃悠悠地朝西街驶去。 西街离得不远,不一会儿,外头的下人便道:“侯爷,到了。” 沈楼掀开车帘,率先下了车,转身单手将王恕意稳稳地抱下来。 王恕意在帷帽里微红着脸,被他牵着往前走。 此时虽近傍晚,但西街的集市仍有不少人在摆摊。 不少商贩沿街叫嚷,不时与来往的客人讨价还价,热闹非凡。 王恕意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有生活气息的场景了。 她未出阁时,在钦州的家里,逢年过节,也曾偶尔偷跑到街市上去,买些吃食或者小玩具,虽每回回去,都会被父亲责骂,但她仍然无比高兴。 自来京城,这样的场景她是第一次见到。 沈楼见她站着不动,轻轻捏着她的手心,问道:“怎么了?” 王恕意摇摇头:“没什么。” 她跑到一个捏泥人的摊位前,盯着那些栩栩如生的泥人,看花了眼。 那摊主见打扮的这么富贵的一个女子站在自家摊位面前,顿时心花怒放。 他忙满脸堆笑,大声道:“这位夫人,要捏泥人吗?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不是我吹,这整条街上,捏泥人的数我家的手艺最好!” “不信我给您捏一个?您要是觉得不像,我一文钱不收,您看怎么样?” 王恕意听了他的话,再看看那些泥人,心下微动,她指着沈楼对那摊主道:“那捏一个他吧。” 那摊主扭头看去,才发现这位夫人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 他忙道:“恕我眼拙,才看到这位公子在这里,二位是新婚吧?真是天生一对啊!要不我给你们一人捏一个,凑成一对儿,怎么样?” 王恕意刚要出声阻止,便听沈楼开口道:“多谢老板。” 说着,便扔给他一锭银子。 那老板接过,忙道:“不知公子有铜钱没有?这......这找不过来呀!” 沈楼笑着走到王恕意身边,笑道:“若你果真如方才所说,手艺那么好,这锭银子便是你的,不必再找。” 那老板一听,高兴的不行,急忙冲他们两人作揖:“多谢贵人,二位就请好吧!” 说着,便坐下,开始捏起来。 王恕意心里有些甜蜜,又有些紧张。 她咬着嘴唇,伸手捏着沈楼的袖子,低头不说话。 沈楼抓过她的手,细细把玩着,凑近低声道:“你看看他捏得像不像?” 王恕意抬头去看,那泥人栩栩如生,眉眼处跟沈楼还真的颇为相似。 她伸手接过,拿进帷帽里仔细观察。 这时,只听那摊主道:“请夫人掀开帷帽,我好照您的样貌捏一个出来。” 王恕意一愣,转头去看沈楼。 沈楼不慌不忙,淡淡道:“不必掀开,照着这样捏就好。” “行!行!”那摊主带着歉意笑笑,仍旧坐下了。 王恕意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将面貌在此示人。 有人急忙过来,附到沈楼身边说了些什么,王恕意没听清,只抬头去看他,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沈楼的脸色沉了沉,转头朝王恕意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办,你要在此再逛逛,还是要回去。” 王恕意想了想,轻声道:“我再逛一会儿再回,你先去吧。” 沈楼叫来杨嬷嬷跟着她,又摸了摸她的肩膀,片刻,转身走了。 王恕意瞧着他的背影,良久,转身接过捏好的泥人,将两个泥人放在一起,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们这样,算什么呢...... 她擦了擦眼睛,转身接着向前走去。 忽然,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就是你害了我们姑娘!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王恕意一愣,小潭? 作者有话要说:遇见小潭了,猜她在说谁? 第21章 王恕意顺着声音瞧过去。 不远处的一家首饰店门口,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正指着一旁的人叫骂,四周已三三两两聚集了些人,指着他们小声讨论着。 因天色渐暗,王恕意看不清楚,便顺着人群走近去瞧。 她在人墙外扶着杨嬷嬷,踮起脚尖,往里头去看。 只见小潭眼睛微红,梗着脖子,看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周姨娘,当日若不是你,我们姑娘也不会——” “小潭!”站在对面的李时立马慌张地看了周围的人群一眼,低声斥责她:“少夫人在万安寺修养身体呢,休要胡说八道!” 他搂紧了怀里大着肚子的周莲,轻声道:“你说要出来逛逛,何苦带着她来?她和她那主子一样,一向看你不顺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莲歪在李时的怀里,拿着帕子擦眼泪: “姐姐不喜欢我,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如今不在,这丫头成日里没事干,我怕她在府里闷坏了,才想着带她出来散散心,没想到......” 她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哭道:“我以后不再带她出来便是了......” 小潭听她这话,顿时火冒三丈高。 明明是她没安好心,怎么成了自己和姑娘的不是!? 要不是当日周莲当日非要让姑娘陪她去万安寺还愿,怎么会遇到那伙劫匪,害得姑娘被劫走? 如今,姑娘下落不明,李家上下跟没事人一般,也不派人去找,只对外宣称她是去万安寺修养身体去了,照样过他们的日子。 今日,周莲突然说要带自己出来,却在她面前不住地提起王恕意,还说什么,“虽然姐姐不在,但还要对她的丫头好一些。” 呸!净会在人前装好人! 小潭撸起袖子,叉腰道:“周姨娘,您每天跟唱大戏似的,累不累呀?您安得什么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别把大家都当成了傻子!” 周莲立马眼泪汪汪,哭道:“我,我能安什么心,不过是想替姐姐照顾你罢了,你若不想跟来,便不来就是了,何必说这样让人伤心的话......” 李时被她哭得心都软了,那边小潭还要开口,他便立刻斥道: “小潭!我看你是越发的嚣张了,竟敢以下犯上?你主子不在,便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你了?” 她一直在说周莲的不是,便是当众打他的脸。 他似是气急了,已然忘记了这是在外头,扭头朝身边的小厮道:“给她两鞭子,让她长长记性!”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声。 听闻这李家的少爷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斯文人,竟也会发这么大的火,打人鞭子! 不过,这小丫头也实在过分了些,公然顶撞李少爷的爱妾,啧啧,胆子也是够大的。 ...... 王恕意听见这话,早已被惊着了,大庭广众,李时竟然连名声也不要了,要打小潭。 她才多大,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那边李时身边的小厮拿着鞭子就要甩上去。 小潭闭着眼睛等鞭子落下。 王恕意看得心惊胆战,她心里一着急,急忙挣开杨嬷嬷的手,推开前方的人群,跑过去抱住小潭要替她挡住:“别打她!” 那小厮见有人来了,急忙收手。 杨嬷嬷在后面使劲跺脚,夫人在李家人面前露面了。 这下糟了,她可怎么向侯爷交代呀! 她转身拉着一人,小声道:“快去告诉侯爷!快去!” 那人忙领命去了。 ...... 见鞭子没有落下,王恕意连忙转身张开手挡在小潭面前,轻喘着气重复道:“别打她。” 周莲见着这人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捏紧了拳头,抬头去看李时。 李时闻言一愣,这人是谁?她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楚相貌,只是这声音怎么那么像...... 他猛然缩紧了瞳孔,难道是—— “姑娘!” 小潭猛然跪下,从后面抱着王恕意的双腿大哭起来。 她就知道,姑娘一定会没事的!她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她抱着王恕意,哭得越来越大声。 周围的人听得都有些动容。 那名女子就是李家的少夫人?不是说她在万安寺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王恕意听见小潭哭,也忍不住伤心起来,恐怕这些日子以来,这丫头也一直在提心吊胆担心她吧。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将她扶起来:“别哭了。” 小潭使劲点点头,姑娘回来了,她应当高兴才是。 她使劲拿袖子去擦眼泪,却没想到越擦越多。 王恕意拉着她的手,也忍不住又哭起来。 周莲看着她们两人主仆情深的模样,有些咬牙切齿。 她怎么能回来?她怎么敢回来? 那群人办事怎么如此不靠谱,竟全须全尾的将她放了回来? 周莲扭头去瞧李时,他似乎被吓到了,方才要打人的气势已经完全消失,只低着头,不敢去看王恕意。 若仔细观察,还能感受到他搂着自己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周莲笑了。 能回来又如何,王恕意是被掳走的,如今身上还穿着不知哪个野男人给她置办的衣裳,在李家人眼里,她已经是不干净的了。 更何况,她还在李时心中埋了一根刺,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刺。 他看见王恕意,便能想到当日自己的懦弱和所受的屈辱。 这根刺越扎越深,慢慢就会演变成对王恕意的愤怒和厌恶。 周莲微笑着去握住李时的手,喃喃道:“表哥,姐姐回来了,你不去和她说说话吗?” 李时像是才反应过来:“啊?哦......” 他嘴唇哆嗦着,微微抬起头,一双眼睛四处飘忽,轻声道:“恕......恕意......” 王恕意将眼泪擦干,转过身,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李时——这个另有新欢,并且曾经将她丢给绑匪的丈夫。 她只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便让李时感到巨大的压力。 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忍不住再次将头低下,想要躲开她的视线。 周莲瞧他这模样,满意的笑了笑,抬头朝王恕意道:“姐姐,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王恕意垂下眼睛,落入一帮她请来的绑匪手中,她竟能若无其事的问她,过得好不好? 若没有沈楼,她如今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挺好的,好吃好睡,最是自在惬意不过。” 周莲闻言一愣,然而,她很快便笑道:“那就好,我和表哥可都盼着你回来呢!” 那帮绑匪能好好待她?她可不信。 不过看王恕意这身打扮,难不成她在外头真的有人了? 她笑笑,无论有没有,她回到李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王恕意淡淡道:“是吗?你们还有人记着我?” 一旁的小潭此时已经止住了哭声,她上前一步,指着周莲道:“说谎话的人也不怕断了舌头!你恨不得我家姑娘死在外头,好叫姑爷将你扶正,你会好心想叫她回来!?” 呸!这个女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周莲忙将帕子放在眼角,往李时怀里缩去:“这是怎么讲的,我何时有过如此的坏心啊?表哥......” 她抬头去摇李时的胳膊,一双眼睛满是委屈。 李时此时因为王恕意的突然出现烦躁的要死,见着周莲跟他诉委屈,也只是胡乱说一句:“天冷了,咱们回去吧!” 他属实不想再应付这令人心烦的场面,扭头便走。 周莲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王恕意一眼,暗暗冷笑一声,摸着肚子,扶着身边丫头的手跟上。 他们两人一走,四周的人群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都散了。 不一会儿,一个李家的小厮跑到王恕意身边,弯腰道:“那个......少夫人。” 他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少爷和周姨娘此次出来只带了一驾马车,周姨娘怀着身孕,不能劳累。所以......只好劳烦您跟咱们一道走路回去了。” 王恕意没什么反应,倒是小潭气的要命:“你,你们欺人太甚!” 那小厮道:“小潭姐姐,这是主子吩咐的,我们也无可奈何呀!” 王恕意拉住小潭,朝那小厮道:“知道了,你去吧。” 那小厮忙跑走了。 王恕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迈不开脚步。 她扭头看着与沈楼一同来的方向,咬了咬嘴唇。 他会生气的吧? 他生起气来,会来找她吗? 她即希望他来,又希望他不要来。 心里万分矛盾。 小潭顺着王恕意的目光看去,除了一条狭窄的街道,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摇着王恕意的手臂,唤道:“姑娘?” 王恕意眨眨眼睛,转过头来轻叹了一口气,朝小潭道:“走吧。” 沈楼从一个小巷子的拐口走出来,他看着王恕意纤细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他朝一旁的侍卫道:“咱们的人都安排进去了吧。” “是,请侯爷放心。” 沈楼点点头,好一会儿,他才翻身上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回李家了,踹掉李时还会远吗? 第22章 宫城巍峨,大红的墙面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鲜艳。 一大早,赵信便优哉游哉地进入皇后的寝宫。 他先给皇后请了安,然后拉着正在跟皇后说话的沈楼笑道:“哎,我说你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原来是来母后这里蹭饭来啦?” 害得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沈楼喝了一口茶,笑道:“我昨日便告诉你今早要来宫里用膳,你给忘了吧?” 赵信挠挠头:“是吗?” 他说过吗? 坐在上头的皇后瞧这儿哥俩打打闹闹的,站起身来指着赵信笑道:“好啦,你们两个在本宫面前,就没有不斗嘴的时候,我呀,也瞧腻了!” 她扭头朝一旁的宫女道:“文珠,叫他们上菜吧!” “是。”那叫文珠的宫女朝外头摆摆手,便有宫人依次端着做好的菜进来摆在案桌上。 皇后拉着沈楼坐在她身边,拍拍他的手道:“你呀,最近都瘦了,外面的事儿再烦心,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好好吃饭才是。” 赵信在皇后另一边坐下,嘿嘿一笑:“难啊,母后,他最近忙的这事儿若是办不好,恐怕这辈子都吃不好饭喽。” 他用筷子夹了一片糖醋荷藕放在嘴里嚼着,然后称赞一句:“真好吃,母后,您这小厨房的手艺又进益了啊。” 皇后没空理他这句话,她面带疑惑扭头去瞧沈楼:“什么事儿啊,竟这样难办?” 她可从没见沈楼为什么事儿发愁过。 沈楼笑笑,用公筷给皇后夹一块桃仁山鸡丁,“也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看上了一位姑娘,她孤身一人在京,也没个靠山,臣总担心她被欺负了,是以总是心里不安稳。” 皇后闻言大喜:“哪家的姑娘?!天爷呀,你总算是开窍了!” 从前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成亲,问他有中意的人没有,每回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搪塞过去。 如今,可算是听着消息了。 不过他方才说,那姑娘在京城孤苦无依,恐怕是个出身不高的孤女。这也没什么,只要沈楼能尽快成亲,她就高兴,总算能给他母亲一个交代了。 皇后拉着沈楼笑道:“你怕她被欺负,将她带到身边不就成了?” 沈楼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她如今还在别人家住着。” 方才还说她孤苦无依,现在又说她在别人家住着,皇后有些摸不清头脑。 她拍拍一旁的赵信:“怎么回事儿?” 赵信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巴,笑道:“这得沈楼跟您亲自说,我可不敢张这个口。” 皇后又去看沈楼。 沈楼垂着眼睛,淡淡道:“您放心,等到了时候,定然会带她跟您瞧瞧。” 皇后被他们这一来一往的整蒙了,只好叹了口气道:“只要你有想成家的心便好,别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只是待会儿定要派人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 沈楼站起身,躬身行礼:“谢皇后娘娘。” “快吃菜吧。”皇后重新将他拉到座位上坐下。 三个人正吃着,突然有宫女来报:“娘娘,李美人她......” “又整幺蛾子了是吧?前些日子皇上降了她的位分,怎么如今还这样不安分?” 皇后猛地将筷子放在筷枕上,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沈楼和赵信两人互看了一眼,连忙起身告辞。 皇后缓了缓脸色,对两人道:“去吧。” 她又指了指沈楼:“说好的,等得了空,带那姑娘来宫里,也让我见见。” “是。” 两人出了景仁宫的门,便往皇宫大门走去,一边走,赵信一边背着手向沈楼讨要东西:“我这么配合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沈楼拍拍他的背,淡淡道:“前些日子新得的那只海东青,归你了。” 赵信立即拱手笑道:“多谢,多谢。” 见沈楼不说话,赵信收敛了笑意,问道:“怎么突然想着将她送回李家?照你的性子应该一直把她藏着才对呀?” 沈楼摸摸腰间的墨玉坠子,轻声道:“你之前说得对,总藏着也不是个办法。” 赵信拂了拂袖口:“你确信还能将她接出来?” 沈楼眯了眯眼睛:“等着吧,过些日子自然就知道了。” “王宴是不是被贬官了?”他朝赵信问道。 赵信叹了口气:“是啊,有人奏他收受官员的贿赂,父皇念在往日他的还算勤恳的份上,只贬他做了知县,并没做别的惩罚。” 沈楼皱起了眉头,看来李元前些日子便是派人去办这件事了。 这个老狐狸,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却最是记仇。 她知道了,定然又是一顿伤心。 再等等,他会好好把她接出来的,再等等。 * 李家。 王恕意正坐在流霜居的塌上发呆。 她已经回来几天了,一回来,孟氏便下令,让她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出去。 留下来伺候她的丫头,也只剩下了小潭。 至于清荷,在王恕意被掳走没几天,便被孟氏强行嫁给了她手下一个管事的儿子。 王恕意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是她害了清荷,若她早些回来...... “姑娘!”小潭端着茶水进来,见王恕意哭了,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掏出帕子给她擦泪:“这几日,你哭得够多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哭坏眼睛了。” 王恕意眼睛湿漉漉的,她握住小潭的手:“清荷她......” 小潭眨眨眼睛,也红了眼眶,然而怕王恕意太过伤心,她硬扯起一个笑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清荷姐姐如今很好,她知道您回来,高兴地不行,只是因为夫人的命令不能过来伺候您,她心里一直都惦记着您的。” 王恕意一滴泪滴落在手背上,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她一直惦念着我......” “啧啧啧,真是主仆情深哪。”周莲扶着丫头兰瑛进到里屋来,慢慢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 她瞅了瞅屋子里的摆设,拿着帕子捂嘴笑道:“这底下人可真是的,都入冬了,竟还没给姐姐屋里烧上炭火,真是该罚!” 小潭站起身就要和她理论,被王恕意拉住了:“小潭,你先出去。” “姑娘!”小潭有些着急。 “怎么,你还担心我能大着肚子欺负你家主子不成?”周莲斜着眼笑道。 小潭咬牙不说话。?轻&吻&喵&喵& 独&家&整&理& 王恕意又对小潭道:“出去吧,放心。” 小潭咬着嘴唇出去了。 周莲瞧着小潭的背影,朝王恕意道:“姐姐的丫头就是好啊,难怪连母亲手下的管事都争着要。” 王恕意神色一凛,站起身道:“清荷,也是你......” 周莲摸着肚子轻笑:“那是母亲的命令,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眼睛里似有嘲笑,“姐姐怎么能冤枉我呢?” 王恕意猛地坐到塌上,喃喃道:“清荷并没得罪你。” 她为何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不放过? 周莲笑了笑,没有得罪?当她得知孟氏有意将清荷给李时做妾时,便已经得罪了。 “姐姐,还记得你才嫁给表哥的那年吗?咱们见过一面,那时我才十五岁,当时我是真心把你当嫂子看待的。”周莲摸着肚子,开始回忆。 王恕意看着她,淡淡道:“记得。” 那时周莲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女孩,在院子里跑着放风筝,差点撞到了她。 周莲叹了口气:“真想回到那时候啊,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咱们已经变成了敌人。” 敌人。 王恕意抬眼去看她,“我并未想对你不利。可你——” “可我什么?”周莲笑笑,“可我却一次次的打压你,甚至不惜想要毁掉你的性命?” 她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姐姐,这你可怨不得我,要怨,你就怨你的婆母和丈夫,要不是他们,你和我都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恕意一愣,周莲恨她也就算了,怎么连孟氏和李时也一并恨上了? 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她想象当中那么好。 王恕意看着眼前稍稍有点疯魔的周莲,轻轻皱起了眉头。 周莲用帕子将眼角的一滴泪擦去,朝王恕意笑道:“姐姐,别用那样的的眼神看我,我可是会害怕的。” “哦,对了。”她站起身道:“我这次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定会很开心。” 王恕意下意识地捏紧裙摆,她直觉从周莲口中定然听不到什么好消息。 周莲瞧她这幅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轻声道:“听说,姐姐的父亲王宴大人被今上给贬了官,贬到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里当知县去了。” “姐姐,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呢?” 王恕意猛地站起来,茶几上的茶盏也被带着一并摔到了地上。 父亲! 这些日子,父亲没寄信给她,果然是出事了。 她牙齿轻颤,开始有些六神无主。 小潭听见茶盏摔碎的声音,急忙跑进来,扶着王恕意:“姑娘?您没事儿吧?她定是骗您的姑娘!” 王恕意靠在小潭身上,脸色变得惨白。 周莲满意笑笑,又道:“父亲出了事,这做女儿的还能好的了吗?姐姐,过几日,你还是不是这府里的少夫人,可就说不定了。” 王恕意冷着脸去瞧她,眼睛却不自觉滑下一滴泪来。 周莲扶着兰瑛走出去,半道上,兰瑛问道:“难道,真要休妻不成?” 周莲冷笑一声,扭头去看流霜居的大门:“李家人最是冷肠冷血,咱们呀,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沈楼给我们恕意找了个大靠山。 AND,离婚大戏拉开了帷幕~~ 第23章 “姑娘!”小潭搂着王恕意坐下,用帕子给她擦眼泪。 “你别听周姨娘瞎说,她嘴里何曾有过一句真话?老爷夫人——” 王恕意猛地抓住小潭的手,问她:“外头的人有没有说父亲是为了什么被贬官的?啊?” 小潭没想到王恕意问的是王宴之事,她眨眨眼睛,仔细回想,轻声道:“具体的我也没听清,只听见‘收受贿赂’什么的,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 收受贿赂? 王恕意站起身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因为太用力,不一会儿,手上便掐出了红印。 父亲为官清廉,怎么可能会收受贿赂? 她不信,父亲他怎么会? 她心里乱糟糟的,没个主意。 王恕意喝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小潭:“这些日子,老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小潭迷惑了,挠挠头,姑娘问的是哪方面的动静? 她摇摇头道:“老爷在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晓得。” 王恕意心里不禁有一丝失望。 她原想能在李元那里找到突破口,可小潭说的对,朝堂上的事情,她一个小丫头又如何知晓? 问这个也属实为难她了。 “不过——”小潭咬着嘴唇,不知该不该开口。 王恕意猛地抬头,拉着她的手,问道:“不过什么?” 小潭回答她:“老爷在朝堂上的事情我自然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他在后宅的事。” “前些日子,老爷派人去了钦州好几回,说是让人替府里置办些东西。姑娘,你问的可是这件事?” 去钦州置办东西? 王恕意心头猛然一跳,京里什么没有,却要去别处置办东西,还偏偏去了钦州...... 往年可从没有这样过。 她皱着眉,一阵思索。 李元派人去了钦州,紧接着父亲便出事了,再加上父亲曾上书弹劾过李娘娘...... 王恕意将手往梨花桌上一按,一下子坐到了凳子上。 原来如此。 他们李家怎能如此?! 小潭被吓坏了,她蹲下身子,摇摇王恕意的腿,“姑娘?你,你怎么了?是我方才说错话了吗?” 她方才就不应该多嘴,惹得姑娘更伤心了。 王恕意用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对着小潭道:“一会儿,我们去趟清心阁。” 小潭楞住了,带着疑惑问道:“姑娘,咱们去清心阁做什么?” 孟氏说过不让她出去的。 王恕意轻呼了口气,淡淡道:“去和离。” 小潭张大了嘴巴:“姑,姑娘?” 她也不想王恕意在李家待着了,这里的人都让她直犯恶心,可和离...... 小潭站起身道:“姑娘,咱们王家的人都不在京城,你没有娘家撑腰,李家那起子黑心肝的,他们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姑娘在李家本就不易了,若为了此事再得罪了他们,只怕以后更是艰难。 王恕意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开始写和离书。 她轻呼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朝女子少有自己提和离的,若有,那也是娘家强势,肯为其撑腰,似我这孤身一人的,都只有被休弃的份儿。” 她停下笔,抬起眼喃喃道:“可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成?更何况,即便我不提和离,李家也是断断容不下我了。” 她的公婆是如此要面子的一个人,为了李家的名声,怎么还肯跟一个贪污纳贿的罪臣之女做亲家呢? 亏她前些日子还在怕这怕那,觉得身为李时的妻子,终究要回到李家,一辈子无声无息的过下去。 李家对她来说是枷锁,是刀剑,可她孤身一人,无强势的娘家可依,便只能束手无策,任凭枷锁将她套牢、刀剑将她穿孔。 她没有沈楼那样一往无前的勇气,她害怕。 如今看来,是她太懦弱了。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① “今有女王家恕意,自愿与夫婿李时和离,愿分离之后,各奔前程,莫问彼此欢喜。” 王恕意放下毛笔,轻轻将纸上的墨迹吹干。 她想起嫁给李时前,多少个日夜里,她对月许愿,祈愿嫁得一位好郎君,生活美满,一生幸福。 不料,如今却要如此收场。 王恕意将纸张卷起,朝等在一旁的小潭轻轻一笑道:“走吧。” 小潭看着王恕意的脸,问道:“姑娘,你打定主意了?” 王恕意笑笑,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是。” 打定主意了,再不回头。 小潭深呼了一口气,拍手道:“好!姑娘,我也早就不想在李家待着了,成日里瞧着那些人的嘴脸,我都吃不下饭!” 王恕意噗嗤一笑,从书桌后面走出来,拉着小潭的手道:“好,就算是为了你能吃一顿好饭,咱们也一定要离开这里。” 小潭忙道:“还有清荷姐姐。” 王恕意点点头,“对,还有清荷,咱们三个一起。”她说话已经有些哽咽,“完完全全的......离开这里。” 王恕意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松开小潭的手,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两个泥娃娃。 她看着它们,咬了咬唇,然后将它们用布包着,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藏好。 良久,才转过身拿着写好的和离书,朝小潭道:“咱们走。” 说着,便抬脚朝门外走去。 小潭扬声“哎!”了一声,快步跟着王恕意出去。 守门的婆子见王恕意拿着一张纸出来,忙伸手拦着她:“少夫人,夫人下了命令,不让您出去,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 小潭推开两个婆子的手,大声道:“我们姑娘不是去别的地方,正是要去夫人的清心阁!” 那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不知是要拦还是不拦。 王恕意轻声道:“你们若不放心,只管跟着我们就是了。” 小潭点点头:“是啊!” 那两个婆子还在犹豫,王恕意已经抬脚出了流霜居的大门,往清心阁的方向走去。 “哎哎!”那两个婆子见状,只得跟上。 这少夫人,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那柔柔弱弱的样子,都到哪里去了? 哎呦,怎么走得这样快!她们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怎么跟得上? 渐渐的,两个婆子便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王恕意心里憋着一口气,冬日里,寒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却不觉得疼痛,她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最后,她和小潭竟慢慢跑了起来,在一众下人惊奇的目光下,一路跑到了清心阁。 王恕意呼了几口白气,缓了缓心跳,抬脚登上台阶,在门口站定,对着守在门口的丫头道:“去通报一声,就说王恕意来了。” 她如今,已经不再自称儿媳。 那小丫头张了张嘴巴,看着王恕意下意识地点点头:“哦......好,请少夫人稍等。” 说着,便掀开厚重的帘子,进屋了。 孟氏正穿着一身棉袄歪在塌上烤炭火,一听丫头道王恕意来了,面上一愣,很快便有些恼怒。 她坐起身来,骂道:“底下那群人是做什么吃的?我不是让她待在流霜居不能出来吗?怎么将她放出来了?” “还有王恕意,哼,如今也敢不听我的话了,好!好!好得很!”孟氏一巴掌拍在塌上,像是气急了。 王恕意被掳走,孟氏便觉得她定是被那群人给糟蹋了,就没想过要她回来。 她老早便想让李时一纸休书将王恕意休掉,偏偏那时李元总说什么时机不到,让她先忍耐。 忍耐到今日,可算是有些眉目了。 孟氏想到前些日子,王宴被贬了官,快意一笑,觉得总算出了口恶气。 她朝小丫头冷冷道:“叫她进来吧。” “是。”那小丫头忙去请王恕意进来。 王恕意捏着手中的和离书,慢慢走到孟氏跟前,垂下眼睛轻福一礼:“夫人。” 不等孟氏叫起,便自行站了起来。 孟氏神色一凛,冷笑道:“怎么?你这是摆什么谱呢?让你不要出来,你偏要出来。如今来了,连婆母也不叫了,不等我叫你,便自行起来,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王恕意抬头,看着孟氏的眼睛,淡淡道:“我往日守的规矩够多了,如今已经不想再守李家的规矩了。” 孟氏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一旁的茶几上:“你要反了不成?!” 李家没有早早一封休书甩她脸上,已经够讲面子了,她如今竟蹬鼻子上脸了起来?! 王恕意丝毫不惧,她开口道:“请夫人将夫君请来。” 孟氏冷笑:“怎么?你想叫他来救你?我告诉你,你在外头呆了那么些日子,早就不干净了,你以为时儿还会要你?” 小潭在后头咬着牙,明明是他们把姑娘弄丢的,是他们的错!可是如今,他们还要往姑娘身上泼脏水! 王恕意眼中含泪,仰起头,冲孟氏淡淡道:“我是来和离的。” 作者有话要说:①:选自百度百科,唐朝的和离书。 作者想说,本来是想要两人和离的,但是看了一下书名,嗯,好吧(拍脸) 第24章 王恕意嘴中这几个字一出来,满室皆惊,就连外头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听见这话,都睁大了眼睛,梗着脖子往里间瞅。 孟氏先是一愣,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出了问题,她指着王恕意问道:“方才,你说了什么?” 定是她听岔了,借王恕意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我方才说,我是来和离的,请您将夫君请过来,我们按字画押,您也好做个见证。”王恕意迎着孟氏的目光,再次开口。 孟氏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 休妻,那说明是王恕意的不是,他们李家自会占尽上风。 可和离,还是由王恕意提出的和离,那不摆明了是她瞧不上他们李家吗?这是实实在在打他们的脸! 王恕意一向软弱可欺,是断不可能自己提出这想法的,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敢这么做? 孟氏面色一变,指着王恕意问道:“你在京城,王家根本不能与你撑腰?是哪个给你的胆子?是不是你前些日子在外头的相好?” 她拍着茶几冷笑一声,“怪不得,你在外头那么些日子也不知道回来,看来是找着大靠山啦。” 王恕意咬着唇,不理她这些话,仍旧朝孟氏道:“请夫人将夫君请来,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 孟氏见王恕意如此,走到她跟前,扬起手来就要往她脸上扇去。 “李家只休妻,不和离!”李元掀开帘子,大步走进里间说道。 孟氏已经扇了上去,王恕意不躲不闪,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李元还穿着朝服,他将官帽摘下放在桌上,捋了捋袖口,转身朝孟氏道:“你看你,有什么事儿慢慢说,何苦动粗来着?” 孟氏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给李元奉上,恨恨道:“她欺我们李家太甚,不能不教训。” 李元接过茶盏喝了,然后朝外间道:“去请少爷过来,也让他瞧瞧热闹。” 孟氏神色一凛:“老爷!” 李元又慢悠悠喝了口茶,随后将茶盏放下,一双眼睛看向王恕意道:“儿媳妇,我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王恕意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她伸手抹去嘴角沁出的几滴血珠,扬起脸看着李元的眼睛回道:“是,听见了。” 李家只休妻,不和离。 李元淡淡道:“那你等着时儿来,给你写完休书,便离开吧。” 正巧,他也不想再和王家做亲家了。难得今日阳光普照,这是个休妻的好日子。 王恕意咬着嘴唇,休妻,那她便是让家族蒙羞之人,以后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她鼓起勇气扬声道:“且慢,我要的是和离,不是休妻。” 李元哈哈笑了,他站起身来,对着王恕意摇着手指道:“你呀,就是太年轻。” “其实你心里明白,你父母不在京城,即便是他们如今来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李家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如今呐,李家也不想为难你,待会儿,拿了休书便走吧,我会差人将你送到你父母身边,与他们团聚。” 王恕意红着眼圈,咬牙来回看着李元和孟氏。 她深觉自己就像他们眼中的蚂蚁,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甚至连为自己争取的权利都没有。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 王恕意低着头,再一次低低开口:“我要和离。” 孟氏扭头朝她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一会儿拿了休书,赶紧走人!” 她可不想再看见王恕意这张丧气的脸。 王恕意还要开口,李元便在一旁叹了口气道:“我说的话,看来你是没听进去,也罢,我们李家多一个人吃饭,也还是养得起的,以后你便在流霜居里待着,不要出来了吧。” 王恕意猛地抬头,脱口而出:“不!” 她牙齿发颤,李元在威胁她。 她一定要离开李家,一定。 王恕意闭了闭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泪来,轻轻朝李元道:“好......不和离,给我休书。” 李元满意笑笑,转身朝不远处的李时道:“时儿,都听见了吧,过来将休书写了,好放她家去,咱们也不好耽误人家。” 王恕意听见这话,扭头向门口看去。 李时正隔着珠帘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旁边还站着周莲,她勾了勾唇,对王恕意轻轻一笑。 王恕意没看多久,便将头扭过来,盯着地毯不说话。 李时见她如此,一把掀开珠帘,大步走到王恕意身边,看着她稍显倔强的侧脸,气道:“恕意,你......你可真好啊!” 王恕意抬脚离他远了些,仍旧不说话。 李时见她手中拿着一张纸,他不由分说地抢过来,摊开看了起来。 他一双手渐渐颤抖,三两下便将和离书撕烂丢进炭火盆里,转身走到王恕意跟前,怒气冲冲地问道: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你非要如此打我的脸?是不是你外头真的有人了?啊?” “时儿!”李元淡淡道,“快去写。” “父亲,我如今就是想问问她——” “对我好?”王恕意抬起一双眼,开口道,“你对我好吗?要不要我提醒你,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嗯?夫君?” 李时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后退了一步,渐渐低下了头。 他对她确实不够好,可他也是不得已的呀。 她一个妇人在外逗留那么长时间他都没说什么,她就不能体谅体谅自己吗? 王恕意眼睛又扫过李家的其他人,喃喃道:“你们李家人做过什么事,想必自己心里都一清二楚。” 周莲听见她这话,无所谓的笑笑,自顾自地坐下,摸着她的肚子。 李元皱了皱眉,催着李时:“时儿,快去,恕意还等着你的休书呢。” 孟氏也插嘴道:“是呀,时儿,快去!” 李时看了王恕意一眼,拖着脚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开始写起来。 他也算是参加过科举的人,如今只是一纸休书,便写得他满头大汗。 众人皆静声等着他写完。 李时放下笔,低着头,将大拇指印上印泥,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王恕意不过一寻常女子,她两年无所出,还被绑匪掳走,说不定身子已经被糟蹋了。 他咬了咬牙,似这等不干不净的妇人,他早该休了她。 李时睁开眼睛,猛地将大拇指印在休书上。 片刻,他松了口气,拿着休书随手扔给王恕意:“给。” 休书飘飘忽忽落到了地上,王恕意弯腰捡起,拿在手上看。 “今有王氏恕意,进门两年无所出,已犯七出之条,今作休书一封,劝返归家,此后,任凭改嫁。立约人,李时。” 王恕意深呼了几口气,将休书仔细叠好双手拿着,转身就要出去。 却见孟氏的丫头喜鹊慌慌张张跑进来,朝李元和孟氏道:“老爷,夫人,伯阳侯来了!” 王恕意心里猛地一咯噔,瞬间将手中的休书捏紧。 他来做什么?倚着他那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王恕意心中暗暗着急。 李元夫妇也是一惊,这个时候,沈楼来做什么?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他是为王恕意而来,他一个深受宠爱的侯爷,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 他们下意识地认为,沈楼是来找李元的。 因此,李元定了定神,沉声道:“请侯爷去前厅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喜鹊急道:“不行呀,老爷,伯阳侯已经快到这里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沈楼扬着声音在外头道:“呦,这里还挺热闹,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李元忙低声朝王恕意道:“将休书收起来,一会儿不许说话!” 要是让沈楼碰见这休妻的场面,那他们家可就丢人丢大了。 王恕意低下头,轻声道:“是。” 她此刻也不希望沈楼在李家人面前表明和她的关系,那样只会坏了他的名声。 因此,她抬起脚走到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元还没出门,沈楼便已经进来了,他脱了黑色大氅随手往后一扔,自有丫头伸手稳稳接着。 沈楼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瞧见王恕意脸上的红印,他眼睛闪过一道冷光,随后,开口朝李元笑道: “听见下人们说李大人在这里,便赶来了,没有扰了你们的雅兴吧?” 李元连忙摆手笑道:“侯爷说得哪里的话,您大驾光临,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请!” 说着,便让沈楼在上首坐下。 孟氏走到李时身边,弯腰朝沈楼道:“侯爷,您先和老爷谈着事情,我们就不打扰了。” 一边说着,一边私下摆手让众人出去。 王恕意看见孟氏的暗示,也低着头,轻脚往门口走去。 沈楼瞧着她这小心的样子,微微勾起了唇。 他撩起衣摆,翘起了二郎腿,笑着朝孟氏道:“夫人先别忙着出去,我这回来呀,是来要人的。” 孟氏停下脚步,一头雾水。 李元侧着身子问道:“敢问侯爷,您是要谁?” 王恕意咬着唇,不停地眨着眼睛。 沈楼笑笑,用手一指:“她!” 众人猛地朝王恕意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恕意:干嘛cue我?(惊恐脸) 第25章 王恕意闭了闭眼睛,将手里的休书揣进袖子里放好。 沈楼既然已经开口,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说道底,她如今已不再是李家的儿媳,没必要再在意他们的想法。 王恕意睁开眼睛,坦坦荡荡望向沈楼,笑了笑,等着他再开口。 她一袭水绿长衫,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他,沈楼突然觉得他整个人似是被一股温水泡着,温暖且心安。 他眼中笑意更浓,多日不见,对她的喜爱之情仿佛更多了些。 李家各人见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肆意碰撞,一个个脸上的神色都变了。 瞧他们这样子,难道......真的有首尾? 若真的如此,那他们李家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但愿是他们想多了。 沈楼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慢慢走向王恕意,他腰间的坠玉随着主人的动作,在空中不断摇晃,划出完美的弧度,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沈楼朝王恕意笑笑,转身对着一脸惊恐的李元道:“不知李大人是否同意啊?” 李元此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因为呼吸动作过大,下巴上的胡子被吹的一晃一晃,看起来甚是滑稽。 他们李家才休弃的儿媳妇,还没出家门呢,沈楼便直接登门跑他这儿要人。 这不明摆着告诉他们家,他和王恕意先前就有染吗? 这跟直接打他们李家的脸有什么分别? 他都能想象,一旦沈楼带着王恕从李家的大门出去,被人看见,明日街头巷尾,那些嘴碎的人会怎么编排李家。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可沈楼偏偏是皇上皇后最宠爱的养子,李家对他也只有无可奈何的份儿。 李元咬着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侯爷要带人走,下官自是不敢反对。” 为了避免外头人因为王恕意而说嘴,李元顿了顿,决意将李时休妻一时告知沈楼。 “只是......”李元清了清嗓子,“您能不能带走王娘子,老朽可万万做不得主,她如今已不再是李家人,我们时儿与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王娘子都叫上了,沈楼似是很惊讶的样子,挑了挑眉毛,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孟氏捂着胸口忙道:“我儿方才已将王恕意休弃,她要去哪儿和我们李家无关。” 快让这对奸夫淫/妇走吧,她看着这两人的脸,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沈楼将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转过身看向李时,问道:“李兄?果真如此吗?” 李时咬着牙,猛地转过头,不愿理他。 “是的,妾已被休弃。”王恕意见李时不语,她便开口。 沈楼看了王恕意一眼,眼中似带着一丝怜惜。 半晌,他仰头叹了口气,悠悠道:“可惜啊,真是可惜。” 这倒叫李家人摸不清头脑了,王恕意被休,他身为相好,不应该高兴吗?可惜什么? 王恕意听见沈楼这话,心里猛然绷紧。 她还没来得急张口,便听沈楼道: “皇后娘娘听说你家这个儿媳,哦不,是前儿媳在京中素来备受赞赏,因此想要见一见,这能入皇后眼里的人可是不多,因此我才说,可惜了。” 沈楼这意思,便是王恕意今后再怎么受皇后宠爱,也与他们李家无关了。 孟氏猛地抬头,沈楼此次来,原来是这个原因,他并非与王恕意有染?这倒叫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至于皇后,谁爱攀便攀,他们家有备受皇上宠爱的李娘娘就行。 李元显然没有她那么乐观,他紧皱着眉头不语,片刻,他轻轻捋了捋胡子,哈哈一笑,朝沈楼拱手道:“如此,便是王娘子的福气了。” 说罢,甚至还转身朝着王恕意作起了揖:“恭喜王娘子了。” 王恕意突然被李元如此客气地对待,甚是不习惯,她看了沈楼一眼,见他冲自己微微点头,便低下头对着李元轻福一礼:“谢大人。” 李元按下心中的怒火,带着笑起身,又朝沈楼道:“侯爷若没有旁的事......” 沈楼像是被他提醒了,忙道:“你还别说,还真有旁的事,带进来!” 众人皆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 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男子被人押着进屋,按在了地上跪着。 这人皮肤白皙,长相俊俏,眼角眉梢处带着一丝风流,他跪在地上,眼神四处乱飘,似乎有些紧张。 王恕意眨眨眼,低头去瞧他,总觉得这人很是面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李元指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朝沈楼道:“侯爷,这是......” 沈楼转身坐到座位上,端起还未喝完的茶水抿了一口,抬眼见王恕意站得久了,脸上微微有些疲态,想到前些日子她的腿还受过伤,不宜久站,便开口道:“都坐吧。” 王恕意跟着众人走到椅子前坐下。 只是一旁的周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李时扶着她问道:“莲儿,你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 周莲脸色有些难看,往李时怀里缩去,扭着头轻声道:“表哥,咱们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沈楼,见他眼睛如鹰一般,眼中带笑瞥向自己,仿佛看穿一切的样子。 她猛地移开眼睛,拽着李时想要离开。 王恕意见周莲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忙着逃离。她内心不禁疑惑起来,难道跪着的那个男人与周莲有关系? 她转头去看沈楼,沈楼暗暗冲她笑笑,然后喊住周莲:“周姨娘是吗?这戏还没开场,你怎么能走呢?” 周莲咬着嘴唇轻声道:“侯爷,妾身实在是身子不适,便不打扰了。” 她拽着李时的胳膊就要走。 李时此时已经有些起疑,她这反应可不像身子不舒服。倒像是......有些做贼心虚。 周莲见李时不愿意走,也知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她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李时的搀扶下坐在了椅子上。 她倚靠在扶手上,双手有些微微颤抖。 沈楼瞧周莲坐下了,笑了笑,指着跪着的男子道:“周姨娘,老相识了,不打个招呼?” 孟氏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她面上满是惊讶,朝周莲看去,用眼神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周莲躲开孟氏的视线,将手捏紧,开口道:“侯爷,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沈楼将茶盏放下,摸着身上的墨玉坠子道:“你不明白没关系,李大人”他扭头看着李元那张装不下去的脸,笑道:“您明白就行。” “这人,我算给您带来了,其他的事儿,我也就不操心了,毕竟那是你们李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在这儿看着也不合适。” 沈楼站起身走到王恕意跟前,勾了勾唇,淡淡道:“王......娘子,跟我走吧。” 他故意拉长了嗓音。 小潭在王恕意身后拉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姑娘?” 还犹豫什么呀?赶紧走呀,说不定她也能跟着沾沾光,见见皇后娘娘呢! 王恕意慢慢抬头看着沈楼,他那双狭长的凤眼正专注的瞧着自己,仿若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是他所关心的,其他人都成了摆设。 她笑了笑,站起身弯腰道:“是。” 沈楼勾了勾唇,也不管李家人是何反应,接过一旁丫头手中的黑色大氅便走了出去。 王恕意和小潭轻脚跟上。 刚出了清心阁的门,两个人还没走多远,便隐隐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响动。 王恕意一愣,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就是周莲进门那天来李家唱戏的武生,好像是叫冯天和的? 他和周莲...... 她扭头朝屋子看去,厚重的门帘稳稳挂在门上,将里头的一切吵闹都遮住了,除了外头守门的丫头,什么也瞧不着。 沈楼将大氅披在王恕意身上,淡淡道:“开心吗?” 他在问什么?离开李家还是报复了周莲? 王恕意看着沈楼的眼睛,如实回答:“开心。” 沈楼笑了笑,捏捏她的脸:“开心就好。” 小潭在王恕意身后,眼睛都快瞪直了,侯爷上手就摸姑娘的脸,姑娘还没避开? 不会吧,小潭感到自己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 她听见其他下人在一旁指指点点的,忙转身叉腰骂道:“看什么哪!我们姑娘以后跟你们李府再无瓜葛,少讨论我们姑娘的事儿,知道吗?” 那几个人见被发现了,都讪讪的走开了。 沈楼朝王恕意笑道:“是个好丫头。” 王恕意笑笑,拉着小潭的手,轻声道:“去把咱们带来的嫁妆收拾收拾,还有清荷,把她叫上,咱们一块儿走。” 小潭点点头:“哎。” 沈楼随手指了几个侍卫:“你们跟她一块儿去。” “是!” 沈楼拉着王恕意走到门口,让她坐进马车。 王恕意掀开车帘,看着李家的大门,仍有种不真实感。 她真的要离开这里了,永远的离开。 王恕意将车帘放下,倚在车上,轻轻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恕意:收拾我的小包裹,离开啦~~ 第26章 安静,过分的安静。 清心阁里间的下人全部被撤走,只留李元、孟氏、李时,周莲,和地上跪着的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李元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靴子踩过地上的碎瓷片,走到那个男人身边,按着他不住颤抖的肩膀问道:“叫什么名字?” “冯......冯天和。” 李元在冯天和的肩膀上猛拍两下,冯天和的身体早就因害怕脱了力气,李元这两下直接将他的上半身拍趴下了。 李元收手,弯身问道:“你做什么的?” 冯天和不敢看李元,他努力低着头,颤着声音回答道:“回,回李大人,小的......是梨春班的武生。” 李元挠挠额头,像是被气笑了:“原来是个戏子。” 他手掌拍了两下,哈哈大笑,随后一把揪着冯天和的后领将他拎起来,大声骂道:“一个戏子也敢爬上我李家妇人的床!” 那边周莲捂着肚子,听见这句话,便知完了,猛地摔在了地上。 冯天和挣脱掉李元的手,不住磕头:“大人,是她先勾引我的!真的是她先勾引的我!她说李家少爷不中用,她春闺寂寞,又爱听我的戏,便——” 李元又一个花瓶砸到他头上:“闭嘴!” 冯天和被砸地鲜血淋漓,不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守在周莲一旁的李时早已看愣了,他扭头去问李元:“父亲?” 他方才说趴在地上晕过去的那个男人上了李家妇人的床? 他又看看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的周莲,一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不会的,莲儿不会这么对他的,这个人是沈楼找来的,定是他搞得鬼! 他握着拳头就要往外头跑。 李元高声唤道:“时儿!回来!” 李时站定,他用手拽着珠帘,一用力,帘子断掉,串起来的珠子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他背对着李元道:“父亲,定是沈楼教他这样说的,我这就找他去对峙!” 李元大步走到李时跟前,甩了他一巴掌:“你给我醒醒!” 李时脸上挨了一巴掌,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元看着李时,满心的气都化作了一声长叹:“儿啊,别自欺欺人了。” 李时静默了片刻,转身朝周莲走去,摇着她的肩膀问道:“孩子是不是我的!?是不是!?” 周莲斜着眼看他,轻轻笑起来:“当然是啊,表哥,你不是盼孩子都盼疯了吗?这孩子当然是你的了。” 她抹掉眼角因为紧张沁出的泪水,摸了摸肚子:“你说是不是呀?表哥?” 李时松开周莲,彻底的心灰意冷了。 孟氏在一旁站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周莲真能干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莲儿?你......” 随之而来的是彻底的愤怒,“我们李家待你不好吗?你为何——” “姨妈。”周莲扶着椅子艰难站起来,笑笑:“这句话你儿子也问过王恕意,好不好的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孟氏一愣,她眼神有些躲闪,“你父母的事儿,我早说了,那是意外,李家对你并不薄啊!” 周莲笑笑,擦干脸上的眼泪,“意外?常年替你们李家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会不出意外?” “至于李家待我不薄?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纳为妾室,可真是太不薄了......” 周莲冷笑出声,满脸讽刺。 当初她父母去世,孟氏只派个小厮告诉她,李家要纳她为妾,过了几日,便找人将她强行送上了花轿。 他们李家害了她一生,却还说待她不薄? 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本想将李家搅个天翻地覆,可惜,沈楼却将冯天和带了来,害得她的计划功亏一篑!真是可恨! 李时指着周莲道:“是我母亲让你进李家的门,你才不至于孤苦无依,你竟然还不知感恩?还和一个戏子有了苟且!?我为了你是怎么丢下王恕意不管的,你忘了吗?” 她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周莲抬眼朝李时道:“我当然没忘啊,表哥,我随便找几个绑匪,你就把王恕意给扔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可一辈子不敢忘记。” 她吃吃笑了起来:“想必姐姐她也不敢忘。” 李时和孟氏颓然一惊,原来那些绑匪是周莲找来的。 孟氏朝李元道:“老爷......” 李元摆摆手,此事他早已知晓,所以早早封锁了消息。 他捏着眉心,朝外头道:“来人,将周姨娘先关起来,过几日送去万安寺去,至于她肚子里那个孽种,就不必留了。还有那个奸夫,拉出去打死了事。” “是。” 立时有两个婆子进来架着周莲就要出去。 周莲笑起来,扭头朝梦氏道:“姨妈,我劝您还是给表哥看看大夫,否则你们李家可就真的无后了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她便被两个婆子架出了门。 孟氏指着门口气道:“这个小娼/妇!” 她拉着李时,“时儿,别听她瞎说,你身子肯定没问题的,啊!” 李时挣开孟氏,扭头跑了出去。 “时儿!” “让他冷静冷静吧。”李元坐回椅子上,长叹了口气。 孟氏哭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多亏了侯爷,咱们才不至于再受蒙骗。” 李元冷哼一声:“你以为他是什么好心!?不过是替王恕意出气罢了。” 孟氏一惊:“难道她们真的有首尾?他不是替皇后娘娘传话来的吗?” 李元指着孟氏骂道:“无知妇人!京城里有多少豪门贵妇,常常参加宫宴的皇后尚且记不住几个,怎么会突然记住王恕意?” “早不来晚不来,这边休书刚写好他来了,怎会这么巧!?” 分明是掐好时间上门的,皇后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孟氏颓然坐下:“老爷,咱们从前那样待王恕意,往后沈楼会不会......” 李元扬起手,皱着眉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索性咱们还有李娘娘,总不会坏到哪儿去。” 他捏紧了扶手,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 从李家出来后,王恕意被沈楼直接带回了侯府。 起初,王恕意并不愿意,她一个被休弃的妇人,公然住进他家,像什么样子,她还是想住进从前那套小宅子。 沈楼嘴上同意,转头却不由分说,直接让人将马车驶进了侯府。 等王恕意下了马车,看见眼前豪迈气派的宅子,才知被沈楼骗了。 这人,可真是霸道! 沈楼面上一派喜气,对王恕意指责他的眼神,他只当没看到,拉着她绕过层层回廊,来到了一个种满腊梅的院子。 “卓灵馆。”王恕意看着外头的匾额,轻声念道。 卓灵,倒像是个女子的名字。 王恕意扭头问道:“这院子,从前......” 她想问这院子是不是从前哪位姑娘的,可想起他说过没有什么姑娘,又觉得自己疑心太重,不知该不该开口。 沈楼折下一株新开的腊梅放在王恕意手中,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子,轻声道:“这里以前,是我母亲的居所。” 王恕意啊了一声,赶忙说了声:“抱歉。” 从前住在这里,说明如今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又不小心说错话,惹他伤心了。 沈楼拉着她在凳子上坐下,点点她的鼻尖,笑道:“道什么歉?如今母亲在别处问禅礼佛,不在府里住了而已。” 他听她的声音,便知她想岔了。 王恕意脸上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沈楼笑笑,朝她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进宫去见皇后。” 王恕意一愣,她本以为沈楼说皇后想见她只是个带她出来的借口,没想到还真有其事。 她一想到皇后,便是戏文里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形象,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沈楼觉得好笑,将王恕意的一缕发丝拨到她耳后,轻声道:“有我呢,不必担心。” 冰凉的指尖划过脸颊耳边,王恕意觉得有些痒,她微微转过脸,躲过沈楼的手,喃喃道:“嗯,知道。” 沈楼见她害羞,低低笑出声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朝王恕意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着,又仔细看了王恕意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清荷和小潭在后头早张大了嘴巴。 侯爷和他们姑娘...... 清荷经过被迫嫁人一事,性子更加沉静,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小潭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蹲在王恕意跟前问她:“姑娘,您跟侯爷......” “当初我被掳走,是他救了我。”王恕意拉着小潭在她身边坐下,回忆道。 小潭眨眨眼:“原来是这样。奴婢原还以为侯爷是个阎王爷,没想到他还能仗义出手,做及时雨呢。” 清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清荷姐姐,我说的不对吗?”小潭扭头问道。 清荷笑笑,走过来摸着她的头发:“对,你说的很对,侯爷就是咱们姑娘的及时雨。” 王恕意也在一旁笑笑。 清荷朝王恕意道:“姑娘,您好好歇着吧,我和小潭去清点下嫁妆,一会儿再来伺候您洗漱。” 王恕意点点头:“去吧。” 就剩她一个人了,她看看周围的摆设,叹了口气,这是沈楼母亲的住处。 她也想念父母了,父亲如今被贬了官,也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她好想去看看他们,只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如V啦~~,看李家人被打脸,沈楼恕意奔向幸福生活喽~~ 推一下预收文,喜欢就到作者专栏收藏,谢谢大家~~ 《陛下重生追妻记》 先帝的两个儿子争夺太子之位,结果两败俱伤,让不起眼的七皇子赵从得了皇位。 赵从登基后,为了皇位稳固,他逼着连草的未婚夫向她退婚,然后将她接进宫做了皇后。 三年过去,赵从地位渐稳,连家却逐渐衰败,连草父亲被赵从厌弃,打入了牢狱。 连草整日如履薄冰,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本是一场利用,可赵从却对连草渐生情愫。 然而等他反应过来,连草已经油尽灯枯。 她弥留之际,只留了一句话: “告诉他,我走了。” 赵从笑了,她要死了,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人。 她如此恨他,甚至一句话也不愿给他留。 他慢慢站起,转身,吐出了一口黑血。 这一年,他二十六岁,已经有了白头发。 ...... 然后,他重生了。 这是一个做错事的男人重生苦追妻的故事。 阅读指南:男主重生,女主慢慢有前世记忆。 第27章 这天夜里, 外头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第二日,早起的下人一看, 地上竟已堆了一尺多高。 他们便拿着大扫帚扫雪, 好扫出一条路来,免得来往的人踩在雪上,湿了鞋袜。 天还没完全大亮, 王恕意便醒来了, 她坐起身披上衣服,轻轻叫了声:“清荷。” 清荷忙应声拿着蜡烛进来。 她将蜡烛放在桌台上, 走到床边掀开帐子,开始伺候王恕意洗漱。 王恕意瞧着清荷眼下有些乌青,便拉着她的手问道:“昨夜, 你是不是没睡好?” 清荷笑笑,“到了新地方, 自然是有些不习惯。” 小潭端着热水进来朗声道:“姑娘,清荷姐姐昨儿个半夜一直在翻身, 今早外头扫雪的还没起, 她便起来了。” 清荷有些无奈:“小潭, 你何苦跟姑娘说这个?” 小潭吐了吐舌头, 将脸帕在热水里沁过了拧干, 拉着王恕意在凳子上坐下, 给她擦脸。 王恕意闭着眼睛想,看来, 被逼嫁人这件事对清荷的影响确实很大,过些日子她若还是如此,还是要找许太医来给她看看, 开些清心凝神的药才是。 小潭刚给王恕意擦完脸,便听外头有人轻声道:“夫人,您起了吗?” 是杨嬷嬷。 王恕意忙道:“已经起了,嬷嬷请进。” 杨嬷嬷带着两个丫头掀开帘子进来,她先给王恕意见了礼,又朝清荷和小潭道:“这就是从小陪着夫人的两位姑娘吧,长得真是水灵,瞧着就让人喜欢。” 王恕意朝清荷小潭介绍道:“这是杨嬷嬷,我前些日子都是由她来照顾的。” 二人忙行礼:“杨嬷嬷好。” 杨嬷嬷弯身叫她们两个起来。 片刻,她拍了下手,忙道:“瞧我,把正事儿给忘了。” 她指了指身后丫头手上的托盘:“这是侯爷让给您送来的流彩暗花云锦裙 ,上面绣着眼下最时兴的花样,想让您穿着去宫里,您看看喜不喜欢?” 王恕意瞧着,点了点头,道:“侯爷甚是了解皇后娘娘的喜好,他选的衣服自是好的。” 杨嬷嬷点头道:“是呀,侯爷自小在皇后身边长大,感情非同一般,有侯爷在,她见了您,自会喜欢的,您只管如平常一般便好,不必紧张。” 王恕意笑了笑:“嬷嬷说的是。” 虽如此说,可心里仍免不了有些忐忑,天家之地,总是怕言行不当,惹来事端。 清荷看着外头渐渐亮了起来,便道:“姑娘,赶紧换了衣服吧,咱们好给您上妆梳头。” 王恕意点点头,站起身来由着她们给自己换上沈楼送来的衣裳,随后,便坐在梳妆台前,闭上眼睛,等着小潭给她上妆。 小潭给她画了一个粉面桃花妆,待涂抹唇脂时,小潭却突然不动了,就连清荷梳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王恕意挣开眼睛,想问怎么了,一眼便在镜中瞧见沈楼,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身后静静地望着她。 王恕意微红着脸,冲镜中的他笑笑。 沈楼似乎愣了一下,随后走上前来,接过清荷手中的梳子轻轻给她梳头。 王恕意心中既甜蜜又有些紧张,瞧着外头的天,时辰也不早了,若让他梳,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梳好呢,误了入宫的时辰,叫皇后娘娘等便不好了。 她扭过头,掰开沈楼的手,将他手中的梳子拿出来,重新放到清荷手里。 沈楼挑眉:“夫人是嫌弃我?” 王恕意笑笑,轻声道:“非也,我一个小小妇人哪敢嫌弃侯爷,只是如今要进宫,动作还是要快一些好,等回头回来了,我让您梳个够。” 沈楼背着手,狭长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往日里她面对自己,总是服从多一些,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拘谨的,甚至还带着一点无措。如今,她已经敢跟他开起玩笑来了。 是个好兆头。 沈楼在一旁的摇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将一只胳膊枕在头下,看着铜镜中的王恕意,悠悠道:“夫人说的是,那我只好在这儿远远地欣赏夫人梳妆,便不打扰了。” 他姿态慵懒,说话间还流露出一股风流韵味,看得人一颗心砰砰直跳。 屋子里众丫头都低头偷笑。 王恕意红着脸在镜中看了沈楼一眼,移开眼睛,叫清荷小潭接着给她上妆梳头。 小潭很快将口脂涂好,清荷加快速度,双手翻飞,给王恕意梳了个不容易出错的堕马髻,然后在上头插了一枝羊脂玉簪。 王恕意左右看看,觉得可以了,便站起身来,示意沈楼可以走了。 沈楼站起身,笑笑,轻声道:“急什么,总得先吃了饭不是?” 王恕意一愣,她太着急,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在她梳妆时,便有下人早早将饭摆好了。 沈楼牵着她坐下,两个人吃过了饭,方站起身来,各自披了大氅,往屋外走去。 外头白雪皑皑,沈楼怕王恕意摔了,便牵着她往外走,与他一道上了马车。 王恕意坐在马车上,有些紧张。 沈楼看出来了,便有意转移话题,提些让她高兴的事儿:“你猜,李家那个害过你的周姨娘如今怎么样了?” 王恕意闻言一顿,眨眨眼睛,摇了摇头。 沈楼给她理理袖子,淡淡道:“她跑了。” “什么?”王恕意一愣。 什么叫跑了? 沈楼理好了她的袖子,抬头看着王恕意道:“昨日那人是个唱戏的武生,周莲怀了他的孩子,李元将她关了起来,本想将孩子打掉,不料却被她跑了。” 王恕意张大了嘴巴。 周莲竟有如此大的本事,李府也算是守卫重重,她竟能大着肚子从里头跑出来? 除了有人接应她,她想不到别的能让她跑出来的方法。 沈楼倚着车子笑笑:“这个女人一跑,李元这只老狐狸可有的忙了。” 和王恕意不一样,周莲可知道李家不少的东西。 沈楼拉着王恕意的手把玩着,淡淡道:“欺负你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王恕意咬着嘴唇,她感到自己心底竟然有一丝快意,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盼着别人倒霉的坏女人了。 她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 ...... 没多久,马车便抵达皇宫大门。 王恕意掀开车帘,见宫城巍峨,气势逼人,大红的城墙像是看不到尽头。 皇宫,果然是个漂亮而又压抑的地方。 沈楼看着她道:“跟着我,不用怕。” 王恕意看着沈楼的脸,一颗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她朝沈楼轻轻点头:“嗯,我知道。” 沈楼笑笑,转身在前头走着。 跟着沈楼转过不知道多少道宫墙,王恕意终于来到了皇后的寝宫——景仁宫。 王恕意低着头进门,随着沈楼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皇后叫起,她也不敢抬头去看。 沈楼起身朝皇后看去,她正低着头仔细观察王恕意,还不时点头轻笑。 察觉到沈楼的目光,皇后忙指着他笑道:“瞧你,这就心疼啦?” 她扭头朝站在身边的宫女文珠道:“这心里有人啦,就是不一样,知道心疼人了。恕意啊,你起来吧。” 王恕意听见皇后叫她的名字,忙磕头称是,站了起来。 她双手交握,低着头,等着听皇后的示下。 皇后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点头道:“嗯,是个齐整的孩子,楼儿,你的眼光不错。” 王恕意有些疑惑,听皇后这意思,沈楼将他们两人的事告诉了皇后? 可皇后不是一直和李元的侄女李清嘉不对付吗?竟然没有因此不喜欢她,也是奇怪。 皇后见两人都站着,忙开口道:“都干愣着做什么?坐下吧。” “是。” 王恕意和沈楼一左一右面对面坐下。 皇后看着王恕意,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当日,沈楼告诉她自己看上了一名女子,她忙着人去打听,回来的人却说沈楼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元的儿媳妇。 这可把她吓傻了,看上个有妇之夫也就算了,还是李元的儿媳妇,这怎么能成? 好像听说前些日子这王恕意的父亲还被贬了官,这就更不行了,沈楼怎么能娶罪臣之女? 昨日沈楼叫人来传话说她已于李家没有关系了,她这心里立时便舒服了许多。转念一想,若李清嘉知道她的前堂弟媳入了沈楼的眼,不定心里怎么怄气呢。 李清嘉要不高兴了,自己自然乐见齐成。 至于什么罪臣之女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今日,她又见了王恕意的面,看她一副温婉安静的模样,倒也有些合她的眼缘。 因此,她心中的介意倒消失了许多,反而有些满意。 皇后笑笑,朝沈楼问道:“如今恕意住在哪儿?” 沈楼答道:“她如今住在侯府。” 皇后指着他,摇头道:“你啊,也该顾念着她的名声,男未婚女未嫁的,如今就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母后说的对!”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姑娘跑进来,大声道。 王恕意抬眼看去,这女孩儿头发斜斜梳着,虽年纪不大,却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这女孩儿是谁?她叫皇后母后,在宫中又这样随意洒脱,除了皇后所生的嫡亲公主,怕是没有别人了。 王恕意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沈楼看了她一眼,也站起身来,跟着行礼。 皇后将那女孩儿拉到身边坐下,笑骂道:“念真,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快去跟人打招呼。” 赵念真走到王恕意跟前,跟皇后一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撇撇嘴:“你就是楼哥哥要娶的娘子?也不是很好看嘛。” 沈楼听见这话,立马沉了脸色。 王恕意尴尬笑笑,不知如何开口。 皇后忙站起身喝到:“念真,你怎么如此说话?!你那些师傅教你的礼节都忘了不成?” 这孩子,真是越大越野,没个让人省心的时候。 李念真听这些话,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她并不在意,转身朝皇后道:“女儿就是随口问问嘛。”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又朝沈楼道:“楼哥哥,我听人说,新娘子出嫁前是不能和新郎住在一起的,这样传出去不好听。” 王恕意咬着嘴唇,将头牢牢低下,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有些羞愧。 沈楼瞥了她一眼,转头朝李念真道:“旁人怎么想,与我们无关。” 李念真被噎了一下,觉得无趣,便歪歪头:“好吧,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她怎么忘了沈楼的性子,最是我行我素,做事全凭心情的,哎,算她白操心了。 说着,她便转身在皇后身边坐下,两手撑着下巴,不说话了。 王恕意眨了眨眼睛,这位公主倒是奇特,虽然说话直接,却没有坏心,跟寻常贵族人家总在言语中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夫人小姐很不一样。 皇后拍了拍李念真的背,叹了口气,朝王恕意道:“本宫这个女儿,从小被人宠坏了,你们以后常见面,要替我好好教导她才是。” 王恕意忙躬身道:“妾身不敢。” 听皇后这话,倒像是她马上就要嫁给沈楼似的,而且,她哪里敢教导公主?她若真照皇后说的做了,恐怕才会惹她讨厌。 李念真玩儿着桌布上垂下的穗子,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话。 沈楼见李念真在这儿,也不好再在这里打扰皇后,便站起身道:“想必您和公主还有许多话要聊,我们就不打扰了,改天我再带她来看您。” 王恕意也站起身行礼。 皇后叹了口气道:“行,等改日你再带恕意来见本宫。” 沈楼轻声道:“是。” 说完,便拉着王恕意走出去。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见着他们皆弯身行礼,态度甚是恭敬,王恕意从没受过这种待遇,缩着脖子,微微有些不习惯。 沈楼拉着她的手,似是在笑话她:“你往后跟我在一起,这些都要习惯起来,不必如此拘束。” 王恕意扭头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长长的宫墙像是两条巨蛇,将两个人夹在中间,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王恕意握紧沈楼的手,觉得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她便不觉得害怕,也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你不问我公主的事?”沈楼突然道。 王恕意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自己这个。 她对着手哈了一口气,摇摇头:“公主怎么了?她是个很有趣的小女孩。” 虽然性子看着是古怪了些。 沈楼站定,看着王恕意,似是有些惊奇:“你是第一个说她有趣的人。” 王恕意不禁惊奇,拉着他的袖子问道:“这是为何?” 连皇后娘娘都没说过吗? 沈楼将她身上的大氅系紧了些,笑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王恕意内心十分惊奇,沈楼已经算是京城数一数二最是叛逆闹腾的人了,这位李念真难道比他还能折腾? 那她以后还是躲着她为好。 * 沈楼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却在一个拐角口,差点被一个身穿桃红色宫装的妃子给撞上。 沈楼猛地拉着王恕意后退站稳,侧身轻声问道:“没事吧?可撞着了?” 王恕意惊魂未定,抚了抚心口,摇了摇头。 “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对面那个走路飞快的宫装女子看见沈楼的脸后,神色愣了愣,片刻,立时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侯爷,失敬了。” 王恕意微微张大了嘴巴,这个人态度变的可真快,像是儿时教书先生讲过的街头上表演的杂耍变脸。 沈楼笑了笑,也不搭理她,拉着王恕意的手就要走。 “哎,慢着。”那女子看见两人相牵的手,惊奇的啧啧两声:“侯爷,这位是您的相好啊?” 王恕意感到沈楼牵着自己的手猛然紧了紧,片刻,便听他冷声朝那女子道:“李美人,慎言。” 李美人? 除了李时的堂姐李清嘉,宫里还有旁的李美人吗? 王恕意嫁进李家时,李清嘉已经进了宫,因此她们两人并未见过。 王恕意仔细向她看去,与李家人柔和的长相不同,李清嘉眉眼深邃,带着一抹艳丽之色,像一朵盛开的红蔷薇,明艳张扬。 怪不得皇帝会喜欢。 李清嘉此时也观察着王恕意,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长相清秀温婉,嘴角隐隐藏着两个酒窝。 她轻轻嗤了声,如此寡淡的长相,竟也能迷住沈楼。 这男人的口味属实差了些。 李清嘉随意瞥了眼沈楼,点头道:“知道了,侯爷,您不必这么凶吧。” 沈楼笑笑,淡淡道:“若不想再被降位,我劝李美人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李清嘉一愣,他一向不管妇人间的事,今日却为了他身边这个女人一再开口威胁她,看来这个真是他心尖子上的人啊。 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李清嘉挑了挑眉毛,微笑道:“多谢侯爷提醒。” 说着,便转身往前走去。 她刚转身,满脸的笑意便在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藏不住的冷意。 哼,不过是皇上的养子,有什么好横的,连皇上的亲儿子都不敢这样威胁她,他竟敢—— “娘娘,方才那个女人好像是时少爷的夫人......”李清嘉身边的一个宫女突然说道。 李清嘉猛地一转身:“你说什么?” 那宫女有些不确定道:“奴婢曾在李家见过她,当时众人都喊她少夫人来着......” 李清嘉猛地推开她,往刚才的拐角走去。 李时的夫人,那个前些日子参她一本,害得她被皇上降位的王宴的女儿! 她怎么在这儿?还和沈楼走在一起,感情亲密? 李清嘉走到拐角处往他们离开的那条宫道看,除了一些扫雪的宫女太监,一个人也没有。 她一下子将帕子扔在地上,气狠狠地道:“去,差人回家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忙有人领命去了。 她刚转过身,便见皇后的女儿赵念真站在她身后,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看着她,嘴角藏着止不住的笑意。 李清嘉一把从宫女手中扯过捡起的帕子,撇过脸,气冲冲的经过赵念真身边走了。 今天真是晦气,遇见这么两个冤家! 赵念真笑着等李清嘉走远了,转身朝身边的小宫女道:“那个王恕意竟然能把这个惹事精气成那样,我也要和母后一样喜欢她了!” 小宫女一声不吭,继续装柱子。这样的话,她早就听腻了。 赵念真瞧她这样,也不恼,转身唱着歌朝自己宫里走去。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 沈楼拉着王恕意走出宫门,扶她坐上马车,片刻,有人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沈楼笑了笑,抬脚上车,轻声道“走!” 外头的马夫忙应道:“是!” 说着,他便挥起马鞭将马车往侯府赶。 因为下雪,马车走的极慢。 为了给王恕意解闷,沈楼便将方才听来的话告诉了王恕意。 “她真这么说?”王恕意睁大眼睛问道。 沈楼笑着点点头。 这位公主,倒真是位有意思的人。 只是......王恕意有些担忧,李清嘉会不会找她的麻烦。 她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在父亲向皇上参她的时候,她们之间的仇已经结下了,如今才来担心,未免有些后知后觉。 沈楼瞧她这样子,便知她又开始暗自忧心了。 是李家给她的阴影太大,还是她本来就如此多思多虑? 长久下去,对她的身子会是很大的消耗。 他又想起,许太医曾说过她长期忧思过度的话,心里不禁有些无奈和着急。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开怀一些? 沈楼摸了摸王恕意的脸颊,轻声道:“又在想什么?” 王恕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楼静静看了会儿王恕意,片刻,他朝外头的马夫道:“去南望楼!” “是。” 虽然不知南望楼是什么地方,但王恕意还是下意识地去拉沈楼,摇了摇头。 沈楼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帷帽来,戴在她的头上。 随后,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无论风雨,我都替你挡着,你只要待在我身边便好。” 王恕意愣了愣,眼圈有些发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楼隔着帷帽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你如今已不再是李家的少夫人,你和我在一起,很正常,你不要怕别人说什么,全当他们是放屁!” 王恕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里放松了许多。 沈楼听她笑了,继续说道:“你在后院里待得太久了,已经被困住了,也该出来见识见识外面的天地。咱们到南望楼去,听曲喝茶,你将你心里想的一切全都告诉我,好吗?” 王恕意以为沈楼不会给她解释那么多,他从来就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啊,何曾在乎过别人的想法,但为了她,他已经改变了太多。 若在之前,他想去什么地方,何须向旁人解释? 王恕意看着沈楼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沈楼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关节,勾了勾唇。 硬的哪有软的好使,今日他算是明白了。 * 说话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南望楼。 沈楼下车将王恕意抱了下来,拉着她进去。 今日虽然下雪,南望楼的客人仍旧很多。 他们二人进了店,店小二忙过来招呼着:“侯爷!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请问还是原来的雅间?” 沈楼拉着王恕意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店小二知道规矩,头回见着沈楼带女人来,心里虽好奇,但到底没敢偷看,只殷勤的在前方带路,领着他们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两人一进去,店小二便道:“请两位稍等,菜一会儿就上来!” 说着,便退了出去,走时顺手将门关好。 外头的人瞧见沈楼带着个女人来吃饭,都稀奇的不行。人人都忙着互相打听,最近哪家的姑娘得到了沈楼的青睐?这可是从来没有过得事儿啊! 雅间里,沈楼拉着王恕意坐下,听着外头的谈话声,轻轻问王恕意:“这种地方来过吗?” 王恕意显得有些局促,她手中拿着茶杯,不停转悠着,轻声道:“儿时在钦州,曾随着父亲去过那里的酒楼,嫁进京城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她成日里面对的都是后宅的一亩三分地,早已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 沈楼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等到小二上完菜,人出去了,才又道:“方才在宫中,公主说,你是我要娶的新娘子,你怎么看?” 王恕意脸上一红,他话题转变的实在太快了些,怎么扯到公主的话头上去了。 见她不答,沈楼像是有些失落:“难道竟是我单相思,你不愿意嫁我?” 王恕意见他误会了,忙道:“不,不是。” “只是......我如今是罪臣之女,怎么配的上你?” 沈楼皱眉,他不愿听这话。 他摘掉王恕意的帷帽,刚要开口,便听她小声道:“我父亲定是冤枉的,我想为他鸣冤。我还想回去看看他和母亲,我想他们了。” 她说完,小心的看了沈楼一眼,似是怕她生气。 沈楼抬起眼睛笑了:“就这样?” “嗯。” “这两件事办成了,你便愿意嫁我?”沈楼站起身,弯腰凑到王恕意耳边轻声道。 王恕意下意识的嗯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顿时羞的面红耳赤。 沈楼低低的笑了。 他坐回座位上,心情大好,拿着酒杯给王恕意斟了杯酒,对着她轻声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满足你。” “只是以后,别再自己一个人闷着,什么都不说,那样对身子不好。” 王恕意听着沈楼的话,经不住有些热泪盈眶。 除了父母,他是第一个关心她心里想什么的人。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看上自己了呢? 她端起酒盅,一口饮尽。 她拉着沈楼道:“清荷被逼着嫁了人,她晚上整宿睡不着觉,你能不能找许太医给她瞧瞧,让她睡个好觉?” 沈楼拍着她的手:“好。” 王恕意拿过酒盅又倒了一杯酒喝:“小潭和清荷的父母在钦州,咱们如果回去,能不能带着她们一块去?” 沈楼摸着她的脸颊:“好。” 王恕意又饮了一杯,她开始趴在桌子上低低的哭了起来:“李家待我不好,我,我要让他们后悔,让他们付出代价.......” 沈楼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好。” 她说什么,他都说好。 ...... 这里的酒喝着虽不烈,但却很是上头。 王恕意此时头已经有些发晕,她歪倒在沈楼身上,还想着方才说要报复李家的话。 她拉着沈楼的袖子哭道:“侯爷,我是不是个坏女人?” 沈楼捏捏她的脸,笑道:“嗯,你是个坏女人,我是个坏男人,咱俩天生一对儿。” 王恕意的脸颊红彤彤的,她听见沈楼的话,痴痴的笑起来。 不一会,她又开始流眼泪:“不,我不想做坏女人。” 她伸手去捏沈楼的脸颊:“你也不要当坏男人,咱们都要做好人。” 沈楼眼里似有火光闪过,他拨开她额头的发丝,轻轻亲在了那双勾他魂摄他魄的眼睛上。 王恕意感到眼皮上一阵湿润,浑身使不上力气,她轻轻问道:“你在做什么啊?” 沈楼的手指在她眼角处不住摩挲,轻声对她道:“亲你。” 王恕意已经忘记哭泣,她眨眨眼,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我为什么使不上力气?” 因为你喝醉了。 沈楼没有这么回答,他捧着王恕意的脸,用鼻尖轻碰她的嘴唇:“因为,你心悦我。” 此时王恕意还没反应过来,心悦是什么意思,沈楼便仰起头吻上了她的唇。 因喝了酒的缘故,王恕意的嘴唇上带着淡淡的酒香,沈楼尝得心发烫,便张开嘴巴,去品尝更浓烈的美好。 王恕意轻哼着,如飘在云端。 可是渐渐的,她觉得嗓子涌出一阵咳意,一张脸憋得通红。 沈楼松开她的嘴巴,微喘着嘱咐她:“换气。” 王恕意眼睛通红,看着有些委屈,他说的什么?她真的不会。 沈楼轻笑一声,低声道:“我教你。” 说着,便再次吻了上去。 这次,王恕意没有再想咳嗽,她紧抓着沈楼的袍子,觉得浑身上下都热得冒汗。 不满足于只是沈楼单方面亲她,她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回吻了过去。 沈楼也睁开眼睛,轻轻一笑,然后,更用力的抱紧她。 ...... 最后,王恕意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的侯府。 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她脑袋还有些发懵。 坐在一旁的小潭见王恕意醒了,忙扭头叫清荷:“清荷姐姐,姑娘醒了,快把醒酒汤端过来,让姑娘喝了吧。” 清荷端着醒酒汤应声进来。 两人一起将王恕意扶起来坐着,将醒酒汤喂给她喝。 王恕意喝完,扶着额头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怎么全然不记得了? 清荷将碗端走,小潭走过来坐在床沿上,笑道: “姑娘,还说呢,你昨日在外头吃酒,醉的不省人事,被侯爷背回来的时候,嘴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再来',姑娘,那酒有那么好喝吗?” 王恕意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 昨日,沈楼带她到南望楼去,她喝醉了,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种温润湿热的触感。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仔细回想。 突然,王恕意的一双眼睛猛然睁大。 亲吻,长时间亲密的亲吻。 她和沈楼,他们...... 王恕意的脸慢慢红透了,她忙将冰凉的手放上去,期望能给脸颊败败火。 小潭有些奇怪,“姑娘,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可是炭火烧得太旺了?” 她走到炭火盆边看看,不旺啊。 王恕意摇了摇头:“不是,跟炭火没关系,你去给我倒杯茶来吧,要稍微凉些的。” 小潭忙道:“姑娘,如今天气冷着呢,你喝凉水对身子不好。” “你家姑娘想喝凉些的水,你去给她倒便是。”沈楼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床上的王恕意悠悠道。 王恕意看见沈楼来了,一张脸红的更厉害了。 小潭看看王恕意,又看看沈楼,挠挠头,道了声是,便出去了。 她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王恕意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塞到地缝里去。 昨天,她怎么那么,哎呀,她捂着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沈楼信步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掰开她捂脸的手,笑道:“害羞了?” 王恕意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沈楼听了,低低笑了起来。 他没再让王恕意尴尬,而是摸着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淡淡道:“你说的那些事,我都会为你办到。” 只要她能真正开怀起来,那些事又算得了什么? 王恕意抬起头来,昨天说的话,她只记得个大概,可是具体说的什么,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沈楼笑笑,摸着她的脸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都记得。” 她的那些彷徨、无助和愤恨,他都记得,一个也不会忘。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他也一个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送上~ 出场新人物啦~ 第28章 自古以来, 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闲来无事,除了自己身边的家长里短,私下最爱谈论的便是达官贵人家的隐私。 因此这些日子, 人来人往的茶楼里比往常更是热闹。 “哎, 听说户部尚书李家前些日子纳的那个小妾跑啦!” “没听说呀,你这从哪儿听来的?” “我有个侄子,专门给李家送菜的, 昨个他告诉我的, 绝不会有假!听说还有个男的,进了李府就没出来过, 他进去当天,那小妾就跑了!” “这事儿可就稀奇了,那女的不是还怀着孩子的吗?前些日子李家还大肆宣扬他们家要有后了, 眼看着以后要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怎么还跑了呢!?” “你们说, 跟那男的有没有关系?” “这可说不准,没准儿是那男的把她给拐跑喽?” “得了吧, 那男的就一唱戏的, 有那本事?他可是伯阳侯带进李家的, 我看, 准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对, 我看呐, 就是李家少爷的正室老婆干的,这小妾一跑, 得利者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这消息也忒不灵通了些,李家早已经把她给休了,她废那功夫干嘛?” “休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些日子, 她前脚刚被休,后脚那小妾就跑了。” “这我知道,李少爷的那个正室王娘子被休当天,伯阳侯上门,说是皇后要见王娘子,哈哈,媳妇儿刚被休就攀上高枝儿了,李家人不定气成什么样子了!” “哎哎,说起这伯阳侯,你们知不知道,前几天,好些个人看见他领着一个女人到南望楼吃饭,在里头待了好些时候,最后那女人还是被他抱着出来的!” “啊?那女人长什么样?有人看见了吗?” “她戴着帷帽,什么也瞧不着,不过我猜,肯定就是被李家休的那个王娘子。” “哈哈,真的?这侯爷,可是一点也不给李家面子啊,这不是明摆着打他们家的脸吗?” “除了圣上皇后,伯阳侯将谁放在眼里过?李家算个屁啊!” “说的是!这下可有好戏可看了哈哈哈哈哈哈......” ...... 茶楼外头的街道上,赵信正骑马路过,听见二楼窗口有人在谈论沈楼,侧身朝一旁的亲随道:“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回来告诉我。” 亲随行了一礼,转身飞快跑进茶楼。 赵信拍拍马儿的背,勒着缰绳在街上慢慢走着。 这个沈楼,前些日子带着心上人进宫拜见皇后,竟然没叫上他去瞧热闹?亏他这些日子替他忙前忙后的,真是没有良心。 没办法,只好亲自去侯府看看了。 不一会儿,他方才派去打探消息的随从便赶上来了。 赵信听着他的回话,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沈楼这幅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老夫人性情和顺,不问世事,大概是随了战死的老侯爷了吧。 “驾!”他扬起马鞭,往侯府飞奔而去。 * 雪刚化完,院子里腊梅开得正盛。 王恕意带着清荷小潭到院子里去,想要折些放在屋子里,添些景致。 她抬起胳膊折了两枝淡黄色的交给清荷,又走到另一株腊梅树前,想要折几枝雪白色的。 怎奈她上手的那一枝腊梅枝干比较粗大,她使了全身的力气,那腊梅却始终一动不动。 王恕意刚要转头叫小潭去拿专门的剪子来,便见一双雪白细长的双手伸过来,微一用力,就将枝干折断了。 她转身看去,原来是沈楼,他身穿一身黑色锦袍,正拿着腊梅对自己笑着。 他身形高大,面容俊朗,雪白色的腊梅更衬得他贵气逼人。 王恕意看着,不禁有些痴了。 沈楼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便勾了勾唇角,拉过她的手,将手中的腊梅放在她手心里握着,轻笑道:“还没回魂?” 王恕意叫他这样一说,脸一下子便红透了,她拿过腊梅转身交给小潭,开始没话找话:“侯爷什么时候来的?” 她将手背放在脸颊上,感到那里一阵发烫。 沈楼在她身后笑道:“方才。”然后又加了一句:“夫人折花的姿态,甚美。” 王恕意咬着唇,脸上更红了。 一旁的小潭清荷忙低着头偷笑,她们没想到侯爷还会这样说情话。 沈楼在王恕意身后笑笑,然后上前将她转过身来,轻声道:“你不是说,要请许太医来给你的丫头清荷看病吗?他一会儿就到。” 一旁的清荷一愣,不太明白王恕意为何让侯爷找人来给她瞧病,她将手中的腊梅捏紧,抬头道:“姑娘,我身子很好,不必费这个事了吧......” 王恕意怕她不肯看,便道:“无事,叫许太医来给你把把脉,求个心安,我也要找他看看呢。” 一边说,一边朝小潭使眼色。 小潭看懂了王恕意的意思,忙拉着清荷道:“是呀,清荷姐姐,我近日也睡不着觉,咱们一起让太医瞧瞧。” 清荷看着她们两个,心里知道她们是关心自己,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她擦擦眼角,弯身行礼:“多谢姑娘。”又朝沈楼道:“多谢侯爷。” 沈楼点点头,转脸看着王恕意,没说什么。 “这是怎么了?”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 沈楼没有转身,便知是赵信来了,他背着身幽幽道:“知道你要来,人姑娘被吓哭了。” 赵信哈哈大笑,走上前来,对着清荷作揖:“实在是对不住,姑娘,还请宽恕。” 清荷愣住了,她见这人仪表堂堂,穿戴打扮都非凡品,便知此人身份不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赵信见她不说话,也不生气,起身看向沈楼身边的王恕意,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道:“这位就是王家娘子吧?” 王恕意眨眨眼,弯身行了一礼:“是,妾身王恕意。不知公子是......” 她转脸去瞧沈楼。 沈楼拉着她的手,随口道:“这位是三皇子,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你不必对他如此客气。” 她是要做自己妻子的人,赵信也得对她礼让三分。 一旁的清荷小潭听见这人是皇子,内心惊惧不已,忙跪下行礼:“参见三皇子!” 赵信摆摆手让她们起来,抬起手指着沈楼道:“见色忘义啊!” 什么叫不必对他如此客气? “她往后不久,便是你的嫂子了。”沈楼搂着王恕意的肩膀随口说道。 赵信被他这话给噎着了,指着他的手立马收了回来。 行,算他狠! 王恕意听沈楼说什么嫂子的话,有些发愣,他虽私下说过要娶她,但自己到底不敢全然当真,毕竟,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如今,沈楼公然当着别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她明白,他是要自己安心。 王恕意垂下眼睛,有些想哭,但她到底忍住了。 少倾,她抬起头来,还是向赵信又行了一礼:“三皇子有礼。”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赵信忙道:“王娘子快快请起,不然这个人可要跟我不乐意了。” 他指了指沈楼,语气有些无奈。 王恕意看着沈楼,笑了笑。 沈楼捏着王恕意的手,唇角也微微弯起。 王恕意刚想叫人进屋去喝茶,便见许太医由下人引着进来了。 他见这么多人在这儿,有些惊讶,难道有这么多人生病,需要他瞧? 他没敢多想,一一行了礼。 沈楼瞧着赵信像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对王恕意道:“我还有些事儿,先叫许太医去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王恕意忽视掉赵信的眼神,看着沈楼的眼睛,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沈楼捏捏她的脸,笑笑,转身出去了。 赵信啧啧两声,抬脚跟上。 两人穿过层层回廊,一路来到了沈楼的书房。 “说吧。”沈楼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道。 赵信摇着头笑笑,“沈楼啊沈楼,你也有今天,在你那心上人面前,装得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哎,你这样,累不累呀?” 沈楼一只手敲击着桌面,看着他不说话。 赵信抬眼去瞧他,见他满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外头满是关于你们的传言,你知道吗?好歹要注意一些。” 沈楼来了兴趣,问他:“都传些什么?” 他倒是有些好奇。 “还能传些什么。”赵信站起身道,“不外乎说你们不守礼法不顾纲常,故意跟李家过不去什么的。” 沈楼点点头,他们说的倒是一点不错。 赵信见他点头,便知他没有听进自己的劝告。 他只好叹了口气坐下,开始转移话题:“那个妇人我已经审问完了,她倒是知道不少东西。” 沈楼笑笑:“那便还关着吧,到了时候,应该能用。” 赵信有些不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如今,直接进宫将李家的事告诉父皇,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沈楼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上回王宴状告李清嘉勾结朝廷命官,皇上知道了,也不过是将她降位而已。” 赵信叹了口气,沈楼说的对,只要李清嘉在,李家这棵大树,便暂时不容易倒。 谁叫父皇喜欢她。 “所以,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可得加快办了。”沈楼放下茶杯,轻声道。 赵信点点头:“办是一直在办,只是那女人虽看着蠢,但内里却十分精明,不太容易上钩啊。” 沈楼眯着眼睛,“也许,是你在钩上挂的饵,不够吸引她。” 赵信若有所思。 半晌,他站起身来,拍了一下桌子,对着沈楼道:“我知道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沈楼叫住他,笑道:“不吃完饭再走?” 赵信扬手回他:“不吃了,替我跟王娘子告罪。” 说着,便不见了人影。 沈楼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半晌,轻轻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恕意拍桌子:我只知道你霸道,却不知道你还这么腹黑? 沈楼握着她的手揉着:轻点,疼不疼? 恕意:...... 第29章 清荷将折下的腊梅枝插进一只红釉瓷瓶里。 那边许太医进屋落了座, 拱手道:“请问哪位是清荷姑娘?” 王恕意忙拉着清荷坐下,道:“她就是。” 许太医点点头,朝清荷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那边小潭走过来, 低着头瞧, 恍然大悟道:“原来许太医就是那日来给姑娘瞧病的许大夫!当日叫您来的那个人莫非就是侯爷?” 她转头去瞧王恕意,只见她似是害羞,低头笑了起来。 “原来你早知道了呀, 姑娘?”小潭惊奇道。 许太医缕缕胡子:“夫人自然是知道, 前些日子夫人在外头,也是我帮着料理的身子。” 小潭点点头, 朝清荷道:“侯爷对姑娘这样好,难怪姑娘会喜欢他呢,他可比李家那人强多了!” 要是一开始姑娘便嫁给侯爷, 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苦。 清荷用左手抵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 眼神不住向小潭示意。 小潭一开始不明白什么意思,又见清荷去瞧王恕意, 她忙转身去看。 只见王恕意垂着眼睛, 神情似有些低落。 小潭忙反应过来, 是自己方才提到李时, 惹姑娘想起伤心事了。 她轻拍了一下嘴巴, 有些懊恼。 姑娘好容易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出来, 自己还偏偏要提,这不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吗? “姑娘, 我......”小潭咬着唇,去拉王恕意。 王恕意抬头,冲小潭笑笑, 捏捏她的脸,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在清荷手腕处放了一方手帕,朝许太医道:“太医,请吧。” 许太医一直在一旁捋他的胡子,听见这话,方起身行礼,复又坐下,开始给清荷诊脉。 王恕意拉着小潭到一旁坐下,喝着茶等结果。 小潭有些担心,两手撑着腮,不住往那边去瞧。 王恕意觉得有些好笑,倒了杯茶放在她手里,“只是替清荷看病而已,你怎么这么紧张?” 茶杯温热,小潭拿起来暖着手,叹了口气: “清荷姐姐这几日睡得更差了,先前还能睡一两个时辰,这些日子,竟是整宿整宿的睁眼到天亮。我白天问她,她还不说实话,可我知道,她这些日子,没一天睡得好的。” 王恕意微微皱起眉头,她扭头去瞧清荷,见她眼下的乌青比前几日更重了,精神头也不似从前那样好。 她捏紧了手心,她在那管事儿子家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李家,孟氏,这些人,又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那边许太医已经诊断完毕,他又问了清荷几个问题,便起身去写方子。 他将方子写好后,交给小潭道:“按此方抓药,一天两副,先吃上一段时间。” 小潭点点头,去了。 王恕意上前,面带急切:“太医,清荷她......” “夫人放心,并不是什么大病,清荷姑娘与夫人前些日子一样,有些郁结于心罢了。只是她要比夫人您更为严重些,还是要重视,若长此以往,势必会掏空身子,到时恐有油尽灯枯之态。” 许太医恭敬回道。 王恕意点点头,看向清荷,有些担心。 她朝许太医道:“多谢太医,往后还要多多麻烦您才是。” 许太医缕缕胡子,拱手道:“这是应当的。” 王恕意没再让他给自己和小潭诊脉,便送他出去了。 她回屋拉着清荷的手,轻声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清荷叫她这样一问,眼睛立时红了,顷刻便掉下泪来,只是摇头不说话。 王恕意见她如此,也忍不住开始流泪。 她紧握着清荷的手,轻声道:“好,你不想说,便不说。” 她拿帕子擦掉清荷的眼泪,“你这些日子只管歇着,好好养身体,别的事别管,啊?” 清荷刚要摇头,王恕意便道:“你若不听,我若回钦州了,便只带着小潭,将你留在这儿,不带你了。” 清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也不伤心了,拉着王恕意问道:“回钦州?姑娘,真的吗?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家里的父母怎么样,是不是又长了几根白发? 王恕意一愣,她也不知道,父亲冤情未申,她能回去吗? 不过,为了安慰清荷,她还是笑笑,朝她道:“很快,所以你安心养身子,别到时回家了,让父母二老见着你病恹恹的,那便不好了。” 清荷连忙将眼泪擦掉,喜笑颜开,点点头:“哎!” 王恕意瞧着她高兴的模样,心里有些发酸。 她们离开家,就像水上漂泊的浮萍,大浪一打便散了。 可身为女子,总要嫁人,哪有安定的时候呢?便只能期望着与自己共度一生的那人,能做一根可以供自己依靠的浮木。 可惜,她们两个,以前都没有这样的福气。 王恕意轻叹了口气,一时心里空落落的。 * 晚上,沈楼来看王恕意时,见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正拿着什么东西发呆。 他在门口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 沈楼静默了一会儿,大步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侧脸去瞧她手中拿着的东西。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清那是他当日带着她到西街时,在那买的两个泥娃娃,是照着他们两个人捏得。 沈楼眼光微闪,伸出一只手从王恕意手中拿过那个女泥娃娃,仔细看着,笑道:“真是像你。” 见手中的泥娃娃被拿走了一只,王恕意才回过神来,立时往一旁看去,见是沈楼,方放下心来。 “做什么这样神出鬼没的,吓人一跳。”王恕意抚着心口,轻声道。 沈楼挑了一下眉毛,拉着她的手,笑道: “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方才喊了你半晌,你却始终不理,我还在想,近日做错了什么,惹了夫人生气不成?若有,还请夫人责罚我吧!” 王恕意第一次见这样的沈楼,有些新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堂堂伯阳侯,也有这样贫嘴的时候?” 沈楼见她笑了,便道:“伯阳侯不贫嘴,夫人的心上人贫嘴。” 王恕意一愣,登时羞红了脸:“侯爷,你,你......” 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楼拿着那个像王恕意的泥娃娃,对着它问道:“难道我不是你的心上人?” 泥娃娃没有回答。 王恕意羞的站起身来:“我去给侯爷倒茶。” 沈楼一把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床上压着,将她手中的泥娃娃拿出来,和他的那个一起摆在床头。 王恕意要挣扎起身,沈楼压着她不让,两人十指紧扣。 王恕意知道推不开沈楼,便放弃挣扎,咬着唇,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沈楼叫她看得心软成了水,低头用鼻尖碰碰她的脸颊,轻声道:“方才为何不开心?” 他这个姿势说话,喷出的热气全到了王恕意的耳朵上,引得她身子发颤,脑袋晕晕忽忽,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王恕意侧过脸要躲他,沈楼一把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动,然后亲亲她的耳垂,又问一遍:“方才为何不开心,嗯?” 王恕意半边身子直接酥麻,脑海里好似炸开了一朵烟花,她试着推开沈楼:“你,你先起来......” 他这样,叫她如何回答他? 沈楼低低直笑,顺着耳朵一路吻到了王恕意细长的脖颈。 王恕意心跳如鼓,呼吸急促。 他怎么还不停手?她觉得自己快晕在了他缠绵的亲吻里。 桌子上的烛火霹雳一响,跳出一个火花。 床上,沈楼用手一勾,两侧的帐子便翩然落下,遮住了春光。 他顺着王恕意如凝脂般光滑的脖颈慢慢往上亲,伸手搂着她的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因着帐子落下,床上一片昏暗,只从帐子中间的细缝微微透进些烛光。 在这样的环境里,身上的一切感官似乎都被放大。 王恕意浑身发热,嘴里轻哼出声,沈楼笑笑,松开她的嘴唇,与她额头相蹭。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沈楼轻声道。 王恕意还陷在方才的亲吻里,晕晕乎乎:“什么?” 沈楼亲亲她的嘴唇:“为何不开心?” 王恕意睁开眼睛,沈楼与她离得太近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她轻喘了口气,摸了摸沈楼的耳朵:“我想家了......” 沈楼被她摸得一阵发热,滚了滚喉结,“过些日子,便带你回家。” 王恕意哼哼:“......还要多久?” “很快。”沈楼用手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很快,卿卿。” 王恕意脸色发烫,卿卿,他们亲密的时候,他总爱这样唤她。 她抬手摸上沈楼的眼睛,那里看着她时,总是带着不可明灭的光芒,让她为之沉沦。 她的手指顺着眼睛往下滑,划过他高挺的鼻子,和总是带着笑意的嘴唇。 “啊。”王恕意轻叫出声,抬起一双眼睛控诉沈楼。 沈楼松开她的手指,拿在手里又亲了一下,对她道:“卿卿的手,生得真好看。” 在他心里,她无一处是不美的。 王恕意轻轻笑笑,伸手搂着他的脖子。 这个人啊,总是这样变着法的夸她,可她真有这么好么? 沈楼见她又要多想,立时捧着她的脸,又去吻她,他用自己给她编织出一个奇幻的梦境,那里除了他,她什么都感知不到。 王恕意搂着沈楼,眼角沁出了泪水,她想。 这个人可真霸道。 作者有话要说:恕意想家了=沈楼你快些替岳父伸冤 第30章 寒风呼啸, 像是又要下雪的样子。 与外头的寒冷不同,屋里烧着碳火,暖洋洋的, 热得人不想动弹。 青色的帐子里, 不时传来几声细碎的响动,伴随着男女低低的说话声,听得叫人耳朵发烫。 如往常一样要伺候王恕意洗漱的婢女, 瞧见这幅场景, 都捂着嘴悄悄地关上门,红着脸退下了。 王恕意听见关门的声响, 猛地反应过来,她将被子裹在身上,蒙着头, 不愿再出来。 一想到,方才那些婢女可能看见了什么, 她便羞的不行。 沈楼轻轻笑开,伸手将王恕意从被子里掏出来, 理理她已经汗湿的头发, 轻声道:“仔细闷坏了。” 如今还没有怎样呢, 她便如此害羞, 若今后真正同房, 到时候她可怎么办?也这样闷在被子里吗?那可不行。 王恕意一双眼睛还有些迷离, 她瞥见沈楼松垮的衣领,微微别开了眼:“侯爷为何......总是欺负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脸色越来越红,像是染上了一层胭脂。 沈楼看着喜欢,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笑道:“我如何欺负你了?” 他拿起她的一缕头发,用手指不停地打着圈。 王恕意听见这话,立时扭头看着他的眼睛控诉道:“你方才让我用手——” “用手做什么?”沈楼松开她的头发,一只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问她。 王恕意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咬着唇,说不出口。 随后,她转过身子,像是又想把自己给裹起来。 沈楼轻笑一声,扔开被子,从背后搂着她,去亲她的耳后:“是我的错,卿卿别恼我。” 那块肌肤正是敏感的地方,王恕意的身子颤了一下。 她发现沈楼特别会使软刀子,他若想做一件事,势必不会强硬要她去办,反而会语气温柔地哄她,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上了他的钩。 王恕意叹了口气,抓住沈楼搂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不恼侯爷,只是......” 她咬着唇,没往下说。 沈楼将王恕意的身子转过来,两个人面对着面说话。 “等过些日子,咱们就去钦州,我好去上门提亲。”沈楼用手摩挲着她有些被咬破的嘴唇,将她抱在怀里。 王恕意笑起来,拽着他的袖口问道:“父亲的冤情有眉目了?” 沈楼捏捏她的脸颊,故意冷声道:“你便不关心我去提亲的这件事?” 王宴的事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想着早些办好,王恕意心安了,他也好早些上门去提亲。 可这妇人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只关心她的父亲,小没良心的。 王恕意抬起上半身,一脸正色:“自然是要先关心父亲呀,这是孝道。” 沈楼被她说的一愣,片刻,哈哈大笑起来:“卿卿说的对,孝道为先。” 夜里极是寂静,他这样一笑,显得有些突兀。 王恕意忙抬手捂着他的嘴,一边听外边的动静一边急道:“侯爷小声些。” 沈楼弯了弯眼睛,拿着她的手在嘴上亲了一口:“怕什么?她们此刻便是聋子、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 他府里的下人严禁讨论打听主子的事儿,违者重罚。 王恕意躺回床上,轻轻道:“那也得注意些。” 她们又不是真的聋子瞎子。 沈楼亲亲她:“好。” 只要她满意,怎么着都行。 半晌,王恕意摇摇沈楼的胳膊,轻声道:“你方才还没说呢,父亲的案子怎么样了?” 她虽相信父亲是冤枉的,他绝不会贪污纳贿,可能不能翻案,要看皇帝怎么想,事实如何也许根本不重要,因此她内心始终有些忐忑。 沈楼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你放心,这几日应该就能有结果。” “是李家做的吗?”王恕意看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李家做的?” 她心里一直有这个猜想,却一直没能证实。 沈楼点点头:“是。” 李元这样的人,睚眦必报,王宴得罪了他,他怎能不报复回去。 王恕意垂下眼睛,面色平静:“我早想到的。” 沈楼将她搂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身上,轻抚她的背,悠悠道: “李元派人到钦州去,暗自联系上当地与你父亲有过节的官员,叫他请客吃饭,你父亲不好不去,宴上有人将你父亲灌醉,偷偷往他衣服里塞了两万两银票。” “你父亲回到家醒来才发现不对劲,而此时为时已晚,有个商人状告他收受了自己家的贿赂,却不办事,立刻有衙役到府上去扣押了你父亲。” “然后,弹劾父亲的奏章便到了圣上的手里。”王恕意枕着沈楼的胸膛,轻轻道。 沈楼用脸蹭蹭王恕意的额头,淡淡道:“是,只用了一天。” 王恕意紧紧地捏着沈楼的衣袍,眼角流下泪来。 钦州离京城这么远,骑再快的马也不可能一天就到,他们分明是早早预谋,奏章其实早就写好送出来了,从父亲决定赴宴的那一刻,便已经进入了有人为他设好的圈套。 烛光轻轻摇曳,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沈楼抹掉王恕意眼角流出的泪水,淡淡道: “李元行事谨慎,那状告你父亲受贿的商人没过多久便病死了,至于那摆宴的官员,他因胆小害怕,借着为母亲丁忧的名头回乡了,可......” 王恕意抬眼去看他,“可他仍旧没有逃过,对不对?” 沈楼点点头,拍着她的身子,语气轻柔:“李元派了人去杀他,情急之下,他跳进了河里。” “如今人可找到了?”王恕意有些着急,若是找不到,那她父亲的冤屈不就永不见天日了? 沈楼垂着眼睛去瞧她,黑暗中,依稀瞧见她头发散乱,脸上红潮未褪,眼角还有残存的泪珠,正焦急的等着他的回答。 沈楼开口,却回了她一句不相干的话:“卿卿,咱们快些成亲。” 那样,他心里的烦躁便能快些压下去。 王恕意听见这话,眨了眨眼,飞快回道:“好。” 沈楼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好一会儿,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笑了。 随后,他将王恕意往上拉了拉,嘴角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回答她方才的问题:“这几日就要有结果。” 他顿了顿,眼睛看着床头的那两个泥娃娃,又道:“无论那人能不能找到,你父亲的冤屈都会大白于天下,你放心。” 毕竟是他未来的岳丈大人,怎么能这样被人污蔑。 王恕意抱紧了沈楼,将头埋进他的脖子,喃喃道:“这是你说的。” 可千万别骗她。 沈楼用下巴蹭了蹭王恕意的发顶,轻笑道:“嗯,我说的。若是办不到,你便将我煮了下酒吃。” 王恕意轻轻摇头,瓮声瓮气道:“我不敢。” 沈楼被她这话逗得忍不住发笑:“怎么不敢?拿刀子一捅,然后架一个锅烧开水,把我扔进去,不就得了?” 他仔仔细细的教她怎么煮自己。 王恕意急忙伸手捂着他的嘴,将头埋得更深:“你别说了,我害怕。” 他怎么这样,净讲些恐怖的东西来吓自己。 她怎么舍得伤害他呢? 她按着沈楼讲的去想,竟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恕意紧紧的搂着沈楼的脖子,哭出声:“你别这样吓我,你死了,叫我怎么办?” 沈楼感到脖子里湿了一片,方意识到自己说的可能过了。 她正是孤苦无依的时候,心思异常敏感,无事尚要多想,自己方才逗她那话,属实吓着她了。 沈楼忙坐起,掀开帐子,让光透进床里,好让他看清王恕意的样子。 只见她鬓发散乱,眼角红彤彤的,正咬着嘴唇流泪。 沈楼将一方搁置的帕子拿来,弯身给她擦泪。 一边擦一边道:“吓着了?往后我再不讲这些了。” 哪知王恕意根本没听他讲话,而是握住他的手,坐起身,直接抱着他哭道:“你会长命百岁。” 沈楼要拍她背的手一顿,眼睛里似有不知名的情绪闪过。 他想起从孩童到如今,一个人跌跌撞撞这么多年的时光,竟觉得都是一片虚幻,他活到如今,也许就是为了遇见王恕意,这个让他疼、让他爱,让他不知所措的王恕意。 他想要流泪。 沈楼将手放到王恕意的背上,手臂收紧,淡淡道:“嗯,咱们一起。” 长命百岁。 他虽没将后半句话讲出来,但王恕意听明白了,也搂着他,点点头。 沈楼右手不断顺着她的头发,片刻,轻笑了下:“以后可怎么办?” 王恕意有些不解,停止哭泣,瓮声问道:“什么怎么办?” “堂堂天不怕地不怕的伯阳侯,如今被你拿捏住了,你说该怎么办呢?”沈楼亲亲她的头发,笑道。 王恕意有些害羞,捏着他的衣裳,将头埋进他的肩膀不说话。 沈楼抱着她滚到床上,拉开被子将他们两人盖上,轻声道:“方才冻着了吧。” 王恕意摇摇头,睁着眼睛看他。 沈楼抱着她的脸,吻吻她的嘴唇,良久,轻声道:“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沈楼:我办不到你就把我煮了,bulabula....... 恕意:呜呜呜呜~你别讲了,我害怕~~ 沈楼:坏了,吓着媳妇儿了! 第31章 第二天, 王恕意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她伸手轻轻摸过沈楼躺过的地方,那里早已经凉了。 想来, 她睡着后不久, 沈楼便走了。 冬日的天气,天色亮得晚,此时, 屋子里还有些昏暗, 王恕意没有叫人,独自一人掀开帐子, 披上衣服下了床。 蜡烛已经灭了,她又重新点燃。 王恕意坐在软凳上,看着晃动的烛光, 想起沈楼昨夜对她说的话。 父亲也许很快就可以沉冤昭雪,她也能快些回家看看, 然后...... 她低头笑了下。 然后,就等着沈楼娶她。 她有些恍惚, 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 天色已经大亮, 小潭进屋准备伺候王恕意梳洗, 刚进来便瞧见她家姑娘正愣愣地坐在凳子上, 盯着眼前的蜡烛发呆。 她将手中的水盆放下, 轻脚走过去, 将蜡烛吹灭。 “姑娘,天已经亮了。”小潭歪着头, 轻笑道。 见蜡烛灭了,王恕意才猛然回过神来。 小潭替王恕意将衣服穿好,免得她着凉, 她见王恕意仍旧是呆呆的样子,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昨日难道侯爷说了什么叫姑娘伤心了? 王恕意拉着小潭坐下,小心问道:“你觉得侯爷这个人怎么样?” 小潭点点头:“很好啊。” 在她看来,虽有时凶了点,可他对姑娘确实很好,在她面前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小潭有些奇怪,“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恕意咬了咬嘴唇,低下头用手撑着下巴,轻声问道:“那......若我要嫁给他......” 小潭眨眨眼,“姑娘,我正想问呢,你和侯爷什么时候成亲啊?” 姑娘已经来了一些日子了,难道侯爷还没选好日子娶姑娘进门吗? 王恕意似是没料到小潭是这样的反应,想当初自己要嫁给李时的时候,她还闹了好一阵脾气呢。 “你觉得我嫁给侯爷好?”王恕意轻声问道。 小潭点点头:“那当然了,在我看来啊,你和侯爷天生一对儿。” 王恕意脸上一红:“可外头那些人会不会说闲话?” 伯阳侯竟然要娶她这样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定然会被人大肆宣扬一番。 小潭皱着眉,叉腰道:“他们怎么说,随他们去,难道还要为了那些人的嘴委屈自己不成?” 王恕意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子:“你说得对。” 她要嫁给沈楼,旁人怎么说,怎么想,关她什么事,只要沈楼能一直待她好便行了。 小潭站起身,去拿帕子给王恕意擦脸:“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侯爷什么时候成亲呢?” 王恕意刚要开口,便听外间有人在喊:“夫人,公主来了,要见您。” 王恕意一愣。 公主?赵念真?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还偏偏要见自己? 王恕意忙起身,朝外头问道:“侯爷呢?” 外头答道:“侯爷一大早便出府办事去了,如今不在府中。” 沈楼出去了,那便只好自己去见她了。 王恕意道:“知道了,你先请公主到前厅坐下,请她稍等片刻,我收拾好了,便去拜见。”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赵念真身穿一身红衣,直接掀开帘子进来,往凳子上一坐:“你就在此等你,快去收拾吧!” 说着,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王恕意刚想说那杯子是她用过的,便见赵念真已经拿起喝了起来。 她的话瞬间噎在了嗓子眼里。 还是......不说了吧...... 不然这位公主不定要如何生气。 一旁的小潭张开的嘴巴从方才就没合上过。 坐着喝茶的那位小姑娘竟是位公主?自从到了侯府后,见着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高贵,前儿见着了位皇子,今日又见了位公主,说不准来日连皇上皇后也能见上呢! 那边王恕意向赵念真施了一礼:“请公主稍候,我去去就来。” 赵念真喝着茶,无所谓的拜了拜手。 王恕意忙拉着一旁呆愣的小潭走到梳妆台前,小声道:“简单些就好,别让公主等急了。” “噢噢,好的姑娘。”小潭忙去给王恕意简单上妆梳头。 小潭手很快,片刻功夫,她便弄好了。 王恕意在镜中左右看看,见可以了,便起身去见赵念真:“公主。” 赵念真正无聊的转着杯子,见她出来了,忙将杯子放下,起身拉着她便往外走。 “公主!”王恕意有些奇怪:“您要拉着我去哪儿?” 一大早的上门来拉人,她到底想做什么? “陪我去玩儿!”赵念真拉着王恕意出了门,就要往卓灵馆外走去。 后面的小潭忙跑过去伸手挡着:“公主!我家姑娘还没吃饭呢!?” 这位公主怎么这样?随随便便的便拉人走,也不怕侯爷找她要人? 赵念真站定,转过身对着王恕意道:“你没吃饭啊?” 王恕意点点头,她此刻有些没力气。 “这好办!”赵念真接着拉着她往外走:“咱们出去买些街上的早点吃,外头的吃食可比这里的好吃多了!” 王恕意并不太想去,可她又拒绝不了,只好被赵念真拉走了。 小潭在后面急得不行,忙跑着要去叫人去找沈楼。 “姑娘不必担心。”一名侍卫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道:“侯爷早派了数十名贴身侍卫在暗中保护夫人,她不会有事的。” 小潭跺了跺脚:“那也得找人去告知侯爷啊,万一......” 那侍卫忙道:“这是自然。” 说着,便转身消失了。 * 王恕意被赵念真拉着出了府,上了马车。 她有些紧张,不时掀开帘子向外头看:“敢问公主要带我去哪儿?” 自己与赵念真先前只见过一面,彼此并不熟悉,她这样大大咧咧的直接上门将她带走,未免太自来熟了些。 赵念真双手交叉环于胸前,打着哈欠道:“本公主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带你出去玩儿。” “怎么?不想陪本公主出去啊?” 王恕意只能摇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公主......” “那便好啦。”赵念真嘻嘻笑着,转头朝外头道:“先去街上买些吃的去,我这个未来嫂子饿了要吃饭,快去!” 外头的马夫忙应道:“是!” 他扬起马鞭便将马车往街上赶。 街上熙熙攘攘,不时有商贩叫卖的声音响起。 王恕意掀开帘子,见街边有一家卖馄饨的,香味仿佛穿过了街道,直接飘到了她的鼻尖。 不知哪里突然咕噜响了一下,王恕意忙放下帘子,用手捂着肚子,脸上开始发烫。 在公主面前这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赵念真也过来掀开王恕意身后的帘子,将头探出去瞧了瞧,然后指着卖馄饨的铺子问道:“那是什么?” 王恕意咽了咽口水:“回公主,那是馄饨铺。” “馄饨是什么?跟饺子是一种东西吗?”赵念真虽从来没吃过,但远远瞧着觉得两者有些像。 王恕意接着揉揉肚子:“不是。它要比饺子的皮薄些。” 她好饿...... 赵念真一拍手:“好,不买别的东西了,就吃这个!” 说着,便拉着王恕意下了马车,直奔混沌店去。 王恕意差点摔倒,紧赶慢赶才跟上她的脚步。 她们一到店里,便有人打量她们,毕竟这种小店来了两位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同寻常的女子,确实也是个稀罕事。 见着凳子上有些污秽,赵念真皱了皱眉头。 王恕意忙用帕子垫上,示意她坐下。 赵念真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帕子放在她的凳子上,然后坐好,等着吃馄饨。 王恕意笑笑坐下,这位公主,原先还以为她对外头很熟悉,如今看来,都是装的,连点菜都不知道,只以为和宫里一样,往那里一坐,便会有人将吃食自动送上来。 王恕意扭头喊道:“店家?” 那店家忙上前来,躬身问道:“两位是要吃馄饨?” 王恕意点点头:“是。” “两位要什么馅儿的?要几碗?每碗要多少?”那店家用腰间系着的围裙擦擦手,问道。 王恕意愣了,她对这些其实也不是很熟悉,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 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位妇人,见她面前放着一碗馄饨,便对店家道:“跟那位夫人一样的,统共要两碗。” “好嘞!两小碗荠菜鲜肉馄饨——” 边说着,边走进了后厨。 赵念真咂咂嘴,扭头对王恕意道:“你怎么私自做主?也不问问本公......本姑娘的意见?” 王恕意眨眨眼,轻声问道:“那要不......您再跟店家说一遍?” 也不是不可以。 她扭头就要叫店家,赵念真忙捂住她的嘴巴,小声道:“不,不必了!既然点了,那我只好凑活着吃了,不必再点!” 王恕意拿下赵念真的手,看了她一眼,随后,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位公主,看来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不一会儿,店家把两碗馄饨端上来:“两位慢用!” 王恕意点点头说了句多谢,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赵念真看着碗中的馄饨,微微皱起了眉:“跟饺子也差不多嘛!” 偏要叫什么馄饨。 不过嫌弃归嫌弃,她还是学着王恕意,也拿起筷子吃。 两人吃得正香,忽听有人大声道:“那不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吗?他怎么在这儿?” 王恕意拿筷子的手一顿,夹起的一颗馄饨便掉进了碗里。 作者有话要说:要遇见李时了。 第32章 几滴汤水溅在赵念真的手上, 她轻轻皱了皱眉头,扭头生气道:“你烫着我了。” 王恕意见她手上有些发红,忙手忙脚乱去帮她擦拭。 赵念真将手拿开, 撇撇嘴:“不用了。” 她突然笑了一下, 摇着王恕意的胳膊道:“你这是怎么了?放心,我会好好将你送回去的,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吃个饭而已, 至于这么害怕吗?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馄饨放进嘴里。 王恕意摇摇头, 勉强笑笑,接着吃饭。 不远处坐着的几个人没注意到她们两个的动静, 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外头的李时给吸引住了。 一个大汉吃了一口馄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李少爷,怎么一股垂头丧气的样子?” 一旁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开口笑道:“小老婆怀着孩子跑了, 被他休掉的王娘子转头就攀上了伯阳侯,你说他能不垂头丧气吗?” 那大汉放声大笑:“痛快!李家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 如今也该让他们倒霉,好好被人收拾一番了!” 伯阳侯那个人, 最是招惹不得的, 他如今喜爱的王娘子跟李时有那样一段关系在, 李家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络腮胡招招手, 朝那大汉小声道:“我听说, 跑的那个小妾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这李家少爷那方面——有问题!” “真的?!”那大汉大声道。 络腮胡将馄饨汤喝完,一抹嘴巴:“我这也是听人说的, 李大人和孟夫人身体健朗,他家这一趟一趟的往府里请大夫,还能是为了什么?我看那, 八/九不离十!”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窃笑不止。 不能生孩子,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王恕意盯着碗里的馄饨,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她之前一直无子,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李时...... “他们说的李家少爷就是李时?”一旁的赵念真随口问道。 王恕意愣愣地点点头:“是啊。” 赵念真放下筷子,正色道:“终于让我逮着了!” 说罢,便拍着桌子起身,拉着王恕意就走。 王恕意对这位公主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处事作风已经有些习惯,她小声道:“咱们还没付钱呢!” 赵念真头都没回:“有人会付的,快走,迟了人就要跑了!” 王恕意扭头,果然见有个侍卫直接给那店家扔了一锭金子,吓得店家变了脸色,说什么也不敢收。 她还没看完,便被赵念真拉出了铺子。 街上人来人往,王恕意瞅了一圈,也没瞧见李时的身影。 她忙拉着赵念真道:“公主,咱们回去吧。” 她属实不想与李时碰面。 赵念真还在那里瞅,她没见过李时,不知道哪一个是他,她摇摇王恕意的手:“你快瞧瞧,哪个是你那前夫?” 王恕意拿出自己的手,行了一礼道:“公主,怕是方才那些人看错了,咱们回吧。” 然后转身就要走。 她不知赵念真找李时要做什么,但她只想马上离开。 她转过身,没走几步,便撞到了一个人。 肩膀被撞得有些生疼,王恕意伸手揉揉,低头说了句抱歉,便接着往前走。 “是你!?”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着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王恕意扭头去看,只见李时一双眼睛正带着怒气看着自己。 他面色发黄,眼下乌青,看着似是很久没睡好的样子。 王恕意不愿跟他多话,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李时一把抓住王恕意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恨恨道:“王恕意,你真是把我害惨了!” 他在胡说什么?!他们李家那样对她,还使计陷害自己的父亲,他竟还有脸说,自己把他害惨了?! 王恕意使劲,想挣脱他:“疼!放手!” 李时咬着牙,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了。 已经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王恕意急得不行,扭头就要叫人。 这时,一道细长的鞭子啪的一下抽到李时背上,他一疼,立马松开了王恕意,呲牙咧嘴地转身喊道:“谁!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我!?” 赵念真收起鞭子,不停用它拍打着手心,走过来漫不经心的打量了李时一眼,摇着头道:“李美人虽然讨厌,但看着还行,同为李家人,你怎么长得如此——” 她砸了咂嘴:“——上不得台面呢?” 随后,她又对着王恕意嫌弃道:“你先前的眼光也太差了些。” 王恕意揉着已经发红的手腕,走到赵念真身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李时也算是个翩翩佳公子,并不像赵念真说的那样难看,但此时,他一脸萎靡,再加上凶狠的表情,使他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让人不喜的气质。 那一鞭子抽得十分响亮,见有热闹可瞧,众人便纷纷围上前来。 李时从小是锦衣玉食,众人捧着长大的,如今竟被一个小姑娘当街打了一鞭子,他深觉受了奇耻大辱。 见她与王恕意说话,便以为她是王恕意找来的帮手,一时气得不行。 “王恕意!”李时咬牙道:“你才出了李家,便和沈楼有了苟且,公然打我的脸,害我被世人耻笑!如今还找人打我,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气急了,公然朝身后的下人道:“将她带走!” “你疯了,李时!”王恕意忙往后退了两步,“我与你已经没有关系!有休书为证,你没有权利带我走!”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从前他虽懦弱无情、扛不住事,但到底还会做些表面功夫,如今,却突然变得如此不管不顾,她已经被他休掉了,却还想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带走。 此时,有人在人群中慢慢靠近李时,将他围住,而他浑然不觉。 赵念真听见李时将自己当成了王恕意请来的打手,有些生气。 她堂堂一个公主,李时这竖子竟没瞧出来,果然和他那个堂姐李清嘉一样,眼瞎心盲,让人讨厌。 他还要在自己面前将王恕意带走,实在是过分! 是她将王恕意带出来的,若出了事,沈楼追问起来,她拿什么赔?这个李时摆明了是要坑自己! 赵念真拿鞭子指着李时道:“你敢让你的人上前一步,我便再抽你一鞭子,这回可不会只打背上了。” 王恕意拉着她的袖子问道:“你还要打他哪里?” “自然是脸上了,他若真敢带你走,我便一鞭子将他抽破相!” 赵念真将鞭子甩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王恕意张了张嘴巴,悄悄离她远了些,免得她甩鞭子的时候误伤到自己。 她听方才李时喊叫的声音,觉得还是挺疼的,还是离远些好。 也不知是不是心境变了,听见有人要教训李时,她竟有一种要为之鼓掌叫好的冲动。 李时听赵念真这么说,下意识地捂上自己的脸,随后,他指着赵念真道:“你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打定主意了,一会儿就去报官,将这女子抓起来关牢里,好好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赵念真张口便道:“不就是个户部尚书的儿子嘛,怎么说的跟自己是天王老子似的?就算是你父亲来了,我也照打不误!” 李家的人,她又不是没打过! “你!”李时见这小姑娘说话做事不像是一般人,心里立时便打了退堂鼓。 难道她是什么郡主不成? 王恕意如今和沈楼搅和在了一起,认识些什么王爷的女儿也不奇怪。 李时一瞬间便又将矛头对准了王恕意:“恕意,我可以不带你走,但咱们的事情还是要好好谈谈,这样,我找个地方,咱们两个好好叙叙旧,怎么样?” 王恕意听得直皱眉头,他们哪有什么旧好叙的? 她扭头不看李时,淡淡道:“不必了,我和你早没什么话好说了。” 说着,便拉着赵念真要走。 赵念真随手将鞭子扔给一旁的侍从,道:“这人可真没意思,一点骨气都没有。” 她只是放了狠话,还没开打呢,他便吓得跟什么似的。 王恕意点点头,李时这样,她一点都不奇怪,他向来如此,遇见强硬的人,他骨子的懦弱是藏不住的,就像他当日遇见绑匪,磕头求饶好话说尽,最后选择将她抛弃。 她们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李时的叫骂声:“你们是谁!?胆敢如此对我!......轻点!疼!” 四周看热闹的群众开始喧闹。 王恕意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回头,便瞧见李时被几个人合力按在地上,脸贴着地面,身上粘上了一层泥,甚是狼狈。 她眨眨眼。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想着,便听人群中有人喊道:“伯阳侯来了!” 王恕意猛地往四周去看,只见街道尽头扬起灰尘,沈楼正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马儿往这里奔来。 风将他的披风吹得飒飒作响,隔着这么多人,王恕意都能清楚看见他的眼睛,正直直的向自己看来。 王恕意推开人群,跑过去。 马儿在她面前扬蹄停下,沈楼在马上看着王恕意,很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抽李时一鞭子不够解气! 第33章 周围一阵喧哗, 众人看热闹的讨论声和李时大喊大叫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王恕意轻轻将手放进沈楼的手掌心,转眼便被他拉到了马背上。 感受到沈楼的手在腰间渐渐收紧,王恕意侧着头朝他笑笑。 沈楼捏捏她的耳垂, 将披风脱下, 披在她身上。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光天化日的,竟这样不避嫌。 四周断断续续响起些许议论声。 “大庭广众的, 也太不知羞了些......” “嘘!小声些, 伯阳侯的脾气可不好!” “哎,这前夫还在地上趴着呢, 那些人别是伯阳侯叫来的吧?” “看这情况,八成是......” ...... 李时被人按在地上,背上被打的地方此刻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吸着气,拼尽全力想要挣脱那几人的压制, 却觉得身上犹如泰山压顶,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他往旁边一看, 见自己的几个下人均和他一样被人摁着了。 他放弃了抵抗, 开始张嘴叫喊:“侯爷!怕是有什么误会!请容我与您当面细说!麻烦您快些叫他们起开, 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远处的赵念真转身, 走到李时身边, 低头看着他, 摇头道:“真没出息!” 软蛋一个,连自己养的鸟儿都比他有骨气些。 原来真是伯阳侯的人! 众人忙转头去看沈楼。 沈楼听见这话, 轻笑了一下,伸手紧了紧王恕意身上的披风,随后优哉游哉的骑着马过来。 众人忙给他让出一条道。 马儿走到李时跟前停下, 沈楼在马上搂着王恕意,低头看着李时,半晌不开口。 李时只能看见马的四只蹄子,却看不到人。 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最是容易害怕的。 他的手撑着冰凉的地面,不停地眨着眼睛,急切喊道:“侯爷!劳烦您让他们把我松开吧!” 他又试着挣扎了一下,仍是被牢牢按着。 “原来是李兄,我方才竟没认出来。” 沈楼笑了下,示意那些侍卫让开。 李时背上骤松,他喘了几口气,忙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脸上还挂着泥土,伸手摸了摸身后,忍不住嘶了一声。 沈楼眯着眼睛,悠悠道:“李兄这是怎么了?” 李时握紧拳头,暗想: 怎么了?被跟王恕意在一起的小丫头打了一鞭子,还被沈楼的人平白无故的按在地上,他却问自己,怎么了? 不过他暂时惹不起沈楼,还是不要正面起冲突的好。 李时用袖子擦擦擦擦脸上的泥土,讪笑道:“没什么,不小心撞着了,并没什么打紧,多谢侯爷关怀。” 王恕意看李时这个样子,别开了头。 突然,只听赵念真在一旁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就是挨了打嘛,有什么不好说的?” 四周开始哄笑。 “楼哥哥,这个人方才还要强行带王娘子走呢,你可不能平白放过他!” 赵念真扬着头对沈楼道。 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哦?”沈楼扭头问王恕意:“可有这回事?” 王恕意轻轻点头。 李时忙忍着身上疼痛,朝李时拱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请恕意喝茶,并没别的意思,还望侯爷不要误会!” 沈楼眯着眼睛,悠悠道:“恕意?” 王恕意忙扭头去看李时,淡淡道:“李公子,请注意称呼。” 李时愣了一下,忙改口道:“是......王娘子,我一时口误,还请不要见怪。” 抬头见沈楼那双锐利的眼睛带着冷光盯着他,李时顿时吓出一身汗来。 沈楼收回眼神,对着王恕意道:“你想怎么样?” 他指的是李时。 王恕意拉着他的袖子,静默了一会儿,只道:“咱们回去吧。” 这么多人在这看着,也不能真的对李时做什么。 沈楼将她的一缕秀发塞到耳后,淡淡道:“好。” 随后,他勾了勾唇,向那些侍卫说道:“你们好好的送李少爷回去,可千万别出了差池。” 好好两个字,他咬的极重。 “是!请侯爷放心!” 李时下意识的觉得不对,他摇摇头:“侯爷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也是带着家中的下人出来的,就不必劳烦侯爷的人送我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沈楼便已勒着缰绳,带着王恕意走了。 他抬头时,刚好看到他们的背影。 俊男美女,看着真是好生般配。 李时暗自捏紧了拳头。 赵念真见没热闹可看了,咂咂嘴,也想跟着走,不过她没走两步便转过头对着李时做了个鬼脸。 李时伸手指着她:“你!” 赵念真翻了个白眼:“你什么你?!”转身走了。 留李时一个人在原地,气得不行。 “李少爷,请吧!”沈楼留下的侍卫直直的站在他身后,冷着一张脸开口道。 李时看着他们冰冷的面孔,又想到他们方才将自己按倒在地,便咬了咬牙,猛甩了一下袖子,没想到这下却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 他身上一疼,只好呲牙咧嘴地走了。 然而,等他们走到一个人少的拐角,他便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被人套上了麻袋。 * 沈楼带着王恕意回到侯府,一路将她送回了卓灵馆。 他将王恕意按坐在塌上,轻声道:“以后我不在,不要随便跟人出去。” “本公主也不行?” 赵念真没回宫,而是跟着沈楼回了侯府,她抬脚刚进屋,便听见沈楼的话,有些生气。 王恕意忙站起要行礼,沈楼按住她不让,而是轻声道:“你先休息,我送公主回宫。” 王恕意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 赵念真一听要回宫,瞬间皱眉:“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不想回去!” 宫里哪有外头好玩? 沈楼转身走到门边笑道:“公主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出宫吗?” 这一句话,直接将赵念真给收服了。 她皱着眉头,转身朝王恕意道:“我一个人在宫里闷得慌,你以后要多到宫里找我玩儿。” 说着,不等沈楼催她,便跑出去了。 王恕意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还真是个孩子。 沈楼看了王恕意一眼,也出去了。 “姑娘。”小潭扶着王恕意坐下,“我都快吓坏了,这公主也太——” 王恕意嘘了一声:“慎言。” 小潭点点头,可她还是对赵念真有些埋怨。 什么都不说就拉着姑娘出去,若出了事可怎么好? 方才骑马回来,手还有些凉,王恕意将暖炉放到手里暖手。 待手心稍微暖了些,她问小潭:“清荷怎么样了?” 她今日还没来得及去看她。 小潭歪头:“嗯——,清荷姐姐吃了药,比前几日好了些,只是一直念叨着要回钦州。” 王恕意点点头,又问:“那她有跟你说别的吗?” 小潭摇摇头:“没有。” 王恕意垂下眼睛,用手撑着额头。 看来,清荷还是不愿将自己嫁人后的遭遇说出来。 她叹了口气,只能慢慢来了。 她和小潭主仆两个正发着呆,便听外头道:“侯爷回来了。” 这么快? 王恕意抬头的功夫,沈楼已经走了进来。 他对小潭道:“你下去吧,我跟夫人说会儿话。” 小潭看了王恕意一眼,然后点头出去了。 王恕意轻声问道:“公主可送回去了?” 沈楼没回答,只是走过去,将王恕意横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王恕意脸色一红,就要下来,沈楼搂着她不让。 “侯爷,您怎么了?”王恕意怕摔下来,搂着他的脖子问道。 沈楼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笑道:“没怎么,只是想到很快便要去你家提亲,甚是高兴。”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王恕意坐得更舒服些。 提亲? 难道说—— “侯爷!”王恕意面上一喜,侧过身子问沈楼:“可是那个人抓到了?!” 沈楼看她如此高兴,点点头,笑道:“一早传来的消息,说那人没死,找到了,过几日便到京城。” 他一大早便是去处理这件事。 王恕意捏紧沈楼的袍子,咧嘴笑起来。 可是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父亲被冤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要被平冤昭雪了。 只是,她有些担心,陷害父亲一事是李家主导,皇上他那么宠爱李美人,会为父亲翻案吗? 沈楼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什么都不必担心,嗯?安安心心的等着做我的新娘子便好。” 他亲了亲王恕意的眼睛,笑的张扬。 王恕意看着沈楼,也慢慢弯起唇角:“嗯。” 她有侯爷,什么都不用怕。 已近正午,冬日的阳光斜斜的进来,照得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沈楼将王恕意搂紧了些,轻声道:“恕意。” 声音温柔,带着无限柔情。 王恕意一愣,沈楼以往最常叫的便是夫人,亲密时叫她卿卿,这倒是第一次听到他念自己的名字。 她听得一颗心直跳,微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 沈楼看着她,又唤了一声。 王恕意抬眼,去亲沈楼的嘴角,然后抬头看着沈楼,跟着嗯了一声。 沈楼笑了,紧紧的搂着她,像搂着无价的瑰宝。 第34章 李清嘉的梧栖宫里, 守在外头的宫女太监都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唯恐李清嘉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往常她一旦生气,身边的下人必要有人遭殃。 孟氏瞧着地上摔碎的琉璃花瓶, 从椅子上站起, 弯身对着坐在上首的李清嘉道:“美人,您消消气,可别为这些不值当的事情气坏了身子。” 她上前接过一旁宫女手中的茶水, 递上去。 李清嘉接过, 仍是觉得生气,一把将茶盏置在茶几上, 气道:“不值当,是不值当,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王宴, 前些日子在皇上那里捅我的刀子,伯父好不容易将他拉下去, 替我出了口恶气,可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皇上又将他官复原职了!这叫我如何不气?!” 孟氏也在一旁附和:“是呀, 可这.......咱们也没法子不是?毕竟是皇上的旨意, 谁也违抗不得。” 她看着李清嘉的脸, 故意说道。 一说起这个, 李清嘉倒似有些伤心, 她拿着帕子擦擦眼角, 艳丽的眉眼此时显出一丝落寞来。 皇上已经好几天没来她这里了,她左等右等, 好不容易等来了他,谁知他昨晚刚一来,便明里暗里指责她与李家, 说他们行事太过,若再如此下去,恐惹大祸,到时,他也保不了他们。 李清嘉说了几句李家的好话,可却不知怎的,皇上竟生气了,站起身来便离开,去了皇后宫中,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她这心里从昨日起,就一直不得安宁。 从前无论她做出怎样不合规矩的事儿,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因她说的几句话便生气离开。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她能有今日,全是靠着皇上的宠爱,可如今,她却觉得,皇上对她的态度已经开始变了。 这让她万分不安。 今早招孟氏进宫,本是想和家里人说说话,宽慰一下心情,却不想从她那里听到了一个更令人气氛的消息。 李时被打了。 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被沈楼的人打的。 王宴的那个女儿,真是好本事、好手段! 刚出了李家,就和沈楼厮混到了一起,如今,还教唆他打李时! 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李清嘉捏着桌角,眼里散发出狠毒的光芒。 孟氏用帕子擦擦泪水:“美人,您在宫里也不容易,王家如今有沈楼撑腰,他这个人咱们也是惹不得的,要不还是算了吧,没得又惹出什么事来,伤了您和皇上的情分就不好了。” 李清嘉听了她这话,倒是有些犹豫。 沈楼虽只是皇上的养子,但因着他父亲,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可不轻。 只不过很快,她便冷笑一声,再看中又如何,到底不是亲生儿子。 皇家的人,一旦不合心意,连亲生的儿子都可以随意舍去,更何况一个养子? 她才不怕他! 李清嘉轻哼一声,对着孟氏道:“伯母,你的担忧我知道,不过若是就此忍气吞声下去,怕是会被他们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咱们李家,可不能就这么任人欺辱!” 孟氏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她还怕李清嘉怕了沈楼,不肯替家里出气呢。 “美人说的是,哎,咱们在外头,是奈何他不得的,只能受人欺凌。有您在宫里帮衬着,咱们家或许还熬得过去。” 孟氏说着,又走上前小声道:“只是如今,除了这个,老爷说了还有一件事,眼下可要抓紧时间去办,若是晚了,恐会生出事端来。” 李清嘉有些疑惑,抬头道:“什么事?” “是周莲那丫头。”孟氏带着些恨意说道,“她前些日子从府中跑出去之后,老爷就一直担心,这丫头可知道咱们不少事情,若是先一步被旁人找到,那......” 李清嘉皱眉,轻声斥道:“你们怎么不早说?如今才来找我?” 这是故意瞒着她?她心里有些不满。 孟氏见李清嘉面色不虞,忙道:“并非是我们非要满您,只是原先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她一个怀着孩子的大肚婆,想着也跑不远,必能很快找到,是以没敢劳烦美人。” “只是如今......”她叹了口气,“这小蹄子,找了这么些日子,竟是一点音信都没有,我们这才急了。” 李清嘉闭了闭眼睛,有些不耐烦。 片刻,她挣开眼睛道:“我会让我的人帮着去找。” 孟氏一喜,李清嘉身边可是有些能人的,她若肯出手,必能很快找到那小蹄子,“多谢美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孟氏便回去了。 李清嘉一个人在殿内坐着,心里甚是烦躁,她看着皇帝来时经常坐的凳子,想起昨夜他离开自己宫中,转身便去了皇后处,心中不由怒气丛生。 她猛地站起身,走出殿门。 守在殿外的宫女内监们见李清嘉风风火火地往外冲,以为她又要去找皇上闹,一个个都吓得不行,急忙跟上。 一个稍微有资历的嬷嬷开口劝她回去,李清嘉理都理,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地:“滚开!” 其他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吭声,一路跟着李清嘉来到了景仁宫。 他们没想到李清嘉不是去找皇上,竟是去找皇后的。 王恕意在殿内正陪着皇后说话,忽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些奇怪,何人如此大胆,敢在皇后宫中喧哗闹事。 而另一旁,皇后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掏出手帕擦擦嘴,对身边的宫女文珠道:“去告诉李美人,本宫正在待客,没空见她。” 文珠应声称是。 竟是李清嘉? 王恕意大惊,她在宫中竟如此大胆,连皇后宫中都敢随意乱闯? 她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恕意,你坐下,咱们接着说话。”皇后笑着示意一旁的小宫女扶着王恕意坐下。 王恕意看了一眼外头,眨眨眼睛,低声称是。 然而两人还没说两句,便听外头的吵嚷声更大了。 “臣妾来拜见皇后娘娘,娘娘怎能避而不见呢?”李清嘉还没进门,声音便传了进来。 皇后在座位上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清嘉不管文珠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往里头走。 她素来备受皇帝宠爱,宫人们不敢上手拉她,是以,她很容易便推开宫人,进了殿门。 她一进门,便笑着朝皇后行礼:“皇后娘娘,臣妾来给您请安。” 语气中带着挑衅。 王恕意忙站起身来,对着李清嘉行礼:“李美人安好。” 她本是跟着沈楼来给皇后请安的,方才沈楼被皇上叫去了,她便在此陪着皇后说话,却没想到李清嘉来了。 她不想参与她们妃嫔之间的斗争,心里期盼着沈楼能早些回来。 李清嘉转头,看到王恕意时,她脸上的神色骤然变冷。 王恕意觉得,若此刻不是在皇后宫中,她会立刻叫人将自己五马分尸。 “呦,我当皇后娘娘在跟谁说话呢,原来是堂弟媳你呀。”李清嘉捂着嘴冷笑。 王恕意咬了咬嘴唇,抬眼望着李清嘉,提醒道:“美人,我与李时早已断绝了夫妻关系。” “哦——”李清嘉故意拉长尾音,“难怪我早前见着你和伯阳侯在一处呢,敢情是跟了他呀!” 她瞥了一眼皇后,故意讥讽。 “李美人!”皇后轻拍了一下茶几,“你又在发什么疯!?” 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清嘉拿起帕子放在唇边,笑道:“臣妾能发什么疯呀,不过是来看看皇后娘娘,想陪您说说话罢了,不想竟是不巧,在这儿碰上了堂......前堂弟媳,所以叙叙旧罢了。” 王恕意垂下了眼睛。 她第一次见李清嘉便是在宫里,以前从未见过,哪里来的旧可续? 不过是想着讥讽她两句罢了。 皇后见李清嘉这幅不痛快的模样,心里有了一丝快意。 “恕意,你先坐下。”她冲王恕意拜拜手。 “是。”王恕意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重新坐下。 “李美人,你私闯景仁宫,已属大不敬,本宫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只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你可有异议?”皇后示意文珠将人带走。 王恕意低着头,不敢动作,深怕战火延续到自己身上。 李清嘉冷哼一声。 心情好? 昨夜皇上从自己那里离开到皇后房里过夜,她当然心情好! 还有这个王恕意,和沈楼一起打他们李家的脸,让他们成了京城的笑话! 她瞪了王恕意一眼,对着皇后道:“臣妾不过是想来看看皇后,娘娘您又何必如此心狠?转眼就要禁我的足呢?” 她盯着皇后,一字一句道:“若皇上知道了,我怕娘娘您可没法交代。” 显然,她并不打算遵从皇后的旨意。 王恕意去瞧皇后,见她果然一脸怒意。 李清嘉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胆敢这样顶撞一国之母,属实太过狂妄了些。 不过,宫里的事她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便想告退。 她刚要张口,便听李清嘉又道:“既然皇后您与王娘子谈了有些时候了,想必也有些累了,正好我这里也有些话想与她谈谈,便先请她到我宫里去坐一会儿,您也好歇歇。” 说着,便让宫女来请王恕意。 王恕意猛然一惊:“李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第35章 “怎么?”李清嘉走近几步, 看着手上新染的蔻丹,开口道:“王娘子不肯赏我这个脸?” 她嘴角泛起冷笑。 王恕意知道自己决不能随李清嘉去,瞧着她这不管不顾的大胆做派, 若自己真去了, 不知她会对自己做出怎样的事来。 她按下自己有些紧张的心绪,行了一礼,轻声道:“李美人说得哪里的话, 您开口相邀, 妾身自然是理应前往,只是......” 她看了一眼皇后, “妾身与皇后娘娘还有话没说完,是以,便不去打扰美人了。” 皇后此时也是有些恼怒。 李清嘉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擅闯景仁宫,不尊皇后旨意, 如今还公然想将人从她面前带走。 仗着皇上的宠爱,如此无法无天! 她冷着脸, 对着身边的文珠道:“李美人想是吃错了药, 言行如此不当, 还不将李美人送回宫, 请个太医给看看吧。” 她又转脸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 对着王恕意道:“恕意, 你放心,你就在这儿, 我看哪个敢强行把你带走!” 王恕意如闻天籁,忙弯腰称是,又对着李清嘉道:“李美人, 妾身怕是不能跟您回去说话了,还望见谅。” 李清嘉被气得不轻,指着王恕意,还没开口,便听皇后的宫女文珠在她身边恭敬道:“美人,请吧。” 说完,她还做了一个请李清嘉出去的手势。 李清嘉怒火中烧,她一向对皇后的话不听从,如今想让她回去,休想! 她冲皇后冷笑一声,直接打开文珠的手,伸手拉着王恕意就走。 王恕意扭头去瞧皇后:“娘娘!” 皇后站起身,喝道:“李清嘉!你站住!” 李清嘉像是没听见,仍是拉着王恕意往外走。 王恕意大惊,李清嘉堂堂一个皇上的妃嫔,竟是连脸面也不要了,当着众多宫人的面,违抗皇后的旨意。 她脱口而出:“侯爷!” 沈楼刚走到景仁宫门口,便恍惚听见王恕意在叫他。 声音急切,穿过重重的宫墙,直达他的耳朵。 沈楼心头猛然一跳,加快脚步,跑进景仁宫。 一进去,便见李清嘉怒气冲冲地拽着王恕意往外走。 沈楼眯了眯眼睛,大步上前,扯开李清嘉的手,将王恕意拉到自己怀里。 王恕意感到沈楼的气息包围着自己,才算松了口气。 她搂着沈楼的腰,一张脸贴着他的胸膛,觉得温暖。 “你回来啦?”王恕意捏着沈楼的黑色金丝外袍,轻声道。 沈楼顺顺她的背,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头顶,温言开口:“我听到夫人在叫我。” 王恕意听到这句话,想到方才差点被李清嘉带走,又将沈楼搂紧了些。 那边因为沈楼方才用力过大,李清嘉一个不小心便摔在了地上。 早起,宫人们洒扫,地还是湿的。 李清嘉摔在地上,新做的织锦镶毛斗篷立时沾了水,脏了一片。 “美人!”她身旁的宫女忙将她扶起来。 李清嘉气急了,她方才没看清是谁将王恕意拉走的,便站起,转身一指:“谁!?” 沈楼搂着王恕意,一双眼睛犹如寒冰,冷冷地瞧着她。 李清嘉猛然一顿,也许是沈楼的气势太吓人了,她嘴里的话突然噎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口了。 她暗自咬牙,自己连皇后都不怕,何必怕他?! 于是,她一甩斗篷,扶着腰,走上前去,开始冷言冷语:“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您呀!” 她揉了揉摔疼的身子,笑道:“怎么?我想请王娘子到梧栖宫坐一会儿,叙叙旧,也不可以吗?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将我推倒吧?” 沈楼瞧着李清嘉,见她形容狼狈,笑笑:“她不去。”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态度强硬。 李清嘉神色一凛。 沈楼没再看她,低头朝王恕意笑笑,拉着她便要进殿。 皇后已在门口站着多时了,她见沈楼来,松了一口气,轻声道:“皇上那忙完了?” 沈楼点点头:“是。” “那快带着恕意进来吧,外头冷,免得冻坏了。”皇后看了一眼王恕意,悠悠道。 “是。”两人抬脚便要进去。 李清嘉见他们三人在那里交谈,仿佛忘了她这个人一般,又气又恨。 “沈楼!”她张嘴便道,“你何必淌进这趟浑水里,与我作对呢?!” 他虽是皇后的养子,但她与皇后的纷争,便是皇后的亲子三皇子也不曾参与过,他原本可以和从前一般,置身事外的。 可如今,他却公然站队。 都是因为王恕意! 她视线转移,往沈楼怀里看去。 因被沈楼搂着,她只能看到王恕意挺翘的鼻梁和白皙的脖颈。 李清嘉咬了咬牙,这样一个只能算是清秀的女人滢,却引得一向不近女色的沈楼公然护着她! 她何德何能?! 王恕意察觉到李清嘉的视线,转身与她平静对视。 她原先以为,李清嘉对她充满恨意的眼神是因为李家和父亲王宴的缘故,可如今看着,她却觉得不似那么回事儿。 她在李清嘉的眼神里,除了愤恨、恼怒,还看见了.......嫉妒。 对,嫉妒。 她突然明白了,即使沈楼打了李时,李清嘉也只字不提,与此事对他没有丝毫指责,只怨恨他与她作对,是为哪般了。 原来如此。 那......沈楼他知道吗? 王恕意一颗心微微不安,她抬眼去瞧沈楼,却见沈楼正用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自己。 两道眼神相撞,王恕意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 他的眼神那样深邃,带着无法忽视的光,王恕意一个不小心便要腻在里头。 沈楼仿佛看透了王恕意的心思,他伸手将她披的大氅紧了紧,对她笑笑。 然后,他缓缓抬头,对着气急败坏的李清嘉淡淡道:“李美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竟是直接装傻。 王恕意低头,无声笑开。 这个人,竟也会耍无赖。 李清嘉被他这句话气了个仰倒。 皇后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心里有几丝痛快,她指着李清嘉的宫女,沉声吩咐: “还不快扶你家美人回去,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看来还真是应该找个太医给她瞧瞧了。” 李清嘉推开来扶她的宫女,指着王恕意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荡/妇!李家刚将你休掉你便上了沈楼的床,不怪是你那个白眼狼一样的父亲教出来的!” “还有你!皇后,你用花言巧语污蔑与我,离间我与皇上的感情,你年老色衰,便想出此等阴狠的法子对付我,还用这个荡/妇拉拢沈楼,让他为你所用,可真是好心机、好手段啊!” 王恕意一愣,李清嘉竟是突然疯了不成?! 方才还维持着体面,如今竟不管不顾起来,在皇后宫中说这样的话! 整个宫里寂静无声,只能听见风忽忽的刮过。 李清嘉方才那些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几个人的表情,很快竟感到了一丝快意。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她便要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能拿她怎么办? 皇后面上满是怒意,她指着宫人道:“李美人疯了!来人,将她送回宫去,幽禁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李清嘉哈哈笑起来:“皇后,您怎么还是如此愚蠢?没有皇上的命令,您说的这些话,又有谁会遵从,谁敢遵从?!” 也不怕皇上怪罪? 可她似乎忘记了,皇帝对她已经变了。 沈楼早在李清嘉对王恕意口出恶言时,便冷了脸色。 他摸了摸王恕意的脸,对她笑了笑,转脸,便看着李清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听见她这句话,沈楼轻轻张口:“无人遵从?” 他的声音一响,李清嘉还在笑的脸猛地顿在那里。 他什么意思? 王恕意怕沈楼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她拉着他的手,面色担忧地摇了摇头。 沈楼将她耳边的一缕秀发塞到耳后,顺手摩挲下她的嘴唇,冲她笑了笑。 然后,转身朝李清嘉走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沈楼,李清嘉感到一种本能的害怕。 他想做什么?难道想公然将她送回宫幽禁不成? 她可是皇上的宠妃! 她忙喊自己的宫人:“拦住他!快去!” 可是那些宫人哪有那个胆子去拦沈楼,一个个都战战兢兢,不肯动手。 沈楼将李清嘉逼到墙边,上下扫了她一眼,嗤笑一声,转眼便将手锁在了她的喉咙上。 王恕意在后面看着,一颗心猛地蹦到了嗓子眼。 他难不成是要在这里杀了李清嘉!? 从方才李清嘉的那番话开始,王恕意便已从沈楼紧绷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杀意。 这些杀意她只从他带自己见绑架她的绑匪时见过。 所以,她从方才便拉着沈楼,深怕他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来。 可如今看来,他确实已经被惹怒,对李清嘉的杀心已起。 可,可她是皇上的宠妃,若杀了她,沈楼必惹麻烦!皇帝再宠爱他,也不能忍受他做出这样的事! 沈楼将李清嘉举起,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眼看着李清嘉脸色通红,挣扎的力度越来越轻,马上就要断气了的样子。 王恕意大喊:“侯爷!” 沈楼不为所动。 王恕意提起裙摆,跑过去,猛地从背后抱住沈楼,高声大喊:“沈楼!你住手!” 只听啪的一声,李清嘉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沈楼:敢这么说我媳妇儿?想死吗? 第36章 王恕意紧紧的搂着沈楼, 这样冷的天气里,她甚至急出了一身汗。 “咳——”只见李清嘉趴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呼气。 她方才脑袋一片混沌, 以为自己就要被沈楼杀死了。 周围的宫人此刻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一个两个都跑上去围着她。 若李清嘉出了什么事,依着往日皇上宠爱她的劲头,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说不好也要遭殃。 王恕意见李清嘉还活着, 她松开沈楼的腰, 有些后怕。 若沈楼方才再使些力气,亦或是掐的时间再长一些, 那此时李清嘉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王恕意用袖口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沈楼听着身后王恕意有些粗重的呼吸声,竟有些不敢转身。 他背着身体,轻声道:“你别怕我。” 别因为这样的事, 怕我。 王恕意听见这话,一愣。 沈楼竟会觉得自己会怕他? 她盯着他细长的手, 这双手方才掐在人的脖颈上,差点将人致死。 王恕意将手塞进他的掌心里, 与他十指紧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怎么会怕你?” 沈楼转身, 漆黑的眼眸略过她的脸, 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王恕意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看了看还在喘气的李清嘉一眼, 垂下眼睛,轻声道:“不值当。” 那是皇上的宠妃,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能做。 沈楼听懂了,他嗤笑一声,捏捏王恕意的耳垂。 她怎么就这样让他喜欢? 李清嘉算什么? 他就算真的杀了她, 又如何? 不过为了安她的心,沈楼还是点头:“嗯,夫人说的是,下次不会了。” 然而,沈楼眯了眯眼睛,脸上闪过一丝冷意,若李清嘉再惹王恕意,他还是会这样做,到时,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手会不会掐断她的脖子。 皇后方才也是有些惊慌,她虽恨李清嘉,但到底不愿她死在自己宫里,还是死在沈楼的手上,到时皇上问起,她那里恐怕没法交代。 她走上前来,见李清嘉坐在地上喘气,脖子上的红痕甚是显眼。 皇后微微松了口气。 还活着。 她忙道:“都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李美人送回宫?” 她冷了冷脸色又道:“方才的事若是泄露出去一个字,你们......” “这是怎么了?”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听见,都猛然一惊,急忙跪下。 皇后小声吩咐文珠:“去把她扶起来!” 她指的是李清嘉。 文珠忙去了。 王恕意瞧见众人这惊慌的模样,猜想应该是皇帝来了。 若是被他知晓沈楼放才做的事情,那...... 她急忙转头去瞧沈楼,却见他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他还转头冲自己笑了一下。 王恕意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她跟着沈楼行礼。 先是几名内官开道,他们站定了,才有一人轻脚走进来。 王恕意低着头,只能看见皇帝明黄的衣摆在视线内划过,站在了皇后跟前,顿了顿,好一会儿,才伸手扶皇后起来,跟她说话。 王恕意有些奇怪,一直说皇上一向最宠爱李清嘉,她原以为皇上一来,必定会去瞧她,却没想到他竟直接跟皇后说起了话,像是没看到她一般。 王恕意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王娘子?”有人叫她。 王恕意猛然一惊回过神来,抬头去看。 只见一位年长的内监手拿拂尘,弯腰朝她道:“皇上叫您呐。” 一旁的沈楼笑了笑,伸手将她扶起。 王恕意忙道:“是,皇上。” 她抬眼去瞧,只见一个身穿黄袍的中年男子正和蔼的看着自己,他看起来十分的儒雅,跟她想象中的形象大有不同。 她总觉得,如此宠爱李清嘉这样的妃子的皇帝,必定看起来十分的昏庸好色。 可眼前这位皇上,却不是这样。 皇帝背着手,看着这个沈楼找来的心上人,微微点了点头。 虽不是十分的出挑,但模样倒还算周正。 最重要的是,沈楼喜欢,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开口问道:“听说你原先是李元的儿媳?” 听见这句话,王恕意心口猛然一跳,她低头,声音有些发颤:“是......” 皇上会不同意她与沈楼吗? 一旁的李清嘉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皇上从前给沈楼选的都是些家世清白的高门贵女,王恕意一个被李家休妻的妇人,玩玩还可以,皇帝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嫁给沈楼的。 她等着看王恕意失魂落魄,哭天抢地的样子! 皇帝仰头叹了口气,朝沈楼道:“你喜欢就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朕也放心些。” 按说,他并不满意王恕意做沈楼的妻子,她与李家的牵扯,在他看来是见十分麻烦的事情。 可架不住沈楼三番两次的在他跟前说非她不娶。 沈楼的年岁渐渐长了,之前给他瞧的那些他都不满意,自己总不能看着他这么一直不娶妻,那如何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呢? 是以,他便只有默认了二人的事。 沈楼笑着看了一眼王恕意,恭敬应道:“谢皇上。” 他拉拉王恕意的袖子,笑道:“怎么?高兴傻了?” 王恕意忙跟着行礼:“谢皇上。” 她总以为自己是嫁不了沈楼的,可没想到竟这样顺利,皇上皇后都同意了。 她此刻,像是再梦中一般。 她不再是李时休掉的弃妇,而是伯阳侯沈楼的未婚妻。 皇后在一旁笑起来,指着王恕意道:“是个省心的孩子,在臣妾看来,她与咱们楼儿最是般配不过的了。” 她转眼去瞧李清嘉,果然见她一脸愤恨的样子,皇后笑了笑,转头继续跟皇帝说话。 李清嘉此刻竟觉得委屈。 她差点被沈楼掐死,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皇上竟连看她一眼都没看,直接冲着皇后去了。 如今,他明知王恕意跟李家的关系,却还同意了她与沈楼,这分明就是完全不顾他们李家、更不顾她了! 为什么?! 她推开扶着自己的宫女,一下子跑到皇帝跟前跪下:“皇上!您,您不能同意!” 王恕意听见李清嘉这句话,眼中微带不安去拉沈楼。 沈楼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轻轻捏着王恕意的手,示意她放心。 “皇上,您不能同意他们的婚事!”李清嘉抱着皇帝的腿,泪水涟涟,哭道:“您不能如此不顾我们李家的脸面啊!” 他这一点头,那他们李家岂不真成了笑话? 皇帝微微皱眉,看起来有些犹豫。 李清嘉慢慢侧过脸,将脖子上的掐痕露出来,加把火:“皇上,臣妾自知管不了侯爷的婚事,可这王娘子实在是身份特殊,臣妾不能不说上几句。” 皇帝的注意力此时却完全被她脖子上的掐痕吸引走了。 一看,就是使了力气的。 他转转眼睛,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王恕意拉着沈楼的手紧了紧,深怕皇帝会责罚沈楼。 而沈楼看上去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要闲情去问她:“冷不冷?” 王恕意急出了一身汗。 他是有把握不受责罚,还是真的不在意? 一旁李清嘉拽着皇帝的衣摆,一双眼睛通红,脖子上的手印分外明显。 皇帝眼里有一丝不忍,不过片刻,他便弯身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叹了口气,轻声吩咐:“来人,送李美人回宫。” 李清嘉刚要弯起的唇角僵住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皇帝不回她的话,也不对沈楼的行为加以处罚,而是,直接选择送她回去。 她猛然喊道:“皇上!” 泫然欲泣,一向高傲的脸上竟显出了一丝落寞和狼狈。 皇帝别开头,摆摆手,示意宫人将她带走。 “美人,请吧。” 李清嘉咬着嘴唇,流下眼泪。 她明白此刻多说无益,只能遵照着皇帝的旨意离开。 走时,还暗暗瞪了王恕意一眼。 王恕意明白她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以后还会找自己的麻烦。 只是,她心里有些吃惊,皇帝看起来还是宠爱李清嘉的,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他眼睛里是有爱意的。 可是,他却一点也没顾她的请求,毫不留情地让她走,连她脖子上的伤也没关心一句。 她有些想不明白。 沈楼还是那副样子,仿佛方才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他拱手道:“外头冷,皇上,咱们进去吧。” 皇帝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楼抬首,与他对视。 片刻,皇帝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几声,点了点头。 随后,抬脚走进殿内。 王恕意在外头久了,也觉得身上有些凉,轻轻打了个寒颤。 沈楼揉搓一下她的手,轻轻哈了口气,随后笑着轻声道:“走,进去暖暖。” 王恕意却不想立刻进去,她抬头凑到沈楼耳边,小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实在是被李清嘉给吓着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沈楼心下微微一动,轻声道:“若你想,马上。” 王恕意低头一躲,看了一眼殿门,还是摇了摇头道:“进去吧。” 皇上刚来,他们便走,她可不敢这么做。 沈楼轻笑一声,回首看了一眼方才掐李清嘉的地方,眯了眯眼睛,转头,拉着王恕意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些忙,更新的时间乱了些,在这儿给大家道歉(鞠躬) 今天是端午节,祝各位小可爱们端午安康、节日快乐!!!!!(爱你们) 第37章 天气寒冷, 过了正午,屋檐上的冰渣子才在阳光的照射下完全融化掉。 王恕意跟着沈楼从皇后宫中出来,经过门槛时, 一个没注意, 差点摔倒。 沈楼眼疾手快,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扶好:“小心!” 王恕意拍拍心口, 看了一眼门槛。 宫里的门槛比别处的要高上许多, 方才她没注意,差点绊着。 沈楼将手放在她的手心, 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王恕意思虑半晌,还是决定开口问他:“皇上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方才,他们进去之后, 皇上皇后跟他们说了些话。 只是没多久,皇帝便将沈楼叫到一旁的隔间, 两个人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吃过了午饭,两人告退。 沈楼面上淡淡的, 转头看王恕意:“我还以为你要回府才问。” 说罢, 轻轻笑起来。 王恕意脸上一红, 明白方才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都落在了沈楼眼里, 只是他不挑明, 专等着她开口。 “皇上说, 李美人年轻不知事,让我别在意。” 沈楼眯了眯眼睛, 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王恕意点点头,皇上这话,就是在告诫沈楼别动李清嘉, 如今日这般在宫中差点置她于死地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 这位皇上真是奇怪,他并不光明正大的偏袒保护李清嘉,反而是在私下里守护她。 这实在不像是一位帝王的做派。 皇帝拥有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想要宠爱谁,何必要看别人的脸色,如此小心翼翼? 就像他之前对李清嘉一样,给钱,给地位,甚至连她勾结外臣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沈楼差点掐死李清嘉,皇上却不替她出气,反而私下让沈楼不要计较,实在是奇怪至极。 “侯爷,我有许多事不明白。”王恕意叹了口气,侧头看着沈楼,轻声道。 沈楼笑着斜眼去瞧她:“皇家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也不要去深究,知道的越多,越是烦恼。” 他顿了顿,又道:“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就好。” 其实皇帝还有别的话,他没告诉王恕意。 “王娘子看着是个好孩子,朕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可别为了旁的事情耽误了你的婚事。” ...... 沈楼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笑了笑。 依然是威胁,皇帝喜欢用这招,真是十年如一日不变。 王恕意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她仍忍不住好奇。 随后,她轻轻一笑,歪头看着沈楼英俊的侧脸:“你这话已经说过了。” 沈楼不置可否:“哪一句?” 王恕意此时也不扭捏:“让我乖乖等着当你的新娘子。” 她眼睛亮晶晶的,灿若星辰。 沈楼一张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他将王恕意的手握紧了些:“嗯,这话说多少遍都不厌烦,在你嫁给我之前,我每天都要重复几遍,免得你忘了。” 他勾了勾唇角,她又比往日活泼了些。 王恕意咬着嘴唇直笑,轻声道:“不会忘。” 这样的事,她怎么会忘记呢? “你们在说什么?也说给本公主听听!”王恕意突然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她转眼一看,正是赵念真。 她一身戎装,将头发扎成一束,高高耸起,看起来像是为刚打马球回来的世家小公子。 “公主。”她刚要行礼,便被赵念真拉起:“你还没说呢,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她真的很好奇。 王恕意脸上一红,看向沈楼。 只见沈楼一笑,指着西边的方向开口:“在说李美人。” 王恕意一愣,不想他竟对公主说起这个。 沈楼安抚的看了王恕意一眼,又道:“李美人今日可是狼狈的很。” 赵念真眼睛一亮:“怎么个狼狈法?!” 李美人,狼狈。 这几个字放在一起,她便觉得自己要忍不住笑起来。 沈楼淡淡道:“或许,公主去问皇后娘娘,会更清楚些。” 话音一落,便见赵念真猛地转身跑了。 跟着她的宫人们急忙跟上,一大群人在宫里跑着,引得路边的宫人纷纷侧目。 王恕意笑起来,神情中有些向往:“恐怕也只有她敢在宫中如此了吧。” 就连她这样的官宦之女,从小都被要求举止娴雅,不可有一丝的差错,想必皇家儿女受到的管束更为严格,而赵念真却可如此飞扬洒脱,可见,是真受宠爱。 沈楼面上却有着一丝恍惚,他垂下眼睛淡淡道:“走吧。” 说罢,便拉着王恕意的手往宫外走去。 * 将王恕意送回侯府后,沈楼一个人打马出去了。 他没带人,只身骑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寺庙——普陀寺。 与万安寺的香火鼎盛不同,这个寺庙地处偏僻,建得又小,因此常年少有人来。 沈楼走进寺庙外头的竹林。 山上气温低,刚刚下过一场冬雪,雪花压在碧绿的竹叶上,摇摇晃晃,人一走过,便飘飘洒洒的落下。 沈楼脚下咯吱作响,所行之处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他轻脚在寺庙门前站定,望着紧锁的寺门,静默了一会儿,随后,上前轻轻扣起了门环。 “咚咚——” 沈楼扣了许久,都没人前来开门。 他也不急,转身倚在墙上,看着满山挂满雪的竹林,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山上又下起雪来,鹅毛大的雪花飘落在身上,沈楼也没去拍。 大约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寺门才缓缓打开。 从里头出来一位年长的嬷嬷,她对着沈楼行礼:“侯爷,老夫人请您进去。” 沈楼点点头,伸手将肩头上的雪拂去,才抬脚进去。 寺庙内的建筑虽看起来年久失修,却因还有人住的缘故,看着倒还算干净。 沈楼跟着那位嬷嬷进了一间禅房,里头有一人正在诵经。 “母亲。”沈楼开口唤道。 卓灵手中的念珠一顿,点了下头,算是应答。 长久的沉默在母子之间弥漫着,或许是太久没有见面的缘故,两人互相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楼看着不远处墙上的画像。 年轻的将军戴着头盔,身穿盔甲,骑在高大的马上,威风凛凛。 这幅画常年挂在那儿,上面干干净净,看得出主人必定经常擦拭,分外爱惜。 父亲。 沈楼心中念道。 卓灵缓缓站起身来,轻声道:“坐吧。” 因长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 沈楼垂下眼睛:“是。” 他撩起袍子在凳子上坐下。 卓灵给沈楼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山上只有白水,若是喝不惯,可以倒掉。” 沈楼抬眼去瞧卓灵,只见她面容依似从前,只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的鬓角已经生了几丝华发,掺在黑色的发丝间分外显眼。 沈楼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茶水清甜可口,可他却品出了一丝苦涩。 “谢母亲。” 卓灵捏着念珠,又是长久的沉默。 外头的雪渐渐大了,寒风呼啸,似是有人在哀嚎。 沈楼捏着茶盏,轻声道:“母亲,儿子要娶妻了。” 卓灵抬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有些恍惚。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她和沈翼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竟已到了娶妻的年纪。 她蠕动了下嘴唇,到底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下头,表示知晓。 沈楼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茶盏,轻声道:“她很好,儿子很喜欢她,不,我爱她。” 卓灵眼神微闪。 爱,多么熟悉又陌生的词。 她转动着念珠:“世间女子不易,好好待她吧。” 语气飘忽,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 沈楼将茶盏放下,站起身,向卓灵行了一礼:“母亲放心。” 说罢,转身便要出去。 走到门口,看了看门外的飘雪,沈楼侧头,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的卓灵,垂下眼睛悠悠道:“父亲的忌日快到了,到时儿子会来接您。” 说着,便掀开门帘,踏入了寒雪之中。 沈楼下了山,直接上马,一路飞快跑回了府里。 他大步流星,对下人的嘘寒问暖一概不理,直往王恕意的屋子走去。 王恕意正绣着花和小潭说话,只见沈楼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身上披的黑色大氅上还残存着未化的残雪。 她将绣布放下,站起身,向他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外头好像并没有下雪,他这是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便觉身上一紧。 沈楼已大步上前,张开臂膀,将她扣在怀里。 小潭忙捂着嘴出去。 沈楼身上寒气未散,被他搂着,王恕意只觉得整个身上冷飕飕的。 但她并未推开沈楼,反而将手放在他的背后,轻轻拍着:“侯爷,你怎么了?” 沈楼将她搂紧了些,喃喃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想你。” 他从山上下来,便忍不住想要见她,想像现在这样将她搂在怀里,融入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分开。 王恕意轻笑:“咱们才分开两个时辰。” 沈楼亲她的耳垂:“已经很长了。” 他真想和她时刻都待在一块儿。 王恕意脸色微红,他如今说起情话来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她远远不是对手。 沈楼松开她,用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随后,轻笑起来:“恕意,我真幸运。” 王恕意不解。 沈楼亲了她一下,又将她搂在怀里,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沈楼:太幸福了,恕意也喜欢我~ 王恕意:???(挠头) 第38章 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王恕意觉得身上有些热, 她微微挣开沈楼的禁锢,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再让我抱会儿。”沈楼伸手揽住她的腰,又将她抱了回去, 然后将下巴放在王恕意的肩窝上。 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颈里, 一阵酥麻。 王恕意垂下眼睛去瞧沈楼,只见他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卷着, 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 他这样, 褪去了逼人的锋芒,倒显出了几丝乖巧、安静的气息来。 她伸手去拨弄沈楼的睫毛, 手尖痒痒的。 他原本抿起的嘴唇慢慢向上勾起,安静的任她动作。 “今天,你出去到底遇见什么事儿了?” 他今日回来, 分明不太对劲,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种阴郁之中。他虽不说, 但她也能看出一二来。 他不开心。 王恕意的指尖划过他的眼睑,一片温热。 沈楼闭着眼, 不说话。 王恕意叹了口气:“我去叫人给你煮碗姜汤, 免得着凉。” 他不愿说, 她就不再问。 王恕意刚要起来, 便被沈楼强有力的臂膀再此按下:“想听?” 沈楼慢慢睁开眼, 漆黑的眼眸划过王恕意的脸颊, 轻声问道。 “也不是......”王恕意矢口否认。 她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啊。 沈楼轻笑一声,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撒谎。” 她那双不停眨动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 王恕意咬了下嘴唇。 好吧, 她是有些好奇来着。 沈楼搂着王恕意,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淡淡道:“我今日......” 他顿了一下, 眼睛看着她晶莹泛红的指甲:“......去见了母亲。” 王恕意一愣。 母亲,是指—— 这座院子的原主人,老夫人? 去见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好? 王恕意没说话,静静的等他再次开口。 沈楼似乎也不需要她问,接着道:“从我记事起,母亲便离开府里,到山上的寺庙去住了。” “当时父亲已经战死沙场,皇上和皇后见我年龄小,便将我接进宫中抚养,待长到十二岁,我才再次见到她。” 那时,他已经忘记了母亲的模样,嬷嬷带自己去见她,在满山的翠竹里,他还以为那是哪个农家妇人,一个人来上山求佛的,于是他张口便道:“你是来求什么的?” 带他去的下人忙道:“小侯爷,她便是您的母亲。” 他一愣,认真观察起眼前这个一身朴素的妇人,心道,原来这就是他母亲,自己竟然已记不得她了。 母亲见到他,脸上淡淡的,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自顾自进了寺庙,不再理会他们。 沈楼对那日的记忆,就只有紧闭的寺门,还有满山的翠绿。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 听沈楼讲完,王恕意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疑惑道:“她真是你的生母?” 幼时将他丢下,见面了也如陌生人一般。 今日去见她,瞧沈楼的神情,两人的相谈想必也不是多么融洽。 天下间,真有母亲这样对待孩子的吗? 若她生了孩儿,必定会将他/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待他/她。 若那个孩子像沈楼一般优秀,她必定爱如珍宝,怎么舍得丢下,不理他/她呢? 沈楼轻抚着王恕意的手心:“自然,是她将我带来世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王恕意抬头:“那她为何——” “她恨我父亲。” 沈楼眯着眼睛,神色中有一丝恍惚:“她嫁给父亲时,并不情愿,所以,她恨他。” 她是被父亲强娶的,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王恕意一愣:“什么?” 她从未听过此事。 趁着王恕意愣神的空档,沈楼伸手摩挲了下她的脸:“所以我方才说,我是幸运的。” 不管当初她是拿她当救命稻草也好,是真的想要跟他也罢,至少,她愿意在他身边。 王恕意点点头,原来他方才是这个意思。 她眨眨眼睛,将他的手握住,看着沈楼轻声问道:“那如果,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你,侯爷,你会怎样?” 明明屋里温暖如春,王恕意却觉得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冷,一阵凉意掠过了身上。 沈楼的眼睛里闪过几丝不明的情绪,原本充满笑意的双眸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王恕意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 沈楼待她都是温柔的,在他身边呆久了,她已经快忘了,沈楼原本强势的样子。 王恕意忙道:“你别生气,我不问了。” 沈楼的手去捏她的肩膀,将她转身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当年我母亲有心上人,父亲为了让她嫁给自己,是如何做的吗?” 王恕意咬着唇,下意识的垂下眼睛,她犹豫着开口:“给那人娶妻?” 沈楼笑着摇摇头,轻声道:“父亲杀了他。” 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恕意猛地抬头去看沈楼,只见他眼里蕴含着令人害怕的冷意。虽然笑着,但比不笑更令人害怕。 她手指轻颤:“我早已经不喜欢李时了。” 沈楼淡淡道:“我知道。” 王恕意吸吸鼻子:“是我主动想离开李家的。” 沈楼继续开口:“我知道。” 王恕意抱着他:“我,我也是真心想嫁给你的。” 沈楼抬起她的脸,吻上去:“我知道。” 良久,他抬手,抹去嘴角的一根银丝,笑道:“我都知道,所以你别怕我。” 王恕意被吻得眼角泛泪,她搂着沈楼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吓着我了。” 他方才那副样子,吓得她想跑。 沈楼吻了吻她的鬓角:“是你吓我才对。” 她不想嫁给自己,天下间没有比这儿更可怕的事情了。 王恕意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暗想,她再不问这样的话了,本来好好的,反倒惹着他生气。 她叹了口气,将沈楼搂紧了些。 * 傍晚闹了这一场,王恕意有些累,入夜便早早的睡下了,连沈楼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恍惚间看见自己仍在李家,仿佛刚嫁过去的样子。 她与李时有说有笑地去爬山,两个人行到半山腰,见着一间凉亭,便想着进去歇息一会儿。 正值正午,王恕意觉得浑身发热,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折扇来扇风。 突然,凉亭里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看见自己,张口便唤她:“卿卿。” 王恕意顿时十分羞恼,拉着李时就要走。 谁想这时,那男子却突然抓住李时的领子,将他提过去,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溅了王恕意一脸,在满目的殷红中,她抬眼去瞧,却见那男子分明是沈楼的样子。 她转身便往山脚下跑,还没跑两步,便被沈楼一把拦腰抱起,随后将她带到山顶的一个小木屋里,伸手就要解她的衣裳。 “卿卿。”他满含温柔地唤道。 “我不是你的卿卿!”她推开他。 沈楼眼中似有痛苦,他将她压在身下,不住吻她。 王恕意张嘴就去咬他,嘴中满是鲜血,沈楼也不脑,反而温柔的问她:“疼吗?” 王恕意不停哭喊,抬手抽出发间的簪子,趁着沈楼安慰自己的空档,用力一戳,将簪子送进了他的心脏。 ...... 王恕意猛然惊醒。 她喘着气,拽起被子将自己裹紧了些。 想是白日里被沈楼的话吓着了,竟做起这样没有头绪的梦来。 她摸摸额头,发现有些发热。 随后,她便坐起身,将青色帐子挂起来:“小潭!” 未等多久,便见小潭披着衣裳,拿着烛台进来:“姑娘可是要喝茶?” 王恕意打了个喷嚏,摇摇头:“我身上有些发热,想是昨日着了凉。” 小潭忙放下烛台,上前来摸王恕意的额头:“呀!姑娘,你身上好烫!我去给您请许太医!” 王恕意忙拉住她:“现在时辰还早,等天亮了再去吧。” 如今还不到卯时呢。 小潭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道:“姑娘您不知道,昨日许太医来给清荷姐姐复诊,因天色已晚,便在侯府里歇下了,我这就去叫他,不必出府的。” 说着,便已经转身出去了。 王恕意有些发晕,将手放在额头上,复又躺下。 侯府里的灯渐渐地亮了起来。 昏昏沉沉中,王恕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卿卿。” 她猛地睁开眼睛,见沈楼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她握住他的手:“侯爷。” 沈楼摸摸她的脸,沉声道:“许太医。” 许太医忙上前来,给王恕意把脉。 他睡地正香,却听有人唤他起来,说是王娘子半夜身上发热,让他去一趟。 他衣服都没穿好,便提着药箱慌里慌张的赶来了。 他将手搭在王恕意的手腕上,静心诊脉。 众人皆摒心静气,等着他的诊断结果。 许太医有些失笑,王娘子瞧着不过是普通的发热而已,一个个都如此严肃,弄得他也有些紧张。 很快,他便抬手缕缕胡须,起身去写药方。 沈楼一直紧紧的抓住王恕意的手,轻声道:“难受吗?” 王恕意摇摇头:“只是有些头晕,侯爷不必担心。” 沈楼不知听见了没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 王恕意喝了药,很快便又睡下了。 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身上的热已经退了。 小潭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王恕意瞅了一圈,没瞧见沈楼。 外头好像有人在说话。 她披上衣服,将被子掀开,下床去瞧。 只见许太医在外间正和沈楼交谈,王恕意刚要转身回去,便看见许太医说了什么,惹得沈楼微微皱起眉头。 仔细听,好像是,王娘子......孩子...... 王恕意一愣,是在说她,孩子?难道她有了? 不对,她与沈楼并没行过周公之礼,哪里来的孩子? 她侧耳仔细去听,只听见沈楼道:“我早说过,即便我们一辈子不能有孩子,我也认了,吃那些药会损害她的身体,便免了吧。” 王恕意立时愣住了。 第39章 “身子还是不舒服?” 沈楼端着药, 将王恕意嘴角的药汁抹去,轻声问道。 王恕意披散着头发坐在床头,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仔细看眼角还有些发红。 她抬起眼睛, 如水一般的眼神掠过沈楼的脸,想起方才听到的话,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酸涩。 她摇摇头, 制止住要去喊人的沈楼, 钻进他的怀里不说话。 她不能生孩子,他会跟李时一般纳妾吗? 一年两年也许不会, 可时间长了,谁又能保证呢? 她总觉得命运似乎又将她推到了同一个岔路口,等她一脚踏错, 然后走上同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侯爷。”王恕意从眼角流出一滴泪。 沈楼以为她是病中有些敏感多思,便拍拍她的背:“我在。” 王恕意听见他的声音, 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 她想告诉他,能不能一直待自己这样好?可是却开不了口。 沈楼觉得自己的肩膀一片湿润, 心里猛然一沉。 他问道:“怎么哭了?还难受?” 她小小一只, 躲进自己怀里, 让他的心软成一片水, 天下间在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能力了。 沈楼想看看王恕意, 却被她紧抱着不撒手。 只听她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钦州?” 原来是想家了。 沈楼神色一缓:“等一开春, 我便送你回去。” 如今天寒地冻,眼看就快要到除夕了, 正是冷的时候,她身子弱,这个时候回去, 免不了要遭罪。 王恕意轻轻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外头道:“侯爷,三皇子来了。” 沈楼闻言,淡淡道:“就说我有事,请他改日再来。” 王恕意听了,忙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推着沈楼:“侯爷去吧,人家即来了,总不能这样赶他走,我再睡会儿,你没必要在这里陪我。” 沈楼摸摸她的脸,将她的头发放到身后,轻声道:“那我去去就回来。” “好。” 王恕意瞧着沈楼出去了,便又躺下,将身子面朝里,任凭眼泪打湿了枕头。 小潭进来时,便见王恕意躺在床上,似乎睡着的样子,她上前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却瞧见她正在流泪。 小潭一惊:“姑娘,您怎么哭了?” 自从来了侯府,王恕意便已经很少流泪,今日是怎么了? 王恕意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小潭挠挠头,想着说些高兴事儿来给她听:“姑娘,你不知道,李家如今可是不好过。” 王恕意没什么反应。 小潭接着跟她说自己打听来的事:“听说李大人又被人参了一本,如今已经被停职查办。哎,真是痛快!我看那些欺负过咱们的人还有什么心思去过年!”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别提多高兴!让他们一家当初那样对她们姑娘,真是报应! 只是,那个周姨娘如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倒便宜了她。 王恕意此时心烦意乱,只轻轻嗯了声,便不再搭话。 小潭见她实在是没什么精神,便住了口,轻轻将帐子放下,出去了。 没多久,王恕意的药劲渐渐上来了,眼睛慢慢合上,睡了过去。 * 这些日子,王恕意的精神又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吃药将养也不见效,许太医便提议沈楼带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这日,天气还算晴朗,沈楼一早拉着王恕意出去游玩。 可王恕意却提不起来兴致。 沈楼眉心微蹙,轻声道:“我不是说了吗?你身子不好,等开春了,就带你回去。” 他以为她是为这个不高兴。 王恕意点点头:“我知道。” 沈楼叹口气:“那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总是这样窝在屋里,也不是办法。” 王恕意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我想去趟万安寺。” 沈楼嘴角一沉,眼睛微微眯起,良久,他沉声道:“好。” “去万安寺!” 外头的马夫听了,忙道是,手上缰绳一勒,便调转了方向。 再次行在这条官道上,王恕意心情有些复杂,她撩开车帘,看着来往的车马,一时间有些恍惚。 “想到了什么?”沈楼看着她,轻声问道。 王恕意放下车帘,将沈楼的手放在脸上:“很多。” 她来给李时求平安福、第二次遇见沈楼、李时将她扔给劫匪自己带着周莲逃之夭夭...... 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沈楼怕她又要伤心,便道:“都过去了。” 往后等待她的都是平安喜乐。 王恕意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 “侯爷,夫人,万安寺到了。”马车停下,马夫下车在外头恭敬道。 沈楼捏捏王恕意的脸,笑道:“走吧。” 说着,便下了车。 王恕意掀开帘子,将头露出来,看着熟悉的山门,她有些恍惚。 沈楼单手将她抱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 他伸手将王恕意身上的大氅紧了紧,又将帽子扣在她的头上,确保她不会冻着。随后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走吧。” 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便进去拜拜佛。 两人十指紧扣,踏上寺门外那高高的台阶。 快要过年,前来拜佛的人比平日里更多,从街边卖炊饼的老汉,到豪门贵族的公子小姐,都来祈求来年顺利、事事如意。 沈楼本就是京中的熟面孔,如今见他这样大大方方的牵着一个女子到万安寺来,见着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朝王恕意看去。 只见她身穿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外头罩着妆缎褶子大氅,头梳堕马髻,长相秀丽温婉。 只是面色有些发白,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那位姑娘是谁?竟能得伯阳侯的青睐?” “什么姑娘,你看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分明是已经嫁人了!” “没听说伯阳侯成亲了啊?” “你呀,孤陋寡闻了不是?伯阳侯前段日子便跟一个妇人搅和在了一起,听说她从前还是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儿媳!” “什么!那么多的豪门贵女他不要,竟要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原来伯阳侯竟好这一口!” “嘘!小点声——” 话音未落,沈楼便一个眼风扫过去。 方才还在谈论的几个姑娘立时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篮子都掉在地上,慌里慌张地跑了。 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开。 王恕意此时气喘吁吁,她本就知道,与她在一起,沈楼便会成为旁人嘴里的谈资,虽心里早已有所准备,但如今亲耳听到,到底有些难受。 她去瞧沈楼,只见他转头,面带关心的轻声道:“若是累了,咱们便歇一会儿再走。” 她病还没好,爬这么高的台阶,不知吃不吃得消。 王恕意摇摇头:“我不累,侯爷,咱们接着走吧。” 说罢,便手提裙摆,慢慢往上走。 沈楼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微微抿起,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他叹了口气,快步跟上王恕意,拉着她的手上去。 进了寺里,见各个佛殿里都是人满为患,两人决意先找个地方歇脚,等人少了,再行参拜。 万安寺的住持了然大师远远的便瞧见了沈楼,他送走了身边的一位香客,便朝沈楼这边赶来:“阿弥陀佛,侯爷。” 他看了王恕意一眼,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又喊道:“夫人。” “许久未见,侯爷似乎已然心愿得偿,恭喜。” 沈楼笑笑,看着王恕意,沉声道:“多谢大师。” 了然又看了王恕意一眼,神色中似是有些惋惜。 沈楼见此,面色一沉:“大师,可是有何不妥?” 王恕意也有些不明所以,她握紧沈楼的手,有些紧张。 了然只道:“两位请随贫僧来。” 他将二人带到了一间禅房,请他们进去。 “女施主面色发虚,似有不足之症,想必也已找大夫看过,贫僧就不多言了。只是......” 王恕意的心一紧,她还有别的问题? “女施主近日恐有大灾,要多当心才是。” 了然只说了这一句,再不多言。 沈楼听了,眯起了眼睛,转身将手放在桌子上,淡淡道:“大师,佛门弟子当潜心修行佛法,普度世人。您如今这神神叨叨的做派,可不像是个得道高僧的样子。” 他手一使劲,那桌角竟被他生生掰了下来。 了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 随后,便自顾自的出去了。 沈楼捏着那一块桌角,手都快要捏出血来。 王恕意上前,掰开他的手指,将木块取出放在桌上,然后取出自己的一方丝帕敷在沈楼的手上,安慰他:“你也说了,住持这话是信不得的,做什么这样生气?” 沈楼瞧着王恕意低垂的眉眼,轻呼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 随后,他冷笑道:“了然是老糊涂了,你放心,我这就将他找来,让他改了方才那话。” 什么恐有大灾!她会在他身边平平安安到老,哪里来的灾?! 说着,便松开她,转身大步出去。 王恕意没来得及拉住沈楼,他便已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不知了然说的是真是假,一颗心便有些七上八下的。 王恕意在禅房里待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沈楼回来,她有些害怕,便起身要去找他。 刚一出去,便听见有人喊她:“王娘子!” 第40章 “谁?” 王恕意在京中认识的人并不多, 不知是谁在叫她? 一扭头,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叽叽喳喳的麻雀在树梢上飞来飞去。 王恕意心下觉得奇怪, 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幻听了。 再一瞧, 只见一个身影从墙角掠过,转眼便不见了。 她知道沈楼派了人在暗中保护自己,因此也不害怕, 抬脚便跟着往禅房后头的院子走去。 不知是什么缘故, 她进去之后,瞅了一圈没有发现人的身影。 她环顾四周, 只见正中间的房门用一把铁锁锁住,应是长久没人住,被荒废掉了。院子里长着一颗参天的桂花树, 高大茂密的树枝将寺里的熙熙攘攘都挡在了外头,使得院里分外安静。 王恕意怕沈楼回来找不着她, 因此不敢久留,转身就要走。 忽听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阵一阵的拍门声, 将她吓了一跳。 “咚咚——” 拍门声还在响。 王恕意想要不理, 却发觉不对, 除了拍门声, 还有铁锁晃动的响声, 以及人的微弱的痛苦呻/吟。 她一愣, 瞬间住了脚。 王恕意猛地转头,瞧着那扇挂着铁锁的门, 睁大了眼睛。 里头有人! 怎么会?万安寺乃佛门重地,那些出家人竟会在此关人? 拍门声越来越响,声音震得王恕意心发慌。 她想起当初自己被绑匪关起来时的无助心境, 心头一软,小心翼翼地靠近门边,轻声问道:“里头是谁?” 拍门声一下子停了,随后,便听见里头响起急促的呼吸声,似是有人在急促喘息。 王恕意不知里头的情况,便问道:“你怎么样?他们为什么关着你?” 难道现在的小沙弥犯了错,都要如此惩戒不成? 只听里头那人猛地咳嗽了几声,随后竟开始大笑起来。 王恕意的瞳孔一缩。 里头是个女子!而且精神好像也不太好,被关在里头,竟然还笑。 佛门之地被关了一名女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恕意忙上前拍着门,朝里头道:“你放心,我去找人来救你!” 说着,便要去找沈楼来救人。 “姐姐——” 里头传来一阵沙哑的叫声:“姐姐!你让他把我放出去吧!他想办的事我会好好帮他办的!你帮我求求他!姐姐!” 王恕意浑身一震,这声音,竟是周莲?! 她不是跑了吗?原来竟是被人关在了这里?她口中的他是谁? 王恕意一颗心乱糟糟的,捏着帕子四处看了看,抬脚往一旁的窗户走去,她用手指捅开有些破烂的窗户,借着纸洞往里看。 只见屋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周莲正散着头发、穿着粗布麻衣倚在门口。 察觉到王恕意到了窗边,她扶着大肚子艰难站好,然后,慢慢挪了过去。 她胡乱将窗纸撕碎一块,扶着窗棂,苍白着一张脸对王恕意笑。 王恕意只觉得她这笑意阴森的很,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姐姐,你放我出去吧!我再不跟你抢表哥了!”周莲将脸放到洞口,盯着王恕意喊道。 “周莲!”王恕意纠正她:“你别装疯卖傻,我跟李时早没关系了,不要再叫我姐姐。” 她明明知道,又再胡说八道些什么? 周莲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哦,我给忘啦。王娘子,你叫他把我放了吧,我是有身子的人,就当是为了你们以后的孩子积德,让那个人放我出去!啊?” 她又使劲摇晃了一下窗棂,有灰尘落下来。 王恕意猛一后退:“你说的他是谁?” 周莲捂嘴轻笑:“王娘子,你这是明知故问啊,自然是你的那位相好呀。” 王恕意已经猜到,只是如今算是的得到了证实:“当初,也是侯爷将你从李家带走的?” 周莲顺了顺她杂乱的头发:“还能是谁?你以为凭借我一个人就能从守卫森严的李家逃走?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说起来,我还挺感谢侯爷的,要不是他派人将我带出来,恐怕我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王恕意下意识地皱眉,周莲又在这样讲话,以往,她每当这样,便是在心里算计着什么事情。 周莲看她似有不满,便轻声道:“王娘子,怎么这副神情,你放心,我对你的侯爷可没兴趣。他将我关在这里,如同坐牢一般,让一个陌生男人来套了我的话之后,便不再管我了。” “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是要憋屈死了,王娘子。”周莲将手伸出窗口,想要抓住王恕意:“你对我已经没有威胁,我不会再害你!请你求求侯爷,放我出去吧,啊?我保证,他想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一定会乖乖照做的!求你!” 她的手不停往外伸,向是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恕意不断的往后退,周莲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她不记得不远处就是台阶,一没注意,脚下一崴,就要摔下去。 一条强硬的臂膀搂过她的腰身,将她稳稳扶好。 沈楼低头去瞧她的脚:“可崴着了?” 王恕意扶着他的臂膀,摇了摇头:“没有。” 必是暗中跟着自己的人去叫了他。 沈楼站起身,一把将王恕意横抱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侯爷!”身后的周莲从窗子里伸出手:“侯爷!放我出去!你的要求我都能办到的!别把我锁在这里!” 她不要在被关在这儿,每天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听那些破和尚诵经,吵得她头疼,她要出去! 她使劲叫喊着,却无一人应答。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半张脸上,显得落寞而疯狂。 ...... 沈楼抱着王恕意回去。 “咱们还没有给佛祖上香呢。”王恕意拽着他的袖子,有些迟疑地问道。 他面上的神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沈楼将抱着她的臂膀收紧,眯了一下眼睛,沉声道:“人定胜天,不拜也罢。” 他一路抱着王恕意回到马车上,从头到尾她都将脸埋在沈楼的胸口,没有抬头。 外头熙熙攘攘的,想是又有人在讨论他们。 沈楼也没在意,只拉着王恕意的手,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恕意的手被他捏得有些疼,轻轻的吸了口气。 沈楼反应过来,将她的手微微松开,仍是拉在手里。 “你别生气。”王恕意咬着唇,轻声道:“我见你总不回来,便想着去找你——” 沈楼一愣,原来她在说这件事。 “你想让我放掉周莲吗?”沈楼打断她的话。 他将她的帽子取下来:“你想吗?” 王恕意咬了下唇,良久,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垂下眼:“本来我是想救她,可我一想到她曾经对我做的事情,便不想了。我......我做不到以德报怨。” 她的心已经在生活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后硬了起来。 沈楼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睛里满是赞赏之色:“好娘子。” 王恕意脸色一红,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问:“我是不是变坏了?” 周莲如今已经对她构不成威胁,孤身一人大着肚子被软禁起来,自己却不想救她。 沈楼轻笑,拍拍她肩膀:“我还嫌你不够坏。” 人善被人欺。就算她说,他也不会放了周莲,她对王恕意做下的那些事,他不会忘记。 “别伤害她的孩子。”王恕意开口。 周莲不无辜,可她的孩子却没有什么过错。 沈楼闻言,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 两人静默了片刻,王恕意抬起头,问沈楼:“了然大师怎么说?” 说到这个,沈楼神色一沉,闭着眼睛将王恕意搂进怀里:“他跟我说是他老糊涂了,胡说八道的。” 王恕意不信:“真的?” 沈楼点点头。 王恕意突然想起沈楼一贯的性子,从他怀里出来,睁大眼睛问他:“侯爷,你不会——” 打了了然让他改口的吧? 这可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沈楼挑眉,捏着她的脸,嗤笑一声:“夫人可真是了解我。” 王恕意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沈楼哈哈大笑,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从侧面紧抱着她,低落的心情渐渐开始回升。 这样能逗一逗她,也挺好的。 两人刚回到府里,有宫里的人传话说,过几日便是除夕,到时宫里会摆宴,请沈楼带着王恕意准时前去赴宴。 沈楼听了,摆了摆手,算是知晓。 忙有下人上前给来传口谕的内监塞了银票,算是打赏。 那内监被吓得急忙跪下,一个劲的磕头:“侯爷,万万不可,折煞奴婢了。” 开玩笑,给他两条命,他也不敢拿沈楼的钱。 沈楼拉着王恕意坐下,随口道:“既给你,便拿着,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那内监仍是磕头称不敢。 沈楼心烦了,摆手道:“爱要不要,出去吧!” 那内监一愣,忙起身忙不迭地跑出去了,活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王恕意看着有趣,噗嗤一笑:“侯爷,他怎么如此怕你?” 沈楼笑着撇她一眼,摆弄着自己腰间的墨玉,幽幽道:“或许,是因为侯爷我太过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他自惭形秽了吧。” 王恕意笑地更大声了。 这几天,她情绪低落,此时,终于笑了。 沈楼的一双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也慢慢勾起了唇角。 第41章 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雪, 屋檐上挂满了如手臂般粗细的冰凌,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芒。才扫过的地上不一会儿又是白茫茫一片。 王恕意望着门外的雪景,捏了捏通红的耳朵:“这雪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了。” 今日是除夕, 晚些时候还要进宫去赴宴呢。 小潭将汤婆子塞进王恕意手里, 笑道:“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样大的雪,怕是好兆头呢。” 王恕意笑笑, 抱着汤婆子, 原本有些冰凉的手渐渐暖和了起来。 她一抬头,见沈楼打着伞从远处走过来, 一身白衣隐没在雪里,好似随时都要飞走了似的。 王恕意忙将汤婆子放在桌上,起身去接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不是还有些时辰才走吗?” 沈楼见了屋, 将伞收了。因怕将寒气传给她,便只用手滑了一下她的脸, 随后走到椅子上坐下。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王恕意,轻声道:“收拾一下, 一会儿咱们先去一个地方。” 王恕意接过茶杯, 问道:“去哪?” 茶杯中升起几缕白雾, 遮住了沈楼的脸, 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他幽幽道:“去接母亲。” 王恕意点点头, 今日是该一家团聚的。 她扭头让小潭将自己的狐裘大氅拿来, 披在身上,朝沈楼道:“走吧。” 沈楼笑笑, 牵着她,起身往外走。 两人来到一处山脚下,因雪天路滑不好走, 沈楼便嘱咐王恕意:“你在车里等些时候,很快就好。” 说着,转身就下去了。 王恕意总觉得沈楼现在需要人陪着,她忙掀开帘子,鹅毛般的雪花带着丝丝凉意飘落在她的脸上。 “侯爷!我陪你!” 外头甚冷,她紧了紧衣裳,张开双臂。 沈楼回头,透过漫天的飞雪,他看见王恕意单薄的身躯站在马车上,神情急切。 他的心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便大步上前将王恕意抱下来搂在怀里,轻声道:“今日也是父亲的忌日。” 多年前的这个日子,他死了,死在了塞外。 虽知沈楼有什么没有告诉自己,但不想竟是这个。 王恕意轻轻拍打他的背,没有说话。 本该是欢欢喜喜的日子,父亲却死了,母亲也离家别住,他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长大,虽有皇上皇后照看,但那到底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王恕意有些心疼:“宫里的宴会,咱们就不去了吧。” 沈楼起身笑笑,搂着她往山上走:“自是要去的。咱们接了母亲去祭拜父亲,费不了多少时候。” 王恕意点点头。 他们没有带其他人,只两个人一路往山上走,雪厚厚的铺了一地,走在上头咯吱作响。 幸好山不算高,很快,他们便到了寺门前。 沈楼照旧上前敲门,这回,门很快便开了,一位嬷嬷从里头出来,给沈楼行了一礼:“侯爷,老夫人说她身子不适,便不去了。” 沈楼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神色如常,随后眼睛看向门里。 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他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拉着王恕意回去。 “侯爷。”王恕意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失望。 沈楼停下,牵着她的手紧了些,笑笑:“无事,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如今还有你陪着我,已经很好了。” 他越笑,王恕意心中越忍不住发酸:“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只要你不喜欢别人。 沈楼将王恕意搂紧了些,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 卓灵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轻轻转动着手里的念珠。 他的儿子比他要有福,她想。 很快,她转身进去,寺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 沈楼的父亲沈翼的坟墓就在普陀寺对面的山上,离得很近。 堂堂为国捐躯的老伯阳侯爷,没有葬在自家的祖坟里,而是孤孤单单地被葬在一处荒山上,坟墓也只是普通的修缮了下,跟王恕意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沈楼亲手将墓碑旁的雪扫了,摆放上瓜果,随后倒了杯酒洒在地上。 王恕意跟着敬酒。 寒风将两人的衣服刮地飒飒作响,沈楼牵着王恕意的手道:“父亲,这是恕意。” 别的什么也没说,他知道,父亲都明白的。 沈楼静了片刻,转头往对面瞧去,从这里,一眼便能瞧见对面的普陀寺,他想,每日能瞧见母亲住的地方,父亲这些年,应当是开心的。 见王恕意的脸被冻地红彤彤的,沈楼决定不再多待,牵着她便离开。 马车里相比外头要暖和许多,王恕意一钻进去,便打了个喷嚏。 沈楼将汤婆子塞进她怀里,笑道:“你看,身子这样弱,还要逞强。” 他的语气倒比之前轻快许多。 “我要陪你啊。”王恕意看着沈楼,认真道。 沈楼一愣,捏了捏她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很快到了侯府,沈楼回去换了身蓝色衣裳,便跟王恕意一起前往皇宫。 他们到的时候,宫宴已经开始了。 两人刚一出出现,便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毕竟这是沈楼第一次带着女子参加宫宴,相当于向众人宣告了她的身份。 有心慕沈楼的贵女看到这一幕,暗暗咬紧了牙,在京城的这些人家里,当初谁不把王恕意当笑话看? 被李家休掉的下堂妻,本以为她只能灰溜溜的回到老家随便找一个年长的鳏夫嫁了,了此残生。 谁知,她竟被沈楼给看中了,前些日子更有消息说,皇上要为两人赐婚,这可让他们这些想看笑话的人惊掉了下巴。 同时又感到了一阵侮辱。 原先沈楼一个都不选,她们心里还有些平衡,自己虽嫁不了他,当旁人一样不能。 可如今,一个家世远远不如她们的下堂妻竟然横刀夺爱,将沈楼抢了去,叫她们如何不恨? 那边沈楼带着王恕意给皇上皇后见过礼,已经落座。 从他们的位置上看,正好看见李清嘉坐在他们对面,冷冷地朝他们笑了一下。 王恕意忙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清嘉瞥了一眼后排一众咬牙切齿的小姑娘,轻笑了下,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朝沈楼道:“说起来,我还要恭喜侯爷呢,这么快就喜得佳妇,不知什么时候成亲啊?” 她这句话一开口,众人立刻静了下来,只有丝竹声还没停下。 众人皆知李美人和沈楼身边的这位王娘子的关系,如今俩人碰到一处,李美人势必不会忍下这口气,要给她点颜色瞧瞧的。 她方才那话分明是讽刺挖苦,才被休没多久,便登堂入室进了侯府,很难说他们之前是否就有猫腻,那李家公子别是被戴了绿帽子了吧? 众人都忍不住看好戏。 沈楼握了握一旁王恕意有些发颤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多谢李美人,等成亲那日我定会请人给美人送上请柬,到时请您务必要到场一观才是。” 李清嘉被他一噎,面色难看至极。 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丝毫不觉得羞耻不说,还公然羞辱她! 她怎么可能会去?! 李清嘉接着开口:“那是自然,只不过——” 她看向王恕意:“只盼望着这是王娘子的最后一场婚礼才是,也不枉我们李家对你的好。” 有人忍不住轻笑。 王恕意咬着牙,想要站起来回话,被沈楼一把按住,他将一杯酒饮尽,置在桌上,轻笑道:“李美人关心的倒多。” 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笑意更深:“不知李兄身体可好?” 众人不知他为何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却见李清嘉听见这话后,脸色更加难看,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皇帝瞧见不对,停下了跟皇后说话,沉声道:“李美人,怎么,又不舒服?” 皇帝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在今日闹笑话搅了宫宴。 李清嘉忙慌了脸色,向他行礼:“回皇上,臣妾无事,只是见侯爷与王娘子十分般配,便高兴饮多了酒,有些醉了而已。” 坐在皇后身旁的赵念真小声道:“真是会装。” 皇后忙看了眼皇帝,转头小声斥责她:“胡说什么!吃你的点心!” 赵念真撇撇嘴,拿起桌上的点心吃起来,不再说话。 皇帝当没听见,抬头对着李清嘉道:“即醉了,那便坐下缓缓。” “是。” 那边沈楼一直在给王恕意夹菜,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谈话。 “这是蜜糖芙蓉卷酥饼,尝尝。” 王恕意拿起来吃了一口,只觉得清香扑鼻、齿颊留香,便点头,轻声道:“好吃。” 沈楼抬手将她嘴边的碎屑擦掉,笑道:“你若喜欢,回头让咱们家的厨子也学着做。” 后头那些想要瞧笑话的贵女见了这一幕,纷纷气了个仰倒。 沈楼从来对他们不假辞色,何曾见过他如此温柔的样子?为什么他喜欢的不是自己? 皇帝咳了一声,喊着沈楼:“你母亲......她还好吧?” 一旁的皇后垂下眼睛,没有开口。 沈楼起身回道:“家母一切安好,只是仍不愿出门。” 皇帝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点点头。 “说起来,今日也是你父亲的忌日。”他眼中似有泪花,“已经快二十年了......” 沈楼低头,没有回话,只轻轻将唇抿了起来。 皇帝摆摆手:“你坐吧。” “是。”沈楼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恕意有些奇怪,她记得清楚,他们去祭拜时,沈翼的坟前空落落的,并没有人去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沈楼父亲的忌日,皇帝没有派人去祭拜,只在宴上问了一句便罢。 这不像是对待一个有功之臣的样子,难道,是忘记了? 王恕意正想着,忽觉得有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她抬眼去看,只见李清嘉脸上带着一抹玩味,对着自己冷笑,像是毒蛇猎食前的蛰伏。 她忙低下头去拉沈楼,装作看不见。 沈楼察觉到她的紧张,轻声道:“怎么了?” 王恕意怕自己多想,便又抬头去瞧,只见李清嘉已经和旁人笑着说话去了。 她怕沈楼担心,便摇头道:“没什么” 大概是她多心了吧。 第42章 宴会上觥筹交错, 众人像是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事,时不时低头同周边的人交谈两句,表面上看去还算是和气。 有舞女上前献舞, 皇帝看了, 笑着摇头道:“要论舞姿,还是清嘉的最妙。” 众人忙顺着他的目光去瞧李清嘉。 只见她得意一笑,随后一副害羞的样子, 低头道:“皇上谬赞了, 臣妾的舞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哪里能登大雅之堂呢?” 她本想着皇帝会再夸她几句, 没想到皇帝却似陷入什么回忆中一般,良久不说话,随后, 竟直接去瞧沈楼。 沈楼站起身道:“皇上。”等着他问话。 皇上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哦, 楼儿,无事, 坐吧。” 众人皆被皇帝这一出搞迷糊了, 不知他是何用意。 只有沈楼和皇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一个接着给王恕意夹菜, 一个继续盯着赵念真, 怕她说错什么话。 李清嘉被撂在那里, 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面色有些不好看。 皇帝这时才幽幽道:“李美人,如此良辰美景, 你不献上一舞,也着实可惜了些。” 今日宴请的都是皇亲国戚,倒也没什么避讳。 李清嘉换了神色, 满脸笑容地行礼:“是。” 说着,便走到中央,随着众多舞女翩翩起舞。 她面容艳丽,身姿曼妙,舞段轻盈,颇有飞燕之风。 不时有惊呼声响起:“难怪李美人能如此受宠,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自然是能轻易将皇上的心勾了去。” “是啊......” 李清嘉听见了,得意一笑。 皇上眯着眼睛,仿佛已经看得痴了。 皇后见此,冷着一张脸,紧紧地抓住了赵念真的手。 王恕意收回目光,看着桌上已经堆成小山的吃食,吃了一惊,转头朝沈楼小声道:“侯爷,我怕是吃不了这许多。” 满满当当,面前的盘子已经快装不下了。 沈楼侧身,笑道:“你太瘦了,多吃一些,一会儿还要守岁呢。” 说着,又将一筷子酸笋炖鸡丝放到了她面前的盘中。 王恕意哭笑不得,沈楼何时有了投喂她的习惯? 看着眼前这么些吃的,王恕意深觉任重而道远。 刚要开吃,便见一直手从背后伸过来,将她手中的筷子夺走,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 王恕意有些发懵,扭头一看,只见赵念真正站在她身后,鼓起腮帮子吃着。 这位公主竟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他们这里来了? “公主......” “怎么?” 王恕意指了指她手中的筷子:“我方才用过了......” 她就这么拿走使了。 赵念真使唤人搬个椅子坐在他们旁边,边吃便道:“没事,我不嫌弃你。” ...... 好吧。 忙有人再递上一双筷子,沈楼接了给王恕意,他一双眼睛悠悠的瞥了一眼赵念真,似有不满:“公主,你的位置在那儿。” 他指指皇后身边的位子,意味不言而喻。 赵念真擦擦嘴,无奈道:“母后忙着生气呢,没空理我,本公主一个人坐在那儿,好没意思。” 皇后如今正是心里难受,难免要挑人的刺儿,她可不想被无辜殃及。 沈楼微微皱眉,他对他们的这些事不感兴趣,仍沉声道:“公主,请回去。” 赵念真噘嘴,随后拉着王恕意道:“好嫂子,你替我跟楼哥哥说句好话吧。” 嫂子都叫上了。 王恕意瞧她鼓起一张笑脸一脸央求的样子,心下一软,转头朝沈楼道:“侯爷......” 沈楼抿了抿唇,良久,扭头不再说话。 这是答应了。 王恕意捏了捏沈楼的手,笑了笑。 赵念真在一旁啧啧称奇,谁能想到,沈楼这么个人,如今竟被她身边这个女子吃得死死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许久没露面的赵信此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溜了进来,悄悄坐在了座位上,朝沈楼摆手。 沈楼眼皮都没抬,继续吃菜。 王恕意瞧见了,拉拉沈楼的袖子:“侯爷,三皇子在叫你。” 沈楼放下筷子,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轻声道:“不必理他。” 王恕意刚要再开口,便听身旁的赵念真大声喊道:“三哥哥。” 她的声音极是响亮,丝竹声根本压不下,将正在欣赏歌舞的皇帝都吸引了过来。 赵信顿时猛地拍了一下额头,他这个妹妹,天生就是来坑他的! 王恕意眨眨眼睛,与众人一起发愣。 沈楼嗤笑一声,接着给她夹菜:“吃吧。” 这......怎么吃得下去? 王恕意拿着筷子,就是不敢举起来。 “老三,你怎么如今才来?”皇帝抬手,让李清嘉停下。 赵信无奈站起:“风寒雪大,出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便回去换了身衣裳,所以来的迟了些,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皱眉:“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稳重,也不知和楼儿学学。” 听见皇帝提到他,沈楼放下筷子,没什么表情。 “父皇教训的是。”赵信忍不住心里嘟囔,沈楼也是近日才稳重了些,往日可比他要不守规矩的多。 哎,只叹,他如今找到了心上人,竟也开始安分起来,反倒显得自己是个异类了。 皇帝点头,让他坐下,招呼李清嘉到他身边。 李清嘉弯起唇角,动作轻柔地给皇帝斟了一杯酒,又说了一些趣话,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赵念真翻了个白眼:“父皇的眼光也是够差劲的,嫂子,你说是不是?” 被无辜叫到的王恕意张了张嘴,拿了块芙蓉糕给她,笑道:“公主,吃这个吧。” 她可不敢随意议论皇帝。 赵念真一把将芙蓉糕塞进嘴里,气鼓鼓的样子。 到了放烟花的时辰,众人忙起身去瞧,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分外璀璨夺目。 恐怕只有皇宫才能有这样多的烟花瞧,王恕意一时瞧呆了。 沈楼凑到她耳边:“喜欢?” 王恕意点点头,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动作摇晃。 “等回去,我买一堆给你放。” 一朵烟花绽放,正好映照着王恕意的脸。 方才声音太吵,王恕意没听清:“侯爷说什么?” 沈楼笑着将她拉回座位上坐下:“没什么。” 王恕意笑笑,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揉揉红红的脸颊。 隐在人群中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随后很快离开。 王恕意察觉,扭头去瞧,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烟花放完,众人都回了座位继续说笑。 赵信来到沈楼身边悄悄与他说了什么,沈楼面色一沉,下意识地去瞧王恕意,只见她面色微红,正被赵念真拉着说话。 沈楼沉声道:“知道了,多谢。” 赵信摆摆手:“你也不必那么紧张,是我多心了也不一定。” 沈楼皱起眉头,转身将王恕意拉近自己身边,沉声问道:“你可有什么不适?” 他的手抓地有些紧,王恕意有些没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有,怎么了侯爷?” 沈楼微微松了口气:“没什么。” 也许真是他们多心了,那宫女并没什么不妥? “楼哥哥,你没看见我们正在说话吗?”赵念真对沈楼拉走王恕意的行为表示不满。 沈楼没理她,站起身来拉着王恕意就要走。 周围人吓了一跳,怎么好好的,沈楼就要退席? 王恕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沈楼带出了宴席。 赵信无奈的摇摇头。 皇帝注意道沈楼的动静,问道:“楼儿怎么了?” 赵信起身回道:“回父皇,沈楼身子不舒服,便带着王娘子先回去了,临走前让儿臣向您告罪。” “呦,侯爷身子一向好的不得了,怎么今日却突然不舒服了?别是身边那位给传染的吧?”李清嘉在一旁捂嘴笑。 赵念真扔个瓜子壳到她身上:“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李清嘉被气得不轻,赵念真这丫头专跟她过不去,看她有时间了不教训她! 皇后忙瞅了一眼皇帝,冲赵念真喝道:“念真!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快下去领十个手板。” 赵念真噘嘴,转身跑了。 皇帝摇摇头:“她一个孩子,跟她计较什么?” 皇后笑笑,又替她告了一遍罪。 皇帝让赵信坐下,对一旁的内监道:“去派人看看楼儿到底怎么了,叫人回来回话。” “是。” * “侯爷,不是要守岁吗?到底怎么了?” 王恕意被抱上了马车,转身问道。 沈楼摸摸她的脸,似是有些急切:“等回去了再细说。” 一扭头,朝人吩咐道:“现在立刻叫人请许太医到侯府,快去!” “是!” 王恕意一头雾水,但也没在问什么。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沈楼觉得慢,一把夺过马夫的鞭子道:“下去!” 那马夫忙跳下去,跟着马车走。 路上积雪已扫,马车一路狂奔回府。 负责宵禁的侍卫远远的瞧见沈楼的马车,也不敢拦,躲在路边让他们一行人过去。 “哎?伯阳侯不在宫中吃酒守岁,这时候出来做什么?” “闭上你的嘴吧,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主子们的事儿你也敢打听?巡逻去!” ...... “吁——” 马车停下,沈楼掀开帘子,只见王恕意正倚在车上,眼神迷离,没有精神的样子。 沈楼心里一咯噔,忙去叫她:“恕意!” 王恕意努力掀开眼皮,叫了一声侯爷,声音几乎听不见。?轻&吻&喵& 喵&独&家&整&理& 她这是怎么了? 第43章 王恕意只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浑身上下使不了力气。 她听见有人在喊:“许太医怎么还不来!?” 声音急切,带着一丝慌乱。 王恕意越发昏沉。 “恕意!”沈楼轻轻拍着她的脸,“别睡!一会儿许太医就来了, 你醒着, 别睡!” 王恕意想睁开眼睛点点头,却发现无能为力,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拉着她不断下沉, 坠入无可挽回的深渊。 她开始头痛, 好像有根针在扎她的脑袋,她只好捂着脑袋在床上不住地翻滚, 。 “侯......爷!” 沈楼心都要碎了,急忙握住王恕意的手,将她抱在怀里。 因为疼痛, 王恕意出了一身汗,发丝湿透黏在她的脸颊上, 衬得一张脸更加苍白。 王恕意不停地挣扎,痛苦出声:“我......我疼......” 沈楼眼圈发红, 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猛地转头冲外头喊道:“一刻钟!许太医要是再不到, 你们也不必来见我了!” 掷地有声, 散发着浓浓的寒意。 “是!” 那些跟着他多年的侍卫, 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在他们眼里, 沈楼从来是放荡不羁、胸有成竹的,面对任何事都能从容应对, 如今,他们竟觉得他此刻分外惊慌失措,仿佛在害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等了片刻, 许太医还没到。 王恕意的呻/吟声越来越大,脸色也愈加苍白,疼痛使她恨不得立时晕死过去,只能紧紧的抓着沈楼的手,不停掉眼泪。 沈楼眼睛通红,见她如此痛苦,一向镇定的脸上开始变得慌乱。 他咬咬牙,在她耳边道:“别怕,我很快找人来救你。” 说罢,他将王恕意放下,转身大步出去。 小潭和清荷正好走到门口,见沈楼一阵风似的从里头出去,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除夕之夜,王恕意不在,小潭便去找清荷说话,不想听见有人喧闹,她们便想着过来看看,正撞见沈楼。 侯爷和姑娘不是到宫中赴宴去了吗?怎么这时候回来? 她们还没问,便听见里头传来了一阵呻/吟声,两人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姑娘!” 她们冲进去,看见王恕意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在床上不住痛苦地叫喊,杨嬷嬷正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到自己。 “姑娘!怎么......?” 怎么去了一趟宫里,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们帮着杨嬷嬷按住王恕意,不住地流眼泪。 “太医呢!?” “侯爷已经去请了。” 清荷和小潭只觉得度日如年,怎么还不来? 众人正急得不行,只见沈楼拽着许太医的衣领,将他拖进屋里来,随后,猛地推到床边,沉声道:“救她!” 他满身寒意,气势逼人,让人看了忍不住发抖。 许太医背着药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胡子都没捋,便去瞧床上的王恕意。 他面上一愣,眉头开始深锁。 王娘子这症状...... “劳烦两位姑娘按紧夫人。”他开始上前诊脉。 ...... 沈楼瞧了王恕意一眼,随后闭了闭眼睛,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所行之处落下几片残雪。 有下人上茶,沈楼捏着拳头,幽幽道:“出去。” 那下人被吓得差点打翻茶盏,忙不迭地出去了。 沙漏不停地流动着,本该是欢欢喜喜的除夕之夜,侯府里的氛围却压抑的要命。 沈楼直直地坐在那里,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但满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侯爷此刻正万分的焦虑,一颗心都系在一旁床上痛苦的女子身上。 众人都屏息不敢多言,于是整个院子便只听见王恕意痛苦的叫喊声。 许太医额头的汗都开始滴下来了。 夫人在宫里吃了什么?看这症状,也不似一般的毒药。他行医多年,竟从未见过。 他用银针插入王恕意的百会穴和太阳穴,先替她止痛。随后割破她的手指,拿起烛台仔细观察,越看,眉头皱地越紧。 ...... 王恕意渐渐地不再挣扎,她已经完全陷入昏迷,一张脸面无血色,在烛光下看着,甚至有些发青。 沈楼仍在一旁一动不动地坐着,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的那块墨玉,愣愣地想,他的恕意万一.......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害怕再想下去。 他用手抚着额头,随后,双手轻轻垂下。 时间从没像如今这般难熬过。 天色将明,忙碌了半夜的许太医开始慢慢松了口气。 王恕意的病情已经算稳住了。 许太医擦擦额头的汗,转头去找沈楼。 “侯爷。” 沈楼仍是那个姿势坐着,没有反应。 许太医又叫了一声。 沈楼猛地抬头,眼神犀利,像是旷野中被惹怒的饿狼。 许太医被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一步,他还等着回家吃饺子呢,可不想死在这儿啊。 侯府侍卫来请他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半路遇上沈楼,便被他一把拽到马上,狂奔到侯府。 见沈楼如今这样子,他的腿有些打颤,沈楼要是疯起来,自己说不定也要遭殃。 沈楼见是他,神色缓了缓,闭了闭眼睛,开口道:“好了?” 许太医见他正常了些,方缓了口气,揉揉有些发酸的老腰,恭敬道:“是,夫人的病情已经暂且稳住了。” 沈楼猛地站起身,瞧了王恕意一眼,只见她微微皱着眉,正安安静静地睡着,脸色也不似原先那般苍白。 他眼睛里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随后,他看着王恕意,问道:“是什么?” 许太医郑重道:“应该是往生水,老朽曾在一本医书上看过,它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本是无毒的,但与特定的食物一起食用时,便会发挥作用,能使人精神萎靡,随之头痛欲裂,长久还会出现幻觉,伤害亲友,最后人往往会经受不住折磨选择自我了结。” 与鹤顶红等烈性的毒药不同,它发挥作用的过程十分缓慢,食用者要日日忍受精神的折磨直到死去。 给夫人下此药的人,实在是心肠歹毒。 沈楼越听脸色越冷。 他怜爱的看着王恕意的脸,轻声问道:“能解吗?” 许太医面色有些不好,他低头道:“在下无能,只能暂缓夫人的病情,要想根治,还要找到下药之人才行。” 那边小潭清荷两个丫头听见这话,已是六神无主,都忍不住哭起来。 两人砰的一声朝许太医跪下,咚咚磕头:“太医,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她到了今日也才十九岁,不能......” 她不能有事。 沈楼轻脚走到床边坐下,握着王恕意纤细的手,看了她许久。 他以往最喜欢看她安静的睡颜,柔和精美,像是上天画好的一副精美的美人画。 可他如今只期望着她能睁开眼,和自己说说话,告诉自己,她很好,这一切都是骗他的。 沈楼轻轻拨开王恕意脸上的发丝,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站起身,沉声道:“照顾好她。” 随后,便拿起一把剑,大步出了屋子。 他的脸色犹如寒冰一般,直接上马往街上奔去。 新年第一天,早有人出门要去亲戚家走动,是以虽天色刚亮,街上的人倒是也不少。 众人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奔驰而过,扬起了一地的雪花,纷纷扭头去瞧。 这大过年的,谁骑着马在街上乱跑? 见人远了,众人都各自散了,接着去串门。 沈楼骑着马,直往李家奔去。 下了马,只见府门紧闭,沈楼拍了拍门,站在外头静静等着。 不久,有人将门打开一条缝,不耐烦地问道:“谁呀?!” 沈楼一脚将门踹开,那人紧跟着跌在地上。 沈楼抬脚大步往里走。 那人看见他手中的剑,忙道不好,别是大清早的有贼人闯进来了吧,于是便捂着屁股拼命喊道:“来人!有贼人进来啦!” 管家李福听见,忙过着棉衣出来,打眼一瞧,竟是伯阳侯。 他怎么来了? 李福扭头轻喝道:“喊什么喊!挣开你的狗眼看看那是谁?!” 转头忙堆起一张笑脸冲着沈楼道:“侯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是来找老爷的?可是不巧,老爷到刑部侍郎江大人家吃酒去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呢!” 沈楼停住脚,笑道:“我找你们夫人。” 李福只觉得沈楼的笑有些渗人,他眼睛一转,瞥见沈楼手里的那把剑,登时警铃大作。 他讪笑道:“夫人......也跟着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儿改日再来吧。” 沈楼嗤笑一声,接着往里走。 李福还想阻拦,沈楼一脚将他跺趴下。 “哎呦!” 他就是个下人,这侯爷能不能轻点,他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孟氏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外头一阵骚乱。 她皱着眉头刚要骂人,便听见有人掀开帘子进来。 水晶珠帘哗哗作响,随后归于沉寂,没了声音。 孟氏觉得不对,急忙睁开眼睛。 只见沈楼正背着手站在塌前,幽幽的看着她。 他笑起来,轻声道:“夫人,好久不见。” 说着,便将剑抽出来,抵上了孟氏的喉咙。 第44章 满屋的丫头吓得乱叫, 见沈楼没管她们,纷纷跑了出去。 孟氏气了个半死,这帮小蹄子们, 她平日里待她们不薄, 如今她被人拿剑指着,她们竟跑得比兔子还快! 冰冷锋利的剑抵在脖颈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破皮肤。 孟氏从来养尊处优, 何曾见过这阵仗, 吓得牙关有些打颤。 “侯......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公然到一品大员的家里, 拿剑指着他的夫人,他也太无法无天了,一会儿她便要进宫向李美人告状去。 沈楼见孟氏不断后退, 轻嗤笑一声,轻声问道:“夫人, 您前几日进宫做了什么?” 他这句话一出口,孟氏便明白了他来的目的。 李美人得手了? 她眼神开始四处飘忽, 想拖延时间, 等人来救她。 “侯爷,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美人近日有些烦闷, 我不过是进宫陪她说话解闷罢了, 还能做什么?” 沈楼眼睛冷得吓人,他轻笑一声:“是吗?” 随后, 便抬手将剑往上划到孟氏的脸上。 冰冷的剑身贴在脸颊上,孟氏瞪大了眼睛,身子开始发抖。 沈楼勾了一下唇角, 手上猛一使力,剑身便划破了孟氏的脸,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 孟氏凄厉的叫喊,去看摸了脸的手,上面沾满了鲜血。 她的脸破相了,意识到这一点,孟氏猛地站起身要去要去找沈楼算账,却见沈楼笑着拿剑指向了她的另一半脸颊。 孟氏顿住了。 对一个女人来说脸有多么重要,这世间谁都知道,沈楼这是杀人诛心。 “夫人,想起来了吗?”沈楼轻声问她。 孟氏咬紧嘴唇,哭道:“侯爷!我方才说的确实是实话,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李美人,我们真的就是拉拉家常而已啊!” 她眼泪鼻涕一通流,不住赌咒发誓。 沈楼已经没了耐心,随口道:“夫人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勉强。” 说着,便转身。 孟氏猛松一口气,但转念一想,沈楼不像是能轻易放过她的人。 她念头百转,立时吓出一身冷汗,跑过去跪在地上喊道:“侯爷!我说!我都说!求您别伤害时儿!” 他一转头,肯定会去找李时,她那个傻儿子,她最是清楚,最是受不得苦的,沈楼敢轻易划破她的脸,不定会对李时做出什么事来。 沈楼转身,将剑收起来坐下:“夫人还不算太笨。” 随后,声音一冷:“说吧。” 孟氏捂着脸,忍着疼痛开口:“前些日子,美人要我们给她找一种药,我进宫就是去送这个的。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将责任都推到李清嘉身上。 沈楼伸手:“解药呢?” 孟氏摇头:“没......没有解药......” 沈楼猛地站起。 “真的没有!”孟氏怕他不信,连忙道:“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给不给解药又有什么分别?我将那往生水的原料给了李美人,便没再管了,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用!真的!” 看沈楼这样子,不难猜到,那药是给王恕意喝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隐隐有些痛快,但面上并未显露。 沈楼眯起了眼睛,静默片刻,便起身道:“来人。” 不知从何处,有几名侍卫出现在屋子里,皆身形高大、黑衣蒙面,身上带着浓浓的杀气。 沈楼摸着手上的剑,轻声道:“带上她。” 说着便转身出去。 “是!” “你们放肆!......我是官眷,你们敢随意抓我?!......侯爷!......沈楼!呜呜......” 那几个侍卫手脚麻利地将孟氏捆了,堵上嘴巴套进麻袋里,给抬了出去。 李时急急忙忙的赶来,正好看见沈楼带着人从清心阁中出来。 “侯......侯爷......” 因前些日子被沈楼打了,李时现在看见他还有些发怵。 沈楼冷冷地看他一眼,随后也不理他,直直地往外走。 李时这时才瞧见那只麻袋中露出的蓝色衣角,他神色一震。 他想上前阻拦,却不敢动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楼将人带走。 他忙跑进清心阁中,找了半天,没有见到孟氏的影子,心里便道不好。 “母亲呢?!”李时抓住一个丫头,怒气冲冲地问道。 丫头满脸泪水:“少爷,奴婢不知道,侯爷进来没多久,夫人就不见了。” 李时猛地将她推倒在地,捏紧了拳头。 原来,那麻袋里装的真是母亲。 沈楼也欺人太甚!竟直接上门抓人,与那些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李时扭头大喊道:“快去告诉父亲!快去啊!” 随后,他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将头捂了起来。 * “呜呜——” 皇帝坐在龙椅上,有些奇怪的指着麻袋问沈楼:“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他一夜未睡,此刻正是困顿的时候,还没睡下,便有人通报沈楼要见他。 他一进门,便将一个麻袋丢进了殿里,听着声音,里头貌似装着一个人。 沈楼恭敬道:“请皇上将李美人叫来。”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难道是李清嘉近日又惹事了? 他冲身边的内监点点头。 内监道:“是。” 皇帝捏捏眉心,无奈道:“又跟清嘉有关?” 他昨夜派去侯府的人回来回话,说是沈楼的那个王恕意生了病。 如今,见沈楼这样子,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于是只能轻叹道:“清嘉也太不懂事了些。” 沈楼垂下眼睛,神色一冷,她给王恕意下药,在皇帝的口中,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一句不懂事。 “皇上,李美人可不是不懂事,而是其心可诛。”沈楼抬起眼睛,直视皇帝。 皇帝移开视线,叹了口气。 这孩子,不讲情面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沈楼收回眼神,转身将孟氏从麻袋里放出来,看着她轻声道:“夫人,将方才对我说的话再跟皇上说一遍。” 他拿掉孟氏嘴里的东西,站起身来。 孟氏大口喘气,知道这是在宫里,她忙扭头去瞧皇帝。 “皇上,侯爷不分青红皂白就进我们家将我抓走套进麻袋,您可要为臣妇做主啊!” 竟是直接不认账。 她早就想明白了,在宫里,皇帝就是他们李家的靠山,只要皇帝偏袒李美人,便是偏袒李家,如此,他们家就能一直屹立不倒,就算沈楼也拿他们被办法。 所以,她才不会在皇帝面前承认他们所做的事情,方才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沈楼嗤笑出声。 孟氏又道:“皇上,我们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但老爷他好歹也是您的臣子,就算看在李美人和您的面子上,侯爷也不该这么无法无天,公然捆绑李家官眷!还划伤了我的脸!求您,为臣妇做主!” 她将一顶不敬君父的大帽子扣在了沈楼头上。 皇帝瞥了一眼沈楼,只见他满脸讥笑,神色嘲讽。 皇帝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来人,将孟夫人松绑。” “是。” 孟氏大喜过望,她就说,皇上还是向着李家的。 皇帝看着他们二人,有些头疼,沈楼从前与李家并无矛盾,他向来不屑于和这些人打交道,可是因为王恕意的出现,他们竟成了敌人,水火不相容,这个不起眼的王家姑娘,可真是有本事啊。 他冲沈楼道:“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朕会派最好的御医跟你回去,一定将王娘子治好就是了。” 沈楼眯起眼睛,皇帝又想粉饰太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沉声道:“臣要等见了李美人,才能回去。” 皇帝皱起眉头,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皇上,李美人来了。” 李清嘉聘聘袅袅地走进殿内行礼,满面笑容,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皇上。” 她扭头一看孟氏也在这儿,只见她脸上一道血痕,很是吓人,便问道:“这是怎么了?伯母脸上是怎么回事?还有,您什么时候来宫里的,我竟不知道?” 孟氏刚要开口,便听沈楼轻声道:“周莲。” 孟氏一愣。 “夫人可还记得她?”沈楼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无满是冷意。 孟氏背后开始出起冷汗。 周莲那丫头竟然在沈楼手上?那丫头知道的可不少,别的她不怕,若是那件事被捅出来,皇帝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偏袒李家,说不定还要治他们的罪...... 沈楼在威胁她,可她偏偏只能被威胁。 孟氏一咬牙,忙跪下道:“美人,您怎么能给王娘子下药呢?如今趁着人还有一线生机,还是赶紧将解药给侯爷吧!” 李清嘉霎时变了脸色,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如今乌云密布。 她咬牙:“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忙去看皇帝,只见他不住地揉着眉心,没有看她。 沈楼仍是冷冷地盯着孟氏,表示不满意。 孟氏又朝着皇帝磕头道:“皇上!李美人她从宫外弄了一种药给王娘子吃了,那药药性极毒,臣妇实在于心不忍,只好说出来!也算救王娘子一命。” 一旁的内监小声嘟囔着:“方才不还什么都不认吗?变脸比翻书还快。” 皇帝甚是心烦的样子,他道:“想来也只是李美人贪玩,不是什么大事,朕叫太医治好王娘子,再赐她些赏赐也就是了。” 李清嘉面色暂缓,皇帝还是向着她的。 沈楼沉声道:“皇上!”说罢,便指着殿门口的一个官员道:“史官在此,还请皇上慎言。” 皇帝猛地站起身,好小子,竟叫来了史官记录,他如今也会玩阴的了。 第45章 皇帝有些无奈, 他私下可以护着李清嘉,可面对史官的那支笔,他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 “李美人, 真是你干的?” 李清嘉当然不认:“皇上, 臣妾怎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难道王娘子死了对臣妾有什么好处不成?她如今正是侯爷心尖上的人,我又何苦去害她?臣妾真不知伯母为何要如此冤枉我......” 她好似十分委屈,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孟氏有些紧张, 事到如今, 她已然是得罪了李美人,她若是不认, 那么倒霉的便是自己,可李清嘉若倒了,他们一家也要受连累, 因此,她此时竟有些进退两难。 再说, 她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李清嘉干的,她不过随口一吩咐, 自己便去做了, 到最后, 此事很可能便会被推到自己身上来, 皇帝顾惜李清嘉, 可不会对她客气。 一时间, 孟氏觉得颇有些难办。 那边沈楼见李清嘉不认,淡淡一笑, 开口道:“将人带上来。” 李清嘉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人将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宫女带了上来,仔细看,她脸上还有些伤痕, 像是刚与人搏斗过。 李清嘉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 那些没用的废物! “李美人可还记得这个宫女?”沈楼眼神锐利,幽幽道。 李清嘉咬着牙,仍强装镇定回道:“不认识。” 沈楼嗤笑一声:“美人的记性可真是够差的,您自己宫里的宫女都不记得了?” 李清嘉道:“本宫的宫女有几十个,哪能个个都认得?” 沈楼见她还是不认,也不急,转头对那宫女道:“昨日李美人让你去做了什么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那小宫女的声音有些发颤:“奴......奴婢是李美人宫中负责洒扫的宫人,因宴会上负责伺候上菜的宫人中有一个是奴婢的姐妹,她昨日病了,便拜托奴婢顶上她的缺,谁知......” 她看了一眼李清嘉,接着颤声说道:“谁知昨日美人叫了奴婢去,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在除夕之夜悄悄的放在王娘子的菜中。奴婢不敢不照做,然而今早......便有内监说我偷了美人的金镯子,想要将我杖毙,幸好被三皇子的人救了,才算逃过一劫......” “那镯子是美人昨日赏给奴婢的,真不是我偷的!请皇上明鉴!” 忙有人将金镯子呈到皇帝面前。 确实是李清嘉的。 史官就在一旁,有了这两人的供词,他就是想包庇她,也是不能了。 他揉了揉眉心,道:“李美人指使宫人随意毒害他人,着降为宝林,一应特殊待遇取缔,幽居梧栖宫,没有命令不许出来。” “李元管束亲眷不力,着罚奉两年,以示惩戒。” 李清嘉不敢相信:“皇上!” 这和被打入冷宫有什么分别?他不能这么对她! 她想上前去求,却被皇帝指着鼻子骂道:“你嫌自己惹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多少回了,自己一味的袒护她,可她就是不知悔改,一次比一次过分,这次,他已是尽力保全她了,要按规矩,处死她都不过分! 李清嘉见皇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她入宫以来使出浑身解数哄他开心,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他,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那个王恕意算什么?!一个被李家休掉的下堂妻,死了又如何?何况她还没死。为了这样一个人,将自己降位幽禁,她不服! “皇上!” 李清嘉跪在地上还要去求,皇帝已经一甩袖子走了。 她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咬紧了牙根。 孟氏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罚奉。她看着李清嘉,暗自盘算着,该选一些新人送进宫了,李清嘉这枚棋子已经快要废了。 ...... 李清嘉正咬牙切齿着,便见一双精致的黑色靴子出现在视线里。 “解药。”只听上方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李清嘉冷笑:“没有。” 她不好过,王恕意也别想。 沈楼蹲下身子,捏着她的喉咙:“你也清楚,你和李家算是掰了,有的是年轻美丽的女子能替代你,若有人再找个比你像的,一年两年,你说,皇上还会记起你这个人吗?” 李清嘉怒瞪着沈楼,牙齿咯吱作响。 沈楼将她眼角的眼泪擦了,悠悠道:“你如今别无他路可走。” 他在威胁她,她已经不年轻了,若有一个比她更像的,那皇上...... “在我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盒子里。”李清嘉闭上眼睛,咬牙道。 沈楼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帮我!”李清嘉朝着沈楼的背影大喊。 沈楼像是没听见,一步不停地往前走。 * 屋内的炭火噼啪一声响,将有些犯困的小潭给惊醒了,她扭头往床边看了看,见沈楼正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轻轻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出去,想看药熬好了没。 帐子没有挂好,柔柔的垂下来,沈楼想起王恕意最是喜爱整洁,见不得屋里有一丝杂乱,便抬手,微一用力,将帐子又挂在钩上。 已经一天一夜了,她还是没醒。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去?”沈楼摸着她的脸颊,自言自语。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王恕意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接着她慢慢掀开了眼睛。 因为屋里的光线太亮,她适应了好一会才将眼睛完全睁开。 沈楼摒心静气,怕吵到她,连呼吸都十分小心。 王恕意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却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开口道:“你是谁?” 怎么有一个陌生男子在她家中? 沈楼此时神色疲惫,脸上带着青青的胡渣,他神色一凛,试探道:“你......” 他滚了滚喉咙:“不认识我?” 王恕意用手撑起身子,却发现使不上力气。 她遇上贼人了?可她今日一直在家中,并未出去啊? 王恕意没回答沈楼的话,而是转头喊道:“父亲!母亲!清荷小潭!” 你们快出来! 沈楼皱眉,猛地抓住王恕意的肩膀:“恕意!” 她怎么能忘记他呢?他们马上就能成亲了。 王恕意只觉得眼前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分外令人害怕,他捏得自己好痛。 她开始哭起来:“你放开我!我父亲是钦州知府,你要是心怀不轨,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想往后退,却被沈楼牢牢的禁锢着,动不了。 沈楼看着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方才提到钦州...... “你知不知道如今是哪一年?”沈楼问。 王恕意渐渐恢复了力气,用力挣扎,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问她这样的问题。 “隆庆十一年,你快放开我!” 怎么还没人来,屋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沈楼的眼睛眯了眯。 隆庆十一年,她十六岁,还未嫁人。 他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能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唤她:“卿卿。” 王恕意被吓了一跳,他怎能如此放肆,竟敢轻薄与她! 她年后就要进京嫁人了,若是被人知道了,她就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放开我!” 沈楼不放。 王恕意开始咬他的肩膀,但冬日里,沈楼衣服穿得厚,她咬了半天也没咬到他的皮肉,时间久了,牙关有些疼痛。 她急得落泪:“你这个贼子!” 沈楼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亲她:“是,我是贼子,偷走你心的贼子。”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舔了一下自己,王恕意浑身一震,使劲拍打他,将手都震疼了也不管。 这人是哪里跑出来的?她要把他丢进牢里去! 他还在亲她,从脖颈亲到耳垂,王恕意抬头去摸头发,想要抽出一根发簪扎死他,却发现自己头发散着,上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她明明记得头上有根如意簪的。 她愣神的档口,已经被沈楼倒在了床上,他摸着她的脸,想要吻她的唇。 她急得大哭:“我要嫁人的!你放过我吧!” 沈楼轻笑:“你要嫁的人就是我。” 王恕意睁着一双大眼睛,哭道:“你胡说!我有未婚夫,他叫李时。” 沈楼面色一冷。 王恕意感到周围凉飕飕的,她赶紧推开他,想要下床。 然而刚低下头,便愣住了。 这不是她的鞋。 她从来没有过白色绣梅花的软鞋,她越看越觉得陌生,再一抬头,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屋子,她的心越跳越快。 她明明在自己的屋子里午睡,醒来却来到了这里,身边还有一个随时想要轻薄自己的男人。 她一定是被他给拐来这里的。 屋里没什么人,她便不再叫,穿上鞋子就要跑。 一打开门,却发现门外堆满了积雪,寒风灌进了衣领,冻得她打了一个冷颤。 下......雪了...... 如今正是盛夏,怎么会下雪? 她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小潭和清荷看见她,忙将她拉进屋里关上门:“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怎么站在门口,仔细冻着了。” 王恕意忙拉着两人的手:“小潭?清荷?” 她看这两人,觉得陌生又熟悉。 她们的模样似乎都变了些...... “怎么了?姑娘?”清荷看着她有些担心。 沈楼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猛地将王恕意扛到肩上,吩咐两人:“去把许太医请来。” 要他给王恕意看过,他才安心。 “是。” 说着,两人便出去了。 王恕意急得不行,抬头喊道:“你们回来!” 却没人回答。 她被沈楼放到床上,用被子裹起来。 “你休想。” 王恕意流着眼泪一愣:“什么?” 沈楼搂紧她不让她跑,将额头抵着她:“你嫁不了李时。” “因为,我要娶你。” 第46章 无耻! “你——”王恕意想挣开沈楼, “我说过了,我早与人定了亲了。” 沈楼双手圈住她的腰,从背后蹭她的脸, 声音低哑深沉:“那让你父亲退婚。” 他开始特意引导她。 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讲理? 王恕意冷静下来, 开始轻轻挣扎:“你放开我,我有话要问你。” 沈楼不放:“就这样问。” 王恕意有些生气:“你这个人真是讨厌,我要让父亲将你下狱。” 沈楼一愣, 哈哈大笑, 原来还没嫁进李家的她是这样一个可爱的人。 受了委屈,张口闭口便是要向长辈告状, 满满的孩子气,他从遇到她到现在,从未见过她如此, 可想而知,李家对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沈楼轻笑:“王大人要真如此做了, 到时心疼的可是你。” 王恕意羞恼万分,他又在胡言乱语了:“你放开我!” 这回, 沈楼倒没再禁锢着她, 松开手后, 将她转过身子, 看着她的眼睛, 轻声道:“问吧。” 她这样聪明, 肯定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王恕意没看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被, 盯着床头的青色帐子问道:“现在可是隆庆十一年?” 沈楼摇头:“不是,三天前刚迎来了隆庆十四年的除夕。” 隆庆十四年......三年后? 王恕意将被子里的手握紧,咬着嘴唇, 继续问:“那这里可是钦州?” 沈楼接着摇头:“不是,咱们在京城。” 三年后的京城...... 王恕意终于抬眼问沈楼:“我......我跟你什么关系?” 沈楼的丹凤眼突然变得温柔无限,他看着她的脸,嘴唇轻启:“未婚夫妻。” 王恕意一惊,“怎么可能?我不是应该已经嫁给——” 沈楼微笑。 王恕意突然说不下去了,不会吧?她逃婚了?这可不像是自己做出来的事。 她正在那里暗自纠结,沈楼道:“李家那小子有负于你,你们分开了。” 王恕意听见这话,有些怀疑:“真的?” 她前些日子还在想将来嫁到京城,会过怎样的舒心日子,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她那未来的夫婿负了自己,她下意识的不愿相信。 沈楼见她不信,便站起到床后面拿出来一个紫檀木雕芙蓉花纹的小箱子,在她面前打开,从里面最下层拿出一张纸来,展开给她看。 竟然是休书...... 王恕意拿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到李时的署名时,瞳孔微微一震。 竟是真的。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怎么会这样? 沈楼看着她,轻声问:“很难过?” 王恕意点点头。 自她定了这门亲,平日里众人都夸她是个有福气的,她也跟着期盼着能与未来夫君和和美美,可是,她竟然被休了?这落差也太大了些。 她太过伤心,连沈楼有些生气都没察觉到。 “不许伤心。”沈楼捏着王恕意的下巴,有些咬牙道。 王恕意细眉微蹙,使劲掰开他的手:“我伤心我的,管你什么事?” 她从前原是这般爱顶嘴的吗?沈楼有些头疼。 “你在你的未婚夫面前为别的男人伤心,自然管我的事。” 王恕意将休书放回盒子里,擦擦眼泪:“你什么时候是我的未婚夫,我不记得了。” 一觉醒来,未婚夫换了人,任谁都有些难以接受,她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不记得...... 沈楼眯起了眼睛,他一下将王恕意从被子里掏出来搂在怀里,与他紧紧的贴着,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是沈楼,将要与你共度一生的男人,听清楚了吗?” 两人贴的太近,王恕意有些不自在,她推他的肩膀,却推不动。 她怎么会招惹上这样一个人呢?强势霸道的让人害怕。 她红着眼眶,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知道了。” 软软糯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沈楼见她这样,心立刻就软了,他有些后悔,她不记得了,自己何必吓她呢? 他将王恕意脸上的泪水轻轻擦去,柔声道:“你别怕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恕意不知该不该相信,但她知道不能惹眼前的男人生气,便只好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见清荷小潭。” 许久,她有些试探地开口。 沈楼点头:“他们去请许太医了,一会儿便回来,你别急。” 王恕意好奇:“许太医是谁?” 沈楼摸摸她乌黑的秀发,告诉她:“一个老头子。” “哦。”她问的不是这个,她想问许太医跟她是什么关系,是给她瞧病的吗? 她能感到自己身上软绵绵的,像是生病的样子,她原先还以为是沈楼搞的鬼,如今看来,确实不像。 “我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王恕意又问。 沈楼神色一凛,搂紧她轻轻摇晃着:“因为有个歹人给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王恕意眨眨眼睛,什么人这么恨她:“那歹人叫什么?” 沈楼垂下眼睛:“你不必知道,我会帮你教训她,你放心。” 李清嘉,他不会让她好过。 王恕意皱起眉头,也不知听见了没有,没有回话。 有脚步声在外间响起,随后有人轻轻叩门:“侯爷,姑娘,许太医来了。” 那门将开未开,王恕意急忙推着沈楼,想要从他怀里出来。 沈楼轻笑一声,放开了她,沉声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许太医手提药箱轻脚进来,绕过屏风,给他们两人行礼:“侯爷,夫人。” 王恕意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只道:“您就是许太医?有礼了。” 其余三人俱是惊讶不已。 许太医忙问:“夫人不认得我?” 王恕意摇摇头。 许太医忙去看沈楼,只见他看着王恕意,轻声道:“她醒来以后,近几年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可奇了,明明已给她服用过解药,难道那药有什么问题? 沈楼将王恕意按躺下,转头对许太医道:“开始吧。” “是。” 许太医放下药箱,上前诊脉。 ...... 王恕意不知他们在外头说些什么,那位许太医诊完脉,便一脸严肃的跟着沈楼出去了。 难道她的病很严重不成? 她有些沮丧,被李家休了就算了,就连她的身体都不似从前那般好,这种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样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姑娘......”清荷面带担心,有些犹豫地开口:“这几年的事情您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王恕意点点头。 清荷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她们家姑娘受的苦也太多了些。 王恕意坐起身子,有些想哭。 小潭见她红了眼眶,忙开口安慰她:“姑娘,没事儿的,您是大病初愈,暂时想不起来也没什么,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 清荷擦擦眼泪,也道:“是啊,姑娘,您放宽心,您不知道前几日您一直不醒,可把我们给急坏了,如今,只是有些事情想不起来而已,也没什么打紧的,您想知道什么,问我和小潭便是了。” 王恕意眨眨眼睛,拉着清荷的手问:“那个叫沈楼的人......真是我如今的未婚夫婿?” 清荷点点头:“是啊,姑娘,您前几日生病,都是侯爷在照顾,不眠不休,一刻也不曾歇息。” “侯爷?”他的身份竟如此高贵? 小潭将换好水的汤婆子塞进王恕意的脚下,开口道:“是啊,伯阳侯。” 伯阳侯...... 似乎是在哪里听说过,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反转了一下身子,突然觉得身下有些硌得慌,便伸手去摸,摸出一个泥人来。 这是什么? 这泥人的模样相貌像极了一个人,王恕意将它移到日光处仔细看着。 浓密的眉毛,漆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勾起来的带着笑意的嘴唇...... 真是越看越熟悉。 她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沈楼吗? 她竟然将他模样的泥娃娃放在床上?想必是极喜爱,才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便时时观瞻。 自己......那么喜欢他吗? 王恕意看着泥人,将手摸向胸口,那里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小潭见王恕意一直盯着泥人看,便道:“这个是一对儿呢,还有一只女泥娃娃,是按照姑娘你的模样捏的,姑娘很喜欢他们,便将它们放在枕边,说这样就能时时看见了。” 王恕意听见这话,忙又伸手去摸,果然,在床角处,她发现了另外一只女泥娃娃,只是这只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孔,但看身形,确是她无疑。 王恕意将它们摆放在一起看着,一时间有些五内杂陈。 她找到了那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李时,而是外头那个叫沈楼的男人。 即使她想不起来,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前应该很喜欢他,喜欢到随时想要看到他,跟他待在一起。 可是如今,自己却偏偏不记得他了,命运可真会开玩笑。 王恕意看着两个泥娃娃,轻轻叹了口气。 第47章 “咔嚓——” 王恕意飞快用剪子将腊梅枝剪掉一节, 插进白瓷瓶里,却在收手时没注意,差点将花瓶带歪。 她赶忙将瓶子扶好, 偷偷扭头去瞧身后的沈楼, 见他头枕着手,一双锐利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发现她偷看, 还勾起唇角, 对她微微一笑。 王恕意很快将脸转过去,良久, 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小声道:“侯爷能不能别这样看我?” 他的眼神像是燃着一团火,即使她看不见, 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灼热。 身后的人声音慵懒:“为什么不能?” 王恕意不断转动着手中的腊梅,枝条上的崎岖带来微微刺痛:“侯爷这样......影响到我了。” 她还怎么插花剪枝? 沈楼摇动着藤椅, 轻笑:“我离夫人足有三丈远,并未近你的身, 夫人却说我影响你, 这可是冤枉我了, 难道如今连看你都不允许?” 她说不过他。 王恕意脸颊有些发红, 她已经没了心思去摆弄那些腊梅, 干脆放下手中的东西, 转过身,眨着眼睛道:“侯爷别叫我夫人, 我......我不习惯。” 沈楼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给她:“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王姑娘?”王恕意歪着头,认真道。 可是显然, 沈楼并不怎么满意。 他翘起二郎腿,笑道:“王姑娘太过生分了,你见过哪家的未婚夫婿如此称呼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的?” 王恕意捧着杯子喝水,小声道:“很多。” 沈楼问:“什么?” 王恕意讪笑:“没什么。” 他的耳朵真灵。 沈楼笑笑,接着道:“你既不喜欢我喊你夫人,王姑娘又显得咱们过于生分,那便按照以前喊你恕意,或者卿卿,你看如何。” 王恕意差点被呛着,连忙道:“那就叫恕意吧。” 卿卿什么的,也太亲密了些。 沈楼看着她一脸不自在的样子,笑出了声,原来她未来京城之前是这个样子的。 有不顺心的地方便说,绝不委屈自己,跟后来逆来顺受的性子大不相同。 只是神奇的是,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她,他都喜欢。 他笑笑,自己是栽倒在她手里了。 沈楼瞧着她身后的桌上,还有好些花枝被凌乱的摆放着,便道:“那些你都不管了?” 王恕意扭头看了看,摇摇头:“不管了。” 他一直在这儿瞧着她,眼睛像是黏在自己身上似的,她哪里还有心思? 她刚要开口喊清荷过来收拾,便见沈楼站起了身,他身下的藤椅随之发出吱呀的声音,上面铺的毯子有些摇摇欲坠。 王恕意有些奇怪地看他。 沈楼轻脚走到她所在的桌前,拿起那几株腊梅和剪子,咔咔几刀,很快便将它们修剪好了插进瓷瓶里。 王恕意看着,他比自己修剪的还要好上许多,便问他:“侯爷还会这个?” 沈楼用手帕擦擦手,随后拧拧她的鼻子:“你侯爷我会的多着呢,你可算赚着了。” 王恕意起身躲他的手,低头咬着唇角,什么你侯爷,他可真会占自己的便宜。 “侯爷,属下有事禀报!”有人在门口喊道。 王恕意扭头去瞧沈楼。 他冲她笑了笑,拿着插好花的瓷瓶走到窗台边放好,然后随口朝外头道:“说吧。” 那属下似乎有些犹豫,良久才开口:“事情已处理妥当,今早便孟氏没了,李家正在准备丧礼。” 沈楼像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声道:“知道了。” 王恕意问:“孟氏是谁?” 她好像听说过谁姓孟来着,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沈楼走到她身边,拿起手帕给她擦手,神色淡淡的,轻声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不必在意。” “哦。”王恕意见沈楼不愿告诉自己,也就不再追问。 她现在最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回家,旁的事并不太能引起她的注意。 王恕意突然想到,父亲母亲不会还不知道他们的事情吧? “我父母.....”她犹豫着开口:“知道咱们的事吗?” 沈楼摇头。 王恕意猛地站起,差点打翻了身边的茶盏:“咱们......咱们是私定终身?!” 她三年后竟变得如此大胆吗? 沈楼配合她,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算是吧。” 王恕意有些接受不了:“也就是说,在我被李时休之后,就和侯爷你......” 沈楼摇头:“之前。” 王恕意有些站不稳,她需要时间去接受。 沈楼起身,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与她两眼对望:“你在想什么?” 王恕意摇摇头,不敢说。 沈楼点了点她的额头:“红杏出墙?奸夫淫/妇?” 王恕意咬着嘴唇,不吭声。 他方才的意思不就是如此? 沈楼嗤笑:“是又如何?”他的手摩挲着王恕意的脸,手下的皮肤细腻白皙,他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王恕意躲开,抽泣道:“我不信。” 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沈楼又将她拉回,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将那位教书先生交给你的酸儒之话都忘掉,记住,不论你是成婚也好,未婚也罢,我都要你与我在一起,所以,不要想东想西的,若是难过,便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是我强迫了你,你并没有罪。” 王恕意问他:“我之前给侯爷说过我的教书先生?” 沈楼点头:“若早遇见,我定会将他赶得远远的,省得他教坏你。” 王恕意抬眼瞧他,见他一双炽热的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她觉得有些害怕:“我......我都不记得了,你能不能放我回家,咱们这样无媒无聘的,也不是个办法——” 她怎么还在纠结这些?之前也不曾这样。 沈楼有些头疼,他一把将王恕意抱起,扔到床上。 王恕意吓得不敢动。 沈楼亲亲她的脸颊:“还说吗?” 王恕意摇摇头:“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沈楼起身,将自己的外袍脱掉扔在地上,随后,一把将帐子放下。 王恕意坐起身,不断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有些瑟瑟发抖。 沈楼扯过她一只脚,想将她拉过来,王恕意不愿过去,便一个劲的蹬他。 沈楼轻笑,移到床脚,将她的上半身提起抵在墙上,用气声问道:“你喜欢在这儿?” 王恕意听不懂,但也知不是什么好话,想挣开他,但沈楼力气太大,她根本动弹不得。 沈楼一抬手将她头上的白玉发簪取下,瞬间,乌黑的发丝便如瀑布一般垂下。 王恕意抬手去阻止时,已经晚了。 她羞得不行,忙道:“你要欺负我吗?” 沈楼摸着她的秀发,随后一圈一圈的绕在手指上,笑道:“我怎么舍得?” 说着,便微微扯开王恕意的领口,吻了上去。 他吻的正是喉结那处,王恕意浑身一震,只觉一阵酥麻,像被人突然抽走了力气。 她微微抽泣:“你......你走开。” 沈楼用牙齿轻轻咬她:“不走。” 温热的呼吸洒在脖子上,更增添了一丝燥热。 王恕意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让人羞恼的声音,但过了半晌,沈楼吻到了她的敏感处,她一个没忍住,便张口轻呼出声。 她的声音柔软诱人,像是挠在人心上的羽毛,痒痒的。 沈楼听了,呼吸便更重了些。 王恕意听见自己的声音,羞恼不已,她去推沈楼的脑袋:“我......说过我都忘记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沈楼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王恕意张口呼痛。 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忘记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想起。” 说着,拿起她的手在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王恕意轻轻打他的肩膀。 “你不就喜欢这样的我吗?”沈楼轻笑出声,手上开始不老实。 王恕意矢口否认:“我不喜欢。” 沈楼也不生气,只喃喃道:“没关系,往后你便喜欢了。” 他去亲她的耳垂、眼睛、鼻子,还有嘴唇。 她现在张口闭口要将他往外赶,他需要有些东西来证明她真的属于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该贪心,她如今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可他看着她,终究是忍不住。 “恕意......” 他的声音深沉优雅,此时更带有一丝性感,王恕意听得面红耳赤。 沈楼摸着她的脸,轻声问她:“怎么不回我?” 王恕意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喃喃道:“你是不是在害怕?” 沈楼一愣,滚了滚喉咙。 她问:“你在怕什么?” 沈楼抱着她没再继续,只搂着她的腰,轻声道:“恕意。” 王恕意没吭声。 沈楼将头埋在王恕意的肩膀上,声音极小:“你别离开我。你真的喜欢我,我没骗你。” 王恕意眨眨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帐子,想着,原来身居高位的伯阳侯竟也是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应该说的是真的吧。 良久,她抬手,摸摸他的背,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48章 最后, 沈楼抱着王恕意没再做什么,只是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屋里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王恕意推推沈楼, 沈楼没吭声, 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 “嫂子!”一个稚嫩的女声在外响起。 外头是谁? 王恕意一惊,连忙想要起身,却被沈楼搂着, 他轻声道:“不必理她。” 王恕意急得不行:“侯爷!” 有人来了呀! “你让开, 本公主要进去!嫂子!”外头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公主,侯爷在里头, 属下不能放您进去。” 应该是守门的侍卫。 可那女孩还是不放弃,跟他杠上了,继续说要进去, 那侍卫还是不放,两个人你来我往, 好不热闹。 “你要是再堵在门口,我就让我父皇诛你九族!” 小女孩威胁人的老把戏了, 那侍卫不当回事, 仍旧不让开。 “你——” “吵什么!”沈楼打开门, 面色有些不快。 赵念真张大了嘴巴, 她上下打量了沈楼一眼, 只见他面色红润, 头发散乱,衣领微微有些敞开。 她盯着看了一会, 一把拍开那挡道的侍卫,抬头道:“楼哥哥,大冬天的, 你怎么连衣服都穿不好?”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念真瞪了那侍卫一眼:“你做什么?本公主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他竟敢嘲笑于她?这侯府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那侍卫急忙低头告罪。 “好了。”沈楼沉声道,“公主来做什么?若是想找人陪你玩儿,那您是来错地方了。” 赵念真清清嗓子,忍不住低头从门缝里往里头瞧,可除了遮挡的梅花屏风,什么也没瞧见。 沈楼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公主?” “王娘子,哦不!我嫂子呢?听说她病了,本公主特意来瞧瞧她,你放心,我就在屋里和她说说话,绝不带她出去!”赵念真抬手发誓。 可沈楼知道,这位公主向来说的话是不作数的,他抬手就要关上门,却见有一只白皙的手突然伸过来抵住了门框。 “嫂子!”赵念真眼睛一亮,急忙上前趁势将门推开。 王恕意让开些许,恭敬道:“公主请进。” 赵念真也不客气,直接进去,躺在了那张王恕意常躺的踏椅上。 沈楼没再说什么,关上门,上去便将赵念真拽起来,指着一旁的凳子道:“坐那儿。” 赵念真撇撇嘴,没好气的坐下了,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 她见王恕意还站在那儿,便开口道:“嫂子,坐呀。” 王恕意歪着头打量她,这位......公主倒是直爽得很。 沈楼过来牵她的手,对她道:“这是念真公主。” 王恕意点点头,方才她在里头已经听见了:“公主安好。” 赵念真听着不对劲:“安好安好,大家都安好,做什么这么客气?” 她见王恕意似乎不认识她的样子,有些迟疑道:“你......真的不记得本公主了?” 王恕意摇摇头。 赵念真像是很失望的样子:“那我以后还能找你玩儿吗?” 她看了一眼沈楼:“好了,本公主就是想找个说话的人而已,楼哥哥,你实在不必拿像看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她又不会害她。 沈楼没吭声,拿了一本书坐下,静静地看着。 王恕意坐到赵念真身边,犹豫着开口:“公主,您是来找我的?” 赵念真耷拉着头,嗯了一声。 王恕意问:“公主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赵念真用手撑着脑袋,叹气道:“算了,你既已不记得了,那便不提了吧。” 王恕意笑笑,端起下人送来的药,慢慢喝着。 到最后,赵念真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道:“孟氏死了。” 孟氏?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人提起这个人了。 王恕意将碗放下,拿了颗话梅含在嘴里。 赵念真见她一脸平静的样子,便问:“你怎么不问本公主她是谁?” 王恕意笑道:“侯爷说,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便不问了。” 赵念真扭头去瞧沈楼,有些不满:“楼哥哥,你做什么骗她?” 沈楼翻了一页书,沉声道:“公主认为我有说错?” 赵念真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口,其实沈楼说的也不算错,孟氏如今和王恕意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可她想,王恕意应该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毕竟她的这个前婆婆曾经那样欺负她,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 王恕意听他两的谈话,像是孟氏跟自己有很大渊源似的,便有些好奇。 赵念真拉着她的手,道:“那个孟氏,就是李时的母亲,今早去了,说是得了疾病暴毙,哎,嫂子,你不知道,她从前仗着李清嘉在宫里受宠,最喜欢仗势欺人了,你也受过她不少的欺负!” “真是可惜,死的这么容易,算是便宜她了。” 王恕意心里微微惊讶,她一直觉得孟这个姓熟悉,没想到竟是李时的母亲,她记得母亲说李家的主母不同意她与李时的婚事,是李家老爷坚持,才将婚事与父亲定下来。 她竟然死了? 王恕意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好了,时间到了。”沈楼啪的一下合上书本,朝赵念真道。 赵念真睁大眼睛,她才和王恕意说了不到两句话! 沈楼忽略掉她的眼神,扭头对着王恕意轻声道:“吃了药,该好好休息才是。” 说着,便要扶她起来去睡觉。 王恕意忙道:“可是公主——” “你放心,我送她回去。”沈楼扶她躺在床上,将帐子放下。 他走到赵念真身边,沉声道:“公主,走吧。” 说着,便抬脚走了出去。 赵念真虽对他的做法有些不满,但到底没说什么,她歪头瞧着了王恕意一眼,转身跟着沈楼出去。 她看着沈楼一直往大门走,赶忙跑到他跟前张开双手急道:“你要带本公主去哪儿?” 沈楼绕开她,脚步没停:“自然是送公主回宫。” 他掰断走廊外的冰凌子,随手扔给她。 “我,我不回去!”赵念真跟在他身后,将怀里的冰凌子扔远。 沈楼不理。 赵念真擦擦手,抱怨道:“父皇向来很少管我,母后这些日子不知在忙什么,也不大理我了,我在宫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三哥不是人?”沈楼撇她一眼。 赵念真撇嘴:“他?他除了挖苦我,还能做什么?” 她叹了口气:“楼哥哥,你快些找人将嫂子治好吧,她好了,我也好找她说话散心,没得像如今这样,和她说两句话都要看你的脸色......”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沈楼脚步一顿,沉声道:“无聊?” 赵念真连忙点头,见沈楼看不见,便又急着出声:“嗯嗯。” “你不是最爱瞧李家的热闹吗?过几日带你去瞧瞧。”沈楼眯着眼睛,随口道。 赵念真意外的不感兴趣:“去瞧孟氏的葬礼?没意思。” 想比之下她还是对时不时去李清嘉宫里讥讽她两句更感兴趣些。 沈楼笑笑,将她送到了马车上,送回了宫。 * 这日,刚过十五,是个阴天。 王恕意一睁眼便见床前坐了一个人,隔着帐子,影影绰绰,看不真实。 她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叫喊,便被掀开帐子捂住了嘴:“是我。” 王恕意打眼一瞧,不是沈楼是谁? 她推开他的手,松了一口气。 “吓着你了?”沈楼往上拉拉她的被子,免得她冻着。 王恕意点点头。 天色还未亮,他这样坐在她床头,实在是吓人。 沈楼轻笑,向她表示歉意:“抱歉,以后不会了。” 王恕意没了睡意,想要起身,她刚掀开被子便听沈楼道:“想不想去瞧瞧热闹?” 王恕意叫他问糊涂了:“什么热闹?” 沈楼拿起一旁的外裳给她披上,轻声道:“李家的热闹。” 算算日子,今日应是孟氏下葬的日子,按理,也确实该去吊唁一下,只是...... “李家得罪过侯爷?”王恕意问。 要不然怎么能将人家的丧事说成是热闹? 沈楼弯身,拿起脚凳上的绣鞋给王恕意穿上,淡淡道:“没有。” 那怎么? “但他们得罪了你。”沈楼放下她的脚。 王恕意更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她被李家给休了的缘故?这样看,确实也勉强算是得罪。 王恕意拉拉他的袖子:“我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给请柬。” 沈楼嗤笑一声:“要那东西做什么,他们不敢不叫咱们进去。” 王恕意还是有些犹豫,沈楼已经叫清荷小潭进来给自己梳妆打扮。 收拾了小半个时辰,又吃了饭,两人便乘车去了李府。 王恕意有些紧张,她知道李家的老爷李元官居户部尚书,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她这样一个被休弃的儿媳上门去,怕不是会被认为是专门去挑衅的,到时惹了麻烦便不好了。 沈楼瞧她的样子,有些好笑,便道:“紧张什么?你掀开帘子瞧瞧?” 王恕意按照他说的去掀帘子,只见李府门口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下人偶尔走过,风将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吹得摇摇晃晃,显出一片萧瑟与荒凉的气氛来。 “怎么......” 王恕意奇怪,李家不是权势很大吗?怎么李家的主母去世了,竟连个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要说是因为刚过了节,丧礼从简,那也不该如此冷清。 沈楼握住她的手,笑了笑:“看到了?” 王恕意点点头,觉得他的笑看着有些发寒。 他捏捏她的脸,轻声道:“以后,你永远不必再害怕了。” 第49章 不用再害怕什么?王恕意没有问出口。 沈楼的这句话云里雾里的, 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拉着她的手,放下帘子笑起来:“走吧,进去看看。” 既然已经到门口了, 自然是要带她去瞧瞧热闹。 王恕意看着他伸出的手, 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放在他的手掌心。 两个人走到大门口,见只有几个下人在这里守着。 按理说, 主人家应该有人在门口接待往来宾客的, 可是如今,这里却一个李家人也没有。 那几个下人见有人来了, 皆有些吃惊,忙跑着向在不远处吃酒打牌的一个身着丧服的青年男子禀报:“五爷,有人来了?” 这个五爷是李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叫秦玉的,他母亲是孟氏的表妹, 因赌光了家里的钱,于半年前投奔了她来, 在李家做些整理花草的差事。 秦玉本以为能靠着孟氏在李家吃香的喝辣的, 没想到, 半个月前, 宫里的李美人倒台了, 李家的主心骨李元也被罚了两年的俸禄, 做事愈加小心,不说平日里的赏赐了, 就连给他们这些人的月钱也跟着少了许多。 这便罢了,少了月钱,他们这些底下人还有别的法子, 下馆子上青楼只管赊着,一概记在李家的账上,平日里偷些珠宝珍玩去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填补上。 可是,这几日,李家的东西少了这许多,李元李时难免就注意到了,便勒令彻查,一夜之间打死了好几个,秦玉也是连夜用积蓄将那些珠宝赎回,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现如今,这孟氏死了,他在李家的靠山也就倒了,如今被管家李福安排着看大门,还不知以后如何呢。 可也奇了怪了,他在这里守了一上午了,竟一个来吊唁的也没有,他闲得只好找人来吃酒赌钱。 听到说有人来了,秦玉倒是有些惊奇,随手将牌推倒,对着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道:“等着我啊,一会儿接着来!” 说着,便起身走到沈楼王恕意面前,舔着脸恭敬道:“敢问二位是来吊唁夫人的?可有请柬?” 他来李家时,王恕意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出来也是一群人跟着,因此他并不认识。 沈楼笑了一下,他问:“灵堂在哪儿?” 秦玉下意识回答:“在前厅昭明堂。” 沈楼搂着王恕意笑道:“多谢。” 说着,便搂着王恕意往昭明堂走去。 “哎哎哎哎,两位还没出示请柬呢?” 没拿请柬就想进,别是哪里来的骗子吧?可看他们的穿戴,又觉得不像,哪有骗子穿得如此华丽的? 沈楼不理,接着走。 秦玉上前就要伸手阻拦,他看沈楼高大,怕打不过,便将目光投在了一直低头的王恕意身上,这女子面容有些苍白,浑身又散发着一种柔弱的气息,最是容易对付。 就在他的手将要碰的王恕意时,只听咔嚓一声响,他便觉身上某个部位断开了,随后,疼痛从右手碗处直达他的恼袋。 “啊!!!!!!” 沈楼直接掰断了他的手腕。 他的叫声凄厉非常,很快便将管家李福吸引过来,他在走廊下远远的瞧见沈楼和王恕意,心内一惊,忙朝一旁的小厮道:“快!快去告诉老爷!” “是!” 来着不善啊! ...... “什么?!沈楼来了?还带着那个贱妇?” 李元正在灵堂一边的隔间跟人说话,这些日子,李家失了圣宠,他正焦头烂额,不想听见这个消息,直接气不打一处来。 沈楼来干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他如今已经不顾外头的流言,公然上门瞧他们的笑话了。 李家落到今日的地步,全是他一手促成!孟氏的死,他也是嫌疑最大,竟还敢上门来吊唁,猫哭耗子假慈悲! 但他如今还不能跟沈楼撕破脸,要想东山再起,更要把表面功夫做足,才有重新赢得皇帝信任的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忍! “去告诉时儿,叫他一会儿稳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镇定,把面子做足,切不可莽撞任性!” 李元吩咐李福,怕李时沉不住气。 “是,老爷!” 李福领命去了。 李元双手整了整衣冠,闭上眼睛稳住心神,抬脚去接沈楼和王恕意。 ...... 王恕意看着周围的下人异样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她知道,这些人她都见过,说过话,但此刻,她都不记得了。 沈楼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收拢五指,轻声道:“抬头,大胆地往前走,你不必在意他们任何一个人。” 王恕意似乎被他的话鼓舞了,慢慢直起身子环顾四周,被她眼光扫到的人都立刻低下头,像是十分害怕的样子。 这种感觉似乎十分陌生,像是她从前在这里从未感受过的滋味,她想,她以前在李家,也许过得确实不痛快。 他们拐到一个走廊上,远远瞧见尽头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胡子花白的人正费力走过来。 他一瞧见他们,便喊道:“侯爷,王娘子!” 说罢,便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柱子,轻声咳嗽。 沈楼低头朝王恕意道:“这是李元。” 王恕意的瞳孔一缩,抬头看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三年前李时也才十八岁,他的父亲如今左不过最多也就四五十岁而已,怎的看着如此老迈? 沈楼看着她,轻笑道:“看明白了吗?” 王恕意轻声道:“他在装?” 沈楼露出欣慰的笑容:“病了一遭,倒是聪明了不少。” 王恕意不满:“难道我从前不聪明不成?” 沈楼捏她的鼻子,哈哈大笑。 李元在那头见到这一幕可是气得不轻,这两个人见着他老迈操劳,理应立即上前来关怀才是,结果他们自顾自地在那里看笑话,还哈哈大笑,他们可还记得这是他夫人的葬礼吗? 真是岂有此理! 李元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告诉自己要镇定,很快,他便换上了一副愁苦的表情,慢慢朝对面的两人走去。 “侯爷,王娘子,两位今日能来寒舍参加内人的葬礼,老夫深感荣幸,只是我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好,要是待会儿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说完,又重重地咳嗽几下。 沈楼似笑非笑:“大人说的哪里的话,咱们多有交情,来送孟夫人一趟也是应该的。” 李元看向王恕意,眯起了眼睛。 多有交情?呵,他和李家的前儿媳搅在了一块,还处处针对李家,害得他们落到如此境地,可不是多有交情吗? 他心里虽恨得牙痒痒,但面上并未显露,还是一副悲痛的模样:“多谢侯爷,请。” 说着,转身领着他们二人前往灵堂。 沈楼在一旁跟着,似是极为沉痛:“哎,这孟夫人的葬礼,怎的不多请几个人,如今这样......” 他环顾四周:“也太冷清了些。” 李元脚步一顿,面上有些难看,随即转身道:“才过了十五,老夫想着一切从简,便没有邀请人来,内人是个喜欢安静的,我就盼望着她能安安静静地走......” 瞧着一副深情厚谊的模样。 沈楼叹了口气道:“大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侯爷,请。”李元继续带路。 王恕意咬着嘴唇不言语,这两个人,说谎的本事真是一流,随口能拆穿的谎言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真是高手。 很快,三人便到了灵堂。 堂中挂满了白帆,正中间摆放着一口紫金楠木的棺材,两边稀稀拉拉地跪着几个人烧纸,火光映照在漆黑的棺木上,显现出异样的神采。 有个丫头哭棺哭晕了过去,忙被人抬走了。 馆里主人的儿子李时此时却显得异常平静,他似是许久未睡,眼下一片乌青,嘴唇也有些发白,神色微楞,对沈楼和王恕意的到来也没有什么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元看着松了口气,他若此时闹起来,便不好办了。 本来按照沈楼的身份,他是不必给孟氏这样的官眷敬香的,他能来便已经是十分的给李家脸面了,不过死者为大,沈楼也不在乎这些虚礼,还是接过了下人递上来的香。 沈楼上前正准备祭拜,却见一旁一直安静的李时突然起身撞向自己,他飞快一闪,李时没收住,便一把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李时倒在地上,他摸摸额头,一手的血。 “时儿!”李元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些慌乱,他没顾得上再装病,飞快地过去将李时扶起来,喊道:“去请大夫!快去!” 李时有些晕眩,他甩甩头,恨恨地瞪向沈楼和他身边的王恕意。 沈楼随手将手中的香扔在地上,将王恕意护在身后挡住她,拿出帕子轻轻擦着手指:“李兄,你这是做什么?” 他这幅高傲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李时。 他指着沈楼大声喊道:“是不是你害死了我母亲!是不是!” 李元一惊,飞快说道:“闭嘴!” 李时怒了,猛地推开他:“父亲,你难道不想给母亲讨回公道吗?!难道就这样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去?!” 李元指着他道:“我再说一遍,闭嘴!你母亲是突染顽疾暴毙而死!听明白了吗?!” 他以为沈楼是什么人?他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是想找死吗?! 第50章 李时满脸的失望和痛苦, 他的父亲就是个胆小的懦夫!面对杀妻之人不一刀杀了他就算了,反而万般忍让、满脸献媚! “父亲......” 李时指着他,圆目怒瞪, 流下眼泪。 李元扭过头, 吩咐人:“少爷累了,将他扶去歇息。” “不!我不去!滚开!” 李时大力挣脱掉前来的下人,一下子跪在李元跟前, 膝盖上的疼痛也顾不得:“父亲, 母亲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您,李家的列祖列宗在看着您, 您不能让他们失望啊!父亲!” 李元佝偻的身躯慢慢直起,猩红的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沈楼,随后猛扇了他一巴掌:“你闹够了没有!” 李时懵了, 他自小在母亲的溺爱中长大,父亲虽对他不如母亲那般疼爱, 但也从未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竟然当众打他! 他捂着脸, 涕泪横流:“父亲......” 李元看着自己的手, 心里有些后悔。 他就这一个儿子, 如今却...... 他的余光掠过沈楼, 垂下眼睛, 隐去了里头的恨意。 李时心里已经觉得指望不上李元, 便艰难起身,指着沈楼道:“侯爷, 沈楼,我母亲不过是一深居内宅的妇人,与你无冤无仇, 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李元要伸手堵住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侯爷,你能给我一个答复吗?”李时慢慢靠近沈楼。 灵堂的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李兄,你在说什么,我竟听不明白?” 沈楼一只手在背后牵着王恕意,看着李时那张怒极的脸,好整以暇道。 他神色冷静,微微摇头,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李时握紧拳头,猛地指向他背后的王恕意:“是不是她叫你做的!?” 王恕意突然被点到,心里猛然一颤。她从沈楼身后探出些许,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疯狂的男人。 他面上沾血,满身戾气,看着她时眼睛里尽是恨意,像是在看一个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原来,这就是她以前的丈夫,李时。 沈楼扭头看着王恕意,捏捏了她的手,似乎在告诉她别怕。 他眯着眼睛,对着李时道:“李兄,慎言。” “李大人也说了,孟夫人是暴毙而死,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跟恕意就更加没有关系了。我们体会你突然丧母,悲痛过度,理解你的心情,可也不能随意冤枉他人。” 恕意?叫的可真亲密啊! 李时眼睛通红,上前一步喊道:“我母亲的身体一向硬朗,上次从宫里回来没多久便突然身子不适,大夫说......是有人下了咒,对!是下了咒!当日是你将我母亲带入宫中的,不是你,又是谁!?” 沈楼神色一冷,朝李元道:“李大人,我看令郎是病的不轻啊。” 李元简直气得不行,他怎么有这么个蠢到家的儿子!孟氏是被带进宫里,他这是在说宫里的贵人们行巫蛊之术吗?! “来人!”李元喊人,“少爷有些糊涂了,快将他带下去!” “是!” 那边李时仍想不从,但他的头越来越晕,还没等下人上前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又是一阵慌乱。 沈楼将王恕意拉到一边,护着她,看笑话似的看着眼前发生的景象。 不一会儿,他又扭头去瞧孟氏的棺木,只见它静静地立在那儿,不发一言。 他笑了一下,对着王恕意道:“高兴吗?” 王恕意摇摇头,这样慌乱的景象叫她如何高兴的起来? 沈楼看着她的眼睛,将她的发丝塞到耳后:“这些欺负你的人一个个都倒了大霉,你应该高兴。” 王恕意将眼睛睁大:“侯爷......” 他在说什么?欺负她的人,谁?孟氏吗?还是李时? 知道她都不记得了,很快,沈楼便对她笑笑,扭头看着忙碌的李元,眯了眯眼睛,伸手便拉着王恕意想走。 “等一等。”王恕意覆上沈楼的手,看着孟氏的棺木轻声道:“让我给她敬柱香吧。” 沈楼抿起了嘴唇,问:“她从前对你不好。” 王恕意点点头:“我猜到了。” 要不然,沈楼也不会专门带她过来瞧他口中所谓的热闹,他就是要让她亲眼瞧见欺负她的人的下场。 她笑笑:“人死如灯灭,我们的恩怨都随着死亡化为了灰烬,我不知道自己若真的想起来了,还会不会再记恨她,但此刻,我还是想送她最后一程,就当是求个心安吧。” 沈楼松开她的手:“你高兴就好。” 他不会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王恕意冲她笑笑,转身拿起三炷香祭拜。 烟雾缭绕间,她看着孟氏的牌位,心里空落落的,她已经想不起来这个死去的人对她所做的一切,只知道她死了,很大可能是被沈楼杀死的。 她将香插好,在心里道:“请原谅侯爷,一路走好。” 她也是个坏女人,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如今李府的两个主人都不在灵堂,下人们只敢远远的瞧着,不敢上前,倒少了许多风波。 王恕意转身到沈楼跟前道:“好了,咱们走吧。” 沈楼拿起手帕将她的手中粘上的香灰擦干净,拉着她走了。 刚上了外边的马车,便听见里头响起凄厉的哀乐。 沈楼坐在车里,放下了帘子,将一切的嘈杂都挡在了外头。 他看着王恕意倚在车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心里一紧。 “怎么了?”沈楼伸出一只手摸她的脸,她的脸小,他很容易就能用手包裹住。 王恕意抓住脸上的手,冲他笑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她身子还没好,确实容易劳累。 沈楼拍拍自己的肩膀:“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王恕意歪头闭上眼睛。 沈楼有些意外:“今日怎么这么乖?” 她失忆的这些日子,可是活泼的很,此刻的性子倒更像是之前的她。 他神色一震,问她:“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 王恕意摇头。 沈楼有些失望,总是这样,他担心她的身子会不好。 许太医那日对他说,她虽吃了解药,但因为中毒时间太长,身体已经受到了影响,失忆便表明她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需得长期调理才行。 他有些后悔带她过来,到底是自己太过冲动了些。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路上走着。 良久,王恕意闭着眼睛喃喃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沈楼竟也听明白了:“猜到了?” 王恕意没吭声,沈楼扭头去瞧,见她呼吸微沉,显然已经睡着了。 沈楼笑笑,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她如今倒比从前聪明许多,许多事情,不用他说,她便能很快明白。 他看着车上晃动的穗子,忽然想到,也许不是她变聪明了,是她一直便这样聪明,只是以前她不说。 想到这一点,沈楼越发心疼她,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才会选择将一切都埋藏在心里,即使是面对亲近的人也不愿意吐漏自己的心声。 曾经,他也是如此。 沈楼吻了吻王恕意的发顶,调整姿势,让她枕得更舒服些。 * 晚上,王恕意悠悠转醒,沈楼正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整理一些东西。 听见床上的动静,沈楼忙放下手中的物件,走过去,将帐子掀起来。 “醒了?” 王恕意还有些迷糊,她揉揉眼睛,点点头。 沈楼倒了一杯水给她:“润润嗓子。” 王恕意伸手接过喝了:“多谢。” 她刚醒,声音还有一些沙哑。 她见沈楼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便抬手摸了摸,以为自己睡觉不小心,在脸上压出了印子。 沈楼坐的近了些,握住她的手道:“你父亲来信了。” 王恕意猛地抬头,欣喜若狂:“在哪儿。” 沈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到她手上。 信封上面的蜡还在,显然还没拆开,王恕意忙撕开信封将里头的信纸拿出来。 天色渐渐暗了,见王恕意看得吃力,沈楼便将一旁桌上的蜡烛拿过来举在手上给她照着。 王恕意看着信,眼眶渐渐地湿了。 虽然在她记忆中她和父亲才只有几天不见面,但她知道,实际上他们已经分开了三年。 在这三年里,她一定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家里,日夜思念着他们。 她为那个无助孤单的自己心疼落泪。 她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的美丽,脸上的泪水好似一滴滴晶莹的珍珠流淌进沈楼的心里。 他抬手擦掉王恕意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你父亲说什么?” 王恕意递给他看,沈楼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他笑着道:“等开春了,我就带你回去。” 王恕意点头道:“好。” 沈楼起身将烛台放回桌上,背着手道:“不过.....要是去钦州,我还需进宫向皇上讨一样东西。” 他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王恕意。 她抬起头,脸色红红的问:“什么?” 沈楼大步走到床边,看着王恕意许久,猛地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圣旨。” 一道赐婚的圣旨。 第51章 草长莺飞, 侯府里头种的柳树前几日便已经悄悄长出了嫩芽,远远望去,像黄绿色的烟雾, 弥漫在天地间, 时不时有燕子衔泥从空中飞过,停落在屋檐下筑巢。 春天已经来了。 这些日子,天气渐渐地回暖, 周围人都换上了轻薄些的单衫, 王恕意因为身子还没好,仍旧穿着厚厚的冬装。 她有些热, 便嘱咐小潭将椅子搬到院子里,再弄些茶水吃食放在石桌上,等到饿了, 可以随时拿来充饥。 小潭忙喊了人来,收拾了一番。 清荷倒了一杯水给她, 朝王恕意笑道:“姑娘你瞧,这丫头, 倒比往日勤快许多。” 王恕意点头:“是啊, 不愁给她找婆家了。” 小潭满脸通红, 轻轻跺脚:“姑娘!” 王恕意捂嘴, 扭头拉着清荷道:“看, 她害羞了。” 清荷也跟着捂嘴笑。 小潭不依, 追着清荷在院里打闹起来。 王恕意在一旁看着咯咯直笑。 沈楼在院外看着,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这些日子, 她倒是越发开心。 王恕意很快便注意到有人在外头,便扭头去看,见是他, 忙站起身过去,轻声道:“侯爷怎么站在这里?一声不吭的,是想做什么?” 沈楼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看你高兴,便没想打扰。” 王恕意似是有些害羞,拉着沈楼的袖子往里走。 沈楼的手顺着衣袖往上滑,将她的手握住,王恕意偷偷咬起嘴唇,脸开始发烫。 那边清荷和小潭早已经停下打闹,互相看一下,笑着给沈楼行礼,又去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沈楼坐下,呷了一口茶,笑道:“你倒是会享受。” 初春的正午,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间,不冷不热,太阳和风都是暖洋洋的,这个时候在院子里休息,最合适不过。 王恕意但笑不语。 “今日的药可喝了?”沈楼见她面色红润,精神似乎不错。 王恕意错开目光,拿起一块芙蓉桂花糕吃起来,神色有些躲闪。 沈楼一看便知怎么回事:“怎么闹起小孩子脾气了?不吃药可怎么好?” 王恕意将糕点咽下,擦了擦嘴巴:“近日我觉得身子好多了,应是已然大好了,那些药便不喝了吧?” 日日吃药,她的舌头已经快分辨不出其他味道了,除了苦还是苦。 沈楼不赞同地看着她,王恕意咬着嘴唇,慢慢低下了头。 真的很苦啊。 沈楼转头吩咐把自己当木头的清荷和小潭:“去熬药给你们姑娘服下,她往后若再不吃药,你们便来告诉我。” 清荷小潭捂嘴笑:“是。” 也只有侯爷能管住姑娘了。 两人忙去厨房将药熬上。 王恕意叹了口气,无奈道:“侯爷,我总觉得你越来越像一个人?” 沈楼问:“哦,像谁?” 王恕意从椅子上站起,悄悄离他远了些,转身笑道:“像我父亲,你那股操心啰嗦的劲头跟他简直是一模一样!” 说着,便忍不住笑起来。 沈楼挑眉,拉住王恕意的胳膊,转眼便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随后,搂着她的腰,与她额头相抵。 王恕意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沈楼道:“别动。”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灼热。 王恕意立刻不敢动了。 良久,沈楼开口道:“你如今是越来越大胆了,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大的一个女儿?我竟不知道?” 王恕意喃喃道:“我......我方才只是打个比方。” 沈楼笑起来:“我自然知道,只是若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我又何必多言呢?唠唠叨叨的,叫人心烦。” 王恕意怕他以为自己心有埋怨,忙道:“我没心烦,我答应你往后乖乖吃药还不成么?” 她乖巧的样子像一只小兔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沈楼捏捏她的脸,轻声道:“好孩子。” 王恕意听得脸红,她挣扎着站起来。 沈楼松开她,在她要离开时拉住她的手道:“赐婚圣旨已经拿到了。” 王恕意背着身子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想看一看?”沈楼低声问。 王恕意红着脸没开口。 沈楼瞧她这么害羞,便也不再逗她,站起身,从身后抱着她道:“不看也行,反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跑不掉的。” 王恕意盯着脚尖道:“侯爷惯会欺负人的。” 沈楼点头:“是,不过我只欺负你。” 他见王恕意连耳朵都红了,便笑道:“圣旨拿着了,天也暖和不少,过几日咱们就去钦州。” 王恕意扭头,眼里亮晶晶的。 沈楼瞧了心里高兴:“一会儿,先去跟我拜别父亲母亲。” 见王恕意不解,才想起来她已经忘了,便笑道:“你跟我去过一次,一会儿跟着我就行了。” 王恕意点点头。 ...... 待王恕意喝过了药,两个人没有坐马车,而是直接共乘一马过去。 他们骑着马,身后跟着一大队人,乌泱泱一大片从街上飞驰而过,街上的百姓远远地看见,纷纷让开。 “谁呀?这么大动静?!” “还能有谁?伯阳侯呗。” “啧啧,他如今可是春风得意了,听说李家就是让他给扳倒的,就为了一个女人,哎,她可真是好福气哦。” “哪儿扳倒了,李元的户部尚书不还在吗?倒了一个李美人而已。”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伯阳侯沈楼啊,做事最喜欢不留余地,瞧着吧,这李家垮台只是迟早的事儿......” ...... 他们说话的功夫,沈楼一行人已经跑远了,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在空中弥漫着。 众人挥手赶土,渐渐的也都散了。 ...... 沈楼拉着王恕意往普陀山上走,将上次带她来的事情讲给她听。 王恕意听后,便道:“原来如此。” 原来沈楼的母亲还健在,只是因为与他父亲的恩怨才住在寺里。 她扶着一颗竹子歇了歇,喘着气问道:“所以上次,咱们没有见到伯母对吗?” 沈楼抬起头,向山上的寺庙望了一眼,点头:“母亲不愿见外人,我就算来了,也很少能见到她。” 王恕意用帕子擦擦额头的汗,走到沈楼面前看着他道:“你不是外人,你是她的儿子。” 沈楼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突然觉得血液中流入了一种温暖的力量,在他身体里不住地奔涌。 他用额头抵着她,与她眼神相对:“我的恕意说的是,我是母亲的儿子,不是外人。” 王恕意竟然在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叫脆弱的东西,尽管它隐藏的很深。 她顺势抱起了他,拍拍他的后背:“这次,咱们会见到她的。” 沈楼一愣,这是她失忆后第一次主动抱他。 她的怀抱如此温暖,让人依恋。 他抬手回抱她,手慢慢收紧。 有一滴水顺着竹叶滴落在沈楼的身上,很快隐没不见了。 两人分开,沈楼牵着王恕意的手继续上山。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寺门前。 “普陀寺。”王恕意念着寺名,觉得有些熟悉。 寺门斑驳,像是有些年头了。 沈楼上前,刚要叩门,便见寺门从里头打开,一位年长的嬷嬷从里面出来。 “侯爷,请进。” 沈楼拉着王恕意的手道:“母亲知道我们来?” 那嬷嬷没有回答,只是侧身重复道:“请。” 沈楼没再说话,拉着王恕意便进去了。 王恕意左右看着,不住点头:“是个清幽的住处。” 沈楼问:“喜欢?” 王恕意赶紧摇头:“这样的地方让我住一段时日还可,但若常住,恐怕不行。我没有伯母这样的修为。” 她若不否认,改明沈楼说不定就从哪里找到和这差不多的房子,让她住进去,这样的事他又不是没有做过。 王恕意一愣,她仿佛抓住了什么,但又很快让它溜走了。 沈楼见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事。”王恕意抬头对他笑笑:“进去吧。” 反复确认她无事后,沈楼才拉着她进了他母亲的屋子。 卓灵坐在炕上,正闭着眼打坐,手中不断转动着念珠。 听见声音,她缓慢挣开眼睛,淡淡地瞧了门口的两人一眼,不等他们开口,便指着不远处的两个凳子道:“坐吧。” 沈楼冲着王恕意点点头。 两人坐下,屋内一时静悄悄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王恕意抬眼看去,见卓灵虽穿着朴素,但身上自然流露着一种气质,似高山上的雪莲,让人觉得不可侵犯和亵渎。 与沈楼通身的气派倒是十分相似。 终于,沈楼第一个开口:“母亲,这是恕意,儿子跟您提过的。” 卓灵停下转动的念珠,扭头瞧了瞧王恕意,淡淡的点了点头。 王恕意一时摸不清她的想法,不知她对自己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正忐忑着,便听卓灵道:“你过来。” 王恕意站起,有些犹豫地过去。 卓灵抬起她的一只手,将手上的念珠一点点套在她的手腕上:“我也没有旁的贵重物件,这东西跟了我二十年了,今日便给你吧,希望能保佑你们往后的日子和顺美满。” 不要像他们似的,总是错过,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第52章 方才卓灵的那段话倒让王恕意有些好奇, 她和沈楼的父亲当初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一段故事呢? 沈楼说她恨他的父亲,可她却不觉得,若恨, 还会在自己的屋里常年挂上他的画像?这里离沈翼的坟墓不远, 站在寺内的塔上,一眼就能瞧见,若恨, 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生活二十年? 念珠在阳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戴在手腕上似有千斤重。 王恕意收了手,起身要行礼, 被卓灵抬手拦住:“不必了,回去坐吧。” 王恕意扭头去瞧沈楼,沈楼伸手将她拉回去, 朝卓灵道:“多谢母亲。” 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卓灵垂下眼睛, 轻轻点头。 沈楼看着她静静地端坐在那里,整个人又陷入了安静, 他抿了抿嘴唇, 站起沉声道:“母亲, 过几日儿子便要跟恕意去钦州一趟。” 卓灵了然:“你们要成亲了吧?” 沈楼看了一眼王恕意, 轻声道:“是。” 卓灵点头:“知道了。” 沈楼不知在想什么, 叹了口气道:“那我们走了。” 说罢, 便拉着王恕意要离开。 这时,卓灵开口:“......给你父亲上香的时候, 别忘了摆上几坛竹叶青,他最爱的便是这个。” 沈楼一愣,回望卓灵, 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父亲。 很快,沈楼开口:“是,儿子记下了。” 王恕意抬眼看去,发现他神色如常,眼眶却有些微微发红,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 两人出了普陀寺,沈楼在前头走着,一言不发。 王恕意叹了口气,朝跟着的人小声道:“去买几坛竹叶青,一会儿送到对面的山上。” 那人看了沈楼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领命去了。 王恕意跟上沈楼的脚步,看着他英俊的侧脸,轻声道:“伯母她......对老侯爷还是有情义的。” 是吗? 沈楼停下脚步,慢慢转身拉起她的手:“走吧。” 春风和暖,他拉着王恕意到了他父亲沈翼的坟前,两人亲手上了香,又接过下人买来的几坛竹叶青,尽数在坟前倒了。 “父亲,这是母亲叫买给您的,您多喝些。” 沈楼将酒坛在碑前摆好,领着王恕意又呆了半个时辰,看天色将晚,周围渐渐地凉了起来,便带她了回去。 一路上,沈楼搂着王恕意,从头到尾没有说话。 “侯爷不高兴?”待回了侯府,王恕意问他。 沈楼摇头:“只是有些感慨,父亲爱我母亲,却用错了方法,幸好,当初我没有像他那样做,否则......” 他不敢想下去。 王恕意弯身,将头枕在他的膝上没说话。 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自愿。 沈楼这样一个人,就算是重新遇见,她也还是喜欢他。 沈楼摸着她的头发,随后弯身轻轻亲了一口。 * 翌日,沈楼进宫,没有带王恕意。 皇宫如今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更何况她在宫里遇见了下毒这样的事情,沈楼已经对此有了心理阴影,便没敢带她。 皇后见了沈楼,往他身后瞅瞅,道:“恕意没来?” 沈楼回道:“她身子还没好,便让她在府里好好歇息,不能过来给您请安道别,我在这儿替她给您道个不是。” 身子不好过几日你还带她去钦州?分明说的不是实话。 不过皇后也没说什么,自从李清嘉倒了台,她这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滋润,也就不在意这些小事。 她眼神一闪,问道:“你们几时出发?” 沈楼笑道:“三月二十。” “那就是大后日。”皇后扭头道:“文珠,去将库房里皇上赏的那两柄玉如意拿来。” “是。” 如今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皇后拿起一柄团扇轻轻扇起来:“恕意的身子既还没大好,你走时将这两柄如意带回去给她,就说本宫盼望着她能早日康复,与你成婚。” 沈楼起身:“是,多谢皇后。” “哎,儿子跟您讨了好长日子,您都没将那玉如意给我,这转眼就送给了沈楼的那位,母后,您可有些偏心啊。” 赵信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在门口开口抱怨。 皇后听了,没好气道:“你这猴崽子,你府里的好东西还少吗?偏不知足,总惦记着本宫的东西,恕意病着,你也要跟她抢吗?” 赵信嘻嘻笑笑:“母后说的对,是儿子太贪心了。” 他撞了一下沈楼的肩膀:“你今日来?是来辞别的?” 沈楼瞥了他一眼,坐回椅子上,点点头。 赵信也在他一旁坐下,叹了口气道:“真是羡慕啊,能到别处去转转,我啊,算是一辈子被困在这儿喽!” 沈楼喝了口茶:“要不你跟着我们一块去?” 赵信眼睛一亮,随即又摆了摆手道:“算了,你是去拜访你未来的岳丈,我跟着去做什么?” 再说了,他若真跟着去了,还没出京城呢,就得被沈楼赶回来。 皇后在一旁笑:“你啊,还算是懂事。” 赵信装模作样的摇着扇子:“那是。” 逗得皇后和一宫的宫人咯咯直笑。 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见皇后乏了,沈楼和赵信便起身告辞。 出了皇后宫里,沈楼原本要朝宫外去,只觉有人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肩膀。 赵信收了扇子,用扇柄指了指一个方向:“去那边走走?” 那条路通往的是李清嘉的梧栖宫。 沈楼微微挑眉:“怎么?” 赵信道:“周莲说过的那件事,你还记得么?” 沈楼点头,他背着手道:“这几日便可以告知皇上。” 赵信叹了口气道:“光有周莲的证词,是不中用的。” 沈楼皱眉:“不是抓着一个她的心腹?” 赵信道:“死了。” 沈楼神色一凛。 “那个人也算是忠心。”赵信淡淡道。 那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对李清嘉是个威胁,便趁人不注意,自尽了。 沈楼沉思片刻,抬脚往栖梧宫走去。 * 栖梧宫大门紧闭,偶尔有几只麻雀从里头飞出来。 宫人将大门打开,沈楼和赵信两人进去。 院子里空落落的,原先在宫里伺候的宫人都被调走了,只有一个年纪较小的小宫女被留了下来。 她正在院子里往树上头系绳子,见他们来了,忙跪下行礼:“三皇子,侯爷。” 赵信指着树道:“这是在做什么?” 那小宫女唯唯诺诺地回道:“回三皇子,我们宝林的被子湿了,奴婢正在系绳子,好晒被子。” 赵信点点头:“你主子呢?” 那小宫女往屋子里指了指:“在里头歇着呢。” 沈楼开口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仔细看她的脸上有深深浅浅几条印子,虽消下去不少,但若仔细看,仍能看出来。 那小宫女捂着脸低头啜泣。 赵信叹了口气,不用说,指定是李清嘉打的,她只有这个一个宫人了,还是不消停。 沈楼看了一眼长了灰的墙面,对着小宫女道:“从今日起,李宝林不要你伺候了,你去找内务府的杨总管,让他给你另派个差事。” 那小宫女听了,忙千恩万谢的磕头。 “秋茗!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你!本宫渴了,给我倒杯水!” 屋里传来李清嘉的叫声。 秋茗面露惧意。 沈楼抬手道:“你不必管了,去吧。” 秋茗忙又磕了头,跑了。 沈楼推开门,里头暗暗的,地上还残留着瓷器碎片,他抬脚走过去,绕过屏风,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坐在床上,轻轻唱着首童谣。 “小河清清,飞快流淌,草儿摇摇,随风飘荡,阿公阿母,带我回家......” 听着像是乡间的歌谣,李清嘉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如何会唱这样的曲子? 她听见有人进来了,忙止住了声音,扭头去看,见是沈楼和赵信,她神色一喜。 她对着沈楼道:“你是来帮我的对不对?” 沈楼眯着眼睛看她,没有说话。 李清嘉见他这样子,便知自己猜错了,她大骂沈楼:“你这个不守信义的小人!我将解药给了你,你说过要帮我,你说过的!” 赵信扭头去瞧沈楼,只见他挑眉,冷冷道:“李宝林,你怕是记错了吧?我可什么都没许诺你。” 李清嘉咬着嘴唇,恨恨地望着他。 她猛地将身上的薄毯扔在地上,朝外喊道:“秋茗!谁让你放他们进来的,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等了许久,也无人应答。 李清嘉面上开始慌乱。 “她已经到别处去当差了。”赵信悠悠道。 “你,你们——”李清嘉费力坐起,指着他们两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本来就日渐消瘦的脸颊,配上她凶狠的表情,此刻显得尤为刻薄。 沈楼看了一圈,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茶,随后拿着杯子在手中不停转动:“李宝林还有水喝,看来这日子过得还不错。” 李清嘉的瞳孔骤然一缩:“你想做什么?!” 沈楼冲她笑笑,猛地一抬手,将杯中的水尽数泼在地上。 “你敢!我还是皇上的妃子,你就不怕我哪日东山再起,找你算账?!” 李清嘉焦急道。 沈楼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将杯子轻轻放下,嗤笑道:“皇上这些日子,可有来见宝林?” 这个问题一出口,李清嘉瞬间就蔫了,她咬紧牙关,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皇上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一次都没有。 她满心不甘,他为何如此薄情?为何?! 李清嘉猛地抬头:“皇上有新欢了是不是?是不是!?” 见沈楼不答,她又转忙去瞧赵信。 赵信一脸可惜的表情,看得李清嘉心惊胆战。 不,不会的! 可是,这么些日子的冷落,已经让她相信,她是真的被皇上厌弃了。 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沈楼悠悠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像是在等她哭完。 赵信也坐下,轻叹道:“美人落泪,可叹哟!” 沈楼听了,嗤笑一声。 等着李清嘉哭完了,她开始不停抽泣,一抹眼泪,拗着脖子问道:“你们今日到我这里,是想做什么?” 她用帕子擦擦鼻子:“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沈楼笑道:“李宝林还是这样聪明。” 李清嘉冷笑。 第53章 “还记得一个叫常文栋的人吗?” 沈楼转动着扳指, 随口道。 李清嘉眼神一闪,随后冷笑一声:“你说的这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消失了,宝林就不担心?”赵信用手轻轻敲击着桌面。 李清嘉使劲将脸上最后一滴泪抹去, 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个跟本宫无关的人, 他是消失还是怎么地,我为什么要担心?” 见她装傻,沈楼道:“这么说, 宝林是不认识常文栋了?” 李清嘉倚在床头, 随口道:“认识,但不熟。” “哦?”沈楼起身, 弹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既如此,那他供出的那人也就与您无关了?三皇子,咱们来错地方了, 走吧。” 赵信听懂,回头撇了李清嘉一眼, 摇摇头,站起身准备跟着出去。 李清嘉忙道:“慢着!” 她的心思彻底被沈楼的话给打乱了。 供出的人?常文栋供出了谁?难道是...... 她紧紧捏着床沿, 指甲因为用力开始泛白。 沈楼转身:“宝林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眸子漆黑一片, 眼神似是看透了一切, 自己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无所遁形。 李清嘉的牙关有些微微打颤。 她后悔了, 她不该招惹他的, 自己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她整个人泄了气,闭上眼睛, 感觉自己累极了:“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沈楼仍装糊涂:“谁?” 李清嘉冷笑:“还能是谁?常文栋。” 沈楼转身回来:“哦,他呀,该说的不该说的, 他都说了。” 李清嘉叹了口气:“没骨气的东西,我平日里待他不薄!” 他竟敢背叛她! 沈楼笑道:“许是宝林的人跟他闹矛盾了也未可知。” “胡说!马——”李清嘉一愣,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马儿还知道忠于主人呢,什么都不能成为他背叛我的理由!” 沈楼眼睛一眯,抬眼看了一下赵信,赵信将扇面一开,冲他点点头。 沈楼看李清嘉气愤的样子,便道:“宝林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与敌国通信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 李清嘉冷笑一声:“一个背主之人的话,你们也信。” 沈楼摇头:“我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 李清嘉神色一紧,将嘴唇险些咬出了血。 她神色一转,忙挣扎着下床,竟直直地跪下,求道:“侯爷,三皇子,你们也都看见了,我,我如今已经落到这步田地,皇后已经厌弃了我,我已再无复位的可能了,求两位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说罢,便弯身磕起头来。 她心急如焚,生怕他们不放过她,便使了狠劲,磕了两三个头,便觉头晕眼花,伸手一摸,发觉竟已开始流血。 沈楼冷冷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赵信忙道:“哎哎,李宝林,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也没说要将此事告诉父皇。” 李清嘉一愣,暗想,今日他们就是拿此事恐吓她,以此取乐的? 她暗暗咬牙,坐在地上,以手撑地,看上去甚是虚弱可怜。 沈楼移开视线,没再说话,抬脚便出去了。 留在后面的赵信轻摇着扇子,道:“李宝林,你好生歇着,我们这便告辞了。” 说着,人已经出了殿门。 待他们走远了,李清嘉才撑着桌子站起来,拿起仅剩的几个花瓶便往地上砸。 这两个杀千刀的! ...... 一出栖梧宫的殿门,沈楼便往宫外走。 赵信叫他:“此事你不管了?” 沈楼道:“有你在,我操什么心?” 赵信摇着扇子:“这么说我得多谢你的信任?” 沈楼摇头嗤笑。 两个人到了宫门口,沈楼道:“找着那个姓马的,这事便能了了。” 赵信笑道:“不找也能了,只是晚些时候而已。” 沈楼笑笑,翻身上马,扬起马鞭走了。 赵信在后面喊:“别忘了替我跟嫂子问声好!” 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赵信拍拍自己的小红马,慢悠悠地回去了。 * 沈楼到了家,发现王恕意已然醒了,正在跟清荷小潭一块儿整理东西。 院子里满满堆了几箱,都是王恕意的嫁妆。 沈楼敲了敲门,轻声道:“需要搭把手吗?” 王恕意正在整理她的衣物,闻言扭头道:“侯爷回来啦?” 她起身将他拉进屋里坐下,倒了杯茶给他,轻声道:“不用,也没有什么东西,稍微收拾一下就成了。” 沈楼接过杯子,抬眼往床上望去,笑道:“衣物带几件换洗的就成,若缺了,这一路上这么多的地方,到时候买就成了,还能带你去逛逛。” 想了一下,又觉得不成:“罢了,还是多带上几件吧,你的那些衣物都是最好的料子做的,到时再买,你恐怕穿不惯。” 王恕意见他这样操心,噗嗤一声笑起来。 沈楼也跟着扬起嘴角。 王恕意将衣服收拾好装在箱子里,让人搬到院子里去。 她想到一事,便拉着沈楼的袖子问道:“侯爷的东西可都收拾了?” 沈楼顺势拉住她的手,不住摩挲着,轻声道:“没有。” 王恕意面露疑惑。 沈楼笑道:“我的东西下边的人不敢碰,我这几日又没时间,便一直搁置了。” 王恕意想了下,起身拉着沈楼出去。 沈楼明知故问:“做什么去?” 王恕意边拉着他走边道:“自然是替侯爷收拾东西去,出门不比家里,若是缺了什么,到时还要再买,也是件麻烦事。” 沈楼看着她的背影,将两人相牵的手握得紧了些,随后轻轻弯起了唇角。 沈楼的院子离王恕意住的地方不远,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 守门的侍卫见着两人牵着手来,微微有些惊讶,无他,王恕意并不常来,反倒是沈楼去她那里多一些。 沈楼挥手让他们退下,牵着王恕意的手往里走。 沈楼的房间很空旷,没有多少东西,最显眼的就是墙上挂着的那柄青铜宝剑,王恕意来的时候不多,但每回来,都要在一旁看上好一会儿。 沈楼笑道:“要不,拿下来给你看看。” 王恕意摇头:“不了,我怕太重了拿不了。” 刚说完,就见沈楼走过去将剑取下来,放在桌子上,一只手在剑身上轻轻划过,对王恕意道:“这是我求娶你的聘礼之一,往后它就是你的了。” 王恕意轻笑道:“我一介女子,要这个做什么?” 沈楼将剑拔/出来给她看,只见剑身锋利,泛着微微的品色,看着确实少见。 “我不能保证时时在你身边,你拿着这剑保护自己,我也能稍微放心些。” 沈楼摸摸王恕意的脸颊,轻声道。 王恕意听了,想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好。” 沈楼吻了吻她的额头:“好恕意。” 王恕意脸色有些发烫。 沈楼拉着她走到衣柜前,将它打开道:“这里头是我的一些衣物。”他又指了指一旁的一个箱子:“那个是我专门用来放扇子的,还有那个......” 一口气指了七八个箱子,王恕意倒也不是很惊讶,她有个堂弟,用来放东西的箱子便有十多个,按照沈楼的身份,他的东西还算是少的。 她看了看,道:“知道了,我一会儿收拾的时候,侯爷在旁边看着,若有什么不合适的,便告诉我。” 沈楼点头。 可他哪能真让王恕意一个人忙着,自己在一旁享清福呢?王恕意还没收拾两件,沈楼便凑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一件叠好的衣物,稳稳当当地扔进了一旁的空箱子里。 王恕意吓了一跳:“侯爷?” 不是说好她收拾的吗? 沈楼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怎么?有个人帮忙,还不乐意?” 王恕意愣了一会儿,随后笑道:“求之不得。” 沈楼笑起来。 真好,王恕意会当他的妻子,真好。 ...... 两个人收拾了好一会儿,才将沈楼的东西装好。 王恕意有些累,便坐在床上歇息。 沈楼摸着她的脸:“累了?” 她歪着身子靠在床栏上,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王恕意笑笑:“有一点。” 她的身子,委实太娇弱了些,才忙活这么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 沈楼有些心疼,他轻声道:“要不我帮你揉揉?” 王恕意咬着唇道:“那你轻一些。” 沈楼摩挲着她的脸:“你放心。” 说着,便将她的身体背对着自己,抬起双手替她揉着。 揉了一会,王恕意轻轻笑了起来。 沈楼在她身后问:“怎么了?怕痒?” 王恕意摇摇头,捏着枕头道:“不是,只是觉得咱们这样,像是在一起很多年的老夫老妻似的。” 沈楼停下动作,双手搂住她的肩膀,倾身伏在她的耳边道:“从见你的第一面,我便这样觉得。” 王恕意扭头问:“咱们第一见面是个什么情景?” 沈楼将她搂在怀里,回忆道: “那时你一个人在亭子下乘凉,躺在藤椅上,脸上盖着块帕子,我当时去瞧,你一个起身便撞到了我,当时我就想,这个女子看着真熟悉,像是已经认识很多年似的,可那时咱们才第一次见面。” 王恕意抬眼去瞧他,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长得太过美貌,将侯爷给迷倒了。” 她想了下那副场景,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沈楼也笑了:“我也确实了瞧上你的美貌。” 王恕意一愣,轻轻指着他的胸口道:“方才我还以为侯爷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 沈楼握住她的手指,在嘴边亲着:“食色,性也。我只好你的色。” 王恕意红着脸要起来,沈楼不让,两个人滚作一团,不停闹着。 最后,王恕意实在是困极了,便在沈楼怀里沉沉睡去。 外头日头正盛,王恕意的额头上起了汗珠,沈楼将帐子放下,低头吻了她一下,轻声道:“睡吧。” 说罢,拿起一旁的扇子,替她扇起来。 第54章 是日, 春风和煦,天气晴朗,是个适宜出门的好日子。 一大早, 沈楼便带着王恕意坐上马车, 带了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城。 王恕意和清荷小潭在一辆马车上,沈楼自己在另一辆。 见王恕意一直不停地回头看,小潭打趣道:“清荷姐姐, 你瞧, 姑娘一直在瞧什么呢?” 清荷正在给王恕意收拾休息的靠垫,闻言抬头道:“许是后头有什么精怪勾了咱们姑娘的魂去了吧。” 说罢, 她和小潭两个人一道捂嘴笑起来。 王恕意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她拿起一旁的扇子,扇了两下, 随后用扇面拍了拍她们二人的脑袋:“我竟不知道,你们两个这么喜欢打趣我。改明儿啊, 我非要准备几个沙布,等你们什么时候再多话, 我便拿纱布将你们的嘴给塞上, 到时候, 看你们还怎么说。” 清荷笑着求饶:“我的好姑娘, 饶了我们吧, 咱们再也不敢了。” 小潭却完全不怕:“姑娘才舍不得呢!再说了, 姑娘将我们的嘴塞上,这叫我们还如何陪姑娘说话解闷呢?真要如此, 姑娘岂不是要少了许多乐趣?” 王恕意用扇子轻点下巴,佯作思考状:“你说的对,那我便大发慈悲, 不塞你们纱布了。” 说完,三个人笑作了一团。 王恕意又往后看了一眼,见后面的马车没什么动静,便掀开帘子往外瞧。 只见街上人头攒动,热闹不已,比之钦州的街道要热闹许多,不知是不是他们的车马太过扎眼,有不少人停在路边往他们这边看,眼睛里尽是好奇。 “姑娘,你要买东西吗?”小潭也凑过去,将头放在窗口上,枕着手,歪头问她。 王恕意盯着某一处看,抿起唇角,似是不好意思开口。 小潭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便了然了。 姑娘想吃冰糖葫芦了,她觉得稀奇,自从三年前来了京城,姑娘便逼着自己做一个无可指摘的李少夫人,从前爱吃的爱玩的,都不再碰了,如今却盯着糖葫芦不放。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不奇怪,她如今还是未出嫁的小孩心性,又没有了从前的规矩束缚,嘴馋也在情理之中。 她掀开车帘,对着马夫道:“停车!” “吁——”那马夫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下。 小潭一下子跳下去,跑到卖糖葫芦的地方,买了几串回来。 沈楼正在后面的马车上看书,发觉马车停下了,便道:“什么事?” 外头的侍卫道:“回侯爷,王娘子身边的小潭姑娘下车去买了糖葫芦,说是王娘子想吃。” 沈楼一愣,糖葫芦?她喜欢吃这个? “去多买些,给她送去。”沈楼翻了一页书,继续看起来。 “是” 那侍卫去了,将那小贩的整捆糖葫芦都买了,按照吩咐给王恕意送去。 王恕意看着眼前稻草人一样的东西,上面插满了糖葫芦,眨了眨眼,道:“侯爷让你送过来的?” 那侍卫恭声道:“是” 他送这么些,自己也吃不下啊。 她让小潭伸手接过,又问:“侯爷在做什么?” “回王娘子,侯爷这会儿正在读书。” 王恕意点头表示知晓,那侍卫忙去了。 “姑娘,这么大的东西,放咱们车上也不方便啊。”小潭道。 王恕意从上头拿下一根糖葫芦,道:“将上面的都取下来,然后将这草木棍子还回去。” “是。” 小潭将取下的糖葫芦放在一块,王恕意看着有些为难。 她已经吃过一串了,就是再吃也吃不下。 她朝清荷道:“将这些发给随行的侍卫,让他们也尝尝。” 清荷点头。 于是很快,那些围观的人就发现,伯阳侯的侍卫个个拿着一串糖葫芦,面上都有些手足无措。 想他们这些天天习武的汉子,谁不是每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潇洒爽快,如今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吃起糖葫芦这种一般只有小孩子才吃的东西,一时脸上的神色都十分精彩。 听见动静,沈楼掀开帘子,看见这一情景,忍不住笑起来。 原先帮他买糖葫芦给王恕意的侍卫清了清嗓子,为难道:“......侯爷,你看这......” 他拿着手中的那只糖葫芦给沈楼看。 “既然是王娘子的心意,你们便吃了吧。”说罢,便下车到前面那辆车外,轻敲一下车门。 “谁?”小潭将帘子掀开,看见是沈楼,愣了一下:“侯爷?” 王恕意一听,便歪头去瞧,果然见沈楼站在外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刚要开口问有什么事,便听沈楼指着清荷和小潭道:“你们两个,到后头去。” 清荷和小潭忙看了王恕意一眼,见她轻轻点头,便下了车。 沈楼刚一上车,便朝赶车的马夫道:“走!” “是!” 在停了近一刻钟之后,车队才慢悠悠地出发。 边上看热闹的商贩,看着远去的车,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伯阳侯和未过门的夫人是如何的恩爱。 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略显憔悴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手扶着破旧的房墙,眼睛通红,恨恨地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少,少爷,咱们快回去吧,老爷还等着您呢。” 他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们家少爷自从夫人去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一个人发呆,动不动就说夫人是被害死的,然后前几日,看见了一个长相像前少夫人的丫头,二话不说,竟叫人活活打死了她。 他深觉他家少爷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便盘算着什么时候跑路。 李时听着街上的人谈论着沈楼和王恕意如何般配恩爱,又听他们话头一转,说到王恕意的前夫家如今是如何的落魄,虽还有个空壳子在,但倒台是迟早的事。 李时听得气血上涌,他猛地一下抓了一手的灰,往前头高谈阔论的两个人身上扔去:“你们两个贱民!再胡说八道我扒了你们的皮!” 那两个人被洒了一身的灰,自是气不打一出来,扭头瞧见是李时干的好事,便一边拍灰一边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公子,您拿我们撒什么气啊,有本事跟皇上、跟伯阳侯去撒呀!您要是不去,就别怪咱们瞧不起你!” 要是搁往日,他们哪里敢这样跟李时讲话,但今时不同往日,李家的那位宠妃被打入了冷宫不说,连李元都被暂时革职了,眼看着李家就要倒,他们不上去踩两脚就对不起从前在他们家受的气! “你——!” 李时气急了,上去就跟他们俩人一顿扭打,周围的人听说李家的公子在这里打架,纷纷聚过来瞧热闹。 一旁的小厮见情势不对,急忙撒丫子跑了,边跑便道:“少爷,你等着,我回去给你叫些帮手来!” 说着,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李时只顾和人打架,哪管他喊不喊人,只是他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又素来身子不好,只会些花拳绣腿,没几下子,便被那两人揍趴在地上,没法起来。 其中一个人还想再打,被另一个微胖的人拉住道:“行了哥,出口气就得了,再打下去说不定就要出人命,走走走,为了这人进大狱不值得!” “钱兄说得对。”那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上前淬了李时一口:“呸!别让小爷我再碰见你!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走吧哥,我请你去吃酒,走走走!” 两个人扬长而去,独留李时一个人在地上趴着,周围的人竟也没一个想上前来帮一把。 李时摸摸嘴角的血,哈哈笑起来,没笑两声,又觉得悲从中来,开始使劲捶地。 想他李时,因父亲李元做官节节攀升,他从小便生活富足,人人羡慕,后来,他的堂姐李清嘉进了宫得了宠,李家的地位升的更快,想要巴结他的人,能从城门口一直排到西街去。 那个时候,谁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他想要海里的珊瑚贝珠,都有人送了几箱来,想要通过他跟李元和宫里的李清嘉打好关系,将来好办事。 可是如今,连往日他踩在脚下瞧不起的小喽啰都敢如此欺辱他! 他趴在地上又喊又叫:“沈楼!王恕意!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有一位年轻妇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路过,那孩子听李时叫喊,吓得哭起来。 那妇人急忙抱起孩子,哄道:“哦哦,别怕,那是个疯子,咱们别理他!” “你说谁是疯子?!谁?!”李时挣扎着爬起来,指着她道。 那妇人见他鼻青脸肿,披头散发,满脸的凶意,吓坏了,忙抱着孩子跑远。 李时想追,但他此时受了重伤,没跑两步,便重新栽倒在地上。 他此时才发现跟着自己的小厮不见了,便骂道:“背信弃主的东西!” 他真是失败,连一个下人的心都收服不了,怪不得王恕意、周莲一个个都离他而去。 他自曝自弃地想,还不如就此死了,不用再活下去受折磨。 可转念一想,他又不想死了,母亲的仇还没报,他还没让沈楼和王恕意付出代价,又怎么能死呢? 他脑子转过无数个念头,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 “时儿!”李元匆匆忙忙赶来,见李时在地上躺着,满身的狼狈,顿时心急如焚。 他指挥着下人:“还不快把少爷搀起来!” “是!是!” 两个小厮将他搀起来,李元看见李时的脸上鼻青脸肿,还流着血,顿时一惊:“谁?!是谁打得你!” 李时只是不住地笑,指着他道:“我要是告诉你,父亲,你敢杀了他们吗?” 李元一愣,他刚被皇上革职,此时不能让人抓住错处,便犹豫了一下。 李时拍掌大笑:“你不敢!你连杀我母亲的人都能放过,还献媚于他!你是个懦夫!” 李时的脸上一时青一时紫,像是气急了,咬牙给了他一巴掌,随后,抬手道:“送少爷回家!” 李时扭着半张脸被人送回了李府。 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了这样子,李元在身后扶着斑驳的墙壁,趔趄后退,发白的胡须不住抖动。 他忍不住看了看天上晒得人发昏的太阳,闭上眼睛,随后被人扶着慢慢往家走。 李家,还有救吗? 第55章 出了京城, 沈楼他们往南走,一路上鸟语花香,风景开阔。 王恕意像是初出牢笼的鸟儿, 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沈楼拿书本抬起她的脸, 问:“看什么呢?外头的东西有我好看?” 王恕意从未听沈楼说过这样的话,觉得甚是稀奇,她放下帘子, 抓过抵在下巴上的书, 抬头道:“侯爷怎么如此自恋?” 沈楼嗤笑一声,躺在铺好的软垫上, 头枕着胳膊,斜眼瞧她:“你如今才发现?” 王恕意无奈摇头,这个人在人前还算是正经, 私下里却是一副放荡不羁、随心所欲的模样,而且脸皮十分的厚, 无论是说情话还是夸起自己,那都是面不改色。 她用手抵在脸颊上, 道:“早发现了, 只是侯爷如今越发变本加厉了。” 沈楼翘起二郎腿, 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我一直如此, 只是前些日子你病着, 我稍微收敛着罢了。哎, 为了你,我可是牺牲大发了。” 他这样子活脱脱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王恕意噗嗤一笑, 扭头不理他,拿起手中的书看。 她原本以为沈楼看的是什么经史子集,却原来是一本话本, 名《逢春记》。 “这个是讲什么的?”她坐近一些,看着沈楼问道。 沈楼拉着她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脸,笑道:“讲咱们的。” 王恕意一惊,看了几页,便道:“不像啊。” 她虽才看到那位富家小姐抛绣球给了一个穷小子,但只看到这里也明白这与他们完全没任何相似之处。 就算她是富家小姐,沈楼也不是穷小子。 沈楼轻笑,开口道:“你再往下看。” 王恕意低头接着看,将一本书大致看完了也没找到什么相像的地方,她又仔细翻了翻,还是没找到。 她眨眨眼睛,歪头重复道:“还是不像。” 沈楼在衣服下闷声笑开。 听见笑声,王恕意方觉上当了,她将袖子从沈楼脸上拉走,话本丢给他,坐的远了些。 沈楼见王恕意背对着自己,低着头不说话,便坐起来,问道:“生气了?” 王恕意扭头瞧向一边,嘴硬道:“没有。” 沈楼猛地上前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过去,转过身来,看着她水盈盈的眼睛,笑道:“你没说实话,该当何罪?” 王恕意想说明明是他先诓骗自己,怎么反倒是自己的错了?刚要出口反驳,便感觉到自己腰间的一只手收紧,沈楼的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脑袋,将她拉过去。 很快,她的两片嘴唇便被轻易含住。 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王恕意觉得有些痒,她抬手拍了拍沈楼的胳膊,轻哼出声。 不知是不是道路有些崎岖,马车突然猛晃了一下,沈楼顺势搂着王恕意躺在靠垫上,慢慢亲她。 唇齿相碰间,两人断断续续发出一些声音,王恕意听得害羞,扭头想要跑。 沈楼哪里会允许,追着她的唇,又吻过去。 直到王恕意没了力气,沈楼才放过她。 “侯爷惯会欺负我......” 王恕意脸颊微红,眼睛里一片水汽,柔着声音指责沈楼。 沈楼的手指轻揉着她有些红肿的嘴唇,轻笑出声:“我如何欺负你了?” 王恕意咬着嘴唇,这人忒坏,还要她亲口说出来。 她斜眼瞧见那个话本,指着问道:“这个怎么说?” 沈楼亲她一口:“我怕你路上觉得无趣,便想着法子逗你解闷,你不体谅我的苦心,反倒指责于我,这是什么道理?” 王恕意目瞪口呆,沈楼的嘴巴怎么这么会说? 她离开他的怀抱,随手将那话本拿来,反手轻打他:“总有你的歪理。” 沈楼哈哈大笑,抓住她的手腕,道:“夫人轻些打,免得你一会儿自己还要心疼。” 她的手腕这样细,仿佛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断似的。 王恕意本来就红的脸,此时更红了,她随手将那话本丢到他身上,躺下,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沈楼将话本放在矮凳上,倾身过去,从背后搂住她,王恕意想挣开,却挣脱不掉,只好随他去。 她侧躺着,脖颈后的皮肤露出一大片,像白脂似的。 沈楼的手逐渐往上,指尖划过她的背,在肩颈出停下。 王恕意觉得痒,便伸手去摸,被沈楼的手掌握住。 她的心跳有些加快,刚要转身,便觉后脖颈处突然有一丝温热。 王恕意浑身一震,轻叫出声:“侯爷......” 沈楼顺着吻上她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 王恕意的脸如火烧:“你......你放开......” 沈楼轻笑,气息都扑到王恕意的脸上,她缩着身子躲了躲。 “怕什么?”他又亲了她一口:“咱们早晚要成亲。” 王恕意红着脸道:“那也不成。” 沈楼看她害羞的样子,想了想道:“你亲我一下,我便不闹你了。” 王恕意扭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沈楼点头:“决不食言。” 王恕意想了想,翻过身子,搂着沈楼的脖子,闭上眼上前亲了一口。 她很快离开,喃喃道:“可以了吧?” 沈楼眼中像是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他垂眼看着王恕意的嘴唇,晶莹饱满,上头还残留着一根水丝。 他猛地翻身坐到一旁,离她远了些,轻轻喘气,道:“可以。” 他闭上眼睛,无声的嘲笑自己,原本只想逗一逗她,却没想到自己差点陷进去,难以脱身。 他们还未成亲,若此时冲动过了界,他倒是求之不得,但对她总是不好的。 她这样一个人,不能让自己这么随意对待。 看来这些日子,他还是要离她远一些为好,可他又实在舍不得,一时之间很是纠结。 王恕意捂着脸,拿起扇子扇风,她理好衣服,见沈楼坐在车门口,一时皱眉一时摇头,不知在想什么。 想起方才的场景,她轻轻咳了一声,转头躺下,手指轻划着被褥,也不吭声。 一时之间,马车里静极了。 王恕意躺久了,睡意来袭,慢慢闭上了眼睛。 沈楼的耳力极好,听见她的呼吸重了些,便知她已然去会周公了,便起身拉起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 “睡吧。” ...... 不知行了多久,王恕意悠悠转醒,发现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 “醒了?”有道熟悉的声音说道。 王恕意点点头:“侯爷。” 没想到他还在这里。 “饿了?”沈楼笑道。 王恕意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在叫,她红着脸捂着,轻轻嗯了一声。 沈楼掀开帘子道:“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王恕意打眼一瞧,见外头似是一个小镇,许是快要天黑,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人走过。 她开口问道:“侯爷,咱们今夜是要在此住宿?” 沈楼点头。 “吁——” 马车在驿站门前停下,王恕意随沈楼下了车。 早有县丞在那里候着,一见着沈楼便急忙下跪:“下官松阳县县丞陈书见过侯爷!见过王娘子!” 王恕意被他这番做派吓得一跳,不着痕迹地往沈楼身后躲。 沈楼拉住她,抬脚便往驿站里走去,边走边道:“陈大人,都安排妥当了?” 那陈书听见沈楼叫他,急忙跟上前去回道:“回侯爷,一切早已安排妥当,您的事儿,属下们无不敢尽心尽力的。” 沈楼点头:“既如此,你便忙去吧,我与王娘子只是路过此地,借宿一晚,明日我们便走。” “是,是!侯爷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派人跟下官说,下官一定照办,钱明理——” 陈书扭头朝身后喊道。 有一个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上前给沈楼行礼。 “这位是松阳县的驿丞,一会儿由他领着您去住的地方,少什么东西也可找他要。”陈书恭敬道。 沈楼点头表示知晓,指着那位叫钱明理的道:“走吧。” “是!” 到了房间,沈楼别的不要,只道:“王娘子饿了,去送些饭来。” 钱明理暗道,这位夫人可真得宠,伯阳侯几乎句句不离她。 他不敢多想,忙使唤人去传膳。 他道:“吃食是早已备好的,请侯爷和王娘子稍作等待,一会儿便好。” 王恕意弯身:“多谢。” 钱明理称万万不敢:“娘子哪里的话,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只盼能合您的口味才是。” 在王恕意的记忆中,从未听过哪个官员这样低声下气的与自己说话,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沈楼看出来了,便拉着她坐下,对钱明理道:“你先下去吧,若有什么事儿,我会派人去找你。” 钱明理看了沈楼和王恕意两眼,忙道:“是!” 说着,便弯身出去了。 “人走了,这下你可自在了?”沈楼捏着她的脸,笑道。 王恕意咬着嘴唇,为难道:“往后见你的官员,都是这样吗?” 点头哈腰,一副要把沈楼供起来的样子。 沈楼倒了一杯水给她,笑道:“是不是觉得他们太过卑躬屈膝了些?” 王恕意喝了一口水,犹豫着点了点头。 沈楼看着她,轻声道:“那是他们心里有鬼,深怕我把他们的事儿给抖露出来,因此,便一个劲儿的奉承于我。” 王恕意吃了一惊:“他们......” 沈楼拉着她的手,笑道:“没错,他们一个贪污纳垢,一个买卖私盐。” “那你为何——” “你想问我,为何不向皇上告发他们?”沈楼淡淡道:“这样的官员,朝里没有几千也有上百个,我若把他们都拉下马,到时可就要乱了套了。” 王恕意没想到朝廷的积弊已经如此之深。 她叹了口气:“皇上他知道吗?” “也许吧。”沈楼的两只手指轻击着桌面,“知道又如何,李家当初在他眼皮子底下那样胡作非为,他也不是没管吗?对咱们这位皇上来说,只要朝廷表面上安安稳稳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王恕意扭头看他,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沈楼似乎不大高兴。 正巧,驿站准备的菜上来了,王恕意给他加了一筷子酸笋鸡丝:“吃饭吧。” 沈楼抬起眼,看着王恕意笑了笑,随后,便抬手拿起了筷子。 第56章 吃了饭, 沈楼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王恕意算是松了口气,她漱过了口,便想着歇息, 刚要往浴房走去, 见沈楼坐在一旁,用手撑着脑袋,定定的看着自己。 她这才突然想到, 那个钱县丞只带他们看了一间房, 便被沈楼支走了。 她一时站在那里,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沈楼弯了弯唇角,沉声问她:“不是要去洗漱,怎么站在那里不动?” 王恕意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她两只手捏在一起, 不停绕着,看了看外头, 像是没什么人的样子。 外头不会已经睡下了吧? 王恕意张了张口,朝沈楼小声道:“侯爷......他们只给了咱们一个屋子......” 沈楼点头:“有何不妥?” 他怎么这样问?在她看来, 到处都是不妥。 他们还未成亲, 就这样大大咧咧的睡一个屋, 肯定是不成的。 “咱们不能这样?” 王恕意咬着唇, 小声道。 沈楼起身, 背着手, 一步步逼近她,用气声问道:“不能哪样?嗯?” 他这样对她说话, 王恕意有些承受不住,连连后退,她低着头道:“侯爷......明知故问!” 沈楼看着她, 突然仰头笑起来,转身拿起自己的扇子道:“你如今可比失忆前要害羞多了。” 王恕意不信:“侯爷又在框我。” “你不信我?” 王恕意故意道:“不信。” 沈楼打开房门,指着天上的月亮道:“哎,月有阴晴圆缺,恕意如今这样对我,实在是伤我的心,” 王恕意瞧他这样大声说话,唯恐将人引过来,到时叫人看了笑话便不好了。 她忙走到门口,想将沈楼给拉进来,却见他退后一步,摇头道:“我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去睡吧。” 王恕意张了张口,喊道:“侯爷!” 沈楼回头,用眼神问她什么事儿。 王恕意眼神躲闪,指了指屋子,道:“你......你进来吧。” 算了,反正他们也是要成亲的,睡一间便睡一间吧,不同床就行了,谁爱传闲话便传去,她也不在乎了。 沈楼走到王恕意身边,看着她的有些纠结的脸,忍不住笑起来。 “真让我进去?” 王恕意点点头。 沈楼弯着唇角捏捏她的鼻子:“傻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她?王恕意面露疑惑。 他指着周围的屋子道:“这里的屋子都空着,我睡哪一间不成?” 更何况,那个钱明理早告诉对面的就是他住的屋子,只是她那时被院子里的那株高大的芭蕉树给吸引过去了,没听见而已。 王恕意没想到还能这样,一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 沈楼上前亲了她一口:“小傻瓜。”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拿过一旁侍从的灯笼,到对面去了。 王恕意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觉得有些发烫。 “姑娘!”有两个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听声音像是清荷和小潭。 两人走近了,王恕意打眼一瞧,果然是她们。 “你们两个做什么去了?”从进驿站,便没见她们的身影。 清荷笑道:“侯爷说让我们不必跟着,后来又差人说叫我们来伺候您。” 王恕意没好气道:“他的话你们倒听,进来吧。” 小潭道:“侯爷对姑娘一向是没得说的,有他在,我们两个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的。” 王恕意笑笑,看来沈楼是将她的心腹也都收服了。 因屋里灯火通明,清荷小潭进了门便将手中的灯笼吹灭,放在地上的靠墙角处。 两个人伺候王恕意卸妆洗漱,随后将帐放下,出去了。 一夜无梦。 ...... 王恕意早早起了,正坐着梳头,沈楼便推门而入。 “侯爷怎么不敲门?”王恕意将一只芙蓉簪花插进发间,看着镜子里的沈楼问道。 沈楼挑了一下眉,又转身回到门外,抬手轻敲了两下门,轻声道:“敢问娘子,在下可否一进?” 他的嘴角带笑,动作之间自有一派潇洒贵气。 王恕意笑着点头,站起身道:“可。” 沈楼进来,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弯起唇角:“多谢娘子。” 王恕意的脸又红起来。 一旁的清荷小潭低下头,互看了一眼,不住地咧嘴。 沈楼正了正王恕意的发簪:“吃了饭,咱们便走。” 王恕意点点头。 两人坐下,外头看着门口侍卫的手势,便急忙派人上菜。 东坡肘子、麻婆豆腐、红烧鲤鱼、小葱拌豆腐、蜜汁梨球、凉瓜肉排汤...... 十多道菜,比之昨晚,更为丰盛。 王恕意瞧着便觉得饱了,都是荤菜,吃了不免腻得慌。 沈楼看着也是微微皱眉,他招来外头伺候的人,沉声道:“去做两碗白粥上来。” 那人一愣,以为是准备的菜不合他们的胃口,吓得马上要跪倒在地。 在他要跪时,只听沈楼轻轻敲击桌面,淡淡道:“白粥,还不去?” 没有多余的言语,但不怒自威。 那人汗都下来了,忙拱手道:“......是,是......小人这就去......” 县丞陈书正和驿丞钱明理领着一位女子过来,见他从里头出来,便一把拉着他问:“里头怎么样?侯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人连忙擦擦额头的汗,磕磕巴巴回道:“......侯爷......侯爷正吃着呢,不过......他吩咐小人再做两碗白粥端过去......” 白粥? “这是什么意思?”陈书问身后的钱明理。 钱明理也是半天摸不着头脑,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偏要吃白粥?难道是吃惯了,想换换口味? 他看着身后的女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便道:“大人,侯爷此举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厌弃了那些名门淑女,想要尝尝寻常女子的味道?” 陈书经他一提醒,恍然大悟,那位王娘子不就是山珍海味,而他身后的这个不就是他此刻想吃的白粥吗? 他实在是有先见之明,说不定此举正中侯爷的下怀。 他理理官帽,对身后的人道:“走!” ...... 王恕意正在吃一块麻婆豆腐,见县丞和驿丞此刻进来,忙要放下筷子,却被沈楼阻止,他舀了一碗汤给她:“喝吧。” 王恕意看了那两人两眼,到底接过了汤,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喝起来。 那位驿丞看到这一幕,心里微微有些打鼓,侯爷对这位王娘子这样好,像是要厌弃她的样子吗?他方才不过顺着县丞的意思随口一说,毕竟,给侯爷献美女是他的主意,自己顶多算是个从犯。 “见过侯爷,见过王娘子!”几人齐齐行礼。 沈楼吃完了一块鱼,才慢条斯理的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谢侯爷!” 沈楼扭头笑道:“两位大人,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说话期间,他又给王恕意夹了一块剔好的排骨。 钱明理看得冷汗直冒,然而他的上司陈书大人像是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上前,开口道: “侯爷此行辛苦,下官们一直不知该送些什么,以表我们对侯爷的敬意,昨日,见除了王娘子身边的两个丫头,侯爷此行竟未带一个侍女。” “两位姑娘要照顾王娘子,恐怕无法顾念到侯爷,因此,下官苦思冥想,还是决定送侯爷一位侍女,一路上能够照顾您,也算全了我们对您的孝心。” 说罢,将一名长相清丽,面带稚气的女孩推到前头。 王恕意越听脸色越冷,她放下碗筷,冷冷地瞧着那那两个官员。 他们安的什么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王恕意扭头去瞧沈楼,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中猛然一跳。 他......他要收下她吗? “这女子是你们找来的?”沈楼擦了擦嘴道。 陈书忙道:“是!侯爷放心,她家世清白,性情和顺,肯定能照顾好您!” 他急于求成,没有看到沈楼眼底的冷意。 沈楼扭头看向王恕意道:“你说,收不收她?” 王恕意咬着嘴唇:“这得侯爷自己决定。” 他若敢,他若敢—— “既然王娘子说要我决定,那我便给她一个好去处。” 沈楼放下筷子,沉声道:“来人,将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众人皆吃了一惊。 王恕意没想到他张口便想要那姑娘的命,想开口阻止,却被沈楼按下,只见他笑着对自己道:“接着吃饭。” 那边陈书和钱明理暗道,坏了,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死一个女子不算什么,可沈楼若打死了她,便意味着自己已经把他给得罪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犹如灭顶之灾! “侯,侯爷!”两人急忙跪下磕头:“下官们错了,侯爷!我们这就将她送回去!请您高抬贵手啊,侯爷!” 那原本要被他们送给沈楼的女子此时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她不明白,自己的命怎么这样苦,被人当畜生一样的买来买去,最后,还要落得一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沈楼的侍卫进来架着她就要往外走,她拼命喊道:“你们这些狗官,我会变成厉鬼,日日缠着你们,将你们拖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两个官员,此刻已经吓得打颤,连跪都跪不好,一个列姐,便摔坐在了地上。 这时,早吩咐的白粥被端了上来。 沈楼给王恕意一碗,自己一碗。 沈楼的那碗见了底,王恕意的那碗还没有动。 他摸摸王恕意的额头,轻声道:“怎么了?不舒服?” 王恕意有些微微发抖,她摇摇头,没有吭声。 沈楼他方才杀了一个人,一个对她有威胁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可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子凄厉的叫喊声,折磨地她头疼。 沈楼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凑到她耳边道:“你相信我。” 王恕意扭头看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楼拉着她走出去,经过那两个官员时,他停顿了一下,那两人瑟瑟发抖,然而,他什么都没说,便走了出去。 一行人出了松阳县,沈楼见王恕意仍是闷闷不乐,便叹气道:“你害怕我?” 王恕意摇头:“不怕,你都是为了我,只是......” 她有些难受:“那姑娘是无辜的。” 若她真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她自然是不会放过,可她到底没有被送给沈楼,而且听她话的意思,此事也并非出于她的自愿。 沈楼笑道:“我若真杀了她,你打算一直这样闷闷不乐吗?” 王恕意猛地抬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车停下,沈楼掀开了车帘,对王恕意道:“看,那是谁?” 王恕意将头探出车门,赫然看见方才那个被沈楼下令打死的姑娘正站在外头,一双大眼睛充满感激的看着他们。 第57章 春光明媚, 照在女孩儿的脸上,显现出生命的活力。 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带她的侍卫说, 他们的主子已经将她从泥潭里捞出来, 往后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 “你们......真的不杀我,还要放我走?” 那侍卫虽已经说过一次,但她已经受骗太多, 此时仍不敢相信。 说要杀了她, 转眼就放了,他们到底图什么?别是拿她寻开心的吧?那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坏事做尽, 怎会如此好心放她走? 沈楼拉着王恕意的手,也不往外看,随意道:“让你走便走,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我本想杀你,可是我家娘子心慈, 不忍见你小小年纪就丢了性命,因此, 我才饶你一命。” 那女孩儿听了, 将视线移到王恕意的脸上, 只见她的眼睛晶莹剔透, 微卷的睫毛下, 是漆黑明亮的眸子, 嘴唇微微翘起,一副和善的样子。 她原以为这个深受宠爱的女人又是一个面善心狠的人, 却不想她竟开口求伯阳侯放过自己。 她低头想了想,随后面朝王恕意跪下,道:“王娘子救命之恩, 春燕无以为报,只能在此磕三个头,以表春燕的感激之情。” 说罢,便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原来她叫/春燕。 王恕意见不得人给她行这样的大礼,忙道:“春燕姑娘,快请起。” 春燕将三个头磕完了,才听命起身。 王恕意看向沈楼,似在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沈楼把玩着她的手,朝一旁的侍卫打个眼色。 那侍卫领命,上前给了那女子一封信,道:“拿着这封信到你想去的地方,去找衙门办理户籍,从此你便能改头换面,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春燕接过这封信,觉得它仿佛有千斤重。 有了这封信,她便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不必再因为是奴籍被人随意买卖践踏。 她忍不住流下眼泪,仿佛获得了新生。 她想再朝王恕意表达谢意,却见马车已经快要走远。 最后,她只好跪在地上朝着远去的队伍又磕了几个头,一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才站起来。 ......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 王恕意不久前还沉重的心情,此刻变得十分的轻快。她偷偷看了沈楼一眼,见他正闭着眼睛养神,便悄悄地凑近。 “做什么?”她才刚坐下,沈楼便似已经察觉般开口。 王恕意道:“你好看,便想多瞧一瞧你。” 沈楼原先还面无表情,听心爱之人这样说,到底没支撑多久,不一会儿,便勾起了唇角。 他本就长相英俊,这一笑,更显得他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王恕意看得有些呆住了。 沈楼挣开眼,漆黑的眼眸扫过去,却见王恕意神色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刷的一下打开扇子,轻摇起来。 王恕意一惊,回过神来,见他已经挣开眼睛,便有些不好意思。 沈楼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嘴像抹了蜜似的,要是往后都如此便好了。” 王恕意抱着他的胳膊笑。 沈楼叫她笑得骨头都酥了,用扇子给她扇风,沉声问道:“满意了?” 王恕意点头。 沈楼捏捏她的鼻子,叹气道:“这起子官员正事不干,天天研究这些歪门左道,该让他们长长记性。” “侯爷是专门吓他们的?”王恕意将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沈楼抬手摸摸她的头,摇头:“不,若不是有你在,我真的会杀了那个女人,但是我太了解你,你这样心善,若我真这么做了,你心里定会不得安宁,说不定还会生出一种对我的恐惧。” 他垂下眼眸:“那几个不值当的人,实在不值得我这样冒险。” 王恕意有些热泪盈眶:“你这样为我费尽心思,叫我如何是好?我,我怕回报不了你......” 回报?他待她好是出于自愿,要何回报? 沈楼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很快就是我的夫人,我考虑你的心情难道不是应该?又不是什么为难事。” “你不会还拿我当外人吧?”沈楼突然有些担心。 人只有对外人时才会这么客气,不是吗? 王恕意有些奇怪他为何这么想:“没有,我知道,侯爷是我的未婚夫。” 沈楼捧着她的脸,道:“既如此,那就别这么客气,成天想些有的没的,我对你好还不行?” 怎么还生气了? 王恕意也有样学样,抬起两只手去捧他的脸:“不是,我只是担心再这样下去,我会恃宠而骄,侯爷不怕吗?” 沈楼挑眉轻笑,眼中的星光如星河般灿烂:“我求之不得。” 王恕意刚想笑,便又听他道:“不过,依你的性子,顶多也就跟我闹闹别扭,那些过分的事儿,你可做不来。” 他还真了解自己。 王恕意轻哼一声,将手放下,想要走开,却被沈楼抓着不放。 她清清嗓子,撇着眼道:“侯爷放开,我要开始了。” 她入戏倒快。 沈楼挑眉,笑着问:“你要如何恃宠而骄?” 王恕意憋着笑,眼睛转了几转,使劲正色道:“自然是使唤侯爷给我读话本子哄我睡觉了,侯爷干不干?” 沈楼笑道:“好。” 说着,越过王恕意的身子,起身将放在车角的话本拿过来。 王恕意坐好,等着他给自己读话本。 沈楼刚要张口,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用话本碰了碰她的脸颊,淡淡道:“你就如此听着?” 那要如何听? 王恕意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坐得太近,影响到他了? 她见沈楼一直看着自己坐的地方,便起身离他远了些。 沈楼叹了口气:“看来是我的暗示不够明显。” 王恕意还未坐好,便被沈楼一把拉过去,马车颠簸,她一个没站稳,顷刻之间便栽坐在沈楼的腿上。 沈楼轻笑:“这样才对。” 王恕意脸色一红,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她这一下像是在挠痒痒一般,沈楼也不在意,一只手搂着她细软的腰肢,一只手拿着话本,开始念起来。 沈楼的声音清朗好听,如山间流动的清泉,撞在石壁上,叮咚作响。 在念到富家小姐与书生的新婚之夜时,他故意沉下声音,有意无意的拉长音节,直把王恕意听得面红耳赤。 她一只手搂着沈楼的脖颈,另一只手阻止他翻页,低着头轻声道:“别念了......” 沈楼道:“为何?这才正到精彩之处,为何不念?” 那些词写得也太露骨了些,他还毫无避讳的念出来,真是...... 王恕意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闷声道:“不许念就是不许念......我不听了。” 沈楼笑着摇晃着身子哄她:“不恃宠而骄了?” 王恕意摇摇头:“嗯......你别念了......” 沈楼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背道:“好,我不念了,待到咱们成亲之日我再念。” 王恕意脸红如胭脂,挣扎着要下来。 可她哪里是沈楼的对手?他一只胳膊便将她制住,搂在怀里,笑道:“怎么?生气了?” 王恕意摇头:“没有。” 她才没有那么小气。 “那为何要走?”沈楼抵着她的额头问。 王恕意道:“我困了,要睡觉。” “真的?”沈楼将她的碎发整理好。 王恕意脸上有些发痒,她抓住他的手,点头道:“真的。” 出远门确实容易劳累,更何况她身子还未大好,沈楼仔细瞧,她眼下微微有些倦意。 他有些心疼,便放开她道:“你睡吧,等到下个地方了,我叫你。” 王恕意点头,过去躺下。 沈楼见她睁着眼一直看着自己,便坐近一些,俯身道:“怎么了?还想听话本?” 王恕意一愣,忙翻身将毯子盖在头上,嗡声道:“不了,我要睡了。” 沈楼在外头轻笑,随后将毯子从她脑袋上拉下来,道:“这样小心闷着自己。” 他担心的倒多,说他操心的样子像她父亲,他还不信。 王恕意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我睡了。” 他摸摸她的脸,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嗯,睡吧。” 王恕意拉着他的手放在枕边,随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 沈楼见王恕意已经沉沉睡去,便想将自己已经有些发麻的手抽出来。 他的手刚一离开,王恕意便动了动,见此,他又忙将手放了回去。 如此这般不下三次,最后,沈楼只得认命了,他看着她的脸,轻笑出声。 自己算是一辈子栽倒在她身上了,谁能想到,原本放荡不羁、随心所欲的自己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的地步? 若一年前,有人这样告诉他,他定会觉得那人在妖言惑众,将他立刻斩杀。 …… 车帘被人掀开,有个声音开口道:“侯爷——” 然而,刚说两个字,那出声的侍卫便看见沈楼冷冷地盯着自己,而王娘子正睡在他身边,他立时便吓得冷汗直流,猛地放下了帘子。 虽说是侯爷叫他这时去找他的,但是...... 哎,他猛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叫你贱,非要去掀帘子,在外头敲车不行吗? 如今,只能等侯爷叫自己了...... 车里的王恕意已经被声音惊醒,她睁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半晌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拉着沈楼的手睡觉。 她赶忙松开,替他揉着:“侯爷怎么也不知道拿开?这样不难受吗?” 沈楼见她关心自己,心中欢喜,只恨不得手再麻些。 揉了好一会儿,王恕意问道:“可好了些?” 沈楼摇头:“还是有些麻。” 于是,王恕意又给他揉了会儿,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这回她不上当了,松开他的手去理自己的发髻。 沈楼笑道:“我们恕意学聪明了。” 王恕意拿起梳子,没好气道:“我本来就不蠢。” 她和自己说话越来越没有顾忌,这很好。 沈楼见她一直理不好自己的发髻,便道:“我来吧。” 王恕意不依,歪头道:“不成,侯爷您梳不好,还是叫清荷来吧。” 其实他会梳,但稍微复杂一些的发髻还是不成,她晚上还要见人呢,总不好顶着一头乱发出去。 沈楼点头,敲了敲车,沉声道:“停下,去叫后头伺候娘子的两位姑娘过来。” “是。” 他也趁势下车。 原先掀车帘的侍卫见沈楼朝自己走来,连忙行礼:“侯爷!” 沈楼领着他走远些,背着手沉声道:“如何?” 那侍卫道:“已经按照侯爷的吩咐,处理完毕,陈书、钱明理两个人俱已服罪,如今只等着朝廷的判决书了。” 沈楼眯着眼睛点头:“若是朝廷轻判,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知道!” 沈楼看着眼前的花草树木,随手掐断了一支不知名的小黄花,看着上头残存的露珠,随口道:“去吧。” “是!” 那侍卫起身上马,朝着来时的路去,顷刻间便不见了。 沈楼拿着花又看了一会儿,才抬脚走回了马车。 第58章 王恕意已经梳好了头发, 她见沈楼拿着一朵小黄花过来,便问道:“侯爷去哪里了?” 难道特意去摘花了不成? 沈楼一身蓝色金丝长袍,身长玉立, 一阵微风吹来, 衣衫随风摆动。 他笑了笑,抬手将那朵花插在王恕意的发髻上。 因出门在外,她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也未带什么多余的头饰, 这多花衬得她肤白如雪,又增添了一丝属于姑娘家的稚气。 王恕意抬手去摸, 被沈楼止住:“小心摸坏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将手拿下来,歪着头问道:“好看吗?” 沈楼又观赏一番, 点头道:“甚美。” 得到这个答案,王恕意心满意足, 主动拉着他的手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沈楼一个转手, 将王恕意的手松开, 搂上她的腰肢将她抱起。 周围还有许多随行的侍卫, 看着他们侯爷与王娘子如此亲密, 纷纷移开了眼睛, 装看不见。 王恕意的腿随着沈楼行走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露出了月白色的精致绣鞋。 她搂着沈楼的脖颈,看着他英俊潇洒的侧脸, 开口问:“咱们还要多久能到?”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实在是有些难受。 沈楼一举将她抱到马车上,捏着她的下巴道:“怎么, 无聊了?” “那倒没有,只是晃得有些难受。”王恕意摇头。 沈楼眼里闪过一丝心疼,看向一旁。 侍卫见沈楼看了过来,便知他是在询问自己,忙转身恭敬道:“回侯爷,王娘子,此处距离太成不足五里地,天黑之前定能赶到。” “听到了?”沈楼朝王恕意道。 王恕意点头,拉他上来,两个人一道进马车里。 她枕在沈楼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闲话。 原本路面还算是平坦,但越往前行,路面越是崎岖,马车也越来越晃。 突然,沈楼道:“难受?” 她脸色有些不好,声音也越来越弱。 王恕意见他发现了,便点点头。 沈楼搂着她,忙朝外头道:“慢些!” “是!” 王恕意在沈楼怀里微微皱着眉头。 沈楼抚摸着她的后背,见她如此难受,便道:“是我不好。” 王恕意摇摇头,跟他有什么干系?这本是不可避免的事儿。 沈楼搂着她,心疼道:“再忍忍,过了太成,咱们便可走水路,你便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王恕意松了口气,要是这一路上都是如此情况,她怕是要丢掉半条命去,若能走水路,自然是好,既不用见那些别有用心的官员,又能少受谢罪。 她点点头,将沈楼搂地更紧了些。 ...... 也许是私下打探了消息,太成的官员并没出什么幺蛾子,说话做事比之松阳县要谨慎许多。 一行人在太成的驿馆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由太成知府护送着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船只。 “侯爷一路顺风,下官就送到这里了。” 太成知府杨一鸣领着一众官员在码头送别。 他提前差人打听了松阳县的情况,得知县丞陈书因献美女一事惹怒了沈楼,隔日便被人告发在任期间贪污了八十万两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下了狱。 这样有手段的人物,可让人生,也可让人死。 他被吓得不轻,汲取了教训,老老实实的招待他们,特别是对那位王娘子,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懈怠,毕竟,沈楼为了她,顷刻之间就将两位朝廷命官拉了下来,可见对她有多么的看重。 沈楼看着他小心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他抬手道:“多谢扬大人盛情款待,我们在此多有打扰,倒累得你为我们忙前忙后。” 杨一鸣忙道:“侯爷说的是哪里的话,您的事儿便是最要紧的,下官不敢不尽心。” 他指了指停在一旁的船舶,道:“这只船是早前便准备着的,您府上的人亲自过来挑选,一应装饰用品都是他们置办,下官只是在旁协助罢了,并没派上多大的用场。” 他如此不邀功,倒博得了沈楼的些许好感,他环顾了一圈,见码头上人来人往,并未因他们到来而被驱赶,笑道:“杨大人的官,看着倒是当得不错。” 能得沈楼这一句夸奖,多年的辛苦也算没有白费,但凡他在圣上那里美言一句,自己的仕途便能顺不少,就算他什么都不说,至少也留个好印象,怎么着都不算亏。 杨一鸣忙拱手道:“侯爷谬赞,为百姓着想乃为一方父母官的本分。” 沈楼笑笑,没再说什么,拜拜手,拉着王恕意便上了船,等到他们的船开远了,杨一鸣才回去。 “这个杨大人,倒是挺会做样子的。”王恕意收起早前沈楼给她的西洋望远镜,拿在手里把玩着。 沈楼笑笑,背着手不说话。 那个杨一鸣未必干净,可他确是个聪明人,一个能为他所用的聪明人。 王恕意的衣裙随风飘动,像是随时要飞走的鸟儿,沈楼眉心一跳,随后将她拉过去一些:“别站在那儿,风大,仔细染上风寒。” 虽说天气渐暖,但早上的江面湿气重,依然有些寒冷。 王恕意将手中的望远镜给沈楼,然后点点头:“知道了。” 沈楼摸着她的手,觉得有些凉,便拉着王恕意进了船舱,找到自己的房间进去,倒了一杯水给她暖手。 手上暖和了许多,王恕意将水一饮而尽,左顾右看道:“清荷和小潭呢?” 自出来,她们两个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沈楼抬手抹掉她唇角残存的水珠,淡淡道:“兴许,是许久未出来,觉得新鲜,去玩儿了吧。” 王恕意不信。 她们两个从小便伺候她,哪里是贪玩的人,小潭虽年纪小,生性活泼,但也不会无缘无故便丢下她,清荷向来稳重,更不会了。 王恕意想起前日她们与自己说的话,反应了过来,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朝沈楼道: “侯爷,是你故意支开她们的吧?” 沈楼挑眉,但笑不语。 王恕意拉他的袖子:“这是为何?” 难道是清荷小潭惹着了他? 沈楼不说话,呷了一口茶,道:“只咱们两个不好吗?” “没有不好,只是......” “那便好了。” 沈楼将王恕意拽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蹭着。 王恕意抬手,却被他拽住:“怎么了?” 沈楼的神情分外认真,她不高兴了? 王恕意喃喃道:“我怕痒。” 沈楼道没想到是这样,他揉揉她的头发,道:“还痒吗?” 王恕意看着沈楼的脸,摇摇头。 良久,她试探着问道:“侯爷,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沈楼的手一顿,随后笑道:“胡说些什么?” 他吃女人的醋?不知道她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王恕意也笑了,自己是糊涂了,怎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叹气道:“也不知是不是失忆的原因,我近日总是说一些不寻常的话,侯爷你不要在意。” 沈楼挑眉,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你说什么话,我都爱听。” 王恕意搂着他的脖子,不住地笑。 沈楼见她面色红润,眼睛越来越有神采,脸上全然没有了前些日子无精打采的病态,便道:“看来许太医给的药丸还是有用,你如今越发精神了。” 王恕意自己没有感觉到,便问:“真的?” 沈楼点点头。 王恕意有些高兴,马上就要见到父母了,她也想身子赶快好起来。 “侯爷,咱们还有多久能到钦州?” 她有些想家。 沈楼将她的一缕秀发拿在手中绕着,随口道:“水路快,不到半月便能到了,想家了?” 王恕意点点头,她觉得自己从没离家这么久过,每回想起父母,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沈楼想了一会儿,指了一个地方:“看见那个箱子了吗?” 王恕意点头。 “里头装了格式各样的书,你若觉得难熬,便拿一本来看,若不行,就来找我说话,咱们俩从天南讲到地北,什么我都陪你聊,等你醒过神来,便到家了。” 他深怕她不开心,说的郑重又认真。 王恕意抬手摸他的脸,轻声道:“你真好。” 她从未想过,原来有人可以这样照顾自己的心情,那些她不记得的伤害和痛苦,也许就是为了换他来到自己身边。 沈楼笑笑,捉住她的手,侧脸亲了一口,道:“这样的话往后多说一些,我喜欢听。” 王恕意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好。” ...... 晚上,王恕意早早的睡了,沈楼轻拍她的背,静静地坐在床上。 不一会儿,有一道黑影在门外站定。 沈楼看了一眼,随后将被角给王恕意掖好,站起身出去。 那黑衣人未开口,只交给沈楼一张字条。 沈楼摊开看后,烧了。 他背着手,轻声道:“处理完那些人,便叫你家主子动手。” 黑衣人给沈楼行了个礼,很快便消失在黑夜里。 沈楼回了房间,却见王恕意坐在床上,脸色微白,擦着额头的汗。 他心头一跳,忙过去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王恕意见他回来了,便立刻张开双手扑进他的怀里,害怕道:“我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被一群人掳走,最亲密的人却不来救她,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去时,一睁眼便醒了。 沈楼松了一口气,他拍着她的背,道:“别怕,我在这儿陪你。” 王恕意慢慢缓过劲来,松开他,轻吐一口气道:“只是个梦而已,我没事了,侯爷快回去睡吧,如今天色也晚了。” 屋子里黑黢黢的,只燃着一盏不算明亮的蜡烛。 沈楼没吭声,他将王恕意按躺回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淡淡道:“等你睡着了,我便回去。” 他的眼神如此让人安心,王恕意闭上眼睛,不一会,便又进入梦乡。 等到蜡烛燃尽,沈楼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床边看着她。 等他发觉天已经亮了起来,才起身会自己的房间梳洗。 早等在门口的清荷小潭见沈楼大早上从王恕意房里出来,两个人睁大了眼睛。 “等她醒了,你们再进去。” 说完这句话,他才抬脚离开。 小潭看着沈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才慢吞吞的拽着清荷的袖子道:“清荷姐姐,侯爷和姑娘不会......” 侯爷一晚上都待在姑娘的房里,孤男寡女的,想也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清荷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别瞎猜!” “哦......”小潭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侯爷也太心急了些,这让她如何与老爷夫人交代? 她们在外头发愁了好一会儿,听到里头的声音,才慢慢推开门进去。 第59章 王恕意将擦好手的帕子递给小潭, 却见她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连帕子都忘了接。 她抬手在她面前划两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小潭回过神来,将帕子接了, 犹豫道:“姑娘......” “嗯?”王恕意起身拿起梳子。 虽然清荷一直在一旁跟她摇头, 但小潭还是忍不住开口:“姑娘,侯爷也太心急了些。” 她为王恕意的名声着想,语气便不免有些埋怨。 王恕意梳头的手一顿, 满脸疑惑:“什么心急?” 清荷忙道:“没什么, 姑娘,小潭是说侯爷送咱们回家, 心急了些。” 小潭明白清荷是在委婉地告诉自己不要问,便只好咬着嘴唇,没再吭声。 “不是侯爷心急, 是我心急,我许久未见父亲母亲, 实在是想念他们......” 王恕意将梳子交给清荷,让她替自己梳头。 清荷忙借着梳头岔开话题。 待收拾好, 伺候王恕意吃了饭, 小潭找着机会私下拉着清河问道:“清荷姐姐, 方才为何不让我说?” 侯爷那样做, 到底对姑娘的名声不好呀。 清荷无奈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呀你, 这回算是想错了, 方才咱们姑娘一脸精神,身上也无什么不妥, 哪里就发生什么了?你若是问了,那才是叫姑娘难堪呢。” 小潭睁大眼睛:“真的?” 清荷点点头:“咱们姑娘房里很是整洁,也没什么味道, 肯定没有。” 小潭拍拍胸口,算是松了一口气。 半晌,她反应过来:“那这么说,侯爷在咱们姑娘的房里守了一整夜?” 清荷道:“应该是。” 小潭拉着清荷走远些,叹道:“侯爷倒真比前头那位要强上百倍,咱们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清荷点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低的叹了一声。 沈楼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王恕意的门口,他瞥了她们两人一眼,眼神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荷小潭被唬了一跳,忙向他行礼:“侯爷。” 在她们看来,沈楼只有在王恕意面前,才显得那么平易近人,平日里,即使他并未对她们冷脸,她们也总觉得有些害怕,可能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吧。 沈楼轻轻嗯了一声,没再管她们两个,抬脚便往里走。 王恕意正拿着一本书来读,手举的高高的,将脸完全挡住。 沈楼悄悄坐到她身边,想看她读的什么,却见她背对着自己,坐的远了些。 他挑眉,将她手中的书夺过来。 “哎——” 王恕意伸手去拿书,却一把被沈楼搂住。 她脸上红红的,似是在害羞,轻声道:“书还我。” 声音轻柔,似一道微风刮进沈楼的心田。 他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将手抬高了些。 王恕意伸手去够,却够不着,只得作罢。 沈楼看她一直不敢瞧自己,便道:“为何躲着我?” 他方才瞥了一眼,她读的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游记,并没什么特别的,可她见自己来了却躲开不理人,这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王恕意叫他这样一问,顿时低下头,喃喃道:“我哪有躲你?” 见他手放下来了,便伸手将书夺走,挣开沈楼,坐回床上去了。 沈楼跟着过去,看了一眼门外,想了想,道:“方才你那两个丫头的话,你都听见了?” 王恕意咬着嘴唇抬头,没有吭声。 沈楼弯起嘴唇,悠悠道:“原是害羞了。” 说着,便抬起王恕意的胳膊,仰面将头枕在她的腿上,看着她的脸,笑得灿烂。 王恕意叫他说中了,低下头,见他一脸高兴的样子,拿书轻轻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侯爷怎不解释?” 她身上有一股梅花的清香,沈楼闭上眼睛轻轻呼吸,玩笑道:“为何要解释?咱们本就是快成亲的人,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你那两个丫头就算误会了,也不会说出去。” 王恕意叫他说的脸红:“咱们到底还没成亲啊。” 沈楼笑笑,挣开眼与她对视:“所以啊,我并未动你。” 就算他想的要发疯,可顾念着她,还是没做什么。 王恕意的心砰砰直跳,扭开了头。 沈楼笑了笑,翘起腿道:“知道我如今盼望着什么吗?” 王恕意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扭过头去,轻声道:“盼着什么?” 沈楼抬起身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面红如血,推开他就要走。 沈楼一下子便将王恕意拉回,从背后搂着她,将头埋在她的发间,瓮声道:“你要去哪儿?” 王恕意小声道:“出去透透气。” “晚些时候再去吧,先陪我歇会儿。”沈楼将她抱回床上,伸手便脱了她的鞋袜。 女子的脚不能轻易给人看见,王恕意有些害羞,便想将腿收回,却发现不能挪动分毫。 沈楼的手力气大的吓人,她挣脱不开,只好拿被子盖上。 沈楼乐了,搂着她一起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轻声道:“睡觉。” 他昨晚一夜未睡,此刻便有些发困。 王恕意抬眼瞧他,见他脸上微微有些倦意,便想到他守了自己一整夜,心里既感动有心疼,便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沈楼闭着眼睛,将唇角微微勾起,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多谢娘子。” 王恕意咬着嘴唇,喃喃道:“......应该的。” 沈楼嗤笑,将她楼紧了些。 王恕意贴着他的胸膛,脸开始发烫。 周围静极了,沈楼很快便睡着,王恕意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抬头亲了一下。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沈楼一行人便到了钦州。 此时已经临近四月,江岸两边的杨柳长得垂地,风一吹,便拂到人的脸上,痒痒的,一些孩童折下柳枝编成花环戴在头上,还有一些以柳叶作笛吹曲,好不热闹。 王恕意站在甲板上,静静地看着。 沈楼一只手搂着她,抬手将她的帷帽摘下,交给下人,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哭鼻子。” 她一直念叨着要回家,如今却表现得过于安静了些。 王恕意扭头道:“我原也这样以为,但如今却只觉得高兴。” 沈楼看了她一会儿,良久,淡淡道:“高兴就好。” 王恕意笑笑,扭头去瞧那些自己熟悉的一切。 藏在烟雾中的山,潺潺不绝的水,还有那些和蔼可亲的人。 钦州,她的家,她终于回来了。 ...... 船一靠码头,沈楼便拉着王恕意上岸,带着一部分人去往王府,留下的人替他们整理包裹行李。 钦州不大,码头人又多,不出片刻,满城的人便都知道钦州来了两位穿着打扮贵气的公子夫人。 王恕意从前在闺阁之中,不常出来,因此认识她的人不多。 围观的百姓只当是他们是从外地来此游山玩水的贵人。 沈楼他们到的早,在码头等了一会儿,才见王府接他们的车匆匆赶来。 众人见知府家的车来接人,便更加认定沈楼他们的身份必定非富即贵。 “哎,你说他们是谁,竟劳动知府大人前来?” “没听说王知府跟什么达官显贵来往啊,哎呦,那位公子别是京城来的大官吧?” “咱们这儿要来钦差?没听说啊。” “嗨,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能知道哪些当官人的事儿,只要不是来捣乱的,管他是谁,碍着咱们什么事儿,管好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就成。” 周围人一片附和。 虽如此说,但还是挡不住想看热闹的人,他们纷纷往前挤,想看清一些,更有甚者,还有专门爬到树上去的。 王恕意瞧见自己家的车到了,心里越发高兴,她指着马车道:“侯爷,那是我家的马车。” 沈楼看着她,笑着嗯了一声。 从马车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位身穿青色官袍,年纪看着有四十多岁,精神很不错,一位普通官眷打扮,眼角间与王恕意颇有几分相似。 “父亲,母亲......”王恕意提着裙子跑过去,她今日身穿一件蜜合色烟纱散花裙,奔跑起来,犹如一只蝴蝶,美丽动人。 “父亲!母亲!” 王宴刚刚接连氏下车站好,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们。 他们转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已经三年不见的女儿。 “恕意......” 王宴声音有些哽咽,险些流下泪来,而连氏已经跑过去,抱着王恕意开始哭起来。 原本不见面还不觉得,一见面,王恕意便似再也止不住心中的委屈,想要大声哭泣。 那委屈原本已经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个角落,如今,见着亲人,便开始被一层层地拨开,散发了出来。 见她们两个哭作一团,王宴也忍不住拿袖子擦起了眼角。 这时那些围观的群众才知道,原来跟在那位高贵公子身旁的女子便是他们知府王宴的女儿。 可她不是早早的嫁到京城去了? 如今是回来省亲来了? 第60章 这么说那个男子便是她的丈夫, 户部尚书的公子了?难怪一身的贵气。 那边王恕意哭够了,忙拿帕子擦擦眼泪,拉着连氏的手, 对她和王宴道:“瞧我, 光顾着哭,竟忘了一个人。” 她扭过身,看着慢慢朝自己走来的沈楼, 道:“这位就是伯阳侯。” 此话一出, 周围立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这离京城虽远,但伯阳侯的名号他们还是知道的, 就因为上次王宴被人陷害下了狱,不久就被无罪释放,并官复原职了, 听说,就是京里的那位伯阳侯沈楼出的力。 没想到, 他今日竟到钦州来了,还和王知府的女儿如此亲密, 难道...... 他们顿时脑补了一场王恕意为救父委身于沈楼的大戏, 一方面为王恕意的孝心感动, 一方面又觉得她不守妇道, 末了, 纷纷替那位未谋面的李公子不值, 这绿帽子带的,真是憋屈。 伯阳侯何许人也, 那是皇上的养子,他要什么女人,那自然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就算那位李公子是户部尚书的儿子,都得将自己的夫人拱手奉上。 哎——,看着一表人才的样子,怎么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儿呢?果然还是老话说的对,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周围的围观群众已经将沈楼想象成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但他却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刷的一下将扇子收了,对着王宴恭敬道:“岳父。” 又朝连氏行礼:“岳母。” 他这两声可将王宴夫妇吓得不轻,连忙摆手道:“侯爷,万万不可。” 他们怎敢担他如此称呼?女儿给他们的来信说了,他们并未成亲,他这样叫也是于理不合。 沈楼笑了笑,道:“有何不可?你们是恕意的父母,我自然是该喊一声岳父岳母的,难道,两位对小婿不满意?” 王宴夫妇连忙摇头,他们哪敢有不满,只是沈楼和他们女儿如今还没成亲,沈楼便这样喊,他们一时不知是该应还是不应。 王恕意见父母有些为难,睁着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去拉沈楼的袖子,沈楼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如此亲密,王恕意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她飞快道:“一切回家再说。”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边,沈楼眯了一下眼睛,随后,他笑笑,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好,道:“好,我们回家。” 王宴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忙抬手道:“侯爷,请。” ...... 他们上了马车一离开,围观的群众立时像炸开了锅。 皇上的养子带着他们知府已经出嫁的女儿回来,此后几个月的饭后谈资算是有了。 他们吵吵闹闹的,王家的马车上此时倒是格外的安静。 因沈楼和王恕意还未成亲,这又是在王恕意的娘家,于是他们并未上一辆马车。 连氏拉着王恕意的手,不住地流泪:“我儿受苦了。” 若不将她嫁给李时,她也不会受那些罪,都是自己和老爷的不是。 王恕意拿起帕子将连氏的眼泪擦了,忙道:“母亲,您别再哭了,不管从前经历过什么,如今,女儿已经苦尽甘来了不是?” 连氏点点头,见王恕意脸色红润,便道:“前些日子,你来信说生了一场大病,已将从前嫁人的事都给忘了,可是真的?” 王恕意点头。 连氏关心道:“如今身子可好?” 将那些糟糕的记忆忘了,对女儿来说倒是好事,只是不知身子会不会有所损害。 王恕意枕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侯爷找的太医医术极佳,女儿如今除了还是想不起来前几年的事儿,别的一切都好。” 连氏松了一口气,拍着王恕意的肩膀道:“那就好,只要你好,别的母亲什么都不求了。” 多年前,李家要和他们家结亲时,她确实是十分高兴,当时李家老爷李元刚刚升任户部尚书,堂侄女进了宫,深受圣上的宠爱,家族日益旺盛,怎么看都是一门十分和心意的亲事。 可谁能想到,他们这是亲手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连氏摸着王恕意的头发,万分后悔。 王恕意抬起头,看着连氏,只见她眼角长了细细的皱纹,头发也白了几根,心里觉得发酸,哽咽道:“母亲,您这些日子,还好吧。” 她才离开不久,母亲怎么就老了这许多...... 连氏拉着她的手,冲她笑道:“好好,母亲一切都好,见着你呀,母亲比什么都高兴。” 她用帕子擦了一下眼睛,轻声道:“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总是想你,不知你过得怎么样,方才听你说如今一切都好,母亲便放心了。” “哦,对了。”连氏拉着王恕意的手,正色道:“侯爷待你如何?” 听见她问沈楼,王恕意羞涩一笑,抬起头道:“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母亲,除了你和父亲,也只有他能待我这样好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原先常常觉得不真实,他这样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竟能看上我,无论是家世还是别的,我比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们都差得远,可他偏偏瞧上了我,因此那些日子我心里总是患得患失,却不敢表现出来。” 连氏点头,沈楼对他们家来说确实太过高攀,若不是他写信来说要求娶恕意,她和王宴怎么都不会相信恕意竟能跟他扯上关系。 王恕意又道:“可他对我太好了,让我忍不住去做梦,最好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连氏担忧道:“可是李时......” 王恕意道:“母亲,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李家的家世并没有高出咱们家许多,他们就敢休了我,那么若我嫁给侯爷,就更无娘家可依,是否会落得同样甚至更坏的下场?” 连氏叹气,正是这个理。 “他们不一样。”王恕意掀起车帘,看了前头的马车一眼,那里有她心爱的人。 连氏一愣:“恕意......” 王恕意将车帘放下,握着她的手,淡淡道:“我见过那个李时一面。” 她像是在谈论一陌生人,事实上,在她心中,确实如此。 她摇摇头,笑道:“拿他跟侯爷比,就是对侯爷的侮辱。” “母亲,侯爷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而不是谁的附庸,他让我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他或者世间的一切规矩而活。他思我所思,想我所想,这样的人,我为何会怕去接受他呢?” 连氏有些听不懂,但她知道女儿的心意已经明了,圣上也已经赐婚,他们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多说也无益,她只希望这次女儿能嫁得一个真正的如意郎君,有人能疼她爱她,一生顺遂。 “你喜欢就好,母亲只想让你往后都能快快乐乐的,不要再受苦。” 王恕意点头,一双眼睛有些发烫。 ...... 相比伯阳侯府,王府要小上许多,从大门走到最里头的屋子,平日最快只需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虽然小,但里头的亭台水榭是一个不少,更别提里头的各色花草树木,更是遍布了整个王府。 “岳父大人真是有情趣啊。”沈楼摇着扇子,轻声道。 王宴一听沈楼喊他岳父便头大,但无奈回来的路上说了许多次,沈楼就是不改,只得作罢。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桃花道:“这些是内人闲来侍弄的,她平日无事,总爱摆弄些花花草草。” “原来是岳母的手艺,改日小婿一定要多多讨教才是。” 连氏忙道:“我不过是瞎忙活罢了,多谢侯爷赏识。” 哎,准女婿身份太高了也是不好,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 察觉到沈楼与父母之间的尴尬对话,王恕意在一旁拿着扇子轻笑。 沈楼见她高兴,也悄悄弯起了唇角。 这时,有下人到王宴耳边说了什么,他微微皱起眉头,让那人退下。 然后,跟沈楼道:“侯爷,让内人带着您前去住处吧,下官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他是专门抽空前去码头接人的,这会儿就需回去。 沈楼表示理解,拱手道:“岳父且去忙,我这里没什么是事儿。” 王宴轻咳一声,给连氏打了个眼色。 连氏表示知晓:“老爷放心。” 安排一番,王宴才放心离开。 “侯爷,这边请。”连氏在前头带路,将沈楼带到一间雅致的客房。 连氏指着里头的家具道:“这间是府上最大的客房,没什么人住过,前些日子听说侯爷要来,便着人收拾了一下,侯爷看看,可还满意?” 沈楼还没看,便道:“小婿自然是满意的。” 王恕意在一旁轻笑,走到屏风处,道:“侯爷还没瞧呢,便说满意?” 沈楼摇着扇子,耳边的一缕头发随风摇晃起来,他看着王恕意,悠悠道:“你家里的一切,自然都是好的,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话说的王恕意一愣,她急忙看了连氏一眼,红着脸小声道:“你还是过来看看吧,没的到时候少了什么,又差人去找。” 沈楼笑笑,将扇子一收,抬脚去瞧。 他略略瞧了几眼,便道:“没什么缺的,我很满意。” 王恕意无奈摇摇头,拿着团扇道:“那你先歇息,我先回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里头轻轻应了一声。 王恕意忙拉着连氏出去,吩咐下人道:“去打些水来,给侯爷沐浴。” “是。” 连氏在一旁看着,笑道:“你们倒真是一对儿。” 你想着我,我想着你的,还怕旁人瞧出来。 她看向王恕意身后的清荷小潭,问道:“他们在京里也这样?” 清荷小潭互看了一眼,小潭上前笑道:“是呢,在京里侯爷和姑娘也是这样好。” 其实她想说,在京里,他们可比如今还要腻歪。 连氏摇了摇头,点着王恕意的额头道:“你呀,也该矜持些,到底是女儿家,比不得他们男子。” 王恕意咬着唇,低下头,轻声道:“母亲......” 连氏拉着她的手,道:“好了,我不说你了,快回去看看,你走以后,你的房间我也未曾让人动过,只每日着人洒扫一边,总想着,你哪天还能回来再住一住,瞧,如今这心愿算是成真了。” 王恕意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拉着连氏的胳膊,应道:“哎。” 说着,一行人便来到王恕意从前的房间。 她的闺房比府上别处的屋子要小一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姑娘用的梨花木床、高大的檀香衣柜、梳妆台、还有书桌书架,上面满满当当摆满了书,全是她往日爱读的,除了书页泛黄了些,与她记忆中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禁有些感慨,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里。 连氏拿起一本书,道:“我每日盯着下头的人给房间洒扫,就是怕她们弄坏你的东西,你瞧瞧,这些东西还跟原来的一样不一样?” 王恕意哽咽道:“一样的,母亲。” 连氏点点头:“那就好。” 她拿起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水,岔开话茬道:“在外头这些日子,定没好好沐浴过吧?我去叫人给你烧些热水,好好洗洗。” 她转脸吩咐清荷和小潭:“你们一会儿伺候姑娘洗漱。” “是。” 她刚要出去,便见王恕意走到她身边道:“母亲,叫清荷小潭的老子娘都过来吧,他们也许久未见了。” 连氏拍拍她的手,扭头去瞧清荷和小潭,只见她们一脸的期待紧张。 她笑道:“早差人去叫他们了,想必一会儿便能到,等你们忙活完恕意的事儿,就去见见他们吧。” 连氏话还未说完,便见清荷小潭跪下磕头:“多谢夫人,多谢姑娘!” 声音中均带着一丝哽咽。 连氏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 难为她们小小年纪,便跟着恕意去了京城,想必也是受了不少的苦。 她拉着王恕意的手,又说了几句话,方才出去。 * 王恕意洗完了澡,便叫清荷小潭出去:“你们父母想必都等急了,快去吧,我这里都弄完了,不用担心。” 清荷道:“姑娘,你的头发还湿着呢......” 王恕意起身,将她们往外推:“头发我自己弄,你们快去吧,若再迟些,天就要晚了。” 小潭往外头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便道:“那姑娘,我们先去了,等过会儿就回来。” 王恕意点头:“去吧。” 等她们走了,王恕意便关上门,穿着一身月白色寝衣,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陌生,最后索性移开眼睛。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王恕意被吓了一跳,扭头去瞧,却见沈楼不知何时来了,正大摇大摆的坐在她的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双眼睛满是笑意的看着她。 王恕意拍拍胸口,扭头瞧了一眼关好的门,奇道:“侯爷是如何进来的?” 她明明关好了门的。 她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冒着湿气,头发湿湿的垂下,上面裹着一条快要掉下来的布帛。 沈楼猛地起身,走到王恕意跟前,弯身,拿起那条布帛给她轻轻的擦起来。 王恕意这时才发现,他的头发也是散着的,像是才干的样子。 见他一直低头细细的给自己擦头发,王恕意低声道:“不是这样的。” 沈楼一愣,悠悠的从铜镜中望过去。 王恕意看着他道:“要用布帛吸水,不能搓。” 沈楼点头:“好。” 她说什么,他便照做。 王恕意的头发很长,比他的要长上许多,因此他为了弄干它,颇费了一番工夫。 末了,王恕意笑着道:“手酸了吧?” 沈楼弯身亲了亲她的鬓角:“不酸。” 他低头时,发丝跟她的垂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沈楼眯了眯眼睛,各拿起一缕两人的头发,打成一个结,轻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王恕意看着两人相缠的发丝,咬着唇,笑起来。 她拿起一旁的剪刀,咔嚓一下,便将发丝剪下,握在手心里,随后便去抬头看沈楼。 只见他眼中一片星光灿烂,似是遇上了这辈子极高兴的事儿,弯身便吻上她的唇。 王恕意也不躲,反而搂上他的脖子,回吻他。 她头上的布帛随着仰头的动作掉落在地上,但此时无人去管它。 “怎么还不会换气?”沈楼轻笑,轻咬了一下她的唇角。 王恕意轻轻喘气,手指捏着他的衣袍,微红着脸仰头,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这样对吗?”王恕意抵在沈楼的额头问。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懵懂的小鹿,沈楼搂紧了她,吻上她的眼睛:“聪明。” 第61章 屋里的西洋钟突然响了三下, 下垂的钟摆不住摇晃,像是在提醒他们结束这场亲吻。 沈楼喘着气,摸着她微湿的发丝, 定定的看着王恕意, 不说话。 他的眼神热烈似火,王恕意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灼伤了,她慌忙移开眼睛, 避免自己再沉沦下去。 “你......你还没说到底是如何进来的?”她开始找话头。 沈楼闭上眼睛, 与她额头相抵,待心里的燥热散去, 才睁开眼道:“下次,别只顾着关门。” 他是从窗户进来的? 那个窗子紧挨着梨花床,被一层青色沙帐挡着, 难怪她没瞧见。 “一会儿该有人来了。”王恕意催他回去。 他身上除里衣外,只罩了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外袍, 头发散着,一看就是刚沐浴完便过来的。 沈楼按着她重新坐下, 拿起一块新的布帛给她擦未干的发丝:“再等等。” 王恕意没再催他, 她心里也想和他多待一些时间。 沈楼的手插进她的发丝, 一缕缕拿起来细心地擦拭。 王恕意望着镜子里沈楼认真的模样, 忍不住弯起唇角。 打开手掌, 方才剪掉的两人相缠的发丝正静静躺在手心, 她拿起一旁的一个空的梨花木盒,打开, 将发丝放了进去,然后捧着盒子,放在心口的位置。 沈楼瞧见, 眼里闪过几丝光芒,随后,将手中的布帛随手扔在一旁,吻了吻她的发顶,弯起唇角:“你可要收好。” 王恕意点点头:“我知道。” 她腼腆一笑,伸手将梳妆台上的梳篦递给他。 沈楼接了,给她梳着。 乌黑亮丽的秀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一梳到底,很快将她的头发梳理好。 王恕意抬手去摸,发觉已经快要干了,她转头去瞧沈楼,轻声道:“多谢侯爷。” 她微微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 沈楼捏着她的下巴,弯身亲了一口:“往后,我一直给你梳头,好不好?” 王恕意摸摸嘴唇,面上满是笑意:“好。” “好恕意。”沈楼摸着她的脸,“天气热,散着头发易出汗,帮我束发好不好?” 王恕意下意识地回答好,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不会给人梳头。 她忙改口道:“还是不了,我从没给人梳过头,怕梳不好。” 他那样好的头发,要是让她给梳坏了怎么办?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去,岂不有损他的形象? “没给人梳过,那今日便开一次先例吧。” 沈楼拉着王恕意站起身,自己坐好,抬手将梳篦放到她手里。 他一脸正色,像是真的相信她能给自己梳好。 王恕意拿着梳篦,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喃喃道:“侯爷,我真不......” “不许妄自菲薄。”沈楼扭头瞅向镜子,见她一脸的纠结,不由轻笑出声。 王恕意只好无奈道:“若是梳不好,侯爷不许笑我。” 她梳头一向是随手梳梳发尾,盘头束发都是清荷负责,要她如今给沈楼束发...... 她实在对自己的手艺没信心。 沈楼点头:“我不笑你,梳吧。” 王恕意不太熟练地摆弄,最后总算将他的头发束起,她一只手握着发髻,另一只手伸到沈楼耳边。 “做什么?”沈楼握着她的手。 王恕意挣脱开,轻声道:“发冠。” 沈楼将双臂张开,笑道:“你瞧我,像是出来还带发冠的人吗?” 他的衣摆随着动作摇晃,显然是没有装东西的。 王恕意不放弃:“那簪子呢?” 这么小一个物件,总能带吧? “没有。”沈楼毫不犹豫地开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镜子。 王恕意无奈摇头,从首饰盒里随手拿起一只常戴的梅花白玉簪,轻轻插进他的头发。 随后,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左耳边还留有一缕发丝未梳好,忙要抬手去补救。 “恕意——” 王恕意的手刚捏住发丝,便被外头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晃,便扯痛了沈楼。 “嘶——” 王恕意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是母亲......” 沈楼挑眉,眼睛弯起来,像是在说你怕什么? 他伸手就要将她的手拿开,王恕意急得不行,两个人开始拉扯起来。 沈楼轻笑。 “恕意?”连氏在门外敲门。 她仿佛听见里头有男人在说话,别是—— 她心里一急,手上的劲儿便大了些,猛地将门推开。 绕过紫金屏风,她走进里间掀开帘子,只见她的女儿正散着头发,坐在窗户边看书。 连氏环顾四周,除了王恕意,确实没有其他人,方才应是自己听错了。 她松了一口气,上前将窗户关上,关心道:“怎么坐在这儿,要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王恕意将书放在一旁的书架上,上前拉着连氏的胳膊笑道:“女儿洗了头,正晾头发呢。” 连氏摸摸她的秀发,道:“已经干了,就不要再吹了,坐下,我叫人帮你挽头,待会儿,你父亲回来了,咱们叫上侯爷一道去吃酒。” 听她提起沈楼,王恕意心口一跳,打眼瞅了瞅连氏,见她面上没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轻声道:“哎。” 看来她是没看见。 连氏叫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给王恕意梳发,她在一旁看着。 清荷和小潭怎么还不回来? 王恕意有些疑惑。 连氏见她眼睛一直飘向门外,便摇着扇子道:“你在等那两个丫头?” 叫她看出来了,王恕意点头,看着镜中的连氏道:“她们两个许是与家人久未见面,所以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连氏皱眉,就要差人去叫,被王恕意拦住了。 “母亲,我想跟您求个事儿?” 连氏低头慈爱的看着她,轻声道:“乖女儿,你说。” 王恕意拉着她的手,道:“清荷小潭许久未见她们父母,可否让她们在自己家里多住几日再回来?” 连氏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她担心道:“这样一来,你如今没人伺候可怎么成?” 王恕意笑道:“只是没有人贴身伺候了而已,您不是还留给我一些小丫头吗?有她们在就成。” 连氏还是不放心:“要不我把燕青给你使吧。” 燕青是连氏的大丫头,专门伺候她起居饮食的。 王恕意刚要摇头,便听连氏道:“总得有个得力的人伺候你,要不然母亲也不放心。” 她都如此说了,王恕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再推脱下去,恐怕会伤了她的心,便只好点头:“多谢母亲。” “燕青。”连氏道:“你这几日便在姑娘身边伺候。” 燕青从她身后应道:“是。” 随后,燕青给王恕意行礼:“姑娘。” 许久未见,燕青倒是漂亮了不少。 王恕意冲她笑笑:“起来吧。” “是。” 说话的功夫,王恕意的发髻已经被梳好,她照着镜子左右看看,风流秀巧的流云髻上插着一只玉垂扇步摇,给她清丽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娇艳。 连氏看着,连连点头:“我女儿真是好看。” 王恕意腼腆一笑,站起身来,换了一身芙蓉色织锦裙,跟着连氏前往前厅。 走到挨着沈楼房间的走廊外,王恕意的脚步顿了顿。 想到他方才轻快跳出窗户的样子,她不由捂嘴笑起来。 “怎么了?”连氏瞧她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除了几株竹子,并未瞧见其他的。 “母亲,我去将侯爷叫出来。”王恕意抬脚就要走。 连氏忙拉住她,无奈道:“你啊,我早差人去喊了,如今只怕他正在前厅等咱们呢。” 王恕意见连氏早有安排,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她往前走。 “你慢些,急什么......”连氏算是瞧出来了,她的女儿如今一颗心都系在伯阳侯身上,再瞧不见别人了。 她无奈摇头,只得赶紧跟上。 待到了前厅,见沈楼早已在那里等着。 他远远的瞧见人来了,便收起手中的扇子,起身,出门迎接。 他眼神带笑,似有若无的往王恕意嘴唇上瞥了一眼。 唇瓣殷红,像是刚涂完唇脂,饱满红润,想叫人咬一口。 她叫他瞧得脸上发烫,忙撇开了眼睛。 “好看。” 挡着连氏的面,王恕意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好红着脸,低头笑起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连氏的眼里,她将手帕放在唇边,低低的咳了一声。 “侯爷,咱们先坐,老爷他公务繁忙,想是还要一会儿才来。”连氏替王宴致歉。 沈楼打开扇子摇起来,随意道:“不打紧,岳母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小事。” 连氏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便不大自然的笑笑。 落了座,王恕意坐在沈楼的旁边,这时才瞧见他的头发还是原先的样子,耳边的一缕发丝突兀地垂下,随着他扇风的动作不住摇晃。 他怎么顶着自己给他梳的头便出来了?也不重新收拾一下? 她立时脸色发红,去瞧连氏,却见她不时将眼神瞥向沈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母亲不会早发现了吧? 王恕意在桌下轻轻拉了拉沈楼的袖子。 沈楼歪头,疑惑道:“怎么了”一边说一边将手抬起放在桌上,王舒意扔保持着拉他的动作。 他故意的! 第62章 厅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沈楼的这一动作唬住了。 这......姑娘竟公然去拉侯爷的袖子,感情真好啊...... 连氏倒没什么别的大的反应,以女儿和沈楼如今的关系, 他们感情好, 她是乐见齐成的,只是这大庭广众的,还是矜持些为好。 她面上带着些许尴尬, 给王恕意使眼色, 将手帕放在唇边,假咳了几下。 王恕意还未将手拿开, 便听沈楼道:“岳母,您身子不舒服?” 言辞恳切,无比认真。 ...... 他的脸皮一如既往的厚。 王恕意忙拿开手, 捧起他面前的一杯大红袍放进他的手里,小声道:“侯爷, 喝茶。” 一旁呆住的连氏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笑道:“啊, 对, 我无事, 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没什么的。” 她指着沈楼手中的茶盏道:“——这是从武夷山新采的大红袍, 前儿才得的, 侯爷尝尝。” 其实连氏知道,沈楼这样身份的人, 什么样的好茶没尝过,只不过她如今有些紧张,便只好拿茶来转移话题。 沈楼喝了一口, 品了品,点头道:“果然是好茶。” 王恕意在一旁轻笑,这个人,家里的好茶叶一大堆,平日里都喝不完放坏了,如今却一副没尝过的样子。 她这里在观察沈楼喝茶,那边沈楼放下茶盏冷不丁扭头问 :“你方才到底有何事?” 他不知道? 王恕意去瞧他的头发,没好意思开口。 沈楼看见她的眼神,挑了一下眉毛,笑道:“你觉得我今日的发髻如何?” 他还故意问? “挺,挺好的......”王恕意小声道:“只是我看这发簪不太适合侯爷,还是换一根比较好。” 沈楼抬手摸了摸,道:“是吗?我倒觉得这根发簪甚好,很配本侯的气质。” 王恕意有些无奈,她是要他去重新梳头,可他偏要装不懂,顾左右而言它。 连氏听王恕意提起沈楼头上的簪子,便不由得往那里去看,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那支簪子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今日奇怪的事也太多,也不知侯爷是怎么回事,头发没梳好便来赴宴,头上还插了支眼熟的簪子,女儿王恕意的表情也怪怪的,这是怎么了? 她正疑惑着,便见王宴已经回来了,她忙起身去接过官帽道:“老爷忙完了吧?” “父亲。”王恕意起身行礼。 王宴脸上似有些倦意,他冲连氏和王恕意点点头,然后给沈楼行礼:“侯爷,久等了。” 沈楼无所谓道:“我也刚到,岳父忙了一天,想是累了吧?” 王宴叹了口气,道:“官场上的事儿向来如此,早已经习惯了。哦,对了,还要劳烦侯爷再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裳,去去就回。” 沈楼点头,道:“我们不急,您且去吧。” 王宴拱了拱手,连忙去了。 沈楼看着他背影,眯起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侯爷?”王恕意叫他:“你在看什么?” 沈楼扭头,笑道:“没什么,坐吧。” 王宴的身影已经消失夜色中,王恕意瞧了一眼,便跟着沈楼入座。 既然王宴已经回来,那便不必等了,连氏连忙吩咐人上菜。 下头的人此时算是松了一口气,菜早早的便已经做好了,却为了怕凉,一直不敢端出来,再过一会儿,那些菜恐怕就要失去原先的味道。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端上来摆好,冒着阵阵香气。 沈楼原本一直在桌下把玩着王恕意的手,余光瞧见这些菜,便抬头扫了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 王恕意想将手抽出来,却发觉挣脱不开,幸好连氏正在忙活着,没有往他们这边注意。 她叹了口气,也就由他了。 沈楼轻笑,小声道:“娘子可有什么烦心事?” 他今日十分爱逗她。 王恕意无奈道:“我的烦心事便是有一个人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十分讨厌。” “哦?”沈楼正色道:“是哪个浪荡子,敢欺负你?” 王恕意心道,不就是你吗? 刚要开口,便听见连氏道:“老爷。” 原来是王宴换衣服回来了。 王恕意连忙正坐,离沈楼远些,顺道将手从沈楼手里抽出来。 她原本以为沈楼还是会握着不放,没想到他这次很容易便放了手。 王恕意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这人在父亲面前也如方才般随心所欲,那样的话自己可真要羞于见人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王宴换上一身深蓝色常服由下人提着灯引着到前厅来。 待寒暄过后,方入了座。 方才匆忙没有看清,这时才发现沈楼的耳边垂着一缕发丝,他心里暗道,这侯爷身边的下人竟如此不中用吗?连个头发都梳不好。 不过在他看来,更不可思议的是,沈楼真的如此仪容不整的出来了,看来脾气是真好,那他也就不用太担心沈楼会欺负自己女儿。 “侯爷头回来我家,我忙着,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只能让厨房做些钦州的饭菜,您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王宴拱手道。 沈楼放下扇子,尝了一口猪脚粉,笑道:“果然是美味。” 王宴道:“侯爷喜欢,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连氏插嘴笑道:“是啊,我们原先还怕这些菜不合侯爷的胃口呢。” 沈楼笑笑,不说话,又夹了几道菜来吃,其间不住地称赞,听得王宴夫妇合不拢嘴。 王恕意见他们相处融洽,也在一旁笑起来。 王宴看着他们两人坐在一起,端的是一对璧人的样子,便缕缕胡子,端起酒杯道:“说起来,恕意这些日子多亏了侯爷照顾,才不致无家可归、受苦受累,我在这里谢过侯爷了。” 说着,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楼看了看王恕意,眼里带着满满的爱意,没多说别的,只道:“应该的。” 王宴一想起那段被下狱的日子,便能联想到女儿当时在李家的处境,若不是有沈楼在,他的恕意如今还不知会如何呢,他对沈楼是打心眼里感激。 他喝了几杯酒,一激动,便想着站起来给沈楼行礼。 “岳父大人,酒多伤身,还是当心些为好。”沈楼使了巧劲,按住王宴的手臂。 发觉自己起不来,王宴摇头笑道:“老喽,喝了几杯酒便这个样子,让侯爷见笑了。” “父亲,侯爷说的对,您要多保重身体,还是少喝些酒吧。” 王宴看着比以前老了许多,王恕意看着有些担心。 王宴点头,然而没一会儿,因为醉意上涌,王宴再也忍不住,竟开始哭了起来。 “恕意......父亲......对,对不住你......”他一顿捶胸顿足,“要不是......父亲将你嫁给......嫁给李时那小子......你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他当初怎么就想到要跟李元结亲呢?李家当时才刚刚发迹,他与李元又是同窗,李时那小子他也见过,很是乖巧懂事,他甚是满意。 这原本是一件很好的亲事,可没想到李家后来...... 到底是自己连累了她。 王恕意虽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但看到王宴这样,到底还是有些难过,她忙起身道:“父亲,不干你的事,您就别再自责了。” “是啊,老爷,如今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何必再提那些伤心事?”怕女儿跟着一块儿伤心,连氏用忙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给王宴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 王宴点头:“对,不提了......不值当,侯爷——” 他突然扭头瞧向沈楼,一字一句道:“我只问您一句话。” 沈楼将目光从王恕意脸上收回,看向王宴,收敛了一贯的随性,正色道:“您说。” “您......可会好好待恕意?”王宴脸上带着一位父亲的期盼。 王恕意扭头去瞧沈楼,心里有些紧张。 沈楼静默片刻,站起身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他将酒杯置在桌上,吩咐道:“拿纸笔来!” 其他人不解其意?这个时候他要纸笔做什么? 有下人将笔墨纸砚在一旁的桌子上铺开,沈楼上前提笔挥就几行字,将笔一扔,走过去拉着王恕意站起,冲她笑了笑。 王恕意张了张嘴巴,到底没问他写了什么,她知道他心中自有安排。 沈楼拉着王恕意走到王宴跟前,将手中所书交给他:“听人言语不如看人所行,我待恕意如何,只能用我余生的行动来证明,这是我的诚意,请您过目。” 王宴将他手中的纸张接过来,映着微弱的灯光去看。 他刚看了几个字,便神色一震,酒醒了一大半,扭头去瞧沈楼,只见他目光炯炯,神色认真。 “去拿烛火来!” 连氏忙将一旁的烛台拿过来给王宴照着,烛光闪动下,王宴又仔细将沈楼所写内容在心里读了一遍。 “王家恕意未婚夫婿沈楼今作此书,誓证吾爱妻之心,若此后有欺她之举,王家之人可持此书上门将吾绞杀,任何人不得制止寻仇。隆庆十六年四月十二日,沈楼。” 第63章 “侯爷......” 他已经从圣上那里拿到了赐婚圣旨, 本可以说些漂亮话就可,谁知他将能做到这种程度? 王宴拿着纸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楼牵着王恕意的手, 等着王宴的答复。 他们这样安静, 王恕意不禁紧张起来。 沈楼到底写了什么?为何父亲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 她忍不住小心捏捏沈楼的手指,换来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见他如此, 王恕意原本还急切跳动的心慢慢变得平静起来。 王宴冲连氏拜拜手, 让她将烛台收了,随后, 慢慢转过身道:“侯爷即已做到这份儿上,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后,他又轻声道:“恕意。” 王恕意忙应道:“父亲。” 王宴慢慢将沈楼所写得纸张叠好, 轻声问她:“虽说婚姻大事,理应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父亲从前给你找的婚事害苦了你,如今,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拍了拍王恕意的肩膀:“这次, 由你自己拿主意, 你若愿意, 那自然皆大欢喜, 若不愿......” “我愿意的父亲。”王恕意不假思索地开口, 很快她又重复一遍:“我愿意的。” 除了沈楼,她谁都不想嫁, 而且他是一个好人,她相信他会对她好。 王恕意发觉自己的手被捏得生疼,她去瞧沈楼, 只见他嘴角含笑,眼中燃烧着一种不可明说的光芒,让人心醉,让人沉迷。 她能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 她此时已经顾不得害羞,回了他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沈楼的手捏得更紧了些。 王宴听自己女儿如此回答,只好点点头:“既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别的我和你母亲也不求,只想你往后能平平安安、不再受苦便好。侯爷——” 沈楼松开王恕意的手上前,垂下眸子,沉声道:“您说。” 王宴抓着他的胳膊,有些哽咽道:“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就只有这一个......” 沈楼扭头去瞧王恕意,她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亭亭玉立,面容清丽婉约,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过来仿佛能看到他心里最深处去。 这是他喜欢的人啊。 他看着她,沉声道:“我知道。” 王宴点头:“你要好好待她,侯爷,求你......好好待她。” 沈楼转过头来,仍旧点头:“我知道。” 王恕意见王宴这样,忍着心酸,连忙走到连氏跟前,道:“母亲,父亲想是累了,要不着人送他回去吧。” 王宴此刻还在拉着沈楼的手,不住说话,沈楼一直低头耐心听着。 连氏用帕子擦掉泪水,点点头,拍着王恕意的手道:“你说的是,我这就送他回去。” 她转身吩咐下头的人:“去煮些醒酒汤,送到我房里去,一会儿给老爷醒酒。” “是。” 连氏又上前唤人:“老爷,回去吧。” 王宴本不想回,但沈楼也跟着连氏一起劝他,他便只好点头。 连氏一边扶着王宴,一边扭头朝沈楼道:“侯爷,对不住,我先送老爷回去,一会儿便来招待您。” 沈楼道:“无妨,岳母还是照顾岳父为好,这里有恕意招待我,您放心去便是。” 连氏还是有些不放心,王恕意忙道:“母亲,您和父亲先去吧,这里有女儿呢,我们再待一会儿便也回去了。” 连氏想了想,便只好点了点头,扶着王宴走了。 屋里的下人也跟着走了一半,待他们走远了,亭里便瞬间显得有些冷清。 沈楼背着手与王恕意并肩站立,看着外头洒在地上的月光,笑了笑,道:“岳父还挺有意思的。” 王恕意好奇,问他:“哪里有意思?” 父亲向来为人古板无趣,同僚之间鲜有愿意跟他往来的,因此,在官场中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他。 沈楼拉着王恕意坐回去,拿起扇子悠悠道:“他明知皇上已为咱们赐婚,你嫁我是嫁定了的,却还是想听你的决定,若你不愿,他说不定真要上书求皇上收回成命。” 王恕意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这他都能瞧出来?父亲方才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他便连父亲想什么都知道? 不过他猜的倒没错,父亲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沈楼用扇子给她扇风:“这有何难?识人猜心本就是官场上的必要技能,他一出口,我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何况......” 王恕意凑近:“更何况什么?” 沈楼闻着她身上的清香,眯了眯眼睛,笑道:“岳父跟李家姻亲时便敢上书弹劾他们,可见他行事向来刚正不阿,我在京城里的名声,恐怕他早有耳闻,想必他心里还有些信不过我。” 这更让王恕意吃惊了:“侯爷......你是不是想多了。” 沈楼笑笑,摸摸她的脸道:“你不必紧张,这也没什?他会这样想,都是担心你的缘故,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我能体会他的心情。” 王恕意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抬手覆上沈楼的手:“日子久了,父亲就会知道,你是很好很好的。” 沈楼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嗯,这有什么的,他不是还是同意你嫁给我了吗?再说,若我们有一个女儿,她长大了要选夫婿,我也必是要担心一番的。” 刚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不成,咱们女儿必定是最好的,任凭那个男儿都配不上,到时让她继承爵位,在侯府呆一辈子不嫁也成的。” 一旁伺候的下人听到这儿,都吃了一惊,侯爷竟想着生一个闺女来继承爵位,从古至今,哪有这样的事儿?这也太天方夜谭了些。 王恕意听到这儿,脸色通红,这才哪到哪儿啊,他们还没成亲呢,他便想着那么远的事儿了,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她饭也不吃了,羞的站起身就要走,被沈楼用扇子横在跟前拦着。 “我吃饱了,要回去了。”王恕意低着头,小声说道。 沈楼弯起唇角,用扇子点点她的腰:“我还没吃好,再陪我一会儿,嗯?” 王恕意有些痒,赶紧抓住他的扇子,气到:“侯爷!” 这是在外头,旁边还有人呢。 她看了一眼燕青,只见她低着头,头上的穗子不住地小幅晃动,看不清什么表情。 沈楼笑了一下,顺着扇面轻敲王恕意的手背:“再陪我一会儿。” 王恕意的手背也开始发痒,像是有根羽毛在挠,她忙松开扇子,还给沈楼,转身又坐了回去。 沈楼嗤笑。 王恕意低头,咬着嘴唇道:“不许再笑。” 沈楼将扇子放下,夹了一块爆炒鸡丁给她,轻声道:“好,不笑。” 王恕意这才拿起筷子吃起来。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方才回去。 “燕青,走吧。”王恕意把她手中的灯笼拿过来,提在手里。 沈楼在背后,幽幽道:“怎么,不管我了?” 王恕意奇道:“已经戌时了,侯爷你不回去吗?” 沈楼走到她跟前:“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是说你要丢下我,自个儿回去?” “咱们——”她刚想说他们不住一起,便见沈楼将手伸过来拿走了手中的灯笼。 “天黑路滑,娘子,让为夫送你一程。” 王恕意羞红了脸,轻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你......你别这样说话。” 他们还没成亲呢! 沈楼在前头走,笑道:“不必害羞,早晚的事儿,如今先叫上,熟悉熟悉。” 夜晚的凉风将他的衣角吹起,在灯火映照下,他的眼睛显得尤为明亮热烈。 王恕意仿佛被他的眼神给烧着了,将手放在自己通红的脸颊上,轻轻呼气。 “还不过来?”沈楼伸出手。 王恕意低低笑开来,将手放入他纤长的手中。 沈楼握着她的手,道:“有点凉,回去叫人给你打点热水暖暖。” 王恕意点点头:“好。” 到了沈楼住的客房门口,他竟也不进去,仍旧拉着王恕意往前走,提着的灯笼一晃一晃的,将四周的楼阁照得忽明忽暗。 王恕意脚步一顿,刚想提醒他到了,却被他搂着腰,接着走。 燕青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沈楼一把将王恕意搂过去,紧贴着他,手臂也是也收越紧。 她赶紧低下头,盯着脚尖。 王恕意此时还记得后头跟着人,忙对沈楼小声道:“有人!” 沈楼弯起唇角,无所谓的样子,笑道:“她看不见的。” 燕青赶忙将压得更低。 王恕意不信,但也争不过他,只好提醒道:“侯爷,你走过了,你住的地方在咱们身后。” “是吗?”沈楼将灯笼提高一些:“想是我记错路了,没事儿,我先送娘子回去了,再回房不迟,多走动走动,就当是给自己消食了。” 王恕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拿团扇遮着嘴,不知该怎么回他。 她记得自己在侯府刚醒过来的时候,曾以为沈楼是个性情极其凶残强势的恶徒,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嘴皮子的功夫,连儿时见过的说话最利索的说书先生都要甘拜下风。 她笑够了,见已经走的离他住处远了,便只好道:“好,那侯爷便跟着我消消食吧。” 沈楼弯起唇角,将她搂紧。 王恕意的屋子坐落在府里最北边,设计的小巧精致,颇有江南的风格。 沈楼到了门口,脚步也没停,拉着她就要进去。 这回王恕意还没吭声,反被她身后的丫头燕青拦下。 “侯爷!这是姑娘的闺房,您不能进去!”她张开双臂,挡在门前。 沈楼瞥了她一眼,转头去问王恕意:“我怎么不知你何时多了个丫头?” 王恕意张了张嘴,燕青从方才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他竟不知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片刻,想到,也许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把燕青当一回事儿,只当她是寻常就服侍自己的小丫头。 方才燕青一开口,他才意识到她可能是自己添的大丫鬟。 王恕意忙示意燕青不必挡着,又指着她朝沈楼道:“清荷小潭这几日回家去了,母亲便将她身边的燕青指过来伺候一顿时间,我方才忘了告诉你。” 沈楼无所谓的点点头,刚想接着进去,便住了脚。 他看了燕青一眼,很快便移开眼睛。 燕青只觉得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带刃的利剑,顷刻之间就要向她砍来,她吓得忙低下了头。 “就送到这儿吧。”沈楼旁若无人地吻了吻王恕意的额头:“明日给你个惊喜。” 王恕意原本有些害羞,听到他说惊喜,便带着疑惑问道:“什么?” 沈楼笑了笑:“明日就知道了,外头凉,快进去吧。” 王恕意无奈道:“偏要我猜。” 沈楼挑眉轻笑。 “好吧,侯爷也快回去吧。”王恕意轻轻推他。 沈楼捉住她的手,揉了揉,然后放下,转身。 “燕青是吧?”沈楼走了两步,突然开口问道。 燕青吓了一跳,滚了滚喉咙,强行静下心神,回道:“是。” 仔细听,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颤抖。 沈楼静默片刻,沉声道:“好好照顾你们姑娘。” 燕青像是松了一口气,冲着他行礼:“是。” 沈楼没再吭声,抬脚走了。 王恕意觉得方才沈楼和燕青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她没吭声,进到屋里,将团扇丢到桌上,倒了杯茶喝起来。 燕青见王恕意脸色不对,心里一跳,连忙上前道:“姑娘......” 王恕意没开口,静静地望着她。 燕青跪下道:“姑娘,您替奴婢给侯爷求个情,我方才真不是故意拦他的,夫人吩咐过,让我看着些,说你们还没成亲,不让他跟您太过亲密......” 王恕意将茶盏放下。 这确实是母亲能说出来的话,可以她对沈楼的了解,他不会为了燕青拦了自己一下就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也不好再让燕青再跪着,她抬手让她起来:“你说的我都知道,侯爷是个好人,他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难你的,放心。” 燕青像是松了一口气,站起,道:“姑娘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想着侯爷明日便会消气了吧,若没有,还请姑娘替奴婢在他面前美言几句,请他别再计较。” 王恕意皱眉,她有些不高兴,她怎么有意无意的给沈楼扣苛待下人、心眼小的帽子? 半天没听见王恕意说话,燕青抬起头去看,只见她面色有些难看。 她开口道:“姑娘?” 王恕意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吩咐道:“收拾收拾,歇了吧。” “......是。” 王恕意洗漱过后,听见外头的人关上门出去了,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翻了一下身子,闭上眼睛睡了。 * 此时,一间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沈楼正在拿着一根梅花白玉簪,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他听见有人敲门,急促三下,轻缓两下。 “进来。”沈楼转动着手中的簪子,沉声道。 “侯爷。”那人给沈楼行礼。 沈楼点点头:“京里的事儿,都处理完了?” “是,三皇子动作很快。” 沈楼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步:“知道了,你去派人在她屋外守着,有任何动静即刻来报,顺便......”他站定:“替我查一个人。” 第64章 他不允许恕意身边有危险存在。 黑衣人道:“是。” 沈楼笑道:“你知道是谁?” “侯爷已经告诉属下了。” 沈楼在他身边转了一圈, 道:“你倒是聪明,去吧,过两日回来答复我。” 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下, 翘起了二郎腿。 “是!” 黑衣人出去关上门, 一个纵跳,便消失在黑夜里,不见了。 沈楼把玩着手中的簪子, 想到白日里王恕意给自己梳头的样子, 笑了笑,将身子完全靠在了椅子上。 * 因想着沈楼说的惊喜是什么, 王恕意做了好几个梦,夜里便没睡安稳,起来的时候, 精神看着还有些萎靡。 梳洗过后,正想着在屋里用些饭, 她便听见外头有人来了。 “姑娘。”一个身穿碧绿色衣衫的小丫头掀开帘子进来给王恕意行礼。 王恕意对着铜镜将发丝理好,问道:“什么事?” “夫人说昨夜老爷醉了, 没来得及跟您好好吃饭, 请您到前厅去用早膳。” 王恕意站起身来, 问:“侯爷去吗?” 那丫头道:“已经差人去请了。” “好, 我知道了。”王恕意对一直立在一旁的燕青道:“走吧”。 “是。”燕青抬起眼帘, 待王恕意出去了, 方抬脚跟上。 待王恕意到了前厅,却只见王宴和连氏坐在那里, 便唤道:“父亲,母亲。” 她行礼起身,左右看了看, 确认沈楼不在,便问道:“侯爷还没到?” 连氏也有些纳闷:“我和你父亲正说着呢,早早便差人去请了,只是如今还未来,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 王宴身着常服,缕缕胡子,吩咐道:“来人!” 有小厮进来行礼:“老爷。” “再着人去请一趟。”王宴道。 “是。” 那请人的小厮还未去,便见原先去请沈楼的人已经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的,开口道:“老爷,夫人,姑娘,侯爷说他有一些事情正在处理,叫你们先吃,不必等他。” 听他如此说,王宴便只好道:“知道了,上菜吧。” 王恕意拿起筷子,却有些心不在焉。 连氏见她呆坐着,不吃饭,便夹了一筷子豆腐给她:“恕意,怎么不吃?” 王恕意回过神,将豆腐吃了,道:“方才在想一些事情。” 连氏笑道:“是在想侯爷如今在干什么吧?” 叫她猜中心思了,王恕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哎,要是真担心,便赶紧将饭吃了,再去看看,你这样心不在焉的怎么成?”连氏关心道。 王宴轻咳一声:“你母亲说的对,先吃饭,啊?” “是。”因怕他们担心,王恕意便强撑着想吃了几口。 待将饭菜撤了,王恕意才漱完了口,忽见门口弯身进来一个小厮,他张口便道:“老爷,外头来了个媒婆。” “媒婆?!”众人徒然一惊。 这昨日恕意方和侯爷从京城回来,今日就有人上门提亲?可皇上已经为她与沈楼赐婚了,外头难道没听说? 再说了,他们家与钦州的其他官员鲜少有来往,甚至跟有些人在官场上是有嫌隙的,他们会来自己家提亲?怎么想都不可能,可若不是那些人家,总不能是一些商贾之家吧? “恕意?” 王恕意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母亲。” 连氏见她一直愣神,担心道:“你没事儿吧?” 王恕意摇摇头,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你放心。”连氏怕她多想,便拉着她的手道:“皇上既已给你和侯爷赐婚,你父亲和我断不会将你许配给别家,咱们这就把人赶走,啊?” “去将媒婆赶——” “慢着!” 王宴和连氏猛然看向王恕意,她怎么......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燕青微微皱起了眉头,面露疑惑。从昨日看来,王恕意和沈楼两个人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显然是要成亲的,但今日有不知哪家的媒婆上门,府里要将人回绝掉,王恕意竟然开口阻止?难道是对自己的婚事另有打算?这不是打沈楼的脸吗? 皇上的养子,身份何等贵重?这样身份的人她都敢如此对待,可见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 燕青抬头瞥了一眼,很快便又低下了头。 “恕意?!”连氏大惊:“你,你和侯爷已经——” 已经被皇上赐婚了! 她虽没见过,但她和王宴都知道赐婚的圣旨就在沈楼的手里,只是没有拿出来而已,即使没有赐婚,他们家也绝不能得罪沈楼,似这等瞻前顾后、得陇望蜀的事,王家不能做! 见连氏面色急切,王恕意忙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母亲,您听我说。” 连氏用手抚上心口,深呼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恕意。”一旁的王宴倒是镇定的多:“你有什么话便说,别叫你母亲着急。” 王恕意静默了片刻,开口道:“父亲母亲,此事有蹊跷。” 什么蹊跷,连氏和王宴互看了一眼,眼里尽是疑惑。 王恕意没再卖关子,上前一步对那传消息的小厮道:“你可知那媒婆是为谁家来的?” “说是什么沈家......” 沈家?王恕意眉心一跳。 一旁的连氏听得心里直犯嘀咕,钦州叫得上名号的家族有魏家、齐家、马家......,独独没听过什么沈家。 她看向王宴,只见他捋着胡须,不知在想什么。 女儿的婚姻大事,他怎么像是不着急似的? 琢磨了片刻,王宴背着手,对那小厮道:“叫那媒婆进来。” “老爷!”连氏急坏了,沈楼就在他们家呐,若是让他知道,那他们家—— “知府大人,夫人,王娘子。”不倒片刻,便从外头走进一个身形丰韵,面容饱满福气,身穿大红外裳的中年妇人。 她先给众人行礼,然后开始自报身份:“民妇姓刘,是来替沈家公子向府上的王娘子提亲的。” 原本媒婆提亲的时候,被提亲的女子是不能在场的,但如今王恕意在此,众人似乎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不等王宴和连氏开口,王恕意便一脸平静地问道:“敢问,你说的那位沈家公子是何方人士?年龄几何?” “在下京城人士,如今二十有六,未曾婚配,家有爵位并良田万亩,铺子百间,不知王娘子可愿许配与我?”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轻摇着扇子,缓步走来。 那刘媒婆似是有些惊讶,她这还没开始呢,正主便来了,这沈公子也太性急了些。 她虽是沈楼找来的,但心里也有些纳闷,这位公子当真是有些不走寻常路。 母亲健在,自己亲自找人说亲也就罢了,还要特意嘱咐她必须在那位王娘子在的时候才能开口。 她本是不想来的,毕竟她早打听好了,说王知府的女儿是与伯阳侯一起回来的,两人举止亲密,就算未曾谈婚论嫁,那也差不离了,她一个小老百姓,犯不着去为了一桩生意得罪这尊大佛。 可这位沈公子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过于诱人,他不仅给出千两黄金的价码,还说若成了,便能帮她将一直骚扰自己女儿的地痞流氓给解决掉。 她为了女儿,咬咬牙,也就答应了。 刘媒婆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宦子弟,但他方才好像说自己家有爵位?姓沈,有爵位,对王娘子有意...... 那不就是—— 伯阳侯沈楼?! 刘媒婆被惊得当场石化,这这这,也没人告诉他呀!这侯爷不是已经跟王娘子谈婚论嫁了吗?怎么还搞这么一出?果然,王公贵族的想法不是她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弄明白的。 沈楼一出现,屋里便似被人静止了一般,掉根针都能听见。 他手拿一朵小桃花戴在王恕意的发髻上,粉红的花瓣隐在浓黑的发丝间,给她整个人平添了一丝娇艳。 “今日天气好,我来提亲。” 他语气平缓自然,神情却十分郑重认真。 王恕意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他俩的婚事早由皇上定下了,他却还是要按民间的习俗前来提亲,让她又感动又好笑。 她没好气地用扇面轻拍了一下沈楼:“这就是侯爷昨日所说的惊喜?” 沈楼目光灼灼,弯唇轻笑:“如何?” “喜是有,可惊也不少。”王恕意扭头去瞧自己的父母:“父亲母亲可被你吓得不轻。” 沈楼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后走到王宴和连氏跟前道:“岳父岳母,小婿前来提亲,请你们将恕意许配给我。” 王宴心中虽早有猜测,但沈楼的这番言论还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侯,侯爷,若下官没记错的话......,昨日我已经同意了,更何况——”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圣上的赐婚圣旨在,又何必多此一举,提什么亲呢? 连氏也看着沈楼,讪笑着点头。 沈楼认真道:“圣上赐婚是圣上的事,拿一道圣旨来要你们将恕意嫁给我,实非我所愿,是以我到如今也未将它拿出来。岳父昨日虽已应允,但到底不够正式,咱们还是按照寻常结亲的礼节走一遍才好。” 王宴见他如此珍爱自己的女儿,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但面上还是没有显露,只说不必这样麻烦。 沈楼笑了笑,扬手道:“抬进来!” 不知他又要干什么,王恕意忙扭头去瞧。 上百箱戴着红绸的红木箱被抬进院里,摆在阴凉处放好。 “这是求亲的聘礼,礼单在此,请您过目。” 沈楼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张长长的叠纸,交于王宴手中,见他有些愣神,还指着院里的箱子笑道:“这里只是一部分,剩下的都在外头,因怕院子装不下,便没有抬进来。” 王宴看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红箱子,竟觉得手中的纸张分外的发沉。 第65章 礼单上的字写得又长又密, 王宴低头稍稍浏览了下,便很快合上。 他缕缕胡子,叹道:“不必看了, 侯爷, 我将小女嫁与你就是了。” 这话听着可比昨日要真心多了。 沈楼满意的笑了笑,冲王宴和连氏拱手道:“多谢岳父岳母!” 说罢,便扭头去瞧王恕意, 朝她眨了眨眼睛。 王恕意用扇面遮着嘴巴, 无声地笑起来。 他总是这样,想尽办法哄她开心。 一阵风吹来, 将她手中的帕子吹落在地,她忙扭头去捡,却见燕青早已捧了帕子来, 双手奉与她:“姑娘。” 燕青目光平静,眼睛似蕴含着一团迷雾, 叫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王恕意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将帕子从她手中抽出来:“多谢。” 燕青似是及其惶恐:“姑娘, 您这是折煞奴婢了, 伺候您本就是我的本分。” 王恕意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但又疑心是不是自己生了一场病的缘故, 想得太多。 “恕意?怎么光顾着和丫头说话, 倒是忘了你未来的夫君不成?”沈楼不着痕迹地将王恕意拉过去, 用扇子轻轻给她扇凉。 他眼尾一扫,站在不远处的燕青便觉膝下一痛,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沈楼拉着王恕意,面露惊讶。 王恕意轻呼一声,她怎么跪下了?自己方才似乎并没对她如何? 连氏微微皱眉, 沈楼刚说提亲,燕青这丫头便当庭跪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这桩婚事有意见呢,平日里见她挺懂事的,今日是怎么回事? 她急忙推开身边的小丫头,轻脚走到燕青跟前,看着她道:“燕青,你有什么事儿待会再说,这样的好日子,你可不许捣乱。” “夫,夫人......” 燕青有苦说不出,她方才正想离开,却不知怎的,膝盖却猛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随后她脚一软,便立刻跪在了地上,此刻,她的膝盖更是如被针扎一般,疼痛难忍。 连氏见她面色开始发白,才意识到不对。 “你身子不舒服?” 燕青双手撑地,微微抬眼瞧了眼不远处一脸冷漠的沈楼和他怀中的王恕意,颤抖着嘴唇低头。 她咬了咬牙,强撑着站起来,勉强回道:“奴婢......方才只是头有些晕......不碍事的......” 连氏微微放心:“那便好......我找个大夫给你瞧瞧,你这便下去吧,这几日姑娘那儿,你也不必再去了,好好休养身子便是。” 燕青咬了下唇,有些不甘心。 但沈楼对她已经有所怀疑,她不敢再冒险求情,便只好道:“......是。” 说着,便咬着牙,强忍着膝上的疼痛,退了出去。 连氏方吩咐完人去请大夫,便转身向沈楼致歉:“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丫头却这样,没扫了侯爷的兴致吧?” 沈楼忙停下和王宴的交谈,笑道:“怎么会?小事而已。” 他笑地真心实意,端得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可王恕意却瞧见些许不对劲来。 他眉眼上挑,嘴唇翘起的弧度比往常都要高,上次解决掉那些官员的时候,他好似就是这幅神情。 他们在厅上坐着谈话,刘媒婆站得脚有些发酸,她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珠,心中颇有些一张嘴皮子无用武之地的颓败感。 这侯爷一个人就能谈妥的事儿,非要找她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过要不是他多此一举,自己也没有钱拿,骚扰女儿的那个小流氓也不能解决,这么一想,便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连腿都不怎么酸了。 那边沈楼和王恕意已经交换了庚帖,亲事便算彻彻底底的定下了。 王宴要去处理公务,很快便走了。连氏只好自己做主,着人将沈楼送来的聘礼都送到库房去。 王恕意本来以为这时就该散了,谁知沈楼却将那刘媒婆叫了来。 “敢问沈......侯爷有什么吩咐?”刘媒婆此时已经知晓沈楼的身份,面对他时便不免有些心里打鼓。 沈楼将茶叶拨开,呷了口茶,随口道:“这里的事算是办完了,还要劳烦你再去办一件事儿。” 刘媒婆忙道:“请侯爷吩咐,民妇不敢不尽心,一定妥善办好。” 沈楼把玩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笑道:“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你只需要将我们结亲的消息传递出去就成了,哦,别忘了,说得好听点,最好能让人人都羡慕称赞,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们,自然是指的他和王恕意。 刘媒婆听了,拍手笑道:“这不正好是民妇的看家本领吗?!侯爷,要说这添油加醋编故事啊,这钦州的人啊,都比不过我刘媒婆!您那,就请好吧!” 王恕意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沈楼给她扇着风,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刘媒婆忙行礼出去了。 “你家的茶不错。”王恕意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楼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王恕意只好道:“那我叫人送些去侯爷屋里。” 沈楼摇头:“何苦这么麻烦,我若想喝,直接去你屋里即可。” 这样的话,他也不避着人说,王恕意左右瞧了瞧,见无人往他们这边看,才放下心来。 沈楼见她这样小心,忍不住发笑。 亭里只剩他们两个,王恕意身子坐得有些发酸,便拉着沈楼的手道:“这里闷得慌,咱们出去走走吧。” 沈楼回握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凉,便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 王恕意又跟一旁的丫头叮嘱一声:“告诉母亲,我们先回去了。”便跟着沈楼走了。 他们行至一处池塘边,从一旁的矮脚石凳上拿起常备的鱼食撒入池中,引得一众鱼儿争相抢食。 沈楼看着王恕意逗鱼逗得高兴,便道:“侯府里也有几处池塘,只是我向来不大理会,下人们便难免疏忽了,如今那儿的鱼儿已经少了许多,等咱们成亲了,我便着人寻一些鲤鱼进去,既好看,又能搏个好彩头。” 王恕意放下鱼饵,擦了擦手道:“好,只是别太多了,我怕养不过来。” 沈楼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哪里就需要你亲自去养了,有人专门照看着,你闲了,就去看看便是了。” 王恕意点点头。 日头已经出来,高高的挂在天上,散发着热气。 王恕意将披风解下,挂在手上,顺便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沈楼握了握她的手,见已经不似先前那样冰凉,便道:“你身子不好,如今这天气,早晚凉,中午热,你出门还是要多穿一件衣裳为好,免得着凉。” 王恕意提着裙摆走进一旁的凉亭,坐下摇着扇子无奈道:“知道了,偏你这样操心。” 沈楼笑笑,坐在她身边,夺过她的扇子,替她扇着。 习习凉风吹过,热气终是消散了些。 四下没人,王恕意抬眼瞧沈楼一脸惬意的样子,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是你近日的性子。” 难道我失忆前说话便会吞吞吐吐吗?王恕意突然想,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顷刻间便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疑心重了些,总觉得燕青有些不对劲,她看我的眼神虽然表面上恭敬,但细看,总觉得里头带着一丝轻慢和审视,让人不舒服。” 沈楼将扇子塞回她手里,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剥起来,他手指纤长灵活,三两下便剥好塞了一瓣进王恕意的嘴巴,悠闲道:“尝尝。” 一股酸甜的汁液在齿间流淌,王恕意点头道:“好吃。” 沈楼笑笑,抬手将她嘴角的汁液擦掉,又塞进去一颗。 他拿着橘子,看着王恕意悠悠道:“我们恕意是真变聪明了。” 王恕意一听,眨了眨眼睛,难道燕青真的有问题? “我猜十有八九跟李家有关。”橘子吃完了,沈楼拽过王恕意的帕子擦了擦手。 “......李家?”王恕意开始回忆燕青的来历。 沈楼淡淡道:“她是何时来你家的,又是为何来你家的?” 年岁太远,王恕意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我记得大概七八岁上下,我生了一场病,到外头的寺里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母亲说,我能好,全赖佛祖的庇佑,要行善积德,便在那年我生日时,带回来几个流浪的孤儿,让她们在府里当差,不至于饿死。” 她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后来.......她们几个便在府里当起了丫头,燕青好像就是其中一个。” 这样看,她也算从小是在王家长大的,怎会跟李家扯上关系? 沈楼眯起了眼睛。 孤儿? 他笑了笑,拿起扇子继续给王恕意扇风。 “侯爷?她确定是李家的人吗?”她有些不敢相信,燕青除了给人的感觉奇怪了些,好似也没有做什么事,是不是他们多心了。 沈楼将她耳边那捋昨日剪断的发丝塞在她的耳后,轻声道:“很快便知道了,放心,若是我冤了她,我亲自给她赔礼道歉去。” 王恕意不禁有些出神,他这么说,便是有十成的把握了。 怎么会呢? 第66章 夜晚, 寂静无声,屋子里只留有一盏灯未灭,王恕意正看着它出神。 在知晓燕青可能是李家的人之后, 她便有些担心。 王家还藏着多少如燕青这样的人呢?侯爷所说的前些日子父亲被陷害下狱的事儿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 若不能将这样的人全部找出, 终究是后患无穷。 她正倚在床头,想着该如何处置,却听房上隐约有响动, 像是有人在屋顶走动。 王恕意急忙抬头去瞧, 只瞧见黑黢黢的房梁,她抓过外裳穿上, 从床头摸出那把青铜冷剑握在手中。 瓦片破碎的声音在夜里异常的清晰,她本想冲出去叫人,却怕打草惊蛇, 便收紧剑,掀开被子下床将烛台放到窗口的显眼处, 随后便躲到床后的间隙。 身后是墙壁,前头是床帐, 床头系着的青细软纱将她的身影完全挡住。 头顶的响声越来越急, 王恕意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是谁?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冷汗直流。 上头突然安静下来,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说不定那人已经走了。 一阵风吹进屋里内, 将蜡烛的火苗吹得不住晃动。 王恕意的心又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进来了。 她的心似乎被丢进了冰窖里,瞬间凉透, 方才自己为何不冲出去,反而自作聪明躲在这里? 对方有功夫在身上,自然很容易就能找到她躲在何处。 她透过朦胧的纱帐, 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 一步,两步,近了,更近了...... 王恕意的手掌心被剑柄上的纹路硌出深深的纹路,可她却不觉得疼。 就在那人伸手要将帐子掀开的关头,王恕意猛地将剑拔出,想着平日里沈楼教她的招数,刺向他的要害,边刺边喊:“走水了!来人!” 那人听她叫喊,一个闪身躲过,灵巧转身从背后轻松制住王恕意的双手,在此期间,甚至发出了一声轻笑。 王恕意此时急得不行,便没仔细听,她趁着那人没将她的嘴巴捂上,接着拼命喊叫。 身后的人没阻止,只是悠闲地抽走了她手中的青铜剑。 那是沈楼给她的! 王恕意一急,急忙挣脱,转身上手就要拿回,却在瞧见那人的脸时,徒然愣在了那里。 “今日表现不错,只不过还是得练练。”沈楼将剑猛地插进王恕意手上的剑鞘,随后走到窗口将灯盏拿过来,往她脸边照。 “怎么?吓呆了?”沈楼瞧她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瞧,担心自己有些吓着她了,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别怕,是我。” 王恕意看着沈楼的脸,觉得这一刻分外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这样,一脸关心地对自己说:“别怕,是我。” 微弱的烛光将他的面容照得分外清晰,渐渐的与脑海中那人的样子重合起来,她摇摇脑袋,感到一阵晕眩。 沈楼眉心一皱,急忙将灯盏放在一旁的桌上,抱起她。 王恕意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小声叫他:“侯爷?” 沈楼一脚踢开挡路的凳子,将她小心放在床上,蹲下身子,检查了下她身上有无损伤,然后握着她的手抬头:“是我,我在这儿。” 王恕意突然弯身上前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沈楼没有防备,顺势倒在地上,被王恕意的喊叫声吸引来的下人推开门时,正好看到这一景象。 “姑——?!” 老天爷! 众人纷纷转身退了出去,避免走得慢了被侯爷的目光给杀死。 “恕意呢?不是说走水了?现下如何了?!”匆忙赶来的王宴夫妇忙抓着一个小厮询问。 小厮支支吾吾,扭头去往门上瞧,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连氏急坏了,不再理他,直接进去。 屋里的灯早熄了,暗暗的瞧不清楚,瞧着样子,哪有一点走水的痕迹?她心里疑惑,绕过屏风,走到窗前,掀开了帐子。 王恕意正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她眉心微皱,像是在做噩梦。 连氏急忙摇醒她:“恕意?!醒醒!快醒醒!” 摇了一会儿,王恕意方才悠悠转醒,她见连氏在这里,像是很惊讶的样子:“......母亲?” 连氏命丫头点了灯,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 她用帕子擦擦王恕意的额头,道:“你方才梦见什么了?一直在喊走水,听见动静,把我和你父亲吓得可不轻。” 王恕意心中有些愧疚,她摇头道:“我......已经记不得了......” 连氏扶她重新躺下,将被子给她盖上,拍拍她的胳膊,道:“既然是虚惊一场,我们也就放心了,你父亲不好进来,现下还在外头等着呢。你好好休息,我便先回去了。” “是,让你们操心了,女儿实在心里过意不去,请母亲待我问父亲安好。” 王恕意要起来,连氏又将她按了下去,笑道:“父母关心孩子,本就是应当的,你睡吧。” 说着,便关上门出去了。 王宴见她出来,忙问:“如何?” 连氏摇头道:“无事,老爷不必担心,只是做噩梦而已,想是路上劳累了些,明日请个大夫开些安神的药便好了。” 王宴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连氏在回去的路上,见燕青不在,下意识地问一旁的丫头:“燕青呢?” “燕青姐姐身子不适,喝了药,早早的睡下了。” 连氏方想起,燕青白间突然生病的事,便没再说什么,提着灯,跟着王宴回去歇息了。 ...... “侯爷笑什么?” 王恕意抱着腿坐在床头,无奈道。 沈楼立刻一脸正色:“我笑娘子你貌美如花,我瞧着高兴。” 王恕意嗤笑。 她这几日似是有心事,便是笑也淡淡的,如今这一笑,真是春日里海棠花盛开,煞是叫人心醉。 沈楼移开了眼睛,拿着自己的腰间的墨玉把玩着。 王恕意知晓他是笑自己方才让他藏起来,自己在母亲面前演戏的事儿,便道:“父母生养我一场,我总不能叫他们担心。” 沈楼听她这话,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道:“是啊。” 王恕意知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便想安慰他一番,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楼跟他母亲之间总像是隔了一层似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母子两个能真正打开心结。 她正惆怅着,沈楼那头却已经笑开,正歪着头瞧她。 她被瞧得脸红,发觉后颈出了些薄汗,她怕热,便拿跟绳子将散着的头发绑起来,垂在胸前。 头绳鲜艳如血,她看着一愣。 “又想起什么来了?”沈楼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王恕意慢慢转过头,将头抵上他的肩膀,道:“从前,也是这样,我以为自己会遭遇不测,结果,你来了。” 沈楼垂下眼睛,摸摸她的后脑勺,轻声道:“你都想起来了?” 那些伤心事,他倒希望她能永远忘记。 王恕意摇摇头,道:“只是模糊地记起一点,但当初发生了什么,我大体还是猜得到的。” 沈楼没说话,心疼地拍拍她的背。 “都过去了。”王恕意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烛火噼啪响了一下,沈楼将蜡烛吹灭。 王恕意忙道:“做什么吹了它?” 沈楼随意坐在凳子上,笑道:“你该睡了。” 王恕意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半夜的,若自己的灯一直亮着,难免会叫人起疑。 幸亏今晚月光很亮,还能够看清。 王恕意抬头看了看屋顶,道:“方才上头的不会是......” 沈楼知道她指的是谁,便喝口水,摇摇头:“不是,她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是一个前来探寻消息的小喽啰而已,方才我已经叫人放他回去了。” 王恕意一下子站起:“放他回去?” 侯爷此举到底是何意?旁的倒没什么,她就是怕那人往后会伤害到自己的家人。 沈楼起身,笑着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坐下,幽幽道:“不单是他,就连那个燕青我现下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不过,这得在她还算安分的情况下,她若是做了什么惹人不快的事儿,他不介意快点亲自送她去见旧主。 王恕意疑惑了:“侯爷,你——” 沈楼伸手抵住她的嘴唇,随口道:“嘘——,咱们跟李家玩个小游戏,逗逗他们。” “怎么逗?”王恕意问。 沈楼将她搂紧,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眼神锐利,没说话。 无论是那个燕青还是今日的黑衣人,都是他捉老鼠的诱饵,老鼠会死,诱饵自然也不会活,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她总是太过心软,怕吓着她。 王恕意不太放心,拉着他的袖口问:“侯爷将他们放了,会不会伤害到我的父母?” 沈楼抬起她的脸,借着月色,便吻上去。 王恕意有些脸红,自己在问他正经事,他怎么如此,如此...... 急色。 照进屋里的月光已经比原先的位置偏移了半寸,两个人完完全全的被笼罩在黑暗里。 王恕意软着身子拍拍沈楼的肩膀,嘴里发出呜咽声。 似是终于解了渴,沈楼从她的嘴角移开,抹去一丝水丝,用气声道:“怎么这么多话?嗯?” 王恕意眼含水光,喘着气,没有回答他。 沈楼嗤笑一声,点着她的鼻子笑道:“放心,我怎么会让我的岳父岳母受委屈?” 听他这话,王恕意方才放了心,她钻进他的怀里,咬着唇,闷声道:“咱们在家里多待一些时日吧,我这次去了京城,便和父亲母亲很难再相见了。” 沈楼道:“谁说的?” 王恕意一愣,急忙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道:“什么?侯爷,你的意思是——” 见她很是急切,沈楼便笑道:“往后你们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王恕意大喜,她原本以为朝廷命妇,不可随意离京走动,父亲又远在钦州任职,定是不能常见的了,没想到沈楼给了她这样一剂定心丸。 他从不诓骗她,他既已这样说,那便是真的了,不管是自己能常来钦州走动还是父亲能调入京中任职,亦或是旁的什么,只要一家人能时常见面,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时间,她喜上眉梢,将方才的惊惧抛诸脑后,枕着沈楼的肩膀吃吃的笑起来。 月色朦胧,她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美丽。 沈楼见她这样高兴,便吻了吻她的鬓角,拿她的系好的发尾扫着她的脸颊,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第67章 已经过去了几日了, 京城还是没有消息,燕青躺在床上烦躁不已,不住翻身。 睡在外间的小丫头听见响动, 迷迷糊糊嘟囔着:“燕青姐姐......怎么了?” “没事, 有些热,睡不着,你睡吧, 我一会便好。”燕青忙道。 那小丫头听了, 便嗯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不知哪里的鸟儿突然尖叫,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燕青攥着拳头,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 到了第二日早间, 她刚想去求连氏再让自己去伺候王恕意,却在出门时瞧见一个眼生的小厮过来撞了她一下, 她的衣裳立时被手上的水给泼湿了一大片。 “你怎么回事!?”她看那人神色有异,故意大声质问。 那小厮连忙赔礼:“燕青姐姐,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存心的, 你没事儿吧?” 燕青眼一横, 骂道:“小猴崽子!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儿, 我这才做的衣裳, 这会儿全湿了!” 跟她一起的小丫头也道:“你也忒不小心了些, 我们还要赶去伺候夫人呢,你这么一撞, 耽误了我们当差,可算谁的呢?” 那小厮讪笑,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个劲儿的挠头,暗地里却悄悄朝燕青打手势。 燕青瞥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叹气道:“现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只得回去换一身,你先去夫人那儿替我告个罪,就说我待会儿就过去。” 那小丫头只好点头:“哎,那姐姐我先去了。” 燕青点头。 瞧着她走远了,燕青才朝那小厮道:“京里可有消息传来?” 那小厮弯身将掉落的水盆捡起,小声道:“姐姐的消息主子已经收到,主子说若有办法,便请姐姐让他们永远回不了京。” 燕青的眉心猛然一跳,攥紧了手心。 这意思,便是要杀人了。 那小厮见他们耽搁的时间久了,忙大声道:“燕青姐姐,你快去换衣服吧,我去重新忙你打水给夫人送去。” 燕青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不远处隐在拐角处的一个人影静默了片刻,转身走入了一间房门。 * 自从知道了沈楼来了钦州,还住在了王宴的府上,钦州的大小官员连同富商,凡是能数得上的人物,便时不时的找各种理由前来拜访,险些将王家的门栏都给踏破。 沈楼懒得搭理,为着王家的面子,也不能次次都赶出去,便只好拉着王恕意出去游玩,以此躲开他们。 王宴很是赞同,本来那些人跟他也没什么交情,见沈楼在他府上,便一改往日嘴脸,仿佛跟自己多熟似的套近乎,搞的王家鸡飞狗跳的,他很是看不上。 是以,当沈楼告诉他要带王恕意出去时,他欣然同意。 清荷小潭两个还没回来,是以王恕意也没带什么丫头,只自己跟着沈楼出去了。 许久不回钦州,她看着那些街道房屋、流水石桥,觉得分外的亲切。 “那个石桥,我儿时偷偷和丫头们跑出来玩儿,在那里绊了一跤,差点跌到水里去,幸亏是路边一位卖面具的大叔救了我,从那以后,父亲便严禁我出来,后来,看我闷闷不乐,他才答应让母亲隔两个月才带我出门一次。” 说起往事,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回味的神情。?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当时在家不是学习琴棋书画,便是跟着母亲身边的嬷嬷学着绣花,日复一日,甚是无聊,每日最盼望的便是能出去看看,定亲后,母亲说,要嫁人的姑娘了,应当端庄贤惠,不能跟从前似的,没事便往外跑。 她便只好收了玩心,整日在家绣嫁衣,学着母亲的样子,想要做一个端庄自持的贤惠娘子。 谁知后来...... 沈楼见她说着说着便放下了嘴角,便知她想起了伤心事,也不揭穿,只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走吧,东道主,带我去逛逛。” 王恕意笑了笑,扭头去瞧沈楼,点点头,拉着他穿过人流,去瞧钦州的风土人情。 一路叫卖的小贩见到两位如此气质高贵、锦衣华服的贵人,都主动让开让他们过去。 王恕意笑着跟他们道谢。 有在码头见过他们的百姓,瞧见他们出现在这里,竟丢下手头的活计,特意上前给他们道喜。 “恭喜恭喜,两位真是不容易啊,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什么时候成亲啊?”一个面慈的中年妇人上前笑道。 她旁边的汉子轻撞了她一下:“哎,你管人家什么时候成亲做什么?你想掏份子钱啊?” 那妇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我盼着侯爷与娘子喜结良缘,让咱们这些人也沾沾喜气也不行?” 王恕意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非但没有说她不守妇道,勾引沈楼,还上来道喜,这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沈楼一只手搂着王恕意的肩膀,笑着听那些人在他们面前打嘴仗,待他们说完了,静了下来,他才张口道:“多谢,至于什么时候成亲——” 他低头瞧了瞧身边的人,轻声道:“这要看娘子的意思。” 众人大笑,纷纷调侃起来。 王恕意被他们说的脸红,忙拉着沈楼跑远了。 见没人追来,又拉着他进了最近的一处客栈。 这个客栈较小,看着也没什么人,两人便捡了角落里的一处坐下,点了些小菜。 沈楼期间一直看王恕意忙活着,此时打开扇子给她轻扇起来,笑道:“没想到如今你也能独当一面了,长进不少啊。” 王恕意嗔他一眼,没好气道:“当日跟着公主出去,我俩都不会点菜,险些闹了笑话,便只好跟着学了。” 沈楼挑眉:“跟谁?” 他怎么不记得她又出去过?难道在他不知道时赵念真又去找她了?若没出去,她又是跟谁学的? 王恕意夹了一筷子酸笋吃了,随口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小潭。” 沈楼明显放松下来,摇头笑道:“原来如此。” 王恕意总觉得他的神情怪怪的,想了片刻,突然道:“我——” 她抬眼去瞧沈楼。 沈楼挑眉:“都想起来了,是么?” 王恕意眨眨眼,缓慢点头:“好像是......” 前几日还只能模模糊糊想起来一些,如今是完全记起来了,那些曾经模糊的画面,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楼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沉声道:“既已全部记起,那便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便好。” 王恕意咬了咬嘴唇,看着他,轻轻点头。 沈楼夹了一筷子辣子鸡给她,瞧着窗外随风舞动的杨柳,淡淡道:“鱼已经上钩了。” 王恕意抬头,轻声道:“侯爷说的是......,李家?” 沈楼笑了笑,将扇子啪的一下放在桌上,道:“那只是条小鱼。” 他顿了顿,又道:“那个燕青不能留了。” 王恕意夹菜的手一顿。 沈楼将筷子放下,看着她道:“原本我不愿告诉你,怕你心里有负担,但我想,她是你家的人,此事不该瞒着你。她已经开始采取行动,所以,终究是留她不得。” 王恕意道:“她要做什么?” 沈楼给她倒了一杯茶,淡淡道:“自然是听她主子的话,杀人。” “杀谁?”王恕意声音有些颤抖。 沈楼冷笑:“自然是你我。” 李家已经是穷途末路,竟连这样的法子都想了出来,当真是可怜。 王恕意摇头:“她哪有那么大本事?” 沈楼身边高手如云,她又不会武功,哪里是对手? “别小瞧了任何一人。”沈楼道:“而且就算她不能成,我也不允许你身边有这样的祸害存在。” 王恕意叹了口气,道:“李元到底要害多少人?” 沈楼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道:“这回,娘子可猜错了。” 王恕意一愣:“是......李时的主意?” 沈楼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他那个爹可不会像他一样蠢。” 明知不可为,还要胡乱下令,白白害了他人的性命。 王恕意用手抚着额头,轻声道:“看来,他是恨极了咱们。” 李家对她和王家的伤害,再加上孟氏的一条命,他们的仇早就结下了,永生永世也解不了。 沈楼无所谓的一笑:“那又如何?早在他们欺负你的时候,便该想到来日的报应。” 王恕意轻抬眼睛,道:“这不是报应,是报复。” 沈楼看着她良久,突然对着她笑了,道:“你说的对,这是我在替你报复他们。” 他摸摸她的脸,轻声道:“谁也别想欺负了你。” 就连他也不可以。 这话说得王恕意眼睛发酸,她回想起那段在李家的黑暗日子,那些总也忍受不完的辱骂、轻视和欺骗,似乎犹在眼前。 那时,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便是那样了,在日复一日的伤害中变得麻木,最后死去。 直到,她被李时给丢给了绑匪。 她开始变得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忍受他们那样的羞辱和折磨? 然后,沈楼救了她。 如今看来,并非是沈楼要抓着李家不放,而是她潜意识里就想报复他们,所以,沈楼只是看了出来,并替她做了而已...... 她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气,道:“别吓着父亲母亲。” 沈楼瞧她左边的那只耳环快要掉下来了,便抬手帮她正了正位置,随后,捏着她的耳垂轻声道:“好。” 第68章 说是要处理燕青, 可一连几天,沈楼也没什么动作。 王恕意看着手中的红盖头,正坐在屋里愣愣的发呆。 清荷和小潭昨日已经回来, 两个人一见到她, 便拉着她绘声绘色的讲起坊间关于她和沈楼的传闻。 一个受尽委屈的女人和一个有权有势救她于水火的侯爷,且这女人还是他们当地素有美名的知府的闺女,而那李家在钦州的名声实在是算不上是好, 李清嘉得势时在这儿办得好事, 那些百姓可都知道,也难怪他们听了, 对王恕意没有鄙夷和轻视,反倒多有同情和怜悯了。 “姑娘,我就说嘛, 咱们钦州人最是淳朴良善的,听了您的遭遇, 定不会如京里的那群小人一般说闲话。”小潭坐在廊下砸了核桃,放在一旁的白瓷盘子里, 递给清荷。 王恕意却知道, 百姓在哪里都是跟风的, 哪里是什么淳朴不淳朴的问题, 分明是沈楼找的那个刘媒婆在众人开始谈论之前, 便将自己的那套说辞广为传播, 占了言论先机。 她笑笑,接着绣手上的红盖头。 清荷端着盘子凑过来瞧了瞧, 道:“姑娘怎么绣了几朵梅花在上头?大家寻常不都绣鸳鸯吗?” 小潭听了,也丢下手中的核桃,走过去, 探头看看,一见那盖头上的图案,她便睁大了一双眼睛,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儿似的:“还真是梅花!” 黄色的腊梅映在大红的绣布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左瞧瞧右瞅瞅,笑道:“别说,还怪好看的,只是不知有什么寓意?” 绣鸳鸯可以说是寄托成双成对的美意,这绣梅花,却从没听说过。 王恕意见她们一直盯着自己瞧,便赶忙绣好最后一针,收了针脚,笑道:“哪里有什么寓意,不过是觉着好看罢了。” 她往日里绣了那样多的鸳鸯也不顶用,倒不如绣些自己喜欢的,看着也高兴。 清荷小潭互看了一眼,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姑娘自己的东西,自然是她喜欢就好,再说那梅花看久了,也挺好看的。 王恕意拿着那红盖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就要到六月了,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她久坐着,额头已出了密密的细汗,清荷见了,忙拿了一把团扇递给她。 王恕意扇着风,方觉凉爽些,她将盖头递给清荷,道:“替我收起来吧。” 又朝小潭道:“你别在廊下坐着了,仔细晒着。” 小潭笑嘻嘻地将板凳和核桃夹一齐拿进屋,坐在王恕意身边,接着给她剥核桃。 “姑娘,您和侯爷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咱们又得进京去。”小潭道。 王恕意抬头:“怎么,你不想去?” 她知道小潭的奶奶已经年迈,自然是希望她留在自己身边的。 小潭立刻摇头:“不是不是!姑娘到哪儿我自然是要跟到哪儿的!”她扭头去瞧清荷的背影,见她离得远,便叹了口气,小声朝王恕意道:“可是清荷姐姐却......” 她见清荷扭了头,便立刻禁了声。 清荷掀开珠帘走过来,见王恕意和小潭瞧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便一边往熏炉里添香,一边道:“怎么了?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王恕意放下团扇,道:“小潭,你去打些水来。” 小潭知道她是故意支走自己好跟清荷谈心,便点头,起身掀开帘子出去了。 清荷将香炉摆好,有些疑惑地看着王恕意。 姑娘和小潭怎么神神秘秘的? 王恕意捏着象牙白的扇柄,点点小潭方才坐的位置,是以清荷坐下。 “姑娘?” 清荷不知王恕意什么意思。 王恕意拉着清荷的手,犹豫着开口:“你......你还跟着我去京城么?” 听了这话,清荷眼神一闪,她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王恕意想到她的病,多半是因为在李家的那段时日引起的,如今好不容易好起来,她也怕她去了,再想起伤心事,病又复发,若是留在钦州,倒还好些。 她见清荷低着头不语,便道:“你若是不想去,就留在家里伺候母亲,有小潭跟着我就成。” 屋子里静极了,蜜和香从熏炉里丝丝散发出来,最终,从四面打开的窗户跑出去,使得满院芬芳,在廊下坐着的小潭轻嗅一下,又开始低头忙活手中的活计。 “姑娘......” 清荷低着头道:“他们要把我嫁人。” 她抓紧王恕意的手,摇头道:“我不想嫁,我实在是怕极了,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嫁人了,姑娘......” 一颗又一颗的泪珠滴在王恕意的手上,将她的心都打乱了。 “好,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你先别哭。”她拿起帕子去擦清荷的眼泪,却总像是擦不尽似的。 关于清荷在李家的遭遇,她不愿说,王恕意怕她伤心,也从不过问,只是如今看来,那段日子确实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以至于让她对嫁人这件事万分抵触。 王恕意拉着她的手,道:“你可以不回家,就呆在我母亲身边,料想你父母也不会来府里逼着你嫁。” 清荷咬着嘴唇摇摇头,道: “我是愿意伺候夫人的,可我一日日的年岁大了,总不好一辈子呆在府里,家里就算今日不将我嫁了,来日也会如此做,夫人又是个面慈心软的,架不住我母亲几次哭求,说不定还是要将我嫁了,随便配个小厮,打发了一生。” 清荷似是有些激动:“我,我不愿如此,姑娘——” 她竟起身跪了下来:“我不嫁!愿意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求姑娘也将我带去吧!” 王恕意吓了一跳,急忙扶她起来,擦她脸上的泪水,道:“我原以为你不愿去京城,便想你在家呆着,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清荷道:“奴婢是不想去京城,可比之被他们随随便便找人嫁了,我宁愿跟了你们去,再说......” 她咬牙道:“我也想看看那些人的下场。” 她当初被孟氏强迫嫁给了手下一个管事的儿子,他们那样对她,她心中自然是恨的。 王恕意拉着清荷坐下,等她平复下来了,便道:“你放心,你跟着我去,我着人跟你父母说一声,想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清荷点点头:“多谢姑娘。” 她一回家,还没来得及跟爹娘说上几句话,他们便急慌慌的要给她说亲,她将自己嫁过人的事儿说给父母听,他们反倒像受了多大的屈辱一般,看她的眼神让她发寒。 回来时,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求王恕意将她留在王家,他们好给她指门亲事,她是家生子,想必王恕意也会给他们家一些脸面。 清荷将手攥得紧紧的,低下头,忍住了眼眶里的泪珠。 王恕意瞧她这样,心里也是难过,世上的父母并非都是会为儿女着想的,多的是为着一己私欲就随意安排儿女的人,更有甚者,卖儿卖女都是有的。 她相比来说,已经是极幸运的了。 她们在这里说着话,外头的小潭却远远的瞧见有人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鬼鬼祟祟的。 她扭头瞅瞅屋里,放下了手上的针线,转身走近了,喊道:“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 却见一个穿水红衣裳的小丫头扭捏着出来,只低着头不吭声。 小潭道:“抬起头来。” 那小丫头颤颤巍巍地抬头,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慌乱。 这不是他们院里的人。 小潭皱眉,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问道:“你是在哪儿当差的?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那小丫头道:“回姐姐的话......,我,我是在厨房当差的,叫,叫桑叶的,前些日子,才来府里当差,姐姐自然不认得我。” 桑叶?这名字倒别致。 小潭点头:“既是在厨房当差,跑到我们这里做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如今才不过巳时,还不到吃饭的时候。 桑叶的眼睛不住往里院瞧,可那里被树枝挡住了,什么也瞧不见,她也不敢挪动脚步,便想着那人教自己的话,道:“是厨上的万大娘叫我来问问,姑娘午饭要吃什么,她今日忙,怕耽误了姑娘用膳,便着我早些来问。” 听她这话,小潭的脸色才算慢慢缓和,她朝桑叶道:“你在这里呆着,我去问姑娘的意思,一会儿给你答复。” 桑叶连忙点头:“哎。” 待小潭进去,她才拿出手中的一个鎏金手镯,套在手上,很快,又拉着袖子盖上。 这镯子就是好看,戴在她手上才不算埋没了,帮忙传个消息,便能得这样一个便宜,这是天上掉馅饼,砸到她头上了。 她还没高兴多久,便听背后有人来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左手腕一痛,竟是被那人给生生扭断了。 王恕意正在跟小潭说着今日的菜式,却冷不丁听见外头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她心头一跳,缓了缓神,很快站起身来,打开帘子出去。 一抬眼,便瞧见院门口趴着一个小丫头,那声音正是她发出来的。 王恕意想了想,没上前去查看,扭头对小潭道:“去找郎中来。” 小潭也是吓了一跳,方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这个样子?她没敢耽搁,便要提起裙子,去找郎中,结果还没出院子,便被人拦下了。 拦她那人她认得,不是别人,正是沈楼身边的侍卫。 第69章 明日高升, 就连风里也夹杂着一丝火辣,整个院子的人像是站在火炉边,生出一层薄汗。 可就算如此, 也没有人去抬手擦拭, 她们瞧着院内趴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小丫头,均一脸惊疑。 王宴和连氏均是厚道和善之人,即便对待犯错的下人也最多加以斥责, 从不滥用私刑。 方才她们没有看清, 那叫桑叶的丫头之所以惨叫不止,是因为她的左手被人给生生扭断了。 而沈楼的侍卫却在阻止小潭去找郎中,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王恕意现下已经明白过来,她轻脚下了台阶,在树荫下站定, 等着侍卫回话。 那侍卫果然过来,抱拳行礼道:“娘子。” 沈楼的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 绝不会无缘无故阻挠自己丫头的去路。 王恕意颔首,扭头去瞧疼得脸色苍白的桑叶。 那侍卫立马上前将桑叶已经断掉的左手举起, 撩起袖口, 露出了上头的鎏金手镯。 一旁的清荷小潭看见了, 都不免有些傻眼。 这个桑叶只是一个在厨房打下手的小丫头, 每个月的月例也只有几百文, 身上竟有如此贵重的镯子? 若不是主子赏的, 那便是偷来的。 王家只有王宴、连氏和王恕意三位主子,王恕意近日并没有赏过人, 王宴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连氏往日倒是常赏一些吃食用具的,可从没听说她赏给人这么贵重的东西过。 两人互看了一眼, 一时间拿不定注意。 王恕意倒是镇定许多,她拿过侍卫双手递上的手镯,在日头底下仔细瞧了瞧。 这是母亲的东西。 她双眸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吩咐侍卫将桑叶的手腕接回去。 “咔嚓——”一声,伴随着桑叶痛苦的喊叫,她的手腕接上了。 桑叶待那阵痛劲儿过去,方连滚带爬,要到王恕意身边去。 那侍卫挡在王恕意身侧,不让她接近。 王恕意看着桑叶道:“这镯子,你哪儿来的?” 她似是生气,比平日要威严许多。 桑叶从没见过她,总听说王娘子性情和顺,最是心软不管事儿的,所以她才不顾那人的警告,迫不及待地将镯子戴上。 今日见了王恕意,却发现她并非如旁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和气性子软,要不然也不会见着自己的手被人断了,面上也一丝不乱,半分关心慌张都没有。 她叫人骗了,看这样子,这位娘子也是位佛口蛇心的伪君子! 她心思百转,却寻不到一个合理的说法,只得慌乱道:“姑娘,这,这是夫人赏赐我的!” 反正连氏经常忘事,又面慈心软,自己到时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成了。 王恕意面上一冷,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推开一侧的侍卫,莲步轻挪,垂首看着桑叶道:“撒谎。” 这两个字从王恕意嘴中吐出来,带着浓浓的寒意,砸在桑叶身上,将她整个人开始颤抖。 不是说王娘子好糊弄吗?她连问都没问,便知道自己在撒谎? 清荷和小潭瞧着王恕意如今的样子,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是自小服侍的姑娘,此刻的面容却万分陌生,可仔细瞧着,又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像一个人。 日头越来越毒辣,众人却只是静默着,等着桑叶的回答。 但桑叶到底是年岁太小,虽有些心眼,却没见过什么世面,此刻已经完全被王恕意的架势唬住了。 想了许久,也只是干巴巴的说上一句:“奴,奴婢未曾撒谎。”来反驳。 王恕意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觉得可惜。 她向侍卫微微示意。 看着方才扭断她胳膊那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桑叶只觉得身上冷汗直流,左手腕处残留的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 王恕意竟是一字未信?! 眼前人的身影像是一座高山,压得桑叶喘不过气。 他要做什么?接着扭断自己的右手吗?这一次王娘子还会再命令他将自己的手接回去吗? 桑叶的牙齿直打颤。 她怕疼。 眼看他的手已经伸到自己面前了,她连忙跪下朝王恕意磕头:“姑娘!我说!我说!求您别让这位大人再处置我了!” 王恕意拜拜手,示意那侍卫退下。 她本就是要吓吓她,哪能真的让人对她动私刑,似她这等贪心的小丫头,吓她一吓,便能吐出实话来。 王恕意拿起团扇扇风,轻声道:“说罢。” 桑叶轻轻啜泣,右手仍然疼痛,她却不敢去揉,只恭恭敬敬将事情和盘托出。 王恕意听着,摇扇的手一顿。 她也不确定那镯子是不是母亲赏的,但沈楼的人故意揭穿桑叶,她便顺势吓她一吓。 原来真是燕青。 她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淡淡道:“除了要你来打听消息,她还让你做别的了吗?” 桑叶低头,余光正好瞧见王恕意下垂的裙摆,上面绣着柳叶花纹,做工细腻,她怕是一辈子都穿不上这种衣裳。 她按住自己发酸的心情,回道:“燕青姐姐只让我注意姑娘院里的情况,旁的倒没什么了。” 她是真的想不起还有什么。 王恕意皱眉,燕青此举是何意? 要一个小丫头来打听情况,好方便日后下手?可这样的差事,哪里就需要她如此破费?连鎏金的镯子都送出去?这桑叶眼皮子浅,她就能保证她不戴于人前,被人发现? 她方才瞧着,那手镯,确实是母亲的东西。 她正想着,却听她房中的一个丫头道:“姑娘,奴婢前几日见过这个桑叶......” 王恕意眉心一跳,道:“什么时候?” 那丫头道:“就前日上午,奴婢捧着熏炉走过一个凉亭,便在那里歇了会儿脚,随后,就来了几个小丫头,奴婢与他们说笑一番,便回来了,其中一个人好似就是她。” 桑叶听了,仿似刚想起来似的,长大了嘴巴。 她好像知道燕青为什么找上自己了。 熏炉。 王恕意眯起了眼睛,朝小潭道:“去看看那熏炉,有无问题?” 她们方才熏了那么久的香,别是被做了什么手脚。 若真是有问题的话,那燕青真算是蛇蝎心肠。 趁着人不注意时,在熏炉上做了手脚,找到其中一个贪财眼皮子浅的,既能打探消息,待到自己出了事,送去的镯子也能让她很快送命。 王恕意闭了闭眼睛,有些疲累。 若是她的猜想正确的话,那她和清荷小潭,以及一屋子丫头的性命,此刻已危在旦夕。 那熏炉已经在屋里燃了整整两日了。 ...... “姑娘,我,我找不出来它有何不同......” 小潭急得跺脚。 王恕意刚要开口,便觉腰间被人搂住,来人身上的清冷梅香将她完全笼罩,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你来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侍卫见着来人,恭敬行礼,不着一言便后退,自己则在后头远远地站着。 沈楼抽出王恕意手中的帕子,仔仔细细的为她擦汗。 她久在日光下,脸上已经被晒得微微泛红。 “怎么站在这里?”他问。 王恕意靠着他,扭头瞧瞧跪在地上有些呆愣的桑叶。 沈楼顺着她目光看去,眼睛却无一丝波澜,他像是没瞧见地上的人似的,弯身将王恕意抱起,进了屋。 那侍卫却牢牢的站在桑叶身边,默默地盯着她。 ...... 待进了屋,得了阴凉,王恕意才算觉得好受些。 她被沈楼小心放在塌上,脱了鞋袜。 “去取些冰来。”沈楼随口道。 清荷听了,立刻应声去了。 廊下的小潭仍在着急地摆弄熏炉,想着是不是要找个会医术的前来看看。 王恕意靠在沈楼的肩上,道:“侯爷,燕青出手了。” 沈楼一只手搂着她圆润的肩头,一只手给她扇风,道:“我知道。” 随即,他扭头朝小潭道:“不必忙活了。” 小潭一愣,看向王恕意。 王恕意点点头,随后朝沈楼道:“那熏炉没问题是吗?” 要不然他不会如此镇定。 沈楼嗯了一声,随即,眼带笑意的朝她道:“今日,咱们就解决了她。” 有问题的熏炉早被他的人拿去悄悄扔了,她们用的这个自然是无事的。 王恕意叹气:“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随意寻个由头早早打发了她不就好了? 沈楼笑笑,捏捏她的脸颊,道:“她自己造的由头总比我编的要好些,你父母瞧了,也不能说什么。” 王恕意点点头。 沈楼将扇子给她,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你好生歇着,我去处理。” “好。” 沈楼走出房门,瞧着院里的桑叶,冷了冷脸色,抬脚便往外走。 桑叶迎着日光瞧,竟觉得他与方才王恕意的神情颇为相似,一时间又开始发抖。 侍卫将她提起来,丢在了连氏的院里。 连氏正在忙活着替王恕意清点嫁妆,却被家里的丫头告知沈楼来了。 她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身边人道:“你们继续清点,我去外头看看。” 说罢,便扶着丫头的手出去。 原本该跟着出去的燕青此时却出了神,像是不舒服似的。 库里负责清点的下人疑惑着看着她,道:“燕青姐姐,你不跟着夫人去吗?” 燕青掩在袖中的手一紧,笑了一下,转身去了。 * “侯爷。”连氏见他带个面色苍白的小丫头到这儿,不免有些疑惑。 沈楼直接开门见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连氏越听越心惊胆战,她扭头去瞧燕青,直接指着燕青道:“你——” 燕青似是已经预料到结果,她没有上前争辩,也没有跪地求饶,只是平静地对着连氏道:“夫人,终究是我对你不住。” 连氏好心将自己从外头带回来,让自己衣食无忧,却没想到她是李家安排的人,在她拜佛回来的路上,上演了一番卖身葬父的苦情戏码,利用她的心软,进了王家。 连氏指着她气道:“你——,真是李家的人?!” 燕青粲然一笑,轻声道:“是啊,夫人,这么些年,奴婢一直在骗您,就在不久前,还想杀了姑娘和侯爷。”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知道,您一定要说我忘恩负义、蛇蝎心肠,您救了我,我却替人给您一家使绊子,甚至要害了您的女儿。” 她突然哭起来,对着连氏道:“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我出身贫苦,活到现在已是不易,可他们不放过我!拿我的家人要挟我,夫人,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燕青似是将这些年的不甘和委屈,尽数倾泻出来,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这些年造的孽时时刻刻在折磨着她的心灵,早在几年前,她便不想再替李家卖命了。可是,前些日子,李家竟然下令要她杀了沈楼和王恕意。 她是瞧不起王恕意,一个被休弃的女人,都能攀上高枝,而她却要一辈子为奴为婢,还要永远受人摆布,干尽坏事。 可她再不喜欢她,也不想杀了王恕意,她是夫人的女儿,这些年,只有夫人是真心待她,她不想让她伤心。 可她没有办法。 她没有本事杀沈楼,便只能朝王恕意下手。 即使知道有沈楼在,她不可能成功,但她还是做了。 此刻被揭穿,对她倒是一种解脱。 连氏脸色发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父母早已经没了。” 突然,沈楼轻声开口,打断了燕青的哭泣。 “隆庆八年,你父亲方远便因疾病不治身亡,紧接着,你母亲也跟着去了。” 沈楼拿出一份隆庆八年京城的死亡名单给她看,上头赫赫写着她父母的名字。 燕青愣愣地接过,仔细瞧了瞧,上头盖着户部的印章,确实是真的。 她的父母死了? 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沈楼叫人把她抬走,朝一旁没回过神的连氏道:“岳母大人,人我带走了。” 连氏愣愣点头:“她......” 终究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落到沈楼手里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沈楼瞧出她的心软,垂下眼睛,淡淡道:“恕意受了惊吓,岳母不去瞧瞧她?” 这话一出口,连氏的注意力果然成功转移。 她连忙起身,道:“我去瞧瞧她。”便出去了。 沈楼见她走了,冷冷瞥了一眼地上不住发抖的桑叶。 一旁的侍卫瞧见他的眼神,连忙堵上嘴,将人拖走了。 沈楼拿起方才放在桌上的镯子,瞧了瞧,走出去,随手扔给一个侍卫,道:“快马加鞭,寄给京城,交到李元手上。” 他瞧见这个,便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楼笑了笑,他也要他们尝尝王恕意曾经尝过的胆战心惊的滋味,他就是在明明白白的提醒他们,燕青已经事败,终有一日,他们头顶的那把刀会落下来。 他要他们寝食难安、夜不成寐。 第70章 连氏白日里看过王恕意, 晚上便将事情跟王宴说了。 不但是燕青,李家安插在他们家的全部细作均被关了起来。 王宴在官场经历惯了尔虞我诈,听闻此事, 也只是淡淡叹了口气, 安慰连氏不要过于伤心。 至于如何处置,他全权交于沈楼决定。 ...... 王家的隐患算是彻底没了。 很快便要送姑娘大婚了,这件事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王家众人皆都忙活着准备大婚的事宜。 王恕意瞧着府里安稳忙碌的样子, 散着头发,倚在窗口, 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荷瞧见了,将明日她要穿的嫁衣收好,关上衣柜后, 才上前劝道:“姑娘,已经戌时了, 明日还要早起,这便歇下吧。” 夏日蚊虫较多, 王恕意抬手将窗户关上, 将蝉鸣挡在屋外。 “母亲已经回去了?” 方才连氏过来一趟, 跟她说了会儿话, 因时辰较晚, 不想打扰她好觉, 便起身回去了。 “是,小潭已送夫人回了。”清荷将竹席铺在床上, 免得王恕意夜里热醒。 王恕意已经洗漱完毕,她起身上床,笑道:“这个时候小潭还不回来, 怕是母亲又在拉着她说动说西的。” 清荷放下帐子,也跟着笑:“夫人也是放心不下姑娘,所以才要我跟小潭多注意些。” 她将帐脚掖在席下,吹了灯,方退了出去。 屋里放了冰,身下又有竹席,很是凉爽。 王恕意卧在床上,却睡不着。 明日就要出阁了,虽到了京城,才能真正拜堂成亲,但她的心还是在砰砰跳个不停。 她和沈楼终于要成亲了,像做梦一样。 她翻了个身,却瞧见一个人正坐在床边注视着自己。 虽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那是沈楼。 成亲前夜的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可他却来了。 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沈楼叫她看得发热,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睡不着?” 寂静的夏夜,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此刻听着愈发显得清冷迷人。 王恕意抬手抚上脸颊上的大手,轻轻嗯了一声。 沈楼俯身,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与她的气息相互交缠。 “我也睡不着。” 轻薄的纱帐挡住两人紧靠的身影,一只鸟儿落在窗口的树枝上,好奇的往里瞧,见房屋紧闭,什么都瞧不见,便轻啄羽毛,双翅一震,飞走了,只留下满树的蝉鸣。 王恕意一张脸开始发烫,身下的竹席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后背变得又热又湿。 她轻咬嘴唇,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用气声道:“热。”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沈楼的唇角划过她的脸颊,引起阵阵战栗。 随即,他伸手抓住床头她放置的团扇,起身,给她扇起来。 另一只闲置的手撩开她鬓边微湿的碎发,防止它们黏在她的脸上。 一阵阵凉风袭来,王恕意感到清爽许多,但脸上被沈楼拂过的地方却痒痒的,她不自在地动了动。 沈楼笑着收了手,坐直身子给她扇风。 他自小便在宫里长大,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就连如今给人扇凉这样的小事,也做得风流夺目,叫人移不开眼去。 王恕意瞧他瞧入了迷。 沈楼抬手掩上她的双眼,轻声道:“睡吧,睡着了便嫁与我做新娘子。” 他心里高兴,言语之间掩不住的喜悦。 王恕意道:“侯爷今夜过来,就是专门看我睡觉的?” 沈楼久久没答话,她也不急,仍自顾自道:“那侯爷,我睡了。” 睡着,便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似乎有种魔力,让她不自觉感到心安。 长长的睫毛划过沈楼的手心,痒痒的。 他垂下眼眸,收回手,听她呼吸渐渐均匀,胸前慢慢起伏,便知她已然睡着。 黑夜里依旧能看出她白皙的皮肤,像是撒上了一层月光,在睡梦中,她的神态是放松的,仿佛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竟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静静看着她许久,放下扇子,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 将将过三更天,王恕意便被众人催着起来。 她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有些迷糊。 小潭笑盈盈地给她擦脸,道:“姑娘快醒醒吧,今儿是您的好日子呢!” 王恕意方才想起今天她要出阁,顷刻之间,睡意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接过手帕,仔细擦着脸,又接过盐水,漱了漱口。 清荷捧着嫁衣过来,伺候她换上。 红娟衫、大红绣花袍,霞披,一件件的套上,再戴上项圈、金锁,一套繁琐的穿衣流程下来,王恕意只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还是深夜,王家便一片灯火通明,早已经找好的一位多子多福的妇人赶来给王恕意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声声都是祝福。 王恕意望着镜中的自己,红唇乌发,光彩照人。 她是真的要嫁给沈楼了。 到了这一刻,她反倒镇定许多。 知道未来有他陪着,她便没了忐忑,只有无尽的欣喜。 喜婆接过清荷递过的大红盖头盖在王恕意头上,将一切喧嚣遮在外头。 有人扶着她跨过一道道门栏、火盆,随后塞给她一条红绸子。 混着震天响的鞭炮和欢呼声,王恕意听见有人在轻轻叫她的名字:“恕意。” 声音清朗,如清泉玉碎,带着熟悉的尾音。 知道红绸的那头有他在,王恕意心下才算终于安定。 她抬手就要掀盖头,忙被一旁的喜娘阻止:“夫人,不可呀。” 还未拜堂成亲,她已经叫上了夫人。 沈楼弯了弯唇角,竟是直接拿着红绸走过来,握上了王恕意的手。 只听他在众人的吵嚷声中,轻声对她道:“别怕,跟我走。” 说罢,直接拉着她的手走向前厅,去与王宴和连氏行礼辞别。 他这样不合规矩,却无人敢阻止。 侯爷是什么身份,那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就连老爷夫人都得对他恭恭敬敬的,如今只是跟即将拜堂成亲的新娘子牵个手,他们哪里敢多言半句? 王恕意只能瞧见走路时自己摇晃的大红裙摆,她紧紧的握着沈楼的手,似乎是天地间只有他能依靠。 沈楼感受到了她的亲近,眼睛里布满了笑意。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个人手拉着手走进前厅,王宴和连氏正坐在那里等候着。 待站定了,沈楼才松开王恕意,将方才喜婆给的红绸一端交给她,随后轻轻向右挪两步。 喜婆瞧着好了,便喊了句:“行礼——” 王恕意和沈楼便一齐下拜,口中道:“拜别父亲母亲。” 王恕意心中不舍,声音似有哽咽之意。 连氏早已红了眼眶,连忙起身将她扶起,随后,紧握着她的手道:“别的母亲也就不说了......只愿你日后能平安康健、万事顺心。你......跟侯爷要好好的......” 王宴也有些感伤,叫了沈楼起来,见她们母女搂着哭成一块,也不免眼圈发红。 父母总是舍不得儿女的,沈楼明白。 他上前对着连氏拱手道:“母亲,请您放心。” 连氏自是相信沈楼会对她女儿好,只是分离在即,难免会感到哀伤。 她瞧着时辰不早了,也不好总是哭哭啼啼的误了时辰,便拿帕子擦净眼泪,对着王恕意道:“去吧。” 王恕意在盖头下抹眼泪,轻轻点头。 金鸡报晓,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 喜婆高声喊:“新娘子出门——!”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王恕意被沈楼抱进花轿。 抬轿人叫起,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便向着码头而去。 王知府的女儿第二次嫁人,还是嫁给高高在上的侯爷,这自然是一件值得钦州百姓讨论的新鲜事儿。 将近半城的百姓都凑过来看热闹,王宴不得不派兵维持秩序,免得出现踩踏事故。 王恕意坐在轿里,听着外头震天的礼乐和百姓的欢呼声,不免心情激荡。 从前的种种似乎已经如云般散去,迎接她的是充满幸福的未来。 她看着满目耀眼的红,擦擦未干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很快到了码头,沈楼亲自将她抱下花轿。 王恕意手搂着他的脖颈,看不清他的面容。 四周满是吵闹欢呼声,她只觉得他脚步沉稳,很快便将她抱到船上的房屋里。 为尽快回到京城,他们仍旧选了走水路。 与岸上的热闹不同,船上很静,似乎流水将一切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沈楼轻轻将她放在床上,随后便没了声音。 并未听见他出去的脚步声,王恕意觉得有些奇怪,便抬手,想将盖头掀掉。 她刚碰到盖头的一角便被一只手按住:“别掀。”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只是不吭声。 王恕意咬了一下嘴唇,委屈道:“我闷得慌。” 只听上头传来一声闷笑,随后,大红的盖头便被一只手一把掀开,丢到铺着如意床被的床上。 王恕意眯了一下眼睛,抬首去瞧。 只见一位面如朗玉,生着一双丹凤眼的男子,身穿一身大红长袍,腰佩玉带,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正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成亲啦~~撒花~~ 第71章 天已经大亮, 日头高高的悬在头顶。水波荡漾,挂满船身的红绸子随着水流不住晃荡,风一吹, 红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码头人头攒动, 人人都争着往那条迎亲的大船上瞧。 即便那船已经驶走,仍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船上来回走动的下人放轻脚步,唯恐打扰到新房里头的新人。 王恕意看着沈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只觉得他目光所及之处, 一阵灼烧。 她面颊微红,问道:“好看吗?” 她面上敷了厚厚的细粉, 眉心一朵梅花花钿,细眉红唇,与平日很不相同。 沈楼弯腰低头, 目光在她脸上来回的穿梭,似是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王恕意忍不住轻咬嘴唇。 很难看吗?她梳妆时瞧着......还行啊。 终于, 沈楼停止了打量,竟趁着她不备, 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我的新娘子, 怎么都是好看的。” 油嘴滑舌。 王恕意虽如此想, 却仍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他说她好看。 王恕意抬头去瞧沈楼, 只见他原先微红的嘴唇上, 此刻沾了些细粉, 瞧着有些滑稽,他却浑然不觉。 王恕意从未见过他这样, 忍不住噗嗤一笑,拉着他坐在身旁,从宽大的袖筒里掏出一方细软的丝帕, 抬手去擦。 沈楼低着头,安静地任她为所欲为。 他的夫人这样为自己认真的样子,他瞧着欢喜。 鼻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直沁心扉。 沈楼的目光闪了闪,垂下了眼眸。 “好香。”他道。 王恕意的手一顿,脸噌的一下红透,她赶忙放下手,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背后一阵闷笑。 沈楼摸了摸嘴角,起身拍了拍手。 清荷小潭领着侍候的下人捧着水盆推门鱼贯而入,她们对着王恕意盈盈下拜:“请夫人梳洗。” 王恕意点点头。 他们要到京城才能拜堂,如今顶着一脸厚重的妆容,和沉重的头冠,她也觉得不好受。 她乖乖坐着,由着清荷小潭将自己的妆面去了,头发打散,就在她们要伸手解自己的嫁衣之时,却听沈楼淡淡道:“衣服就不必了,去拿些吃食过来。” 清荷小潭一愣,不敢说什么,连忙去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盒提过来,放在食桌上一件一件的摆好。 随后,便提着空荡荡的食盒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从半夜忙活到如今,王恕意滴水未进,沈楼一提起,她才发觉自己腹内空空、饥肠辘辘。 她揉揉肚子,有些羞涩地坐下,拿起筷子开吃。 船上的厨娘还未开工,这些饭菜都是从王家带过来的,沈楼命人一路用食盒装着,现下还热着。 都是平日里她爱吃的,王恕意不免多吃了几筷。 她正吃着,却发现一旁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她。 王恕意放下筷子,扭头去瞧,只见沈楼端坐在她身边,以手撑头,正认真地瞧她。 漆黑的眸子像是含了一汪清水,见她看过来,他眼光一闪,冲她弯起唇角。 他以往也常爱对她笑,但那些笑都是肆意的、潇洒的,他方才那一笑,却是温柔的,如春风拂过肩头,叫人心生暖意。 她甚少见他如此,竟也顾不得脸红,小声道:“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是杜子美描写崔宗之的诗,用来形容此时的他正好。 沈楼眼光一闪,斟了杯酒,笑道:“多谢夫人夸奖。” 他像是十分高兴似的,眼睛又弯了几分。 王恕意接过酒杯,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沈楼接着给她添上。 末了,王恕意抬手摸摸发烫的脸颊,摇摇头:“不能再喝了。” 她酒量不好,方才几杯下肚,已觉有些晕眩。 沈楼一只手抬着她的头,小声问道:“醉了?” 王恕意“唔”了一声。 他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上,又道:“饭菜还吃吗?” 王恕意摇摇头,发丝有些散乱。 沈楼见她醉态可掬,跟小猫似的,心里喜欢,便笑了笑,亲亲她的鬓角。 如今不过日中,他方才已命人将房间的门窗锁好,如今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他垂下眼睛,却见王恕意正睁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她这模样,好似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女孩,那些伤痛和挫折仿佛没有再她身上留下痕迹。 沈楼心里一软,问她:“在瞧什么?” 王恕意直起身子,没说话,又瞧了他一会儿,忽然上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沈楼呼吸一窒,圈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弯身将她抱起。 王恕意搂着他的脖子,定定的瞧他。 沈楼将她放在床上,捧着她的脸,弯身道:“夫人这是在引诱我。” 他原本想忍着不碰她,可她如此撩拨,他哪里还忍得了? 他一直没有越过最后一道防线,她难道就以为他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成? 王恕意躺在床上,像是没听懂似的,眨眨眼睛,道:“你怎么不醉?” 她方才记得他也喝了不少酒,怎么自己晕晕乎乎的额,他却神清气爽,一点事都没有? 沈楼听这话,一愣,紧接着笑倒在王恕意身上,点着她的鼻子道:“我有神通。” 王恕意叫他闹得发痒,她捉住他的手,抬起头问:“......什么神通?” 沈楼见她一脸正色的模样,揉着她的耳垂,眼神晦暗不明,道:“想知道?” 王恕意呆呆地点点头。 沈楼弯起唇角,抬手将两侧的床帐放下,挡住外头的阳光。 王恕意刚想问天怎么变黑了,却瞧见面前的沈楼坐起身,正在脱她的嫁衣。 她浑身一颤,赶紧按住他的手。 沈楼抬眼瞧她,见她面如桃花,目含春水,面上因为醉酒又有些呆滞的样子,弯身吻她的唇瓣:“别怕。” 两道气息互相交缠,帐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灼热。 王恕意下意识的松开手,垂在床边。 沈楼的手似乎有种魔力,所到之处激起阵阵战栗。 床帐晃动,一件件衣物被丢在账外,声响极轻。 片刻,王恕意便觉身上一凉,她逃离沈楼的唇瓣,低头一瞧,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推拒着身上不住动作的人,呢喃道:“你起开.......” 都到了这一步,沈楼哪里还停得下来。 他喘息着去吻王恕意,哄她:“别怕......” 两人十指相扣,他布满薄茧的手掠过她的肌肤,引得王恕意轻呼出声。 “侯爷......” 沈楼紧贴着她,打开她的嘴唇,闷声道:“叫我夫君。” 王恕意眼角含泪,仰头,想要逃避那可怕的禁锢住她的快感:“夫......君!” 床板猛然一晃,挂在床角的铃铛钉钉作响,和着外头船桨滑动的流水声,组成一段最美妙的乐曲。 王恕意浑身是汗,发丝黏在肩上,十分难受,可她此刻却没空去管它。 身上的桎梏让人既想靠近又想逃离,她挣脱开一只手伸出帐外,又立刻被沈楼抓回去。 她浑浑噩噩,嘴角溢出娇软的轻哼声,身后的男人扶着她的肩膀,侧过头不住吻她:“夫人......恕意......” 王恕意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些,她睁眼去瞧身后的人,不知怎的想要落泪。 这是沈楼,她的夫君。 她向后伸手,与他的手紧紧相握。 ...... 清荷小潭在外头守着,虽听不清里头的声音,但都明白侯爷将她们打发出来是要干什么,一时间都有些面红耳赤。 虽说要等到京城,拜了堂才算礼成,但如今,谁还在乎这个?她们姑娘和侯爷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了,也不差那一步。 见小潭红着脸,还一脸好奇的往那边瞧,清荷连忙拉着她走远一些,对她道:“快去催催,看看水烧好了没?” 她们一上船,便吩咐厨房多烧些水来,免得到时不够用。 小潭吐吐舌头,连忙跑着去瞧。 清荷没听见里头传水,便照旧看门,免得旁人打扰。 ...... 屋内。 王恕意趴在沈楼身上,轻轻喘气。 沈楼坐在床头垂眸,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不住顺她背上长长的发丝。 原来和心爱的人欢好,竟是这样的。 他想起她方才的模样,像个缠人的妖精似的,勾得人心火旺盛。 他认识她时,她像是一朵憔悴的玉兰花,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他那时只觉得惋惜。 后来,知道自己想要她,他便觉得,她什么样都是好的,只盼着她在他身边开心便好。 如今,她却不断给自己惊喜,原来她可以这样鲜活、明媚,望着他的眼神里尽是娇媚,像春天的一朵桃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摘,放进怀里。 他眼神闪了闪,原本捋发的手慢慢伸向了身上人的肩膀。 感受到他手心的灼热,王恕意忍不住轻哼道:“不要了......” 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沈楼轻笑,吻她的发顶,放在她肩上的手改为帮她轻揉,去除酸痛:“累着了?” 王恕意闭着眼睛,唔了一声,随即,竟慢慢睡去。 沈楼瞧她累极了的样子,也不想再闹她,便亲了她一下,轻声道:“先别,洗洗再睡。” 说罢,抬手轻拍了两下掌,便有人抬着热水倒进隔间的木桶中,很快,便提着水桶躬身关门出去。 沈楼披上一件外裳,抱起王恕意放进木桶,随后,一并进去。 王恕意迷迷糊糊的靠着他,在一片水雾中睁眼,叫了声:“夫君”,复又沉沉睡去。 沈楼亲亲她,怕水凉了,惹她得了风寒,便快速将两人洗净。 在他们洗澡期间,已经有人将被褥换掉。 沈楼抱着王恕意重新躺回床上,搂着她,睁眼瞧着,只觉得满心的欢喜。 第72章 王恕意这一觉一直睡到月上梢头。 散乱的乌发披在肩头, 捂出许多汗来,她觉得热,堪堪睁开眼睛, 只觉眼前昏暗一片, 朦胧中可见床头摆放的大红衣衫。 她伸手摸摸一旁的床榻,上头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看来沈楼方出去不久。 她想起身, 却觉浑身无力、酸软不堪, 刚支起胳膊,便一下子摔回床榻上。 睡前的画面一幕幕的闪过眼前, 那战栗的感觉似乎还留存在自己身体里,她轻咬嘴唇,拿过一旁的衣服蒙在脸上。 太荒唐了。 他们还没拜堂呢...... “吱呀”一声, 门被人推开,王恕意握紧手里的衣袖, 下意识唤了句“清荷”。 那人脚步一顿,随即点燃了烛火。 屋里亮起了光, 王恕意隔着衣料看, 只觉得朦朦胧胧的一片昏黄。 久不听见回应, 她伸手撩开帐子, 往外去瞧,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 他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挽着,只着一件轻薄的月白外衫, 挺拔宽阔的背脊显得结实有力。 王恕意脸上一热,连忙放下帐子,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翻身面朝床里,闭上眼睛装睡。 沈楼闷笑,放下水壶,端着水杯,撩开床帐坐下,扯着被褥道:“也不怕热着,起来喝水。” 他声音清朗,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如今已经快要进入盛夏,平日里什么都不盖都能热出一身汗来,她这样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要是热坏了可怎么好? 王恕意本就怕热,此时只觉得如热火中烧,知装睡不成,便松开被子,任沈楼将它掀开。 沈楼瞧见她裸露的肩膀,眼光一闪,抬眼去瞧王恕意,只见她捂着脸小声道:“你转过去......” 沈楼失笑,她在害羞。 他不愿为难她,听话转过身去。 只听身后一阵淅淅索索,随即响起布料摩擦的声音,很快,便听她低低地道:“......好了。” 沈楼转过身去,只见她已经将自己方才放在床头的衣服穿上了,乌发红衣,将将结束欢好的脸上被一股娇媚的美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叫他迷醉。 “恕意......” 王恕意不敢抬头:“嗯......”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让她想起几个时辰前的那场纠缠,霸道、激烈,还带着一丝偏执。 她紧了紧衣服,曲起了酸软的双腿。 沈楼滚了滚喉结,合上眼睛,待到气息稍缓,才去拉她的手,将手中续满水的茶杯放在她手里,柔声道:“喝口水,润润嗓子。” 王恕意这才意识到,因为哭喊,自己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她脸颊愈加发烫,赶忙双手捧着,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还要。” 沈楼轻笑,不厌其烦地给她倒水。 直到她摇着头彻底解了渴,他才放下茶杯,回首见她嘴角残存着几滴水珠,眼神闪了闪,倾身压她在床榻间,一点点细细的吻去。 王恕意仰头微微挣扎两下,见挣扎不开,便只好放松下来,承受着铺天盖地的亲吻。 沈楼的头发垂下几缕,动作之间,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她觉得痒,便抬手将它们撩起。 沈楼松开她的嘴唇,伏在她身上闷笑,随后侧首,轻轻吻她纤细的脖颈。 微风透过开了一角的窗户进来,将蜡烛吹得一闪一闪的,未完全挂好的床帐随后掉落,飘在两人身上。 王恕意搂着沈楼的背脊,与他笑作一团。 末了,沈楼起身,将床帐重新挂好,又吻了吻她的嘴角,道:“饿了吧?先吃饭,一会儿带你出去转转,今日你都待在屋里一天了。” 王恕意点点头,随后推开他,穿上绣鞋,准备往桌边走。 但还没走两步,便觉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沈楼手插在她的腋下,将她提起:“小心。” 她身子太弱,自己下次要小心些才是。 王恕意轻咬嘴唇,斜撇他一眼,赶紧撑着一旁的桌面坐好。 她身上的衣衫有些散乱,沈楼伸手帮忙整理好,又将她的头发都顺到脑后,用一根红绳子系起,随后陪她一起用膳。 王恕意饭量小,用得不多,很快便饱了,沈楼也就跟着放下筷子,漱口后,他站起身,一把抱起她往外走去。 守在外头的下人瞧见这个时候侯爷抱着夫人出来,都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清荷和小潭瞧着他们这样,也不敢上前,只远远的跟着。 夜晚静寂无声,江面宽阔平静,两岸的高山隐没在浓密的夜色里。 沈楼将王恕意放下,搂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侯爷,你在想什么?”王恕意突然问。 他虽然对自己一直笑着,但她总觉得他在担心什么似的。 他一向随心所欲惯了,从小到大,但凡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京城里虽说人人都在背后说他行事乖张、不守规矩,但又有哪个不在心里羡慕他? 这样一个人,应当从没有烦恼才对,又有什么可以让他担心的? 沈楼一愣,嘴角微微抿起,捏捏她的脸颊,道:“还能想什么?这个时候自然是想你,还有,不是让你喊我夫君吗?怎的又忘了?” 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十分执拗,非要她喊夫君不可。 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叫他:“夫君。” 这下沈楼满意了,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楼紧了些。 王恕意觉得他方才没有说实话,便道:“夫君,你不许瞒我。”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有任何事他们应当一起分担。 沈楼抚摸着她的头发,失笑:“还是瞒不过夫人。” 她身子弱,他原本不想她操心这些事,但她说的对,既是夫妻,两个人便该赤诚相待,无所隐瞒。 他拉着她在下人放好的椅子上坐下,搂着她的腰,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声音飘忽,语气轻柔,可在王恕意听来,却仿佛在耳边响起几道惊雷,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给震碎了。 她听完,呆呆的坐着,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没想到,皇帝在他们离开京城不久,就重新复了李清嘉的位分,可才没多少时日,竟然查出有人给皇帝下毒,头一个嫌疑人就是李清嘉,现下她已经被慎刑司了看管起来。 如今皇帝身子愈发孱弱,恐怕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了。 王恕意心中疑惑,难道真是李清嘉做的?她有些不信,李清嘉是嚣张跋扈,可她也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公然给皇帝下毒,这是要诛九族的罪过,况且就算她不被查出,能够安然无恙,可她没有子嗣,又树敌颇多,皇帝一旦驾崩,她便落到了当今皇后手里,这对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她何苦这么做? 她问:“真是她做的吗?” 沈楼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轻声道:“是与不是有什么相干?总之,她是活不成了。” 王恕意忽然有些发冷,倾身将头埋在沈楼的肩膀上,紧紧搂着他,轻声道:“方才你就是在想这些?” 沈楼垂下眼睛,轻声嗯了一下,随后拍着她的肩膀,声音飘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也不管王恕意的反应,搂紧她的腰肢,望着江面,幽幽道: “从前有一个皇子,他有一个最好的玩伴,两人一起长大,又都喜欢上同一个女子,可那女子是早订过亲的,皇子为了朝廷安稳遵循父母之命娶了别人家的女儿,可他的玩伴却使用计策将那女子强娶了,那之后......” 他顿了顿,接着道:“他们便有了嫌隙,玩伴从小立志保家卫国,在一次敌国入侵时,他领命出征,死在了战场上,他强娶的那女子也出家别居,他们的儿子被已经当皇帝的皇子领进宫抚养。” 王恕意本以为这个故事已经结束,却听他接着道:“........后来,儿子发现自己的父亲,是被皇帝害死的,他当时故意拖延,误了军机,使人送去的粮草也严重不足,导致玩伴精疲力竭,战死沙场。” 王恕意眨眨眼睛,抬头,定定的看着沈楼。 沈楼手抚着她的脸,淡淡道:“那个玩伴就是我的父亲,而那位皇子就是当今的圣上。你猜,后头又发生了什么?” 皇帝喜欢的那个女子就是沈楼的母亲卓灵,而他又如此宠爱李清嘉,沈楼往日谈到她时,神色中总有一丝嘲弄,难道...... 她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沈楼瞧她这个样子,便知她已经猜到了,淡淡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这些事情埋在他心里多少年了,今日说出来,总算感到一丝畅快。 王恕意有些不解:“可若是这样,圣上为什么不直接接母亲进宫,何苦要找李清嘉来当这个替身?” 沈楼父亲战死时,她母亲不过二十来岁,还很年轻。 沈楼嗤笑,抓过她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语气充满嘲弄:“他最是在乎名声,在我母亲未嫁之时,便是如此,待她成了国家功臣的亡妻,便更不敢有什么越矩之处了。” 他可以不得到他母亲,可他不能容忍一起长大的好友得到,于是他便出手,毁了他。 王恕意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她见沈楼脸上淡漠,眼角却有些发红,她想起他这些年天天在仇人跟前长大,日日隐忍,甚至可能为了麻痹对方,故意做出放浪形骸的样子来,便有些心疼。 沈楼瞧她像拍小孩似的哄自己,觉得好笑,便抬起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亲,安慰她道:“这些年,我越是放浪形骸,他便越是高兴,所以,我倒也没受什么苦,就是时常想起父亲。” 他离开时,他已经记事了。 王恕意抱着他,静了会儿,突然想到了皇帝中毒的事。 难道,是他下的? 她被吓出一身冷汗,抬起头,还没张口,便被沈楼抱着往回走。 她见一路上奴仆越来越多,便低下头,没有再张口。 也许,是他做的,也许李清嘉从头到尾只是他的一把刀...... 可那,都只是也许。那些询问的话,她不能问出口,若他回答是,那便可能会要他的命,即便这船上都是他的人,即便他能保证万无一失,她也不能冒这个险。 她收紧双臂,将自己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第73章 沈楼才开了荤, 人又年轻气盛,自己心爱的妻子成日在眼前晃悠,终是忍不住, 不是拉着她在甲板上说话, 便是和她一道赖在床上厮混。 如此,过了近半个月,他们的船终于到了京城。 刚下了船, 就见侯府的管家在码头等候, 沈楼拉着王恕意坐上马车,转头便吩咐他去将卓灵接来。 管家一脸为难:“侯爷, 这......老夫人只怕不肯跟小的来啊。” 卓灵自搬出府,便从没回来过一次,沈楼从宫里搬出来后, 时不时便遣人去请,可都无功而返, 近年来,沈楼知请不动她, 便时常自己前去普陀山拜见。 管家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沈楼静了静, 握着王恕意的手, 不知在想什么。 想是他着急与她成亲拜堂, 便忽略了他母亲不爱下山这一点。 王恕意拉着他的袖子, 轻声道:“夫君, 咱们先别回侯府了,直接去母亲那里吧。” 他们直接在那里拜堂, 岂不方便? 沈楼闪了闪眼睛,垂眸道:“我只怕委屈了你。” 他理应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铺十里红妆, 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他沈楼的妻子。 王恕意摇摇头,道:“怎会委屈?我知道若母亲不在,你也不会高兴。况且,圣上如今龙体欠安,咱们也不好大肆操办。” 他是皇帝的养子,这个时候张扬行事,难保京城有风言风语,还是低调些为好。 沈楼嗤笑一声,道:“在意他做什么?” 王恕意连忙捂上他的嘴,还在外头呢,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叫有心人听去就不好了。 她软言道:“我是在意你,夫君,就听我的,咱们去母亲那里好吗?” 她这样盈盈一双眼看着自己,沈楼心头一片柔软,他握着她的手,沉声道:“依夫人的。” 说罢,掀起车帘一角,朝外头已经等候已久的管家道:“收拾收拾,去普陀山。” “是!”管家立时大喜,他擦擦额头的汗,转头吩咐人将一应东西备好出发。 他早已按照沈楼的吩咐,将车马等一应物品都挂上了红绸子,贴满“囍”字,出来的下人也都身身系红绸、头戴红花,只是原本这趟是接他侯爷夫人回去,蜡烛、鞭炮等一应物事没有带出,只好急忙差人回府,将这些东西拿到普陀山去。 沈楼与王恕意原本一起坐在马车里,随着队伍一起往山上走去,却不免听见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出现一阵喧哗的吵闹声。 他敲敲车门,问道:“什么事?” 跟在一旁走的管家连忙道:“侯爷,无事,只是一两个小毛贼在那里闹事,我这就替您给处理了。” 沈楼掀开帘子,斜眼去瞧,只见一群人将发生骚乱的地方围起来,瞧不真切。 他没说话,又将帘子放下。 管家见状,慢下脚步,招呼过来几个人,道:“你们,去将那闹事的赶走,大喜的日子,没得扰乱侯爷夫人的雅兴。” “是。” 管家向那角落看了一眼,只当是件小事,甩下衣袖,快步跟上前方的马车。 被赶到一旁的小厮被人架着丢到了巷子的一处角落里,他身上不知被谁给踹了一脚,疼痛难忍,他扶着墙面爬起来,趔趄着走到一家破旧的饭馆。 “公子,他们进京了,瞧着像是往西边的山上去了。” 一个男子坐在角落里,头发凌乱,身穿灰色锦袍,仔细看,会发现款式已经旧了,布料也有些发白。 他听了这句话,用他那只枯瘦的手使劲捏手中那只酒杯,随后,一下置在发旧的木桌上。 “哎哎哎,客官!您有气别朝我这酒杯桌子撒呀?这可都是我吃饭的家伙!” 老板急忙检查桌子,看它坏了没有。 男子面色通红,面上满是怒意,他猛地站起身来,凳子在他的动作下,划出一道响亮的声响。 他咬着牙,转身就向外走去。 “哎!客官!您还没付账呢!” 落在后头的小厮慌忙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扔给他,忍着痛跟上男子。 “公子!” 男子在墙角瞧着外头的热闹,捏紧拳头,狠声道:“走!” 说着,便坐上原先备好的马,狠甩马鞭,往西边去。 * 沈楼和王恕意来到普陀寺外敲门,原本以为要费上许多口舌,却没想到,待说明了来意,卓灵便命人请他们进去。 沈楼张了张口,似是意外,他吩咐管家:“你们留在外头,我与夫人进去便可。” 说罢,便拉着王恕意走进他母亲的禅房。 卓灵正跪坐在蒲团上念经,见他们进来,便扶着人起来,从上到到下的打量他们。 沈楼道:“母亲,我们回来了。” 卓灵轻轻点头,抬手,手上的佛珠晃晃悠悠,发出轻微的响动:“既要在我这里拜堂,那便去换上喜服来,这样也算正式些,免得委屈新娘子。” 沈楼似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穿着,拱手道:“母亲说的是。” 说着边要拉着王恕意到旁边的厢房里去。 “慢着。”卓灵出声,对着王恕意淡淡道:“你留在这里,我给你梳妆打扮。” 王恕意一愣,她见卓灵只有两面,但她每次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淡的,虽然上次送了镯子给自己,但仍然未有亲近之感,没想到她竟想主动给自己梳妆,她颇有些受宠若惊。 沈楼也跟着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恕意看了他一眼,随后给卓灵行礼:“多谢母亲。” 她拉了拉沈楼的袖子,轻声道:“我在母亲这里,夫君放心去吧。” 沈楼垂下眼睛,握了握她的手,随后抬脚走了出去。 听说里头要梳妆,忙有下人送来梳妆用的钗环细粉和大红嫁衣。 卓灵放下手中的佛珠,净手,循着记忆中的步骤给穿上嫁衣的王恕意上妆,许是许久不曾做过,她开始有些手生,到后头,越来越熟练,不一会儿,便将王恕意打扮好。 站在一旁的嬷嬷看了后,笑道:“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跟咱们侯爷正好相配。” 卓灵听了,淡淡地笑起来,道:“是啊。” 王恕意瞧着镜中的自己,面上是桃花妆,梳好的朝天髻上一左一右戴着两支和合二仙白玉朱钗,上坠珍珠流苏,端的是大方得体。 她心里喜欢,忙站起身来,对着卓灵行礼:“多谢母亲。” 卓灵摇头:“我只有这些本事了,只希望没委屈了你。” 王恕意刚要张口,便听外头传话说沈楼来了。 他身穿备好的大红喜袍,头束玉冠,看起来温润了不少。 他瞧见她,似是眼前一亮,隔着桌子对她一笑。 王恕意这回不再脸红,她弯起唇角,轻声叫他:“夫君。” 沈楼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卓灵见他们如此,垂下眼眸,拿起桌上的佛珠,转身坐下,吩咐人去将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取下来,挂在堂上。 沈楼瞧着她这样,忍不住抬眼去瞧,他想起这些年母亲对他与父亲的冷淡,和皇后说起母亲时的惋惜,一时之间心里是五内杂陈。 下人铺上了蒲团,沈楼和王恕意对着卓灵和沈翼的画像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行完了礼,卓灵似是很困顿的样子,她拜了拜手,道:“你们回吧。” 沈楼拉着王恕意又给她磕了一个头,两个人才一道出去。 待出了寺院,沈楼回头望了里头一眼,摸了摸王恕意的脸,道:“走吧。” 说着,便往山下走去。 王恕意道:“不去看看父亲吗?” 沈楼将她抱起来,笑道:“今日是拜堂的好日子,改日咱们再去看他,现在——” 他说到这里却不说了,引得王恕意好奇:“现在如何?” “现在——,我要带你回家,咱们的家。” 说着,便把王恕意抱上马车,自己也跟着进去。 王恕意靠在沈楼的怀里,看着晃晃悠悠的车帘,心中不断涌动着暖流。 家,她和沈楼的家,那该是多好的一个地方。 她搂紧沈楼,心里先是装满了蜜一样甜。 沈楼与她脸贴着脸,也是一脸的高兴。 只是,此时外头却突然有人开口叫道:“侯爷——!” 沈楼淡淡道:“什么事?” 那人声音急切,道:“皇上方才派人将老夫人接进宫了!” 沈楼脸色一沉。 王恕意听了,不免心中有些忐忑。 皇帝对卓灵存着那样的心思,几十年忍着未见,如今病入膏肓,却下令将她接进宫去,不知会发生何事? 她见沈楼捏紧了拳头,像是气急了,忙握着他的手道:“你不必担心,想必皇上也不会对母亲做什么,你要不去宫里一趟,将母亲接回来。” 沈楼回握她的手,面色阴沉。 不管皇帝只是想见故人还是知道了什么想对他母亲不利,他都不能容忍。 他拉着王恕意下马车,抱她上马,勒紧缰绳道:“恕意,抓紧,我先送你回去。” 王恕意忙阻止他:“你送我回去,这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时间?还不知宫里情形如何呢,母亲要紧。” 沈楼皱眉,静默了一会儿,朝一旁的侍卫吩咐道:“送夫人回去!” “是!侯爷放心!” 王恕意下了马,抬头看向沈楼,对他笑道:“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沈楼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甩起马鞭,飞驰而去。 第74章 完结 看着沈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王恕意心里的担忧竟是一丝未去。 沈楼说过,皇上爱面子,不肯给天下人落得个抢夺臣妻的名声, 因此近二十年未曾对他母亲做过什么, 甚至连面也没见过几次。 这些年都忍了过来,彼此之间相安无事,可在这个当头却选择将她带进宫去, 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为着昔日的心结想见她一面也就罢了, 可若是因为知晓了沈楼所做的事,拿他母亲威胁他, 那便不妙了。 想到这儿,她不免忧心,自己方才叫他进宫岂不是害了他? 她捏紧帕子, 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她方才忧心卓灵,情急之下, 没有深想,竟劝他进宫?虽说宫里有皇后和三皇子在, 他们一向待沈楼不错, 可天家之人最是无情, 若是皇帝想对沈楼做了什么, 他们只怕也会袖手旁观。 她闭上眼睛, 眼前竟是皇帝质问沈楼的画面。 她猛地睁开眼睛, 手指尖微微发抖。 “夫人,请上车, 属下护送您回去。” 沈楼留下的护卫恭敬道。 王恕意的手不自觉掐出红痕来,她咬了咬嘴唇,道:“你带人跟上侯爷。” 他方才竟将全部护卫留给她, 是只身去往皇宫的。 护卫不解:“夫人?” 她转身,吩咐道:“我怕侯爷有危险,你应当比我更明白。” 那护卫没想到王恕意竟有如此的见识。 如今皇上病危,皇宫内的情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们谁都不清楚,如今进去实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他方才便不赞同侯爷只身前往皇宫的做法,可他也知道夫人对他有多重要,侯爷将自己留在夫人身边,才能安心。 可他认为,李家已经倒了,现在谁人不知王恕意是伯阳侯夫人,又有哪个敢招惹她?她在外头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他为了安侯爷的心,只能守在她身边。 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大人还在等什么?!我有这么些人跟着能有什么事儿?”王恕意面上十分急切:“再晚些侯爷就要进宫门了!” 那护卫咬牙,领着众人给王恕意磕头:“属下定不辱使命,请夫人放心!” 说罢,便领着一众兄弟,骑马飞奔离去。 管家瞧这情形,有些忧心,上前道:“夫人,这——” 王恕意摇头:“咱们回去吧,侯爷会平安回来的。” 也不知是在他还是说给自己听。 管家忙称:“是是,夫人请上车吧。” 清荷小潭一直在后头的马车上,还不知发生何事,此时下车,见王恕意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道:“姑娘,您怎么了?侯爷呢?” 王恕意扶着她们的手上了马车,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她倚在马车上,阖上了眼睛。 但愿她是在杞人忧天。 * 马车行进一片树林,刺耳的蝉鸣愈加响亮。 王恕意正闭目养神,却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只听管家在外头喊:“夫人,您待在车里,别出来!” 说罢,便从车架底下抽出一把长刀。 王恕意一听这声音,心里便咯噔一声。 出事了。 难道是皇帝的人? 她掀开车帘一角,却发现前头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发丝凌乱,面上满是戾气,正拿着一把剑指着她。 李时,她的前夫。 他怎么在这里,还一副亡命之徒的打扮,全然没有了昔日的贵公子模样。 管家还在那里喊:“我们是伯阳侯府的,前头的是谁?让开!” 李时冷笑,咬牙道:“伯阳侯府,看来我们找对人了,上!” 他一声命令,便有几个人挥剑上来,一顿乱砍。 管家和几个小厮常随虽练过一些功夫,但对方明摆着是不要命的打法,他们抵抗了近一刻钟,还是不敌。 王恕意在车上捏紧了帕子,她算是看明白了,李时是找准时机找她撒气来了。 幸好她早先便派清荷小潭回侯府,告知她们,若自己半个时辰内没有回去,便让他们带侍卫出来。 如今,就只好拖延时间了。 就在李时的手下要砍掉管家的一只胳膊时,王恕意猛地掀开帘子,大声道:“慢着!” 那手下的手一顿,刀尖停住了。 李时未带血色的脸冷笑一下,推开前头的人,慢慢走到马车前,从头到脚打量着王恕意。 他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这个被他休弃的女人离开他后,竟然没有变得憔悴不堪,反而越发的美丽高贵。 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像是一把刀刺痛着他的眼睛,她就算不是李家的媳妇了,也应该安安分分的,她怎么能嫁给沈楼?她嫁给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嫁给他? 王恕意觉得李时的目光越来越冷,她暗觉不好,赶忙开口道:“李公子,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好巧。” 她面上从容,心里却不住打鼓,眼前的李时是陌生的,他瞧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阴厉,她往日从未见过他如此。 李时听见他这话,冷笑道:“是啊,好巧,我如今形容潦倒、前程尽毁,而你却荣光满面、光彩照人,想起当日我将你休弃的日子,可真是恍如隔世啊。” 王恕意捏紧帕子,尽量忽略掉他的阴阳怪气。 她努力弯起唇角,道:“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人生长着呢,李公子不必因一时的坎坷便气馁,以你的才华,重振旗鼓,想必定能另搏一番天地。” 李时哈哈大笑,笑地直不起腰来,他指着自己的手下,道:“你们听见没有,侯夫人她说我有才华,还说我能另搏一番天地!哈哈哈哈哈......” 手下不知该作何反应,均缄默不语。 他们的公子,已经有些癫狂了。 王恕意瞧着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将帕子又捏紧了几分。她决定不再主动刺激他,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反应,再看情况应对。 李时笑够了,擦干眼泪道:“我的才华便是买卖私盐,再给朝廷那些喂不饱的贪官塞钱,好保住我们李家的地位,如今我们李家倒台只是迟早的事儿,不,可以说,李家已经倒了,也许明天,我和我爹的人头就得落地!”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上来就拉扯王恕意的衣服:“把你的衣服脱下来!跟我回去,你是李家的儿媳,你得跟着我们李家一起下地狱——!” 王恕意一惊,慌忙打他的手:“你走开!走开!” 一旁被压在地下的管家见状,忙喊道:“放开我家夫人!她是我们侯爷的妻子,与你无关!” 这句话像是激怒了李时:“胡说!她明明是我李时的妻子!我的!是她跟沈楼私下有了首尾,是她背叛了我!” 说着,竟将王恕意拖下车来,在地上脱她的衣服。 王恕意疯狂反抗,不住拍打他,就在她的里衣被脱下时,她抬手刷的一下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像是将李时扇蒙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抬手抹了一下嘴角,再度转过脸来,面上血色全无。 王恕意不住往后退,伸手去掏沈楼留给自己的青铜短剑,暗暗握在手里。 李时“呸”了一下,又要上前来,然而他还没走两步,便被远处射来的箭一箭射穿了胳膊。 只听他凄厉的一声惨叫,瞬间便倒在地上,不住打滚。 王恕意颤抖着嘴唇扭头去瞧,见远处的道上,立着一匹骏马,马上坐立着一位身穿大红衣袍的高大郎君。 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松开短剑,将衣服整理好,站起身来。 管家见状大喜:“侯爷!” 沈楼收了箭弩,驾马飞快朝他们赶来,马还未停,他便飞身下马,一把将王恕意抱在怀里。 王恕意伸手搂紧他,小声哭泣。 “他们不听我的命令,丢下你,我已经罚他们去服两年的军役。” 王恕意知道他说的是他的那些下属,忙挣开他道:“是我不放心你,让他们去的,你别罚他们。” 沈楼替她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母亲如何?”王恕意往后看看,却没见卓灵的身影。 沈楼抹去她脸上的灰尘,道:“母亲安然无事,我已经将她送回侯府,宫里的事待会给你细说。” 他见着她的两个丫头,便心头一紧,赶忙过来找她,却远远瞧见她被李时欺负。 他瞥了一眼地上正在不住□□的李时,神色一冷。 他搂着王恕意道:“李公子不在府里待着,反跑出为非作歹,看来还是有精神的很啊。” 李时本来身上已经极痛,他听见沈楼的话,努力睁开眼睛,充满恨意的看着他。 就是这个人毁了他们李家,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给他们希望,以为能够逆风翻盘,没想到却落入他更大的陷阱之中。 他今日来找王恕意就是想报复他,可老天无眼,到底没成。 他挣扎着想拿起手边的剑,想要站起来,做最后一搏。 沈楼冷眼看他,抬脚踩上他的手,道:“原本我只想叫你们全家流放,可你今日欺负了我夫人.......” 他声音像是从万年寒冰中散发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冷意:“我便改主意了。” 李时一愣,登时大喊大叫起来:“沈楼!你个畜生!” 沈楼不再理他,搂着王恕意就要走。 李时眼见他们要走,竟跪起来不住朝他们不住磕头:“侯爷!我错了!我们全家都错了,求您大慈大悲,放过我们吧——!” 沈楼脚步一顿,擦擦王恕意眼角的泪珠,道:“恕意,想不想出气。” 王恕意点点头:“想。” 沈楼搂着王恕意,指着跪在地上的人——她的前夫,低声哄道:“打他。” 王恕意听话,伸手扇了李时一巴掌。 沈楼嗤笑一声,亲亲她的耳垂:“没出息。” 转头用力一脚踹中他的心窝。 李时吐血倒地,不住呻/吟。 王恕意别过头去,微微发抖。 沈楼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将她紧扣在怀里:“ 别怕。” 他永远不能再欺负她。 他要他死。 沈楼带着王恕意回了侯府,至于李时,断头台会等着他。 一回去,沈楼便把她按在洗澡桶里好一顿揉搓,他看着她颈边破皮的地方,眼睛里闪过几丝心疼,他用手抚摸一下,低头便吻了上去。 王恕意轻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待从木桶里出来,她已经失了力气,被沈楼抱着趴在窗边的塌上吹头发。 沈楼抚摸着她的脊背,沉默不语。 王恕意摇摇他,问道:“你还没说呢,今日宫里怎么样?” 沈楼握着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一口,幽幽道:“皇帝叫母亲过去,说了几句话,便放她出来了。” 他还记得他刚进去时,母亲正坐在踏边的软凳上,转动着佛珠沉默不语,皇帝躺在床上,眼下乌青,自顾自的跟她说话。 见他进去,皇帝看了他一眼,道:“楼儿倒是跟他真像。” 他的眼神既浑浊又清明,不知是不是看透了,别的什么都没说,便闭上眼睛,命人送他和母亲出宫。 王恕意喃喃道:“幸好.......你无事。” 说着,便睡着了。 沈楼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眼睛投向窗外。 夏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淅淅沥沥的照在地面上,将方才下的一场小雨的痕迹晒得一干二净。 不管经历过什么,往后都是晴朗的日子。 他将脸与她的贴在一处,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撒花~~谢谢各位小可爱们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