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装大佬耍的那些年》作者: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 文案: 度越,妖族传说,狼妖之王,曾以一己之力杀遍所有妖王,罗刹之名谁人不知,最近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骗了。 起因是某天他挑战狐族妖王的时候,抢回了一个美女,木远。 木远身娇体弱,顾盼生怜,还身世可怜,让度越渐渐动了心。 度越是什么身份,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于是木远就从阶下囚变成了狼族妖后。 可从来潜心修行,不怎么和别的妖打交道的度越其实有点疑惑——原来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是一样的吗? 之前从哪听说差距还蛮大的呢。 后来,度越的疑惑更深了——不是说人族姑娘都娇柔脆弱的吗? 为什么木远面无表情地威胁了别人要拧下人家的头之后,转脸还能对他嘤嘤嘤? 再后来,终于看过了不少话本的度越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骗!了! ** 度越看着卸去所有伪装之后身宽体长的“美人”,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人族的姑娘家都是长成这样的吗? 有点可怕 正在这时,娇弱的美人上前嘤嘤嘤。 木远:【王上,人家好累啊。】 度越看向木远那张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脸,实在难以相信:【当真?】 * 避雷: 1.女装大佬攻。 2.腹黑攻(?)强受。 3.前期攻对受存在些微的欺骗行为,详见文案,更详见正文。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因缘邂逅,仙侠,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度越,木远┃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抢回家的美人是个女装大佬 立意:互相成就,不离不弃 第1章 美人 钟迈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努力思索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你看见了吗?咱们王上救回来的那个小美人!”一个小妖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迈扭头去看。 他耳朵也不大好使,得同时看着别人的嘴才能大概猜出对方说了什么。 “那叫一个漂亮!皮肤白生生的,比我老婆肚子上的毛还白!眼睛那叫一个勾人,我就远远地被她看了一眼,身子都酥了!” “当然能看见了,可漂亮是漂亮,咱们把她从臭狐狸哪里救来咱们这里这么久,都没见她笑过,凶巴巴的,我看着怵得慌。” “你个没开过荤的懂什么?那样的才带劲!狐王那个妖渣什么毛病你不知道啊?就喜欢从人族抓一些美人过来然后强迫人家跟他上/床。那种一上来就娇滴滴屈从的最没趣了,就是要这种不愿意屈服的,在床上的时候才够味!” 另一个小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赶紧走,美人现在在王上的房间里,咱们得赶紧去给美人送饭!” 坐在一旁的钟迈连听带猜,总算是从这两妖的话中捕捉到了重点内容:度越带回来一个美人,漂亮,强迫人家和他上.床,在度越的房间里。 这些内容连在一起…… 钟迈转身面向了苍天的方向,嘴唇翕动,有些浑浊的眼中顿时蕴满了泪水。 “王上!”他朝着青天的方向声音颤抖,“您临走前将少主托付给我,可是钟迈没用,让少主整日只知道习武而无心情爱,这么多年也没能给我们狼族再添一位小少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少主他终于……终于对女人感兴趣了啊!” 钟迈朝擦了擦眼泪:“王上您放心!有我在,只要少主对女人感兴趣,我肯定能让他们三年抱俩!” * 木远推开了屋子的门,看了眼屋外来来往往的狼妖,便又默默退回了房间,一撩裙摆坐回了床边。 他身着一件淡青色长裙,匀称的身形在长裙衬托下更显腰细腿长,面上化着人界女子最时兴的妆容,一双柳叶眉细长入鬓,半点桃花唇娇艳无双,勾人的桃花眼仿佛含着三月里的西湖水,潋滟惹人怜爱。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美人,此刻脸上没有一点美人当有的娇羞,满脸的不耐烦,正半点形象也无地将繁复的裙摆撩到大腿上,然后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在床上坐出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场。 高挺的鼻梁下,艳红的薄唇轻启,用男人的嗓音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他娘的。” 他废了千辛万苦,好容易才扮成女人混进了狐王身边,眼看着马上就能得了狐王青眼,正打算借机要了那老狐狸的命,狼妖一族的狼王度越便带着他一帮小狼崽子冲进了帐子,杀光了狐王的手下不说,还吓跑了狐王。 而他废了这么大的功夫,连狐狸毛都没能拔下来一根。 偏那狼王还一点坏人好事的自觉都没有,满脸都写着“不必谢我”几个大字,话本看多了似的,演了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木远就被带回了狼妖们的地盘。 他靠在床边摸着自己满头的环环钗钗,冷哼一声。 正在心里骂娘,屋外便传来了什么人的脚步声。 木远听到,立即放下裙摆,赶在那人进屋之前恢复了端正的坐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好一幅恬静的美人图。 直到来人站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木远才扭头去看,却见来的根本不是狼王度越,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老狼妖。 他心下警觉万分,脑海中正闪过无数种可能,便听这老妖似乎是有些迷茫地开口询问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我为什么会在少主的房间?” 木远:“……” 还没等他想出应对之法,那老妖便突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你倾慕我们家少主,想要给他生小少主,但是少主一心沉迷修行,不近女色,所以你非常忧心!” 木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什么情况,便见老狼妖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摇了摇头:“姑娘长得是好看,但是这样的打扮不行。你等着,我这就去重新给你找几件衣服。放心,我是过来人,肯定能让少主一见到你就把持不住!” 说完,他完全不看木远的反应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 片刻之后,这老狼妖便又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怀里还抱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一股脑扔到了木远旁边:“姑娘,只要你穿上这些衣服,肯定能让少主见到你就再也走不动路!” 木远看着这个从头到尾压根没管过他反应的老狼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脸上嫌弃的表情,伸出两指捏住一条衣带缓缓拎起,眉间不住地抽动。 没想到妖族在布料的节约程度上,和某些勾栏院居然是出奇的相似。而且这大红大绿的配色……实在有些难以入眼。 老妖也不管木远理都没理他,便苦口婆心地开始在木远耳边念叨:“姑娘,你就算长得再好看,就这么死板地坐在这里,也是没办法让少主动情的!” 木远用变声术改变出一幅女子的嗓音来,娇滴滴地试探着开口:“还请这位大叔赐教?” 这位大叔很是自来熟,乐呵呵道:“叫我钟叔就行了!我跟你说,这男人啊,想要动情还是很容易的!首先衣服上,该露的地方要露出来!男人嘛,只要看到了白花花的皮.肉,怎么还忍得住?” 木远闻言呵呵道:“然后呢?” “然后你还要主动啊!你知道我们少主,平时都很少能有时间和姑娘家打交道的,整日一门心思地扑在习武上,你要是不主动,那还怎么生得下小少主?” 相比于度越来不来找他这个事情,其实木远更关心度越如果知道自己是个男的,会不会一刀砍死他。 他接着问道:“钟叔,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刚刚说王上他平时不怎么接近女色?” 钟迈闻言痛心疾首:“是啊,王上醉心习武,没有这个时间。” “那有没有这个可能,王上其实并不喜欢女子?” “开什么玩笑!”钟迈勃然大怒,“我还等着辅佐小少主呢,王上不喜欢女子,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小少主?要不然的话,我用得着安排你来伺候他吗?” 木远:“……” 所以,很有可能不是度越对他有什么想法,而是这个老头想让他勾引度越然后给度越生孩子。 “行了不多说了!”钟叔大概真的很着急想抱小少主,“你赶紧换衣服,我这就带你去找少主!” 看看喜气洋洋离开的钟迈,再看看眼前只能称之为一堆布料的东西,木远再一次忍不住骂娘。 只可惜,骂娘并不能改变他目前的现状。 木远看着钟迈离开的方向,回想起了昨天晚上度越冲进妖王帐子里时的样子。 当时度越手握一柄马刀,漆黑的双眸透过妖群,直视躲在最后的狐王,满脸杀意地挥刀上前,吓得狐王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提着裤子就跑。 莫非度越也和那狐王有什么过节? 木远眼底的不耐一扫而空,闪出了几分幽微的光,一个计划在心底逐渐成型。 在那堆布料里挑挑拣拣半晌之后,他从中选出了一块勉强可以称之为裙子的红色布料套在了自己身上,只能隐隐绰绰遮住一些比较重要的部位。为力求真实,他又从方才的衣服中搜出了假胸和假臀来,塞进了这件红色的布料里。 塞了一层又一层之后,红裙才总算是被撑了起来,前后都饱满得呼之欲出。 为免光天化日之下太过伤风败俗,他披上一件披风之后才再次推开了屋门。 一路上遇到所有狼妖都不住偷瞄木远,他被盯得心烦,却只能装出一幅低眉顺眼的娇羞样老老实实迈着小步跟在钟迈身后。 钟迈一路带着木远来到了一处山洞之中,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等也不等他,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里似乎是狼族的地牢,四壁都散着阴森的寒气。 木远记得度越当时吓走狐王之后,是抓了几只跑得慢的狐妖的,想来他们是被关在了这里。 他有些好奇度越和狐王之间的恩怨,正想装缺心眼低着头什么都不顾就往里头走,顺便偷听看看度越在审些什么,一低头便看到两把明晃晃的长刀从他和钟迈中间横插而入,挡在了他的身前,冰凉的刀刃贴上了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打滚求收藏求支持~ 给小可爱们笔芯芯 感谢观看~ 第2章 换装 木远连忙后退两步,好险没被两把利刃划破他的前凸,露出里头的棉花来。 “牢房重地,没有王上的命令,你不能进去!” 是两个守在老门口的狼妖。 “我是跟着……”木远正想指向钟迈,抬头却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钟迈早已走得连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就算是跟着钟老来的,你没有王上的命令也不能进!”另一个狼妖道。 好吧。 木远只能无奈地耸耸肩,靠在一旁作势等钟迈出来,整个人都没骨头似的靠在石壁上。 钟迈想必是带他来找度越的,看样子度越此刻就在山洞之中。 不知人什么时候就会出来,深谙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个道理,木远时刻准备着,微微将披风拉开一条缝,挺了挺胸,扭着腰摆出了一个纯情又不失魅惑,妖艳而不失婉约的姿势,等着狼王检阅。 度越还没出现,两个狼妖先被木远吸引了注意。他们不知木远身份,想看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盯着看,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 然而不多时,却有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木远正疑惑间,便听得两个小狼妖纷纷抱拳行礼:“王上!” 木远一惊,慌忙转身,正考虑怎样才能自然而然地重新摆出刚才那个姿势,让狼王好歹也从正面看一看,便见狼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带你来的!” 除过在狐王那里的那匆匆一瞥,这其实是木远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地打量度越,不免暗暗称奇。 只见他一身玄色衣袍,身量颀长,面容俊朗,眉眼深邃,脸上却带着几分几近文弱的苍白,全靠一身带着血腥味的冷峻杀气撑着才有几分像传闻中那个令妖闻风丧胆的妖王。 但是面相再苍白,狼王身上的血腥气和杀意也不是装出来的。木远看着狼王的表情,觉得此刻他要是再去摆出什么诱人的姿势可能有点没眼色。 两个小妖似乎也有些怕,连忙告罪:“这位姑娘是跟着钟叔一起来的,我们没有让她进过牢房,她也才来了没多久!” 木远也连连点头,柔柔弱弱地开口:“小女子承蒙大王搭救,本就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大王,正好钟叔找我,我就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度越脸上的表情很是不悦,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牢房中传来。 “少主!你在这儿啊!”出来的正是钟迈,身后还跟了一个满面髭须,虎背熊腰的狼妖。 “钟叔,您来这里做什么?”度越虽然依旧皱着眉,但木远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散去了不少。 “我带她来找你啊!”钟迈和狼王说话的语气不像部下,倒是更像一个长辈。 他走到木远面前:“你这丫头也真是的,不是都说了让你好好跟着我吗?怎么我一转身,你人就没了!” 事情发展得有点莫名其妙,搞清楚状况之前木远不太敢随便开口。 钟迈身后那狼妖洪钟般的声音却响了起来:“钟叔,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倾慕王上的人类女子?” 听到这话,度越终于舍得把分出视线来,深邃的黑眸没有一丝表情地看向木远。那眼神似有一种独特的穿透力,竟让木远没由来感到了几分局促。 “钟叔。”半晌,度越才终于开口,“不要随便带闲杂人等到地牢来。” “什么闲杂人等!”钟迈似乎有些疯疯癫癫的,上前急道:“少主,这个姑娘说他喜欢你,想要嫁给你当王妃!你看看,多漂亮!你就直接收了吧!” 木远:“?”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度越也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头:“我收她做什么?我不需要王妃。” 但钟迈仍不放弃,努力地想要把木远推销给度越。眼看着就要起争执,木远就像个第一次见公婆的小媳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愈发大气不敢出。 但他在一旁听了片刻,却也感觉了出来,狼王对这个颠三倒四的老狼妖似乎十分敬重。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争论多久度越便败下阵来,答应钟迈有时间一定多和木远待在一起。 对此度越像是早已经习惯一般,引着钟迈朝外走去钟迈:“钟叔,地牢阴湿,您先出去吧。这个女子,我自会安顿。” 钟迈闻言,这才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神经兮兮地叮嘱度越,这种事情一定要抓紧。 莫名其妙就被推销了出去的木远老老实实等着度越安顿,用颇有些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度越。 然而前一刻还对钟迈承诺得很好的度越却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一点打算好好安置的意思,对那个五大三粗的狼妖道:“你继续审,本王还有些别的事情。” 说完,他才朝着木远扬了扬下巴:“你跟我走。” “王上!要是他一直不说怎么办?”那狼妖追在后面问道。 听到这话,木远扭头朝黑漆漆的牢房深处看了一眼,却只听度越头也不回道:“那就用凝神丹。” * 狼王业务繁忙,出了地牢便领着木远进了狼族的议事大殿,将他放在隔间之后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一般,开始和一个狼妖在大殿之中议事。 木远料想这内容大概会和狼族对狐王的突袭有关,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一听谈话的内容。 可狼族大殿虽简陋不堪,面积却不小。度越坐在正中铺着狐皮的王座之上,木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听不到两人一点声音。 他只得百无聊赖地靠在门上,一边透着门缝偷偷朝外看,一边拨弄披风的系带。 只见不知度越说了些什么,那狼妖对着度越作揖之后便离开了大殿。度越在椅子上轻靠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了侧殿还有个人似的,朝着这边走来。 木远猛地惊起,退后两步,忙开始解那系带,想要在度越进门的一刹那营造一场不慎让外袍滑落的经典桥段。可谁料那系带不解风情的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缠成一团,怎么都解不开。 沉静的脚步声接近,推门声响起,木远一急,手上力道没控制住,只听一声布料被撕裂的脆响,就在度越推开门的同一瞬间,他当着度越的面徒手将那披风撕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度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深深地注视着木远,抬步朝他走来。 木远松手,披风掉在了地上。他扯了扯自己身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衣服,挺起前凸看着度越一点点走近,从他的眼底却看不到一丝的情,欲,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这位狼王究竟对自己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你……”度越淡淡地开了口,目光顺着木远的眉眼滑下,一路滑到了他的锁骨,掠过虚掩着的衣衫和平坦的小腹,再扫过虚虚搭在腰上的布料,看向那双修长的双腿。 迎着度越的目光,木远仰头看他,眼底氲起湿意,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满是我见犹怜的迷茫,又像是含着微微的恐惧。他薄唇微张,像是初夏里最鲜嫩的红果,待君采撷。 度越又上前了一步,木远感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更加灼.热了几分,连忙轻轻扭了扭身子,晃了晃汹涌的前凸。 木远注视着度越的眼睛,终于看到了一丝预想中的幽暗,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穿这个?” 度越终于开口,语气却冷的掉渣,半点情.欲的味道也没有,冷冰冰像是在拷问犯人。 木远一愣。 “这个是……是钟叔拿给我的!”他一边娇娇弱弱地开口,一边不死心地双臂向前一挤,原本想把自己的前凸挤得更凸一点,却没想假玩意装的很是不牢靠,差点被挤掉,吓了木远一跳,赶紧用小臂托了托才重新稳稳地长在了他胸前。 度越轻轻蹙了蹙眉,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木远的动作,木远连忙用娇滴滴的声音岔开话题道:“我一介弱女子,实在是什么都不懂,什么本事都没有!我在牢房就待了那一会儿,什么都没看到!” 不知度越究竟信还是不信,只见他用眼角斜睥了木远一眼,眼神里满是木远看不懂的眼神,紧接着便径直走出了侧殿。 莫非是方才那一瞬看出他并非女儿身? 度越转身的那一瞬,木远脸上的娇媚之态全然褪去,看向度越的眼神中腾升起一丝杀意。 原本准备用来杀狐王的毒针还藏在他嘴里,只要距离够近,一招毙命还是做得到的。 只要度越走进他的射程。 少顷,度越终于回来,却不如木远所想,并非是听出了他话中破绽,而是抱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女装,小山似的堆在了木远面前。 木远:“???” “你可以换上这些衣服。”度越冷冷地开口。 当着……度越的面换衣服? 木远不确定地看向度越。 度越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直勾勾看着木远,一点也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所以……可能就像狐王喜欢玩强.制一样,这位狼王大概也是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喜欢看美人换装? 木远思量片刻,得出结论之后便微微地转过了身去,打算在搞清楚状况之前先顺着度越的意思来。 此时天色渐晚,光线幽暗。只要他背对着度越,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他的前凸是假的。 这样想着,木远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衣服,露出光滑的后背来。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度越有了动静。 木远托着一双前凸,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支持~ 爱你们么么哒~ 第3章 杀心 然而,舌根刚刚再次抵上毒针的尾部,度越的脚步声便渐行渐远,像是想要离开的样子。 木远:“?” 他没了慢条斯理展现自己背部流畅优美的曲线的心思,三两下套好了衣服,起身追上:“王上!” 他好容易把度越引来,可不是为了这几件衣服。 “过几日我们会有妖去人界,到时候再让他们顺道护送你回去。”度越淡淡看他一眼,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这就回去? “可是……钟叔刚刚不是说……” “钟叔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时常颠三倒四。他今日说过的话,明日未必能记得。” “可是您就算送我回了人界,我也是无处可去啊!”木远故意眨巴眨巴眼睛,一边不住挺胸朝度越面前凑,一边戚戚然道:“我的名字叫做小玉,原本是人界一个靠卖唱为生的歌女,和家中那个病重的老父亲相依为命生活。” 这些话是他一早给自己想好了的身世,谁料度越居然问也不问,他只好自顾自说道:“谁料狐王居然和安廷卫勾结,安廷卫一直在人界掳掠各种女子送给狐王来讨他的欢心,我就是被掳去的女子中的一个。” 度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意思,木远默认了这是默许他继续编……说下去。 他擦了擦眼睛,故意把眼眶磨得通红一片,带着鼻音道:“小玉不愿意,父亲为了保护我……居然被安廷卫给活活打死了!王上您有所不知,被掳去的这段时间,小玉其实一直都想要逃走,可是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人凌.辱。若不是王上您及时赶到救了我,我还不知那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安廷卫是人界守卫皇城安危的一支军队,这些年行事的确引得诸方多有不满。他凄凄惨惨戚戚,越说越上头,情到深处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 这么一个美貌弱女子当面哭泣,就不信度越不会动心! 木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偷眼去看度越的反应,却见度越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点没有被触动的意思。 无法,他只能继续:“实不相瞒,如今您就算是放了小玉回人界去,小玉其实也是无处容身,说不定还有可能再次被安廷卫抓住献给狐王!既然王上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只要您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余生都侍奉左右,报答王上大恩大德!” 这回,度越像是终于动了心一般,思量片刻后问道:“你被狐王掳去了多久?” 这问题他倒是没有事先准备,微微一愣才随口答道:“摸约一个月左右。具体日子……小玉最近担惊受怕的,实在是记不清了。” 度越闻言双手抱胸:“你既不愿意服侍狐王,为何愿意今后永远服侍本王?” “狐王那是强迫我服侍他,但是王上不一样!王上是小玉的救命恩人,而且……而且您如此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自然和狐王那等猥琐小人不同!人家……人家是心甘情愿服侍您的!” “既如此,自无不可。”度越这算是答应了留下木远,旋即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木远,“狐王从前都强迫你做了些什么?” 木远:“啊?” 这是要他把那种事情直接用语言描述出来吗? 不知道度越是喜欢纯洁的还是有经验的,木远怕度越万一有什么特殊癖好,拿不准度越的喜好之前不敢贸然开口。 见木远没有回答,度越紧接着道:“不是你说自愿服侍本王的么?狐王平日里都强迫他掳去的美人如何服侍他,你再为本王做一次即可。本王不会强迫你,愿不愿意全凭你的意愿。” 木远:“……您说话还真是……有礼貌啊!” 他快速地从度越的话中分析出了几个重要的信息。 一,度越想现在就上.他。二,度越喜欢有经验的。三,度越不喜欢玩强.制,喜欢热情主动的。 虽然进展比预想快了一点,木远还是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小玉自然愿意!” 他忍不住朝度越的下三路瞄去……好像没反应? “你在看什么?”度越大概是等急了,冷冷地开口催促。 木远闻言,心一横,微微放松了手上拢住衣服的力度,衣衫从肩头滑下了些许,露出了大片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捏着嗓子娇声道:“这里也没有床啊,王上您确定要在这里?” 度越声音淡淡:“一定要有床?” “……也不一定。” 木远只能再次拉低了衣服,大半的肩膀都露了出来,双手捂在胸前虚虚地挡着,媚眼含羞看向度越,一个劲眨巴。 然而,度越却没有一点反应,坐在椅子上动大爷似的盯着他看,连动一下手指头自己把衣服脱了的意思都没有。 看来度越不光喜欢主动的,而且还很懒。 无法,木远只能调整好表情,挂着肩膀上将掉不掉的衣服挪到度越的身边,一双桃花眼神色迷离地看着他,身子隐隐约约贴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拉上了度越的衣带。 明明度越的衣带只系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结,轻轻拉一下就能解开,但木远偏偏就是不好好解,一双作乱的手在那一带滑来滑去,挠痒痒似的,轻拢慢捻,就是不往正向上走。 看他还是没有反应,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木远便壮着胆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运动范围也愈发放肆了起来,半跪在度越椅前,刚好能把脑袋靠在度越的脖子上,对着度越的耳垂不住地呵气。 然而度越一双黑如深渊的眼依旧没有一丝情.欲,淡然地看着木远的动作,完全坐怀不乱。 多数的妖物化形,其实并不能将自己化的多么好看,因为越是美貌的皮囊便越是需要将许多细节刻画得淋漓尽致,而越是细致入微的化形,就越是需要强大的妖力。 但每个妖怪的妖力都是有限的,因此没多少妖怪会把自己的妖力浪费在这种没用的地方——当然部分需要靠脸生存的妖怪除外。 可是度越的脸,即便是木远如今凑近了看,也是挑不出一丝的瑕疵来,连每一根眼睫都分毫毕现,盖在那幽深如潭水般的眼眸之上。此刻已经入夜,月光照在度越的脸上,越发衬得他皮肤如同上等的瓷器一般透着冷白。 木远突然想,度越要是化妆成女人,说不定会比他还美。 但是衣带已经被拉动了足足能有一刻钟时间的度越…… 木远的手有意无意地从某些地方掠过,一点该有的变化了的触感都没有。 他依旧保持着让迷离的眼神和撩拨度越的动作,心里却有些没底。 度越一脸淡然地看了木远半晌,终于起身轻轻推开了木远,自己主动解开了衣带,一把便将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光洁的上半身。 度越身上的皮肤比他的脸还要苍白,腹肌安静地伏在他的身上,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看到度越这个举动,木远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度越冷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打断了木远的胡思乱想:“仅此而已?” 木远:“啊?” 度越冷哼一声:“果真是无趣。” 木远从这句没有感情的话里听出了嘲讽的意思。 大概所有的男人都对自己在这类的事情上被人嘲讽这种事情存在一种莫名的执念,就算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也无名火起:“无趣不无趣,您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必了。”度越淡淡瞥他一眼:“自己又不是没长手,这种事也要别人伺候。既无处可去,你便暂时在狼族住下吧。” 说完,他也不把衣服穿回,推门而出,离开了大殿。他对空呼一声,便有小妖上前来递上一把长刀,俨然是要去练刀的意思,根本不打算再管他。 木远:“……???” 门外那小妖见度越离开,方才探头探脑地朝偏殿里偷看。木远有些气结,面无表情地把衣服穿好,这才对着门外娇声道:“这位大哥,可以进来了。” 那小妖这才笑嘻嘻地进门:“姑娘,我们王上每天睡前都要去练刀的,怕还得好一会儿呢,要么我先给你收拾个屋子出来?” 木远看这小妖呆呆傻傻,试探着问道:“王上方才怎么交代你的?” “这种小事王上从来都不管的!” 不管正好遂了木远的意。反正听度越那意思,钟迈自己都不一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正好方便了他日后行事。 他于是娇羞地掩面笑道:“王上真是的,怎么也不和你们说清楚……钟叔已经交代过了,让我今后都住在王上的房间,不用你们再去麻烦准备了!” 小妖一愣,再看看地上惨厉牺牲的披风,旋即恍然大悟:“原……原来如此!那……那我这就给姑娘带路!姑娘这边请!” * 木远原本还想着待会儿度越练刀回来,月黑风高,正好适合他再做点什么。只可惜,他低估了那个小妖口中的“好一会儿”的含义。 一连数日奔波,木远早已疲惫不堪,度越还没回来,他便先倒在度越的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间似乎感到有什么人轻轻地碰到了他,木远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他便看到了面前度越那张放大了的脸,和那双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深不见底的黑眸。 “靠!” 木远被吓了一跳,没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但马上停了下来,双手忍不住抓紧了身下的褥子。 方才睡得昏了头,开口的时候忘了改变声音,他刚才那短促的一声,是十足十的男人才有的雄厚嗓音! 木远胸如擂鼓,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瞪大了眼睛,满眼惊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他霎时瞪大了眼睛,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为什么睡在这里?”度越冷冷地开口逼问。 “是钟叔让我和你睡的!”木远毫无心理负担地甩锅。 度越的眼底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情绪,一手撑在木远的耳边,另一手却缓缓抬起。 木远一偏头,便看到了度越手中紧握着的,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雪白的刀刃就悬在他的颈侧,度越瞬息之间便能割下他的脑袋。 难不成他猜错了,钟迈也不能让度越放下戒备心? 木远舌根向前轻推,毒针在他口中露出了锋芒。 然而,就在他将要张口的这一瞬间,度越却突然起身站了起来,淡淡的声音响起:“既然是钟叔的意思,那你便先住在这里吧。本王来拿匕首,放在枕头底下的。正午已过,你若是饿了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 说完,他便像是根本没听到木远刚才的那一声惊叫一般,转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木远:“???” 就这? 度越将匕首插进了自己腰侧的皮套中,正要出门,一转头却看到木远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色煞白,一双细细画过的柳眉蹙在一起,紧紧抓住床褥的双手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着,胸口不断起伏,唇角还有鲜血不断涌出。 “你怎么了?”度越皱了皱眉,走上前来。 木远朝后仰了仰,稍微拉开了些许和度越之间的距离,像是想躲,身子却猛地一抖,鲜血自口鼻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双眼一翻,便要瘫倒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比心~ 第4章 毒针 这回木远真不是装的,而是当真中了毒——方才情况陡转,他一时反应不及,没收住的毒针便划破了他的舌头。 被划破都是次要的。毒针上的毒物专程用于毒杀妖物,虽说并不会伤及人类的性命,但人族中毒之后还是会浑身发热,得好一阵子才能把毒素排出! 嘴里的创口似乎有些大,木远一口血憋在嘴里,不敢吐出来也不敢含着毒针咽下去,只能由着它往外渗出,一脸幽怨地瞪着度越。 度越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些许的情绪波动:“是不是在狐王那里受了什么内伤?” 木远没有说话,只面色苍白地摇头。 “咳咳咳……咳咳咳咳!” 度越看他片刻,觉得像是有些严重,上前一步想要细看,木远却突然捂住嘴唇,猛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却故意微微偏过了脸去,在度越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将毒针吐在了掌心。 毒针混在血沫里,被木远攥在手心,打算找个机会先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 度越没有发现木远的小动作,一上来便伸手拉过木远的一只手去,搭上了他的手腕,想要探一探脉搏。可是不巧,他拉住的,恰好就是握着毒针的右手! 木远抽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却没有抽动,想要让度越松开,可一张嘴却便只觉像是突然之间被什么人重击在胸口一般,眼前阵阵发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度越不懂医术,探了半晌也探不出什么结果,只探知不是为妖术所伤:“没有被妖气残留,不是在狐王那里受了伤?” 木远:“……” 他连忙趁机抽回了自己的右手,将毒针藏在了被褥之间。 那阵难受劲过去,木远稍稍回神,不放过一丝可以装柔弱的机会,效仿西子捧心:“咳咳……多谢王上关心!咳咳……我没事,您快去练刀吧,若是耽误了王上的事情,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我的身体怎么样不重要!” 度越看着他满嘴喷血的样子皱了皱眉,生着厚茧的宽大手掌贴上了木远从额头。 “有些烫,大约是染了风寒。”度越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可是若是风寒,为何会咳血?倒像是……肺痨。” 微凉的触感从额头传来,木远忍不住一僵,木楞楞地看着度越。 “大约是你昨夜穿得太少了。”度越叹口气道:“肺痨不可轻视,我去叫大夫过来看看。” 木远当然知道自己没得什么肺痨,不想多事,忙拉住了度越:“不要紧的!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用管他自己就好了!真的!” 谁料,此言一出,度越却突然拔高了音量:“谁说不要紧!肺痨是会要人命的!” 大约是从昨天到今天为止,度越对木远的态度都很好,才让木远产生了一种狼王其实脾气还不错的错觉,也因此,他此刻才有些不明白好端端的度越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毒素渐渐在身体里蔓延开来,木远有些头疼,眼前也一阵阵发黑,浑身发虚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度越见状,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我去找大夫。” 他走向了床边的柜子,从里面拉出一床棉被来盖在木远身上,才离开了房间。 妖族和人族不同,不会轻易生病,但是度越居然知道风寒和肺痨。 看着度越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五味杂陈。 狼王居然意外的很会照顾人。 在被窝里窝了片刻之后,四肢终于蓄了点力气之后,木远起身一步步挪到桌前,端起茶杯不住地漱口,冲去了口中的血沫。 “王上,我只会配配毒药解药什么的,顶多也就是再包扎一下外伤,不会看人族的……这个病啊!” “无妨,尽力便是。狼族只有你一个略懂医术的。” 门外传来隐约的交谈声,是度越回来了。 木远忙放下茶杯,正想要躺回被窝,却突然一阵发晕,猝不及防被裙子的下摆绊了一下,扑倒在了地上。只听刺啦一声,裙子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险些被拽下来。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度越和狼族唯一的大夫站在门口看着趴在地上的木远,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摔倒原本不要紧,要紧的是随着裙子被扯松,木远感觉自己的前凸……好像有点移位。 “姑娘!你怎么摔倒了?”度越带来的那个大夫说着,上前便想将木远扶起。 “别过来!”木远惊呼一声,那人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和度越一起狐疑地看向他。 木远用手护在胸前,整个人蜷缩着挡住了滑落到肚子上的前凸,深吸一口气,娇嗔道:“王上!小玉衣服没有穿好,你们能不能容等我先把衣服穿好?” 度越:“……你昨晚穿的比现在少多了。” “这不是……不知道您还带了别人来嘛!” 大夫:“…………” 木远故意尾音上扬,语义含糊不清。大夫看看度越,再看看木远,瞬间便换上了一幅了然的神情。 “那你快些,我们在外面等。”好在度越不那么在意这些细节,带着大夫出了门,给木远留够了收拾好自己的时间。 等两人再次进屋的时候,木远已经满脸苍白地捂着心口躺在了床上。 大夫名叫林黎,相比于狼妖更像一个饱读诗书的秀才文士,秀气的脸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息。 他对着木远把了半晌脉,最后还是无奈道:“似乎不像是肺痨啊?倒像是中毒,可这种症状我也是前所未见。王上,属下只会治疗外伤,这位姑娘究竟是不是得了肺痨,我真的不敢确定!要么改日谁去人界的时候顺便把这位姑娘送回人界,让她在人界找个大夫医治?” 木远闻言忙拦道:“这就不必了!其实我知道我自己怎么了!不是肺痨!我小时候中过毒,所以身体格外虚弱一些,担惊受怕的话就会咳血!” “中毒?”度越看向他,眼中意味不明。 “是啊,中毒好多年了!”木远道,“不用在意的,只要好好休息几日就可以没事了!” 度越看向了林黎,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这种毒我怕是不会解,可也探得出来,这毒并不会危及性命。姑娘既然知道自己中毒,应当无碍?不过最近早春时节,人族的确容易感染风寒,要么我去给姑娘熬些抵御风寒的汤药防患于未然?” 木远终于松了口气:“也好,一切听大夫的。” 林黎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离开,便听的度越开口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不想听什么应该是的话。汤药我去吩咐人准备,你再看她一会。” 没有给林黎说不的机会,度越便离开了房间。林黎只能无奈地坐会了木远的床边,重新拉起木远的手。 “这毒我的确从未见过。姑娘,你确定的确不是肺痨么?要是误诊了出了什么事,王上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 木远头昏脑胀,不想说太多话,有气无力道:“林大夫,今天非常感谢你,但是我确定以及肯定,我没得肺痨!” “你确定就好!”林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你也别怪王上小题大做,实在是因为之前的那件事情……王上大概是怕旧事重演吧。” “旧事?什么旧事?”木远突然来了精神。 林黎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度越还没有回来,之后才开口道:“姑娘你不知道,之前咱们狼族也曾收留过一位人类女子,她就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的。为了给她治病,王上才专门从人族弄了好多药材过来!说起来,姑娘的眼睛还长得有些像她呢!” “度越以前就收留过人类女子?”木远心道,难怪度越对人类的病痛这么了解。 “后来呢?”他问道。 “后来……她得了肺痨,不在了。我们都没有见过得病的人族,一开始也都不知道肺痨是什么。她当时便是不住地咳血,却总说自己没事,我们也便都没有在意。谁知道后来……人就不在了。” 木远点了点头,思量片刻,问道:“那位人类女子……对你们王上很重要?” “那当然了!”林黎答得不假思索,“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王上这么多年一直都很自责,所以姑娘,您可千万不要随便在王上面前提起这件事!” 木远牵了牵嘴角,笑道:“自然。” 虽然不小心中了毒,但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度越竟亲自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木远被林黎搀扶着坐起身来,伸手接过小瓷碗,偷眼看了度越一眼,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终还是低头专心致志地喝起药来。 “王上!”林黎开口道,“我刚刚仔细确认过了,这位姑娘没有大碍!” 度越点了点头,开口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是!”林黎应声,正要起身,却在床边摸到了一个触感冰凉的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便看到了藏在床褥间的,一根尖部有些微微发黑的银针。 那一瞬间,林黎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冷汗倏忽从额头冒下。 这种东西,他不可能不认得……这是一根淬了毒的毒针! 林黎猛地抬头,却见木远正小口小口地喝药,度越的目光一直落在木远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发现了什么。 “林黎?”度越终于问道:“你还不走?” “王上!”林黎不是一个武将,长时间的后勤工作让他没什么太好的定力,只能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断抽搐的面部肌肉,一边不动声色将毒针藏在自己的手心一边开口道:“今晚王上不是还要练刀吗?我陪王上一同去演武场吧!” “你不是从来不去演武场?”度越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我觉得就算我是个后勤人员,也要适时加强一下身体锻炼,王上您……” “咳咳咳……咳咳咳!” 林黎话没说完,便被木远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声打断了。 果然,木远一咳嗽,度越马上便再没有心情再去理会林黎为什么突然想去演武场,皱眉问道:“怎么了?” “咳咳咳……我……我没事!”木远露出一个异常懂事的表情,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度越:“王上要去演武场是吗?那就快去吧,不要让我咳咳咳……别让我耽误了王上的正事!咳咳咳……我中这毒其实归根结底主要还是不能担惊受怕,虽然要是王上在我身边我能心安一些,但没有王上我也能撑得住!咳咳咳咳咳……” 林黎:“?” 木远整个一幅马上就要气绝身亡的架势:“我知道我贱命一条,从来都不值得人怜惜,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王上的大事要是被耽搁了,我罪过就大了!咳咳咳……王上!您快和林大夫一起走吧!” 度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林黎,你先出去吧。” “可是王上……” 林黎话没说完,便被度越一个手势制止了。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度越发话,林黎便只能闭嘴乖乖离开。 林黎走后,度越看向咳得撕心裂肺的木远,终于开口:“林黎已经走了。所以,你把他支开,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笔芯~ 第5章 许身 木远微微一愣,旋即停下了咳嗽,笑道:“原来王上您发现了。但是人家是真的很难受。” “喝了汤药,可有好些?” “好多了,多谢王上关心!” “既然好多了,那便应当有精神回答本王的问题了。” 一边说着,度越一撩衣摆,坐在了床边,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木远心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心一狠,舌根抵上了另一根毒针,小心翼翼地刺破舌尖。 方才林黎和度越进门,他才想起自己藏在床褥间的毒针似乎还没有处理。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方便动手,原本还祈祷着不一定会被发现,却没想到竟会被林黎在临走之前摸走。 这大夫看着就是个没怎么经历过事的,应当是怕他还有后招所以不敢当面指出,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只要出了这屋子,就没有谁能有办法证明那根毒针的来历。 毒素在身体里迅速蔓延,木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嘴唇都没了一点血色,唇边再次溢出血迹,被他趁着咳嗽伸手连带着毒针一同抹去。 “你当真好多了?”度越皱着眉,再次伸手探向木远的额头,觉得温度更高了,便想起身出门去找林黎,却被木远扑上前来一把拉住。 “王上……”木远虚弱地开口,艳红的鲜血点缀在他苍白的嘴唇上,愈发衬得整个人都仿佛一张白纸般脆弱。 “您就不要为难林大夫了……我中的这个毒,十分刁钻,即便是从前在人界的时候,也没有几个大夫能够解除,林大夫不精通此道,就算找了他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谁料度越却出言反驳:“林黎虽不通人族医术,却对重重奇毒如数家珍。他都不曾见过的毒物,本王倒是闻所未闻,也唯有人界他不曾去过了。” 木远闻言微怔,狠下心来推出了第三根毒针,愈发气若游丝:“王上,实不相瞒,的确是人族安廷卫给我下的毒,就是因为当初,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屈从。我所中的毒,一般不会发作,除非伤心惊惧过度。但是发作也没关系,只要能有至纯至阳之人陪着我,帮我驱逐我体内的至阴之气,休息几天就会好转了。” “至纯至阳?” “王上您……非要人家明说!”木远捂住嘴佯装娇嗔道,“整个狼族,还有比王上您阳气更足的人吗?只要我能和您睡在同一张床上,用不了几天,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度越只定定看着木远,不置可否。 木远见状,愈发努力地将一双桃花眼蕴满水汽,眼神迷离地凑到度越眼前,眨巴眨巴地望着度越。 半晌,度越终于开口,果然放软了态度,算是答应了木远的要求:“本王还有些书信要看,你既然中了毒,便先早些休息。” * 虽然今早睡到了半中午才起,但中毒让木远很不好受,一躺下便再没有什么心思再作妖,当真沉沉睡了过去。 入夜,度越躺在木远身旁,却是一丝困意都没有,侧身目光沉沉地看着木远的睡颜。 这个人类女子,给他一种太过熟悉的感觉,就像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只可惜,他要找的那是个男人。 黑暗中,度越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的时间不多了,大概真的没有机会再找到那个人了。 木远倒是睡得沉,度越却不到卯时便醒了过来。 大约是因为身体不适的原因,木远一晚上都睡得很不踏实。度越醒的时候,木远的手脚全都缠在他的身上。 他正想要将木远拉开,却突然在木远的领口处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木远不老实地折腾了半夜,里衣的扣子虽还扣着,但一个白白的,像是小垫子似的东西却已经冒出衣领,卡在了他的喉咙处。 度越盯着那东西看了一会儿之后,便伸手过去捏了一下……软软的一个布包,里面大概是缀着棉花之类的东西。 木远睡得不大踏实,嘟囔了一声。 就在度越正打算放手的时候,木远便突然翻了个身。随着他的翻身,那原本便有一头拉在度越手中的小垫子便一串糖葫芦似的,全都被从领口扯了出来,是绑在一条带子上的,六个碗状的小垫子。 度越:“……” 被磨到了脖子的木远伸手过去挠了挠,一点不知道自己的前凸已经被人卸了下来。 度越用两指捏着小垫子举到眼前看了一会,又捏了几下,思索一阵,终还是轻手轻脚地拉开木远的衣领,把那些小垫子一点一点给塞了回去。 * 没过多久,木远的病便已经全然大好。 林黎大约也是知道自己没法证明毒针的来历,又见木远自己也中了毒,这毒针未必当真和他有关,便只告诉了度越自己发现毒针之事,完全没有提及木远。 这段时间下来,度越已经习惯了每日都和木远同床共枕,倒也没有出口赶人,两人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住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这日度越又去练刀,木远便晃悠到了厨房中。 “小玉姑娘,你怎么到厨房来了?快出去快出去,这里油烟大,别熏着了你!”老厨子正在厨房给度越做饭。 “是王上叫我来的!”木远脸上挂着笑,“来看看您今天准备的什么菜!” 在狼族混了这段时间,大部分狼妖都已经认得了木远,全都默认了木远是度越房中人的身份,自然也就接受了度越让木远来看看今天吃什么这个解释。而度越对此居然完全不反驳,甚至木远有时候都猜不透度越究竟是怎么想的。 “昨天做的炒土豆丝和苦菜汤,今天我打算做炒苦菜和土豆汤!” 木远闻言面露菜色:“那个……王叔,我以前还以为你们狼妖都喜欢吃肉的,没想到你们的口味还真是淡雅啊!我看后面院子里不是关着几只打猎打来的鹿吗?王上说他今天想吃鹿肉!” 不知道度越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身为狼王,居然每天都只吃素,连带得木远也好一阵子没见着半点油腥,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可能下一步就要出家了。 “王上居然想吃鹿?”王叔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旋即道:“好!我知道了!那我今天就做口菇鹿肉,再做一道红烧鹿肉!” 解决心头一患的木远喜滋滋地走出了厨房。 他最近虽然每天都和度越同床共枕,可是两个人之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定和度越每天吃素脱不了干系。今天换了菜谱,他就不信还能没一点进展! 傍晚,练了一天刀的度越推门走入房间。 可看到桌上的菜色之后,他的脸色却莫名变了两变。 “王上不喜欢吃肉?”木远看出了度越眼底的嫌弃,小心翼翼问道。 “不。但是……不好吃。” 闻言,木远狐疑地看了看桌上卖相不怎么好的两盘菜……什么都没看出来。由于狼族物资匮乏,厨子厨艺有限,之前其他素菜卖相也不怎么好,所以木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度越既然这么说了,木远便夹了一块有些焦黑的鹿肉塞进嘴里。 “你是因为觉得不好吃所以从来不让王叔做吗?”木远纠结地看了度越一眼,“虽然苦了一点,咸了一点,口感老了一点,火候过了一点,但其实……这不是和素菜味道差不多吗?” 但度越有身为狼王的骄傲:“我不喜欢。” “可你是狼妖啊!怎么就会喜欢一样味道的素菜了?” 度越脱下外袍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是,王叔可以做不好吃的素菜,但是不能把肉做成这个味道。” 木远:“……那你有和王叔提议过,让他改进一下厨艺吗?” “王叔是当年跟着父亲的老人了,这样说他会伤心。” 狼王居然还是一头善解人意的狼。 木远用筷子戳了戳眼前的鹿肉,突然觉得度越这个狼王做的有点心酸。 度越一撩衣摆,坐在了木远对面,端起面前的白米饭,直接往嘴里塞了起来,一点没有要就点菜的意思。 一想到度越身为狼王,每天要练一整天的刀,消耗那么多的体力,却居然只能吃青菜土豆,甚至干吃白米饭,木远突然有点不忍心再继续勾引他。 但是扒拉完一碗米饭之后,度越的眼神却不住地往木远的胸前飘了过去。 注意到度越的眼神,木远瞬间便把方才那一点点不忍心抛到了脑后,努力地挺起了胸膛,晃了晃他骄傲的前凸。 这是他前几天发现的,度越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似乎总是忍不住往他的前凸上瞄,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克制。 于是,木远觉得自己又掌握了度越的一项新爱好,今天专门又多加了两个垫子进去,原计划是晚上和鹿肉一起大杀四方。 虽然鹿肉不能发挥他应有的作用,但垫子还是可以的。 在第三次看向了木远的前凸之后,度越终于开口:“不难受么?” “???什么难受?” 度越扒了一口饭:“有些未娶妻的狼妖偶尔会乔装去人界烟花之地玩,偶尔听他们提起过,都说自己喜欢看胸.大的姑娘跳舞。你是因为这个,才要在自己胸前塞布垫的?” 木远一愣,沉下了脸:“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谁料度越一脸深沉,露出一幅生活不易的表情:“这里不是烟花之地,你没有必要讨好任何人,做你自己便可,不用再继续戴着那些东西,也不必为了这个而感到自卑。并非所有的男人都会在意这些。” “……这……这样啊。我还以为……王上您会喜欢呢……”木远尴尬得眉尖不住抽搐。 “我?并不。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因为……大部分男人不是都喜欢吗?”木远当然不敢说自己是因为看到度越的眼睛总往某个部位看。 “你没有必要为了讨好我做任何事情。” “可是……”木远眼珠一转,突然换了一个表情,抬起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方才还妖艳逼人,此刻俨然一幅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抽抽噎噎起来。 “小玉只是一个没人在意的弱女子,三生有幸才能遇到王上,被王上救回,若是没有王上保护,我定然会再次被狐王抓走,还不知道要忍受怎样的折磨!王上现在说得好听,可若是有朝一日您不愿意收留我了,那我还不如直接找一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度越皱了皱眉:“若你当真无处可去,我不会赶你走。我既然收留了你,就不会出尔反尔。” “可若小玉不能为王上做些什么,实在是难以心安啊!” “你为我做不了什么。” “王上!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这么说,我愈发难以安心地待在您身边了!您就让我为您做点什么事情吧!只有这样,小玉才能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 度越沉默地打量着木远,少顷,无奈开口道:“随你吧。你打算为我做什么?” 木远抬起一只袖子遮住了半张脸,自我唾弃了一秒之后便娇羞地开口:“小玉一个人孤苦无依,无处可去,得王上相救,感激不尽。王上对我有救命之恩,也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勇猛无双英俊潇洒之人,即便不是因为王上的救命之恩,小玉心中也对王上钦慕不已。因此,小玉愿意以身相许,用余生来报答王上!” “以身相许……”度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一点没有被姑娘家表白的自觉,冷冰冰像个正在考察属下能力的上级:“你打算用余生做什么事情来报答我?” 这话问得刁钻直白,木远在心中暗骂,面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幅娇羞笑颜:“王上真讨厌,非要人家明说……小玉余生都愿意……为王上暖.床!” 回想起起上次半途而废被度越嘲讽的经历,他又忙加了一句:“虽然小玉可能技艺不那么高超,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一定能把王上服侍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木远:我都这样了,狼王居然还把持得住? 不行,敌人段位太高,得加把火。。。 *** 感谢观看~ 第6章 报恩 度越听完木远的话,若有所思。 就在木远心里都有些微微发毛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随你,你想做什么去做即可。” 木远闻言终于有种找回了自信的感觉,忙走到度越身边:“那小玉这就来伺候您!”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磨磨蹭蹭,很干脆地直奔主题,上手就一把拉开了度越的腰带。 谁料,度越却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猛地起身,一把夺回自己的腰带:“你做什么!” 木远傻在了原地:“暖……暖.床啊?” 度越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一边将腰带系了回去,一边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暖就是了。还有,衣服本王自己会脱,不必你动手。本王这会还要去练刀,你自便。” 说完,衣冠楚楚的狼王便离开了房间,留下木远一人在屋里独守空闺。 好在从吃完晚饭到入夜没多长时间,木远没等多久度越便重又回到了房间。 木远很有专业素养,既然最不堪的话都已经说开,自然也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衣服穿得犹抱琵琶半遮面,前凸也并没有听话地取出,娇羞地替度越打开了房门,将人迎了进来。 度越进门之后却皱起眉头:“你为何还没有上.床?不是说要帮本王暖.床?” 木远:“…………” 这份直接坦荡,让木远饶是不择手段这么多年,自认为脸比城墙厚,也不禁老脸一红。 度越并没有注意到木远这点小小的神情变化,很是随意地顺手关了门,而后坐在了椅子里,定定地看着木远,像是打算看木远独自表演。 木远看着度越那张万年不变的淡定脸,不由在心里骂了句娘,而后满眼愧疚地上前道:“还请王上恕罪,小玉实在是很想能够亲自服侍王上,可是不巧的是……小玉方才突然发现,我今晚身子有些不适,怕是不太方便。” “可是旧毒复发?”度越不知是真没懂还是假没懂。 木远只有继续陪笑:“不是毒发!人家是……来那个了,今夜恐怕没办法亲身服侍王上了。不过王上莫急,小玉可以用手服侍王上的!” “用手?”度越皱起了眉头。 木远观察着度越的每一个微表情变化,霎时间读懂了度越紧锁的眉头之中暗含的深意,心中默念忍辱负重,一咬牙,只能豁出去了! “王上要是嫌弃小玉的手,小玉也可以……用嘴。” 度越的眉头锁的更深了:“那倒不必,用手即可。” 听到这话,木远总算松了一口气,心说度越到底还算有点底线,就冲这点他决定以后再想用毒针弄死度越之前一定会三思。 于是乎他上前一步,将手伸向了度越的腰带。却不想,被度越再次躲开了。 “本王说过,衣服本王自己会脱。” “呃……”木远的手略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半空:“那……您脱,您先脱。” 度越狐疑地打量了木远一眼,手上却没有动作,只朝床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先暖床。” 木远:“???” 度越:“???” 两人相顾疑惑半晌之后,木远突然之间茅塞顿开。他好像理解了度越口中所谓“暖.床”的含义——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让床铺变得温暖! 一口老血从木远胸口涌上,气的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不死心,试探着指了指里间的方向:“那我去了?” 度越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淡淡然点了点头。 木远:“……” 明白了一切的木远生无可恋地走向了床铺,满脸悲怆地掀开被子就要躺进去。 “你不是说身体不适,要用手暖么?”度越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了过来。 木远:“…………” 度越,你娘的! “无妨。”度越很是大方:“你慢慢来,不急。本王可以等。” 他一边说着,居然还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书,坐在一旁坐榻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木远:“………………” 呵,度越肯定是故意的,绝对是! 木远于是便只能带着一脸精致的妆容,挺着精心填充过的前凸,身上挂着欲露还遮的衣衫,满脸生无可恋地跪在床前用一双手一点一点地把床铺捂热。 等帮度越“暖完床”,木远已经是心如止水,欲.念全无。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度过了一个宁静而祥和的夜晚。 不得不说,度越这一招真是高,破敌于无形之中,半点不着痕迹。木远没有度越那么好的精神,熬了半夜,第二天半中午醒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已经冰冷的床铺。 连续几天被迫用手“暖.床”之后,木远认输,甘拜下风。 于是乎,他决定改变战略。 * 俗话说得好,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 虽然这几天木远的计划没什么进展,但他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他现在知道度越很挑食,而且挑的很特别。如果他喜欢吃的东西被做的不好吃,那他宁肯饿着或者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不愿意委屈求全。 木远不敢说自己的厨艺有多么好,但至少也还上得了台面的,尤其是有狼族的专业厨子做对比,他就不信他做出来的东西吸引不了度越的注意! 于是这天一早,度越出门之后,木远便从床上一跃而起,开始为度越准备大餐。 他最拿手的两样菜便是松鼠鳜鱼和宫保鸡丁。别的食材倒是不难得,就是这鳜鱼和野鸡,狼族还真没有。 无奈,木远只得自己动手。 听王叔说,后山处有条河,里面鱼似乎很多,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木远想要的鳜鱼。至于野鸡,这个倒是不少,漫山遍野跑的都是,平时狼妖们嫌它们肉少从来不抓,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安详。 一整个上午,木远又是追着野鸡满山乱跑,又是亲自下水和鱼搏斗,才终于在晌午之后抓到了一只野鸡和一只疑似鳜鱼的不知名野鱼,顺便深刻体会到了农民伯伯的辛苦和食材的来之不易。 午饭是赶不上了,木远只好饿着肚子先给度越准备晚饭。 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晌,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终于出锅。 王叔见状,不由啧啧称奇:“没想到小玉姑娘这么厉害,居然还会做饭!这都是什么菜啊?闻着就香,看着我都要流口水了!” 木远笑而不语,顾不得自己一整天都还没有吃饭,取了食盒来将它们全部装起来。 “姑娘是要亲自送去给王上吗?”王叔问道。 “不。”木远勾起了唇角,“王上在演武场呢,我一个人类女子过去……恐怕是不太合适。劳烦您帮我送去给王上了。” 他要是直接露面亲手送给度越,反而显得刻意,像是专门去讨赏似的,倒不如借了这老厨子的手。 王叔倒也不推拒,乐颠颠地带着食盒便出了门,留木远在厨房里忐忑地等待着。 按照一般套路,度越吃到他做的饭之后惊为天人,定是要立马见到做饭之人的。 片刻之后,王叔提着一个空食盒回到了厨房。 “王上怎么说?我做的可还合王上胃口吗?” “合!特别合!”王叔笑嘻嘻道,“王上几口就吃完了!从前王上都从没把我做的饭吃这么干净过!我原本想告诉王上,是姑娘你做的,但是王上吃完之后,只说今天的饭菜做的特别好吃,问是不是我的手艺,我当然说不是了,还没等我说出姑娘的名字,王上就说他很喜欢今晚的晚饭,还说以后要每天都吃这个!” “每……每天?”木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是啊,王上说的,他想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饭菜!所以以后,可就劳烦小玉姑娘了!” 也就是说,以后他每天都要去和野鸡还有野鱼搏斗了。 木远呵呵一笑——会做饭不代表爱做饭,他还真没想过要天天给度越做饭这个可能。 度越,你可以! * 入夜,又是一天一度的暖.床活动。 木远现在已经非常有经验,每天都会在度越回来之前把被窝暖得热烘烘的,就等度越脱了衣服往里钻。 度越回来之后很是习以为常地脱掉衣服躺在了木远旁边闭上了眼睛,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王上?”木远一想到自己今天操劳一天一点结果都没有,不甘心得直想咬牙,终于忍不住轻轻在度越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度越睁眼,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木远,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个……王上今日……练刀还练的顺利吗?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啊?王上能不能给我讲讲?” 度越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顺利。没什么事情发生。你今日没有和我一起用餐当真可惜,今日的饭菜很可口。” 说完他便转过了头去,闭上了眼睛。 “那你……” 木远心下忿忿,还要再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耐不住性子,毁了他的大计! 叩叩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猛地打断了木远对未来的展望,度越猛地睁眼,正对上木远一动不动盯着他看的眼睛。 木远一愣,想要转开视线却也是来不及了。 度越似乎也没想到木远会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盯着自己看,微怔片刻后问道:“你看本王做什么?” “呃……我……看王上真好看!” 度越:“?” 敲门声响了第二遍,度越莫名其妙地看了木远一眼便起身下床去开了门。 也不知这个时候是谁来找度越,木远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那天来给他看病的林黎的声音,很想探头看一眼。 可没待他看清,度越便丢下一句冷冰冰的“今夜你自己睡,本王有事要出去一趟。”,然后就出了门。 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度越便会回来,可木远等了他一夜,度越却是彻夜未归。 作者有话要说: 木远:因为度越,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迷惑。。。 度越:狐王这么会享受的吗?臭毛病真多。。。 *** 感谢观看~ 第7章 天降 “这……像是赵姑娘的手艺啊!”钟迈看着度越面前的残羹剩饭惊叹道,“赵姑娘又回来了?” 度越闻言轻笑:“钟叔,您糊涂了。赵姨……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话,钟迈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似的:“对,对……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死前还一直念叨他儿子呢,还说……还说……啊!少主!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想和你说来着,我那天在你房间看到一个姑娘,长得和赵姨真像,她有没有可能就是赵姑娘的女儿啊!” 度越无奈地摇了摇头:“赵姨的孩子是个男儿,小玉是个姑娘。钟叔,您年纪大了,不必再操心这些琐事。赵姨的叮嘱我未曾忘记过,一直在帮她寻找那个孩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希望他还活着吧。” 说完,他看向桌上的残羹剩饭,嘴角却莫名勾起了一个弧度:“但她也是一个极有趣的女子,无依无靠,实在可怜。钟叔,若有一天我……” “少主说的对!”钟迈不知把度越的话听成了什么,喜滋滋道,“找到了赵姑娘的儿子,少主您的伤也就不用担心了,您就能好好活着了!欸,等等,赵姑娘那个孩子不是个丫头吗?我记得穿得花花绿绿的,是个丫头没错!” 度越早习惯了和钟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一点也不在意,只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只要老天能给我留够完成父王遗志,替父王报仇的时间,我就知足了。” 这一句话,钟迈没有听到。 林黎来到了度越的面前:“王上,大家已经拟好了战略,还请王上过去看看。” “知道了。”度越点了点头,“我这就过去。” 林黎点头离开,度越却叹了口气,转向钟迈,抬高了声音:“今日这顿饭,是小玉做的,听王叔说她还为此受了伤。我今夜有事不能回去,还请钟叔替我去看看她的伤。” 钟迈年纪大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不便再交给他做,因此狼族要务钟迈已经基本不再参与,度越也只交代他一些诸如此类的简单事宜。 “是,包在我身上!少主您放心去和大家议事吧,我这就去看小玉姑娘!”钟迈拍着胸脯应下。 度越点了点头,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看着度越离开,钟迈在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了起来:“少主吃了小玉姑娘做的饭,要去大殿议事,让我去看看小玉姑娘的伤好了没有;少主要去大殿……去大殿干什么来着?对,吃饭!少主要去大殿吃饭,让我去问问小玉姑娘吃了没有……欸?少主不是吃过饭了么?” 想不明白,钟迈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 木远今天如常实施了他的计划。 抓住了今日份的野鸡之后,他特意用鸡爪子在自己胳膊腿上划满了血痕,之后觉得不够,又故意爬到一棵树上跳了下去,崴伤了脚,带着一身的伤给度越做好了晚饭,还在期间“不小心”烫了满手的血泡。 一切准备就绪的木远郑重其事地将食盒交到了王叔的手上,然后在王叔心痛又钦佩的眼神中一瘸一拐地回了度越房间。 原以为伤成了这样,还是为了给度越做饭,必然能引起度越些许的心疼。可谁料他捧着自己的伤口看了半夜,凄凄惨惨可怜兮兮的表情白白浪费了几个时辰,连个鬼影子都没等来。 度越要是再不回来,他的伤都快好了! 为了不让今天一身的伤白受,木远拖着一只受伤的脚,一跛一跛地跛到了演武场,可是不知为何,整个他一路走来一个狼妖都没有看到,甚至连演武场也是空无一人。 就算现在是半夜,这样的场景也有些难以解释。 “谁在那里!” 身后突然传来怒吼声,木远一惊,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感到了朝他袭来的劲风。 他条件反射地便朝着旁边躲去,可是脚上还有伤,直接便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只重斧便在他的身旁砸了下去,正正砸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木远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到了站在他身后,手持双板斧的钟迈。 钟迈记性不好,耳朵也不好,身体素质却好得很,一双板斧抡得虎虎生风。 见一斧头没有砍中,钟迈当即手腕一抬,那板斧几乎是贴着木远的身子被提了起来。 “钟叔!”木远担心钟迈再砍他一斧头,这回恐怕没那么容易躲开,忙唤道:“是我啊钟叔!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小玉啊!” “?赵姑娘?”钟迈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木远看了半晌,才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对不对!是你!你是那个……那个想勾引少主的人类女子!你叫小玉!” 木远:“……是我,您还记得这件事啊。” “对不住啊,小玉姑娘,钟叔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刚刚没伤到你吧?”钟迈总算是收了板斧,上前伸手将木远扶起。 “没……您差点就伤到我了。”木远在钟迈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但脚上扭伤的地方却传来了愈发尖锐的刺痛,大约是方才躲钟迈的时候又扭了一下,伤得更厉害了。 “你受伤了!是我刚刚伤到的吗?你的脚……这是扭伤了?”钟迈问道。 “……无妨,小伤,您不用自责。”木远觉得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于是随便地点了点头。 “对了!”钟迈一拍脑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时便忘了方才的话题:“王上去大殿了!他让我去和你说一声的,我差点都忘了!” “大殿?这么晚了……王上还在大殿做什么?” “在大殿吃饭!” 木远:“……” 深更半夜在大殿吃饭? 不用说,肯定是钟迈又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记岔了或者听错了。 木远没把钟迈的话放在心上,向他道别之后,打算去大殿找找,说不定度越真在那里。虽然吃饭不大可能,但是说不定有什么别的事情。 “咦……”钟迈看了看木远的走路姿势,“小玉姑娘,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脚怎么了?” 木远只得停下来,用夸张的口型向钟迈示意:“扭!伤!” “扭伤了?奇怪,你整天待在房间里都不出门,怎么会扭伤?” 木远只想快些打发了钟迈,敷衍地大吼道:“是我太没用了,和王上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尽管屡屡投怀送抱,却仍然不能留住王上的心在我身边,心情不好于是想要到屋顶上赏月,结果不小心扭伤了脚。” 和钟迈胡说八道也没什么关系,且不论他这个听力能听得见多少,就这个记性,过一会儿也不一定能记得住。 谁料,钟迈听了木远的话,却突然露出了十分欣慰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小玉姑娘,你放心!别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担心!只要你有这份心,剩下的事情,交给钟叔帮你解决!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准备!” 木远:“?” 知道什么了?准备什么? 钟迈说完,也不等木远做出什么反应,便喜气洋洋地一溜烟没了影子。 算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木远耸了耸肩,不再理会钟迈,拖着扭伤的脚朝着大殿的方向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 大殿内果然是灯火通明,狼族中几乎所有有些身份地位的狼妖此刻都聚集在了这里。木远在大门口徘徊了一阵,隐隐听到了些动静,总觉得不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更像是在吵架。但是具体的内容,离得太远了,有些听不清楚。 他正犹豫着接下来是要找个好一点的角度继续听墙角,还是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想着要让度越陪自己睡觉的无知少女直接闯进去的时候,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似乎和他有些关系的语句。 “小玉姑娘……她为什么……明明可以……” “玩笑……说过……小玉……” “男人……光明磊落……”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很显然,这个争执应该是和他有关的。 莫不是林黎不管不顾将毒针的事情说了出来? 木远四处环视了一圈。 大殿说是大殿,其实和那种富丽堂皇的人族宫殿相差甚远,没有丝毫奢华可言,不过就是一个修建得面积大一点的屋子罢了,屋顶并不高。如果能够上到屋顶上去,应该能听得清楚些。 木远暗骂一声。 如果他没有扭伤脚,爬上屋顶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木远只能忍着脚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爬上了屋顶,来到了度越大约正上方的位置。 这里位置果然不错,下面人说了什么话一清二楚。木远捂着自己的脚抽了几口凉气,便朝着尽可能中间一些的地方慢慢爬了过去。 “林黎,本王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提起这件事。”度越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可是王上!我们……” “本王想要做什么事情,自然会光明正大地去做,不需要使这种阴谋诡计,更不需要一个女人为我牺牲!狐王宵小,根本就不是本王的对手,值得如此?” 牺牲?让谁牺牲? 木远皱起眉头,可没等他细想,便听到自己身下传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 好像……是砖石簌簌落下声音。 木远:“……” 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反应,下一秒,木远便感到身下一轻,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8章 身孕 度越的话虽然平静而不带情绪,却一锤定音地让所有争执的声音全部消失了。顷刻之间,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因此那些簌簌落下的尘土和砖石才格外引人注意。 就在所有人都抬头去看度越头顶上传来的异动之时,一个花花绿绿的庞然大物便从天而降,瞄准过一般正正地落在了度越的怀里。 脚下踩空的木远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摔到地上,反而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正正地被什么人揽住了腿弯和后颈。 他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双幽黑平静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眸。 整个大厅上所有妖都怔怔地看着他,各色各样的神情一应俱全。 木远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到了站在度越身后悄悄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的钟迈,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方才,钟迈很会抓重点的耳朵只抓到了这么几个关键词:投怀送抱,屋顶,留住度越的心。 这连起来是什么?这个姑娘他是想要从屋顶上对度越投怀送抱,以此来勾引度越啊! 刚好今天晚上有夜宴,天时地利人和,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姑娘这么有心,他当然要帮姑娘搞好后勤工作,比如。把屋顶上的瓦片弄松。 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木远捂住了脸。 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木远甚至不知道这下他该怎么解释。 “你倒是不轻。”度越看了木远一会儿,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木远:“……王上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站得起来。” “这个时候,小玉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屋顶上!”终于反应过来的林黎出言质问道。 木远抬头去看度越,似乎从度越眼中看出了审视的意味,不由心下一凉。 “我……” “王上!”不等木远给出一个完整的答复,林黎便开口打断:“深更半夜,小玉姑娘不在房里休息,反而出现在大殿的屋顶之上,显然就是在偷听咱们说话!这个女人原本就来路不明,如今目的更是叫人难以捉摸!” 太过咄咄逼人的语气,引得木远不由诧异地多看了林黎一眼。 度越已经将木远放下,目光落在木远受伤的脚腕上,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有没有听进林黎所说的话。 见状,木远顾不得自己脚上的伤,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度越面前:“王上恕罪!小玉不知道王上今夜在大殿之中是在和诸位议事啊!若是知道王上是有要事再次和大家商议,那我便是一个人死在屋子里,也断然不会出来寻找王上,给王上添麻烦的!” 他把死字咬的很重,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度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有什么话站着说即可。你来找本王,有什么事么?” 木远却没有起身:“王上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房睡觉了,小玉也实在是思念王上,一个人睡又实在害怕,体内陈年旧毒似乎又隐隐又发作的意思,这才出门寻找王上,结果路上遇到了钟叔……” 接下来的话木远还没有说完,钟迈见木远突然下跪,便站了出来:“怎么回事啊?小玉姑娘,你怎么跪下了?这是做什么呢?啊?” 度越拦住了钟迈,问木远道:“你遇到了钟叔,然后呢?” “钟叔说,您在大殿吃饭,我以为您当真没什么大事,钟叔又说让我从屋顶对您……投怀送抱,还说他会帮我,所以我这才……”说着,他抬袖遮脸,露出了娇羞的表情,偷眼看向度越。 度越果然转向了钟迈:“钟叔,小玉姑娘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少主,你说什么?”钟叔什么都没听到。 度越只能放大了声音,重新问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情。 “嗐,误会误会!”钟叔终于听明白了,记忆力也在这个时候难得的没有掉线:“是这样的!小玉姑娘思慕少主你已经很久了,一直让我帮她想办法接近少主你,一直都想要给你生孩子!” “……” “…………” 他只是随便一引导,原想着就算钟迈否认也能推说是他记性不好忘记了,还真没想到钟迈能这么会说话。就算木远不是个黄花大闺女,此时此刻也实在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然后我就给她出主意,我说从屋顶上投怀送抱这个法子就不错啊,刚好少主你在大殿吃饭,这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嘛,我就给她把屋顶上的瓦片弄松了。”钟迈一点也不体谅木远,自顾自把话说完。 虽然这话听着不太像正常做得出来的事情,但钟迈确实是方才度越听到屋顶上有动静,才给弄下来让他一起在这里听着的。 终于真相大白,虽然过程有点尴尬,但木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委委屈屈凄凄惨惨。 “王上,是小玉不好!都怪我,才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一边说着,担心度越放心得不够彻底,擦眼泪时特意卷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被鸡爪子划出来的血痕。 度越的目光果然愈发软化了下来。 “无妨。但是本王还有要事,今夜恐怕也不能回去。钟叔,还请你送小玉姑娘回房。” “小玉姑娘一个人回去?可是少主你不跟她一起……”钟迈看来还是放不下让抱小少主的想法。 “钟叔!”木远不想再多生事端,生怕他再语出惊人,忙拉住了钟迈:“劳烦钟叔送我回去了!” 见实在拗不过,钟迈也只能叹一口气,颇为遗憾地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木远离开了众妖视线。 * “小玉姑娘,你的脚是怎么伤着的啊?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把木远送回了房之后,钟迈便忘记了木远脚受伤的原因。 不等木远回答,他便接着又道:“好像是扭伤了?我那里有可以治疗筋骨扭伤的药,特别灵验,用几次就能好了!姑娘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 见钟迈离开,木远心累地瘫在床上,想起今日林黎对他的敌意,虽是预料之中,却仍感到有些不安。 还有,他方才听到的那点零碎的信息,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过一会儿,钟迈便抱着一个药坛子跑了回来。 “这就是能治疗筋骨扭伤的药!小玉姑娘,你快涂上!” “多谢钟叔。”木远没想到钟迈还能记着回来,接过骨灰坛似的药坛,皱了皱眉。 在取得度越的同情之前他不是很想让脚腕快点好,可钟迈满眼关切,他却也不好让钟迈失落,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坛盖。 盖子刚一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便直冲木远而来,熏得他直朝后躲了一下。那种味道,说不出是什么,像是发酵过的臭鸡蛋,又像隔了不知几夜的泔水,让木远忍不住直犯恶心。 “钟叔……您这秘药的味道怎么不大好闻啊?” “有吗?我觉得还好啊!每次我手脚筋骨扭伤都是涂这个的,很管用的,你快试试!” “是吗?那您……还挺坚韧的。”木远眉间不住抽搐,终还是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了这罐黑乎乎的不明膏体之中,忍着恶心挖出了一大坨来糊在自己的脚腕上。 被挖出罐子的不明膏体愈发肆无忌惮地释放起自己的气息来,木远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一捂鼻子,却忘了手上还沾着不少药膏,一个没忍住,抱着罐子干呕起来。 “小玉姑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吐了?” “没……我没事。钟叔,谢谢您的药膏!我感觉我的脚已经好多了!您快回去吧,我马上就要休息了!有了您的药膏,我的脚一定会很快就好起来!” 钟迈却不依不饶起来:“你怎么看都不像没事啊!你看你,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刚才还吐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等等!你们人类干呕是怎么了来着?干呕……” “???”木远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知道了!”钟迈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木远的猜想:“你怀孕了!是不是我马上就能抱小少主了?是不是!” “额……其实我……” “太好了!王上!您听到了吗?我们狼族有后了!我没有辜负您对我的嘱托!” 木远:“……” 其他都还好,这个误会可绝对不能有! 度越和他根本就没发生过关系,这要是传到度越耳朵里,那可就麻烦了! “那个……钟叔啊!您听我说……” “小玉姑娘,你说!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开口!你现在怀孕了,不论你有任何需要,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帮你办到!” “……钟叔!咱们好好说话你不要流眼泪好不好!”木远忍不住扶额。 “我只是激动!姑娘啊,你知道吗?自从王上去了之后,少主心里就只想着复仇这一件事,对旁的什么都不关心。后来又发生了赵姑娘那样的事情……也怪我没有教好他,我有时候是真的担心,担心我就是到死也看不到少主给狼族留下一个小少主!” 钟迈越说越激动:“要真是这样,我……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王上!但是现在全都好了!现在有了你,少主也终于不再自苦,知道了要和女子亲近,你也怀了孩子,一切都好起来了!只要能看见你们的孩子出生,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对着钟迈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木远突然有些不忍心说实话。 反正钟迈记性也不大好,明天也未必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木远便只好承认:“是这样,钟叔,我怀孕这个事情,您千万不要告诉王上!因为我之前听王上说,他好像暂时不是很想要孩子,我怕王上要是知道了,会不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什么?”钟迈闻言勃然大怒,“他怎么能这样呢?你等着,我亲自去和他说!” “不不不不!不用了!”木远连忙拉住钟迈,“那个……其实先瞒着王上,等孩子大了,说不定王上就改变主意了呢?而且月份要是大了,也就不好打掉了,到时候王上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是不是?” 和钟迈交流实在是个技术活,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什么内容。木远费劲地比划了半天,才终于和钟迈达成了某些共识。 “嗯……”钟迈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先不和他说!”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木远才终于安抚好了钟迈,把人劝了出去。 应付钟迈可真是比应付度越要累得多。 今天一天实在是太过精彩,他现在只想睡觉。 * 睡梦中,木远感觉自己的脚腕似乎有些痒痒的,便忍不住闭着眼睛动了动脚腕,却感到他的脚此刻正被一只大手牢牢握在手中。 那只手暖暖的,正在一点一点摩梭他的脚腕,手心带着薄茧,还挺舒服…… 等等! 木远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正坐在床边给他按摩脚腕的度越。 “王王王王……王上!您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又要一晚上不回来呢……” “我确实一夜没有回来。”度越淡淡看他一眼,朝窗户扬了扬下巴:“已经晌午了。” “是吗?那还真是……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啊!那个……王上,您可以不用这样,我的脚自己会好的。” 木远还没从昨天的事情里面完全回神,且每回都是他上赶着伺候度越,头一回颠倒过来,这幅画面冲击力略大,让木远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计划,很是不适应地挠了挠鼻子,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无妨。”度越是一个很随和的狼王,一点不觉得他给木远按摩脚腕是一个掉价的行为:“照顾你是应该的。” 他终于把木远的脚放回了被子下面,起身擦了擦手,端了一碗鸡汤,照顾病号似的递到了木远的手里。 “昨夜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警告过他们,日后应当不会有人再对你不敬了。钟叔年纪大了,做事总是颠三倒四,你倒也不必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木远闻言,点点头,楞楞地喝了一口鸡汤,心里突然莫名有些酸酸的,连鸡汤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但是……”度越又坐回了床边,眼底罕见地带着一丝柔情:“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怀了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钟迈:惊不惊喜! *** 感谢观看~ 第9章 诊脉 “噗——” 木远一口鸡汤险些喷了度越一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度越。 “那个……王上,您刚刚说什么?我觉得我的耳朵可能被钟叔传染了。” 度越看木远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怪我。我既然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打算娶你,就不应该留你在我的房中。”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没想过让你有我的孩子,也没想过要真的去养一个孩子。但是如今既然木已成舟,也不是你我之力可以扭转。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也会好好对我们的孩子的。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哈,哈,哈……是吗?那王上……您还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男人!”木远被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可问题是……您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怀了您的孩子?” 度越似乎没觉出这中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都在说,我无意中听到的。” “谁们?” “所有人。我今早回来之前去了一趟演武场,听有人说钟叔交代了他们,以后所有人都要好好照顾你,因为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他们还说,钟叔交代了他们,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知道,说是你说不让告诉我。” 木远:“……” “所以,你为什么不希望我知道?是在担心我会不让你留下这个孩子?” “那个,王上,您就没有觉得这整个过程有什么不太合情合理的地方吗?” “本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度越温柔起来的时候,黑眸比往日里更能引得人沦陷进去,“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但我从未因此而对人族怀有过偏见。你大可放心,即便你是人族,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日后也必然不会再有人敢为难你。” 木远张了张嘴,对上度越的眼睛,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半晌才手忙脚乱地把鸡汤捧到眼前:“今天的鸡汤挺好喝的,王叔的手艺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这是我做的。”度越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你其实也不喜欢王叔做的饭。” “你做的?你还会做饭?” 度越没有回答木远的问题,只叮嘱道:“你以后不要自己动手了,就算不喜欢王叔的手艺,也先忍耐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我做给你吃。” “唔……嗯?你要去哪?” “原本你既然怀了我的孩子,我就应该对你负责,应该立即娶你做我的妖后。但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等我回来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知道为什么,在度越的带动下,木远居然也莫名其妙就接受了他怀了度越的孩子这个设定,竟然开始考虑应该怎么设计让自己流产来掩盖他生不出孩子的事实,而不是思考为什么度越会觉得他能做到一个人怀孕这种事情。 “你的脚是怎么伤到的?听王叔说是做饭的时候。但是做饭为什么会扭伤脚?” “因为我最擅长做的两道菜都没有食材,我是抓鸡和抓鱼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度越突然又轻笑起来,眼底再次闪出那种温柔的光。 “你做的饭很好吃。”他低低地开口,“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听到这里,木远莫名心一沉,紧接着便听得度越说道:“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之前狼族也收留过一个人类女子,她很漂亮,很温柔,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的起居。她和你一样,喜欢做你做的这两道菜。很多时候,你都让我想起她来。” 木远哦了一声,端起瓷碗喝了一口鸡汤,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旋即问度越道:“那个人类女子对您很重要?” 度越点了点头,遥遥望向窗外:“很重要。她给了我母亲般的关怀。” 母亲般的…… 这个回答让木远一阵不适,一句话没经过大脑便说了出来:“我怕是给不了你‘母亲般的’关怀。” 度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为何要和她一样?你们二人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就要出发了。既然脚崴了,就不要随便下地走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就找钟叔,他会照顾你的。” 木远心头窜起的那一点点小火苗被度越这个“母亲般温柔”的白月光一浇,顿时凉了半截,再对着度越撒谎演习利用他,心头的愧疚似乎没那么深了,于是他脸上堆出一个担忧的表情来:“那王上你可要早点回来,不然我会想你的。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目送着度越出了门,木远下床单脚蹦到桌前,对着桌上的小镜,遥遥看着里面那个涂脂抹粉的自己。 “疯了吗?”他突然对着镜子嘟囔了一句。 他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度越会接受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这件事情,但眼下,他的计划显然马上就要成功了。等度越回来,他完成他的计划,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从今往后他和度越两个人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考虑去设计让自己流产的事情? * “看,我就说吧!用了我这个药,用不了几天你脚上的伤就能好了!”钟迈虽然记性差,木远怀孕这件事情居然出奇的记得很牢,每天都要来看望他。 “多谢钟叔了!”木远笑笑,旋即想起什么似的,试探道:“王上都离开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哪有那么快!以前哪次出门少说不得一两个月的?” “这么久?王上是去做什么?” 木远现在已经掌握了和钟迈交流的要领,语速要慢,还要加上手势,两个人交流效率高了不少。 “刺杀狐王呗!” 钟迈说得理所当然,木远却在听到“狐王”两个字的瞬间便集中了注意。 他料到了上次度越对狐王出手可能不是巧合,可这么长时间却也没打探出狐族和狼族关系怎样。怎么听钟迈这意思,难不成狼族原本就和狐族不睦? 钟迈没有发现木远的这一点异常,自顾自说道:“希望这一次能成功吧。唉,少主为了报仇这件事情,太过执着了,有时候我都想劝他……哪里劝得动呢?你看看他,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成天想着要杀了狐王给老王上报仇,少主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让我抱上小少主啊!” 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叹惜道:“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把少主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有时候,我真看不得他这个样子……” “王上和狐王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木远打断了钟迈的感慨。 他这么长时间留在度越面前百般作妖,纯粹是因为对自己的水平很有数,知道就凭他再刺杀多少次恐怕也很难成功,所以才想着如果他能让度越听自己的话,就可以利用度越去帮自己收拾狐王。 钟迈正要开口说什么,便听得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啊?”钟迈抬声问道。 “我!林黎!王上临走之前吩咐过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小玉姑娘,所以我是专门来看看姑娘身体状况怎么样的!” 木远闻言,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钟迈刚将林黎迎进门来,林黎便对钟迈道:“钟叔,王上之前让您去检查咱们过冬的粮草来着,您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冬的粮草?王上有交代过我?可是……现在不是才春天吗?” “您看,您又忘事了!我亲耳听见王上走前特意交代的!您快去看看吧!” “是吗?那我这就去看看!” 林黎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钟迈,而后转头看向了靠在坐榻上一脸安详的木远。 “小玉姑娘,不知道之前姑娘的脚伤好了没有?” 木远从林黎的眼神里看出了防备和敌意,和这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截然不同。 钟迈年纪大了,好糊弄,木远可还没老糊涂,直言道:“林大夫何必专门把钟叔支开,反正你和我说什么,他也未必听得见。” “我哪有?”林黎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木远走了过来,“是王上让我来照顾姑娘的,我不过是奉命过来帮姑娘把脉而已。” 木远一躲,让林黎的手拉了个空:“不必了,我的伤已经全都好了,林大夫还是好好休息几天,等着看王上回来之后会不会有人受伤了需要你吧。” “王上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林黎道,“姑娘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帮你把脉?是担心我发现姑娘什么秘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怀孕!” 木远的第一反应是,狼族终于有一个逻辑在线的人了。 但是他的第二反应很快让他开口反驳道:“林大夫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明明就是怀了王上的孩子,这件事王上和钟叔可都是知道的!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别说王上了,就是钟叔也不能放过你!” “是吗?那你就伸出手来,让我把一把你的脉!是不是喜脉,一看便知。” “你?得了吧!”木远嘲讽道,“你见过怀孕的女人吗?就你那点医术,连我是不是肺痨都看不出来,也就能治一治跌打扭伤了!王上这么多年了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让你看我是不是喜脉,万一你判错了对我做了什么害我小产,这个罪名你承担得起吗!” “我好歹是个大夫!我当然见过怀孕的女人!我有老婆有孩子的!” “那妖族怀孕和人族也不一样!你凭什么就敢拿你给妖族看病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你……”林黎被木远怼得无话可说,但一来他的确是个半吊子,二来狼族真的没别的大夫,他便只能愤愤拿出了那天在度越床上发现的毒针。 “这个东西是什么,你该认得吧!” 果然还是怀疑到了他头上。 “这是什么东西?林大夫,这是你用来针灸的工具吗?是不是短了点啊?”他死活不承认,林黎能拿他怎样? 反正都过去这么久了,谁都没法证明这东西林黎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了。”林黎笑道,“但是这种暗杀用的毒针,一般都只能用一次,你如果真的是狐王派来想要对王上不利的杀手,身上不可能只藏有一根毒针吧?” 他说完,轻拍了两下手掌,便有四个五大三粗的狼妖应声进门,站在了木远的面前,严严实实地将他围在了里面。 “给我搜!王上被你蛊惑了心智,才会随随便便相信你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只要能在你身上搜出毒针来,你就再也别想近王上的身!” 林黎竟是有备而来! 木远对自己身上三脚猫的功夫很有数,心知他根本不是这几个狼妖的对手。 “等一下!”他慌忙起身:“我身体不好,娇弱的很!你们要是对我动粗害我小产,还搜不出你说的那个什么毒针的话,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林黎有那么一瞬的犹豫,旋即道:“你们小心一点,不要伤到她,借着搜!” 眼见今日恐怕是躲不过去了,这一搜身要是被发现了他是个男人,事就大了,于是木远只能大喊起来:“等等,都住手!我坦白!”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林黎:“我坦白,我的确没有怀孕!我潜伏在王上身边,的确是有目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木远:狼族真是一个让人逻辑阵亡的好地方 *** 感谢观看~ 第10章 失踪 “干.他娘的!这孙子干啥啥不行,就跑得快!”韩穆站在度越身后,怒气冲冲地骂道。 他就是木远第一日来到狼族时在地牢中见过的那个狼妖。 度越看了看被他们捆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那几个没来得及跑掉的小狐妖,轻叹一口气。 又失败了。 他这些年没日没夜地修行,不是在刺杀狐王,就是在为之做准备。若是单打独斗,那狐王未必能是他的对手。但是这老东西以狡猾闻名,最擅长跑路,闻到一点点危险的气息就能跑个没影。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和度越正面交锋过。 “就地休整一天,看好俘虏,明天就回去。”度越对韩穆吩咐道。 “是!” * 狼族。 钟迈笔挺地跪在大殿正中,身旁站着两个手拿刑棍的狼妖,皆是一脸纠结,看看钟迈,再看看度越,谁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度越才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都聋了吗!”钟迈中气十足地骂道,“让你们动手!” 两个狼妖被这威严的一声吓到,可谁也没胆量把这玩意往钟老身上抡,求救一般看向了站在前方的度越。 度越轻叹一声,上前将钟迈扶起:“钟叔,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钟迈一把甩开了度越扶过来的手:“是我没用!少主临走之前交代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小玉姑娘,可我居然让她在我狼族的地盘之上失踪了!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少主,还请惩罚我!” 无论谁来劝,钟迈都跪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起来,可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又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一会儿说木远被人劫走了,一会儿又说他出门准备过冬的粮草,一回来就找不到木远了。 度越当然知道钟迈是个什么记性,便只能叫了林黎过来问话。 “那天,我奉王上的命令,来探望小玉姑娘。”林黎偷眼去看度越,似乎也有些怕,但话却答得很是顺溜。 “刚好当时钟叔在王上房中,我原本想着帮姑娘把完脉就走,可钟叔却突然说什么他要帮王上准备过冬的粮草,我还以为这是王上的吩咐便没有多问什么,把完脉之后就离开了王上的房间。当时都还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晚上的时候钟叔突然说,小玉姑娘不见了。” “是有这么回事!”钟迈在一旁附和道,“我当时去检查过冬的粮草了,一回来,房间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度越闻言,皱了皱眉:“现在才春天。钟叔,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检查过冬的粮草?” “我……因为……我为什么要去检查粮草?”钟迈挠着头,半晌也想不起来什么,只喃喃问道:“难道不是少主让我去检查的吗?” 度越心知从钟迈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只得再三承诺日后一定狠狠地惩罚他,才终于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安排了两个狼妖扶他回自己房间去。 而后,他转向了林黎:“你最后见到她的时候,一切可都正常吗?” 林黎微微一怔,旋即答道:“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一丝异样。” “那个……王上啊!”一直站在度越身后的韩穆开了口:“那天咱们议事的时候,小玉姑娘不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吗?会不会是当时她听到了咱们说的话,所以才害怕地逃走了?也难怪,她一个弱女子,听到了林黎说的计划,肯定会害怕的!” “当……当然不会!韩穆,你不要胡说八道,混淆视听!屋顶上哪里听得清楚?就算真的听到了,她……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跑的出去?咱们这里可是妖界!她……她……”林黎突然语无伦次地打断了韩穆所说的话。 度越和韩穆一齐看向林黎。 韩穆挠挠头:“不是,我就是说有可能啊,我也是瞎猜嘛!小玉姑娘不见的时候我又不在狼族,随口一说而已,怎么就胡说八道,混淆那什么听了?” 度越抬起一只手,止住了韩穆接下来的话,一双黑眸冷冷地注视着林黎,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林黎,你知不知道小玉现在在哪里?” “我……”林黎冷汗簌簌而下,不敢去看度越的眼睛:“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度越便一把揪住了林黎的衣领:“我再问一遍,你知不知道!” “王王王……王上!”林黎不是武将,原本就有几分瘦弱,此刻被度越一揪衣领,腿一软,整个人便挂在了度越的拳头上。 “我之前怎么说的!”度越突然大怒,“我说过,我想要做什么事情,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去做,不需要耍阴谋诡计,也不需要一个女人为我牺牲!你把我的话全都当耳旁风吗!你是不是利用她去完成了你所谓的那个计谋?” “王上!”林黎吓得险些哭出声来,却还是哭嚎着表示自己的忠心:“我……我当时的确是……但是这才是对我们狼族最好的计策啊!这才是最……最可行的……最可能成功……” “对狼族最好?最可行?最可能成功?”度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相似的情境,相似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数年前的那个让整个狼族心惊胆战的冬天。 “林黎!”度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你所谓的成功,就是让一个无辜的弱女子,为了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去送死?” “什么意思?”韩穆听了度越这半晌的话,有些云里雾里,“林黎,你该不会是私自……咱们之前议事的时候王上不是都说了不行了吗?而且小玉姑娘还怀孕了!你这是一尸两命啊!” “不不不不是的!王上!”林黎解释道,“是小玉姑娘自己愿意去的!她亲口和我说的!她自己愿意去,而且她根本就没有怀孕!这全都是一场误会啊!” “她自己愿意?她……没有怀孕?”度越手上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那天,林黎发现了那根毒针之后,本想立即告诉度越,奈何被木远搅合了,没能成功。后来他几番纠结,最终还是几乎确定,木远就是那根毒针的主人。 可有妻室的林黎最是知道,若是度越是当真喜欢木远,那么他说的话度越恐怕很难听得进去。没有确凿的证据,度越恐怕不会因为一根来历不明的毒针就随便怀疑木远。 苦恼数日之后,度越突然决定,再次对狐族发起进攻,而林黎也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试探出度越对木远的真实态度,又不会引起度越对他的怀疑,而且的确对他们的计划有利——用木远当诱饵,引诱狐王进入他们的埋伏。 当然,这个过程十分危险,稍有不慎木远就可能没命。 这个想法才刚刚说出来,就被度越否决了。 很显然,在度越的心中,木远确实是占了不小的分量的。所以林黎只能想办法,找到更加确凿的证据。 他不是武将,不需要跟着度越一同离开,于是便趁着度越不在,带了几个狼妖来找木远,想要从她身上搜出其他的毒针来,这样就够证明木远的确心怀不轨。 可是就在就在他打算对木远搜身的时候,木远却将一切全都向林黎坦白了——度越救下木远的时候,他其实是刻意潜伏到狐王身边,想要刺杀狐王的。 * 十天前。 “我原本只是上阳城一个普普通通卖艺为生的歌女,谁知道一朝被安廷卫的首领看上,要抢我去送给狐王做礼物,为此还生生打死了我相依为命的老父亲!”木远一边向林黎诉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所以,我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若能近得了狐王的身,一定要杀了狐王,为父报仇!” 林黎不知木远这话该不该信,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在撒谎,于是试探着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王上救你回来的那天,你其实原本计划着想要刺杀狐王?” 木远点了点头:“可没想到,狐王实在是太过狡猾,不是我一介弱女子能够对付得了的。我的计划败露,险些丧命。那天若不是王上突然出现,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救了我,狐王还不知道会怎么对我!” “我原本还以为自己又不知落入了谁的手中,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活着看到狐王被杀死的那一天,可没想到王上居然是这么好的一个妖!他不仅救了我,收留我,还处处照顾我……父亲!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你!” 木远原本抽抽噎噎地讲着自己的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突然嘤嘤嘤起来:“仇人还活着,我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是要去杀了那个混蛋的!但是我却……我却爱上了王上!王上那么英俊,那么潇洒,对我那么温柔,我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他,所以我才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做!” 林黎眉尖有些抽搐,正要开口,便听得身旁一个五大三粗的狼妖突然一嗓子嚎出来:“小玉姑娘!别伤心!我们王上这次就是去刺杀狐王了你放心!以我们王上的本事,一定可以帮你杀了他的!” “就是!不用担心!” “小玉姑娘,你太可怜了!” 眼看这四妖马上就要和木远打成一片,林黎只得连忙出言打断:“可是你说的这些无凭无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木远叹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们定然是不会轻易相信我的。但是我有办法自证清白。” “王上此番离开,是要去刺杀狐王是不是?我猜,王上在出发之前,你们一定商量过行动计划,但是林大夫,你的计划一定被王上否决了。是不是?” 其实木远并没有完整地听到那天他们议事的具体内容,但即便只有只言片语,结合上林黎对他的态度和度越的动机,也差不多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有这七七八八,应付过林黎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这里有一个更好的计划,既可以帮助王上和我自己杀了狐王,也可以向你们证明,我对王上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黎:就有点心累 那什么,文案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改了一下,但是正文走向是不会变的哈 感谢观看~ 第11章 下毒 这里是哪里? 头好晕。 木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个装潢很像人界风格的房间之中。他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绳子牢牢地绑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靠!”他暗骂一声,可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有散去,此刻正是浑身无力的时候,根本拿这些绳子无可奈何。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走了进来,停在木远身边。 “小美人终于醒了?”男人开口,声音十分轻浮,听得木远一阵恶心。 平心而论,狐王虽然是个老东西,但是驻颜有术,而且对自己的相貌十分看重,一张人皮化的相当精致美貌。只可惜配上那个猥琐的眼神和笑容,整个人的颜值水平瞬间大打折扣。 见木远没有答话,狐王也不恼,坐在床边便挑起了木远的下巴欣赏起来。 “之前听说度越马上就要有下一代了,打算立要妖后。我说,那个未来的狼族妖后不会就是小美人你吧?” 迎着狐王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木远忍不住心里阵阵发毛,浑身不舒服。 那天林黎带人要搜他的身,他知道瞒不过去,于是便向林黎提议,说让林黎可以把自己是度越最心爱的女人并且已经怀上了度越的孩子的消息放出去,让狐王知道这件事。 狐族和狼族之间这么多年矛盾不断,度越一直对狐王穷追不舍,狐王想必也对狼族不会太友好。如果他能听到这样的消息,再有一个什么机会能够抓住这个所谓的“狼王最心爱的女人”,那大概率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有机会能够接触到狐王,实施他上一次被度越打断计划。 木远的提议对狼族而言没有任何损失,百利而无一害,林黎自然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而对于木远而言,这也是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度越这一次不一定真能成功杀了狐王。若是度越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他也可以趁这个机会逃离狼族,省的继续在这里扮女人。若是度越失败了,那么他正好可以靠自己杀死狐王。 林黎听了木远的话,将消息放了出去,而后才派了两个狼妖护送着木远,假借着回到人界埋葬自己老父亲的名头离开了狼族。 按照原计划,他们至少也需要在外面游荡一段时间之后才会“不小心”遇到狐王,可没想到这一次木远的运气好的出奇,才刚离开狼族没多久就和狐王打了个照面。 他更没想到,面对度越的时候只要能跑就绝不动手的狐王,面对他的时候居然那么能打,林黎给他安排的那几个护卫根本约等于无。 于是再睁眼的时候,木远便已经在这个屋子里了。 虽然和计划有一点出入,但是暂时来看,事情的发展还没有对结果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他所需要的,只是狐王走进他的毒针射程之内而已。而现在这个距离,足够了。 木远望着狐王那张笑得相当荡漾的脸,舌根抵上了毒针的尾部。 啪—— 他还未来得及释放毒针,狐王便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之大,捏得木远下颌生疼,不得不在狐王的动作之下微微张开了嘴。 “啧啧啧,小美人,你可别告诉我,你和那个傻小子亲热的时候,嘴里还含着这个啊!” 狐王说着,伸出两指便要探入木远口中。 木远想象了一下狐王伸着手指在自己嘴里的画面,觉得有点反胃,于是乎哪怕是已经被发现,还是在那一瞬间将口中藏着的毒针喷射了出去。 狐王反应很快,手指迅速往回一缩,险些被毒针擦到。 “哎呀,小美人,”狐王一边拈着指尖一边感慨道,“你还是个带刺的玫瑰。” 木远实在是受不了狐王的恶心攻势,终于忍不住开口:“狐妖,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目的,要杀要剐随你便!我是为了我未来的夫君而死,死得其所!少在这里恶心人!” 他当然知道狐王不会杀他。或者说,凭狐族和狼族的恩怨来看,狐王不会杀度越的女人,因为很显然留着这样一个人的好处远远比杀了他更多。 狐王轻笑一声:“如此说来,那个傻小子本事还挺大的,居然能让一个男人怀孕。你的本事也不小!这个就连本王都做不到呢,你们是有什么秘诀吗?” “……” 狐王和度越的等级差距太大了。木远和度越在一起待得时间太长,已经忘记了怎么对付高等级对手,被揭穿之后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接下来应该怎么脱身,而是度越要是知道他是个男人了怎么办。 狐王就这么含笑看着木远,满眼揶揄。 “所以,你既然已经什么都猜到了,为什么还留着我的性命?” “王上!”未等狐王答话,门外传来狐妖的呼喊声:“狼王带着人朝这边过来了!就在五里之外的地方!王上,您要现在离开吗?” 度越来救他了?还是只是来杀狐王的? 木远微微一愣,竟不知心头是何滋味。 “知道了,在外头候着吧,我马上就出来。”狐王的声音竟是不急不缓,甚至还有功夫朝着木远抛了一个媚眼。 “啧啧啧,真没想到,那傻小子居然还真的很在乎你,竟然愿意为了你闯到人界来。只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呢?”他说着,又捏起了木远的下巴来细细端详,像是想要从木远脸上找到度越喜欢他的证据来。 木远抓紧机会,两根毒针从口中喷出,却都被狐王轻松躲开。他知道这样的毒针一个人口中最多藏三根,于是无所顾忌地捏住了木远的下巴。 谁料口中分明已经没了毒针,木远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张口便朝着狐王的手咬了上去,一口下去便咬破了皮肉,鲜红的血液溢出。 “嘶……”狐王皱着眉扇了木远一巴掌,连忙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笃定了我不会杀了你,就这般放肆?”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桌上的冷茶,捏着木远的下巴便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木远浑身发软,根本抵抗不过,被迫喝下去几大口。 “咳咳……你给我喝了什么!”木远一边呛咳一边问道。 “当然是毒药啊。”狐王勾唇笑笑,然后在木远仇恨的眼神中补充道:“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和我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但是既然你动了想要杀我的心思,就算你怀了度越的孩子,我也不能随便放过你不是?” “你……”木远闻言,心下一凉。他听着狐王云淡风轻的语气,一时之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有些不大相信就刚刚吞了几口凉茶的功夫,居然就被人下了毒。 看着木远的表情,狐王很是尽心地解释道:“杀了你有什么用?你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罢了。若是能利用你除了度越,那你这条命,才算是有了那么一点点价值。方才我给你下的毒是一种情.毒。解除的办法么,就是找别人交、欢。” “只不过,那个和你交.欢的人,每帮你解一次毒就会折寿五年。唉,也不知道度越那傻小子还剩下多少寿数了。顺便提醒一下,这毒每个月都回会发作,具体时间不定。要是每次发作的时候解不了,就会减你自己的寿命五年,你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也好办。”他都已经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补了一句,“你不告诉他和你欢.好会减他阳寿就可以了。” 木远看着狐王那一脸猥.琐的笑,真有一种想冲上去弄死他的冲动,但狐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房中留了一个替身看着木远之后便和自己的部下离开了这里。 * 哐—— 一声巨响传来,木门无力承受巨大的冲击力,应声而碎。 度越每一次的出场都是声势浩大,就跟和木远相遇的那一次一样。 “王上!没有发现狐王,只有他的一个替身!那混蛋又跑了!” 度越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屋子,来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木远面前。 “王上……”此番离开狼族的时候,木远原以为无论这一次他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度越了。可是没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两人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再次重逢。 林黎知道他没有怀孕的事情,想来必然是已经告诉了度越。 度越冷冷地瞪视着木远,目光里隐隐带着些怒意,一开口便冷得直掉冰渣:“林黎说,这次的计划是你制定的,是你主动要求的?” 木远一愣,没想到度越一开口问的便是这样的问题,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度越见状,抿紧了嘴唇,像是想说什么,半晌却还是忍了下来,帮木远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想起方才狐王临走之前所说的话,木远看着度越,心底腾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感,被他生生压下。 度越绝对不可以。 就算是会毒发身亡,他也绝不会和度越发生任何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木远竟有几分失落。 “你也想要杀了狐王报仇?”度越突然开口,打断了木远的胡思乱想。 “嗯。”木远点了点头,轻声道:“杀父之仇,自当如此。” 他平淡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度越的语气,细听竟听得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埋怨。 木远突然一笑:“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和狐王有仇?” 度越没有回答木远的问题,反而怒道:“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你想杀了那老妖怪,完全可以告诉我让我去帮你!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而不是什么都不说把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之中!” 狐王没有杀成,他自己还反而中了毒,眼下对木远而言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尽力讨好了度越,继续利用度越。可他一开口,吐出的却还是没有经过大脑的话:“可是我根本没有怀孕,那就是一个误会。王上,林黎没有告诉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12章 歌女 度越望向木远的目光突然之间微微一怔,旋即道:“我知道。所以你不打算嫁给我了?” 看着度越那双漆黑的眼眸,木远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问题在他脑中不断地回荡——他没有怀度越的孩子,度越为什么还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王上!”韩穆不合时宜地冲进了房间,打断了两人的对视:“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这里就是一家普通的人界酒楼,从掌柜到小二全都被迷晕了,没一个清醒的。没找到什么线索,也没抓到有用的狐妖,又让他给跑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度越终于收回了看向木远的目光,恢复了他以往的一脸漠然,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能激起他哪怕一丝一毫情绪波动似的:“这一次出来的仓促,原本也没有做好准备,抓不到他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本王不能在人界久留,这便回妖界吧。” “是!那我这就去召集兄弟们!” 韩穆一点没察觉出房间里的气氛有什么不对,蹬蹬蹬便再次离开了房间。 度越再次扭头看向木远,方才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微怔仿佛只是木远的错觉一般:“本王这便要回妖界了。原先留你在狼族是因为你一个人类女子,让你独自穿过妖界不大安全。现在你既然已经身在人界,眼下也还算安全,是要留下还是跟着本王一同回去,你自己选。” 木远前一刻还因为度越的问话而有些晕晕乎乎的大脑随着木远冷冰冰的语气顷刻间便冷静了下来。 他没想到度越会把回不回去的这个选择权交到他手上,总以为自己是没得选的。 他之前只是想要利用度越杀了狐王,如今既然度越本身就和狐王有仇,自然是不需要他再额外去吹什么枕头风了。至于他身上所中的毒,找谁解毒显然都是比找度越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度越对他好,想要娶他,显然是因为他长得和度越那个不知名的白月光有几分相似。度越既然都说出了这样的话,他还跟回去干什么? 度越看了木远半晌,没有得到木远的答复,但外面韩穆催促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他不能再多留,略一踌躇,开口道:“保重。” 说完,度越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等等—— 两个字卡在了木远的喉间,却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听得韩穆原本催促度越快些出来的声音变了一个调,一边嚷嚷着一边急匆匆冲进了屋子。 “王上!不好了王上!安廷卫来了!来了好多!” 闻言,度越和木远都是一惊。 人界和妖界之间的界限其实并非一直都这么分明的。人类不会妖法,与妖族相比大都手无缚鸡之力,在人与妖混居的那个年代,人族只能在妖族的压榨之下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 后来,有那么一群人站了出来,利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法术打败了妖族,将妖族赶到了妖界之中。自此,两界之间才终于和平下来,也才终于有了人界如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而这一群人,便是后来的除妖师。 因为除妖师的存在,妖族开始对人族有所忌惮,两方之间的矛盾也渐渐不那么尖锐,颇有了点和睦相处的意思,甚至偶尔边界处时常还有来往。只要别在对方的地盘做太过分的事,大家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安逸得太久了,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小,自己内部居然搞起内斗。先帝看不惯除妖司势大,生怕除他们及自己的统治,于是乎便搞出了一个安廷卫来,专门负责对除妖司进行监.察。 结果先帝的担心还真是起了点作用——十五年前新帝刚刚即位不久,最后一代的除妖司首领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和妖族勾结企图谋权篡位。 安廷卫发现此事之后,迅速破解了除妖司和妖族之间的阴谋,赶走了妖物,将除妖师一族全部下狱,砍了个一干二净,除妖司其他人也纷纷落入奴籍。 自此,皇城便只剩下了安廷卫来维持皇城的安危。而同时,除妖的重任也便落到了安廷卫的头上。 自从度越成为狼王以来,首要的敌人一直都是狐王,从来没心思去和人界起什么矛盾。 但如今他带着这么多人突然闯入人界,虽说本意只是想要救回被狐王抓住的木远,但安廷卫显然不会信他这个解释。 “王上,怎么办!”韩穆慌慌张张道,“外面已经被安廷卫围起来了!” 度越皱了皱眉。 他这次来一来不想和人族起什么冲突,二来因为知道狐王是仓皇而逃的途中抓住的木远,想来身边不会带太多的精锐,所以他来的时候,身边带的人也不是很多。 安廷卫若是倾巢而出,他倒是容易逃出去,可其他的狼妖们,还有木远,恐怕是难以安然无恙。 “安廷卫已经把这家酒楼整个围起来了吗?”木远突然出声问道。 “那倒没有,”韩穆答道,“他们好像只是知道我们在这条街上,却并不清楚具体位置,所以只是把这条街围起来了而已。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们恐怕也很难离开了!” 谁知木远听了这话,却突然放下心来一般:“既然如此,那便无妨。” 度越问道:“什么意思?” “我原本还想,狐王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放了我,拿我来威胁你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他抓到我应该的确是无意之中的事情。他来到人界,应当是有什么目的的,但是不巧被安廷卫发现。安廷卫此番,要抓的人应当是他,他这是想要拿你们当他的挡箭牌。” 韩穆听完木远这一番话,虽然没大懂木远是怎么推理出这个的,也没太明白其中的逻辑,却还是怒骂道:“这狗玩意儿!所以小玉姑娘,咱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既然安廷卫是来抓狐王的,那便好办了。他们不是除妖师,没那么大的本事循着妖气分辨出谁是妖谁是人,只能靠着从前除妖师一族留下的法器苍焰镜来辨别。但是苍焰镜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只能寻找一种特定的妖物。他们这次既然要找的是狐妖,那么苍焰镜是无法分辨出狼妖来的。这样的话,你们只需要分散开来,一个一个出城,他们便不会发现。” 就在韩穆马上就要露出崇拜的表情看向木远的时候,度越却突然用凌厉的目光看向木远:“你确定可行?” “我当然确定!”木远道,“若是从前的除妖司还在,除妖师不需要借助任何法宝便可通过自己的眼睛找到妖物并且辨别他是什么妖。但是现在的安廷卫……” 他说到这里,语气中带上了很是轻蔑的意味:“他们能够找到这条街上,靠的应该是除妖司留下的另一间法宝流图鼎。流图鼎可以探查妖气,但是却无法同时探查多处的妖气。你们妖实在是太多,又都聚集在一处,这里妖气最重,所以才会被探查出来。只要你们分散开来,流图鼎是无效的。” 韩穆第二次马上要露出崇拜的表情,却再次被度越打断了:“可是,安廷卫为什么会想要抓狐王?我记得你之前说,狐王和安廷卫勾结,你父亲甚至为此而死的。” 木远:“……” 忘了之前给自己编的身份了。 怎么说呢,当时编这个身份的时候,木远在现实的基础上稍稍进行了一些凄惨化和修改。 安廷卫这些年尸位素餐横行霸道是真,狐王没事就来人界劫掠也是真。至于这两方之间有没有联系……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就随口那么说了出来。 但是这些现在没时间给度越解释。虽然安廷卫没什么本事,没法短时间之内确定他们所在的位置,但一点一点找下来,总能找到他们。到时候真的打起来,那就麻烦了。 木远只得抓住了度越的手,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度越,期望这个时候自己这一双酷似度越白月光的眼睛能好歹稍微起那么一点点作用:“王上,我知道我之前对您有所隐瞒,但是我刚才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你们分散开来,一个一个地离开,只要我方才的推测没有错,就一定能够离开!” 见度越没有反应,木远又焦急道:“王上!安廷卫不比除妖司,他们根本就没有本事一眼分辨出谁是妖谁是人!只要你们都换一身衣服,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他们人多,让再这么耗下去,他们迟早是会找到这里的!” 度越看了木远半晌,最终终于选择了相信他,对韩穆吩咐道:“酒楼小二身上的衣服,咱们一共有多少人,就剥多少身。留下些银两,算作补偿便是。记得叫大家分散开来,不要从一处同时离开。” “是!”韩穆领命而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度越和木远。 木远刚要松一口气,便听得度越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说你是上阳城一个歌女。既如此,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还能知道除妖师有些什么本事,除妖司又有些什么法宝?” 木远一愣,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还不等他编出一套说辞来应付度越,便见度越突然朝他扬了扬手,转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罢了。”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狐王本王是一定会杀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你不必再挂心这件事情。你往后,好自珍重,不必再去找狐王送死。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钟迈:所以我的小少主就这么没了? 感谢观看~ 第13章 妖界 按照狼族的一贯风气,此次的撤退行动由韩穆打头阵,确定木远所说不假之后,其他的狼妖再一个一个往外走,度越殿后,确保每一个狼妖都安全离开。 木远一路跟着韩穆,确定了他安全离开之后也没有走。 “小玉姑娘!”韩穆并不知道度越已经和木远告过了别,因此在和度越约定好的汇合的地点见到木远的时候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起初在狼族时大家对木远的态度虽好,却总带着几分生硬的疏离感。如今见实到了木远的“博闻广识”,旁的人韩穆不知,他自己已经完全将木远当作了度越的准王妃来对待。 在失去了度越的信任并得到了度越一定会杀了狐王的保证之后,木远实在找不出自己还想跟着度越会狼族的理由,于是和韩穆攀谈起来:“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我对不住诸位,因为我的一时任性,才害的你们要这样为我奔波一趟,实在是抱歉!” “这个怎么能怪你呢!”韩穆道,“姑娘你这不是也是为了能够帮王上杀了狐王嘛!” 木远听着韩穆一点不过脑子的话……也有可能是已经过了一遍脑子的结果,找到了一条他必须跟着度越回去的理由——狼族虽然武力值很高,但是智商似乎普遍不太高,而且从上到下一脉相承,这么长时间没妖发现他是个男的不说,他浑身的破绽居然只有林黎一个看了出来。 和一眼就看出来他性别的狐王一比,两者显然不在同一等级水平上。他要是不回去帮着点,刺杀狐王这件事对度越而言恐怕是遥遥无期。 他又紧接着佯作愧疚道:“可是王上很生气。唉,林大夫也是耐不住我死缠烂打,才会答应让我来的,王上对我都这么生气,他是不是惩罚林大夫了呀?都怪我,是我害了林大夫!” “这……”韩穆看不得美人嘤嘤嘤的样子,登时着急起来:“这个不能怪你!小玉姑娘,你别难过!林黎他……王上其实也没怎么责罚他!也就是……也就是让他去做一些粗活累活而已!过几个月就把他放回来了!” 好的,又找到了一条理由。 唯一一个看起来智商在线的林黎还暂时被度越流放了,这下他必须得回去了。 狼妖们一个一个脱离了危险,来到了集合地点,韩穆一个一个地点过去,眼看着就只剩下度越还没有到。 木远原本已经想好了要向度越坦白一切,今后坦坦荡荡地和度越一起对付狐王,可到了这个时候却突然之间腾升起一股没由来的紧张,一把拉住了正在数人头的韩穆。 “那个……问你个事情。”他压低了声音,“王上之前是不是有一个白月光?” “白月光?”韩穆一脸懵逼:“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女人,一个人类女子。在我之前,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 人类女子? 韩穆立即想到了当年那个在先狼王后去世之后一直把度越待在身边当作亲儿子一般养大的人类女子赵姨,想到了赵姨死后度越伤心难过的样子,点了点头:“是的,王上有一个白月光,她对王上而言很重要。”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了,木远却还是不由得心头涌起一股微妙的情感来。 干什么呢这是? 木远自嘲地笑笑。 他不过就是随便问一问韩穆,最后一次确定一下度越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而已,这样他就可以确定在向度越坦白的事情里面要不要包括自己的性别了。 “王上!王上来了!”韩穆看到度越,激动地迎了上去。 度越看到站在韩穆身后的木远,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却什么都没有问,只向韩穆道:“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我刚才数了三遍!” 度越点了点头,一声不吭扭头便走。众妖训练有素,齐齐跟上。 韩穆见度越没有理会木远,心下微觉奇怪,却没有多想,只催促道:“小玉姑娘,快走吧!我跟在最后面!” 木远对他微微一笑致意。虽然度越似乎有刻意放慢脚步等他的意思,但拿不准他具体是个什么心思,木远便没有到他身边去,只沉默而不引人注意地跟在了妖群之中。 他一个人类,脚程比不得狼妖。离开人界后,度越大约是觉得这个脚程要走到不知何年何月去才能回到狼族,便吩咐韩穆带着一众狼妖先行离开,自己陪着木远一起慢慢往回挪。 和人界挨着的是兔族的地盘。兔妖性子温顺,几乎从来不和人族闹什么别扭,甚至因为和狐族有仇的缘故时不时还需要人族的帮衬。 因为和狼族离得远,所以至少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间狼族和兔族之间没什么往来。 即便如此,狼王要是突然出现在兔族的地盘也很可能引起恐慌。度越知道这一点,不想惹事,于是收敛了自己的妖气,打算和木远一同低调地混过去。 因为木远的拖累,天已经擦黑,两人却也没走多远的路程。 妖界不比人界,黑暗之中永远危机四伏,不能不小心。于是两人打算找一处客栈,先在这里住上一夜,等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木远看看兔族竟算得上颇有几分热闹的街道,和四周竟和人族有几分相似的建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惊诧来。 他之前倒是没来过这里。 大约是有生灵的地方求生的门道都是差不多的,这里居然也有不少的花楼,只是花楼和其他店铺的区分不是那么明显。不像人界专门给这些地方圈出了一条街来,兔族的花楼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一干饭馆酒楼中间杵着。 度越生的俊俏,如今隐去了一身的狼妖妖气,身形销瘦,连带着那张冷峻的脸也显出几分温柔来,于是那些花楼中出来招揽客人的小兔妖们便前赴后继地往上扑,一点也不顾及度越身后还站着一个疑似妻子的“女人”。 “这位小哥,要不要进来玩一玩?” “来嘛来嘛,咱们这里姑娘花样多的很呐!” “这小哥身上怎么没什么妖气?该不会是过来体验生活的人族吧?” “那就更应该过来体验一番啊!来一趟妖界,若是不进花楼,可不是白来了么?” 浓重的脂粉气熏得度越不由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毫不留情地便推开了黏上来的姑娘们。 姑娘们一看没戏,便把目标转移到了木远身上。 “这位姑娘也是来逛花楼的吗?” “不,我不是!”木远看着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度越,有些着急地想要跟上去。 “女客我们也招待的哦!姑……你……”那姑娘蹭到了木远身上,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来小哥是有特殊爱好呀,如果您有需要,我们也是可以为您提供类似的服务的!” “您和前头那位小哥是一起来的吧?二位也可以一块儿进来体验体验呦!” “不不不不用了!”木远连连摆手,却招架不住姑娘们一波一波涌上前来,实在是有些寸步难行。 那边度越总算发现木远掉了队,冷着脸拨开了一群女妖,一把拉过木远快步穿过妖群走进了一旁的客栈之中。 木远有意打破沉默,干笑两声道:“多谢王上解围。” 度越却突然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啊?应该是方才那些姑娘们身上的味道,我不小心沾上了。” 同样是女人,木远就从来不用这么浓的香粉。度越想。顶多也就是在脸上涂厚厚的带颜色的不知道什么玩意,把眼睛涂得老是红红的一片。 “这里倒是和人界看起来差不多。说起来,我在狼族这么些日子,连女妖都很少见到。”木远道。当然,前提条件是得忽略满街道的妖气。 他偷眼看向度越。 度越修为真的很高,居然能将自己身上的妖气隐蔽得不剩几分,只怕就算是曾经除妖司血统最纯的本家后人在此也不一定能一眼便看得出来。 度越撇了木远一眼,终于舍得放软了态度:“兔族离人界近,这么多年一直往来不少,何况祖祖辈辈都待在这里,自然和狼族不同。你一直待在狼族军中,见到女妖的地方自然不多。” 木远正要点头,却看到了度越手中那仅有的一块门牌,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王上……您就要了一间房间啊?” 度越似乎不觉得自己要一间房间有什么不对,转身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想一个人住一间?” “不想!”木远一边说着,一边抬步走了进去,姑且把这当作度越对他的主动示好,是不打算和他计较之前种种的意思。 其实就算是度越真的要了两间房间,他有话想要和度越说,也一定是会半夜溜进度越的房间的。 度越倒是一点不觉得有什么,衣服一脱便躺在了床铺外侧闭上了眼睛,大有不打算理会木远的意思。 木远在肚子里组织了半晌语言,才终于开口:“王上,您对我心存疑虑。既然如此,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为好。” 听到这里,度越终于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他。 “我承认,我之前对您撒了谎。我不是什么上阳城的歌女,但是我的双亲的确都是死在狐王手下,我想要为父亲报仇,因此才乔装混入了狐王手下。” 木远将自己的经历全盘托出,除了他是一个男人之外,几乎全部都告诉了度越。 “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说,“您和我有共同的敌人,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合作。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您或许瞧不上我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是我好歹可以为您出谋划策。多一层助力,对您而言也没什么坏处。” 度越静静听完,脸上却依旧是一丝表情都没有,像是在思索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想和我合作,所以想要跟我一起回狼族去?之前只身潜入狐王身边,也是为了杀掉他,但是因为阴差阳错,才来到了我们狼族?” 木远点头称是。 “那你之前和我说的……对我刻意讨好,只是因为担心我对你不利?”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好听,但好像事实就是这样,木远只能点头。 度越轻轻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知道了。” 说完,也不知抽的什么风,直接便一个翻身,睡在了床铺的最里面,背对着木远的方向,然后不动了。 木远:“……” 不知道为什么,木远总觉得度越心情不太好,虽然狼王大人那张脸上几乎没露出过什么心情好的信号。 左右木远已经习惯了度越对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美人的无视,更何况两人现在算是确定了同盟的关系,以后他头上也没了“度越的女人”的称号,度越在床上不理会他也是正常现象,于是很是不在意地躺在度越身边便闭上了眼睛。 但半夜的时候,度越却似乎睡得有些不踏实。 不知道他是梦到了什么,睡得好好的突然一个激灵坐起了身来,甚至碰醒了躺在他身边的木远。 木远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看到度越虽然显然也是刚刚被惊醒,正呆呆地坐在床上,目视前方的黑暗。微弱的月光下,度越一双黑眸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叫人看不分明,唯有苍白的脸庞上透出的一点点微弱的红晕和嘴唇不自然的颤抖能看得清楚。 看到他那个表情,木远不由心头一惊,困意一下子也去了大半。 毕竟这也是在别的妖的地盘,就算是度越在身旁,也少不得要留个心眼。看到度越那个眼神瞬间,木远心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14章 解毒 狐王身为狐族之王,时常要防着度越和木远的刺杀,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人。那么和狐王同等地位的度越,想来大概也该是同样的待遇。 于是木远一见度越那种仿佛活见了鬼的样子,立马清醒了过来,脱口便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道他这一声一出口,活见了鬼的度越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拔刀应对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危险,而是仿佛危险就是躺在他身旁的木远一般,猛地朝着旁边躲了一下。 只可惜,旁边是一堵墙,度越这一躲失败地撞到了墙上。 “王上?”木远试探着问道。 他看不清度越隐入黑暗的眼神,只看到度越靠在墙上,像是废了极大的功夫才突然冷静下来一般,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无妨,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经过了这么一趟吓,木远哪里还睡得着,正要再问,度越却突然起身,越过他想要下床去。 “王上?您要去哪里?” “去练刀。” 木远:“???” 木远的疑惑简直要突破脑门往外冒。 正常人谁没事大半夜睡得好好的的突然跳蚤似的跳起来,然后跑出去练刀? 他一把拉住了度越,不问出原因誓不罢休:“王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这一握住度越的手,木远才发现,度越手上的温度居然有点高,不由有些担心。他可不知道妖族要是病了应该怎么照顾。 “无妨,一点老毛病。很久没发作过了,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发作。我出去练一会儿刀就没事了。” 老毛病? “你病了?什么病是练一会儿刀就能好的?” 看他不依不饶,度越只好解释道:“不是病,是毒。本王很小的时候,曾经身中剧毒,一直都没有找到解药。后来虽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也留下许多麻烦,这毛病就是其中之一。时不时便会发作,大多数时候是在早晨,没想到今日深更半夜突然会这样。” 木远更好奇了:“你可是狼王,不应该是在重重保护中长大的么?小时候居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话说你这个中毒的体现到底是什么?做噩梦?还是怎么?光练练刀就行了?” 度越却不大想说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半晌也不开口,只轻轻推开木远便要下床去。 不管他中了什么毒,发作的时候不好好躺着休息,跑出去练刀是什么毛病? 木远当然不可能这个时候放度越出去,再伸手去拦,可这一回却伸手便碰了个尴尬——黑暗中没看清,但他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的胳膊碰上了度越跨过他身子时不小心悬空了的,什么东西。 度越:“……” 木远:“……” 有点烫手。 度越这回没有再说什么都要出去练刀了,维持着这么一个尴尬的姿势道:“就是这样,这就是毒发之后的症状。” 木远:“这……是因为中毒啊?” 度越的语气很严肃很认真:“是。” “………………” 这个语气,听起来还真不像开玩笑。 虽然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狼王为了维持自己平日里性.冷淡的形象故意扯出来的谎话,但木远就是莫名觉得他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压下了心头诡异的感觉,尽可能用探讨医学问题的严肃语气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你这个……中毒的症状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十岁那年不慎中毒,这个症状是中毒四五年后才有的。”度越坐在了床边。 “……所以是哪个大夫诊断过之后,告诉你你这样是因为你小时候中过毒的?” “钟叔说的。他说,这应该是当年毒素被压制了的原因,所以才没有立即发作,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毒素没有被清除,所以才会这样。每次发作的时候只要练一会儿刀就能好。他说等我长大,自会教我解毒之法。但是他现在年纪大渐长,似乎早已不记得这件事。” 木远:“…………” 越听越觉得度越没有在开玩笑。 他突然觉得度越有点可怜,比中了狐王那个莫名其妙的毒的自己还要可怜。 突然之间同情心泛滥的木远心念一动,有点想帮度越解决这个“麻烦”。 “王上,这种毒我以前见过,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根治,但是或许可以帮您缓解一下症状,不用练刀也不用洗冷水澡。您要不要试试?” 度越在黑暗之中沉默了半晌。 不管木远是不是真的会解毒,患处在如此一个隐私的地方,他总觉得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 可木远看起来很坚定的样子,抓住他手腕的手力道很大,拇指在他腕上轻轻摩梭着,无端带起丝丝的痒意,大有今天不会放过他的意思,度越只能压下了心头的窘困,尽量平静问道:“当真?” “嗯,”木远听着度越严肃认真的声音,不好表现得太过过分,也不好拆钟老的台,于是生生把笑意全部憋回了肚子里,回以严肃认真的声音:“当真。” 听了木远这话,度越的语气里竟真带上了一丝欣慰:“没想到钟叔没办法的事情,你居然能有办法解决。既如此,那便麻烦你了。” 他说完,果然老老实实躺了回去,静待木远给他缓解症状。 木远伸手,正要解开度越的衣带,却突然之间又起了歹念,眼底闪过一丝掩不住的笑意,幸而黑暗中度越并没有看清。 他从来都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此时作起恶来更是轻车熟路。 “王上,”他开口道,“我需要把灯点起来,需得仔细看清您的患处才行。” 这话用平淡中带着一丝担忧的语气说出口,竟然真的像是在讨论什么严肃的话题一样。可一向冷静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的度越却在听到这个话的同时沉默了。 虽然很多事情他不懂,但起码的羞耻心还是有的。伤在隐私的地方,怎么好让一个女孩子去看? 可木远只是想要帮他治毒而已,他若是不允,岂不是显得很奇怪? 或许在医者心中患者身上的任何地方都只是一块死肉呢? 度越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一颗心在胸膛里飞速跳跃。他感觉自己活这么大,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让人进退维谷的情况。 木远忍着笑意,在黑暗中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心道自己这一番怕不是逗弄得过了头,生怕度越一个不高兴宁愿去练刀也不愿意让他缓解,正要说一句其实不看也可以,便听得度越低低地开口:“那便……点吧。” 橙黄的烛火在黑暗中窜起,照亮了床帏方寸之间的天地。 木远忍笑忍得辛苦,度越心里可比他还要苦。 “王上,”木远故作严肃,“我学过一套按摩之法,可以帮王上把毒素排出。” 按摩?怎么按摩? 度越隐隐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木远:“定要如此?” 木远一脸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一番内心自我斗争之后,度越才终于点了点头。 木远勾唇一笑:“那待会儿,要是王上觉得有什么不适之处,一定要及时和我说!” 度越微微一怔,张了张嘴,正要答话,木远的手上却已经开始施展他的解毒之法。 度越一下子便什么声音都掐灭在了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张脸鲜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偏过头去看也不看木远,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羞忿得恨不能一头扎进枕头里似的,不住在心头自我催眠,安慰自己这是为了解毒。 木远突然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单纯的人,这么可爱的人。 他单手撑在了度越颈侧,就着烛火幽微的光线看着度越的脸色越来红,看着他紧闭的眼睛上睫毛不住地轻颤,看着他紧抿双唇,死死忍着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木远的唇角一点一点扬起,竟是完全控制不住,完全收敛不了,在脸上勾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 他突然很想听见度越的声音,想听到度越说点什么,或者仅仅只是张一张嘴。于是他一点一点俯下身去,目光在那双紧抿的薄唇上流转片刻,靠近了度越的耳边:“王上,感觉怎么样?” 度越没有理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偏头的动作,只微微皱了皱眉。 木远略有不满,可是狼王的忍耐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一点都不为他所动,从头到尾就只偏着头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度越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被抛到了高高的空中,半晌落不下来,一点踩不到实处。他躺在那里缓了不知道多久的劲,意识才终于回笼,一睁眼便看到了跪坐在自己身旁,正拿着一方手绢擦手的木远。 他的目光在木远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也不知究竟在心虚什么,慌忙转开了目光。 “这……毒素……排出来了?” 度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在这样的氛围下有种别样的动人心弦的意味,撩拨得木远不禁有些心痒。 木远就着烛火看向度越,见他脸上红晕未褪,往日里刀锋一般苍白的双唇艳红一片,一双黑眸仿佛蒙着一层雾气,竟有种懵懂可怜的感觉。 狐王给他下的毒好像有些蠢蠢欲动,看来待会儿等度越睡着之后,他需要独自出去一趟了。 不过眼下…… 木远看着眼前眼神飘忽的人,就算要忍着自己的不痛快,也不想这么轻易离开。 他于是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度越一脸严肃道:“不知道,我还需要检查检查。” 度越又没了声,让木远莫名有种欺负诱拐了良家少年的罪恶感。 只可惜,这样的罪恶感并不能让木远停手,反而让他有些变本加厉。 于是乎,在检查过后,木远很是遗憾地对度越道:“可能是中毒太久了的缘故,毒素还没有排干净。王上,我可能还需要再帮您解毒一次。” 度越:“…………?”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度越感觉自己好像瞥见了木远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闪过的愉快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钟迈:实不相瞒,这些年来我一直有种什么事没做完的感觉,但就是想不起来。 感谢观看~ 第15章 毒发 折腾半宿之后,木远才终于放过了度越。 大约是因为格外疲惫,没费多少功夫,度越便沉沉睡了过去。 木远熄了烛火,看着自己被狐王下毒外加自作孽的结果,却没有想要出去解决一下的想法,就只斜靠在床头,就这那点微弱的月光打量着沉睡中的度越。 度越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皮肤在月光下冷白一片,脸上颧骨微凸,有些瘦削。大约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实长大之后的世界,木远总感觉度越此时此刻睡得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放松。 看着看着,木远便忍不住伸手上去摸了一把,摸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似的,猛地收了手。 “唉。”木远轻叹一声,“怎么就这么好骗?” 他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足以让他心安理得的理由似的,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就你这样,要是我不跟着你回狼族去,你得什么时候才能杀了狐王?” * 度越发现了一件事——自从木远帮他解毒之后,他体内毒素发作的频率似乎比以往更加频繁了。 这毒解的,还不如不解。 但是度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没有拿着这件事情去质问木远,也没有要求停止,莫名其妙就接受了总是需要木远帮自己“解毒”的事实。 显然木远很乐意帮这个忙。 于是,一段明明加快速度几天就能走完的路,两个人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磨蹭,足足花了半个月,才不慌不忙地回到了狼族。 他们要是再不回来,钟老估计就要派人出去找人了。 终于见着了木远,钟老也终于不再整天嚷嚷着让度越惩罚他了。 木远这几天的日子过得颇有些滋润,险些忘了还有正事要办。但是很快,诱骗两家少男的报应就来了——之前在人界的时候狐王像是说着玩似的给他下的毒,终于在这一天发作了。 发作的时候是傍晚,度越刚和木远一同吃过了晚饭。 分明在人界的时候,两人已经把话都说明,他们只是刺杀狐王的同盟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回到狼族之后,度越也没提这件事,木远自然也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死皮赖脸地和度越共享了一间房间一张床。 上次度越抓回来的那几只狐妖在严刑拷打之下总算是吐出了点东西,两人才吃过饭韩穆便来将度越叫了过去。 度越刚走,木远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毕竟这几日比较滋润,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但是渐渐的,事情就开始朝着一个不太正常的方向滑了过去——正常的滋润生活,并不会在滋润的同时,产生一种让他觉得头昏脑胀的感觉,甚至脑海中还不断闪现出一些精彩纷呈细致入微的画面。 那些画面渐渐变得真实起来,木远开始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他看到度越坐在床上冲着他笑,一双黑眸似乎蒙着一层雾气,一双总是苍白的嘴唇艳红一片,低低的垂着眸子,对他道:“小玉,我中毒了,来帮我解毒。” 那一瞬间,木远整个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想是有什么人牵引着他的四肢一般,木远感到自己朝着床边走了过去,朝着度越走了过去,一点不怕度越发现自己是个男人似的解开了衣襟,一把狠狠地朝着度越推了过去,想要将他推翻在床铺上。 但是他这一下推了空。 他一掌推在空气上,什么都没碰到,一下子把自己带得摔倒在了床上。 木远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一个人扑在床上,入眼的是稍稍有些凌乱的被褥,却并没有方才他所看到的那些画面,也没有度越。 度越还没回来。 趁着这个稍稍清醒一些的间隙,木远大概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但还不等他细想,那些精彩绝伦的画面便又隐隐绰绰地往他眼前凑,一个一个的度越带着以往不会出现的活色生香的表情朝着木远走来。 木远的理智眼看又要被这些画面挤掉线,在下线之前总算是提醒了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狐王说过,只要情.毒没有彻底解除,他不管和谁发生关系,那个人都会折寿五年。 所以,他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见到真的度越! 带着脑海里最后这一点念头,木远慌慌张张地拉好了自己的衣服,跌跌撞撞地朝着后山跑了过去。 这个时候,四处练刀的狼妖很多,看到了木远都和他打招呼,但他一个人也看不清,一句话也听不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待着,直到药效过去为止。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周围嘈杂的人声终于渐渐全都消散下去。山风带着寒意吹过,激得木远稍微清醒了些许。 身上的那种燥热感还没有消除,一下一下地撩拨着木远的神经,让他忍不住地……忍不住地想要做一些事情。 但是,还好。 还好他在失去理智之前离开了度越的房间。 只要熬过这一次的发作,哪怕折寿五年……也就五年而已。他才二十岁出头,有的是五年可以拿去折,而他若是和度越合作,定然能够在阳寿耗尽之前杀了狐王。 木远盘算着,合计着,视线又一点点模糊了。 又一个度越站在了他的面前,穿着平日里常穿的黑色劲装,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动如山的神情,定定地看着他。 “小玉,”度越唤道,“你来这里这里做什么?密林中有妖瘴,若不是韩穆看到了告诉我,你知道你若是一个人冲进密林有多危险吗!” 就是这个声音,度越的声音。 木远已经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除了眼前这个度越开头的小玉两个字外,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不适更严重了。 他确定自己跑的足够远,真的度越正在拷问俘虏,不可能出现在后山。所以他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定也是像方才房间里的东西一样,都是幻象。 既然如此,放纵一下应当也没事。就算是要折寿五年,他也要舒舒服服地折死,不想要真的太过折磨自己。 于是,木远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拉过了度越紧紧锢在自己的怀里。 “王上,我中毒了,你能帮我解一下毒吗?” 度越一下子便僵在了木远的怀里,半晌也没有一点回应。 果然不是真人,木远心想。 就他身上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若是遇上了真的度越,肯定一把就能被推开。真正的度越怎么可能由着他这么以下犯上地抱着? 木远虽然知道自己比度越微高一些,平日里却一直有意控制自己,站着的时候总是借着宽大的裙摆屈着腿,躺在床上的时候更是看不出什么身高上的差别来。 但是此刻,他不再收敛,一双长臂竟然能够完完全全将度越按入自己怀中,让这人瘦削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太瘦了,一定是因为挑食。 思绪一片混乱之中,木远却竟还是抽空想了这么些东西,甚至盘算好了以后要时常亲自下厨,好好磨练厨艺,一定要好好把度越味得胖一些。 不知抱了多久,也不知那双手胡乱拉扯了多久,怀中的度越才反应过来了似的,一把将木远推开,说话时语气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却是在故作镇定一般:“先回去。” “不能回去。”木远一把拉住了度越,脸上没了往日里刻意奉承的微笑,一张笑颜里带着几分痞气:“就在这里,王上帮我解毒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度越重新拉入了怀中。 往日里木远都有所克制,知道自己还顶着一张姑娘的皮,所有的流氓本性都收在心里,此刻在情.毒和幻境的双重保护下,恶劣本性一展无余,两指捏着度越的下巴,一张脸笑得愈发肆无忌惮。 度越看着木远,竟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似的,打量了半晌才问道:“你是何时中的毒?是狐王给你下的毒?你为何从未和我说过?” 木远微微不解,幻境中的度越的出现难道不应该对他百依百顺吗?这个幻象怎么磨磨唧唧的,问题这么多? 他从方才起就一直忍着,忍到了现在,早有些不耐烦,手上便加大了勒着度越的力道,心说反正就是个幻影。 于是他低下头去,一口啃在了怀中人白皙的侧脸上,说出了他平日里神智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的话:“都这种时候了,你确定要和我谈这种话题?度越,你说你堂堂一个狼王,为什么这么可爱呢?” “来来来,笑一个,别板着脸了。平日里看你板着脸也就算了,这个时候我为什么还要看你这样一幅表情?笑一笑,我想看你笑笑!” 度越:“……” “幻象”度越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推开。 “度越!”木远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不依不饶还要缠上来,“你推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解毒更……” 度越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地一掌敲在木远的后颈,把人打晕了过去。 看着他险些倒在地上,度越忙上前去,一把把人接住。 跟在度越身后跟了过来的韩穆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尴尬地站在一旁。 “你回去吧。”度越道。 “可是小玉姑娘这个样子……您……” “她大约是之前在人界的时候被狐王下了什么毒,现在有些神志不清。无妨,我能应付,你且先回去,叫林黎去我房里候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16章 发现 “回王上,小玉姑娘这……应当是中了情.毒。”林黎说时,满脸通红,半晌才下定了决心说出口似的,说完甚至一眼也不敢去看木远。 自从之前木远自告奋勇只身潜入狐王身边,后来又替他求情让度越免了对他的惩罚之后,林黎对木远的态度立刻发生了改变,当真拿他当作了他们狼族未来的妖后一般敬重有加,此时此刻自觉这样的话说出来冒犯了木远,心下尴尬的很。 木远对此倒是无知无觉,甚至被打晕了还不老实,昏迷之中不断难耐地低声嘟囔着,一口一个度越地叫着,几次挣动得被子都滑落在了一旁。 度越表情凝重,莫名其妙看了眼一脸尴尬的林黎,帮木远重新拉好了被子,问道:“严重么?你可会解?” “这……王上帮小玉姑娘解了就可以啊,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而且这不是还能……那什么……想要用药物解毒的话,属下倒是也会,问题就是有几味需要的药材,咱们这里没有,需得到人界去才能拿到。一来二去的,挺费时间,而且小玉姑娘身娇体贵,怕是挺不了这么久。” 度越皱了皱眉,旋即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 既然没说让他们想办法去弄药,那便是王上打算身体力行,帮木远解毒了。 在场的没有傻的,当即便全都听懂了度越的“弦外之音”,纷纷退出房间,还十分贴心地帮度越关上了房门。 度越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正满脸潮红,眉头紧皱,还不住低吟扭动这的人,抿紧了嘴唇。 方才木远抱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那个贴着他的炙热而存在感十足的东西。 度越的眼神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 木远醒来的时候,正是深更半夜,窗外已经全然黑透,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他本人,则正泡在一个装满了温水的大盆之中,泡的他通体舒畅。 他在洗澡? 木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索性放松了身体,惬意地躺在盆中。 昨天他和度越一起吃了饭,然后就像以前一样,度越拿了刀便说要出门去练一会儿刀,之后再回来睡觉。再然后…… 突然想到了再然后发生的事情,木远猛地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险些在盆里滑倒。 他……他不是应该跑到后山去了么?怎么会一醒来就泡在盆里! 感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傍晚时发作的情.毒也已经全然偃旗息鼓,半点踪迹也寻不到,木远只觉胸如擂鼓,再也没法在木盆里安安心心地继续泡澡,长腿一跨便出了浴盆。 干净的衣服都放在远处的架子上,木远只能光着身子,带着一身的湿意大步朝衣架走去,在地上带出一串湿润的足迹。 “醒了?” “!” 木远的手还未触及衣物,身侧便响起了度越低沉沉的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险些撞倒了一旁的架子。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便看到了一旁坐在暗处的,微微低垂着眼眸擦刀的度越。 “方才你出了不少汗,”度越淡淡开口,却是头也不抬,认真地擦拭着手里的佩刀,“我便帮你擦洗过了身子,又想着泡一会儿热水澡或许可以驱寒。” “……嗯,多……多谢王上。” 两人一站一坐,一个衣着整齐,一个确实未着寸缕,场面实在是有些尴尬。 度越像是终于擦好了他手里的刀似的,终于微微掀起了眼皮看了木远一眼:“夜里凉,既然出来了就先把衣服穿上。人族娇贵的很,当心染了风寒。” 木远听了这话,方才回神,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旁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一眼也不敢去看度越。 也正因为他没敢看度越,才没有看到度越眼底的闪躲,和他在黑暗中脸上飘起的丝丝红意。 木远心下乱作一团,一点头绪都抓不住,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只有一个念头分外清晰——他没对度越做什么吧?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度越武艺高强,哪能让他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可以轻易做得了什么?他根本都不是度越的对手。 不管别的事情度越怎么想,接下来会怎么做,只要确定了这一点,木远便觉方才心下的一团浮躁之气顿时消散了不少,脑子也总算清醒了些许。 但等他慌慌张张地套好了衣服,再往方才度越坐着的地方看去,却发现早已是空无一人——度越早已离开,走入了内间之中。 木远看向通往内间的路,从未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过。 借着幽微的烛火,他从旁边的立镜中看清了自己此刻的这张脸。他从未在度越面前完全洗净过自己的妆容,但此刻他的一切已经全部暴露在了黑暗之中。 这张脸,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清清楚楚,就是一个男人,甚至连雌雄莫辨这个词都担不起。 而他,就要顶着这样一张脸,去面对度越的质问了。 木远磨磨蹭蹭半晌,到内间时度越已经睡下了,依旧是把床榻内侧的地方留给他,静静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点不像打算质问他的意思。 他静默地走到床边,试探着唤道:“王上?” 度越却眼睛都没睁:“睡吧,时候不早了。” 也是,木远今天倒是睡够了时候,可度越又是不知道怎么把他从后山弄回来,又是给他洗澡的,估计早就累坏了,要问话也得等到明天再说。 木远便也不再说话,默默躺在了度越身旁。可这一次却是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借着睡相不好的由头对着度越毛手毛脚,老老实实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一点也不敢碰到度越。 也不知度越睡得怎么样,木远是扎扎实实一夜无眠。 度越习惯起早,即便是前一日折腾了半夜,第二日一早还是早早便醒了过来。 而他那头刚一起身,这边木远便猛地睁开了眼睛,等着什么似的眼巴巴看着度越。 度越原本似乎没有打算看木远一眼的意思,感受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看了过去,谁料一扭头便见了木远挂在眼下的两团明显的乌青,不由一愣:“昨夜没睡好?” 木远心下忐忑,不知道度越打算什么时候戳穿他的身份,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度越这一句疑似关心的问候,只胡乱答道:“还好。王上昨夜睡得晚,也不多睡一会儿?” 度越只道:“我去练刀。待会儿叫林黎过来再给你看看。若是情.毒没有完全解除,还是尽早想办法的好。” “……” 眼看着度越转身便要出门,一点没有想要拿他的性别质问的意思,木远反而沉不住气了:“王上没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吗?” 闻言,度越转过了身来,目光平静如水:“有。” 果然。 木远轻笑一声,像是在等着度越的审判。 然而紧接着,便听得度越淡淡然开口:“根据抓回来的那些俘虏们的口供,狐王此番冒险前往人界,是为了一个宝物。宝物到手之前,他应当不会离开人界。因此本王打算过一阵子便再次动身,前往人界一趟。” 他说完,看着表情复杂的木远:“你似乎有话想要和我说?” “……没有。我只是……我觉得王上可以带上我一起去人界,万一有需要,我或许可以给王上提供一些计谋。既然你我如今是盟友,我总不能什么贡献都不做。” “也好。”度越点了点头,“将林黎和韩穆也带上,万一路上有什么不测,韩穆可以护着你,若是你体内余毒未清,林黎也能派上些用场。”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此事不要告诉钟叔。” “为何?” “不想让他担心。”说完这一句,度越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看着度越推门离开的背影,木远眼底闪过万千思绪。 他明明知道了,为什么不拆穿,甚至还答应了带着自己一同前往人界? 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头绪,木远便做出决定,敌不动我不动。 不过就算度越已经全都知道,林黎和其他人暂时还不适合知道太多。因此木远还是匆匆起身,给自己化好了女人的妆,打算继续扮女人。 可到了该塞前凸和后翘的时候,木远却突然手下一顿。 思量片刻,他打开柜子,将这些白乎乎的布垫子全都塞到了衣柜的最下面,直接便在干巴巴的身板上套上了他一贯常穿的长裙。 林黎是有家室的,住处离得要远一些,等他过来的时候,木远早已收拾好了自己。 虽然他医术奇烂无比,但用毒方面倒确实很是精通,说不定真能帮木远解了身上的毒。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满怀期待地看着林黎,却见林黎满脸菜色,那表情活像是吃了几只□□似的,看得木远一阵阵心惊。 “林大夫,”木远终于无法继续忍受林黎的表情摧残,出言询问道:“即便我即将要不久于人世,也能不能麻烦你直接告诉我,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看?你这样看我和直接告诉我也没什么分别了。” 林黎这才回神一般:“不是的小玉姑娘!你没事。狐王给你下的毒,虽然用心恶毒,但其实不大伤身,虽然您和王上……了之后并不能完全解除,但想要永远解除其实也不难,只需要服下解药即刻。” 木远估摸了一下林黎这个表情,问道:“所以解药很难得?需要的药材是异常名贵还是世上仅有一株需要翻山越岭去寻找?” 林黎被木远逗乐了:“不是的。配制解药所需要的药材,虽然咱们狼族的确没有,但这些东西在人界都是很常见的东西。不知王上可有告诉您,他打算带着您,我,还有韩穆一同前往人界一趟。到时候就能帮姑娘配齐解药了。” 听了半天都没听出来林黎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为了什么,木远也懒得深究,只摆了摆手便让林黎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度越:我都不知道我应该知道点什么 感谢观看~ 第17章 皇子 “我也要扮太监。”木远为了自己的权益,据理力争:“你们都扮成了太监,到时候都住在太监的屋子里,难不成让我一个人去和一帮宫女挤在一处么?万一我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一行四人如今正身处人界,眼下正在商讨怎么混入皇宫。不是他们想不开非要去整个人界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作死,实在是因为狐王那个脑.残,想偷的宝物居然是金銮殿正中吊着的那颗夜明珠。 他们商议之后最终稿敲定的计划是,四人乔装混入皇宫,守株待兔。 但是目前几人在人员分工上出现了一点歧义。度越觉得他、林黎和韩穆三人应该扮作太监,木远则应该扮作宫女。 木远实在是没什么女装的癖好,要不是形势所迫他绝不会穿女装这么久。如今度越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必要再继续这么奇装异服下去。 度越思索片刻,觉得木远说得有道理,但是一想到木远要和一帮太监挤一个屋子的情景……莫名有点不悦。 可是木远的理由很充分:“安全第一,其他都是浮云。” 扯皮半晌,度越几经权衡,觉得确实还是让木远待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稳妥一些,于是只能妥协。 若是在二十年前,他们想要混进皇宫这种地方基本没什么可能。 只可惜现在,除妖师基本死绝,剩下的安廷卫只会拿着除妖司以前用过的那些法宝到处晃悠,以此来检测皇宫之中有没有妖物混入。业务能力的低下,直接造成了他们工作不彻底,以及会出现很多死角的情况。 像度越这样等级的妖物,只要隐藏了自己的妖气,安廷卫根本没办法辨认。 至于韩穆和林黎,木远打算安排他们去做一些洗刷恭桶之类的职务,因为这样类似的部门,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廷卫检查的死角。这样安排,即能确保他和度越需要的时候能够很方便地找到他们,又能确保他们不会被安廷卫发现。 剩下的,只需要度越稍微施展一点幻术,带着其余三人一同进入皇宫即可。 “小玉姑娘!”林黎还是想最后为自己的命运挣扎一下:“我和韩穆真的只能去刷恭桶吗?能不能安排点别的活啊?让我们搬砖,做苦力,干什么都行啊!要是让我老婆知道我跟着王上到人界来是来刷恭桶的,那多没面子啊!” 木远笑笑:“你们有能力完全隐藏自己身上的妖气吗?” 林黎蔫了:“……不能。” 木远继续笑得一脸温柔而无奈:“那就没办法了。毕竟安廷卫的人也觉得,就算有妖物混进皇宫,也一定不会去这种地方。你们两也只有在那里,才不会被发现了。” 韩穆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倒是很随意:“只要这次王上能够顺利杀了那个臭不要脸的,就算是让我老韩在这里连刷三个月的恭桶,我也愿意!” 木远有时候倒是真喜欢狼族众妖们的直率,尤其是像韩穆这样的,听了这话,刚忍不住要笑,却见度越和林黎突然之间都变了脸色,像是提及了什么禁忌一般。 林黎看了度越一眼,言语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用得着你在这里刷三个月的恭桶!以王上的实力,只要那个狐王别再逃跑,用不了半个月就能杀了他!你这么喜欢刷恭桶,回去狼族了有的是,我把我家的也给你,你慢慢刷!” 韩穆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一般,忙接道:“是,我就是嘴快,我胡说八道。以王上的本事,只要见了狐王的面都用不了半天,就能杀了那小贼!” 木远莫名觉得眼下氛围略有一丝奇怪,却又不知为何,偷眼去看度越,却见他脸上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常,像是不愿多说什么一般,也便没有多问。 * 度越和韩穆绑了四个刚刚净.身的小太监安置在宫外,稍稍施了一点幻术便偏骗过了掌事太监,让那太监晕晕乎乎便将四人安排在了他们事先商议好的职务上。 原本其实度越和木远若是能够潜伏在皇帝的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样的话一来太过显眼,二来皇帝身边的人都是专门筛选出来的,他们突然出现,即便是使用幻术,恐怕也不会太容易蒙混过关。于是他们最后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被安排去伺候大皇子。 第一天进宫,没什么事做,收拾好住处之后,房中只剩下了度越和木远两人。 终于恢复了男装,且不用再继续改变声音,木远感觉自己身心舒畅。 度越在屋子里环视一圈,奇道:“大皇子宫中,居然只有你我两个太监,而且住处也简陋的很。我听闻人界皇族都骄奢淫.逸,这大皇子竟然并非如此。” “这也不是他做得了主的。”木远身为人族,皇宫里的事情知道的比度越要多一点。 “当朝皇帝论本事,实在算不上什么明君,但却是是个不怎么耽于美色的,后宫中妃子都没几个,到现在也只有两个儿子。十五年前他刚登基不久发生了一些事情,大皇子的母族被降罪,俩带得母子两在后宫中也失去了依仗。据说从那以后,皇上虽没处置,却开始嫌恶这母子两,就连太监宫女也没有愿意伺候他们的。没过多久,大皇子母亲便郁郁而终。” 狼族从来对伴侣都最是忠心,不会出现一个狼妖娶好几个妻子的情况。虽然度越对人族的习俗表示理解,但脸上还是流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木远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狐王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到宫中盗取什么夜明珠?虽说他狐妖之王应当也有些本事,但在这守卫重重的地方盗取这么一样宝物,恐怕也不这么容易吧?那颗夜明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度越也皱了皱眉:“不知。只是听抓回来的那些狐妖说,狐王似乎深信那颗夜明珠能够让妖长生不老,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在打那颗珠子的主意。也因为这个,安廷卫一直防着狐族。” “长生不老?”木远闻言笑出声来,“他好端端一个妖王,还追求什么长生不老?且不说妖族寿命原本也不算短,即便他当真想活成个老不死的栽在这世上,一颗珠子就能有这么大本事了?要真能这样,那颗夜明珠怎么可能这么安安稳稳地在大殿上挂那么多年?还不如好好修行靠谱一些!” “这种话我也是闻所未闻。若真有这样的宝物,也不可能在那个群妖环伺的年代落入人族手中。”度越似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自从上次我们回到狼族之后,狐王的确是一直待在人界不曾离开。” 这里到底是皇宫,不能肆无忌惮地施展妖法,两人说这些话时便只能放缓了声音。正说到这里,听到一阵脚步声三步一回头似的慢吞吞由远及近,两人便忙止住了话头。 来的是大皇子的乳母,焦嬷嬷。方才迎他们入宫安排住处的时候,他们是见过焦嬷嬷的。 焦嬷嬷敲开两人房门之后,神情纠结,声音细若蚊吟,竟像是有些害怕什么似的,半晌才说明了来意——前院有几盆花枯死了,大皇子让找人来搬走。 可是花房的小太监们都不愿意揽大皇子宫的差事,那几个大盆也都分量不轻,全宫上下的下人除了赵嬷嬷便只有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小丫头,谁都没这个力气,只能来求助今天新来的两个太监。 木远看着焦嬷嬷,心下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要不是因为十五年前那件事,她可是大皇子身边的掌事宫女,该有多气派。可如今,她来使唤自己宫中的小太监居然都要如此诚惶诚恐。 不等度越说话,木远便先一步开了口:“知道了,焦嬷嬷,我们这就去搬。” 前院放着好几个半人高的花盆,里面原本应该郁郁葱葱的不知什么植物早已枯死,而且看样子已经有段时间了。 “搬到后院即可,劳烦你们了!”焦嬷嬷道。 “知道了!”回到人界的木远似乎格外热情,不住地给焦嬷嬷说好话,哄得焦嬷嬷喜笑颜开,放心地离开了院子去做自己的事。 度越见人离开,拦下木远。 “这些粗活我来做就行,你去歇着吧。” 木远一愣,有些诧异,只当度越习惯性地拿他当女人看,于是回道:“用不着。你我如今都是太监,既然如此,那就要尽到一个做太监的本分。光你一个人搬我坐旁边看着,待会儿焦嬷嬷回来了,还以为我偷懒呢!” 度越却不以为意:“你偷懒又如何,大不了我做两个人的活。” 看到度越这样子,木远又忍不住心痒起来,想要逗一逗他,于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拉长了音调:“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我要是累着了,晚上没人帮你按摩解毒了?” 他这话说得轻佻极了,度越登时便红了脸,好像要是接过了木远手中的花盆便是承认了他所说的话似的。可是若是不接,又担心木远这人族瘦弱的身体,怕是今天回去就得腰酸背痛,搞得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木远被他脸上的表情逗笑,却还是不撒手:“行了行了,注意点身份。我的手还不至于搬两个花盆就动不了了。你放心,就算是我今天再搬上他十个花盆,晚上回去了,也一样能帮你,好、好、按、摩!” 度越的脸于是更红了,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正常的一件事从木远的口中说出就这么让人尴尬,半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更不知道眼下不过就是换了个身份,木远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放肆。 木远却是心情大好,带着一脸调戏良家纯情小少男的笑,搬着花盆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度越:可见女子大都娇弱的传言不真。实践出真知,以后果然还是不能随便轻信谣言。 感谢观看~ 第18章 不同 木远虽然平日里疏于锻炼,但好歹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倒也真没弱不禁风到搬几个花盆就腰酸背痛的地步。 可等干完了活坐在了前院围栏上,看着度越看向自己那饱含担忧的眼神,他便又嘴痒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狐王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他不逗度越玩,还能干什么? 于是木远捂着手腕乱喊起来:“嘶……好疼好疼,我手好像刚刚扭到了!” “怎么了?”听了这话,度越果然忙不迭便凑了过来,轻轻捧起木远的手,深深皱起了眉头:“严重吗?要不要去找林黎一趟?” “这就不用麻烦了。”木远抬头看着度越近在咫尺的脸,清了清嗓子:“其实也不是很严重,歇一歇应该就好了。可万一你要是今晚就有需要……我可就不能帮你按摩了。你要怎么办?” 好好说着木远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能绕回到自己身上,度越的脸莫名有些发烧,毫无气势地瞪了木远一眼:“又提这个做什么!我练……” 他正想说练一会儿刀,却又立刻想到这里是哪里,想到他眼下是不能练刀的,于是忙改口道:“我自己动手!” 木远终于还是没忍住地笑出了声来。 不过度越自己动手…… 他稍微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居然有点想看。 “你笑什么!”度越恼了,“方才我便说了让你不要动!人族果然就是娇弱!” 木远仍是止不住地笑,一边笑着一边灵活地扭动着手腕,把手举到了度越面前:“小度子,你是觉得我是纸糊的吗?” 度越就算再迟钝,眼下也反应过来木远方才是在骗他,气结地瞪了木远一眼。可堂堂狼王长这么大,还没谁这么欺负过他,一时间甚至不知该怎么还击,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身便要走。 “哎哎哎,等等等等!”木远忙一把环住了度越的腰,把人拉了回来:“你去哪儿啊?怎么这么不经逗!我就随便和你开几句玩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度越这才黑着脸转身,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那个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 木远一愣:“哪个时候?” “没来这里的时候……说要对我以身相许的时候。” 轻风穿堂吹过,有那么一瞬的寂静。木远楞楞地看着度越,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度越也像是后悔了方才所说的话一般,抿了抿唇,不知进退。 啪嗒! 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陡然响起,两人皆是一惊,慌忙朝旁边看去,看到了一个摸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站在回廊那头的屋子里直愣愣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有些类似于瞋目结舌的表情。 见两人都朝那边看去,少年才反应了过来一般,恢复了一派泰然自若,倒是像个小大人似的,不再看向两人,低头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掸了掸上面的灰。 木远从这孩子身上的衣服认出,这位应该就是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主子,当今皇帝的大皇子,于是连忙拉了度越一把,两人一同向大皇子行礼。 “奴才见过大皇子。” 度越大约是从没对任何人卑躬屈膝过,很是不自在,木远便连忙开口吸引大皇子的注意:“大皇子恕罪,我们是新来的小太监,我是小玉子,这个是小度子。我们都是头一天在宫里当差,规矩学的不熟,还请大皇子不要怪罪!” 大皇子轻咳了一声,摆摆手让两人起身。 起身之后,半晌无话。 木远看大皇子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是听到了方才度越那句“以身相许”,想必给孩子吓得不轻,正考虑要不要说点什么赶紧开溜,便听大皇子徐徐开了口。 “方才……方才我从尚书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们了,知道你们是新来的小太监。见你们正要去搬花,便没有多问。” 他静默半晌,仔细斟酌措辞,才又开口道:“你们二人关系倒是不错。” “……” “……” 木远莫名有些心虚,偷眼看了度越一眼。 “那个……你们不必觉得有什么。”不知道两位当事人尴尬不尴尬,反正大皇子觉得自己已经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来我宫里的人,鲜少有当真愿意做事的。只要你们愿意认真做事,其余的事情,我不会太过苛责。但是父皇对此类事情深恶痛绝,所以你们二人平日里在外面的时候,切记谨言慎行。” 眼看着大皇子离开,木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大皇子一走,又留下了他和度越两两相对,氛围再次凝重了起来。度越那一声“以身相许”像一句驱不散的魔咒,一遍一遍地在木远的耳边回想,一把火似的烧得他耳朵有些发烧。 为了避免尴尬,木远干笑两声,转移话题似的对着度越小声道:“什么叫皇帝对此类事情深恶痛绝啊?我还当宫中宫中之人顶多也就是太监和宫女偷偷对食了,怎么居然还发生过太监和太监私.通的事情吗?” 度越沉思片刻,却问道:“何为对食?” “……”差点忘了度越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对食嘛,就是……”木远思索了半晌,才终于想出了一个度越应该能明白的解释:“就是太监和宫女一起做夫妻才能一起做的事情。” 度越:“一起做什么?” 这叫他怎么回答啊! 看着他这样一脸冷静理智地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木远实在是有些无力招架,于是只轻咳一声,语重心长地拍着度越的肩道:“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度越:“……” 这句话他听得明白,不是好话。 于是度越一把拍掉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所以皇帝不允许太监和宫女对食?为何?说起来,太监进宫之时需要净.身,宫女却不需要,这又是为何?” 木远:“…………哈?” 看到了木远脸上你是在逗我么的表情之后,度越高傲地冷哼一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你也不知道你还装的一幅以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的表情,一脸高傲冷酷地走远了。 * 大皇子宫大约是全宫上下除了冷宫之外最冷清的地方了,入夜之后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度越白天的那句“以身相许”,木远被扰得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虽然来了人界,但是因为药材一直未能收集完全,因此林黎还没有帮木远配制出解药来。所以此刻的一切,一定都是因为狐王给他下的毒! 太监房中只有一张大床,上面横着够躺五六个人,空间很是宽裕。 以前狼族的床也不算小,木远却总喜欢贴着度越睡。但今夜,木远却反常地离度越八丈远,被子一裹,背对度越,一反常态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躺下就闭上了眼睛。 度越看着那个裹得像蚕蛹似的身影,终于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木远含含糊糊答道,“就是困了。” 身后的人没了动静。 木远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莫名有些不爽。 居然就只问这么一句? 这些日子度越明明对他一直都很好的,收留他,不追问他的身世,还主动帮他干活。要不是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度越知道自己是一个男人,还有一个白月光,他……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附上了木远的额头,手心粗糙的薄茧微微磨蹭着他额头上的皮肤,让人心猿意马。 “没生病。”度越淡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不是毒发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的确是这样的。 木远含糊道:“嗯。” 橘黄的火苗窜起,照亮了整间屋子。 紧接着,度越便直接整个人都凑了过来:“没事,你不用忍着,我可以帮你解毒,我已经学会了。” 滚烫的气息喷涌在木远的后颈,激得他猛地窜起,不敢深究这个学会背后有他多少功劳,抱着被子便朝后仰去,拉开了和度越之间的距离:“不……不用了,我冷静一下就好了。” “无妨,你不必觉得有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你帮我的。”度越的眼中满是认真的担忧。 木远不敢去看着那双眼睛,眼神飘忽,哑口无言,愧意漫无边际地在他心头散开。 他一个人在人世间摸爬滚打混到这么大,绝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多么正直完美的好人,却很少感到过愧疚这种情绪。但此刻,这样的情绪却让他整个人都烦躁得有些难受。 他怎么能这么骗度越。 可是偏偏度越还什么都不知道。 太过分了。以后绝对不可以。 除非……除非度越真的喜欢他。 他突然抬眼,迎上了度越的目光。 “王上……”即将要确认的事情让木远有些紧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度越皱了皱眉,眼底的神色让木远看不懂。 “你是人族,身体孱弱,我自当照顾你。”他的语气平淡,像是没有掺杂一丝的情绪。 木远却不依不饶:“仅此而已?这么多人族,你为什么偏偏要照顾我?” 度越方才的话已经让他的心头凉了半截,却仍不愿死心。 他对度越而言,一定是不同的,他感觉得到。 今天的话头既已被提起,那就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你还帮我……解毒,帮我干活,之前还想要娶我。我只是想知道,对你而言,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条一条地罗列出来,像是在帮自己,也在帮度越找所有可以佐证他的猜想的证据一般。 却听得,度越的声音的声音依旧淡然:“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你和我有同样的敌人,我们现在在合作,我当然要照顾你。” 说完这些,他低垂下了眼眸,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般,半晌才抬头道:“你问我,你对我而言是什么样的人?对我而言,你和所有其他人族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不在一个频道┑( ̄- ̄)┍ 感谢观看~ 第19章 参汤 方才心头一闪而过的失落统统散尽,心头的火苗在度越的一句话中重燃。木远期待地看着度越,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度越说,“狼族之前收留过另一个人类女子,她对我很好,你很像她。她对我而言很重要,你也是。就算不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也想收留你,照顾你。” 窗户没有关严,夜风吹入,直扑烛火而来,橘黄的火苗闪动两下,失去了活力,只飘出一缕青烟,让整个屋子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是啊,他早该明白的。 度越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情.爱,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但是不懂不代表他没有感觉。 他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子,一个让他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女子。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是他知道,那个女子对他而言很重要。 至于后来出现的木远,他永远只能是一个像那个女子一样的人罢了。 爱屋及乌而已。 而这段时间的那些所有的荒唐的暧.昧的事情,全都是他仗着度越单纯,从度越那里骗来的。 早该结束了……最初的时候他就不应该开始。 静默半晌,度越开口打破沉默:“你的毒……” “已经好了。” “好了?”度越将信将疑,“那……” “王上,对不起。” “什么?”度越有些莫名其妙。 “我其实……我不会解毒。”木远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做出的那些荒唐的事情,仍是有些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怕度越生他的气,而是所有那些平日里可以口无遮拦说出口的露.骨言辞,在面对度越的时候,就全都卡在了喉咙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度越不应该听这些东西。 木远憋了半晌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和度越坦白,只无奈道:“总之……以后要是有人要和你做这样的事情,你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以后干什么事都小心点,遇到什么人都留个心眼,别仗着你能打就什么人都随随便便就相信,别再……被我这样的人骗了。” 说完,他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蠕动到墙角开始面壁。 度越却一直没有动。 酸涩的感觉在木远心口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才终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是度越终于钻进了被窝里。 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追问。 黑暗中,木远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 大皇子宫中事少,木远和度越几乎是闲了两天之后便收到了林黎传来的信号,叫他们去见面。 两人一早便打听好了,今日没有朝会,是探查金銮殿内地形以及那颗夜明珠具体位置的最佳时机。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于是他们分头行动,度越前往大殿,木远一人去找林黎。 和林黎约好的见面地点在御花园一个偏远的角落,几乎没什么人来。才刚看到人,木远便闻到了林黎身上那股感人的味道,忍不住掩了掩鼻子:“士别三日……林大夫的气质真是截然不同了。” 林黎哭丧着一张脸:“还不是姑娘出的好主意!” 木远挠了挠脸,不再多话:“我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你和韩穆再多忍忍!对了,今天叫我出来什么事?” “进宫之前王上就已经买齐了给姑娘配制解药的药材,但配制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还有,虽然知道了姑娘中了……那个毒,但是那个毒也分很多种的。现在配制到了关键的地方,我需要再探探,看姑娘中的是哪一种,才好知道到底要用那种药物。” 说完,他又补充道:“姑娘放心,我今天出门之前是洗过手的!” 木远闻言一挑眉,伸出手腕笑道:“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一定在王上面前好好夸夸你!” 林黎却没有回应,只道:“夸我就不必了,您还是好好谢谢王上吧。这一次我和韩穆都是不同意让王上来到人界的,可王上听说只有人界的药材能为您解毒之后就谁说什么都不听了,甚至连钟叔那边都瞒着!” 木远一愣,想起那夜的尴尬场景,苦笑两声:“可……这次来不也是为了狐王么?” 从那天之后,他和度越之间像是突然竖起了一道高墙一般,两边的人都对彼此彬彬有礼,简直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狐王这些年没少来人界,王上从来都不会趁他来人界的时候动手!而且,每次王上对狐王动手,都是直接带着人打上门去,从来没有过像这次这样,只带了这几个人,还制定出这么麻烦的计划来。” “那你们每次出发前还商量那么久?” “主要都是在商量到底在哪里才能成功堵到狐王啊。说到底,王上这次来人界,主要还是为了姑娘你。话说姑娘扮男人扮得好像啊,居然一点破绽都没有!” “……我有可以改变声音的药物。”木远没有理会林黎的前半句话。 林黎话多聒噪,不像狼妖,倒是更像鹦鹉妖,一边说着自己不能久留,一边却又喋喋不休地拉着木远说这说那,半晌才终于道别:“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待会儿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可不能溜出来太久!” “等等!”木远去突然叫住了林黎,“那个……你擅长配制毒药是么?” 林黎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对狐族的各种毒药最是熟悉。但是人族的毒药,我见过的却不多。” “这倒是无妨。那你那里有没有那种……就是不会伤人,但是又能让人失去神智,什么事情都照做,什么实话都说出来,事后还什么都不记得的东西?” “姑娘说的是迷神香么?这个东西其实我一直在配,但是还没有做好。”林黎答道:“姑娘要这个做什么?” “你们王上让我问你要的,说是以防万一。”木远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其实度越根本没要这种东西。他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林黎居然真的有。可都已经问出了口,他却有些后悔——度越是怎么想的,已经和他说得明明白白了,他还要这东西干什么? 一听是度越要的,林黎果然不再追问,只道:“那等我配好了就立刻给你们送去!唉,王上这次下了这么大的赌注,希望狐王赶紧来吧,不然,也不知道王上现在的情况,还能撑多久。” 木远猛地顿住,瞪大了眼睛看向林黎,像是半晌才听懂了他所说的话似的,开口时声音都有些不稳:“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不知道度越还能撑多久?” 林黎的这句话,和之前他们四人刚刚进宫的那天,韩穆提起要在宫中刷三个月恭桶时候三个人各异的神色像一记重锤,直接砸懵了木远。 他像是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敢确认。 林黎听到这话也是一愣:“你……不知道吗?” * 木远回到大皇子宫中的时候,度越还没有回来。 他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坐回了椅子上,却又实在有些坐不住,只有找些什么事情来做才能平息他内心的焦虑,刚坐下便又站了起来,朝着屋外走去。 隔壁传来了什么东西轻微碰撞的声音,吸引了木远的注意。 他和度越居住的屋子,旁边就是大皇子宫的小厨房。虽说大部分的宫室都会专门配备小厨房,但大皇子的厨房却从来都是摆设,只有最近才开了张,开张之后就成了木远的专属地盘,没别人来。 原因无他——全宫上下四个奴才,只有木远手艺还不错。度越吃不惯御膳房送来的大锅饭,却又和他闹着别扭什么都不说,堂堂一个狼妖每天却只吃的跟猫一样多,逼得木远只能顺便包了一整宫人的伙食。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谁进了这地界。 木远走到厨房门口,才发现在里面忙活的人居然是大皇子。 “见过大皇子!”木远匆匆行了礼,问道:“您在这儿做什么?” 经过几日的相处,他们对大皇子也渐渐熟悉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在宫中便不受待见的原因,大皇子身上没什么架子,待人接物都很是温和,并不怎么拘泥于礼数,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大皇子见了木远,温和地笑了笑道:“是你啊,起来吧。听说前些日子父皇在朝堂上很是辛苦,有好一段时间甚至都没进过后宫。我想着我现在的年纪还不能在朝堂之事上提父皇分忧,就亲手熬制了一碗参汤,想着给父皇送去,聊尽孝心。正好你来了,劳烦帮我跑一趟腿。” 木远接过参汤,点头应了下来。 “记得一定要亲手送到父皇身边的李公公手上,不必说是我送的了。”大皇子叮嘱道。 木远明白大皇子的用意。 皇帝显而易见不待见大皇子,但大皇子日日读书很是用功勤勉,是个有抱负的。他若是不想办法给自己谋一条出路,只怕这一腔抱负穷此一生都无处施展。 送参汤这法子虽然俗套了些,但他是皇帝的儿子,似乎也在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接近皇帝。而若直接说是自己送的,反而让皇帝觉得这个儿子心思深沉,恐怕会愈发不待见他。反正天长日久,有的是机会让他知道。 一想到这里,木远莫名想到了之前他给度越做饭时候的经历。当时的他和此时大皇子的想法,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思及此处,木远不由自嘲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20章 妖典 李公公从来都是皇帝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今天居然破天荒地独自一人站在皇帝御书房之外,顶着大太阳不知道在等什么。 木远走上前去,按着大皇子的话说了一遍,李公公笑着应下,却没有立即把参汤送进书房去。 “李公公,参汤还是热的,放凉了恐怕就不好了。”木远提醒道。 李公公仍然只是笑:“可皇上正在里头和几位大臣议事呢。是要紧事,专程吩咐了让我在外头候着,谁来了也不许放进去!”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能不能送到皇帝面前也不是他决定得了的。木远不欲多待,向李公公道了谢转身便要离开。 可临走之前,他却莫名朝着那紧闭的门窗看了一眼,总觉议事似乎不该如此紧闭门窗。 皇宫里的事情到底不关木远的事。他一边转悠着,一边想着方才林黎给他说的那些话,渐渐又想到了度越。 御书房离金銮殿不是很远,中间只隔了几个没有住人的宫室。 今天只是过来踩个点而已,若是度越方才和他同时出发,再怎么磨唧,这会儿该看的也看完了吧。 木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朝着金銮殿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是大皇子身边的太监,不管怎么走论理说都是走不到这条路上的。为免多生事端,木远打算低调行事,尽量低头哈腰不让别人注意到。 可还没等他低调多久,余光一瞟便在前方宫巷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太监服还昂首挺胸不弯腰也不低头的,不是度越还能是谁? 这里是一条小路,没什么人来往,故而度越倒也不怎么引人注目。看那样子,大约是已经去过了一趟金銮殿,正要回大皇子宫去。 木远正打算上前去叫住他,便见度越突然足尖点地,飞身一跃,跳入了那个无人居住的上着锁的宫室之中。 这可不在他们的原定计划之中! 木远被度越这举动吓了一跳,生怕度越又不打招呼私自做什么危险行动,慌忙朝四周看去,确定了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之后,才跑到了方才度越进入宫室中的位置,跟着一同跳了进去。 这座宫室虽然无人居住,但是打扫的很是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比大皇子的住处精致不少,屋檐下的铃铛叮当作响,院中花草郁郁葱葱,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日光照耀下闪出耀眼的光芒,院前几个大鱼缸中甚至还有几尾小鱼欢快地游着泳。 除了没有人,一切看起来都和大皇子宫中不是一个规格。 但木远眼下没有心情欣赏,他只想知道度越好端端的跳进这里来做什么。 三转两转,木远便在一处回廊中拦住了度越。 度越看到木远,微微一怔,旋即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 他话没说完,度越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这个宫里有人。”度越压低了声音,伏在他耳边道,“我听到了。” 来不及多解释了,度越随手推开了最近的一处房间的门,带着木远躲了进去。 “你不是说这里有人?”木远问道。 “这个房间没有。”度越回答。 进了屋子,两人才敢稍微扬起了一点声音。 木远看度越一眼,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隐瞒,又想到这次任务之外的擅自行动,越看越来气,没好气道:“你这次突然跳进这里来,又是有什么打算?” 度越没听懂这个又字,也没觉察出木远话里的情绪,一板一眼答道:“我方才去过了金銮殿。原本正打算回去,可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好像提到了妖精还是什么。你之前和我说,上锁的都是没有人住的屋子,我担心谈及妖物恐怕和我们的事有关,便想进来看一眼。” 木远听完,怒意不减反增:“天底下那么多妖物,一句妖精就能和咱们的事情有关了!你这样擅自行动,若是反而打草惊蛇惊动了安廷卫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在这里伪装下去等狐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情绪,接着说道:“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计划不靠谱的很,一颗破珠子就能把狐王引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狐王还没这么傻!要么干脆咱们现在就回去卷铺盖走人算了,回去在妖界逮人都比在这里傻等着强,省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是我们现在离开,岂不是功亏一篑?” “狐王一个妖王,就算真的觊觎大殿上那什么破珠子,还能不回妖界了怎么着?回妖界去慢慢等,什么时候逮到他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了他!” 度越终于察觉道了木远的不悦,沉默片刻,道:“可是若是在妖界,无论是什么时候,狐王身边永远都有很多小妖。只要听到了一点风声,他就会逃跑,这么多年我甚至都不曾和他正面交锋。只有在这里,他才有可能是只身一人。” 又是半晌沉默之后,度越问道:“你在生气?为何?因为我擅自行动进入这间宫室?” 木远面色不虞:“你一声不吭就擅自行动,遇到了危险怎么办?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万一出了事,我连时间都不知道!” “你分明说过这里无人居住,我却听到有人提及妖物,这才想进来看一看。即便被人发现,我可以在他们叫来安廷卫之前使用幻术,让他们暂时失去记忆。你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你为什么生气?” 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林黎说的那些话。 “你这次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来人界?”他哑着嗓子问道。 不等度越答话,木远又开口道:“别拿狐王当借口!要是……要是我不知道你身中剧毒,我就信了!” 度越小时候中过毒。 这件事其实度越是和他说过的,当时在兔妖的地盘的时候。 但是那个时候,度越说得云淡风轻,像是随口一提,说得像个玩笑,也完全没提中了这个毒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木远一直以来,都只以为那是钟迈拿来搪塞小孩子的瞎话。 其实不是的。 虽然钟老后半部分的话的确是瞎话,某些事情也和中毒没有半点关系,但度越体内余毒未清却是真的。 那毒叫做寒髓,是初代除妖师制造出来对付妖族的一种□□。中了寒髓之毒的妖怪,身体会一点一点被侵蚀,至多活不过二十年。 二十年,听起来像是一个不短的时间,但是想要活二十年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接下来这整整二十年都待在妖界之中,再不踏足人界半步。 若是进入人界,毒素便会加速蔓延,将每一年的寿数缩短至一月之内。 之前度越为了救他,就已经来过人界一次,幸而那次待的时间不长,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天,所以影响并不大。但是这一次,度越是打定了注意来这里守株待兔,打定了注意把寿命耗在这里。 木远看着度越,心里的酸涩不住地上涌,涌到喉头,噎得他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因为他知道,度越中毒的时间,是十五年前。 “我告诉过你。”度越的眼神有一丝闪躲。 “但是你没告诉过我你只剩下……” 只剩下五年。 若是继续再在人界待下去,那就是五个月。 我不忍伤你寿数,甚至不敢接近你,你就这样糟践自己? “我……”木远开了一个头,就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父母双亲去世之后,他见过了无数人的生死,却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样深切的难过了。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也从未被什么人善待过。 因为这么多年,他再没有遇到过第二个度越,再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度越这么又傻又好骗的人。 但是这个又傻又好骗的人却已是寿数无多。 “原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定是林黎多嘴。”度越轻叹了一口气,“我父亲身死至今十四年,我从十年前开始刺杀狐王,这十年从未停止过。但是十年过去了,无论我怎样想着让自己变强,怎样培养其他狼妖,这十年我都从未成功过。” 他顿了一下,深深地看向木远:“如果我十年都不能成功,那只剩下五年的时间,我能做些什么?” “我只能赌这一把。” “如果我这次失败了,至少你现在身在人界,我可以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送你回来。妖界太危险,不适合你。” “我曾经的确想过,你若是怀孕了,怀了我的孩子,那我就娶你,让你做我狼族的妖后。这样,等我死后,整个狼族都是你的。但是你没有。若我身死,钟叔年纪已经太大,你在狼族将会是无依无靠。所以,不要再回去了。” 木远张了张嘴,楞楞的看着度越,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不能因为这个理由责备度越什么,他没有这个资格。其实在遇到度越之前,他和度越一样,都是愿意为了复仇付出生命的人。 如果是那个时候,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听说了度越的选择,一定会觉得度越做的没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多管闲事。人类皇族的事情和我们无关,我这就带你出去。”度越垂下了眼眸,去拉木远的手。 “能……有办法解毒的。”木远突然认真地看着度越,目光灼灼。 当年除妖司本家有一本历代相传的妖典,寒髓解毒的方法就记在其中。 而末代除妖司首领,十五年前被斩首于市前的那个最后的除妖师,是木远的父亲。那本妖典,也本该是属于木远的传家之宝。 只可惜十五年前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木远年纪太小了。他当时只有六岁,还什么都不懂,他父亲也甚至来不及教他些什么,便在那一场混乱之中将妖典遗失。 而妖典上所记载的一切,也都随着那一场混乱成了再无法追忆的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21章 游戏 如今十五年过去,找回妖典的希望早已万分渺茫,但木远还是坚定地看着度越:“能有办法解毒的。我一定,一定想办法帮你找到解药!” “好。我们先出去。”度越答得极为敷衍。虽然没有明说,但木远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信任。 “我是认真的!”木远定定地看着度越,度越拉他一把,没有拉动。 “虽然不知道解药要去哪里找,但我知道有办法的。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找到!所以,我们回妖界去好不好?狐王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是你……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你再坚持五年!” 度越看着木远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坚定的神色,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木远这话说出口,他听过去,也就罢了。他当然知道有解药,他自己也找了这么多年,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木远不过一介凡人,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够活下去的契机会在木远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多年搜寻而无果,整个狼族上下,除了脑子时常不大灵光的钟迈,早已没有人觉得度越还有希望找到解药。就连他自己,甚至也早以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但是木远此刻却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让他再坚持五年。 一个不自量力的人族。 度越半晌都没有回答。 “度越!”木远第一次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称呼了度越的全名:“我们回妖界吧。” 那一瞬,度越只觉自己的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等他意识到时,他已经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来:“好,我们回去。” 话音刚落,一串尖利的笑便从门外传了进来,惊得两人猛然回神。 他们现在的身份还是大皇子宫中的太监,若是被发现出现在这里,只怕是要解释不清楚! 那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刻意模仿着女子的尖细嗓音,笑出了一种让人牙根发酸的效果。 度越一把拉起木远,正想朝屋门的方向奔去,却听得那串笑声一步三颤地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脚步声也渐渐越来越清晰。木远见状,只得拉住了度越,朝着卧房走去。 吱呀一声,那笑声的主人果然推门而入,紧接着,另一个音调的笑声也短促地响了几下,更为雄浑,是两个人一同进了屋。 又是一声门响,那两人进来之后便关上了门。 木远还抓着度越的手腕,两人肩并肩靠着床帏边的柱子,这才后知后觉般地反应过来一件事——若是他们不打算继续在人界待下去,那也就完全没有必要还要恪守着人界的规矩,即便是被人发现了乱闯宫室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木远莫名不想戳穿,不想说出来,不想松开度越的手。 “哈哈哈,当真么?”外间的笑声传了进来,是那个笑得很尖的男人。 “我何曾骗过你?还生气不生气了?”这是那个雄厚些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哄人。 木远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这两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爱人在互相调.情。 可是整个皇宫除了皇上、大皇子,还有那个刚刚会走路的二皇子之外,剩下的不都应该是太监吗?难不成还真是有太监和太监之间私会的事情,还偷.情偷到了这没人的宫室里来,所以大皇子才会说出什么父皇对此深恶痛绝的话来? 还没想完,外面那个尖利的男声又开口了:“人家又不是真的生气!只要您常来看我,我比得了什么奖赏都满足!” “时常来看你?朕看你看的还不够频繁么?你自己数数,朕这个月有多少日子都是在你这里过的?” “!!!” 木远在听到这个自称的瞬间便瞪大了双眼。 所以……皇上居然还能有两个儿子? 度越对人族的自称不甚了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木远只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 外面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不是朕不想常来看你,实在是……最近又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发生,朕却老是将御书房门窗紧闭,佯称召集大臣们议事,时间久了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到时候他们互相一询问,可不就知道了朕的御书房里从来都没有过人?” “这还不好办!”尖细的男声用很是天真烂漫的语气道:“皇上您随便给我一个什么官职,以后常常和我议事,不就好了?” 听了这话,皇帝却不大高兴了:“胡说什么!朕怎么能和你在御书房中胡闹?你可知道御书房是什么样的地方!” 那男人很会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皇上说的是,是我胡说八道,以后绝不再提了!皇上,您可要喝茶?我去给您泡茶。” “泡什么茶?”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的语气还很带着几分怒意,此刻却染上了轻佻的意味:“朕专程抽了时间来你这里,你便打算这般应付朕?” “哎呀!皇上!您好着急!” 说完,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以及那个男子尖利的笑闹声传进了里间之中。 度越:“?” 木远:“……” 木远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连忙探头,开始在屋子里找寻可以离开的窗户,却发现整间屋子唯一的窗户正在通往内间的木门旁边,离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很远。他拉起度越,便想要朝着窗户奔去。 谁料,他们才刚刚挪动步子,他的预感便成了真——那两人的笑闹声以及各种声音越来越大,离这边越来越近,显然马上就要进入内间! 来不及离开了! 度越显然也听出这两人即将进门,拉住了木远,像是想要和他说什么。 木远脑子里似有一团乱麻,什么都顾不上解释,看到离他们最近的就是床,做出了一个极为脑抽的决定,只言简意赅道:“躲床底,快!” 度越不太明白,但是很配合,反应也很快,木远话音刚落他便利落地钻了进去。好在这床够大,床下位置也够大,躲得下两个人,木远也很快顺着床缝钻在了度越身边。 这边两人才刚躲好,那边两人便缠得一个人似的挪进了房间,一点一点朝着床铺挪了过来。 这床下的空间其实躲下两人绰绰有余,但木远方才一时紧张,和度越挤在了一起。 两人很省地方地只占据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角落,一个靠着一个,大腿紧贴着大腿,躺尸似的看着床底,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太近了些。但是皇上和那个人已经进了屋子,他们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来调整,只好这么继续贴下去。 皇上和那个男人很快缠到了床.上,一件一件的衣袍被扔在地上,衣料的摩擦声混着各种难以描述的声音不住地往两人耳朵里钻,听得木远一脸生无可恋。 度越的体温传到木远的身上,让他觉得体内的毒好像又有些蠢蠢欲动。 木远烦躁地握紧了拳头。 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很是不想让度越听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度越原本什么都不懂,他偶尔逗一逗也便罢了,可随意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他面前做这种事情,莫名让木远心下很是不悦。 从这两个人进门开始,度越就一直都处于一个很懵逼的状态,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这两人到底在聊什么,而且还不能出声问。 他刚微微偏过了头,想要在木远手上写点什么,便听得上头皇上声音沙哑地问那个男人道:“东西你放哪里了?” 男人的声音比方才更娇媚了几分:“自然是一直放在床头,就在那个抽屉里呢。” 木远:“……” 他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一只手伸出,拉开了床边小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听声音,应该是一把叮咚作响的东西。 “……” 木远所有的相关知识都是从话本上看来的,没见识过实战的场面,一直都觉得有一盒脂膏应该就够了。 但是皇族即便是享乐,显然也是最高配制的。 当然皇上想要怎么玩他都一点都不介意,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想要一把把那些东西全都拉出来结果不小心有那么一些滚到了地上,还顺着床缝滚到了床底……那就很有关系了! 皇上大约是心急,也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手掌大小,一把也不知道抓了多少东西,一掉丁零当啷掉了不少,咕噜噜四下滚去,其中有好几个滚到了木远旁边,一个圆滚滚的小盒子更是直接滚到了木远手边。 上头皇上怒骂了一声,喘着粗气大力踏在床板上,像是想要下床来捡,听得木远一阵心惊。 “皇上!您不是赶时间么?”那个男人用娇媚的声音催促道,“抽屉里还有呢,别捡那些了,快些来嘛!那些也够用了,就当您今天放人家一马!” 皇上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烦躁:“可是脂膏也掉下去了,那个只有一盒,朕下去找找。” 紧接着,一双赤脚便出现在了木远的视线中。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那个小盒子,正考虑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把这东西再给滚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他旁边的度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正用双臂支撑着微微抬起了上半身,一脸好奇地去看那掉了满地的的小玩意,眼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木远:“???” 他再顾不得脂膏,一把上去捂住了度越的眼睛,把人按了回去,重新摆成了躺尸的姿势,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瞪了度越一眼。 度越:“???” 度越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皇上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脂膏,一双踩在地毯上的赤脚已经朝着床铺的方向走了过来。 “可能是掉到床底下了。”他说。 那双脚停在了床前,作势将要弯腰。 木远全身的肌肉瞬间都紧绷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度越:为什么不让我看?为什么你能看我不能看? 木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你就是不能看。 感谢观看~ 第22章 耍赖 “皇上!”男人的声音再次百转千回地催促道:“找不到就不用了!一次不用又不会怎么样!” “那若是伤着你呢?” “人家才不怕!” “狐.媚的东西!真是个妖精!”皇上笑骂了一声,声音里却丝毫不带怒意。 床铺重重地响了一声,是皇上重又上了床。 木远这才终于重新放下心来,却又想起了一个很令人头痛的事情——待会儿怎么和度越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 思索间,上面的运动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宫中的床铺都是用的最好的木材,质量好得很,因此木远和度越在下面躺尸,暂时不用担心床会不会突然塌下来的问题。但即便如此,上面的动静也很是不容小觑,足见当今圣上春秋正盛。 那个娇媚的男人吼得声嘶力竭,度越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紧锁,只有木远一脸生无可恋。 他就不该带着度越躲到里间来。他早就应该发现苗头,早就应该带着度越离开这里的!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精神折磨才在那个男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中停了下来。 木远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一颗心还没放回肚子里,就听见上面两个人讨论起了一个很哲学的问题——皇上到底爱不爱这个男人。 身旁的度越第三次拽了拽木远的手腕,想要在他的手心写字,被木远第三次地无视了。 不管现在度越想和他说什么,在考虑好要怎么给度越解释这两个人离奇的行为之前,他都不打算再理他。 “我只是觉得心里没底罢了。”那个男人凄凄切切道,“您即便是一口一个,说什么只喜欢我,和皇后娘娘不过是相敬如宾,也到底只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皇后娘娘也好歹还有个小皇子可以仰仗呢,我有什么?” 皇上笑了:“你又不能生!你若是能,朕难道还会嫌自己孩子太多吗?” 男人听到这话,却嘁了一声:“皇上您就会唬我!即便是我当真能寻到什么法子为皇上生下皇子,我生下的孩子,皇上您难道会愿意要吗?要让外头朝臣们知道了这孩子的来历,还不知要说成什么样子呢!皇上不怕?” 皇上知道他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不可能当真寻到这样的法子,于是许诺起来也就毫无顾忌:“怎么不愿意要!不都是朕的骨肉吗?朕难道会因为旁人的话,就不要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既然皇上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畏惧人言,那为何就是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人家所求又不多,钱财位份我都是全然不在意的。我想要的,无非也就是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皇上您身边,不需要像如今这样躲躲藏藏罢了。可我也知道,以您这样的身份,这才反而是最难得到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也只想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够多见到您几次。” “所以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可人家不想只有在您来找我的时候,不想只有在这鸟笼子似的四方天地里才能看到您!” 男人这话颠来倒去,变着法地说,说到底还就是企图拿着所谓的真心换皇上对他的一些愧疚,再用这些愧疚讨些好处罢了。 木远在下面听了半晌,也渐渐听出了些名堂来,大抵猜出了上面两人究竟打的什么哑谜——这男人大约是想要入仕,奈何实在是个草包,走不通科举的路子,却无意间发现了皇上有龙阳之好,于是便动了歪心思,想要借此为自己谋一条坦荡仕途。 只可惜皇上显然也不是个吃素的,只来来回回地和这人打太极,几次三番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来说去就是只想把这人圈在宫里供他取乐,不想当真冒那么大风险,把这么一个人放在朝堂上让他瞎霍霍。 于是这场拉锯战最终还是以皇上给了这个男人一些金玉器物赏赐,答应了日后常来陪他告终。 男人到最后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似乎是有些失落,却也清楚皇上对他随口的那句喜欢不知含了多少水份,不敢当真太过恃宠而骄,只能佯作开心地收下。 木远和度越早已在下面躺得肌肉都有些僵硬,却又不敢随便乱动,皇上也终于在那个男人的伺候下洗澡更衣,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似的,和那个男人恋恋不舍地道了别,而后离开了屋子。 皇上刚一走,那个男人便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整间屋子的淫.靡喧嚣似乎全都消散在了这一声冷笑之中,让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 男人步履懒散地走到床前,重重地将自己摔在了床上。 度越第五次拽了拽木远的手腕,终于把他的手拽了出来,在他手心写下了一句话。 【我可用幻术,让他们昏迷,我们可趁机离开。】 木远:“……” 所以,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必要躲在这里听完这一场大戏? 他有一瞬的冲动想说一句为什么不早说,可是是他没有立场。 见木远点头,度越开始施展幻术。那个男人原本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不多时便沉沉昏迷了过去。 两人终于得已从床底钻出,迫不及待地松了松筋骨。 “快走吧,说不定待会儿还会有人来。”木远催促道。 虽然皇上为了隐瞒自己的喜好,并没有安排太多的下人伺候这个男人,但是这件宫室这么干净,一尘不染,不大可能是这个男人亲自动手打扫的结果,这里极有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人。 度越点了点头,暂时倒也没有多问什么,转身正要走,却突然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木远问道。 “这个男人身上……有狐族的味道。” “!” 听到这话,木远一惊:“你是说……这个男人是狐妖?” 度越摇了摇头,走近这个男人,皱眉细探了许久。 木远眼睁睁看着度越在乱作一团的床褥前俯下了身去,和那个脸上红晕尚未褪去的男人的脸越凑越近,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却没有任何立场去说什么。 “他不是狐妖。”度越终于在木远的耐心耗尽之前抬起了身。 想也是,安廷卫就算再废物,好歹当年也占了除妖司那么多宝贝,还不至于皇上身边这么亲近的地方混入了妖物都发现不了。 “那你为何会从他身上感受到狐妖的气息?”木远问道。 “应该是他不知从哪里沾染上的。能沾染成这个程度……说明他一定和狐族有密切的来往。” 听到这个定论,木远眉尖忍不住一抽:“那个……我觉得吧,就算他身上沾了一点点狐妖的味道,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现在皇宫由安廷卫那一群废物当道,咱们都能这么容易混进来,说不定真有可能这里就是混进了什么狐妖在宫里当宫女或是做别的什么事,难免碰面,一不小心就沾上了狐妖的味道。” 度越却摇了摇头:“不可能。这样浓烈的气息,不可能只是短短接触过己此,他定然和狐妖有过深入的接触。难道这人是狐王派来……” “不一定和狐王有关系吧?”木远打断道,“世上狐妖那么多,就算这个人真的和某只狐狸走得近了点,也不一定就是狐王,说不定是他姘.头什么的……总之可能性很多的!既然皇宫里有宝贝,不可能只吸引来狐王不是?” 好容易劝得度越答应了回妖界去,要是这个时候再在这里发现什么和狐王有关系的东西,他怕度越一个激动,又打算再在这里待上几个月。 妖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回来。给他几年时间还好说,若是只剩下五个月,那才是要了他的命! 度越点了点头,像是在沉思木远方才的话。 木远一见有戏,立刻变想要趁胜追击,还没开口便被度越截断:“姘.头是谁?” “……还是先别管这个姘.头是谁了,咱们先从这里出去比较要紧!不管有什么事,先回了大皇子那里,咱们再细谈。” 这回度越倒是没有再和他犟,两人确认了屋外没人才敢出门去,一跃离开了这座大门紧锁的宫室,一刻也没敢再多留。 然而,不出木远所料,就因为从那个男人身上闻到了一丝疑似狐妖的妖气,度越把方才和木远说好的话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认定了这件事肯定和狐王有关,一定要调查清楚才行,不管木远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妖界去。 “你方才怎么答应我的?”木远怒极,却又小心地压低着声音,不敢让屋外的人听到,“堂堂狼王,就这么不守承诺吗!” “我……”度越理亏,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反驳道:“刚才又不知道这人和狐妖有联系。而且……你趁人之危。” 度越的声音越来越小,木远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听了度越这一句,脑子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荡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剩下了那一句“趁人之危”。 什么叫趁人之危? 他方才怎么趁人之危了?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不死心似的盯着度越,相等一个答案。 度越也不知道为什么,话明明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狼王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等说话不算话的小人行为,但就是莫名觉得方才的那些话都不能作数。 为什么不能作数? 因为刚才他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什么都没想,答应的话就说出了口。要不是清清楚楚地知道木远是个人族,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什么道。 “不怎么。”狼王大人第一次问心有愧,第一次被人质问得哑口无言,于是干脆耍赖,“总之我刚才说的话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所以不能作数。我们已经在这里耗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耍赖都是一脸的坦坦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木远:生无可恋.JPG 感谢观看 第23章 未来 原本是一件谁都说服不了谁的事情,奈何度越不怕耗,而木远却不敢耗,他于是只能向度越妥协,只想尽快收拾了狐王,然后赶紧把这位祖宗送回妖界去。 既如此,两人也只能暂且放下前些天那些莫名其妙的尴尬,认真讨论度越的这点发现算不算两人复仇路上的一点进步。 度越:“那厮最是诡计多端,又没什么本事,想来他若是想要盗取宝物,应当不敢冒险面对宫中一干安廷卫,或许会想办法蛊惑一个人族,让这个人族潜入宫中,盗得宝物。若是如此,那么那个人族一定和狐王有联系。我们只需要抓来那人族拷问即可得知那厮下落。” 木远不同意度越这种太过主观的推测:“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你个推测也太想当然了。万一那人当真只是和别的什么狐妖有什么勾结,和狐王没有关系呢?皇帝每日都去找他,若是他被我们劫走,很快就会被发现。万一你猜错了,我们贸然行动,很容易打草惊蛇。” 度越听到这里也皱起了眉头,思索半晌,道:“那我们就要首先查出那人是否当真和狐王有联系?” 倒也不是查不出来,若真有联系他们只需要日日蹲守着必然能够有所发现。关键问题是,他们不知道那人和狐王联系的频率,万一十天半个月都不联系,他们难不成跟踪那人这么久? 他们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于是木远又动了心思:“我倒是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分头行动,我在这边盯着那个男人,你先回狼族去准备着接应我。我这边只要一确定,立即给你发信号,你立刻带人到我发信号的地方来帮我?” 度越虽然好骗,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一点都不好骗,立即冷下了脸:“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在皇宫。” 无法,木远只好继续思索对策,却不料度越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若那个女人是狐王派来的,必然是有任务让他去做。可我听着,他整日被皇帝关在宫中,似乎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既如此,他又要如何完成狐王交代的事情?” “女……女人?”木远的思绪完全被度越打断,瞠目结舌地看着度越,只听到了他的第一句话,后面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半晌才木楞楞开口:“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个女人的?” 度越看他一眼,似乎有些莫名其妙:“那人不是穿着翠绿长裙么?披头散发的。而且听他的声音难道不是个女人?和你在狼族的时候差不多。况且那人不是说想要嫁给皇帝?还不够明显么?” 木远:“……” 那个男人分明是故作娇媚,他用的可是他们木氏一族传下来的变声之术,根本就不一样好不好! 木远可以接受度越不懂人事,但是不太能接受他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心里某个地方又被轻轻地撩拨了一下,木远试探着问道:“度越,你以前很接触到女妖和女人吧?” “确实不多,但是很常见。” “所以这个事情……他不能从穿衣打扮上就做出判断啊!声音倒是靠谱一些……你知道的吧?” 度越不知道木远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但他既然提起,想必有什么深意,于是很配合地思索片刻,道:“你说的有理。我也曾见过一些女人声音和男人很像。可是若是不能从相貌上判断,还有什么方法?你的意思是,那人有可能是伪装成女人?” 木远:“……你小时候都没有好奇过男人和女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吗?” 度越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为何要好奇这种事情?我知道自己是一个男儿不就够了。区别,我不会自己看么?” 所以看了二十多年,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木远哭笑不得,给度越科普道:“有一个更容易区分的方法,比你这个方法辨认男女要精确……你以后可以看胸,胸比较大的就是女人,小一点的就是男人。” 谁知度越很快反驳:“不对。我见过很多女子,胸并不大。韩穆胸大,但是他是个男人。”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你的也不大。” 木远:“…………” 这话……居然没什么毛病。 想到胸大肌健硕的韩穆,木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度越很有学术探究精神,发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从前倒是从未关注过这种问题。声音可以改变,衣着打扮也可以改变。所以究竟要如何判断一个人是男是女?一个人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是男是女的?自幼便有人同我说我是一个男儿,他们又是从何得知的?” 木远扶额:“那个……这个是个好问题,但重点跑偏了!咱们要么还是先解决重要一点的问题?” “我以为你提起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所以你也毫无头绪?” 本来有点头绪,被这么一打扰,脑子里一片糨糊,什么都没法思考了。 木远没有说出来,只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狐王总不露面,确实难办。” 话音刚落,便听得度越接着:“你对那两人关系怎么看?” 听到关系这二字,木远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一点注意力,再次散成了一片,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度越:“你……有什么想法?” 他急切地想听一听度越对断袖之癖的观点,尽管心里很清楚,度越甚至有可能不知道那两人在做什么,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断不断袖的,但就是想知道,想知道他此刻是怎么想的。 只见度越一脸的高深莫测:“我觉得,皇帝或许已经发现了什么,或许已经察觉了那人目的不单纯。” 木远倒是没料到度越想得那么深,忙甩开一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脸沉静地等着度越继续说下去。 “听那二人方才的对话,那个男人显然是一直在竭力讨好皇帝的。”度越认真分析,“可皇帝却对那人很是奇怪。一面对那人说喜欢那人,一面却又不知怎么折磨那人,还不住地逼那人说什么话,像是在严刑拷打。可若是想要拷问,又何必说喜欢他?” 果然,度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木远一面觉得他单纯可爱,一面却又不住心疼。 他怎么能中那种毒呢? 那样的毒药发明出来,原本是用来保护人族的,可最不该用在度越的身上。如今该中毒的在人界撒着欢,中了毒的却离人界百八丈远,一点威胁都没有。 他心里清楚度越什么都不知,却还是忍不住问他逗他。 “那是在严刑拷打?” “你刚来狼族时不是见过?那时你没有在地牢中久留,没见过拷.问的场面,或许不知。我们拷.问俘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度越当木远当真是在问他。 原本是想要逗一逗度越,却没想到引出了度越这么一句惊雷一般的话。 度越一脸坦坦荡荡,木远却急了:“你们怎么拷问的俘虏?怎么能用这种方法?你……你没有亲自动过手吧?” “需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动手。但大多数时候我只要露面,大部分的俘虏便会怕我。” 木远更急了:“你……太过分了!就算是俘虏,也不应当承受这样的侮辱,何况还是你亲自动手!” 度越见他跳脚,目光柔了下来:“不知道你受不了。抱歉,以后不会讲这样血腥的事情给你了。” 血腥?还血腥!那得有多激烈? 见木远一脸的难以置信,度越竟露出了几分局促,为自己辩解道:“没有别的办法。有些时候,想要从狐妖们嘴里听到真消息,就是需要动手。其实大部分时候我们并不会直接动用鞭.刑和棍.刑,只要能威胁让他们开口,就尽量不见血。只有遇上实在顽强的,才会需要我出手。” “鞭……鞭.刑?你……等等,你是说,你们拷问就打打就完事了?” 度越低垂下眼眸:“不会让你见到这样的场面的。” “就只打,不做别的?” “还做什么?” “……” 这已经是木远不知道多少次想多了,他的脸莫名发烧,转过脸去不再看度越。 度越一脸莫名其妙,总觉得木远有些奇怪。 “度越。”木远突然又转了回来,目光坚定而灼灼地看着度越:“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没有问度越的意见,直接让度越答应。 度越问道:“什么事?” “十天时间。十天之后,无论能不能找到关于狐王的线索,无论能不能抓到狐王,你都必须回狼族去。” 度越张口想要说什么,木远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及时插话:“别和我说什么不能在这里白耗时间的事情!” 他自己就是一个死犟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和度越的脾性相去甚远,但心里却很清楚,度越在某些方面和他出奇的相似。 他为了复仇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度越中毒多年,比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认定了要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都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他知道,他没法劝着度越就这么回去,什么都不做。 但是他们在人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拿度越的命换来的。 “你可以毫不在意地在这里耗上五个月,那狼族呢?” 木远知道,度越或许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一定没办法放下狼族。 “要是你就这么在这里毫无限期地待下去,五个月过去,你倒是痛快了,狼族怎么办?谁来当你们接下来的狼王?钟叔?林黎?还是韩穆?谁能!度越,你想过狼族的未来该怎么办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不同频的一天 感谢观看~ 第24章 疑问 狼族的未来,度越当然想过。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活不久的人。虽然解药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世上,但是老天留给他的时间,根本就不够让他去找到。 所以从很早的时候,他就有意为自己培养了一位继承人。他没有孩子,但是他从未觉得狼王一定得是他的血脉。 有韩穆在,有林黎在,还有他那么多信任的部下在,他们定会好好辅佐他们新一任狼王。 但面对着木远,面对木远这样恳切的眼神,他说不出这样的话。 木远想让他活下去,他知道的。直接告诉木远自己其实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这话太过诛心。 于是他含糊地和木远讨价还价:“三十天。十天太短,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已经来人界十天了,你还要三十天!这耗的是你的命啊祖宗!” 两人不依不饶地争执半晌,总算折中——再待二十天,待满一个月,要是还没有结果,那就回去。 虽然大家各退一步,各自妥协,木远还是气得心口发疼。 一个月,那就是一年的寿命! 度越耗的像不是自己的命一般,一脸的无所谓,看得木远愈发恨,恨度越不惜命,也恨自己如今变得这样没出息。 不想和这个气人的家伙再多待,木远兀自推门走了出去,打算去探听探听,看能不能探出点什么消息来。 度越没有拦木远,思索片刻,也跟着推门而出,正打算去找林黎和韩穆说几句话,便看到了那边回廊尽头的大皇子。 看那样子,大皇子应该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木远大约是走的急,没看到。 度越皱了皱眉,象征性地朝着大皇子虚虚行了一礼。 大皇子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像是一点不在乎似的,见度越看到了自己,便干脆朝着这边走来。 “大皇子,您有事?”和主子说话也这样不卑不亢,换了别的主子,必然早生气了。 好在大皇子最不缺的就是对他态度不好的人,相较之下度越已经算比较和颜悦色,于是也不和他计较,商量似的问道:“焦嬷嬷领月钱去了,小媛刚才洗了衣服,但是个子不够,挂不到晾衣绳上。我原本想帮她,但是前些日子不小心伤着了胳膊。你能不能去帮帮她?” 主子做到这个份上确实有些可怜了,这一点连度越都觉察了出来。哪怕他们今日见到的那个不知名的人族,恐怕都用不着自己动手做这些事情。 于是他也不言语,跟着大皇子便朝后院走去。 日头有些烈,屋子里闷得慌,大皇子便搬了椅子在廊下看书。此刻有度越过来帮忙,那小丫头得了闲,乐不可支,看着度越面相凶却又不敢上前搭话,便只拿了扇子在一旁给大皇子扇风。 大皇子笑她:“我哪里就这么金贵了,这还没到夏天呢,没那么热,你歇着吧,也不嫌累得慌。” 小丫头却闲不住,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那……那我给大皇子拿些糕点来!” 大皇子忙拉住她,勾起唇角,眼里似乎闪着光。那模样总算是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活泼劲,拉住那小丫头的袖子:“原本也不多,你爱吃就都留着给你吧。” 小丫头听了这话,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低着头笑着谢恩。 这会儿的功夫,度越也晾好了衣服,朝着这两人走来。 小丫头有些怕度越,见他过来立刻敛了笑意,怯生生的,像是想躲。 度越看她一眼,再去看大皇子,忽地问道:“你想娶她做你的妻子么?” 这人从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平日里只惊木远一个人,今天没有木远看着,着实把大皇子和小丫头吓得不轻。 大皇子手里的书骤然被捏出了褶,小丫头登时瞪大了眼睛,不一会儿眼里便蓄满泪水,涨着通红的一张脸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多时便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转身便要跑。 大皇子见状忙将人拉住。 小丫头转过身来,先是气势汹汹想要说些什么,看到度越那张脸气势便登时去了一半,末了只湿着眼眶弱弱哼唧出一句:“你……你胡说八道!我……我才不嫁人!” 大皇子也责备似的看了度越一眼,哄那小丫头道:“方才风大,我什么都没听清。他说什么了把你招成这样?好端端的怎么掉眼泪了?对了,之前焦嬷嬷给我做的桃酥,我不爱吃,还没吃完呢。你去我屋里尝尝,要是喜欢就给你拿去吧。” 小丫头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抬头去看大皇子,见大皇子一脸淡然,像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这才抹抹眼泪,匆匆离了场。 度越不知自己哪个字戳到了小丫头的泪腺,看着她离开,这才问道:“你不想娶她?我说的不对?我见你对她很好,她似乎也格外喜欢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皇子也看出来这个不卑不亢的太监似乎有些缺心眼,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于是无奈地叹一口气:“她还小呢,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子,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平白叫她难堪。” 度越莫名:“为何会难堪?男女之间两情相悦,难道不就应该结为夫妻?” “这……”大皇子惊诧于居然有人问得出这样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道:“女孩子家,面皮薄,什么婚嫁的事情,当然不该这样随意地说出口!” 婚嫁是不能当着女子的面说的话?度越皱眉,想起了某个把以身相许嫁不嫁人的挂在嘴上说的“女人”。 可见人族和人族之间,差距也是很大的。 暂且把那位奇女子放到一边,度越紧着要紧的事情问大皇子:“你们……咱们男子是不是可以三妻四妾?” 他原想说你们人族男子,转念硬生生吞回肚子里,改成了咱们男人。 大皇子假作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生硬的转换,答道:“虽然是这样,但我从都觉得,只要能够遇到一个人,一个让我可以倾心的人,我便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再也用不着别的人了。我不求三妻四妾,只求能和我倾心之人携手,共度此生。” 这个人族倒是和别的人族不同,和他的父亲更是天壤之别,度越不由对他高看一眼。 “那若是一个人,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另一个人,却不愿意给这个人一个名分,甚至还把这个人关在一个地方不许他出来,会是为什么?” 这话他原本是想问木远的,但是一想到他们在那间宫室之中的时候,想起他们一起躲在床下听到的那些声音,他就莫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木远开口。 听着那个男人的惨叫,他一方面觉得有些像他们平日里审问俘虏的时候的动静,可另一方面有觉得好像有什么区别。区别到底是什么,除了环境不同,行刑的人态度不同,那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不同。 总之,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但究竟是哪样,他想不明白。 对着木远开不了口,只能来问问大皇子。 大皇子思忖片刻,探究似的看着度越:“你……是不是和小玉子吵架了?” 度越的目光陡然凌厉。 大皇子颇有些尴尬:“方才……我在你们门外的时候,其实不小心听到了一点动静。但是我那时候离得远,没太听清。你们似乎很少这样大声地和彼此说话,我就没有走近,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他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得到度越的回答,大皇子只好叹口气,按照自己的猜想分析道:“像你说的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因为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毕竟还是一件……不那么容易为世人所接受的事情,何况还是……这样的情况。所以那个人如果不愿意给一个名分,也不是那么太难理解。这件事若是为众人所知道,那么两个人都有可能会为千夫所指。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起让自己声名扫地吧。” 大皇子话说得像是打了补丁,东一块西一块,度越压根没太懂,却还是从那四个字中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千夫所指?” 所以狐王为什么要送一个可能被千夫所指的人到皇帝身边?送一个能当妃子的不是更方便? 想不明白,他打算问点别的:“那若是两个人,他们关系很好,但是又……又似乎不那么好。那他们待在一起,关上门,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你……大白天的,你说什么!你们……自己关起门来做什么也就算了,有什么好说出来的!” 度越的画面描述还没有说完,便被突然不知为何涨红了脸的大皇子生生打断。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大皇子,便见大皇子做贼似的朝着四周四下看了一圈,半晌才看回他来,压低了声音:“你这人平日里木讷也就罢了,怎么这样的话也随随便便往外说?光天化日之下,真是……有辱斯文!你当真不懂礼义廉耻吗?” 度越皱皱眉:“这话不能说?那我日后不说便是。我只是想问问你,若是如此,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大皇子不知度越是真傻还是装傻:“自然是……做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度越不依不饶:“不对。若是结为夫妻,两人应当彼此相爱才是。可是其中一个人,听起来似乎很痛苦。” 大皇子愈发瞪大了眼睛:“听起来?你……你去听了谁的墙角!” 这里可是皇宫!整个皇宫之中,除了偷偷摸摸对食的太监宫女,能这么大张旗鼓被人听到的,还能有谁? 度越当真是不怕死么?听了也就罢了,还说出来? 他有些怕惹祸上身,只道:“这件事你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也不要再随便到处问了!” 可是度越还没有得到答案,问了这么多反而更不明白了。 大皇子简直怕了他:“就是夫妻之间的事情!那才不是痛苦!那是……那是……” 他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很多事情也都只是一知半解,是了半天也是不出个什么来,只说:“那其实是高兴的!夫妻之间行周公之礼,都是这样的!两个人都是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度越:就很搞不懂你们人族。 感谢观看~ 第25章 夜探 木远半夜才回了大皇子宫中,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 虽然白天不欢而散,但好歹算是达成了一致,且现在时间紧迫,谁也没有闹别扭的心思。 半天未见,度越已经想出了对策:再探一次那人发宫室,对他使用凝神丹。 “那是什么东西?之前在狼族地牢中时,似乎听你提起过这个。”木远原本心惊胆战,生怕度越回过味儿来问他皇帝在和那男人做什么事情,如今见他已经开始思索正事,暂时放下了心。 “拷问时使用的一种药物,可让犯人说出真话,不会伤及性命。” 他虽然不大懂人界的这些人情世故,但却也知道这男人不能死。否则若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皇宫。 皇帝时常去找那个男人,将人劫出来的可行性不高,而皇帝晚上却不能待在那里过夜,于是两人打算明日入夜便动手。 “今天我去找林黎拿凝神丹的时候,他说给你的解药应该过两日就能配好,让你到时候去找他。”度越道。 木远正要答话,却突然感觉头痛欲裂,不知怎么浑身不痛快起来,于是只含糊应一声,转过头去便要睡。 “你怎么了?”度越问道。 “困了。”木远没由来感觉这样的状态可能不简单。 度越皱皱眉,没有多问什么。可躺在床上睡好,他却翻来覆去半晌也合不上眼。 木远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你睡不着?” 他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向度越。月光从纸糊的窗户透入,被拦得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亮,只让人堪堪看得清对面的轮廓。 “怎么了吗?”他问道。 “没有。”度越闷闷地答。 深夜里四下寂静一片,他们默默听着彼此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度越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小玉……你知道什么是周公之礼吗?” “!” 这句话如同在水中投入的石灰,一股血气猛地上涌,让木远脑中一阵嗡鸣。 “你从哪里听的这个词?”他难以置信地开口询问,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怒意。 度越答得淡定:“大皇子告诉我的。” “他给你说这个干什么!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毛都还没长齐就成天净想些这种东西!堂堂一个皇子,就不能……” “小玉。”度越打断了木远接下来的话。 房间里再度恢复寂静,只有两颗越跳越快的心。 良久,度越认真地开口:“我想和你行周公之礼。” 一句话炸响在耳边,木远登时整个身子都像是被炸麻了似的,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你知道……这是做什么事吗?”他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度越虽然不知道,但是大皇子告诉过他,这是相爱之人,夫妻之间互相才会做的事情。 大皇子告诉他,他见到的那两个人,皇上和那个人,就是在做这件事。他虽鄙夷皇帝的行事,但他想要和木远一起做只有相爱之人才能做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寿数无多,不愿将木远牵制在妖界,不能娶木远做他的妖后,却也当真喜欢木远。他想着,虽然这是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情,但皇帝并没有娶那个人为妻,想来这话也并不准确。 就算不能娶木远,他也至少想要在死前,和木远做一做那件事。他也想知道,自己在木远心中,够不够得上相爱之人这个标准。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爱,但世上如果真的有这样一种情绪存在,那大概就是他现在对木远的感情了吧。 木远早被惊得僵在被中,瞠目结舌半晌,看着无甚反应,心思却早已是百转千回,转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念头。 原本的那一点头痛化为了熊熊烈火,倏地滚遍了木远全身,让他眼前的情境陡然亮起。 他想起来了,他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了——这是狐王下给他的情毒再一次发作。 木远不由暗骂一声。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挑这个时候! 若是放在以前,他或许还能稍稍放下点心来,因为心里清楚就算自己毒发,度越也定然不会由着他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来。但是度越才刚和他说了这样的话……一定要在失去理智之前远远地躲开度越! 他猛地一跃而起,胡乱地抓起床头的衣服便要朝着屋外奔去,刚推开门便被追过来的度越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玉!”度越的声音第一次竟带上了些委屈的意思:“我不是要强迫你!我只是……只是问问你,只是和你说一说。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委屈的声音让木远心都软成了一滩春水,灼热的温度从手腕上传来,生生激出他一身冷汗。 他回过头去,在一干隐隐绰绰迷人眼的幻想中,在破门而入的月光下,竟看清了度越的眼睛,含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是才张开嘴,那些幻象便变本加厉起来,缠着他,让他甚至无法呼吸。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喘息几下,略平复了些许之后,木远终于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问题……我们改日再谈。我现在要静一静,你别跟我来!” 他要再出门去,又一次被度越挡住。 “不用!”度越说,“我出去。” 木远眼前阵阵发黑,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度越拖回床上坐下,眼睁睁看着度越在一干真真假假的幻象中仓皇离开。 屋门轻轻被关上,将木远一人关在屋中。 度越终于离开,但那些纷杂的幻象却并没有放过木远。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忍着腹下乱窜的邪火,担心自己再度失去意识,强撑着将门闩从里头插上,确认自己怎么折腾也决计没法祸害屋外那个人,而后才重重摔回床上,将脸埋进被中。 毒发不解,折寿五年…… 折便折吧! 度越那样不在意自己的寿数,他折寿五年,又有何妨? * 一夜难熬。 木远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这回没有人在一旁守着等他醒来,自然也没有上次那般舒坦。木远睁眼,只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似的,出了一身的汗,衣服全都黏在了身上,床褥也被他不知怎么折腾得全都扫到了地上去。 他晃晃脑袋,就着床头铜盆中的清水拍了拍脸,又磨磨蹭蹭半晌,好歹把自己收拾出了一个人样,才鼓起勇气拉开了门闩。 一开门,方才做好的一切心理建设便瞬间全然崩塌了。 没想好怎么面对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口,低垂着眼眸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眼下明晃晃挂着两团乌青,显然是一夜没睡。 而最重要的是,度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甚至还光着脚,连鞋都没穿。 夜里该有多凉,度越就这样穿着单衣光着脚在外面晃了一夜! 他猛地冲到度越面前:“你……怎么就穿这样?快进去赶紧把衣服穿上!旁边就是空房间,你就在外头坐了一晚上?” 这话说的极没有底气,只有自责。 昨夜真是脑子锈住了,才连度越没穿鞋都没有发现! 度越像是看出了木远的想法一般:“妖族身体强健,没那么容易生病。我看你昨夜似乎有些不适,担心你找我找不到。” “你……先赶紧去把鞋穿上!” 木远心疼得发慌,亦步亦趋地跟着度越进屋,仔仔细细盯着,像是生怕度越不听话似的。可昨夜发生的事情谁都没忘,尴尬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难以消散。 木远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有些没由来的害怕。 大皇子究竟给度越说了多少?度越知道周公之礼到底是什么了吗?他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了吗?他真的知道那句话的含义是什么吗? 度越对他的好……说到底全都是他骗来的。 良久,木远才开口:“我扫院子去了。” 这是他们二人每日分内的事情。两人说好了一人一天,今天正好轮到木远。 度越伸手想拦,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茫然缩回。 木远把自己的胆怯和退缩归结于目前诸事未定,只问道:“你今夜还可以吗?实在不行,我们就再等一天。” 度越道:“不用。我曾经三日不睡都没事,就今夜。” 木远于是点头:“那你现在赶紧歇歇,我们晚上行动。” 一整天,木远都没再回房,变着法给自己找事干,到了傍晚才回了屋子去找度越。 * 今日正好是十五。木远事先打听过,皇帝去了皇后宫中,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找那个男人,两人这才潜入了那个男人宫中。 有个小太监从院中走过,手里提着两个食盒,看样子是给那个男人送饭的,最后也没有离开这座锁着门的宫室,走进后院之后便再没有了声息。 看样子那太监很是知道在这里应当保持沉默的道理,两人确定了院中无人,猜大着胆子潜入。 这时辰不算晚,那个男人此刻闲来无事,正坐在窗前就着烛光看书。 度越朝木远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呆着别动,之后便化作一阵黑风从窗户卷入屋中,瞬息之间又重新化回人形,悄然站在了那男人身后。 或许是夜里视物不清,那男人一点都没有发现,哼着小曲翻动手中的书页。 度越下手极快,一刻也不拖沓,直接上前一步一手捂住了那个男人的口鼻,一手便用一把匕首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冰凉的刀刃贴上皮肤,那人才反应过来似的,一声都来不及叫喊,度越便恶狠狠在他耳边威胁:“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那人早被吓得六神无主,听见这话哪里还敢出声,连忙小幅度地点头,生怕度越手上一个收不住伤着了他。 度越朝屋外看一眼,木远这才也从窗户翻了进去,落在男人对面。 “这位兄台,”木远笑眯眯地对着他开口:“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绝对不会伤到你。但是你要是胡说,或者瞎说……你一个皇帝的禁.脔,见不得光的人,我们就算今天在这里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皇帝怕是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查!” 男人的目光从木远脸上扫过,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木远这话说得实在凶残,虽然早知道了木远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普通“女子”,但这么直观地感受这一点倒还是第一次。度越不由抬头看了木远一眼。 感受到度越的目光,木远也抬头看向他,看懂了度越的眼神。 最近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相处实在是有些尴尬,木远不想再继续下去,虽然他现在不能向度越表明自己的心意,但至少也要想办法恢复到之前才行。 于是他干脆假装这段时间所有令人尴尬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没脸没皮地冲度越抛了个媚眼,嘤嘤嘤道:“小玉胆子小,不敢看这么血.腥的场面。待会儿要是真的要拧脑袋,你能不能帮我捂一下眼睛?” 度越:“……” 男人:“……” 也不知道这种拙劣的撒娇到底有没有触动到度越,但他看向木远的眼神的确没了之前刻意的闪躲,自然而然答道:“你转过身去不就行了。” 男人:“……” 这段云淡风轻的对话的内容实在是有点可怕,命门被捏在度越手中的男人忍不住微微挣扎了起来。 度越这才松了捂住男人嘴的手,却没有撤去匕首。男人小心翼翼地看看木远,而后问道:“你们是妖?” 他能猜到也不意外。宫门紧锁,度越进来的悄无声息,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只有妖物能够做到。 木远也不打算否认。 这个男人被锁深宫,他和度越有是新来的,他根本不可能认得他们,于是干脆直接借机吓唬道:“猜对了。既然知道了我们是妖,那你也更应该知道,我们根本就不怕在这宫里杀人。所以待会儿,什么话,该怎么答,你可要想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26章 枯骨 “你们想问什么?” 木远不打算一开始就用凝神丹。那东西虽说不会伤人性命,但多少会有一些后遗症,于是直接问到:“你一上来就猜我们是妖,以前和别的什么妖打过交道吧?” 他能被这两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妖盯上,自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于是便也不打算在这种一戳就破的地方撒谎,爽快答道:“是。” “那妖是什么身份?” 男人略一踌躇,眼珠子四下乱转一圈,最后越过面前的木远盯上了房梁:“这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木远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度越手上也加大了力度。 男人忙朝后仰了仰,生怕度越手上没轻没重伤着了自己:“两位冷静,冷静!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就是一个人族,只知道对方是妖,本事很大,其他的,我也没法子知道啊!” 木远见这人险些仰到了度越怀里,有些不爽,一把揪住了这人的衣领,朝前一拽:“好好想想清楚再回答!” “哎哎哎别别别!”男人惊得花容失色,忙道:“小心小心!我说我说!” 度越一直很配合木远的动作,自然是没有伤到这人分毫。听他这样说,木远便也松了手,等着他的答案。 “我……其实吧,我和那个妖也就是合作关系,我刚刚没撒谎,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妖!人家可是成了精的东西,不知道多大年纪了都,我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族,哪里斗得过不是?你们想啊,那妖也就利用我一番,怎么可能什么底都给我交了?说实话,其实我连他见都没见过!” 这话倒也不假,但这人显然是个八面玲珑的,这话度越和木远一时之间也不敢全信,只解着问道:“你说那妖很是厉害,那你知道他的身份么?厉害是有多厉害?” 男人想都没想:“他连自己是什么妖都没和我说,怎么可能让我知道了他的身份?有多厉害……反正很厉害,点石成金,移花接木,全都会!” 但这些简单的障眼法,是个妖都会,实在没什么参考意义。 男人的语气却是真像是觉得那妖多么了不起似的,甚至显出几分惊恐的神色来,但眼珠子依旧不看人,像是被那房梁牢牢吸引住了一般。 木远看着这人眼神,莫名后脊发凉,转头却只能看到昏暗的一点烛光照不到的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于是只接着问出下一个问题:“你说你们是合作关系,那便是各取所需?所以,你的需是什么,他又要你帮他做什么?” “我想要当官发财,他便让我知道皇帝是个断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送进了宫来让皇帝爱上我,这样我的目的就能达到了。” “你说的那妖那么厉害,怎么不直接给你个一官半职?这么拐弯抹角,你这么长时间,不是也什么都没得到么?” 男人笑笑:“这不是我自己本事不够嘛!” 乍一听,这话像是和木远和度越昨日躲在床下听到的没什么分别,可实际上却是相当于什么话都没说。木远干脆直接问:“所以那妖让你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只想让我进宫勾引皇帝,这就算是帮他的忙了。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问了半天,涉及到和这个男人有关的问题,这人事无巨细全都说出来,要不是木远拦着,几乎要连自己是怎么勾引的皇帝的细节都要全盘托出。可一问到关于那个和他合作的妖时,这人便一口一个的什么都不知道。 木远稍稍有些不耐,盯着这个男人,起身动了动自己的脖子。 度越看向木远,像是在询问。 木远对上度越的目光,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答道:“既然这位兄台不愿意说真话,那就只能用药了。” 男人闻言一惊:“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木远依旧只是笑:“真话?兄台能够一边和某个不知名的妖勾结,又一边和皇帝周旋这么久让皇帝喜欢你,聪明一定是够聪明。可是这么聪明,难道会猜不出来我们想要问的是和你勾结的那个妖而不是你的目的?若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就会首先告诉我们你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目的,而不是拿自己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他一边说着,已经一边掏出了一个瓷瓶。 “等等!”男人眼神中掩不住惧色,眼珠却依旧不看人,这回却也不看拿房梁了,自己和自己打架似的左右乱转,木远一面奇怪地看他一眼,一面已经从瓶中掏出了一枚黑色的药丸,就要给那人喂下。 度越在身后很配合地掰嘴,两人合力,瞬间便将药丸塞了进去。 末了,度越在他后心一掌,直拍得男人将药丸咽下,再一点转机都没有。 “咳咳咳!”男人呛咳几声,眼见自己马上就要受制于人,直接伸手抄起旁边桌上的砚台,朝着自己的脑门砸下去,竟是宁可把自己打晕也不想说出那些他知道的东西。 度越反应极快,连忙扭过那人的手,夺下砚台,将男人一双手臂全都反剪在了身后。两人愈发确定,这人定然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男人双手被制,行动不能,很快汗流浃背却依旧用意置抵死抵抗着药效。 他眼神渐渐迷离,像是药效发作的样子。 木远于是趁机问道:“你知不知道和你勾结的妖究竟是谁?” 男人双目迷离,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又像是尚有一丝清明:“我……不知道……真的……真的……我在查,一直……” 木远听着这个答案,总觉不信,又问道:“你当真不知道的话,为什么宁可用砚台砸晕自己也不愿意吃药?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把你安排在皇宫之中,究竟想让你做什么?” “我……”豆大的汗珠从男人额头滑落,男人像是在进行什么艰难的拉锯一般,身体竟开始微微发颤,半晌答道:“我不知道!” 木远皱了皱眉:“我看你方才一直在看那边……那边有什么?” 听了这话,男人的眼神闪过一瞬的清明,却很快再次失去了焦距,死死咬着嘴唇,什么都不愿意说。 度越仔细查看了这人瞳孔,道:“他没有被控制住。这人的意志力很强,凝神丹的效力,有些小妖都无法抵抗。” 凝神丹并非什么时候都能有用的,视对方意志而定。度越时常需要参与拷问一些俘虏,自然对这东西用得很熟,轻而易举便判断了出来,这人此刻的答案并非是真话。 木远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之前听过这个男人狗腿拍皇帝马屁的样子,又见这人竟舍得用自己的尊严去换取升官发财的机会,还以为是个没什么骨气的。 “怎么办?”度越问道。 两人都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块硬骨头。 “若是对着一个人连用两颗凝神丹,会怎样?” “这……”度越也有些答不上来,“我未曾对人族用过。之前有些撬不开口的妖族,有时候会用两颗。虽然多少会有些效果,但时候他们都会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人族……我不确定会不会伤他性命。” 这人其实只是勾引了皇帝而已,要说实在也算不上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又和他们的仇没什么关系,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下不去这样的死手。 这边两人还未纠结完,那头被度越制住的人却突然间有了反应。 只见那人低垂着脑袋,突然地抽搐起来。度越一惊,忙掰过了这人来仔细查看,却听得他的喉咙中发出了阵阵低吼。 心知这个宫室之中并非只有这个男人一人居住,度越担心这动静引来了旁人,忙伸手去捂男人的嘴,却见男人突然之间白眼一翻,不再动了。 “这是……”木远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度越:“正常反应吗?” 度越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摇了摇头:“不曾见过这样的反应。” 毕竟度越从前从未对人族动过手,木远上前一步探上了这人的脉搏。 “还有脉搏,还活着。我们……” 他话音未落,便见突然有一股白烟从男人的口鼻涌出,险些喷了木远一脸。 木远不知这是什么,忙退后一步躲开,却见度越突然瞳孔紧缩,像是见了什么要紧东西一般,一把丢了这男人,任由他摔在地上,朝着白烟追去,将那白烟抓在了手中。 “这是什么?”木远一边问着,一边去扶那男人,可这回再探上这人脉搏,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木远一惊,正要细探,却感到手中原本柔软的皮肤瞬间变得干瘪下去,碎成了粉末,连带着整个的皮肉全都化为了芥粉落在地上。 就这么瞬息之间的事情,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在他眼前化成了一堆枯骨,躺在干瘪下去的衣服之中。 木远从未见实过这样的场面,惊得连忙松了手,看着自己手上残留的粉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他抬眼去看度越,见度越依旧捏着那缕白烟,眼神恨恨,像是手中捏着的便是狐王的脖子一般。 可那终究不是实体,不多时便像方才那个男人一般,消散成了一缕烟,消失在了风中。 度越这才回神,看向木远,眼眶竟有些微红,眼底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一个活生生的人瞬息之间化为枯骨,绝不是一颗药丸做得到的事情,必然是这人之前便中过什么妖法。而看度越的神情,显然认得这妖法。木远想问,可看着度越眼底尚为褪去的恨意,却一时有些张不开口。 两人谁都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谁都没有说话。 “什么都问不出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度越像是废了极大的努力才冷静下去一般。 正此时,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蹑手蹑脚而来。 怕是方才的动静惊动了宫中太监,来这边查看的。木远丝毫没有察觉,度越五感远比人族敏锐,很快发现,忙以眼神示意木远。 瞬息间,那脚步声已行至门前,作势推门。两人心里都有事,谁也没有多想,更不敢再留。木远以眼神示意,两人忙从后窗一跃而出,离开了这件宫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27章 生病 度越这边什么都不愿意说,木远心有疑问,只能去找林黎问问清楚。 林黎对两人昨夜的行为一无所知,见了木远只道:“解药已经制好了,我还想着今天想办法给姑娘传个信呢,姑娘竟直接就来了!” 木远不等林黎喋喋不休说着药的效力,直接道:“我见到了一种你们妖族的术法,有些不懂,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林黎道:“什么样的术法?” “就是……会有一股白烟从人的口鼻冒出,而后人就会瞬间化作一堆枯骨。”他大概描述了一下昨夜的情境,问林黎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林黎早在听到木远描述的时候便惊得长大了嘴,而后猛地向前一窜到了木远跟前:“你……姑娘……你说,你见到了什么?” 木远正考虑着林黎这样问他是不是让他重复一遍的意思,林黎便激动道:“你……你见到狐王了?” 木远摇摇头:“只是遇到了一个人,我和王上都觉得那人可疑,便想着查一查他,谁知就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和狐王有关么?” 林黎点点头:“当然!这术法就是狐王首创的!” 他激动异常,正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刹住了话头。 木远着急问道:“还有呢?这术法究竟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效果?狐王首创,你们狼族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黎没答,踌躇片刻反问道:“姑娘,你怎么不问王上?” 木远想起度越昨夜的眼神,却没照实说:“我不想让王上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来问问你。” 但度越才刚刚警告过林黎,怪他告诉了木远自己中毒的事情。林黎这回学聪明了,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也是不能说的事,于是决定干脆把稳一点:“你直接问王上就好了,王上才不会嫌弃你!” 木远套他话,却是半晌一无所获,又不能出来太久,只好作罢,等着林黎和他说服用解药的注意事项。 “一共三枚解药,你只要每隔一个月吃一颗,三个月之后毒就能全解了。” “三个月?要这么久?那之前呢?岂不是每个月还要发作一次?” 林黎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点点头,声音越来越小:“这……没办法的事情。反正姑娘有王上,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没有这毒,难不成……你们还不是要……” 声音虽小,木远却还是听清了,有些气闷:“你不是声称自己虽然医术不佳,但是毒术相当不错,对狐族各种毒物尤为了解么?怎么,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察探不出来?” 林黎有些莫名:“什么明显的事情?察探出来什么?” 木远觉得这些话他和林黎说不着,可是中毒至今两个月,甚至为了这毒那夜还让不得不让度越误会了他的意思,实在气得慌,便抱怨道:“我中了这毒,若是让王上帮我解毒,是会损他阳寿的!” 谁料林黎听完,瞪大了双眼:“损阳寿?损什么阳寿?这毒分明就只是一种普通的情毒而已啊!姑娘,这话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木远没好气道:“下毒的人,狐王亲口说的。中毒之人,若是发作时找人帮自己解毒,损解毒之人阳寿五年,若是不找人,损自己阳寿五年。” “这……狐王是这么说的?那他也太过分了!”林黎气道,“他给姑娘你下这样的毒也就罢了,居然还这样骗你!” 骗? 木远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却不信自己能这么蠢:“你小子学艺不精不要在这里乱说!你怎么就敢肯定这毒普通?” 林黎可以接受旁人说他医术不精,但绝不允许有人说他毒术不精。 “这种东西要是都看不出来,那我也不用再混下去了!狼族和狐族有这么多年的深仇大恨,要说狼族最了解哪一族,那必然是狐族!旁人家的毒我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但是狐王的毒物我说再了解不过的!这分明就是狐王最常用的一种情.毒,根本不会损任何人的寿数,纯粹就是个助兴的玩意儿,效力大了点而已!” 木远瞪大了眼睛,仍是难以置信。 狐王好歹堂堂一个妖王,这么无聊的吗! 他回忆起当时狐王给他下毒时那个随意的态度,又想起狐王能为了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对一颗破珠子穷追不舍,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直到回到大皇子宫中,木远都是处于一个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能这么傻的状态。 院子里,那个小丫头正扛着一个比她个头还要高的扫帚左一下右一下地在院子里划拉,木远微觉诧异,上前询问:“今日怎么是你在这里扫院子?” 小丫头平日里有些怕度越,但还愿意和木远多说几句,于是答道:“今天院子没人扫,我这会儿正好闲着,所以……给你们帮忙!” 看她的神情,木远就知道定然是大皇子让她去叫自己或者度越扫地,这小丫头害怕度越,见他又不在,宁可自己扫地也不敢和度越说话。 今日这些事情是轮到度越来做的。虽然今早木远出门走的急,忘了还有这一茬,但度越从来都不是一个怠惰的性子,这些事情也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提醒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 木远皱了皱眉,忙推门而入,却见从不赖床的度越居然这会儿都还没起。 “度越!”他走到床边,轻声唤道。 “嗯?” 度越原本正睡得昏沉,被木远叫醒,迷茫地睁眼,带着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声音也透着浓厚的鼻音。 “你怎么了?”木远说着,伸手去探度越的额头,发现竟是烫手的,一下子焦心起来:“怎么烧成这样?妖族不是从来不生病?” 度越只觉自己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除过小时候不慎中毒,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之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能由着木远把他晾在外面的胳膊一股脑全塞进被窝,足足将被子拉到了下巴,只露一颗脑袋在外面。 “你等着!”木远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去找……” 他在屋子里转几个圈,却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林黎不会治疗风寒发烧之类的疾病,即便能治,这个时候宫中到处都是巡逻的安廷卫,他根本没法把一身妖气的林黎弄到大皇子宫来,可人族的大夫却也不知治不治得了度越。 小丫头早已扛着扫帚从前院划拉到了后院,此刻正来到了两人所居住的屋前,刺啦刺啦的声音传入房中。 度越头昏脑胀,听到这声音也知道自己睡过了头,正要起身又被木远按回。 不待他说话,外头便隐隐约约响起了焦嬷嬷四处寻找小丫头的声音。小丫头听到,忙应了声。 “在这儿做什么?大皇子到处找你呢。”焦嬷嬷问道,“今日你怎么扫起地来了?” 后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再听不分明。 “我得想办法去找林黎一趟。”木远道。 不管有用没用,总得叫他来看一眼,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度越如今这症状虽看着像,却也未必就是发烧,说不定还是和他所中之毒有关。 “风险是否太大了些?不如让他入夜之后再来,那时候守卫多半松懈。”整日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安廷卫,度越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木远皱了皱眉。 这才是大清早,到入夜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度越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病症,等足足一天,万一耽搁了怎么办? 正焦头烂额,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小玉子?你们在里面吗?”是大皇子的声音。 木远闻声忙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推门而出,在身后将门合上。 “大皇子。”他闷声行礼。 大皇子眼看着木远在自己面前将门关上,只温和笑笑,一点也不见怒意:“听小媛说,小度子这会儿都还没起来,是不是生病了?我来看看他。” 木远一愣,点了点头,便听大皇子接着说道:“若是病了,那得快些找太医来看看才是。我已经让焦嬷嬷去叫太医了,你也不要着急。” 不确定人族的太医会不会看出什么,但若是病了不叫太医,似乎很容易引人怀疑,木远只能答谢:“多谢大皇子。” 不一会儿,焦嬷嬷便领着一个臊眉耷眼,邋里邋遢,一脸郁郁不得志的太医进了门,身上连个药箱都没背。 木远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守着。也不知太医看不看得出来度越是妖,若是这他面上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古怪诧异,木远今日今日必让他走不出这个门。 但是显然,木远的担忧全然是多余的。 大约是因为大皇子不受皇上待见,饶是这么多年因为他好歹是皇帝亲儿子,好端端在宫里待着,宫人对他的不敬也是明明白白全都写在了脸上。 主子尚且如此,度越一个奴才,这太医能有多上心?能被请来已经是给足了大皇子面子。 于是这人进门之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般,只分出一点眼神给了床上的病人,便没好气地将一个软垫扔在桌上:“过来我把脉!” 木远冷冷看他一眼,眼底闪出寒意,终是忍了下去,上前扶起度越,给他披上衣服,将人扶到了桌前,交给这太医查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28章 蛟珠 “没什么大毛病。”太医比木远想象之中还要敷衍,随便伸了两根指头在度越手腕上轻轻点了不过片刻便完了事,将那软垫随意地收回袖中,“就是染了风寒,有点发烧。我开个方子,喝两副药就好了。” 说完,他从另一只袖口中掏出一只毛笔一沓纸,随意地舔了舔笔尖就开始在那白纸上划拉,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半黄不黑的药方递给木远。 木远皱了皱眉,捏起那张药方,有些嫌弃地拎在身侧,道谢道:“多谢这位太医!” 那太医却不承这情,理都不理木远,转身就走。 木远看这太医一眼,总觉似乎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却又极淡,很不分明,一闪而过。 他扶着度越躺好之后,忙走到门边去看那太医,见他临出门之前和大皇子打了声招呼,大皇子似乎是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却仍是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没答几句话便转身走了。 木远皱皱眉,没再多想,随意地将那张药方扔在桌上,没有要用的打算。 “你先好好休息,要是有任何不适的记得叫我。”木远道。 一时半会也没法把林黎弄来,但他们现在好歹还是大皇子的太监,木远总得去干活。 谁料刚出门,大皇子便又找了过来。 “张太医方才不是开了药方,你不去太医院取药么?”大皇子问道。 “正要去呢。”木远答道。 可大皇子那微微含笑的目光投来,却让木远莫名看到了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不由微微一惊,总觉他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一般。 “张太医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大皇子突然开口道,“虽然他脾气古怪,但医术尚佳。若不是因为他那脾性,凭他的医术也不至于时至今日还会被派来我宫中了。” 这话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倒是听得木远不自在起来:“我不是信不过……” “你们来我宫里伺候,尽管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却一直都尽心尽力没有半分懈怠。我也没什么可以赏赐的,唯有母亲临终之前给我留下了一些珍珠能够拿来借花献佛,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之前小媛和张太医,我都给过他们的。”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递到木远手上。 木远不知大皇子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忙道不敢,拿了珠子正要谢恩,却在看清手中那颗珍珠似的玩意儿之后僵在了原地。 “你……” 他震惊地看着大皇子,一时说不上话来。 大皇子冲他温和地笑笑:“小媛总戴在身上的。那丫头……虽然出身可怜,但心思单纯的很,比很多人强多了。所以,我从来不会因为她的出身对她有什么偏见。我对其他人也是一样。” 木远微惊,瞠目结舌半晌,想起方才那个太医路过他身边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张太医……” “张太医和小媛是同乡。”大皇子笑道。 说完,大皇子便转身:“你不是还要去太医院拿药么?快些去吧,不要耽搁了。” “大皇子!”木远从身后叫住他。 两个人三言两语,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让木远一时难以接受,也难以相信。他想起了大皇子的母亲,想起了十五年前那因为被母族连累而失宠的贵妃。 那贵妃,虽不是木氏本家女子,但也与木氏一族有些血统上的渊源。 所以说起来,大皇子其实和木远也算沾亲带故。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大皇子,一句话在肚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才问出口:“自古天下母子连心,想来贵妃最放不下的人便是大皇子了。当年贵妃过世之时大皇子尚且年幼,想必贵妃给您留下了不少东西吧。” 大皇子笑笑,却答非所问:“我还当木氏一族当真后继无人,颇觉可惜。其实只要还有哪怕一个人在,也就还有希望。” 此言一出,几乎相当于承认了木远所有的猜想。 其实木远早看得出来,大皇子不是那种愿意安于一隅一辈子做个落魄皇子的人,否则便不会在这样的境况下依旧一天也不倦怠自己的功课。一个原本该能锦衣玉食的皇子因为一桩莫须有的冤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嫌弃至此,做出什么事情似乎都不奇怪。 木远皱眉看着大皇子离开的方向,再回头看看自己手中那颗在阳光下闪着白光的珠子,一时间心头竟不知是何滋味。 * “大皇子和你说了什么?”度越侧躺在床上问道,“我听到你们在门外说话。” “没什么,就是……”木远看度越一眼,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全都告诉度越。 “大皇子已经知道你是妖了。” “怎么可能?”度越皱眉,“即便是今日我身体不适,也一直压制着我的妖气不曾松懈,他怎么会发现?” “他是除妖师后人。不过他那点血统和本事应当是不敢确认的,所以今天才借机找了太医来察探。我猜今天那个来给你看病的太医应当也是一只妖……一只羊妖。羊族对妖气最是敏感,他应该是大皇子安插在太医院的眼线。不仅太医院,大皇子在宫中这样的眼线应当不少。” 度越闻言,皱起了眉:“可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妖气。他若是妖,如何能躲得过安廷卫的探查?” 木远拿出了大皇子给他的那颗珠子。 “这东西叫做蛟珠,是当年除妖司一位擅长炼制各种器物的除妖师做出的半成品。原本是想要用来让人族身上沾上妖气,好方便一些除妖师混入妖界,谁料做出来用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这东西有一个缺陷——妖物若使用此物,便会隐藏起他们的妖气。” 度越心下渐渐明了。 只听木远接着说道:“发现此事之后,除妖司立即将所有下放的蛟珠收回,打算改进之后再重新启用。但是后来……改进到一半,也没改出个什么结果,除妖司就没了,这东西也就一直都成了半成品。” 大皇子这蛟珠送的实在很是时候。 度越病了,他们身份特殊,必然不会信任宫中太医。他们自己的大夫,既然没有带在身边那便必然是不方便带着。但是他们两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宫来,多混一个人进来有什么难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大夫不懂压制自己的妖气,太容易被发现。 虽然明确告诉过了木远张太医值得信任,但木远肯定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话就给度越乱吃药,既然如此大皇子也便不强求,干脆行个方便,直接给木远一颗蛟珠,让他去找信得过的大夫。 “他为何要向我们示好?”度越问道。 “必然是有所求。” 虽然眼下还不知这所求具体是什么,但是猜也大概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木远没有告诉度越自己和大皇子的关系。度越可以无视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矛盾,但是除妖师和妖族之间呢? 度越既然是十五年前中毒,那么他便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 狼族不可能没有和除妖师正面交锋过,除妖师必然曾使狼族重创。 于是他只将此事含糊盖过,道:“我觉得大皇子像是真心想要帮我们。但即便如此,还是不能不小心。我带着这蛟珠去找林黎,你自己当心。” 心里放心不下度越,木远脚程极快,片刻功夫便找来了林黎。 没想到那个张大夫虽然看着不大靠谱,医术居然当真不错。 林黎看过度越,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只是多了一条——原本妖族不易生病,但度越因为中毒,在人界之时身体格外孱弱,这才染了风寒,高热不退。 原本他身中寒髓之毒,就不该来人界,还偏要在人界施展妖术,这才催化了毒发。 至于张大夫给开的药方,林黎看过,确认了那就是一张再中规中矩不过的治疗风寒发热的方子,没什么问题。 及至此时,木远才终于放心给度越煎了药,看着度越服下,顺便保险起见把林黎送出了大皇子宫。 林黎察言观色,看出木远情绪不佳,当着度越的面不好直说,如今出了大皇子宫,才得有机会。 “那什么,小玉姑娘,你不用太过担心!王上那毒……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是这样。找不到解药的话,没办法的事情。原本就是用来防着妖物进入人界的东西,自然在人界发作的最厉害。这次的风寒并不严重,喝几副汤药下去就会没事了。” 木远闻言目光一凌:“你这话什么意思?就这么接受了这件事?他的毒有药可解!” 林黎一愣:“不接受还有什么办法?说真的,王上中毒至今十五年了,我们当然知道有解药,但是十五年都没找到,现在还能去哪里找?我们难道不希望王上安然无恙吗!实在是……事到如今,只能接受。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木远闭了闭眼睛。 方才他一时情急,说话才冲了一些。 虽然心下不高兴,但是木远也很清楚,林黎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十五年遍寻不得,恐怕不止是林黎,整个狼族除了记性不大好的钟迈之外已经没有谁还觉得度越还能有找到解药的希望。 再怎样难以接受的事情,只要时间久了,总能被接受的。他本来就不应该为了这件事情和林黎置气。 林黎叹一口气,道:“小玉姑娘,我先走了。你和王上……行事千万小心。” “等等!”木远突然叫住了林黎,“你之前和我提过的迷神香,做好了吗?” “是你上次说的那种,可以让人什么事情都照做,什么问题都回答的东西吗?我做好了,虽然还不曾试用过,但应当是没问题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木盒递给木远,“你想用来做什么?” 木远收下木盒,没有回答林黎地问题,抬眸坚定地看着他:“多谢。除此之外,我还要你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29章 表白 一大清早,度越早早就起了床,却硬被早已扫完了院子回来的木远拉着又重新躺下。 “起这么早干什么?”木远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探度越的额头。 “已经好了。”度越道。 其实早已不烫了。那太医的药当真是管用,一剂下去当天便退了烧,昨日又躺了一整天,今天看来已经全然大好,人也精神了不少,没了前日那种面白如纸的感觉。 木远再三确认度越当真没事,这才放人起来穿衣洗漱。 度越躺了两天,木远却没得闲,昨日夜里专程再探了一趟那个男人居住的寝殿。 那天事发之时,那个男人的眼睛不住地朝房梁上看,木远当时便觉得不对,可房梁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前日夜里因为放心不下度越便什么事都没做,昨夜木远前去仔仔细细查探一番,这才在房梁上发现了一处木料的裂缝。而那裂缝之中,居然塞了一张纸。 他原想再找些其他线索,只可惜皇帝已经发现了那个男人化成一堆白骨之事,虽然不能明目张胆查,但还是特命安廷卫加强了防守。单是那一夜,木远便好几次差点被发现。 虽然后来有惊无险,可再想要再去恐怕不那么容易。 于是那张纸便成了两人这几日下来最大的收获。 吃过了早饭,所有活都被木远早起抢着做完,度越无所事事,便举着那张纸坐在窗前研究。 那上面倒是写了一些东西,可都是单个单个的词语,根本连不成句子,叫人根本看不出来写这些东西的人到底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度越看着那上面鬼画符似的笔迹,回想起那晚的白烟,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正在这时,木远突然推门而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不知什么汤来到了度越面前。 “我已经好了,不必再喝药。”度越皱了皱眉。 “才刚好,别逞能。最后一碗了,喝了就当强身健体。”木远不由分说地将药碗塞到度越手里。 度越正要再推拒,闻到那药味,却突然愣了一下,抬眸诧异地看了木远一眼。 迎上度越的目光,木远不动神色地移开了目光,面上云淡风轻,满不在乎似的转过身去收拾床铺,手心却渗出了些许薄汗。 “这是我前两日喝的药吗?”度越问道。 “是啊……也不完全一样。林黎加了一味药进去,说是可以起点辅助作用。你赶紧喝,别待会儿凉了。” 度越应声,目光落在那黑乎乎的药汤上,渐渐凑到唇边,沉默半晌,却终是用移山填海之术将那药汤凭空化到了窗外花坛之中,全浇在了土里,而后才把空空如也的药碗放在桌上:“喝完了。” 木远这时也收拾好了床铺,转过身来见了空碗,略松一口气,拿着空碗出了门。 那碗药味道不对,里面加了东西,度越闻得出来。 但是……药是木远给他端来的。 木远到底想要做什么? 度越皱了皱眉。他不想立即揭穿,他想看一看木远的目的。 由于不知木远给他加的东西起的是什么作用,他只能瞎猜,赶在木远再次进门之前趴在了桌上装睡。 木远见状走到度越身边,却轻推着他,不住唤道:“度越?度越?” 度越以为木远是在试探,于是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吭。半晌,木远的声音像是有些急了,度越这才睁眼,定定看向他。 木远果然松一口气,而后忽地命令道:“站起来。” 度越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却又听得木远继续命令他:“坐下。” 度越:“……” 莫非这药物的作用就是让他听木远的命令? 度越于是又坐回椅子上。 这下木远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般,陡然放松了下来,看着度越轻笑一声,接连又是让他在屋子里转圈,又是让他像个傻子一样一会儿举手一会儿放下,最后甚至让他他捧腹大笑。 度越:“…………” 莫说是捧腹大笑,度越连大笑这种表情都不曾做过。但为了不功亏一篑,他还是牵动着自己百年难得一动的嘴角,配合地哈哈哈笑了几声。 大约是这个捧腹大笑的效果实在有些惊悚,木远总算是没有再继续捉弄下去,指挥着度越出了门。 两人一道走着,越走度越越觉得不对……这条路他认得,是去找韩穆和林黎他们的路。 可问题是,木远要去找他们做什么? 一边这样想着,两人一边七拐八拐,拐入了御花园一个偏院的角落,见韩穆和林黎果然早早在这里等着。 “王上!”韩穆和林黎见了度越,面上皆露出半是担忧半是畏惧的神情,怯生生抱拳行礼。 “我给他用了你给我的药,他现在神志不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不用害怕。”木远道。 那药果然是这样的功效,却不想居然是从林黎手中流出。度越不动声色看林黎一眼。 不管木远打算做的是什么,林黎居然又随随便便,不经过他同同意就和木远勾结着不知道谋划了些什么,这让度越陡然升起一股被背叛一般的气闷,筹划着回了狼族一定要寻个由头罚林黎去做几天苦力。 听了木远的话,林黎和韩穆都松了一口气似的。 林黎:“小玉姑娘,你真的……打算好了?” 木远点了点头:“这才来了人界几天,他的身体就差成这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狐王,还不知要在这里耗多久。我耗得起,他可耗不起。我和韩穆先一起护送着你和王上回妖界去,之后我们再回来。到时候他醒过来了,你想个办法,随便骗他点什么,让他相信我和韩穆都在妖界就行了。总之,别让他再离开妖界!” 林黎听了这话苦着脸道:“姑奶奶,你说的容易!哪儿就那么好骗了!王上到时候醒了要是知道了真相,还不把我扒皮抽筋!” 木远:“那你就再给他用点药,等到我和韩穆这边事情解决为止!” 林黎:“……” 先是下.药后又让他撒谎,这样对狼王不敬,林黎觉得,狐王不知道这次死不死的了,反正他是得作一手好死。 韩穆在一旁道:“我觉得这法子护着王上回去倒是可行。但是我就是有点担心……我一个人实在不是狐王的对手。到时候他要是真来了,就咱们两,能应付得了吗?” “打不过就用计。再不济,这里可是皇宫,那些安廷卫也不是吃素的,总能……”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瞒着我,和韩穆两个人涉险!” 木远话音未落,便被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的度越黑着脸打断了。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面若修罗的度越,一时间都噤了声,谁也不敢说话。 木远看到度越那样子,顿时猜到他可能一开始就没有中计。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被度越摆一道,怔愣片刻后干笑着打破沉默:“度越,来人界这十几天,你怎么还学会……” “之前你和我怎么说的!” 木远话没说完,便被度越打断。 “说好的事情,你便这样出尔反尔!” 原本这几日便为了度越的事情心浮气躁,这会儿木远也再装不下去,脸上笑意尽数褪去:“你怎么不说之前你还答应过我马上就离开?” “我说过了那个不算数!” “凭什么不算!度越,这是你的命啊!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回事,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那你要撇开我留在皇宫来,这便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吗!我们明明都已经找到了线索!” 两人眼见得越吵越来气,花丛间气氛渐渐有些剑拔弩张。 韩穆见状,上前想要说些什么。林黎知道他那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德性,硬生生拦下没敢让他开口。 木远深吸一口气,对两人道:“你们去外头看着点,别待会儿来了人还没人发现!” “不必了。”度越冷着脸出言打断,指了指木远:“不必看着了。我这就回大皇子宫去。你们若还认我才是你们的王上,就立刻送他出宫去!” 韩穆和林黎闻言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作。 度越冷冷扫他们一眼:“怎么,这就不听我的命令了?我还没死呢!” “不是的王上!我们……”韩穆听到这话当即便急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也都是担心您的身体啊!” “对啊!”林黎也求情道:“小玉姑娘也是为了您好啊!她也是关心则乱才会……” “我不听这些废话!”度越冷冷地打断,“我只有一句话,若你们还认我这个狼王,现在立刻,送她出宫,再也不许回来!你们两个也是!” “我不出去!”这回不用林黎和韩穆纠结,木远自己开口道:“狐王是你仇人,也是我仇人,你凭什么让我走!” 又吵了起来,林黎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这里虽然地处隐秘,但到底也是公共场合,这两位这样吵,万一引来了什么人可怎么好! 但这显然不是他们劝得了的架,于是两个人只能一边干着急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当自己是假山的一部分。 度越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突然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木远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我凭什么让你走,那你凭什么让我走?” 凭什么? “凭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死!” 木远红了眼睛,气极反笑:“度越,我真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什么人!我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满心想着的都是你的毒,你就这样作践自己!我不想让你死!” 度越闻言,终于楞在了原地,眼底冰霜化去,木远却自嘲似的冷笑一声:“非要逼我说出来……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明知道你根本不懂这个。” “我懂!谁说我不懂?我也喜欢你啊!”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你知道喜欢是……算了,我和你说不通。” “怎么就说不通?”度越急了。 那天他告诉木远,他说想和木远行周公之礼,看似云淡风轻一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候他有多紧张。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木远是一个人族,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所以他紧张,他害怕。他知道木远对他好,却不知道有没有好到想要和他结为夫妻的地步。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他知道,木远对他而言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存在。 和韩穆,和林黎,和钟迈,甚至和他的父母都不同……他将木远放在他心里一个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地方。 好不容易得到了木远的回应,好不容易知道了木远对他的想法,怎么能不问清楚? 他于是一把抓住了木远的手腕,正要说话,却突然眉目一凌,一把将木远拉到了自己身后:“当心!有妖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0章 燃鼎 木远一愣,立即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难以忽视的妖气。 他身为除妖师后人,这样纯粹的妖气,他自然不会无知无觉。 可问题是这里可是皇宫! 和林黎韩穆不同,他们妖气低微,即便一点也不压制,只要藏得足够隐蔽,也不至于太过引人注意。但若是连此时此刻这样的冲天妖气,安廷卫都一点也察觉不到,那真是可以回家种田去了! 所以是什么妖居然这么大胆子,敢这样再皇宫里公然挑衅! 韩穆和林黎也有所察觉,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纷纷绕回了度越和木远面前,正色道:“王上!好强的妖气!” 度越周遭气场突然变得阴冷,一双黑眸冷冷注视着前方空无一人的空地,一字一字道:“现行!” 少顷,众人只觉眼前的空气像是突然扭曲了一瞬,而后一个一身红衣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时间,四下皆惊:“狐王!” 度越冷笑一声:“总算是露面了。怎么,这次不跑了?” 他一边说着,手中已经同时化出长刀,下一秒便要朝着那鲜红的身影砍去似的。 这样近的距离,即便狐王现在拔腿就跑,度越也能马上追上去。狐王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像是担心度越二话不说就要开打,忙举起双手让度越冷静:“我暂时不跑,你先别着急,让我捋捋!” 木远却不大想给他这个时间,皱眉道:“我说狐王,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您是不是好歹收一下自己身上的妖气?若是引来了安廷卫,你我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自然不是担心安廷卫将狐王怎样。 主要是若是度越一直压抑着妖气,打起来的时候必然也就占不到优势。而若是等下度越也放开了打,这两人凑一块儿简直就是两个游荡在皇宫之中的活靶子,太容易让安廷卫渔翁得利,两个凑一块儿收拾。 若是放在以前他自然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但现在知道了度越身中剧毒,他倒当真有点不敢确定她们能不能从安廷卫手下全身而退了。 狐王却不理会木远,自顾自道:“我说小子,我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你呢?倒也不必追我追得这么紧。等会儿!该不会……我那傀儡是你们……” “是我毁了你的傀儡。”度越阴恻恻答道,“没想到当真把你引了过来。既然来了,你今日便别想再逃出去!” 话音未落,刀刃已逼近至狐王喉前。雪白刀光闪过,又一股冲天妖气四溢在空气之中,是度越解开了对妖气的压制。狐王轻啧一声,闪腰躲过。 “王上!我来助你!”韩穆喊着,顺手从后背化出两柄流星锤,从后方直击狐王而去。 两面夹击,狐王一时间只有闪躲的功夫。 这动静太大,就算不靠妖气,也能引来不少人。林黎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把线香,给了木远一颗解药之后将其全部点燃,用妖力催化着,让白烟在空气中弥漫起来。 “原本是安神用的,我改进了一下。附近的人族若是闻到,回立即昏迷不醒,不会有人被这声音引过来的。”他解释道。 木远却思索起方才狐王的话来:“傀儡?” “就是那日你问我的那个狐族秘术。”林黎道,“你和王上发现的那个有些可疑的人,有可能就是狐王安插在皇宫之中的傀儡。” 木远微微皱眉,此刻情形却容不得他细想。三股妖气纠缠在一起,在他眼中简直无比显眼,也不知安廷卫那帮拿着除妖司的东西到处现世的睁眼瞎什么时候会发现这边的异动。 “蛟珠还带在身上么?”他问林黎道。 “自然一直带着的。” “那好。你想个办法,闹点大动静出来,最好能把整个皇宫的安廷卫都引到远处去。” 林黎闻言,立即明白了木远的意思,点头应声便跑。 皇宫这么多年安逸,那帮少爷兵大都没有对付什么妖物的经验,即便见了小妖也能如临大敌。林黎虽然妖力微弱,但应当还溜得了他们一时半刻。 目送走了林黎,木远看向那边战况,却发现狐王居然比想象中抗打得多。 这么长时间,总听狼妖们说狐王从来都是闻到一点风声便逃之夭夭,这么多年连和度越正面对抗都不敢,便以为是个没点本事的酒囊饭袋,却不想如今同时应付度越和韩穆两妖,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打不出胜负来。 他于是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舌根抵上口中毒针,贴着假山一点一点朝狐王靠近过去。 * 林黎那边成功得手,动静闹得不小,平日里静谧一片的皇宫如今充斥着“有妖物混入皇宫,快集结所有安廷卫!”的呼喊声,成群结队地朝着林黎追去。 好在他虽然平日里疏于锻炼,借着妖族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跑得倒是也不算慢,又有蛟珠在手,快被抓住时便将蛟珠取出,眼看安廷卫失去了目标,马上就要别处去找时便又重新出现,溜着安廷卫满皇宫地跑。 大量安廷卫被引到了皇宫另一头,林黎在心里暗暗松一口气。这样的距离,大约没人能再有精力去注意度越那边的动静了。 然而,林黎所不知道的是,安廷卫首领江言齐早站在阁楼上,将他引起的这场混乱全看了去。 江言齐是亲身上过战场的,曾和不少货真价实的妖物正面交锋,一眼便能看出林黎几斤几两,并不很在意这个不知怎么混入了宫中的小妖。 “大哥,陛下已经知道了,命令您立刻抓住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妖物。”旁边的副将禀报道。 “知道了!”江言齐语气不善,将手中佩剑狠狠拍在一旁桌上,问道:“陛下没受到什么惊吓吧?” 副将知道江言齐担心什么,立即答道:“大哥放心。妖物突然闯入皇宫,这种时候自然是陛下安危最要紧,我一早便派人守在了陛下寝宫之外,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陛下也没有出来过。” 江言齐这才松一口气,旋即却又怒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安廷卫不是废物收容所!你往日里做的那些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不知道,而是总觉得你做事有分寸!” 自从除妖司垮台,安廷卫便成了皇城中最光鲜的去处,既可以领军饷吃皇粮,又不用到边疆去吃沙子,这些年四下太平安稳,还用不着对付妖物,简直再舒服也没有。 而安廷卫首领江言齐又是当朝皇后的兄长,皇宫中唯二皇子其中之一的亲舅舅,天下哪里还有比这更舒服更风光的去处? 时间久了,有些人自然而然便有了一些进入安廷卫的门道,而安廷卫中大大小小的兵将也都有了赚钱的门道。 那侍卫是江言齐的堂弟,名叫江霖,闻言只接道:“大哥说的是。此次事端平息之后,我自会清理一番。” 江言齐这才放缓了神色:“不是说要断你手下那些人的财路……招进来的人多少也得有点本事,别看着人多,净是一帮饭桶!进来之后,该练的时候也得练着!这回闯入的不过是个小妖,他们便能被搅成这样,这么长时间都不能拿下,若是日后当真遇到什么大妖要如何应对?” 江霖在一旁将奚落系数收下。 江言齐一边数落,一边不由感慨起来。 想当年他还不是统领的时候,除妖司势大,安廷卫虽然得先帝亲自栽培,却到底根基不稳,和除妖司相去甚远。可即便如此,若是遇上了今日这般的情况也不会处理得如此窝囊。 当真是世道变了,连这样一个小妖也能…… 想到这里,江言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他没判读错的话,那方才跑过的应该是一只狼妖? 算算时间,当年的狼族小世子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也该有二十多岁了吧。 但那可是狼王的儿子,即便这么多年被剧毒折磨,也不可能长成他方才看到的那样妖力低微的废物。 所以今天闯入皇宫这只胆大包天的狼妖,和狼族世子是什么关系?他闯入皇宫,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有点别的什么原因? “大哥?”江霖察觉江言齐似乎神色有变,试探着询问:“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江言齐一言不发,在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铜黄色的鼎状物件,在里面填满特质沙土,而后有从一个小盒中取出一根线香插入其中。 “流图鼎?大哥拿这个做什么?那样的小妖,还用不着这样的东西。我亲自出马,用不了多久就能抓住他!” 江言齐却近乎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小妖朝哪边跑去了?” “南边!” 他说完,江言齐便将流图鼎搬到窗口,正对着皇宫北面,口中喃喃默念咒语,而后划破了手指。 指尖处鲜血涌出,滴落在沙土之上,那线香居然自燃起来,忽明忽暗地闪出火星,带出一缕极浓的白烟,迎着东风,却顽强固执地朝北方飘散而去。 “这……”江霖脸色变了,“这次的烟怎么这么浓!” 他知道,白烟越浓,就代表流图鼎察探出来的妖气越浓烈。 江言齐看那白烟一眼,抿紧了嘴唇,眼底露出几分狠厉。 “大哥?” “看样子北边是有什么大人物闯进皇宫了。”江言齐道,“那小妖就丢给那帮饭桶玩儿去吧。我亲自带人,去会会这位大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1章 相助 毒针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恶毒的银光,笔直刺向狐王面门。 于此同时,度越的长刀已带着疾风从身后逼近,眼看便要挨上狐王的皮肉。 躲开一个便躲不开另一个。权衡之下,狐王闪身躲开毒针,右臂生生受下度越全力一击,当即便皮开肉绽,鲜血喷溅而出。 狐王吃痛,单膝跪倒在地。 “偷袭啊?”他疼得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开口却依旧是一幅轻快的语气,脸上甚至带着笑,看向木远的目光却像是盯上了猎物的毒蛇,“只是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公子?” 木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度越已经提刀走到了他面前,迎面一刀便要砍下去。 谁料狐王虽然手臂受伤,却一点都不影响他脚下动作,灵巧地一跃而起,落在了远处假山上。韩穆早已被狐王一双利爪抓伤了双腿,木远也已用完了他口中的最后一根毒针,此刻一点忙都帮不上。 正此时,两声响彻长空的尖叫声刺入了每个人的耳膜。所有人皆是一愣,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发出声音的是两个宫女打扮的小丫头。 林黎留下的安神香药效过了时,方才被迷晕的两个小宫女悠悠转醒,听到这边有动静,过来看一眼,谁料一来就看到了这样血肉模糊的场景。 木远暗骂一声,只后悔方才林黎走之前没多问他要点安神香留着备用。 可不等他懊悔完,那两声尖叫便像是被生生掐断了似的,齐齐拐出了一个诡异的音调。 他瞪大眼睛看去,便见狐王那两个小丫头胸口处皆被刺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鲜血从空洞之中喷涌而出,在胸前开出两朵艳丽的血花——杀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狐王甚至不需要近他们的身。 一口气突然地堵住了木远的胸口,让他半晌不能回神,只能木然地瞪大了眼睛,楞楞地看着那两个小丫头带着胸前的血花,神色木然地倒在地上,激起些微的尘土。 “狐妖!” 一阵尖锐的头痛让木远险些站不稳。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狐王,见他缓缓收回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重新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嫌麻烦似的皱眉开口道:“虽然处理掉了,但这两个人族刚才的声音太大,估计马上就要引来安廷卫了。度越,你确定还要和我打?若是安廷卫倾巢而出,你带着三个老弱病残,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吧!” 度越不和他废话,提刀飞身上前,便要再砍。 狐王暗骂一声,正要逃跑,便见度越突然脚步一顿,踉跄两步,伸手捂住了胸口。 “你……” 狐王出声,正要询问,度越便强撑着又举起了刀。狐王于是不再废话,轻松躲开度越这虚弱无力的一刀,转身便跑。 “站住!”度越冲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怒吼,抬步要追,可没跑出三两步,却又是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度越!”木远再也顾不得其他,忍着头痛冲到度越身旁:“你怎么了?” 度越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脸色难看得可怕。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木远慌了神,整个心都被揪成了一团,又是头痛,又是心疼,却无计可施。 那边韩穆方才被伤了腿,一瘸一拐朝这边跑来:“王上该不会是毒发了吧?方才那么肆无忌惮地使用妖力,恐怕……” 木远看他一眼,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是个妖物!抓住他!”为首那人喊道。 “果然在这边!都过来!” “叫他们全都过来!” 木远一惊,忙将度越交给韩穆,跃上近处一座假山,朝四下查看。 原来是林黎不知怎么没能拖住安廷卫,一小队安廷卫像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赶过来时正好遇上了逃走的狐王,便追了过去。 他连忙从假山上跃下:“安廷卫来了!现在他们正在追狐王,但是恐怕不久就会有更多安廷卫找到这里来。这里不安全,得马上离开!” 他看一眼捂着胸口,冷汗津津的度越,不再多说,将人扶到自己背上,起身问韩穆:“你的腿还能走吗?” “能!”韩穆应得很干脆,“我先护送你和王上走,实在拖你们后腿了,你便和王上先走!” * “陛下……”皇后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安神汤到皇帝面前,“陛下不必担心。兄长武艺高强,又有这么多年和妖族周旋的经验,必能将那狐妖拿下,保护陛下安危!” 皇帝却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皇后将汤端走,语气不善:“和妖族周旋多年……周旋了这么多年,还能把妖物给朕放进宫来!” 皇后没察觉出皇帝的不悦,自顾自地说着安廷卫统领的好话:“妖物大都法力高强,不好对付的很。但是即便如此,咱们皇宫这么多年却一直安然无恙。也是多亏有大哥在,才能如此护着陛下!” 这些年安廷卫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皇帝仅有的两个儿子,大皇子在宫中早已成了一个透明人,眼看着将来能够继承大统的就只剩下皇后所生的小皇子,江家自然最是春风得意,皇后也总不忘在皇帝面前提自己大哥的好处。 皇帝每每也都对江言齐信任有加,谁料这一回却被皇后一句话说得勃然大怒:“怎么,没有他在,那妖物就能将朕怎么样了吗!” 皇后察觉出气氛不对,慌忙解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是……是想让陛下不要忧心……陛下必然能……必然能逢凶化吉!那个妖物必然伤不到陛下分毫!” 皇上瞪她一眼,也不再说话,焦躁地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通明一片的灯火,蓦然开口:“若是除妖司还在,定不会让那狐妖如此肆无忌惮地闯入宫中来。” 他说着走到门前,问门口那侍卫道:“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抓到吗!” 小侍卫一早得了江言齐的命令,只答道:“回陛下,此番闯入宫中的妖物法力高强,很是不好对付。为了陛下的安全起见,您还是和皇后娘娘待在寝宫中为好。臣等必会拼死以护皇上和皇后娘娘安全!” 听了这话,皇上脸色却更难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好,那朕便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 韩穆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来:“咱们现在所处之处,离这个门最近。若是想要出宫去……” “不用看了。”木远将轻手轻脚将已经昏迷的度越放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打断了韩穆。 三人此刻正躲在一处无人的小巷之中。 宫中闯入了妖物的消息已经传开,没什么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谁都不敢出门,宫巷中几乎不见往来的宫人,这时候又早已日头西斜,也因此躲在这里倒也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今日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安廷卫必然会加强各处防守,没法从门出去。”木远道。 韩穆只能将地图扔在一边,一脸愁苦:“那怎么办?” 若是度越安然无恙,他们随便找一堵守卫松懈些的墙便翻得出去,但现如今却当真是一群老弱病残了——其中林黎还不知道那里去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抓到。 木远皱眉看着度越,正要说话,韩穆却突然杵他一下,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两人同时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傍晚时分光线幽暗的巷口看去,只见一人从巷口闪出,虽故作镇定,言语间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 竟是大皇子宫中的焦嬷嬷。 韩穆不认得焦嬷嬷,见有生人,满脸警觉,却听得焦嬷嬷说:“是大皇子让我来找诸位的!大皇子说,今夜事多,诸位恐怕不好过,他愿意给诸位帮个小忙,至少让诸位能有一个安全的去处。” 韩穆闻言看木远一眼,神色复杂。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告诉他们,大皇子早就知道了度越的身份,而且居然愿意帮他们这一群在皇宫之中不知有何图谋的妖物。 木远按下韩穆的手:“这事我知道。” 两人虽明白了焦嬷嬷的来意,可谁也不能确定这话究竟是不是一个陷阱,于是韩穆小声提醒道:“当心有诈。” 木远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但是狐王已经逃脱,显然宫中不止狐王一个妖。他跑了出去,下一步安廷卫必然会搜宫。度越如今昏迷不醒,韩穆又腿脚不便,若是无人庇护,他们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无论大皇子此番是当真想要帮他们,还是这只是一个陷阱,他们都找不出更好的选择。 想起那天与大皇子之间三言两语的交谈,木远最终做出决定:“我相信大皇子。韩穆,跟焦嬷嬷走吧。” 大皇子宫中灯火通明。焦嬷嬷带着三人贴着墙根,偷偷摸摸回到宫中时,大皇子正在正殿之中等着。 “我和度越的房间在那边。韩穆,你带着他先过去,我和大皇子有些话说。”木远对着韩穆吩咐道。 不知何时起木远说话已经和度越一样有分量,如今度越昏迷,韩穆想都没想就应了声,背起度越跟着焦嬷嬷朝后院走去。 正殿中只剩下两个人,木远正要开口,却突然被大皇子打断:“还有一位朋友没有回来,不过这位大哥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木远一惊,知道他说的是林黎,于是问道:“大皇子能用的手还真是不少,从前是我眼拙,小瞧了大皇子。” 却听得大皇子笑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派了小媛出去找那位朋友。” “小媛?” 虽然知道那小丫头是个妖,也必然有些本事,但木远对她的印象总停留在那个半人高的小女孩身上,他能做什么? 但大皇子既然如此胸有成竹,想必那位也是深藏不露,于是也不打探别人的本事,只问道:“当年贵妃娘娘便是因为被陛下怀疑了和妖物勾结才会失宠。大皇子,您如今做这些事情,就不害怕吗?您这样帮我们,不会只是在做好事攒功德吧?” 听了这话,大皇子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我母妃没有勾结妖物。” 木远闻言不语。勾结没勾结,这么多年过去,查也查不清了。但大皇子现在勾结妖物却是证据确凿。 少顷,大皇子调整好了情绪,淡淡开口:“我确实有事相求,希望能和你们各取所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2章 出逃 一夜搜查未果,一群疲惫不堪的安廷卫以江统领为首跪俯在皇帝面前,承受着皇帝的怒火。 皇帝骂够了才停口,只下一道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这一次在皇宫中捣乱的妖物。 江统领得意了这些年,手里又一直握着整个皇宫的安危,早已记不得上一次皇帝对他说出这样重的话是什么时候,气得握紧了双拳,只做出一个保证:那妖物当时便已经受伤,他也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整座皇宫,那妖物必然逃不出皇宫去。 皇帝看着江言齐,良久突然问道:“那是什么妖?” 江言齐一愣,随口胡诌道:“那妖物擅长化形之术,是臣没用,一时之间居然看不出什么。” 听了这回答,皇帝沉默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江言齐才带着一干安廷卫离开,旁边的内侍便将一封信递到了皇帝手上。打开来,一张白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狐王。 皇帝展信看过,叹一口气,遥遥看向远处的天边。 半晌,他才将那封信交还给那内侍:“烧了吧。” 不多时,搜宫的圣旨便传到了每座宫室中——为防有错漏,从即日起,除非必须,所有人都需待在自己的宫室之中,谁也不许出门。 虽然被限制了行动,但是没有人对此有异议,整座皇宫都人心惶惶。 昨夜安廷卫搜遍了宫中的每一条小路小巷和御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恨不能把石子路上每一颗石头都翻起来看一眼,这都没能找到那个妖物,说明什么? 说明那妖必然化形之后藏在了某间宫室之中。 如此局势之下,所有人都只恨这禁足命令下得不够早,没能让他们一早关了宫门把妖物关在外头。 江霖跟在自家大哥身后,亦步亦趋,好容易挨到进了安廷阁门,终于迫不及待地问出口来:“大哥!那狐妖分明就已经逃走了!您这样和陛下说,万一抓不到什么……” “狐妖跑了,那狼妖也跑了吗?”江言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这个堂弟,自顾自道:“若直接说我让一个妖物在我安廷卫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跑了,我这安廷卫统领还做不做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昨日宫中到底混进来几个妖,到时候抓了那狼妖去顶了就是了。” 更何况,那个狼妖他原本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抓到的。 * “是因为中毒。大约是因为昨日王上和那狐王打斗的时候使用了太多妖力,所以催化了毒物的发作。只要修养几天就能好,但是王上您接下来几天最好别再使用妖力了,否则毒素怕是会蔓延得更快。”林黎对度越的症状下了定论。 昨天他溜那帮安廷卫的时候,被追得实在有些跑不及,便将蛟珠取出催动,想要歇一会儿。谁知这一歇,皇宫北院一个妖物受伤出逃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吓出他一身的冷汗。 他有心想要回去看一看,可又担心万一是假消息,自己这一离开岂不是坏事,好不纠结。 林黎累死累活地跑了足足一个下午,眼看这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正想再次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时,突然便有一个小丫头倏地冒了出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走。 他当时给吓得不轻,半晌没反应过来。等他回神,人已经到到了大皇子宫门口。 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林黎气都喘不匀,好容易捋顺了气,还不待他问一问那小丫头是何方神圣,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进了正殿到了木远和大皇子的眼前,这才知道了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种种。 “真没想到,宫里原来藏了这么多妖族?那小丫头竟是个兔妖,怪不得跑那么快!不过这位大皇子胆子可真大!”林黎小声道,“人族勾结妖族,罪名不小吧?” “他有所求。有得必有失,有欲.望,自然得付出点代价,承担点风险。”木远随口答着,将他刚刚熬好的鸡汤递给虚弱地靠在榻上的度越:“我已经喝大皇子商量好了对策,今晚咱们就出宫去。” 全宫戒严,安廷卫的人拿着流图鼎一间宫室一间宫室地查过去,一个人都不放过。虽然林黎和韩穆都有大皇子给的蛟珠,但到时候搜查起来,大皇子宫中莫名其妙多出来这么多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这种时候,不怕少了一两个人,就怕谁宫中有多余的人,更何况大部分宫人不愿意服侍大皇子,待几日就走的也很正常。而且狐王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宫里守着,便必然不会再回来。 狐王那日显然进宫之前并不知道度越和木远在宫中,否则便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结合那天找到的那张纸,木远大概将此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虽不敢确定,但至少知道,狐王绝不会再和他们硬碰硬了。 度越对此也心知肚明,遂没有异议。 他喝完了汤,将汤碗还给木远,想起那日在花园中的争执,一时之间不知该和木远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 林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那个,韩穆的腿可能该换药了,我去看看他!”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刮出了门去。 木远心乱如麻,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扭头却见度越正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仿佛无意识般的笑。 度越很少笑。从前在狼族便总是那副千年不变的表情,似乎永远都很淡然,很少有情绪波动,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调动他的情绪。 但这时偶然一眼,木远竟发现度越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着的。 阳光照在他脸上,照映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木远愣了一瞬,连日来的苦闷和昨日的尴尬瞬间拨云见日一般消散了个一干二净,不由自主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而后才反应过来一般,没底气地问道:“你笑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笑。” “小玉,谢谢你。”度越突然说。 木远心里一阵没底,生怕他再提昨天的事情,怕他让自己给昨天那句“喜欢你”给个解释。 他倒不是怕承人自己喜欢一个男人,只是怕度越用那双纯澈的眼睛看着他,回他一句“我也喜欢你。” 度越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但他会多想,他会当真,会忍不住自欺欺人,假装那就是度越的真实想法。 之前已经仗着度越的单纯做过了那些混账事,绝不能再混账下去。 他于是心虚道:“有什么好谢的。” “昨天是我太急,不该冲你发脾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不想让我死。” 这话说得不详,木远皱了皱眉:“胡说八道什么?谁想?韩穆,林黎,还有钟叔,还有狼族那么多狼妖,大家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知道。”度越说,“但是他们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他们都能接受。但是你……我感觉得到,你不想接受。”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但是谢谢你。” 即便只有这样,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他一直很想知道木远对他的想法,可木远总说他不懂,总不愿意明说。他也可能真的不懂人族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但也没必要一定弄得一清二楚。知道木远是喜欢他的,不就够了? 人心这东西,谁又能摸得一清二楚?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木远开门,见进来的是大皇子。 “你们不能晚上再走了。”大皇子匆匆道,“安廷卫搜宫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可能马上就要搜到这里了,你们准备准备,即刻就出发吧。” “现在?”木远皱眉。 别的倒是不担心,就是不知道度越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看度越一眼,度越立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我没事。虽然不能使用妖力,但必不会拖后腿。” “突然改时间,大皇子,你安排好接应的人没问题吧?”木远有些担心。 “没问题,放心好了,我和你们一起走。” 大皇子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木远未必会相信他。为了彰显诚心,他愿意豁出去一次。 听到这话木远反倒微微一愣。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大皇子竟愿意直接和他们一起走。万一他不能在安廷卫查到大皇子宫之前回来,岂不是平白招人怀疑? 大皇子见了木远脸上的表情却道:“只要有小媛,我可以在瞬息之间便回到宫中,无妨。” 一行人各怀鬼胎,偷偷摸摸来到了一堵宫墙根下,躲在一丛郁郁葱葱的灌木之中,不细看倒也看不出藏了人。侍卫事先被大皇子买通,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懒去了,这时候无人看守。 “小媛,”大皇子对那小丫头命令道,“送他们出去吧。谁第一个?” 他们一群老弱病残,要靠自己的话磨磨蹭蹭太容易被发现,大皇子便想出了让小媛一个一个将他们送出宫去的这个法子。 “先送韩穆出去吧。”木远道,“下一个度越,再下一个林黎,我殿后。” 小媛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有多么危险,木远话音刚落,她一刻也不耽搁,拉起韩穆便朝着宫墙跳了上去。 木远看大皇子一眼,皱了皱眉,终于开口:“大皇子,您想做的事情,恐怕不那么容易。” “我知道,你放心。咱们之前说好过的,我不会平白反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还会回来,我就会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不会逼着你非要帮我成事。” 听了这话,木远才终于松一口气,手心因为激动而微微渗出了些许薄汗。 不过片刻功夫,小媛已经拉着林黎离开,眼下只剩下了木远一人。 小丫头从墙头跳下,一阵风似的,到了灌木丛间却微微弯下了腰。 “怎么?”木远有些着急问道。 “我……我歇一歇!”小丫头喘着气道。 “小媛妖力低微,从未这样滥用过,有些吃不消。”大皇子替小媛解释道:“她从出生就养在人界,也没怎么正经修行过,见谅。” 左右度越已经出宫,木远倒也没有那么着急,轻一点头:“无事,你不必着急。” “我好了,快走吧!待会儿还得送大皇子回宫去!”小媛喘了几口气便直起腰来,朝着木远伸手。 木远起身离开灌木,然而就在他刚刚动身的那一瞬,旁边便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3章 斩首 “妖物在这里!来人啊!” “有两个!两个妖吗!” “还有一个是女妖!” “有人来了!他看到我了!怎么办!”小丫头被吓得一个激灵,当场便急得没了主意。 木远上前一把抓住她:“跑啊!” 小丫头这才回神一般,拉起木远便朝着宫墙跳去。然而,因为方才消耗了体力的缘故,她的速度慢了不少,险些被那一帮安廷卫追上。但妖物到底不是凡人可比,何况他们从墙头跳出,那些安廷卫还要绕到近处角门方才能出去,不多时便被甩在了身后。 身后的红墙终于渐渐远去。 小媛带着木远,来到了度越面前。 “小玉!” 度越等在宫外大皇子事先安排好的阁楼中,早就心急如焚,如今见木远也出了宫,一颗心才终于放回肚子里。 “多谢姑娘。”木远首先对那小丫头道谢,其余人见状,也才纷纷学着木远站起身来作揖。 小丫头却不理会他们,微微喘息几下,转头便又要回去。 “小媛!”木远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你现在回宫太危险了!” 听到这话,其余众人皆是一惊,木远才对他们解释到:“方才小媛送我出来的时候,被安廷卫看到了,他们在追我们。” 他一顿,看向小媛:“方才你妖力耗尽,速度减慢,想来不少安廷卫都记下了你。就算没看清你的相貌,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跑多快?你这个时候回去,找死吗?” 小丫头快急哭了,可却开始一把甩开了木远:“大皇子……大皇子还在灌木里躲着!” 一时间,众人哑口无言。 安廷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搜到大皇子宫,很快就会发现宫中只留了一个焦嬷嬷。这头才发现了有妖物跳墙逃跑,那边若是大皇子被发现躲在附近的灌木丛中,简直是坐实了他和勾结妖物的罪名,连他母妃的冤屈也要从此再也洗不清。 三言两语,度越也听明白了,起身拦在小媛面前:“他是皇帝的儿子,皇帝不会杀他。但你若是回去,必死无疑。” “可是……可是……他们要是发现大皇子就躲在你们逃走的地方旁边……” “王上说的对!”林黎附和道,“虽然他要是被发现了必然说不清,但是他好歹是一个皇子,没有确凿的证据绝对不会轻易被杀。你可就不一样了!” 但此时此刻,旁人什么话,小丫头都是听不进去的。 她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有些脱力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休息,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为妖族,却自幼被大皇子捡回去,当人养在大皇子宫那小小的一方天地,所见所闻总共那么巴掌大点事情,她心里总共也就装得下那点事,做不到深谋远虑,做不到思虑周详。 看她像是冷静了下来一般靠在一旁休息,众人只当终于劝住了她,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料一个不留神,那小丫头便离弦之箭朝着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谁也拦不住。 “喂!你……”,韩穆追出两步,却因腿伤不得不停下来,皱着眉头气道:“这丫头怎么不听人话呢!王上,这可怎么办?” 度越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大皇子必然不希望她再冒险回去。” 木远看那丫头消失的方向一眼,只道:“没办法。那丫头能不能活,就看大皇子能有多大本事了。我们还是先考虑考虑咱们自己的问题吧。方才我们出来的时候,我看追我们的那帮安廷卫和平日里四下巡逻的似乎有些不同,看起来没那么废物。我怕他们会……” “会……会追出宫?”林黎接上了后面的话,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指着远处那小小一方皇城脚下涌出的黑点道:“你说话真应景!” 木远:“……” “真追出来了!”韩穆也趴在窗边嚷道。 他们所处的阁楼势高,眼看着安廷卫要朝着这个方向追来,登时谁都没了心情再去操别人的心。 他们只有一颗蛟珠,度越能够压抑自己的妖气,林黎用着蛟珠,但韩穆却是无处藏身。循着他身上的妖气,安廷卫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回妖界去路途遥远,他们眼下只能想办法先出城再说。 “度越!你能跑吗?”木远看向度越。 度越伸手在自己胸口一按,皱了皱眉,却还是开口:“能。” 木远当即明了,心先凉了一半。一屋子不是虚弱不堪就是腿脚不便,这还怎么跑。 这情形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 “王上!”韩穆突然开口,一脸决然:“你们三人一起跑吧!我腿受了伤,跑也跑不快,还会拖后腿,不如我去把这些士兵引开,给你们争取时间!” “不行!”度越毫不犹豫便否认:“绝不能把你丢在这里!” 林黎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也破口大骂:“胡扯什么!就你这腿,还去把人引开,你能把谁引开?跑两步就能被人发现!” “可是现在……”韩穆的手停在半空,半晌也没可是出个结果来,只恨自己没用。 林黎站在窗口,朝外看了片刻,突然转身将一颗白莹莹的珠子朝着韩穆丢去:“要去引,也得是我去!”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林黎便从窗口一跃而出,朝着皇城另一头飞奔而去。 “林黎!” “你他娘的给我回来!” 事发突然,韩穆和度越皆是目眦欲裂,却只能看着大街小巷那些黑压压的身影像找到了去处的溪流,纷纷朝着一个方向流去。 妖气弥漫在空中,瞬间吸引了一干安廷卫的注意。他们每队各端一只流图鼎,只会跟着白烟跑,此刻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这个飞奔的靶子身上。 木远也没料到林黎回突然跳窗,微怔片刻,明白这一次和之前在皇宫中情况不同,一股酸楚兀地涌上心头。 但他好歹还能比另两个人多几分理智,“林黎方才从这里跳下去,我怕这地方马上也要不安全!别浪费他给我们争取的时间!我们得快走!” “林黎!他……”韩穆颓然坐在窗口,手中攥紧了林黎离开之前扔给他的蛟珠,一拳砸在墙上,高壮的汉子此刻竟有些微微红了眼眶,半晌颤着声音骂道:“他娘的!” 度越仰头,闭上了眼睛。少顷,他又重新睁开:“先走!” * 安廷卫传令四方,守住皇城,不许放出一个人去。 但诺大个皇城,命令想要传到再调人实施下去总需要些时间。林黎给众人争取得的机会,谁也不敢浪费,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封城之前出了城。 皇城外是一片农郊,再往前有几座矮山。山中容易藏匿,三人出了城也不敢停歇,等赶到山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时候也不好赶路,他们便只能先找了一处山洞,略做收拾,先住下来,打算明日再作思量。 林黎下落不明,度越实在放心不下。虽然明知林黎凶多吉少,木远为让度越安心,还是决定城中第二天去察探一番消息。 封城没封多久便开了一处城门——毕竟城中人总还需要和外界往来,且若是动静闹得太大,难免人心惶惶。 城门处一波安廷卫守着,主要防着妖物跑出去,因此对进城的人查的并不那么严格,木远又身为人族,轻而易举便进了城。 皇城混入了妖物的事情早已在城中传开,且还伤了两条人命,总归叫人害怕。除了个别胆子大的商家还开着门做买卖以外,街上人并不多。 木远在城中转悠了一上午,安廷卫倒是遇到了几波,林黎的消息却一点没听到,甚至连家歇脚的饭店也找不到,只得进入一家茶馆之中坐定,却见周围也是空空如也。 “公子来喝茶?”小二胆小,一早躲在了家里不愿出门,掌柜只好亲自上前替木远斟了一壶茶。 木远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和店家攀谈:“老板,最近这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这怎么城里都没几个人?我从前来皇城时,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的!” “公子从外地来的?” “是啊。”木远答得面不改色,“来皇城找亲戚的。进城的时候就觉得差得格外严,城里又是这个样子。我这亲戚没找到,想找一家饭店歇歇脚吃顿饭居然也找不到!” 掌柜轻嗤一声,答道:“据说昨天皇宫里混进去几个什么妖怪,安廷卫没抓住,让逃到了城里来,这才赶紧封了城,正找着呢。胆子小的怕惹事上身,连门都不敢出。真是……那些妖怪都是会妖法的,飞天遁地,穿墙而过,真有哪家倒霉被看上了,不出门就能没事了吗?还不如安安心心开门做生意!” 掌柜健谈,见木远有和自己攀谈的意思,左右店里也没什么客人,掌柜干脆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坐在了木远对面。 他有些上了年纪,看起来是个饱经风霜的,想必年轻时候也做出过一番事业,对城中那些听了点风声就吓得惴惴不安的城民颇为不屑,好一通鄙夷。鄙夷过城民,又鄙视到了安廷卫身上,说什么若是当年的除妖司还在,必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木远好半天插不上嘴,只在一旁不住附和。好容易趁着掌柜喝茶连忙问道:“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抓不到?您刚才说混进来好几个,一个都没抓到吗?” “可不是吗!别说这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妖了,想当年除妖司还在的时候,就算是那些妖王来了,也别想接近皇城半步!现在?呵!” 掌柜一脸嫌弃地轻啜一口茶水,接着道:“抓倒是抓到一个,昨晚抓着的,好像是只狼妖。” “!那……抓到之后怎么处置的?” 总算说到重点,木远一阵头皮发麻,有种不详的预感,隐隐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问出口。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砍头了!就今天中午行刑。据说还有同伙在城里没抓到呢,说不定砍头的时候他们还会去救……当年除妖司首领不也是……” 砍头…… 中午行刑…… 除妖司首领…… 木远只觉脑中一阵嗡鸣。 掌柜还在喋喋不休,木远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一切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时候的他只到桌角那么高,和母亲走散了,在城中漫无目的地四处流窜,想要找到父亲。那个时候,这三个词语也是这样轻飘飘地从他的头顶飘来,从那些大人们的闲谈中,轻飘飘地飘进他的耳中。 他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一开口,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不堪:“什么时候……在哪里行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4章 坦白 行刑的时间是午时三刻。木远来晚了,赶到的时候刀刃正好落在林黎的脖子上。 妖物不详,周围没有看客,刑台上的林黎也没有看到木远。 手起刀落,身首分离,那双乌黑的眼眸就这样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鲜血淋漓地滚落在地,伤口上沾上了灰尘。 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再也不会一面总是小心翼翼地违抗度越的命令,一面却又事事为他们的王上考虑。 那个通晓各种毒理的狼妖,再也没有机会去搞清楚人族那些千奇百怪的毒药了。他只能毫无生气地扑倒在地,任由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失去了魂灵支撑的身体渐渐褪去了人形,变成了一只瘦弱的灰狼,暴晒在正午的阳光下。 木远脑中传来尖锐的疼痛,心中陡升退意,甚至不敢走到刑台边去,不敢最后再看一眼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他分明离刑台很远,可那酸臭的血腥味还是混着陈年的旧事朝他袭来,潮水一般将人淹没,让人喘不过气。 木远在城中游荡了足足一整天,直到眼看着日头快要落下,才行尸走肉一般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 度越和韩穆焦躁不堪地等了一整天,见木远回来,才终于放下心,可看到他的表情,两颗心又都沉了下去。 “林黎他……”韩穆小心翼翼开口。 “被抓到了。”木远一脸木然。 韩穆只觉呼吸一滞。 不等他问出第二声,木远又木然补充道:“被斩首了。” 山洞中有片刻的寂静。 半晌,韩穆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哀嚎,扭头出了山洞,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 木远抬头去看度越,却见度越正低垂着眼眸。 几日奔波,谁也没心思收拾自己。度越的发带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壮烈牺牲,此刻一头墨泼般的长发垂下,将所有情绪全都遮在了那头,让人看不分明。 半晌,他才低低开口:“坐下歇歇吧。你忙了一天了。” 见木远没有动作,度越拉过木远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坐定,从一旁临时搭成的烤架上取下一只山鸡:“韩穆打来的,吃点东西。” 木远已经足足一整天没吃东西,却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烤肉的香气钻进鼻孔,一点都激不起他的食欲。 他强忍着腹中的不适,硬塞几口进嘴里,却带出了一声呜咽,便将剩下的全都还给了度越,将那一声呜咽和着满口鸡肉咽进腹中。 他尚且如此,度越自幼和林黎一同长大,他又当如何? “对不起。”木远突然说。 他知道,其实度越最开始来人界的时候,没打算带林黎的。只是为了给他配制解药,才顺带捎上了林黎。 但就这一念之差,断送了林黎的性命。 “你不用,不能怪你。”度越声音低沉。 少顷,他又低声开口:“我以为我会死在他们前面的。” 火苗在两人眼前跳动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夜渐渐深了,韩穆却一直没回来,度越不由面露忧色。他现在身体状况不稳定,林黎又已经不在,木远不敢让他出去找人,起身要代他去寻,却被度越拉住。 “不必了。”度越说,“韩穆有分寸。而且他身上还有蛟珠,不会出事的。我想……我想和你说说话。” 就着橘黄的火光,木远看向那双深邃的黑眸,心里蓦地软了一大片。 度越说要和他说话,可两人并排坐在那火堆对面,度越却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你不是说有话想和我说?”木远问他。 “有很多话,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度越直言。 “既然如此,那你听我说吧。”木远随手拿起旁边的木棍拨了拨火。 他一早想和度越坦白了,但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他也没有那个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勇气。 如今林黎丧命,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地方,将这场悲剧的原因归在了自己身上。就好像是他的突然出现搅乱了本该平静的狼族,是他将这一群狼妖置于险境。 他再也瞒不下去,再也不想靠欺骗来维持和度越之间的关系,想要将一切的真相全都撕开在度越面前,哪怕度越会因此再也不和他亲近,哪怕他要从此断了对度越的最后一点念想。 “我其实不叫小玉,我的名字叫木远……我是一个男人。” * 木远对于六岁之前的事情,其实大部分都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即便是十五年前那场巨变,如今回忆,也只剩下一点零星的片段。 他只记得那段时间,他父亲似乎很忙,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有时间去管束他逼他习武读书。 那时候似乎不大太平,母亲总不让他出门,他却每天都和母亲斗智斗勇,整天想方设法地跑出去玩,一定要趁着父亲不在的这段时间玩个够本。 直到那一天。 那天的皇城很安静,街上人很少。他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觉得没趣,便回了家。谁知道家里聚集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人,看起来凶神恶煞,让他莫名不敢进门。 他于是躲在巷口,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同样躲躲藏藏的母亲找到。 母亲抱着他,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便进入了一个深巷之中,在那里他看到了他的乳母,还有一个平时伺候他母亲的丫鬟。 她们轮番抱着他,却只是不住地跑,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几个女人的怀中不住地挣扎闹腾。 女人们抱着一个孩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商议了些什么,期间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们说了什么,木远已经不记得了。他所能想起来的,只有那几个他平日里最熟悉的女人们凄婉哀怨的哭声。 再然后,像是有一群什么人赶了过来,母亲便抱着他躲进了路旁一个泛着酸臭的装垃圾的木桶中。但那地方太小,只躲得下两个人。 那木桶上面有许多裂痕,看得见外面的光景。他枕着母亲的胸膛,透过木桶上的裂缝,看到了一个鲜红的身影。 那人一身红衣,面若冠玉,风度翩翩,却心狠手辣。 他伸出一只手,朝前一点,木桶外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胸前便被洞穿,开出两朵艳红的血花。 六岁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当时便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长大了嘴巴哭都哭不出声。 之后他做了什么,他说了什么,十五年过去,早已记不清了。似乎在看到那一幕的一瞬间,他便晕了过去,于是后来发生的一切便全都成了零零碎碎的片段。 再能想得起来的片段,便是他和母亲被什么人追杀。母亲抱着他,没日没夜地跑,生怕他忘记似的,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叮咛,不要告诉别人你姓木,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爹是一个除妖师。 再后来,他便和母亲走散了。他被母亲套上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裙子,脸上抹得青一块紫一块,就像个脏兮兮的乞丐小丫头,倒是意外地瞒过了当时追击他们母子的安廷卫。 和母亲走散之后他无处可去,每日乞讨为生,凭着那点记忆一点一点又摸回了皇城之中。 那天,也是一个正午,他坐在一处树荫底下,正啃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一块馊馒头,便听到了一旁大人们的议论声。 “还能怎么处置?砍头呗!” “那可是除妖司首领!居然勾结妖族,可真是……” “传出去叫人家笑话咱们人族!” 他知道人们在议论他父亲,却不知道砍头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含义。于是,他一边一路听着那些大人们的议论,一边一路找到了刑场去。 和斩杀妖物不同,刑场中人山人海。 妖物不详,不知道死后会不会招来什么灾祸,人族却不用担心,只有热闹可看。 木远在大人们的腿间穿行,钻到了刑台的最前排。 和今日一样,他来晚了。等他到的时候,侩子手的刀已经落下,他只来得及看到父亲透头颅落地的画面,只来得及闻到那酸臭的血腥味,在炎炎烈日之下散在空气中。 在那之前除妖司风头极盛,木氏族人太多了。勾结妖族是大罪,株连九族,除妖司首领被斩首只是个开始。那段时间刑场格外热闹,木远却逃也似地奔出了刑场,奔出了皇城,此生都不想再回来。 父亲头颅落地的那一幕,成了他十五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但是纵然不想,待他长成,却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往事许多细节早已不可考,但木远心中却一直都坚信,他父亲从未勾结过妖族。至于那天母亲带着他逃跑时候遇到的那个一身红衣的妖物,木远知道,他是狐族之王。 度越静静地听过木远的身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你说……你说除妖师的后人,是木氏本家唯一的幸存者?” 木远点头,自嘲似的提了提唇角:“除妖司最后一个人和狼妖结了盟……这下当真是勾结妖族了。” 他不知道度越对自己这个身份会做出什么样的评价,到了此时此刻却竟有种解脱的平静,仿佛下一秒度越做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可度越却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半晌,他才道:“原来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找我?你知道我?你为何要找我?” “受人之托,也是为了我自己。” 火光跳跃在度越漆黑的眼眸中,照映得度越目光灼灼而炙热。 他伸手握住木远的手:“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我护着你。那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5章 寻找 迎着度越的目光,木远的心狠狠一跳,登时喉头发紧,一发狠咬破了自己舌尖。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刺痛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春夏交接的季节,山中夜晚的空气却依旧带着湿润的寒意。度越解下木远之前披在他身上的披风,靠向木远身边,用披风盖住两人的腿,一伸长臂揽在木远的肩头,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睡吧,别多想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父亲的冤屈,我父亲的仇,都会解决的。” 他们无数次相拥而眠,但木远却有一种他们从来不曾靠得这样近过的错觉。 他原以为自己必然要好几天不能睡一个好觉,却不想度越的体温透过一层单薄的衣料传来,不多时便暖得他昏昏沉沉起了倦意。 “度越……”他闭着眼睛偏过头去,凑在度越耳边轻声道:“我给你找到解药的方子了。虽然还没有看到内容,但是我马上就要知道解药是什么了。一直没给你说,是想等拿到之后在告诉你。你马上就要好起来了。所以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管干什么都三思后行,不要再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度越一愣:“你从哪里得知的?” “你所中的这个毒是除妖司的毒药,解毒的方法就记在除妖司代代相传的妖典之上。十五年前大乱,我以为妖典遗失了,前阵子得大皇子相救,才知道当年皇上下令抄家,将妖典收入了皇宫。后来贵妃从中动作,拿了本假妖典将其掉包。如今真正的妖典正在大皇子手中。”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大皇子答应了我,如果……说是这次咱们走得急不方便,下次再见他便将妖典给我。” 度越闻言,却没有露出多少惊喜的神色,只轻叹一声,道:“好,我答应你。” 他搭在木远肩上的那只手更收得更紧了些,愈发将木远牢牢按在自己怀中。 两人相拥而眠,醒来时天已大亮。 韩穆天快明时回了山洞口。当时度越和木远都还没醒,他不便打扰,便在山洞外坐了足足几个时辰。 一夜过去,他冷静不少,见两人出来只没精打采地起身问道:“王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木远看到他眼下乌青,心中暗叹一声,道:“狐王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再回人界来,我们也没必要再继续待下去,先回……”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度越打断:“韩穆,你先自行回去。” 木远皱眉看向他:“度越,我说了我已经找到解毒的方子了!但是我不能保证能不能在四个月之内拿到!” “我知道。”度越迎上他的目光:“但是我知道解药是什么。而且,我已经找到了解药。” 说完,他也不解释,转头看向韩穆,继续吩咐道:“回去等我的消息。若有需要,我可能会让你带人来人界,你做好准备。” 韩穆却没有立即应是,眼中突然闪出光芒:“王上,您刚刚说……您说您找到解药了?小玉姑娘!你……” “他的名字不叫小玉,以后也不要叫他姑娘。”度越淡淡道,“他叫木远。” 韩穆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半晌才问道:“木?那不是赵姨的……可是……他……你不是女人啊?” 他向来心大如斗,木远又大部分都和度越待在一起,并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便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木远是女扮男装,还诧异过木远居然能扮男人扮得这么惟妙惟肖,却没想到这才是木远的真面目。 木远没有理会韩穆震惊的目光,扭头问度越:“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打算?” 韩穆看看度越,再看看木远:“王上,您没告诉小……木……那什么吗?” 突然要改口,韩穆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木远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直觉度越瞒着自己什么事,而这件事和度越的毒有着什么关系。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我一直都在找的人。” 见度越这神色,韩穆瞬间明了——不是度越有意要瞒着木远什么,只是林黎才出了事,他一时之间没有心情去为自己这点事情开怀。 又想到林黎,韩穆心里再次五味杂陈起来:“王上,林黎他……他是自愿为了救您而牺牲的。无论这次出事的是他还是我,我们心里都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您不必挂怀!您能找到……找到木远是好事,林黎他要是知道了,也会为王上高兴的!” 他一边说着,声音里又带上了哽咽的味道 木远在一旁听着,更觉一头雾水,度越这才给他解释道:“十五年前,我父亲受奸人蒙蔽,带狼族围攻人界。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狼族和除妖司都是被奸人利用的棋子,那人只想让我们鹬蚌相争,他们好渔翁得利。” 当年之事度越不愿意详谈,只囫囵给木远说了个大概。 度越年纪比木远大,事情发生的时候木远太小,但度越却记得许多。 狼王五大三粗,带孩子缺乏很多应有的常识,不知道多大的孩子该做什么事,早早就让度越舞刀弄枪。 那时候的度越开始已经跟着父亲四下闯荡,自然也参与了那一场乱战。 狼族和狐族曾经的关系并不如今日一般争锋相对。甚至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老狼王和狐王还是时常一起喝酒的酒肉朋友。 狼族自上而下一脉相承的缺心眼,尤以老狼王缺的最厉害,是那种只要朋友有需要,必会为其两肋插刀的仗义性子。 狐王不知在老狼王面前说了些什么,一顿酒的功夫,就给狐族树立了一个被人族欺压得不能立足的可怜形象,说服了狼王对人族出兵。 谁料狐王说好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除妖司实在难缠,两妖族合力,也是许久未能攻破。于是他们决定两面夹击,从两处同时攻击。 狐王于是带着自己的人绕往人界另一处入口,留下狼族独自对抗除妖师。就在双方都奄奄一息,勉力支持的时候,一支挂着安廷卫旗帜的队伍突然出现,打了狼族个措手不及。 那一战,狼族兵力折损过半。但老狼王的性子,没有狐族的消息,不知道狐王现在如何,他宁可拼死撑着也不愿退缩,竟真一路带着一小队人马杀到了皇城外,见到了当时正在军中鼓舞将士们的皇帝。 狼族战士们为老狼王开出一条血路,终于让他挣扎着冲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被吓得瘫软在地,冕鎏散在了地上,狼狈地爬着躲避老狼王。但谁料,就在狼王刀刃就要取下皇帝项上人头的时候,狐王却突然出现,为替皇帝挡开了这一刀。 变故陡然发生,给了除妖司反应的时间,无数利箭朝着狼王射来。老狼王躲闪不及,遍体鳞伤。而紧紧跟随父亲的度越,也是那时候不慎被沾了毒的流矢所伤。 最后,部下们以命相搏,才终于为父子两开出了一条生路,让他们逃出了皇城去。 两人伤得太重,一时之间甚至连离开人界都做不到,只能在郊野找了个住处,暂时躲避起来。 老狼王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狐王会在那最后关头护住那个皇帝,直到后来听说除妖司和狼物勾结被皇帝下狱和狐族在这一战中几乎没有多少损耗的消息。 而人族除妖司和安廷卫在朝中不和的消息,老狼王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事实一下子明了了起来,可此时此刻的老狼王除了痛恨狐王的狡诈和自己的愚蠢,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是这个时候,父子二人遇到了一个带着孩子奔逃出城的女人。 两人都是奄奄一息,那孩子还发着烧昏迷不醒,据说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两人实在是有些跑不动,老狼王一时之间由己及人,心生同情,于是便收留了两人,给了他们一口饭吃。 这种时候,正常的人族都知道城外危险,若非迫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在这种时候出城。 而这种时候最迫不得已的理由又能是什么? 他们只能是即将要被斩首的除妖司木氏后人。 老狼王这回脑筋转得很快,不过几天便猜中了女人的身份。女人只当这一对野人一般的父子要送他们去官府换赏银,身份被揭穿之后趁夜便带着孩子要跑。 奈何那女人显然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没怎么经历过这等风浪,能跑出城来已经是潜力爆发,没跑出多远便一头栽到在了一个矮崖底下,老狼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吓到了人家。 他前些日子和除妖司首领交手那么长时间,对这个敢以凡人之躯直面妖族的人族很是钦佩,如今知道了自己和他们都是受人算计的棋子,有心想要帮一把落难的孤儿寡母,便让度越去将两人寻回。 谁料不久,人族追兵便追到了这里,四人只能动身,想办法逃回狼族去。兵荒马乱之间,他们一个没留神,便弄丢了那个不过六岁出头的孩子。 孩子一丢,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要死要活非要回去找。可是追兵已经近至眼前,她回去就是送死。父子两不忍看她白白送死,硬生生将人拉住,许诺了待日后事情渐渐平息,一定想办法帮她找到孩子。 听到这里,木远颤抖着嘴唇,半晌才难以置信道:“所以……我娘……她其实一直都活着?一直都在你们狼族?” 度越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又道:“只可惜,几年前赵姨还是不幸因病身亡。我终究还是晚了这些年,没能让你们再见一面。父王离世之后,一直都是赵姨照顾我。于我而言,她与我的母亲无异。” 木远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像是失心疯了一般,一会儿流下眼泪,一会儿又笑出声来,又哭又笑,终于坐在了一旁一块巨石之上,捂住脸兀自消化太过庞大的信息。 他以为自己早就父母双亡,却没想到在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岁月中,他的母亲其实一直都在他的心上人身边默默地为他祈祷。 他们原来一直都想要找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另,放一篇古耽预收《被迫和死对头共享身体的日子》 PS:这篇文的收藏涨幅实在是略心酸,还好是全文存稿,不然这个涨幅我心态怕是会崩[笑哭] 新文虽然还木有开始存稿,但还是提前放一下叭,觉得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度越和木远上夹子了 求收藏求支持~笔芯么么哒~ *** #和仇人共用一个身体怎么办?在线急等# * 北谟战神陆蒙一生为国征战,威名赫赫,却突然想不开跑去杀人放火还顺手造了个反 最后成功把各路王侯得罪了个遍,作死了自己 十年过去,一朝重生,他发现自己居然重生到了自己死对头,敌国世子骆风的身体里。 重生到哪不好,偏偏是十年前杀了他的人! 是骆风也就算了,一身二魂是个什么情况? 而且他都死十年了,为什么尸体还保存完好地放在骆风的房间里! 这是时刻准备鞭尸?死了都不放过他的吗! * 众所周知,下梁世子和北谟战神之间那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证据一:骆风幼年在北谟为质时曾尊陆蒙为师,陆蒙却常欺辱之以取乐,有野史记载,陆蒙曾派数十丑妇企图对骆风行不轨之事。 证据二:骆风的青梅竹马和生父都死于陆蒙之手,骆风苦苦追杀其数月,被其重伤,险些丧命。 …… 后陆蒙为千夫所指之时,骆风已拥有可与曾经的老师一战之力,对抗多年后终于将其俘虏关押,折磨数月,令其身死。 鉴于此,陆蒙决定隐瞒身份,先从骆风这里脱身才最要紧。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魂魄虚弱,不先找个合适的身体,他一出来就会魂飞魄散。 没办法,只能先同居下去了。 * 同居生活十分的不便。 比如陆蒙是个左撇子,骆风是个右撇子。 于是某日,骆风书房的侍女看到,她们那么高冷一个世子,疯了一样不停地换手拿笔,一个字都没写不说,还表情狂躁地自己和自己对骂了一整个上午。 连续数日出现类似情况之后,侍女表示受到了惊吓,并有下梁世子疑似精神分裂的消息传出。 骆风终于忍无可忍 骆风:【立刻滚出我的身体去!谁给你的胆子附身于我?】 陆蒙:【不好意思世子殿下,不是我不想出去,主要是……我好像卡住了!】 骆风:【一派胡言!你当我不懂附身招魂之术?】 陆蒙:【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反正殿下那边那个尸体闲着也是闲着,要么先借我用用?】 骆风:【你敢碰他!】 * 几次索要自己的身体无果,陆蒙正要打消念头,骆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骆风:【那具身体可以借给你暂用,但只是借,所以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1.前期很多很多误会,他们两辈子都只喜欢对方,从来都没有别人,若有出现,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2.世子没有对陆蒙的尸体做过什么,两人生前都忙着打仗,陆蒙死后骆风一个人忙着打仗,大家都是很纯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的 3.狗血 4.大纲基本成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动了,但是文案还是有可能会改 5.重生的那位是受 第36章 威严 “你先回去吧。”度越对韩穆吩咐道,“剩下的事情,我会和他说。” 韩穆看一眼度越,再看一眼木远,一面惊异于世上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一面却又觉得似乎理当如此,轻叹一声,对度越一抱拳便转身消失在了林间。 度越这才走到木远身前,半跪在他面前,将手搭在木远膝头,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木远缓缓放下手来,戚戚然道:“小时候的事情,好多我不记得了。昨天告诉你的,就是我能想得起来的全部。我竟然不记得小时候就见过你。” “即便是记得,这么多年过去,早认不出了。而且你那段时间一直病着,每天都昏昏沉沉,自然不记得。” 略一顿,他又接道:“你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但是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讲给你听。” “还有赵姨在狼族时候的事情。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全都讲给你听。” 木远突然想起一事:“我娘知道你中毒的事情吗?” 度越一点头:“知道。” 木远的心再次狂跳起来:“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你解药是什么?我娘一定看过妖典的,她一定知道解药是什么!” 度越目光闪烁一瞬,答道:“的确告诉过我,解药是木氏主家后人的血——你的血。每月取一些混水服下,一年可解。” 难怪度越昨日知道他的身份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他原本还发愁,不知道如今大皇子在宫中境况如何,甚至有些自私地担心之前说好的话还能不能兑现,却没想到他和度越之间居然还有过这样的渊源。 一月取一次血,根本伤不到他什么。若是能换度越安然无恙,一月一海碗他都没意见! 大喜大悲之下,木远情难自抑,径直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度越,喃喃道:“果真如此,那真是……原来解药就是我,可我居然还平白让你受这么多罪!” 度越一愣,旋即伸手环住木远,在他背上轻拍两下:“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木远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向度越坦白了自己的性别,而度越还没有对此表态一般,连忙松了手,小心翼翼去看度越脸色,却见度越神色如常,只坚定地看着他道:“我有预感,狐王一定还会回人界来。” 那天林黎大概地告诉了木远,他们遇到的那个皇帝的禁.脔,其实是狐王的傀儡。说是傀儡,但和其他没有生命的,只会听从主人命令的傀儡却又有所不同。 那样的人叫做束魂傀儡,是将刚死七天以内的人魂魄束在体内,同时向他注入施术者的一丝精气做成。 被做成傀儡的人大都和生前没有什么区别,但记忆却会受到一定的篡改,有的束魂傀儡甚至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他们会带着生前的性格和被篡改过的记忆,继续地生活下去。 他们的意志和想法又会受到施术者的影响,将施术者的一些愿望当成自己的,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称为施术者手上的一柄刀。 知道了这个,再去看他那日从皇帝禁.脔梁上取下的那张纸条,便清晰明了了许多。 那张纸条上只有寥寥几个词语:我醒,半知,不语,幼识,至尊,背叛。 虽然仍旧是词不成词,句不成句,但若是大胆推断,却能还原出一件惊世骇俗的前尘往事。 度越说不出什么理由,全靠直觉,却和木远分析得出的结果不谋而合。 虽然狐王之前在宫中遇到他们时显然是意外,他有可能因此短时间内不会在来触霉头,却不可能放弃金銮殿中那颗夜明珠。 或者说,不会放弃他在人界那个未了的执念。 * “大哥,这么些日子了,宫内宫外全都搜了一遍,大皇子身边那个丫头也已经处置了,就连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隐藏了自己身上妖气躲在宫里的小妖也全都被咱们揪了出来,恐怕咱们要找的那几个妖早已经除了城。咱们……” 江霖低眉顺眼站在江言齐面前,偷偷抬眼去看江言齐的脸色。 只见江言齐沉着脸,看着手上一个雕得奇丑无比的小雕塑,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他知道,这几天所抓到的这些,根本就只是一些小鱼小虾。 除妖司倒台十五年,他能稳坐安廷卫首领之位这么久,自然需要有些自己的手段。皇帝那点登不得台面的小癖好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实际上江言齐一直都知道,自然也知道皇帝养在宫中的那个登不得台面的人。 皇帝几乎是每隔一日就要去找那男人一次,每次不在里头待上一两个时辰断然不会出来,可有一日却只进去了不到一刻钟便面如死灰地仓皇而出,连躲人都忘了似的,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寝宫。紧接着,一道加强皇宫防守的圣旨便下到了他头上。 当时,江言齐便料到可能是那个男人出了什么事,于是悄悄派人进去查,却不想竟在里头遇上了别的什么人。 虽然那人发现了他的人的踪迹之后便迅速逃走,至今也不知身份,但对方走得匆忙,未能仔细检查整座宫室。因此江言齐的人虽去晚一步,却也还是找到了眼前这个雕塑。 但木远其实不是没来得及好好检查,而是根本没觉得这个丑了吧唧的小雕塑能给自己提供什么线索。 他不认得,江言齐却认得,而且再熟悉不过——虽然丑的有些抽象,但依稀还是可以从雕像上端的那个倒三角和下面那个疑似尾巴的弧线看出,这雕的像极了狐族的图腾。 十五年前那场乱战究竟因何而起他再清楚不过,心知肚明自己屁股下头这把椅子是怎么来的。如今先是在一个皇帝的禁.脔房中发现了疑似狐族的东西,紧接着便又在城中抓住了一张狼妖。 虽不知这些妖族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又已经筹谋了多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时隔十五年,他的麻烦终于还是来了。 江霖看着自家大哥神秘莫测的表情,一时不敢出言打扰。 江言齐拿着那雕塑沉默片刻,最终开口:“第一日看到的那个最先逃出宫去的应该是狐王,他当时像是受了伤,必是在宫里和谁打过一场。狐王本事不算小,能伤到他的……恐怕是狼族那个小崽子长大了。不过他们既然需要借一只兔妖的手出逃,恐怕也是伤得不轻,逃不远的。扩大搜查范围,哪怕是搜到皇城之外,也一定要把这些祸害找出来!” “至于皇上那边……”他沉默片刻,接着补充道:“去告诉他,作乱的妖物已经全部抓到。但是妖物们这一次来势汹汹,恐怕还会有后招,这段时间我会带着暗厅为在城中严查。为了皇上安全起见,他还是尽量少在外头走动的好。” * “感觉怎么样?” 虽然度越打了保票,说自己连当时木远母亲说解药是什么的时候的表情都能想得起来,但毕竟没有实实在在的资料可以参考,木远还是担心得放不下,味度越喝过血之后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这个问题。 连度越都要忍不住笑他:“你的血又不是什么仙丹妙药,只这一次当然没什么效果。就是……妖气似乎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这其实是正常现象。 原本妖力越强的妖物妖气便会越强,但与之相应的,压制妖气的能力也能越强。如今度越被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在人界被抑制的那点妖力渐渐恢复,可之前受过的反噬的伤还未好全,一时之间收不住也很正常。 木远有些后悔当时韩穆走的时候他心乱如麻,没能想起来让韩穆把那颗蛟珠留下。 度越看出他的担忧,宽心道:“这里不是皇城,安廷卫查不到这里来。” 这些日子他们的确连一个安廷卫的人都没见到,在山上住得很是安稳,想来是那帮尸位素餐的废物不肯大动干戈,完成任务似的抓几个妖给皇帝看看就算完,只要确保皇城里没什么事便不打算继续再追杀他们。 想到这些,木远也微微放下了心,问度越道:“那咱们等你能控制妖气了,咱们就行动。韩穆那边信传出去了么?” 妖族传信用的是一种半开灵的灵鸽,倒也方便。 “通知过了。不过整顿人马赶过来怕是还要些时候。而且大队妖族来到人界怕是要费些功夫,我叮嘱了他,让他安全第一,不要图快。” 这下没什么好再担心的,连日来的阴霾终于散去。木远长舒一口气,终于微微放下心来。 一放松,便总想些别的事情。 几天过去,他砸吧着和度越互相坦白的那些事情,一条一条捋过去,才发现了一个之前险些被他忽视了的细节:“度越,你的白月光是谁?” 木远之前和他讲过什么是白月光,度越还没忘,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是知道么?” “所以,是我娘?” 得到肯定的答案,木远几乎要笑得滚到地上去:“我娘给了你母亲般的关爱?我娘对你很重要?” 他说得明明没什么不对,全都是度越自己的原话,但是这时候被他这样提起,度越总有种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的错觉。 他被木远笑得莫名尴尬:“你前些日子提起赵姨,还不是这样!” 木远却依旧不停,一边笑一边道:“度越啊度越,钟叔这么些年到底是怎么养你的,怎么把你养的这么可爱?” 度越:“……” 狼王大人在外可上阵杀敌,在内审讯俘虏时血肉横飞一点不手软,长这么大,再没第二个人用这种词语形容过他。 这人明明刚到狼族那会儿那么百依百顺,甚至还有点怕他,怎么现在越来越可恶?一点不拿他狼王的威严当回事! 度越终于不打算再惯着他,上前去拉木远,摆出一张能震慑群狼的冷脸:“别笑!你在笑什么?” “笑你可爱,笑我捡了个宝!” 狼王的威慑一点用的没有,木远别过他的力道,两人扭成一团,一个拉一个躲,不多时双双滚在了地上。 度越如今妖力尚未完全恢复,力气和木远差不了多少,竟不是这个小小人族的对手,三两下的功夫居然反而被木远轻轻松松就按在了身下。 木远乘狼之危,锁住了度越让他动弹不能:“狼王大人,还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7章 狭路 度越静静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木远近在咫尺的眼睛,没有说话。被这般欺压,他居然一点气也提不起来,方才好容易撑起来的那点威慑也被这样的眼神化解了,根本没法在木远面前端架子。 他觉得这样不大好,若是以后他没了威慑力,要怎么管理群狼? 但转念一想,世上不可能再有一个木远了。不可能再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狼王大人心软,于是决定干脆由着他去。 木远不知道狼王大人在心里默默给了他怎样的特许,只是看着那双像是深不见底的黑眸,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吸进去了。 他突然有些笑不出来,喉头微微发紧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那张微张的薄唇,不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再抬眸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他忙甩甩脑袋,甩出去一脑门杂念,正要起身不再闹,却没想到身下的度越突然一抬身,那张薄唇便朝着木远一点一点凑来,贴上了他的嘴唇。 木远脑中轰然一声,当时便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原地僵成了一个僵硬的铁板。 度越也仿佛恍惚了一下,突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登时便红了脸,慌忙分开,躺回自己的位置。 “我不知道……”度越慌乱地解释:“突然……看到你……就……我不知道……” 他断断续续的话没说完,木远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俯身将他所有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不用再有所顾虑了,什么都不用多想了……木远现在全都明白了,度越不知道什么叫动心,但他其实早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实实在在动了心。 他再也不用顾虑自己对度越的欺骗了。 度越对木远的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木远却结结实实堵住了他的嘴,一丝缝隙也不留。 一双唇齿纠缠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分开。木远靠一双手臂撑在度越颈侧,居高临下看着他,微微喘着气。 “度越……你知道我在和你做什么吗?”他看着眼前的人,眼里带着说不清的温柔。 度越大概猜得到,但他此刻因为缺氧有些微微发晕,眼前木远放大了的脸更让他晕得厉害。 他隐隐有些期待,想要和木远更近一些,更进一步,可却又对未知的领域心怀一丝敬畏。 这样的情绪让狼王大人莫名觉得窘困,于是他偏过了头去,什么也不肯承认,没底气道:“不知。” 木远不信他这话,低低笑了起来:“度越,你知道我是个男人吗?” 这回度越转了过来:“男人和男人不可以成亲?” “你莫非见过男人和男人成亲的?” “可若如你所说,那天和皇帝在一起的那个人,不也是一个男人?” 木远:“……” 启蒙就是这么一件糟心的事情,木远觉得自己有必要歹替钟迈完成他未尽的使命,好好纠正一下度越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的事情,为当今世俗所不容。世上的人,大都是男女之间互相结亲的。你可要想好,你若当真决定了和我在一起,你们狼族众狼妖可能都会觉得不妥,钟叔也可能会不答应,甚至若是这事传到了其他妖族或者人族那里,他们也可能都会取笑你。” 讲清楚了其中利弊,木远又补充道:“皇帝之所以要把那个人藏起来不让他见人,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了群臣耳中,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危及他的名声,让他为世人耻笑。度越,你再好好想想,你还愿意吗?” 度越偏过头去,像是真认真思忖片刻,而后问道:“是因为你不能给我生孩子吗?若是因为这个,那倒是不用担心。我之前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找到解药,早在狼族培养了一位继承人,你不能生也没关系。” “……这只是原因之一,不是最主要的。”木远轻笑,觉得自己怕是没讲清楚,“最要紧的是,天下各路人与妖都会在背后说你。” “那又能怎样?即便狼族这么多年不曾伤害人族,他们提起我,不是一样说我残暴凶恶?我从来都不在意。我喜欢你,想要和你成亲。” 那双漆黑的眼眸坚定地注视着木远,直白而炽烈,横冲直撞地闯入木远心间,让他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那你呢?”度越突然问他:“你会怕自己的名声被危及吗?” “我?”木远轻笑一声,俯身在度越唇边轻啄一下:“我要名声干什么?” 草地虽然柔软,但带初夏的清晨到底还带着不曾散去的寒意。木远不敢让度越在地上躺太久,说完这一句便把人拉了起来,又笑着去看他。 “你之前说要和我行周公之礼,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当时度越以为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总像留下点什么念想,却又什么都不懂,也没觉得这是个该怎么避讳的话题。如今重新提起,一样的话却让他莫名又红了脸,于是干脆装作没有听到。 但是木远不依不饶:“狼王大人不能说话不算话。当初这事可是你先提出来的!既然如此,我可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提出归提出,度越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算那天不幸经历了一场现场教学,也只是听了个声音,画面一点没看到,就连好奇想要偷瞄一眼,都被木远按了回去。 对此道一窍不通的狼王于是只能装作满不在意道一句随你,心想早知道,就该问问狼族那些有经验的,或者找个机会看一次也行。 若真如此,也不至于事到临头如此被动。 虽然逗弄度越逗得很开心,但木远也不可能当真这个时候就和度越做些什么。一来度越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二来山洞中环境实在有些简陋。 即便当真要做什么,木远也希望他们之间第一次的经历是美好缱绻的。 想到这里,木远一边满怀期待,一边却又遗憾起来,正要忍不住继续逗度越,却见度越突然神色一凌。 “有人来了!” 度越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木远也不由跟着突然紧张起来,一细听,果然听到了一阵微弱而嘈杂的脚步声朝着这边逼近。 这里是荒郊野岭,这几日他们连一个鬼影都没看到,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人上山? 这种时候突然被打扰,木远很是不耐烦地轻啧一声,立即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可能——安廷卫这一次没打算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他们追出了皇城,而且查探到了度越压制不住的妖气! 两人对视一眼,木远忙道:“快走!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度越皱皱眉:“可韩穆……我告诉了他,让他来这里找我。” “先跑了再说吧,回头再想办法给韩穆传信!” 两人于是二话不说朝山下奔去,却不想安廷卫竟是确定了妖物在这座矮山上之后,直接命人将整座山围了起来。 哪里都没有出口,他们从哪里都跑不出去。 “我未必不能与他们一战。”度越发现无路可逃之后道。 “不行!不能打!”木远斩钉截铁打断他,“他们这次是确定了我们一定在这座山上才会出兵围山的。既然追出了皇城来,想必他们十分重视这一次的妖族入侵,恐怕出动的人不少。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和他们硬碰硬!” 然而说话的功夫,安廷卫已经渐渐朝山上逼来,他们没有过多时间去思考了。 “声东击西。你还能找来灵鸽吗?虽然肯定没法把所有的安廷卫都引开,但是至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木远说着,将三根毒针放入口中。待会儿若是迫不得已和安廷卫对上,度越不得不出手的话,他至少也能派上一点用场。 度越立即明白了木远的意思,一个响指,便有三只灵鸽扑棱着翅膀飞来。 他们在度越的指挥下在树丛间穿行起来,原本寂静一片的山林被这动静搅得登时充满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这动静说大也不算大,却着实把本就严正以待的安廷卫惊得不轻。 流图鼎原本就只能判断出一个大致的方向,他们东西南北四队人马各抱一只流图鼎,看那白烟只能确定妖物一定还在山上,谁也不敢松懈。 度越一时情急,未能准确判断方向,让灵鸽朝着西面飞了过去,动静一出便瞬间吸引了西队和南队的注意,纷纷朝那灵鸟追去,只有南面暂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但问题是,往南走正是回皇城去的方向! 灵鸽已经放出,用不了多久安廷卫便会发现不对,另外两队人马也恐怕很快就会前来支援。他们没有时间多想,只能朝着南边那个缺口奔去。 好在安廷卫今日执行能力够强,很快南边便空出一个极大的缺口,出口处只守了两个人。不需要度越出手,他们才一出树林,木远便朝着近处那安廷卫射出了口中毒针。 毒针上的毒虽要不了人族性命,但朝人咽喉射去,却也足够毙命。 那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旁边另一人察觉,两指放入口中,便要吹哨叫队友过来。木远情急之下,第二根毒针冲这人射去。 那人反应倒是快,闪身躲开,大喊出声:“来……” 木远没有给他站稳身子的时间,那人一个字才出口,第三根毒针便从那人喉咙射入,将接下来的声音刺成了一声诡异的尖鸣。那人倒地,喉咙发出几声嚯嚯的怪音,木远迅速上前,过断地抽出匕首补了一刀,结果了那人性命。 “不知道他这一声其他人听到了没有……我们快走!” 度越第一次货真价实见到木远动手杀人,微微一愣,却莫名并不觉意料之外,于是点点头,忙跟上木远的步伐。 两人一道下了山,总算没再遇到什么人。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山下正正摆着一把椅子,上首坐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给这人扇着扇子,两人看起来分外亲近。 两人一齐顿住了脚步。 度越见过这人,木远虽早已不记得,却也能从这人打扮上看出其人身份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追杀,安廷卫首领居然会亲自出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8章 相逢 如果这次妖怪闯入皇宫当真和十五年前那件旧事有关,那么江言齐是一定要将其处理干净的。 毕竟,他今日所得的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件旧事。若是被捅穿出来,只怕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也因此,他今日才会亲自出马。 不过他也是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坐在山下喝个茶,顺便等手下回来禀报他搜山结果,居然就能这么着撞见了他要找的人。 双方皆是微微一愣,好在江言齐虽然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当年的底子到底还是剩下一些的,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句话也不多说,提起立在一旁的□□便朝度越刺来。 如今心里头有了牵挂,度越原本不想再动用妖力,无端损伤自己的身体,但眼下迫不得已,也只能化出长刀来生生挡下了江言齐这一击。 电光火石的功夫,两人便缠斗在了一起。 搁置多年的功夫突然要拾起来,江言齐颇觉出了几分吃力。但即便如此,度越的状态却比他还要差得多,只能堪堪应付,很快占了劣势,身上多处被那□□带出血来,看得木远一阵阵心疼。 那个妖娆女子以为自己就是来当摆设的,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如此近距离观摩战斗的机会,早在一声尖叫之后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木远如今口中没了毒针,身上也剩下没有多余的,只拔出一把匕首抵上那女人的喉咙。 “住手!江统领,不想看到她的脑袋被我割下来的话,现在就放下武器!” 虽然早料到了这女子大约不过是江言齐众多侍妾美姬中的一个,能够有什么震慑力的可能性不大,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言齐居然只抬了抬眼皮,理都没理他,大有一副你就是把她剁成馅都不关我事的模样。 木远暗骂一声,看准了时机,匕首脱手而出,直飞向江言齐而去。 这回江言齐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像是没料到木远会突然出尔反尔,说好去割那女人的脑袋却找上了他似的,匆匆躲开。 木远突然的出尔反尔给度越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他终于找到了机会,一刀砍向江言齐小腿。 江言齐哀嚎一声,终于跪倒在地。 “快走,安廷卫可能马上就要下山了!” 木远知道度越现在状态并不好,不敢多留,得了好处就收手,匆匆朝着皇城的方向奔逃而去。 * 皇城两人是决计进不去的,只能先奔入附近一座小村庄中。 但青天白日的,度越如今浑身是伤,带着一身的血腥味,就算是在村子里也实在显眼。他们无暇顾及太多,只能随便挑了一户人家,翻入别人的后院之中。 前院似有微弱的谈话声传来,木远贴在木门伤听了一会儿,判断出这家只有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孩儿,暂时应该不会到后头来。 “没人……都在前院呢。”他稍稍松一口气,“他们来了再说。” 一家子人族,总要比安廷卫好对付。 度越脸色惨白,对木远点点头,靠着草垛坐下来。 木远上前,将度越的衣服掀开一点,看到里头一片血肉模糊,登时一阵眼晕,只觉气血上涌:“得去弄点药。” 度越闻言,有气无力地拉了拉他的手:“不……不用。我自己调息片刻,能好的。” 木远不过一时情急才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当真丢下度越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出去找药。 他又急又气,却又无计可施,用力回握了握度越的手,一边思索喃喃道:“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江言齐亲眼看着他们朝这个方向逃跑,又知道他们一定进不了皇城,那就只能躲在这个还没巴掌大的小村子里。 村子不比山林,统共也没几户人家。要真想搜,甚至连一个下午都花不了就能找到他们。 这个问题都还没解决,前院那头便有脚步声朝着后院方向走了过来。 木远简直想仰天怒骂一声,却还是赶在那人进门之前轻手轻脚躲到了门后。 若是真有人进来,干脆就将人打晕过去,省的麻烦! 他一块砖头已经举在手里,就等那个倒霉蛋推门。 谁知道那脚步声原本分明一直匀速前进,到了门边却停在了那头。木远正微微诧异,便见一只脚狠狠踹出,直接将门踹得弹开,而那人还待在门那边一点要过来的意思。 木远一惊,只以为他们已经被发现,就要拿着转头其气势汹汹过去找事,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楞在原地。 “张太医?” 这人臊眉耷眼,一脸的不耐烦,身上邋里邋遢随便罩了个脏兮兮的青衫,不是那日在宫中给度越诊治的张太医还能是谁? “你……您怎么会在这里?” 一想到度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大夫,木远对张太医的态度也顿时恭敬了不少。 张太医废了老大劲似的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这么浓的血腥味和妖气,我再要闻不到,这鼻子割了去算了!” 说完,他比看着比度越还要有气无力似的朝度越走去,什么话也不说,往他那神奇的袖里一掏,就掏出了一卷纱布和治疗外伤的药。 木远从木门往外看一眼,见那一家三口人早已不知被谁用什么法子放倒了,这才走到二人跟前。他想要看着张大夫给度越包扎,可一看那血肉模糊的景象又心生退意,慌忙移开了视线。 大夫冷哼一声:“这户人家早被我用药迷晕了,放你的心!” “多谢张大夫。不知道张大夫这次又来帮我们是……” “大皇子交待的。” 说完,他又补充道:“早年因为一些事情,得贵妃娘娘搭救。” 这个早年其实已经很早了,是贵妃入宫之前的事情。原本不是什么大事,贵妃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实在是当时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虽然除妖司与妖物勾结的事情并没有直接牵连到这一对母子,但对她一个弱女子而言,失去皇上的宠幸有时候已经足够致命了。 贵妃失宠之后身体越来越差,隔三岔五便要病上一病,宫里太医却又都看着皇上的脸色,不大愿意好好医治。不知怎么的,贵妃临死前就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想起了自己年幼时搭救过的那只羊妖。 她将蛟珠交给了大皇子,命令了大皇子想办法去寻到那羊妖,将他安排在宫中。 一开始张大夫以为贵妃让他进宫是要给她自己治病,到了贵妃床前才知,贵妃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这是担心自己死后自己儿子日子不好过,这才挟恩求报,嘱咐自己照顾大皇子。 “那贵妃当年……” “被人下了毒。慢性毒,不仔细查查不出来。”老头头也不抬随意地说道。 四下一片寂静。 难怪她要想办法给自己儿子铺路,大概也是有所察觉。而不管给她下毒的人是谁,又是什么样的目的,那个时候的她即便是成功解毒也未必能与之抗衡,反而让对方愈发忌惮。 只有她当真毒发身亡,留下大皇子一个无依无靠的幼子,旁人才能放心。 “那天我运气好,你们闹起来的时候正好太医院派了我出去采买东西,我就干脆没再回去。后来在外头打听了点消息,知道了这件事。” 说到这里,他已经帮度越处理好了伤口,起身懒洋洋看一眼,道:“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不过这伤容易好,外面那些安廷卫,你们打算怎么应付?” 木远听了这话一惊:“外面?什么外面?他们这么快就……” “你们进了村没多久,就有一帮安廷卫把村子围了起来,大概不久就要开始搜查了。我这里倒是还有几颗大皇子之前给我的蛟珠,但恐怕没什么用。”他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颗蛟珠给度越。 木远明白张大夫为什么说没用。 他们几次三番顺利逃脱,妖气也总是时隐时现,江言齐很可能已经猜到他们大概有什么办法可以隐藏妖气,这回搜村必然会将每家每户仔仔细细地翻查过去。 就算蛟珠可以帮度越隐藏妖气,他这个一身伤的样子也实在是太过明显,让人一看就能认出来。 他们逃不出去。 木远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却突然放松了下来,轻轻将度越扶起:“没事,只要有蛟珠,他们就找不到我们的!” 度越看他:“你想到办法了?” 木远点点头,将一旁的草垛挖开:“待会儿你就躲进这个里面,他们查探不到妖气,必然不会想到你会躲在这个里面!” 度越将信将疑地看木远一眼:“这未免太……那你呢?” 张大夫也掀起眼皮看了木远一眼。 “这个草垛太小了,躲不了两个人。你先躲起来,我和张大夫去隔壁。” 度越似乎有些不大愿意和木远分开,回头看看木远方才挖出的只有一人大小的凹陷,虽然总觉得不大靠谱,但看木远那自信的样子,最终还是听话地躲了进去。 木远忙拾起旁边散落的稻草,将他人整个埋了起来。 “你小心。”闷闷的声音从草垛里传出。 木远一愣,旋即应道:“放心吧。” 他说完,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那草垛一眼,这才拿起一旁方才包扎时度越脱下来的外袍,和张大夫一道翻入了隔壁家的后院。 “有件事,想问一问您。”才出院子,木远便拦住了张大夫。 “你不是打算躲草堆里头吗?还不赶紧?问什么?不怕安廷卫这就进村搜查!” 木远却笑笑,没有答他这个话。 张大夫叹一口气,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什么话,问吧。” “有什么办法可以长事件保存人的血液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大夫抬眼看他,却还是答道:“有。”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葫芦来,“这葫芦壁上抹了牛妖肺里头取出来的灵精。人血要是放在这个里头,就能一直保持新鲜。你要用啊?” 木远点了点头:“抱歉,张大夫。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也不知还有没有来日,不便给您许诺什么,也就只能用大皇子一点面子求您把这个葫芦送我了。我得给度越留点我的血。” 张大夫皱眉看着他,手上却很大方地将葫芦递了过去。 木远道过谢,便毫不留情地划破了自己的手,开始朝葫芦里头注血。 半晌,张大夫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差不多得了,你也不怕把自己流干,小心待会儿路都走不了!” 木远晃了晃葫芦,估摸着这些该够度越一年的份了,可又总担心万一就差那么一两滴怎么办,万一中途遇到什么意外度越某一两个月忘了喝需要从头再来怎么办,万一洒了又该怎么办,便总想再多留一点。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骗度越的,他知道他们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江言齐清清楚楚知道他们就在这个村子里,就算一遍找不到也一定会再找第二遍,掘地三尺也不会放过他们,躲在草垛里根本就不是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让江言齐不要再继续盯着这个村子,那就是让他觉得,他们已经逃走。 “行了行了!喂牛都够了!”张大夫一把将葫芦从木远手里夺走,盖上盖子,问道:“然后呢?你还打算干什么?” 木远头有些晕,险些站不稳脚步,堪堪稳住身形:“待会儿安廷卫走了,还要劳烦张大夫把这个交给度越。还有……您能不能给我一颗蛟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39章 暗香 “大哥!看流图鼎!”江霖指着那突然变了方向的白烟吼道。 江言齐小腿被度越砍伤,行动不能,但也十分清楚,那两人远比自己要狼狈,若是不趁胜追击,日后恐怕很难再找到那两人踪迹。 于是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忙召集了山上所有安廷卫,朝这小村子追了出来。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流图鼎的白烟也明确地告诉他,那两人就是躲入了这村子里。 江言齐当即就下令让人把这村子围了起来,这才有功夫去找大夫包扎自己的腿。结果他这边才刚处理完伤口,那边流图鼎的白烟就变了方向。 他连忙在江霖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上前查看,见白烟所指,由原先的正南转了一个弯。 “或许是那两个伤到了大哥的妖物不知道咱们的人已经到了,还企图逃跑?” 江言齐只深深皱着眉,没有答话。 多少年不曾受过这样的重伤,疼痛让他有些无法集中注意思考,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时之间却又想不明白。 江霖看了江言齐脸色,自以为了然:“大哥是想要等那两个妖物自己现形?也是,咱们已经把整个村子都围了起来。我也叮嘱过他们了,不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被骗得扑上去追,发现妖物一定要第一时间发信号,一定不会再像刚才一样!只要他们敢逃,就一定会被咱们的人抓到!” 像是为了应景,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便响起一声哨鸣,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两人连忙出门,远远便看到了两个身影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大哥猜得果然不错!”江霖见状,大喜,忙撇下了江言齐,带着大班人马朝那两道身影追去。 “江霖你等等……罢了。”江言齐还待交代,江霖却已经急匆匆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完全没等他开口。 江言齐远远看着,总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已来不及拦住江霖,自己又腿脚不便,只能暗暗希望自己那点不详的预感是错觉。 * 不知过了多久,安廷卫才终于尽数离开。 度越不知外面情况如何,躲在草垛中不敢露面。 忽有一双枯老的手伸到他面前,将那些稻草全部抱到了一边。度越一惊,险些再化出长刀,却见站在他面前的人竟是张大夫。 “安廷卫走了,外头安全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你赶紧走吧,小心他们待会儿再又搜回来。”张大夫没好气道。 度越撑着一身的伤勉强起身,朝外看看:“木远呢?” “谁知道跑哪去了?”张大夫一把将人拉出来,“方才我看安廷卫走了,先通知的他,结果他把这个给了我,说他有点事,让我把这个给你,告诉你让你先和你们狼族那什么……姓韩的一个狼妖汇合,他回头再去找你们。” 说着,他将一个葫芦丢到度越手中:“赶紧走赶紧走!你们两一来,把这小村子搅合的都每没个安宁!你要是再不走,还不知道那帮安廷卫会不会再回来!” 度越还要再问,张大夫却仿佛已经没了耐心:“他就给我说了这些,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行了行了,你赶紧走!” 不待他再说什么,张大夫便已经将人推出了门去,木门在他面前严丝合缝地关了起来。 度越皱了皱眉,提起葫芦拎到耳边听了听,感觉里面装的像是液体,不知怎么,心里突然隐隐有些不安。 但那张大夫既然能知道韩穆,想来应该是木远告诉他的。那么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也应该的确是出自木远之口。 度越于是不再多想,将葫芦挂在腰间,忍着身上伤口的疼痛朝村庄之外走去。 之前他和韩穆约好了在山中相见,度越便回到了那座矮山之下,见所有的安廷卫已经全部离开。整座矮山安静万分,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是韩穆的人还没到。 这地方既然安廷卫已经来过一遍,自然不大安全。度越刚准备放出一只灵鸽出去,约韩穆在个什么别的地方见面,一抬手便又碰到了那个咣当晃响的葫芦。 木远到底留给了他什么? 他打算如何再和自己联系? 度越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一边在心里自我否认,一边却还是取下了那个葫芦,打开了上面的盖子。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喷涌而出,和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难怪安廷卫那么快就退了兵,难怪他们都已经追出了宫来,却在这种时候突然放弃! 所以木远果然做好了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准备! 度越只觉身上的伤口突然之间疼得厉害,疼的他几乎直不起身来。他强撑着一口气,就要去皇宫之中找木远,却突然听得前方树丛中传出了簌簌的声音。 他现在的状态极差,连反应速度也慢了不少。不待细想,对方便已经到了近前。 度越一惊,却见来人竟是他们狼族中的一个狼妖。 “王……王上!您没事?”那小狼妖见了他,露出了一个万分震惊的表情。 度越不由皱了皱眉:“你为何一人在此?韩穆呢?” 小狼妖一听这话,立即慌了神:“完了完了,搞错了!王上,您赶紧想办法联系韩哥!他和钟叔带着咱们的人进宫抓人族皇上去了!” “!” 度越的怒火一下便冒了头:“钟叔也来了?我怎么和他交代的!钟叔一把年纪,这些事情告诉他干什么!他还带着钟叔进宫?抓什么皇帝!皇宫那是能瞎胡闹的地方吗!” 小狼妖被他这话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解释:“不……这个……这不能怪韩哥,是……是钟叔听到之后,非要跟着来的!” 韩穆在度越的命令下整顿出了狼族一队人马,却不巧正好被钟迈听到了度越这段时间原来一直都在人界的消息,于是谁劝都劝不动,非要跟着一起来。韩穆实在没办法,又怕耽搁度越这边的事情,只好将人带上。 他们其实也才刚到没多久,才刚离开矮山。来了之后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不说,半山腰还躺了两个被银针射死的安廷卫,再加上他们在山脚下看到的打斗血迹,众狼妖当即便断定,度越和木远一定是被人族抓走了。 钟迈当时就火冒三丈,大约是还没从十五年前跟着老狼王征战四方的辉煌记忆里走出来,二话不说便要带着一干狼妖杀到人族皇宫去救出度越。 韩穆虽然心下觉得这事有些不妥,但一来他身为晚辈,钟迈在场的时候总有些说不上话,二来若是度越当真被人族抓走,联想之前林黎的先例,似乎确实是应该去救人。 于是在众狼妖的群情激愤之下,一干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韩穆用自己最后一点理智,留下了这么一个狼妖守在这里,万一度越和木远没事回到了这里,不至于找不到人。 度越听完这些,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王上?”那个小狼妖连忙跟上,“您这是要……” “去拦住他们!” 这么折腾一通,天色早已见晚,天上亮起稀疏的几点明星。度越身上有伤,实在走不快,只能让小狼妖紧赶慢赶上前去把人拦住。 好在这次钟迈的瞎指挥并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只是虚惊一场。 小狼妖别的不会,就是脚程快,加上韩穆等人离开时间也不长,没一会儿便在一处岔道处拦住了一群浩浩荡荡的狼妖,给他们讲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钟迈担心度越,看到人之前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那小狼妖的话,吵吵嚷嚷着非要赶着去皇宫,直到看到了度越本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好一通数落。 此番总算是有惊无险,度越也便接下了这通数落,可看清周围环境却又皱起眉头,斥责韩穆:“怎么走了这条路?这可是官道!” 韩穆很是委屈:“我也说过要换一条隐蔽一些的路,但钟叔说他以前来过人界,认得路,非要走这里。” 度越对钟迈从来都没法发脾气,只好催促着这一群浩浩荡荡的妖魔鬼怪赶紧往回走,别在这里明晃晃地站着。 他还要想办法救木远,这边这一大群妖再要是惹点什么事出来,那当真是要焦头烂额了。 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昏沉夜色下视野不清,又因为人多嘈杂,他们没留神,居然连远处来了另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都没发现。 直到对方走到了近处,他们才看清那是一群平民打扮的人护送着一个颇有几分华丽气息的轿子,看起来像是什么出城的富贵人家。 那队人显然也没看到前头有这么一堆土匪似的黑衣人大大咧咧地占满了整个官道,速度不减直冲这边而来。 等双方都注意到对方的时候,两队人马已经靠近到了一个十分暧昧的距离,双双都有些尴尬。 一群狼妖停下了吵嚷的交头接耳声,好奇地看着人族这个花花绿绿的轿子,而那边的人反应责更大一些,显然以为自己遇上了土匪,一个个登时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大有对面只要弄出一点动静就开打的架势。 度越不是一个爱惹事的妖,遇事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招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正要下令让中狼妖给这队人让出一条路来,猛地一抽鼻子,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和那天他和木远在皇帝身边闻到的一模一样! 狼族大都嗅觉敏锐,从不用香,故而进宫之后见识到的宫中的各色香料气味简直让度越大开眼界。后来听木远讲过,度越才知道,原来用香也是有讲究的。 不同品级的人可以用的香料也不一样,至于最高等级的那种龙涎香,则只有皇帝有资格用。 而那日他和木远一不小心地看了一场活春.宫,度越也就不小心闻到了皇帝身上的香料味,正是马车上这人的味道! 于是乎,已经到了嘴边的让路声吐出口就变了个调:“拦住他们!” 对于度越的命令,狼妖们从来不深究背后的原因,听了这话二话不说,上去就将那一队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40章 押送 轿上的人果然就是皇帝。 不过片刻的功夫,皇帝身边的那些侍卫便被一干狼妖收拾了个干净,尊贵的皇帝也被五花大绑成了一个粽子,放在马车上。 “王上,接下来做什么?”韩穆问道。 度越回头,朝着皇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这么多狼妖聚集在这里,妖气冲天,太过引人注意。先找个离皇城远些的地方安顿下来吧。” 说完,他掀开帘子进入马车之中,坐在了那被捆成了个粽子的皇帝对面。 韩穆会意,立即吩咐下去,出列两个狼妖坐在马车前替度越和皇帝赶车,一行人再次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皇帝不愧是皇帝,身边的护卫被收拾了个一干二净,如今亲眼看着狼王坐在自己对面,居然也表现得十分淡定,一点不慌乱地直视度越,像是笃定了他不会伤害自己一般:“您就是如今的狼族之王?不知狼王将朕拦下,有何贵干?” 皇帝身边还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趴在软垫上睡着了。不知道孩子是睡得沉还是怎么回事,周围闹了这么大动静,居然也没把他吵醒。 度越掰过那孩子的脸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皇帝。 夜色沉沉,马车里昏暗一片,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分外清晰,看得皇帝一阵心惊,好容易才维持住了面上的冷静。 “我有些话要问你。”度越突然开口。 皇帝闻言愈发确定这妖没有打算杀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底气更足了些,连忙点了点头。 度越于是直言问道:“被你们安廷卫抓去的妖,或者人,一般会被关在哪里?” 皇帝一愣:“一般……会被关在皇宫地牢之中。但是也有时候,若是他们在宫外抓到了作乱的妖物,只要事态不严重,也可以在宫外直接处置,不用禀报朕。” 度越闻言,猛地一把抓住了皇帝的衣领:“什么叫直接处置!” “安……安……廷卫是有可以自由处置妖物的权力的!直接处置……就是可以关起来,也可以……他们安廷卫在宫外也有专门的牢房!” 听这意思,显然这狼妖是有什么亲近重要的人被安廷卫抓走了。皇帝生怕度越一个激动直接掐死了自己,这才没有将安廷卫也可以直接处死妖物的话说出来。 果然,度越听到这里,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些。 “我的王妃是一个人族,他今日下午被你们安廷卫抓走了。”度越道,“安廷卫今日有带人进宫吗?” “没有!”皇帝忙道,“一般若是在宫外抓到的人,他们会直接带回宫外的牢房,除非身份特殊的才会回禀过朕然后带进宫来。若是人族……应当不会回禀。这件事我不知道,你妻子应当是被关在了他们宫外牢房之中!” 听皇帝这样说,度越才总算稍稍放下了心:“他们宫外的牢房在哪里?” * “行了别哭了!”江言齐一脸不耐地冲皇后吼道。 深更半夜,皇后宫中却灯火通明。 今天不该是江言齐在宫中当值的日子,加上追击度越和木远的时候又受了伤,他原本打算在家中好好休息一夜,谁知道才回家,连口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喝就被皇后急召进了宫。 “失踪的可是你的亲外甥!你这个当舅舅的就一点都不着急!”皇后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一边责备道:“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最近皇城里有妖怪的时候涛儿就不见了,我怎么能不着急!你身为安廷卫统领,怎么就这么长时间都抓不住那个妖怪!” 江言齐被皇后吵得心烦,于是不再理会她,问进来的一个小侍卫道:“可有消息了?” 那小侍卫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被吓得一哆嗦,慌慌张张摇了摇头。 江言齐见状,更加来气:“那还不接着找,都杵在这里干什么!皇宫就这么大,他一个没人腿高的小孩子,能跑到那里去!肯定就在宫里,赶紧去找!” 这边才把这个小侍卫骂了出去,门口便又来了一个小太监,听到里头的骂声,哆哆嗦嗦半晌也不敢进来。 “等着我去请你吗!”江言齐怒道:“进来!告诉皇上了没有?” 小太监闻言哆嗦得更加厉害:“皇上……皇上病了,才入夜就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叫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出来。我……我才到皇上寝殿门口,就……就被李公公骂了出来。” 二皇子就是再重要,也没有皇帝重要。 江言齐暗骂一声,打发了小太监。皇帝既然不愿意见皇后的人,他们自然也不能强闯皇帝寝宫,非把人拽起来和他们一块儿找二皇子。 皇后于是哭得更凶了。 江言齐不耐烦地叫了江霖进来哄着,自己一瘸一拐走到了院中,眼不见为净。 今天下午他们被狼王给耍了。虽然村子里逃出来两个身影,但其中有一个根本就是一个用稻草扎出来的人偶,披了一件衣服而已。 忙活了一个下午,他们只抓到了和狼王一起的那个普通人族。 不用再回那个村庄去再看一次,江言齐也知道狼王一定早就不在那里了。 他原本打算着明天好好审一审那个人族,谁知道宫里会突然出事。 江霖花了好大功夫,好容易才劝得皇后歇了下来,忙走出院子,站到了江言齐身后。 “大哥。”他轻声唤道。 江言齐叹一口气:“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江霖一顿,立即接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就算是巧,也不应该这么巧。” 其实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江霖见江言齐似乎没有想到,提醒道:“皇上怎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就今晚生病?就算病了,大皇子早已勾结妖物被软禁,皇上可就二皇子这么一个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得病成什么样才能这么不管不问?” 他这话一出口,江言齐也终于皱起了眉头:“是啊……昨日我还见着了皇上,当时都还好好的。皇上正值壮年,什么病能让他突然之间就起都起不来了?” “我怕是皇上他……早已怀疑了大哥。” 江言齐一愣:“什么意思?” “大哥忘了吗?妖物第一日闯入宫中的时候,皇上对大哥是个什么态度?这么多年皇上对大哥一直都很好,直到堂姐生下了二皇子。这一年多,皇上又是怎么对大哥的?这一次妖怪入侵皇宫,只怕是让皇上想起了十五年前的旧事,担心安廷卫也像当年的除妖司一样!” 经他这么一提醒,江言齐也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皇上担心我借着二皇子逼宫,所以才将二皇子藏了起来?不是,这……” 江言齐闻言失笑:“我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是有多大的野心!再说了他能藏到哪里去!” “大哥可别忘了,京郊避暑山庄里,还有先帝留给皇上的一队禁卫军呢!虽然当时禁卫军规模不大,但是十五年了……谁知道呢?” 虽然笃定皇帝不会莫名其妙就这样怀疑自己,但听了江霖的话,江言齐也不免心中烦闷。 半晌,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当即便朝着皇帝寝宫而去。 “江统领!”李公公见了江言齐,上前要拦,还是那一套说辞。 可是这套说辞拦得住小太监,拦不住江言齐。 “如今是特殊时期,妖物横行,臣无用,至今不知宫中妖物是否已经被肃清干净,不能亲眼见到皇上,实在是不敢安心!” 李公公显然也料到了今晚这一出,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拦下。 不拦还好,如此一来江言齐愈发确定了皇帝一定有问题,争执不下,便干脆给李公公扣了一个勾结妖物私自囚.禁皇帝的罪名。 这个帽子扣下来,李公公再说什么话也是不管用的了。 江言齐于是二话不说冲进寝殿,就见着了一张空空如也的龙床和一屋子被囚禁此处的太医——皇上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跑了! * 度越虽然有心想要立刻就出发前去救出木远来,但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可能人救不出来,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于是硬是忍着心急如焚休息了足足一个晚上。 第二日,他和韩穆带了一小队狼妖挟持着皇帝,偷偷摸摸朝着皇城的方向摸了过去。 如今安廷卫已经尽数退回了皇城中,城外倒也算安全。但众狼妖没法进入皇城,只能按着度越的吩咐在外候命,眼睁睁看着度越和韩穆带着皇帝一同进城。 安廷卫在宫外的牢房也是守卫森严。度越担心以自己的状态,就算有韩穆在身边,恐怕也无法带着木远全身而退,于是心生一计,打算那皇帝去换人。 谁料皇帝看出了他的想法:“朕建议你最好不要动这样的心思,安廷卫是不会在意朕的死活的。而且朕死在你的手上,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结果。” “为何?你不是人族的皇帝么?”度越有些不解。 经过一晚上的相处,皇帝意外地发现狼王是个很讲道理的妖,对他也没了昨夜一般的恐惧,耐心解释道:“虽然安廷卫首领如今权势滔天,但是离真正的滔天还差一步。”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连韩穆也听出了些门道:“你是说你?” 皇帝点点头:“但是他不能杀朕,否则便是乱臣贼子。可若是朕死在妖物手上,那便不一样了。他还是守卫皇城的英雄,只是妖物太过强大他难以应付而已。若是朕死了,朕的两个儿子,大皇子已经因为和……因为一些原因被软禁宫中,能够继承大统的只剩下我那个不满周岁的小儿子。” “让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儿做皇帝?”度越冷冷地评价:“荒唐!” “这个自然是荒唐,但是却是合乎礼法的。朕的小儿子原本就是江言齐的外甥,皇后又生性懦弱无知,什么都不懂。如此一来,朕这江山,不是便要随他姓江了么?” 度越不关心江山姓什么,只想知道要是这个皇帝不能用来交换木远,那还能有什么用。 他看皇帝一眼,朝着身边的韩穆下令:“去探一探情况,看江言齐在不在其中,牢房周围有没有能说上话的安廷卫。注意安全。” 韩穆领命而去。 皇上像是看出了度越的意思一般,生怕狼王觉得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便被杀掉或者直接被丢在这里。 就算不被杀,被丢在这满是安廷卫的地方也不是一件好事——他说他自己是皇上,可是这满城的百姓,谁见过他,谁认得他? 即便有传国玉玺在身上,到了那时候,他手上的玉玺是真是假,不也得另说? 于是他忙拉住了度越:“但是狼王大人不要着急,我或许还有办法,可以帮你救出王妃!” “你有什么办法?”度越斜瞥他一眼,“连你自己手下的人都不听你的差遣。” “安廷卫不听我的差遣,是因为他成立于先帝手上,至今换过了许多统领,这些年朕也一直未能对其进行管束,才让他们的权势越来越大。但朕在京郊的避暑山庄中,还有一队人马,绝对听从朕的调遣!” 度越闻言,眯起眼睛打量起皇帝来,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王上!” 韩穆突然匆匆赶来,打断了度越的思绪:“我刚刚听他们那边几个安廷卫说,安廷卫首领昨天晚上就去了宫里,说是要在宫里亲自审问重要犯人,所以今天一早就让把昨天抓到的那个重要犯人押入了宫中!听那意思,好像就是木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41章 高阁 流水似的刑具轮番上阵,不过半天时间,木远已经浑身上下都是伤,整个人都鲜血淋漓。 他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但下一刻却又奇迹般地顽强活了下来。 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族,或许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死,那些安廷卫居然停了手,纷纷退到了牢门外。 紧接着,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便微跛着走进了牢房,定定看着木远。 “还不愿意说吗?身为人族,为了一个妖族,合算吗?” 木远看着江言齐那张脸,若不是实在没有力气,真想亲手杀了他。 他从前只知道那天追杀他和母亲的人,杀了他乳母的人是狐王,却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他们家全家被灭门,江言齐居然也在其中扮演了那么重要的角色。 如今仇人当面,他却只能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绑在刑具上。 他虚弱地开口:“你们那天……那天不是抓到了一个狼妖?怎么,抓到了狼妖,就直接杀了,抓到我就不杀?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狼王在哪里?” “那不过是个妖力低微妖物而已,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更何况一个擅闯宫禁的妖物,杀了他难道不应该吗?而且你和狼王的关系显然要更亲密一些,你会不知道狼王在哪里?” 木远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 “你是当真不怕死?”江言齐一步一步朝着木远走来。 木远没有理他,自顾自闭着眼睛,自嘲地想到,度越审讯犯人也只知道用鞭子抽,但人族这审讯手段却是花样百出,果然在折腾人方面,还是人族想象力最丰富。 见到木远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走神,江言齐都要忍不住感到钦佩。可他的钦佩之情还未完全建立起来,便突然皱起了眉头,盯着木远的脸仔细查看起来。 这张脸如今沾满血污的样子,从某个角度去看,居然莫名地和他曾经见过的某个画面出奇的相似。 “我怕是老眼昏花了。”江言齐自嘲似的笑一声,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有侍卫来报:“统领!有人想要见您,说请您让他进入宫中。” 江言齐收起打量木远的目光,皱眉问他侍卫:“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放他进入皇宫?” “那人让我带一封信给您,说是您见了信就会知道他是谁。” 那侍卫说着讲信纸递上,趁着江言齐看信的间隙又补充道:“那是个男人,穿了一身红衣,看起来妖里妖气,怕是个妖物。” “一身红衣?” 听了这话,江言齐陡然将手中的信纸捏出了褶皱。 不需要别的描述,单这样的打扮,就足以让牢房中两个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木远艰难地抬头,却只看到了江言齐匆匆离开的背影。 临行,他对着身旁的侍卫吩咐:“看好他,别让他跑了。找个大夫给看看,别死了。等缓过一口气来,接着问!这小子……肯定知道狼王在哪里!” 这句话的声音随着江言齐的远去渐渐低了下去,但木远却无暇关注这样的细节。 他只想知道,狐王这个时候来找江言齐,莫非双方之间的结盟仍然没有破碎?这两人又打算谋划些什么? 还有度越……度越有没有和韩穆联系上?他现在安全吗? 连狐王都能这样明目张胆地进宫了,可见外头怕是发生了大事,他现在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不多时,便有一个太医奉命进入牢房,替木远处理伤口。 两个小侍卫上前,将人从刑架上解了下来。 大约是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就算是没有受伤也不值得他们这样严阵以待地守着,又不愿意总见这些鲜血淋漓的场面,那两人便守在了牢房之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木远仰躺在地,状似昏沉地半阖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环境。 太医打开了随身带来的药箱,正要上前检查木远的伤势,木远便突然一跃而起,从旁边抽过一根长鞭,绕着太医的脖子转了一圈而后微微收紧。 那太医一惊,正要呼救,便又被木远堵了嘴:“把衣服脱了,不然现在就勒死你!” 太医一僵,转头一脸无辜地看向木远。 要不是急着想要出去打探狐王和江言齐到底打算密谋些什么,他定会等到太医帮他处理好伤口再离开,但是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了。 于是木远手上微微加了力道,催促道:“快点!” 那太医原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木远现在浑身是伤,他也一点不怀疑这人是不是当真下得去手,于是只能万般无奈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袍。 木远从药箱拿了一卷纱布出来堵住太医的嘴,把自己被鲜血染红的里衣脱下裹在太医身上,又将人手脚都用皮鞭绑住,这才从将太医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象,从药箱里拿了几瓶外伤用药,朝着牢门走去。 身上的伤口尚为痊愈,有几处甚至还在往外渗血,一阵一阵的疼痛让木远站立都有些困难,他却依旧强装出了一幅泰然自若的模样,尽量让自己的步子看起来正常且沉稳,步履不急不缓。 好在太医的衣袍宽大,倒是看不大出来什么。 到了门口,那两个侍卫还在闲聊。 木远一路低着头,将太医官帽压得很低,用变音术模仿太医的声音开口道:“牢中这个人受伤太重,险些丧命,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他失血过多,一时半会挪动不得,否则若是伤口开裂,恐怕还是会有性命之忧,所以还请各位暂时不要动他。” 两个侍卫听了这话,想起之前江言齐交代的不许让人死了,忙问道:“只要不动他就不会死?你确定吗?现在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可别到时候死在我们手上了!” 木远脚上也有伤,这回站了半天钻心地疼,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那两个侍卫见状,还当出了什么事,微微有些着急:“不会已经死了吧?快进去看看!” “那倒没有,在下行医多年,这样的伤还是处理得了的。二位不用担心,只要让他暂时不要动,稍稍修养片刻就能缓过来。” 他因疼痛说话有些慢吞吞的,反而平添一种别样的泰然自若,叫这两个侍卫放了心,只朝着里头那个红白相间的身影看了一眼,见人似乎还在哼哼唧唧地微微扭动,想来是伤口太疼,不过看来还是有气的。 两人这才终于放过了木远。 木远一刻也不想多留,却担心若是走得急被侍卫发现端倪,只能忍着伤痛缓缓朝外走去,不多时便浑身冷汗津津,却让汗水碰到伤口,愈发难耐。 其中一个侍卫见没了什么事,拉着另一个便要继续方才没有说完的话题,另一个却始终盯着那太医的背影,皱眉半晌,及至木远拐出牢房,才转向另一人:“我怎么总觉得刚来的那个太医走路看起来怪怪的,像是在发抖?” 喋喋不休的那个侍卫一愣:“有吗?宫里这些太医,一般都只给贵人们看个头疼脑热的毛病,哪里见过这样的病人?一身的血,给吓住了吧?” 另一人点头,片刻后却还是觉得不妥:“还是进去看看吧。” 木远自知自己这法子恐怕瞒不久,方一逃出牢房,便慌忙找了牢门外一处低矮灌木丛躲了进去。 果然,不一会儿,地牢里便传出了一阵嘈杂的动静,紧接着便有一小队人马自地牢鱼贯而出,四散开去开始找人。 几个守卫估计着时间,觉得过去了这么久,木远不大可能还在这附近晃悠,便扩大了搜查范围,却反倒没想到木远其实一直都藏在牢门口。 他被疼得头晕,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歇一歇。 胡乱给自己上了些药,等着地牢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之后,木远这才动身从灌木丛钻出,朝着宫中安廷卫常驻的阁楼而去。 那些侍卫们知道让木远逃走是大罪,若是让江言齐知道了,即便待会儿将人找回,只怕也免不了一顿重责,又觉着他伤成这样必定跑不远,于是并没有通知太多守卫,倒是给木远行了个方便,很快来到了阁楼之下。 但阁楼的守卫很是森严,木远在远处观察片刻,直觉自己恐怕不好上去。 正无计可施,却见一个较江言齐更年轻些的男人从阁楼走出。看那人衣着不像普通安廷卫,大约也是有些品级的。 男人正负手而立,便有一个安廷卫匆匆走来,对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沉思片刻,突然一招手,吩咐了些什么,守在阁楼周围的安廷卫便统统在他的号令之下朝着另一头走去,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顷刻间,方才还固若金汤守卫严密的安廷卫阁楼便成了一栋空楼。 木远皱眉,总觉自己不该有这么好的运气,但又不觉得安廷卫能猜到自己这么个阶下囚会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不赶紧想办法出宫,却上赶着往江言齐和狐王面前凑。 思来想去,两个仇人凑一块儿这样的好机会实在是不可多得,木远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上去查探一番。 出乎木远预料,他一路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一个安廷卫都没有见到,直接上到了阁楼顶端,来到了那个最高处的房间。 那房间房门紧闭,隐隐有人声传出,门口却是和方才一路走来一样,一个人都没有。 木远环顾一圈,实在觉不出危险,便凑到了门边,正好听到里面那两道熟悉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笔芯~ 第42章 证据 木远到时,狐王和江言齐显然已经交谈了好一会儿,他只能从中间开始听。 先开口的是狐王,语气间似乎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江统领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是我以前小瞧了你!” 江言齐有些气急败坏:“是他逼我的!事情已经发生,我的计划我也已经原原本本告诉了你。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想狐王你也很清楚只靠自己能不能做得到。所以,要不要和我合作,狐王自己决定。” 狐王沉默了片刻,而后接着开口:“那你打算如何履行你的承诺?若是我到时候帮你成功辅佐了你所说的二皇子上位,帮你平息了朝臣非议,你却不能把皇帝交给我处置怎么办?我看就算是你,现在也根本就不知道皇帝如今身在何方吧!” 木远:“!” 没想到他不过是被关起来不到一天的时间,江言齐居然都已经发展到了想要谋反的地步,而且听狐王的意思,皇帝这是失踪了? 只听江言齐接着说道:“我当然知道!皇上此生几乎从未离开过皇城,他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一个——京郊的避暑山庄!我已经命人过去围住了避暑山庄,必然能将他抓住!” 三言两语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冲击得木远身上的疼痛都被忘却了不少。 只听江言齐接着忿忿道:“我这么多年为了皇城兢兢业业,若不是有我的安廷卫在,你怕是早已带着你的狐子狐孙不知找了皇上多少麻烦!结果呢?他却在这个时候莫名失踪,还顺便带走了二皇子!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清楚吗!若我不奋起反抗,难道等着他到避暑山庄去联络了一干禁卫军打到皇城来逼我解散安廷卫?” 狐王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江统领这些年的劳苦功高。江统领这背信弃义的本事,在下是自愧不如。可如你所言,二皇子已经被他带走了,你这是打算从哪里弄一个二皇子来上位?” “这有何难?二皇子不过一岁年纪,小孩子的模样几月不见便要一变,何况他又养在深宫,鲜少有人见过。只要找个年岁相仿的孩子顶替了不就是了。” 木远在门外不由皱起了眉。 看样子安廷卫和皇帝已经闹掰,如此一来能不能证明十五年前除妖司是被冤枉的倒是反而不那么重要了——若是皇帝不能活下来,当真让江言齐扶持了一个傀儡上位,那他证明了什么都是白搭。 听到这里,这两人接下来的谋划他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唯恐待的太久太过危险,木远打算离开。 可谁料,正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背上一处鞭伤却猝不及防地发作了一下,疼得他猛地一抖,整个人气息大乱。 “有人!”屋中的狐王立即察觉,一阵风似的便拉开了阁楼的小门。 木远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一时之间难以逃脱,慌忙躲到了身旁一个摆放花瓶的立柜之后。 只可惜祸不单行,他那边才刚忍着一身的伤痛堪堪避过了狐王的视线,这边一扭头,就正正对上了一双淡褐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一身黑色官服的安廷卫,正是方才在楼下带走一干安廷卫的那个,正朝楼上走来,也是没料到才出楼梯口就和躲到这边的木远来了个四目相对。 木远没有力气做出多余的反应,只在心中暗叹一声怕不是天要亡我,便见那个安廷卫却竟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目光一刻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径直转过弯去走到了屋门口,向着里头的狐王和江言齐行了一礼。 若不是知道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木远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隐了身,再要不然就是刚上来的那个人眼神已经差到了能看不见一米之内的东西。 “怎么,狐王陛下和统领大人事情已经谈完了?”那人问道。 “还没有。”江言齐道,“方才狐王说听到外面有些动静,所以出来看看。守卫们呢?怎么一个人都没了?” “是这样,我知道二位要谈论的事情必然是大事,事成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安廷卫都是咱们自己的人,但宫中这些年到底也还有不少的禁卫军。既然皇上早已经怀疑了统领,想来禁卫军也是早有准备,我也是担心……” “行了,我知道了。”江言齐打断了那个男人的喋喋不休,“这些事情你操心着就行了。若是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拿你是问!” 木远在立柜旁楞楞地听着,竟突然生出一种这个男人是在帮他的错觉。 可是……为什么? 木门被轻轻合上,狐王和江言齐后面再说了些什么,便是听不清的了。 那男人目送着江言齐关上门,不急不缓地走向楼梯口,临下楼时扭头,深深看了木远一眼。 木远会意,确定了狐王和江言齐的的确确已经关门之后,才收敛气息,跟上了那个男人的脚步。 那人方才的行为果然是故意的,七拐八拐,便带着木远来到了御花园一个僻静的角落。 木远终于得有机会开口询问这个男人的意图:“不知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面露忧色:“听说统领大人对你严刑拷打,你如今伤得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他说着,作势想要上手亲自检查,被木远躲开:“你是安廷卫的人吧,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男人一脸忧愁地看了木远半晌,终于妥协似的叹一口气:“我现在的确是安廷卫的人。但我心里却也清楚安廷卫是怎样一个藏污纳垢的污糟之地,更清楚十五年前,当今的安廷卫首领是如何残害忠良,陷害除妖司与妖族勾结的!” 这话说得情绪激昂,木远却只目光微微闪烁一瞬,便恢复了冷静,语气淡然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怕给自己招来灾祸吗?” 这人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最能触动他的情绪,必然是早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故而也没有必要隐瞒。 只是他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身份和目的,这样的形势对他实在是有些不利。 男人苦笑一声:“也是,就凭安廷卫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和我的身份,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是理所应当。但是信不信在你,说什么,做什么,却是在我。” 说到这里,他也不顾木远有没有信他,自顾自开始回忆起过去来。 “当年,我还只是个小小侍卫,崇拜除妖司首领的赫赫战功,一心想要加入除妖司,却因为资质愚钝没能如愿。原以为是安廷卫还是除妖司都是一样的,却不想一不小心,竟意外得知了一桩惊天的秘密——当时还不是安廷卫统领的江言齐,竟正和狐族勾结,企图嫁祸除妖司,为自己博取功名!” “因为当时身份所限,我即便是知道了此事,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我的话。再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他们先是伪造出狼族和除妖司往来的信件,再从中挑拨,让狼族围攻人族。除妖司久攻不能打败狼族之时,江言齐再带领安廷卫出现赶走一众狼妖,之后将那些所谓的证据呈上,将除妖司赶尽杀绝。” “我未能阻止此事,这么多年一直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万分,因此便开始着手搜集证据,希望终有一日能够为忠臣平冤昭雪。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却没想到居然还有木氏后人活着!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不信我这些年搜集到的现成的证据和我给你安排好的让你可以出宫的路!” 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双眼饱含热泪,能说得人潸然泪下,乍一听也总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木远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人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这般忠烈。 思索片刻,他问道:“证据在哪里?” 那男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听到木远这样问,当即便直接摘下自己的佩剑,用发簪去撬那剑柄的尾端——那剑柄竟是空心的。 “见谅。要将这些东西保存这么多年,只能用这个法子。”他说着,从剑柄中抽出了一卷纸来,是被卷成了筒状的信纸。 “江统领是人族,狐王没法使用他们妖族的手段和江统领联系,只能写信,这才留下了这些东西。这是大战开始之后狐王和江统领的信件往来,再往前的我没能留下,但是只有这些也足以定罪了!” 木远将那些卷得满是褶皱的泛黄的纸张展开,见上面的字迹甚至都已经因为受潮而有些微微的模糊,可见的确是放得时间不断。 这些信中,有的是狐王和江言齐商议何时让狼族进攻的,有的是关于如何模仿他父亲笔迹伪造信件的,还有的是江言齐什么时候带着安廷卫的人出现才最稳妥的。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那些信件,越看便越忍不住胸中愤愤,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当年种种仿佛历历在目。 那记忆中连容貌都已经有些渐渐模糊了的父亲,突然之间在他脑海中清晰了起来。父亲的死,那颗落地的头颅,刑场上鲜血的酸臭味,母亲带他逃命时的哭泣声……一切一切的源头全都清晰起来。 木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其中已经没什么情绪。 他把这些证据收进自己袖中,却看向那个男人:“阁下搜集这些证据,把他们给我,就是因为一个义字?万一我不想给除妖司沉冤昭雪呢?” 男人却十分坚定:“你若是不想报仇,就不会冒着被人发现身份的危险回到这里了。我知道公子这样问,是因为不信任在下。但是恕在下直言,以你现在的这副样子,我即便是有所图谋,在你身上也根本就什么都图不来。我要是想杀你根本就是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费这样大的周章。” 这话倒是的确没有说错。但是…… 木远看了这和他在这儿绕了半天都没说出自己姓甚名谁的人一眼,心中突然便有了考量。 “安廷卫的污点绝不止这一点。既然你搜集到了这些证据,想必身上也该有些其他的东西吧?” 男人微微一愣,有些不解:“这是何意?我还应该有什么?” “你别误会。”木远一改方才防备的姿态,一幅全然信任了这人一般:“你我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我这才对你有所防备。但是你都已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我还能多想什么?我只是担心……即便有这些证据在,毕竟这么多年过去,皇上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覆灭的除妖司,对安廷卫下手。” “所以你的意思的……” “如果还能有其他确凿的证据,想要给江言齐定罪,才能更加容易一些。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笔芯芯~ 第43章 相见 木远离宫之前,还想去看看大皇子。 一来,他的确担心大皇子如今的情况。二来……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血就是度越所中之毒的解药,他却仍总是难以心安,不亲眼确定,便不能全然相信。 听了他这个要求,那个男人面露难色。 “他宫中出现了妖物,虽然没有证据,但摆明了就是他和妖物勾结。可他却又是凤子龙孙轻易杀不得,自然是被禁了足。你不是还想带他一起走吧?” “当然不是。”木远道,“我就想去看看他。” 小媛临死前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坚称大皇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妖物的事情。现在大皇子是不是勾结妖物还没有证据,但若是这一次跟着他一起出了宫,那罪名可就落实了。 而同时,木远其实也是在试探这个安廷卫。 这人从头到尾不说自己的身份和在安廷卫中的地位,但若是地位低微,又怎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搜集到这么多的东西?可若是地位不低……那么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可就有待商榷了。 果然不出木远所料,这人表情虽然很纠结,但还是非常轻松地帮木远绕过了一干守卫,将他送入了大皇子宫中。 大皇子宫原本就不是个什么热闹的地方,但以前好歹还有个小丫头在,有时吵吵嚷嚷,多少有些人气。如今只剩下了大皇子一人,着实显地有些冷冷清清。 地方冷清了下来,连带着人也显得万分憔悴,瘦得有些嶙峋。 大皇子没料到木远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进宫,又看到他一身的伤,还以为外头发生了什么大变故,木远于是便简略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给大皇子讲了一遍。 听完这些,大皇子倒是还算冷静:“眼下你最好还是赶紧出宫找到狼王为好。既然狐王和江言齐都没有提到他,四处也没有什么动静,说明至少目前他还是安全的。我恐怕不能离开。” 他知道木远最担心的是什么,于是掏出了那本妖典:“答应了你的,还一直担心没有机会兑现承诺呢。” 木远见状倒有些不好意思,像是他是专程上前讨要妖典一般。 他没有告诉大皇子自己已经知道了解药是什么的事情,只推脱道:“这倒是不用着急。我这次出宫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而且之前答应了大皇子的事情也未曾做到,实在是受之有愧。” 大皇子却苦笑一声:“你还是拿着吧,着本来就是属于你们木氏的东西。原本是担心你不会再回来,才用这样的东西牵制你,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现在……实在没有这样的必要。” 木远这才老老实实收下,临走,又小心翼翼看向大皇子:“保重自身。” 大皇子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原本不想提及,但有些东西一想起来便如同放闸的水,再也收不住。 “她才十二岁,从小在人族长大,那一点稀薄妖力只会用来跑步……棍刑……被一棍一棍地打死……该有多疼!” 木远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还有焦嬷嬷……她分明是一个人族……她从来没有……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我好多事情都瞒着她,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所以好多事情都不和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大皇子说不下去了,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仿佛方才的冷静全都是伪装。 “会过去的。”木远突然上前,办过大皇子的肩:“你父王如今出宫去避暑山庄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向他证明安廷卫才是乱臣贼子,你的,我的,你母亲的,还有木氏一族的,所有人的冤屈,都可以洗刷干净!” 只要能保证,皇帝可以活着回到皇宫。 * 避暑山庄之外。 度越、韩穆和皇帝,还有一个一身红衣的禁卫军和度越带出的一小队狼妖藏身在山庄旁边发草丛中,静待韩穆放出的化形去试探情况。 在听到了木远被带入皇宫的消息之后,度越当时便有些着急,韩穆和皇帝几番相劝才终于让他冷静下来。 江言齐已经发现了皇帝不在宫中的消息,安廷卫如今全数镇守皇宫,他们根本就攻不进去。想要有把握地打败安廷卫,度越只能和皇帝合作,先到避暑山庄来找到禁卫军。 可没想到走到半路的时候,却突然有一个禁卫军从后面追上了他们,告诉他们说江言齐已经猜到了皇帝出宫可能会来避暑山庄,所以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在避暑山庄截杀皇帝。 那禁卫军还说,江言齐已经昭告整个皇宫,说皇帝已经死于妖物之手,国不可一日无主,他们已经在考虑择吉日让二皇子登基。 皇宫主要是由安廷卫守护的,只有极少数的禁卫军也在其中。皇帝听了这个消息,当时便怒不可遏。他以为江言齐好歹会等他死了再露出狼子野心,却没想到他会这样急不可耐。 韩穆却不解:“你不是把你儿子带出来了么?他们从哪里去找个二皇子来登基?” 却听那禁卫军道:“属下听江统领说,一岁多的小儿正是模样大变的时候,二皇子又常年养在宫禁之中,见过他的人不多,未必有人能认得出登基的到底是二皇子……还是别的什么普通小儿。” 皇帝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简直想要当场就去砍了江言齐的脑袋,度越却总觉这人说话颇多疑点。几人权衡商议之后,最终决定让韩穆先化个皇帝的虚形出来去闯山庄试一试,看着这人说的话几分真假。 是以,一行人此刻正找了一处高地,一方面不容易被山庄中人发现,另一方面也好随时观察底下那个化形的动向。 韩穆功力不够,化出的东西总有些呆呆傻傻的,除了模样和皇帝相似之外,只能翻来覆去说那几句车轱辘话。 但想来若这个禁卫军所言不虚,那些埋伏着的安廷卫不会给皇帝开口说话的时间,更不会特意带个流图鼎看看他们的陛下身上有没有妖气,也就不会发现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帝。 于是乎,假皇帝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朝着山庄的方向出发了。 “山庄的秘密入口只有朕和几个亲信知道。但若是江言齐当真有异心,必然能想到办法探查出这个入口的位置,也就……那……那个人是谁?” 他话没说完便住了口,因为四人都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他们只能看到一个身着太医服的,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突然接近了假皇帝,拉着假皇帝便要往隐蔽处走。 假皇帝受韩穆指挥,当然不听那人的话,那人便死命拉住假皇帝,生拉硬拽。 按说这化形原本功力就一般,那道身影看样子应该是个成年男人,当真使出全力应该是能很容易就将这个化形搬到一边去。但那人似乎力气很小似的,半晌也拉不动假皇帝。 末了,执行任务被打断的假皇帝一怒,扬手一推,竟直接推得那人摔倒在地。那人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一般,半晌也没能缓过劲来。 就他缓劲的这段时间,假皇帝已经又往前行了几步。 那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强撑着站起了身。 韩穆心下奇怪,正想开口说一句这人谁啊,便听到了度越的一声惊呼:“木远!” 于是韩穆的这句疑问便卡在了喉咙中,不待他再问一句那人难道是木远,度越便已起身,朝着那两道身影追了下去。 韩穆一惊,忙要跟上去,却被皇帝拉住:“说好的计划呢?你们追出去了,怎么知道安廷卫是不是真的想要置朕于死地?” “管不了那么多了!下面那个人就是我们被安廷卫抓走的人!”韩穆说完,完全不管皇帝,动身便追了下去。 他这一走,其余的狼妖也都纷纷严阵以待起来,仿佛只要下头有一点动静,他们便要冲出去一般。 “陛下……”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个禁卫军道:“您还是在这里等等吧。属下若是没有听错的话,江统领埋伏在周围的人,大约马上就要动手了。” 皇帝思量片刻,终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了山上。 山下那人的确就是木远。 他不知道皇帝和度越在一起,担心自己这个消息要是传晚了,安廷卫若是成功动手杀了皇帝,那日后他想要报仇怕只会难上加难,于是硬是忍着一身的伤痛,出了宫之后一刻也不敢休息便朝着避暑山庄赶来。 刚到山脚下,他就看到一片旷野之上,连个遮挡都没有的地方,金尊玉贵的皇帝就这么大咧咧地朝着山庄而去。 于是他赶忙上前想要把人拉住,却不料这皇帝居然很轴翻来覆去就只会不停地说自己要去避暑山庄的话,根本没法交流。他想要不管不顾地拉着人先躲起来再说,可这皇帝犟的很,居然拉都拉不动。 他原本就受了伤,被皇帝一推,触及身上的伤口,登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发黑地倒在了地上。 木远突然就觉得这皇帝好像有些不对劲,顾不上自己的伤痛,忙去细看,这才发现这人居然是个化形,根本就不是真的皇帝。 可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阵极嘈杂而引人注目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是埋伏四周的安廷卫发现了皇帝的动静,开始行动。 木远举头望去,便看到四周黑压压的人头朝他围了过来,从四面八方,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不等他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出逃,便听到不远处有一人正在喊着他的名字。 木远扭头去看,正好看到度越一身黑衣,手持长刀,从山坡上朝他飞奔而来。那神情担忧而急切,活像是他们已经分别几生几世一般。 看到度越,木远的脑子突然之间便转不动了,直勾勾盯着那人看,直到人已经冲入包围圈中,冲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开口:“度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44章 山庄 度越很想把人一把揽入自己怀中,可一双手刚碰到木远,木远便发出了一声闷哼,再结合方才他面对假皇帝时候的反应,度越很快明白过来,木远大概是受了伤。 “什么人伤了你?伤得重不重?伤在了哪里?快给我看看!” 木远看看周围围过来的安廷卫,再看看一脸担忧的度越,虽然眼下的处境艰难,心里却莫名安心了下来,轻轻拉住了度越的手:“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大事。” 度越却还是红了眼眶。虽然不能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拉开木远的衣服检查,他却也还是闻到了木远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是谁干的?是安廷卫?是不是江言齐!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是不是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来气,拉着木远的手却愈发小心翼翼。 “行了,已经没事了。”木远察觉到皇帝身上的妖气,如今有见了度越在这附近,便猜到真正的皇帝大约在度越手上。 既如此,自然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于是还有闲心消遣度越,伸手有些轻佻地摸上了他的脸:“真是为难狼王大人了,你居然还能露出这么复杂的表情?” 周围埋伏着的安廷卫已经尽数冲了出来,围成一个圈将几人团团围在中间,各手持一柄□□,闪着寒光的枪尖直指圈中诸人。 这些人其实也很茫然。 他们奉命在此截杀皇帝,按照原定计划需要对付的应该只有皇帝和他身边的禁卫军。 可如今皇帝身边不仅没有禁卫军,还莫名出现了两个身份成谜的男人当着他们拉拉扯扯,又是拉手又是摸脸的,一点也不避讳旁人的目光。 皇帝居然也就这么由着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站在一旁木头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廷卫小队长一开始摸不清对方的套路,还以为皇帝此举有什么深意,或者他身后这几人是什么绝顶高手,于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在旁边观察了半晌,除了那两人的言行越来越让人看不下去之外实在是什么都看不下去,终于忍无可忍。 “近日有妖族潜入我人族之中意图不轨,甚至连皇上也不幸惨死妖族之手!发生了这等举国悲痛之事,妖族竟还使用妖法,变出了一个和皇上一模一样的人,企图祸乱我人族朝纲!这样的妖物决不能放过!今日你们这些妖物,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这些话,便要下令将几人全部活捉。 度越神色一冷,当即便将木远护在自己的身后,和韩穆一同上前迎战那些安廷卫。下面这么大动静,山坡上的狼妖自然也都忍不住了,纷纷下场帮忙。 假皇帝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争斗间,被推来搡去落入了木远手中。 度越带出的这一队狼妖们虽然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高手,却到底人数太少,没能抵挡得住四面八方袭来的安廷卫。眼看有人已经要朝着木远和假皇帝攻来,木远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度越大喊:“度越,给我一把刀!” 度越不解其意,但想都没想就从腰侧掏出一把匕首丢给了木远。木远接过,将匕首抵在假皇帝的喉间,大喊道:“都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让你们完不成任务!” 韩穆见状,立即哭丧起脸:“你搞错了!现在咱们才是一伙的!他们都是想谋反的,才不会管皇帝的死活!” 木远却没有理会他,手上微微用力,雪白的刀刃眼看就要划破皇帝那娇生惯养的皮肤。 谁料就在这时,小队长突然慌了神:“你住手!全都住手!住手!” 一干安廷卫在这样的命令下纷纷站在了原地,手中兵器依旧直指几人,却没有人再动。 他猜得果然不错,这些人的任务应该是把皇帝活捉回去,而且不能伤及皇上的性命。 见状,木远微微勾起了唇角,而后和那小队长谈起条件来:“我们和这皇帝原本就不是一伙的,如果你们放我们离开,我就把他交给你们,如何?” 那小队长却还是犹豫了。 木远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对峙着。 少顷,那小队长终于想通,点头道:“可以。” 木远却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等我们把皇帝交给了你们,你们自还可以继续追杀我们,对么?” “那你想要怎样?” 木远但笑不语,小队长正要问,突然有一个安廷卫上前报道:“不好了队长!咱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禁卫军,已经有大批人马朝着这边来了!” “什么!” 听了这话,小队长登时变了脸色。 木远一早料到,皇宫才是江言齐目前最担心会受到攻击的地方,无论这攻击是来自皇帝的还是来自狼族的。因此他就算想要在山庄附近埋伏皇帝,也不会派出太多的人。 原本按照一般的发展,皇帝身边应该的确是只跟了几个禁卫军。他们在这个位置拦下皇帝,这里离山庄还有一段距离,根本惊动不了那边的人。 但变数就是韩穆和度越放出的那个假皇帝。 既然这个是个假皇帝,那么真的去了哪里?木远在赌,赌这边的闹剧将所有的安廷卫都吸引了过来,也赌皇帝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自己联系上了禁卫军,单凭一己之力也不能是如今已经鸠占鹊巢的安廷卫的对手。 所以,真皇帝必然只能带着山庄中的禁卫军来救他们。 不及那小队长反应过来,木远突然将手中那个假皇帝往前一推:“诸位还是赶紧接好吧!” 韩穆这回反应很快,见状立即操纵着那假皇帝一往无前地向前冲去。 前面是一排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枪尖,假皇帝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似的,只知道往前跑。安廷卫事先得了吩咐,不许伤害皇帝,只能纷纷躲闪,硬是被这假皇帝冲出一条路来。 后面禁卫军已到近前,小队长自知不敌,只能下令抓住了假皇帝,而后带人离开,没有再管度越他们的死活。 直到人撤了个干净,皇帝才终于从禁卫军后面缓缓走出,没了先前的仓促,一派沉稳气度:“诸位没事吧?这次的事情,还要多谢狼王大人。这位想必就是狼王的王……妃?” 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度越合作。先前他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说什么话都没有底气,如今好容易找回了自己的主场,正想要展现一派皇家气度,好好把这些人迎进山庄中去休整一番,却在看到木远的瞬间还是没能维持住皇帝的沉稳,原本准备好了的词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说好的被安廷卫抓走的是度越的王妃,怎么变成了一个男的? 不过皇帝就是皇帝,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继续气度不凡地开口:“那个……不管怎么说,方才的事情还是要多谢诸位。现如今乱臣贼子已经占领皇宫,朕与诸位恐怕都是那乱臣贼子想要除去的目标,诸位不妨与我同往山庄之中,暂作休整?” 木远经历了方才种种,身上多处伤口早已裂开,捂在严严实实的太医官服之下,疼痛难当,又有度越在眼前,早就扑在度越怀中站都站不住,也便没有理会皇帝。 度越心疼得不住皱眉,小心翼翼地将木远横抱起来便问皇帝:“山庄中有大夫么?” 皇帝忍住了自己非礼勿视的冲动,尽量神情正常地坦荡荡看着眼前两人道:“自然有。” 一行人很快进入了山庄之中,皇帝特地唤了专守避暑山庄的太医过来,替木远处理了身上的伤口。 这期间,度越一直坐在床尾陪着木远,目光一寸也不从木远身上挪开,等亲眼看着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全被包了起来,看到木远被整个包成了一个人形的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眉头却仍然紧锁在一起。 太医离开,木远便将自己在宫中听到的那些消息全都告诉了度越:“如今虽然安廷卫没有得手,但就算我们能和皇帝一起杀回皇宫,恐怕也没办法证明皇帝就是真正的皇帝而不是妖物所化。江言齐诡计多端,随便胡说两句就能颠倒黑白。所以我不建议一开始就和他们硬碰硬……”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这么多,度越却始终坐在床尾,一脸的煞气,动都没动一下。 “度越?”木远忍不住叫他。 度越皱着眉,眼底满是烦躁,怒气冲冲地将腰间那个葫芦摘下放在一旁桌上:“你留给我这个,是想做什么?” 木远缜密的思路被打乱,愣了一瞬,旋即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度越在消气之前都不是很想对木远和颜悦色,但看到他起身时因为牵动了身上的伤处而露出痛苦的表情,却还是有些心软,于是自我欺骗道,只是过去扶他一把而已,不把这件事解决了还是不能给木远好脸色。 这样想着,狼王大人便冷着脸上前轻轻扶着木远坐了起来,在他背后塞了一个软垫。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他又一脸高冷地坐回了床尾,冷声道:“之前是谁说要我看重自己性命的?你又是怎么做的!” 木远看着度越一系列动作,心中暗暗发笑,却也很是头疼——他当时还真是没想好要是活了下来该怎么和度越解释。 他略思索片刻,突然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想到了对策,用变音术换回了他在狼族时用过的女声,伏在床边呼起痛来。 “王上!人家伤得这么重,为了见你九死一生地逃出来,结果你还对人家这个态度,我不是你最爱的小玉了吗?” 以前听这声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知道了木远是个男人,听过了他真实的声音,在听这个诡异的女声,真是怎么听怎么瘆人,直接让度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好好说话!” 木远却不依不饶,甚至还微微啜泣起来:“我知道了,原来你以前会对我好,对我百般容忍,都是因为以为我是一个女人!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一个男人,嘴上说什么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其实心里就是很介意!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度越明明是来质问木远的,结果被木远这么一搅合,当场从受害人变成了负心汉,简直莫名其妙,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我本来就不介意!你是男是女我都喜欢你!” 木远却仍是继续学西子捧心:“可是以前我穿着女装的时候,你分明对我不是这个态度!那个时候你分明对我有求必应的!” 他越说越可怜,又因为方才包扎伤口时解了发冠,此刻一头墨发披散下来,在室内幽暗的光线下竟真有了那么点雌雄莫辨的味道。 度越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登时把原本的计划忘了个一干二净,证明自己似的凑到木远跟前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又担心不够,便朝下,在木远嘴上又轻轻碰了一下,这才开口:“我真的喜欢你!” 有度越陪在身边,木远登时感觉身上这点伤简直无足挂怀,他却还是一脸戚然地仰起脸,湿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度越:“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45章 时机 度越感觉眼下的情况很不对劲,为什么明明害他担心还抛下他的人是木远,但到头来他却成了那个满心愧疚的人。 可是看着木远那水汪汪的眼神,他却什么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觉得木远受这样的伤全都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结果回头来他居然还想要质问木远。 逻辑被木远搅合得一塌糊涂的度越听了木远那一句不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他不能哄好了木远,那简直就是个绝世的负心汉。 他于是连忙又一次凑近了木远的双唇,回忆着上一次他们在那座山上时木远对他做过的事情,学着木远之前的动作,一点一点唇齿纠缠。 他像一个笨手笨脚的学生,不一会儿便被木远反客为主。方才还一脸娇弱的木远这会儿一点也不见娇柔之势,逼得度越都要险些喘不上气来。 正纠缠,那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木远心只能不甘情不愿地暂时和度越分开,两人一同不满地看向来人。 进来的是皇上,他方才见太医出去便没多想,略问了几句便想进来关心关心木远的伤情,显然没想到木远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这么快就能有这等的闲情逸致,一时间有些尴尬,便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王……妃的伤可好些了?” 听了这个称呼,木远挑眉看度越一眼,却见度越神色如常,一点不觉有什么不对似的,心底不由涌上一股暖意,答话时语气间都不由带上了笑意:“陛下的药又不是什么仙丹,我这才包扎好,自然离好还差得远呢。陛下想说什么话,直说就行了。” 皇帝被怼,面露尴尬之意,只能清了清嗓子,问道:“朕从宫中逃出的禁卫军声称,江言齐发现朕失踪之后直接宣布了我已经死于妖物之手的消息,还打算随便找一个和二皇子年纪相仿的小二登基。王妃从宫中逃出,想必对宫中情况更加熟悉一些,不知这些消息王妃可知道?” 这话的确是句句属实,可木远听完却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一个从宫里逃出来的禁卫军告诉了你这些?所以你们方才是因为他的话才想出了这么一招来试探的?” 皇帝点了点头:“是。那禁卫军称,江言齐担心禁卫军忠心于我,对此事起疑,便将所有禁卫军全部关押。他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安廷卫手下逃脱,逃跑途中意外听到了江言齐和狐王勾结商议,打算随便扶一个小儿上位的消息。怎么,王妃觉得这些话是假的?” “他说的倒也没错,和我知道的消息差不多。”木远道,“我只是觉得,陛下这位禁卫军本事还真是不小,在皇宫那样的地方,不仅能从安廷卫的手下逃出来,还能那么不小心地听到江言齐所密谋之事,不仅本事大,运气也好得很。” 江言齐打算扶持谁上位这个消息,木远也听到了,但他可以确定当时整个阁楼上除了他之外,便只有那个救了他的安廷卫出现过。 而这样的密谋,说一遍足矣,江言齐和狐王都不可能把这样的事情拿着到处去和人说,再被其他什么人听到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他于是问皇帝道:“你们是何时何地遇到的那个侍卫?” 度越答他:“我们知道你被带入皇宫之后,稍作商议便决定先到避暑山庄来联系他手上的禁卫军,之后再和我手下的狼妖们一起攻入皇宫去救出你来,走到半路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个禁卫军。摸约是……遇到你之前两个时辰左右。” 两个时辰? 木远担心自己消息带晚了不能保住皇帝,不敢浪费时间,离开阁楼之后只匆匆去了一趟大皇子宫,前后也至多不过待了一刻钟时间。饶是如此,他却也还是比那禁卫军慢了足足两个时辰之久。 究竟是他受伤之后速度太慢以至于同样的路竟比旁人足足多走了两个时辰,还是那个禁卫军竟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皇帝见他的神情,不由紧张起来:“王妃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木远笑笑,“只是,我打算说的话都被那位大哥捷足先登了,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皇帝显然不信,但也看出木远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能回头自己琢磨,又接着问道:“那两位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我们何时攻入宫中,拿下那乱臣贼子?” 这一回度越抢先答了话:“等他养好伤。” 木远也眯起眼睛笑起来:“是啊,这件事不着急。没能抓到皇上您,该着急的是他们安廷卫。虽然那位大哥抢了我想说的话,但我这里还有些话,是他不知道的,可以慢慢和陛下细说。” * 皇帝被妖物杀的消息很快传便了整个皇城,避暑山庄也听到了许多消息。 度越和木远安安心心在山庄住了下来,甚至还把一众狼妖也调到了山庄附近。 可这两人简直住得太安心了点,一点要做些什么的意思都没有,急得皇帝出了一嘴的火泡。 磨磨蹭蹭,差不多已有半月过去。 木远身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其实大都是皮外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伤口上还是结着暗红色的痂,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度越一边小心翼翼地帮木远上药一边道:“皇帝总来探望你,好烦。” 木远笑笑:“他才不关心我的死活,哪里是在探望我,那是在催咱们快点行动。” 度越正好抹完了最后一处伤口,扶着木远坐起:“你为何笃定江言齐一定会想办法寻找皇帝?他已经昭告天下说皇帝已死,既然能随便找一个什么小儿来登基,即便皇帝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他也完全可以说这个皇帝是妖物的化形。眼下皇帝是死是活对他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 “对他的确是没什么影响,但对狐王有影响啊。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宫中找到的那张纸条么?” 那张纸条上只有寥寥几个词语:我醒,半知,不语,幼识,至尊,背叛。 傀儡之术能让已死之人忘记自己死去的事情,一切思维行动一如生前,除却内心之中想要达成的目标之外。可是,若是一个极聪慧之人被做成了傀儡呢? 他真的一点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异常,一点都发现不了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吗? 这张纸条可以说是在那个男人的暗示之下他们才找到的。也就是说,那个男人希望有人发现这张纸条,但当时却什么话都不愿意和他们说。 如此,再来看纸条,上面的前三个词语就很好理解了——男人已经大概猜到自己和生前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但却又不敢确认,对此事也只是一知半解。 他不能把自己的发现用嘴说出来,只能写这么一张歪歪扭扭的纸条。究其原因,木远猜可能是若是他说出口,大约是会被狐王发现。 发现了自己已经不是常人之后,谁都会好奇自己究竟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中,那个男人也不例外。 既如此,他自然要想办法去查清那个背后操纵他的人为什么会希望自己在皇帝身边做一个禁脔。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但他所留下的内容,就只剩下了纸条上的后三个词语。 对于这三个词语的含义,木远起初只有一个隐隐的猜测,如今听到了江言齐和狐王的对话,便几乎可以确认了。 至尊毋庸置疑,自然是皇帝。但这个幼识,指的是谁和谁自幼相识?背叛又是什么人背叛了什么人? 狐王这么多年对金銮殿上那一颗夜明珠念念不忘,但那珠子实在是普通不过,所以狐王真正想要的,绝不是那一颗珠子。而木远能够联想到珠子所能代表的,就只有皇帝了。 也就是说,皇帝和狐王很有可能是幼年相识,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人背叛了另一个人,最终才会发展到狐王和安廷卫勾结,企图入侵人族的地步。 度越静静地听木远分析完这一切,虽然不太明白他是怎么推测出来的,但结果却很是明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帝和狐王之间有一些旧怨,狐王想要亲自和皇帝清算,所以才不许旁人伤害他。只要皇帝在我们手上,狐王就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 木远点点头:“这件事江言齐一定是知道一些的,甚至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他可能知道狐王和皇帝之间的具体渊源。但是知道的越多,他在这种时候就越不敢得罪狐王,因为一来他想要辅佐新君必然少不了需要狐王帮他,二来,万一没能让狐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狐王很有可能反而对他刀剑相向。” 度越明白了:“所以,江言齐为了讨好狐王,就算他自己并不在意皇帝的死活,也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不过,你总说还没到出手的时候,你在等什么?” “虽然我已经把当年江言齐和狐王往来陷害我父亲的书信交给了皇帝,但有朝一日若当真收拾了江言齐,皇帝未必会愿意为父亲平反。”木远借着度越的力道将衣衫拢好。 度越却皱起了眉:“他看到那些书信的时候,不是大发雷霆,说了会给你一个说法?” “说说而已。他现在需要狼族的帮助,自然不敢随便得罪我。但书信到底是可以伪造的东西,若非要挑刺,这些东西实在算不上铁证。他日后即便是反悔,想找也能找得出破绽。” 度越眉目阴沉起来:“他敢!” 木远喜欢极了他这模样,不由笑出声来:“不用着急,我既然能想到这些,自然有我应对的法子。” 正说着,外头一个小狼妖敲了敲门:“王上!皇帝来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气冲冲的,要马上见到你们!” “他今早不是才来过?怎么又来了?”度越皱眉。 木远却笑了起来:“看来时机到了。我们该准备准备,去收拾江言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46章 登基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他们好大的胆子!他们居然敢!”皇帝果然是气冲冲的,走路速度都比平日里快了几分,一点顾不得皇家威严。 “怎么了?”木远佯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朕还没死呢,他们就已经把新皇登基的时间都选好了,还昭告了天下,说十五日后,新皇就要登基!朕原本以为只要把涛儿带出了宫,那些人就没了办法,谁知道他们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也不知道登基的是从哪里抱来的野种!” 度越闻言却冷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打算这么做了吗?” 皇帝微微一愣,旋即道:“是知道了,但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敢!” 度越:“万事俱备,为什么不敢?” 皇帝:“……” 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生气,今天来这里也只是想要催促这二位一番,倒是没想到狼王这么不给面子。 木远见状,终于没有再放任皇帝独自尴尬下去:“王上说的不错啊。算算时间,你已经被妖物杀害一月之久,的确是该让新皇登基了。” 皇帝心中暗骂一声,正打算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催这两人赶紧动身,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莫非王妃一直所说的等待时机,等的就是新皇登基的时机?” 木远终于笑笑:“是啊。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在朝堂之上凑齐文武百官。有什么问题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解释清楚为好。不然皇上您就算是打进了皇宫去,收拾了那些乱臣贼子,又能拿什么来证明您不是妖物所化?” “这……闹的是不是太大了些?” 皇帝自然是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的。撇开他差点被自己手下篡位这件事说出去实在太丢人不说,这件事狐王也是有参与其中的。 他不知道狐王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无论如何,当年他和狐王之间的旧事都绝不能被牵扯出来。 更何况木远特意选了这样的时机,目的还是为当年除妖司勾结妖物之事翻案。 哪一桩哪一件都不是皇帝想要在一干朝臣们面前翻出来的。 但他如今还需仰仗木远和度越,而木远则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此事闹大。 * “此次登基大典一定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能……” 江言齐正交代江霖此次登基大典诸项事宜,忽觉有一阵阴风吹过,一个一身红衣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江言齐住了嘴,朝江霖看一眼,江霖会意,退出房间,顺便关上了门。 “狐王有事?” 狐王的表情并不太好:“我已经帮你用媚术蛊惑了那几个和你作对的老顽固。明天的登基大典,绝不会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给我?” 江言齐怔愣一瞬,旋即敷衍道:“自然是……等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你莫非是在担心我会食言?你还需要担心这样的问题么?” 狐王闻言眯起了眼睛,一双桃花眼中透出阴冷的杀意,盯得江言齐后脊发凉。 他不敢让狐王知道自己那日派出去围堵皇帝的人只带回来了一个妖物的化形的事情。直到现在,狐王都还以为皇帝就在他的手上。 但其实也无妨。 只要明日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新皇登基,调度人界全部兵力的权力就落到了他的手上。到了那时,狐王便是有再大的能耐,想要立刻攻入人界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他苦心经营安廷卫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狐王听了这话,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凑近了江言齐,撂下一句“你最好不是在骗我。”,之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天,登基大典一切事宜皆已准备妥当。 为免露馅,二皇子的乳母和之前所有伺候过二皇子的人已经全都被江言齐杀死。今日登基的“二皇子”是江言齐从民间找来的一个和二皇子年纪一模一样的小儿,一户农人之子。 至于那户农人,自是早已意外死亡。 新顶上来的乳母丫鬟们早早便给“二皇子”更衣妥当,就等江言齐一声令下,抱着新皇走上金銮殿。 皇后看着一干嬷嬷丫鬟里里外外地忙进忙出,坐在里间呜呜咽咽地哭泣:“我可怜的涛儿……” 虽然如今在皇后宫中伺候的全都是新选上来的江言齐信任的人,但知道这件事情内幕的人自然还是越少越好。江言齐担心皇后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暴露,斥退左右对皇后道:“涛儿马上就要成为九五至尊,哪里可怜了?” 皇后白他一眼:“你说哪里可怜!只有当娘的才会心疼自己的孩儿,你心狠手辣,自然这么无所谓!” “我还不都是为了我们江家!若是我不这样做,莫说涛儿,等有朝一日皇上对咱们出手,咱们整个江家都要像当年的木家一样整个倒台!不是我狠心,我是没有办法!” 同样的话这么长时间江言齐早已和皇后说了不知道多少次,皇后自然明白,可却还是免不了为自己的儿子担忧。 正此时,江霖突然进入房中。 “怎么,还没找到他?”江言齐问道。 “是。听大哥派去伺候的人说,昨夜狐王便没有回大哥给他安排的住所,今天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江言齐皱起了眉头。 “说好的今天的登基大典,他会在暗处盯着,确保不会出现纰漏,怎么这个时候掉链子?赶紧再去找!” “一直在找。”江霖道,“可是……狐王毕竟是一个妖王,本事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及,他若是不想露面,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但是这登基大典的时辰误不得。大哥,您看……” 江言齐思索片刻,最终重重舒一口气:“罢了,没了他,难不成还能在这种时候停下来?” 金銮殿之上,一干朝臣皆在下首静立。 皇上突然之间便被妖物所杀,这件事发生得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而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安廷卫便拿出了一旨皇诏,说皇上临死之前传位二皇子。 其实若是皇上自然死亡,死前传位二皇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现如今皇帝死的稍微早了点,且除了江言齐没人亲眼看到。二皇子只有一岁年纪,根本难当大任,而皇后正值壮年,背后又站着江言齐,这件事便不由引人细细思量了。 江言齐这些年在朝中颇有些势力,他的党羽们听闻这个消息,虽觉不妥,但谁也没有异议。可奇怪的是,原本一些对江言齐行事作风颇为看不惯的朝臣们这一次居然也没有人反对。 一干朝臣就这么各怀鬼胎地站在大殿中,眼看着乳母将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放在了皇位之上。 伺候皇帝的李公公早已在保护先皇的时候不幸牺牲,江言齐重新挑选出来的大太监站在小皇帝身旁,深吸一口气,正要宣布大典开始,一嗓子还没有嚎出来便被半空中突然响起的声音生生截断。 “朕在这里,活得好好的!我倒要看看,今天要登基的,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群臣被这声音一惊,全都齐刷刷看向大殿门口声音发出的地方,便见一个衣着正黄朝服的男人正拾阶而上,身后跟了两个面容俊秀的青年。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为首那人气势不凡,不是传说中那个已经身死的皇帝,又能是谁? 新皇登基大典之上,原本已经被妖物杀死的先皇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也实在是前所未有。 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大殿之上瞬间爆发出嘈杂的争议声来。 皇帝缓步走到了金銮殿之上,视线平静地扫过一干大臣,最终落到了江言齐的身上。 “江统领,朕活得好好的,不知道江统领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朕已被妖物所害?” 江言齐早知皇帝还活着,并不如其他朝臣一般震惊,一时之间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趁着江言齐沉默的当口,皇帝站在大殿上首,环顾四周,冷笑一声:“登基大典?可笑!荒唐!” 议论之声突然平息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江言齐身上,等着他给出一个说法。 虽说狐王突然失踪破坏了他们原本的计划,但江言齐也一早便吩咐过了江霖加强防守,怎么也没料到皇帝和狼王,还有前些日子逃走的木远竟能如此轻松地就进入大殿之中,一时之间反应不及,慌忙用目光找寻江霖。 可大殿之中乌泱泱站了一群大臣,他一时之间竟也寻不到,便只能强撑出一口气直面皇帝。 “大胆妖物!竟敢冒充先帝!先帝分明已经驾崩,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来人!给我拿下!” 他心知肚明,眼前这人就是皇帝。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退路了。 “慢着!”一个本该已经受了蛊惑,该对江言齐言听计从的大臣突然出列:“江统领着急什么?你说皇上已经驾崩,但这件事事发实在突然,除了你们安廷卫的人以外谁都没有亲眼见到,大家对此本就心存疑虑。如今看此人容貌分明就是殿下,你却查也不查直接就说他是妖物所化,让我们怎能信服?”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一片。 “就是!陛下正值壮年,怎么可能说……就那什么了!” “有道理啊,江统领,不妨先让……让这位说说清楚,我们好做判别。” 江言齐见这架势,微微一愣,立即想到了今日突然失踪的狐王,心渐渐沉了下去。 但他面上却依旧冷静,冷笑一声:“还有什么需要判别的!他身后这个人,分明就是狼族的狼王!若此人当真是圣上,又怎会和狼妖混在一起!分明就是妖物所化,想要祸乱朝纲!” 度越被矛头所指,却是一点也不慌不忙,不承认也不否认,至好整以暇地看着江言齐。 另一旁的木远于是接过话头:“诸位先静一静!这位大人所说也很有道理,万一皇帝陛下是什么妖物假扮的可怎么好?不过无论你们信或是不信,听陛下说句话的功夫总该有吧?江统领,你在紧张什么?为什么连听我们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就要让人拿下我们?” “是啊!听一听又何妨?” “我看这人像皇上!先前我就怀疑了……” “莫不是心虚了?这下看来……” 朝中议论声响成一片,江言齐一时之间竟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便听得皇帝开始讲述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 “前阵子宫中出现妖物,朕觉着心里不踏实,便想要到避暑山庄中避一避风头。原本光明正大的一件事,江统领却和朕说,妖物有可能趁机偷袭朕,为了朕的安全起见让朕秘密出行。朕信了他的话,可没想到走到半路,妖物没遇到,倒是遇到了江统领派来刺杀朕的安廷卫!” “朕被江统领生擒,险些丧命,多亏遇到了这两位英雄相救,这才逃过一劫!谁知刚刚躲过一劫,便听到了新皇即将即位的消息!朕当时气极,问过这两位英雄,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竟是十五年前木氏的后人,而十五年前木氏与妖物勾结一案,竟是被人陷害的一场冤案。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就是你江言齐!” 江言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你!你说什么?我让你去避暑山庄?我还派人追杀你?” 方才皇帝开口的时候,江言齐就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了。 但慌乱之下他却异常清醒,甚至都想好了要是皇帝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他要怎么应对,毕竟皇帝出宫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甚至连他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发现的。 没有人能证明皇帝真的出过宫。 真相虽然很要命,但是却不是不能破解。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开口之后,居然一句实话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47章 落定 “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这个人分明就是一派胡言!”江言齐气急反笑:“诸位,你们不会宁愿相信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物的话,也不愿相信我这个安廷卫首领吧!我都已经是安廷卫首领了,何必还要做这种找死的事情!” “我……我……”江言齐有些口不择言,“陛下都还活着,我就扶持二皇子即位?荒唐!荒唐!” 双方都是一派胡言,但显然皇帝的胡言要比江言齐的可信度高一些,毕竟江言齐的话有一个重大纰漏怎么也没能圆回来——皇帝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争论半晌没争出个结果,朝臣们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信谁。 一声嘹亮的啼哭突然薄发出来,惊得众人齐齐望去,见原来是那个不知道从哪抱来的孩子终于受不了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的丫鬟吓得伏跪在地,连连告罪,半晌也不敢起身。 正此时,一直不知身处何处的江霖突然出现打破了僵局:“二皇子年纪小,受不得惊吓,乳母先将二皇子带回去吧。诸位不必在这里争论不休,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分辨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安廷卫有一种宝物流图鼎,可以分辨妖气。只要把那宝物拿出一试,便可知道这位陛下究竟是不是妖物所化。” 方才江言齐一直想找机会通知江霖让他赶紧去找狐王,不过虽然狐王没有找到,他提出的这个法子倒也中用。 有流图鼎在,就算皇帝是人族不会引起流图鼎什么反应,眼前这位狼王身上的妖气也必然藏不住,如此以来即便白烟不能直指皇帝,他和妖物在一起的事实也必然瞒不住。 他方才可真是昏了头,居然连这样的法子都没有想到! 于是江言齐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安廷卫的确有这样的宝物。只需要点燃鼎中线香,白烟自会朝着妖气散发之处飘散。到时候这一位究竟是人是妖,一看即可分明。陛下,您既然声称自己不是妖物所化,不会不敢一试吧?” 皇帝冷笑一声:“试便试,朕没什么好怕的!” 江言齐露出笑颜,江霖见状立即吩咐了侍卫前去取流图鼎来。 “大哥,不要着急,一定不会有事的。”江霖在江言齐身后宽慰道:“说了这么多,诸位口渴了吧。来人,给各位大人,还有陛下和这两位英雄上茶!” 小宫女们捧着茶盏鱼贯而出,一个人都没落下。 原本登基大典不应该有喝茶这一道程序,但今天不该有的程序已经太多,方才又大吵一场口干舌燥,便没有人再去注意这样的小事。 江言齐端起江霖递过来的茶刚灌下一大口便皱起了眉头,小声问道:“这茶味道怎么怪怪的?” “马上就到夏日了,担心大哥心浮气躁,特意给大哥准备的清凉降火的凉茶。” 正好这时侍卫抬了流图鼎过来,江言齐于是不再多问,将茶水一口饮尽,走到流图鼎面前点燃了其中线香。 “诸位可看好了!”江言齐道:“白烟会飘香妖气聚集之处!只要……” 他话没说完,便在线香升起白烟的那一瞬猛然顿住了——那忽明忽暗闪烁着的火星之上,袅袅白烟竟像是完全识别不出狼王身上的半分妖气一般,全都一股脑朝着他的方向飘散了过来! “这……定是刚刚点燃,还需要稍等片刻,方可看到谁是真正的妖物!”江言齐的额头渗出冷汗,心头腾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不由后退一部,朝着旁边的方向挪了挪步子。 然而,一向都很管用的流图鼎今日不知是怎么了,那白烟像是缠上了江言齐一般,他走到哪边,那白烟便跟到哪边,完全不管杵在大殿之中的狼王。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大殿之上的确有一个妖物,但这个妖物不是突然出现的皇帝,不是皇帝身后那两个身份不明的青年,而是安廷卫的统领,江言齐! 谁都没想到,这么多年叱诧风云守卫皇城安危的居然是一个妖物,四下群臣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胆小的甚至还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揭穿了身份的江言齐突然暴走做点什么事情出来。 皇帝趾高气昂地看着江言齐:“好啊!江言齐,朕信任你多年,却不想你居然是个妖物!难怪那日宫中会混入妖族!难怪抓个小妖,你会花费这么长事件!难怪你会想要行刺朕!” “我不是!流图鼎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我……”江言齐刚要为自己申辩,却突然赶到一阵头晕,脚下莫名一个趔趄,没有站稳,竟直接瘫坐在地。 木远见状,知道是时机到了,于是上前一步,大声叫冤:“当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安廷卫首领居然是一个妖物!没想到家父当年兢兢业业,为了守卫皇城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最后竟被你这样一个妖物陷害!” 他转头看向皇上,行了一礼:“陛下!十五年前之事草民知道陛下是为小人所蛊惑,不敢怨恨陛下,但如今杀父仇人当前,草民如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挥了挥手:“你要当面对峙,自然没什么不可,想问什么问便是。只是,不知江统领是否肯说真话!” 群臣心里也是这个想法。 方才皇上介绍出自己身后这人是木氏后人的时候,群臣心中的想法便是这两个青年救下皇上护送他回宫,绝对不仅仅是想要做一件好事这么简单,如今看来恐怕是想要给十五年前那桩旧案翻案。 不过当时大家都不甚在意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的事情,便是要翻案,也没那么容易再找出什么证据来。翻还是不翻,全看今天今天大殿之上这位皇帝究竟是真是假。 可眼下看来,证明皇帝的身份竟不是这三人的首要目的,他们倒更像是直奔为除妖司翻案而来的。 但问题是,仅仅在朝堂之上这么一问,江言齐就能说真话? 谁料方才还满口狡辩之词的江言齐此刻却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一动也不动,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像是因为妖物的身份被揭穿,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似的。 正在群臣心中正诧异之时,便听得木远出言发问:“江统领,十五年前狼族和狐族入侵人界,这件事情你可是事先知道?” 还不待众人对木远这个过于直白的问话方实表达一下无语,便听得江言齐居然老老实实答道:“知道。” “你是通过何种途径知道的?除妖司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有没有和妖族勾结?” “狐王事先联系了我,想要寻求合作,所以我知道。除妖司不知道。他们没有和妖物勾结,狼族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我看不惯他们,一切都是我和狐王暗中安排的。”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竟是如此?” “江统领这是……傻了?” “什么江统领!他就是个妖物!” “不是……就算是妖物,为什么突然就全都招了?” “怕是妖族的身份都已经被揭穿了,这种时候十五年前旧事说不说的,区别也不大了吧。” “我就说,当年除妖司风头那么盛,几大妖族妖王都要给木统领三分颜面,犯得上和妖族勾结吗!” “可惜啊可惜,如今真相大白,可又有什么用?” “是啊,木统领被斩首都十五年了,还有什么用?” 议论声传到木远的耳中,他的鼻头突然涌上一股酸意。 度越微微蹙眉,上前握了握木远的手。 “还不够。”木远轻声说。 他将所有的情绪全都憋了回去,继续冷冷地注视着江言齐:“你们是怎么计划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言齐木然地回看木远,像是一点情绪都没有似的开口回答。 “我爱上了一个女子,可是除妖司非说她是妖族,将她杀死。我恨他们,所以这样做。正好狐王来找我合作,说他可以帮我。到时候他会带领狐族伪装成狼族进攻人族,届时除妖司必需要迎击,我只需要在背后稍微捣乱让除妖司任务不要完成得那么顺利,再伪造几张除妖司和狼族勾结的书信,就可以让陛下对除妖司起疑,同时派出安廷卫。只要我一出现,他就带着他的人撤退,伪造成安廷卫击退了他们的样子,一举两得。” “可是当时进攻人族的是真正的狼族,不是什么狐族伪装的!”度越怒道。 “是,狐王骗了我。他说他不会真的进攻人界,但实际上却联合了狼族一同进攻,想要趁安廷卫不作为的时候当真一举拿下人族。我也骗了他。我说对上他们的时候不会全力出击,必不损伤他们狐族根本,但那一战,我动用了安廷卫全力迎击狼族,重创了狼族。当时的狼族和除妖司已是两败俱伤,我很快获胜,并将除妖司勾结狼族的伪证交给了陛下。” 十五年前旧案的细节一桩桩一件件被交代了个一干二净,信息量太大,群臣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消化,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也半晌没有出言,直到一个朝臣上前提醒道:“陛下,如今事情已然明了,江言齐以妖物之身祸乱朝纲,构陷忠臣,甚至还想要伤害陛下龙体,谋权篡位。这样的罪行,实在是罪无可恕!” 有人起头,其余朝臣也纷纷下跪,齐声高呼,请求皇帝处置江言齐。 这一回,倒是再没什么不一样的声音了。 毕竟皇帝“驾崩”这件事,所有人心里原本就都是有疑窦的,可即便如此,他们今天还是出现在了这里等着恭迎新帝登基。 这种行为本身就足够让皇帝不悦,如今好容易有了表忠心的机会,当然没人放过。 皇帝一直对木远的安排十分不满,可若是没有狼族相助,凭他一人和禁卫军根本不是安廷卫的对手,于是只能乖乖按照木远的剧本来。因此皇帝虽看着沉稳淡然,其实手心早渗出了一层薄汗。 但这件事不知为何,居然高企低落地就这么解决了,而最让他担心的狐王,也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如今见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虽然颜面扫地,但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王位和一条性命,皇帝才终于放下心来:“来人!江言齐勾结妖物,意图谋反,即刻收押天牢!安廷卫渎职多年,职位高于队长者一律关押待审,宫中一应事务全数由禁卫军接手!” 一道一道命令下去,安廷卫叱咤风云的十五年终于成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48章 准备 十五年前除妖司被撤之时也是如此,木氏一族和官职高者全部处斩,其余人等落入奴籍,终生不得入仕。 如今,江家和安廷卫中官职高者大都下狱待斩,其余人静候发落。皇后被废,打入冷宫,多亏了二皇子年幼,定然与此事没什么牵连,只是被接回宫中,没受到什么影响。 而大皇子身上的嫌疑终于被洗清,大皇子宫也终于重见天日。 皇帝对所有人的处置都在情理之中,只除了一个人——江言齐的堂弟江霖。 江霖是整个江家唯一一个活了下来的人,不仅活了下来,皇帝还命他整顿安廷卫中那些未被处置的人,大有日后不打算废去安廷卫,且让江霖任统领的意思。 对此,从前朝到后宫皆是议论纷纷。 但也只是议论而已了。 如今度越和木远身上的伤都已经完全大好,虽说度越的毒还没有全然解除,与之前的种种险境想比,眼下的情况也已是再好不过。 皇帝声称此次事件狼王和木远在其中帮了他们大忙,是他的贵客,在事情完全解决之前留了他们在宫中暂住。 这天晚上,木远坐在烛火前,正翻看着之前大皇子交给他的那本妖典,快要翻完时想起度越似乎好久都没出声了,于是抬眼去寻,却见度越就坐在他对面,手中也捧着一本书,正看的津津有味。 “看什么呢?”木远不由好奇。 虽然从前在狼族也见过度越看书,但狼族只有兵书,度越看时也总是一脸的严肃,从不会像今天这样眉眼间竟带着些许的笑意,还看得如此认真。 “人族话本。”度越答道,“倒是有趣。” 度越对人族许多人情世故都不大懂,多看看话本了解一下人族风物也好,省的太容易被人骗。木远于是漫不经心地问他:“什么话本?” 度越:“浪子花丛逍遥记。” 啪!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木远一掌把自己手上的妖典拍在了桌上,而后一把夺过度越手中的话本:“看看看……看的什么东西!你从哪翻出来的!” 度越有些莫名其妙:“在床底下放着,我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 “你就不能学点好!”木远有些痛心疾首,“看点什么不好非要看这种东西!” 度越有些委屈:“你这些日子总在看妖典,我近日喝了你的血,不能练刀,无事可干。这书怎么了?里头讲的故事很有意思。” “……好吧。”木远捂脸,“怪我。” 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在这间屋子里住过,偷摸看过留下的小.黄.书被度越给翻了出来。 他粗略翻了翻度越方才看过的那本话本。 书如其名,讲的是一个风流浪子和各种性格家世皆不相同的姑娘们之间的风.流韵事,其中关于重要事件的描述极其细致入微,让他这个博览群书的人都有些不忍直视。 不过这位浪子虽然浪却浪的很是讲究,和每位姑娘做重要的事情之前必然要有一段或是追求或是邂逅的浪漫爱情故事,而且描述详尽。度越看得慢,大约是才找到不久,还没看完浪子勾搭第一个姑娘。 还好勾搭的过程还算正常,木远看到这里才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松完这一口气,他又着实有些纠结——一方面他喜欢度越,对度越有着种种不可描述的幻想,但是另一方面却总又下意识觉得对度越这样纯洁无暇的人有点下不去手。 第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或许让他看看这样的书也没事呢,以后他的罪恶感是不是能少一点? 正纠结,木远一抬眸,却对上了度越幽怨的眼神:“这书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何你能看,我不能?” 木远:“……” 度越:“之前在皇帝床底的时候,你也不想让我看到什么。” 木远:“…………” 说实话,林黎给他的药他还没吃满三个月,狐王给他下的那个乱七八糟的毒还没有全然解除,木远觉得自己现在很经不起撩。 上上次毒发,他和度越还没有完全坦诚彼此的心意,木远生生忍过了一次毒发,上一次则是在避暑山庄之中,因为他浑身是伤动弹不得,也只能生生忍过。 两次都靠意志解决的滋味很不好受,木远心中天人交战,度越却一点也不体谅他,委委屈屈地抱怨木远对他的种种不平等待遇,幽怨的眼神让木远无力招架。 天人交战终于分出了胜负。 他终于一把将那书卷成一卷丢在一旁,凑到了度越面前:“别瞎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了,我教不了你吗?” 幽暗的烛火将周围的气氛烘托得一片暧.昧,度越的心突然猛地一跳,从木远这句侵略性极强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隐隐约约明白了木远的意思,不由微微有些脸红。 那本书他没有看到最关键的地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木远。 木远也不为难他,轻轻在度越额上落下一个吻,把人拉到了床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别怕,什么都不用你做,小玉今晚好好伺候王上!” * 度越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面前笑得一脸荡漾的木远早已醒了过来,已经看了他不知道多久。 “醒了?”木远问他。 度越嗯了一声,想要翻个身,可却总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他从前的确对此类事情知之甚少,但偶尔也会听其他狼妖们议论几句,因此虽然对中间过程不大清楚,但是多少也大概知道事后自己不应该是这么个状态。 至少,木远的状态应该远比他差很多才对。 都说娇弱的女子在时候往往会疲惫不堪,虽然如今知道了木远是个男子,度越却也总免不了下意识将他摆在柔弱的地位,甚至昨夜起初的时候都还在担心今天木远会不会起不来床。 今天醒过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之后——度越更担心木远了。 “你没事吧?”他问道。 连他都这般不适,那木远不得更不舒服? 谁料这话一出口,木远脸上的笑容更荡漾了,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说起话来却是娇娇弱弱如同弱柳扶风:“王上,你昨天真是勇猛,小玉差点都受不了了!” 度越很想关心一下木远,但看他的表情,莫名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狐疑地问道:“当真?” “真的!”木远连连点头:“我都起不来床了!还不是都怪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度越按摩起酸麻僵硬的肌肉来。 度越:“……那我昨晚说……说停的时候,你还……那样兴致勃勃。” 听了度越这话,木远笑得更开怀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越来越觉得木远根本就是状态极佳。 “好了。”他拉住了木远的手,“你既然不舒服就不要乱动了,好好休息。我去叫人打一桶热水来,你洗个澡。” 他说着就要坐起身来,可一动作,身上不适的感觉又加重了。 度越觉得很不对劲,但狼王的忍耐力到底还是很强,面上一丝都没有显露出来,强撑着就要起身。 木远哪可能真的让度越这个时候出去乱跑,忙一把将人拉住:“不用了,我方才已经吩咐了让准备热水,待会儿就好了。我难受的很,要你陪着我一起休息才能好!” 度越被木远缠得没办法,只能重新又躺下来,接受木远的按摩。 他极少赖床,偶尔这么一次,身旁还有美人伺候着,不一会儿便懒洋洋地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被木远揽在了怀中,身上的酸楚也开始渐渐消散。 虽然这件事情的体验和度越想象之中有一定的差距。 但是……这样也很好。 从今往后,木远就是他的王妃了。 原本该是放松的时候,度越却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了?”木远问他。 “你说,狐王去了哪里?”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木远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那天登基大典上的绝大部分事情都在木远的预料之中,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在走,甚至连江霖不会受到重罚这一点,木远都猜到了。但他却独独没有料到,狐王这样一个重要的角色,居然会没有出现。 江言齐事后清醒了过来,总以为狐王突然失踪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其实不是的。 即便狼族精壮已经全数进入人界,他们一时半刻之间也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们一点狐王的消息都没有。 计划执行得有些过于顺利了。 “江霖估计一早就准备着想要拉他大哥下位了。”木远闭上了眼睛,抱着度越在他身上蹭了蹭。 当初那个救木远出去的人就是江霖,虽然他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木远当时便猜到这人在安廷卫中的身份必然不低。 江霖既然能一早就收着江言齐和狐王往来的那些信件,说明他想要拉江言齐下马的心思绝对不止起了一天两天。 但这次事件爆发出来的契机是他和度越进入皇宫并且毁了狐王留在皇帝身边的傀儡,但江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全都计划得一清二楚。 所以江霖最初的计划之中,一定是准备了其他什么证据来收拾江言齐的。当时他出宫之前问江霖是不是还有其他证据,也是想要印证这一点猜想。 而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江霖身上除了那些书信之外,还有许多江言齐其他罪行的证据。 不仅如此,前去给皇帝通风报信的那个禁卫军显然是在江言齐告诉狐王自己打算围堵皇帝之前就出发了。能知道这件事的还能有谁?禁卫军又怎么能在安廷卫的地盘那么顺利地逃出去? 恐怕是江霖事先没有预料到木远会听到那样重要的消息,才事先放了人出去给皇帝通风报信。 无论那天木远有没有出现在阁楼之上,皇帝都是一定会在进入避暑山庄之前被拦下来的。 “江言齐看起来对他这个堂弟很信任。我现在甚至怀疑,那些所谓的江言齐的其他罪证,江言齐都未必一五一十的知道。还有江言齐突然谋反的这个决定……他堂堂安廷卫统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不是觉得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胁,何必做这样的事情?” 狼族之中没有太过分明的等级和官品,自然也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度越不大明白其中关窍,却觉得木远这话的确很是有道理。 “正是因为有江霖在里面里应外合,在江言齐身上放了一颗蛟珠,又让他喝了迷神香,咱们才能那么顺利地进入登基大典现场完成计划。但我想不明白的是,狐王去了哪里?江霖说,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们行动之前,狼妖们和禁卫军都守在皇宫门口准备随时行动,不是想要对付早已不听从江言齐指挥的安廷卫,而是想要对付狐王。 然而木远做的这一项准备,却最终没能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49章 话本 一连数日过去,狐王依旧下落不明。 江言齐谋反一事已经渐渐处理得差不多了,宫中诸项事宜一点一点恢复到事发之前的模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宫中的守卫之中混入了不少狼妖。 皇帝不敢就这么掉以轻心,度越和木远也不信狐王会就这么突然放弃。 这日,关于妖典,木远有些事情没搞明白,想要去问一问大皇子。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一个黑衣人一直鬼鬼祟祟地徘徊在他和度越所居住宫室的门外。 确定他离开之后,那人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布包,直接从墙头一跃而入,进入了院中,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房门口。 房间里只有度越一人,他才刚刚起床,对院中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人见整间屋子都门窗紧闭,便悄然挪动到了窗边,伸手试探着推了推。果然,窗户虽然关着,但没有上锁,很轻易便被推开了。他于是加大力度,打算从窗户跳进去。 木窗被推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度越虽然现在状态不佳,但也还没有不佳到这么大动静都听不到的地步,立刻便拿了匕首悄然朝着窗户的方向而来。 然而,他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却微微一愣:“韩穆?” 只见方才鬼鬼祟祟推开想要跳窗而入的人正是韩穆,此刻跳了一半,整个人卡在窗户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看起来分外诡异。 度越不由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王上,不是您叫我来的吗?”韩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自己从窗户上扯了下来,拍拍身上的灰,这才站直了身子。 度越:“……你为什么不走门?” 韩穆闻言,把包裹朝怀里一搂,贼眉鼠眼地朝着四下打量半晌,才小声道:“不是您说这件事情不能让木远知道的吗?” “……你不是看着他走了才进来的吗?” 韩穆挠了挠头:“这不是您把这事儿说得比较重要嘛,我就想着小心一点!” 他说着,将手里的布包交给了度越:“王上,您看看,是不是您要的东西?” 度越收了匕首,没有再去管韩穆与众不同的进门方式,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十几本花花绿绿的人族话本。 韩穆办事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这些话本包罗万象,什么《痴男怨女月下欢》、《风.流王爷俏农女》、《村夫妖界猎.艳记》,应有尽有,其中主人公身份上至天界神仙,下至乡野农户,简直无所不包。 他随意从里面抽了几本翻阅起来,韩穆也坐在了他对面,学着度越的样子胡乱翻看。 “王上,您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木远知道?唉,您怎么会突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他大字不识几个,实在看不懂这玩意,只觉得像一群蚂蚁在眼前爬,看得他眼晕,便干脆撂下了。 话本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花楼听曲儿!那多直接! 度越没有回答,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表情看起来异常严肃:“你找的不对。” 韩穆正一脸茫然,便听度越接着补充道:“找的不全。” “已经很全了!”韩穆替自己辩解道:“这些日子我为了搜集到种类最齐全的人族话本,专程去了好几次花楼,问了好多姑娘们!她们说我找的这些已经包含了人族情情爱爱话本的所有种类!王上,您到底要找什么样的话本?” 度越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你找的都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相恋的话本。” “不然呢?”韩穆一脸茫然,“不是男子和女子相恋,难不成还能有……” 他话说道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终于想起了一个人:“王……王……王上,您想看男人和男人相恋的话本啊?” 在得到了度越肯定的回答后,韩穆的表情如遭雷劈。 之前不知道木远是男人的时候,他一直把木远看作他们狼族未来的妖后,可知道此事之后便再没有了这样的念头,尽管这么长时间度越和木远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直都很好,一点没有受到木远性别的影响。 他一直觉得,木远是赵姨的儿子,度越又找了木远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了,肯定要砍在赵姨的情面上对木远多照顾几分,也就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很多时候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的确好得有些过了头。 但是如今度越突然让他去找这样的话本,让韩穆突然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 “王上,您该不会是和木远他……” 度越表情很淡定:“我和他已经行过周公之礼,虽然他是一个男人,但我还是会娶她做我的妖后。” “!” 虽然但是,这样的事情韩穆也不是没有听过。 沉默片刻之后,韩穆终于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小心翼翼地问道:“王上,您找这样的话本,是想学习学习吗?” 度越点了点头,觉得这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是,但他不让我看。” 韩穆默默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对木远印象还不错,于是决定帮他说句话:“那个……他是一个人族,王上您是妖族,人族本身就娇气的很,您就算是不用专门去学他应该也不好受吧?” 度越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天木远日渐容光焕发的样子:“他看起来还不错,应当无碍。” 虽然每天都在装娇弱说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韩穆想了想木远那个瘦弱的小身板,在心中默默帮木远点了根蜡。 度越粗略地翻完了眼前的话本,见没有他想要的,便没有细看,一股脑全都重新包了起来:“这些你拿走吧,重新去找,找到了再拿来给我。记得避着木远,别让他看到了。” 就是再担心木远,度越也才是正牌上司,韩穆于是应下了度越的命令,正要伸手去接,便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是木远回来了! 两人都没料到木远会回来得这么快,向来自持冷静的狼王脸上竟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慌乱的神情,忙将那布包一股脑塞给了韩穆,而后负手站起身来,一脸的清正廉明。 韩穆茫然地抱着这么大一个布包,还没想好要把这赃物往哪里藏,木远便推门走了进来。 一进门,木远看到韩穆,正想要问这么早韩穆在这里做什么,就看到了旁边像被老师处罚的学生似的站得笔直的度越——这姿势,简直把我干了不该干的事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他的眼神从两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韩穆手中的那个布包之上。 “这什么东西?” 韩穆慌忙看向度越,却见度越一脸冷淡,没有要搭理他帮他解围的意思,胡乱答道:“垃圾!王上叫我扔了的!” “是么?”木远挑了挑眉,朝前走了几步:“我看里头包着的好像是书啊?” “哈哈哈怎么会呢,你可真会开玩笑!”韩穆尴尬笑道:“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抱着书?那个……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帮王上丢垃圾了!” 他说完,抱起包裹便要开溜。 木远心下好奇,佯装给他让路,却在韩穆经过自己身边时状作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 韩穆没有防备,被撞得一个趔趄,一包裹的书就这么全都洒了出来,花花绿绿的话本铺了一地。 木远扫过那些五花八门的书封,抬眼去看度越。 度越到了这个时候还很冷静:“韩穆,你什么时候习的字,居然开始喜欢看书了。这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韩穆反应很快,一边收拾满地的五颜六色小话本,一边和度越对答如流:“王上说的是,我也觉得我需要多看看书多长点见实!” 木远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二位当他是傻子糊弄吗? “你想看书长见识倒是也得看点正常的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度越依旧冷静:“这些就是正常的书。不是你说让我多看些人界话本,多了解一些人族风俗的吗?这些就是普普通通的人族话本。” “正常?”木远随手从韩穆怀里抽了一本出来,看向了封面上那一排醒目的大字——《逍.遥神一夜战七姝》。 他把书举到了度越面前:“普普通通?” 度越露出了没看懂的表情:“这应该讲的是一个英雄挑战七位女侠的故事,或许还有可能涉及一些人族兵法。有什么问题吗?” 木远:“……” 他又把书怼到了韩穆的脸跟前,而韩穆则露出了不识字的表情:“对,这讲的是一个战斗故事!没毛病!” 木远:“…………” 他和这两个人简直没法交流! 不过看样子这两人应该是被他抓了现行,还没来得及开始交易,所以度越应该也还没有看里面的内容。 木远把这本战斗小故事塞到了韩穆的怀中:“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了去!下回再找这些东西来给度越看,就罚你回狼族去刷恭桶!” 还没有成为妖后的木远居然在此刻拥有了和妖后一样的威慑力,韩穆忙不迭抱着一包裹小话本溜之大吉。 韩穆做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是心血来潮,八成是度越要求的。木远原本正想训斥度越几句,一扭头却对上了度越颇含怨念的眼神:“我都已经和你行过了周公之礼,你为何还是不让我看?为何你就可以看?” 木远:“……” 因为一夜战七姝实在是太猛了一些,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他怕度越被这些奇奇怪怪的小话本带歪,一时半会又和他解释不清楚,只能语重心长地拉过了度越:“不是不给你看,但是你刚开始看,不能从这种太过……勇猛的开始。你要实在想看,还是我去给你找吧。” 度越却很是狐疑:“当真?” 木远无奈地点了点头:“当真!” 度越这才满意,却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又要研究一天妖典?” 木远微微一愣。 狐王现在下落不明,皇帝大约也是因为清楚狐王不可能轻易放过了他,所以才留了度越他们再宫中长住,算是给自己多一重保障。 木远近日因此事略有些心烦,担心到了那一刻自己派不上用场,这些日子除了每日晚上和度越厮混之外一直在钻研妖典,这个蜜月期度的确实有些不像样子。 被度越这么一提,木远这才恍然有了一种自己是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的自觉,顿时心头腾升起了一股悔意。 “今天不看妖典了。”他笑道。 反正有些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他于是干脆宽了心,拉过度越,在他耳畔亲昵地吻了一下:“今天专门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0章 变故 度越面无表情地使劲鼓掌:“讲的好,很有趣。但是你是不是该看妖典了?” “说了今天专门陪你的。放心,我以后每天都至少花一半时间出来陪你!”木远很是温柔:“既然你觉得方才那个故事有趣,那我再给你讲一个。” “讲这么多你不口渴吗?”度越眼疾手快,忙替木远倒了一杯茶:“我不想累着你,我们出去走走吧。” “你不是喜欢看人族的话本?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不觉得累。” 可是你讲的都好无趣! 狼王大人第一次体会到有口难言的滋味,十分后悔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坑。 人族书籍大致分两种,正经八百的之乎者也和五颜六色小话本。 经过木远的精挑细选,他发现所有的话本基本都是一个调调,看着实在辣眼睛,以至于选到最后一本合格过关的都没有,度越又显然对之乎者也不感兴趣。 木远自认为自己虽然也没有正儿八经上过学,但是话本还是看过不少的,不说文采斐然吧,至少写一两本给度越消遣应当不成问题。 于是在木远亲自上手给度越讲了几天的故事之后,度越对话本这种艺术形式有了全新的认识,也终于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族小故事都引人入胜。 在度越的力争之下,木远终于放弃了继续进行艺术创作,决定陪着度越一起出去散散步。 才一出宫门,两人便见江霖带一队禁卫军,急匆匆朝前跑去,脸上神情肃穆,甚至顾不上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我这几日没留神,倒是确实好几天没见着江霖了。”木远皱了皱眉,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度越点点头:“看他方才那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下虽然他们身在皇宫,但狐王下落不明,总归是两人心头一患。唯恐又发生什么变故,两人忙朝着江霖奔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江霖是朝着牢房的地方而去的。木远和度越赶到的时候,牢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禁卫军,各个严阵以待,而江霖则是阴沉着脸从牢中走出。 看他那神情,木远已经心凉了大半,忙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霖看看他,再看看度越,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狐王刚刚突然闯入宫中,杀光了牢中守卫,将江言齐劫走了。” “怎么可能!”度越大怒,“近日为了防止狐王作乱,我们狼族的狼妖和你们人族的禁卫军一同守着皇宫,这牢房的位置离宫墙又不近,狐王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将人劫走的!一路上难道竟没有惊动一个禁卫军和狼妖吗!” 江霖看着他,面露难色:“这些日子,因为宫中狼妖甚多,原先设下的许多监控妖气的器物便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了极个别的。狐王若是存心想要混入宫中,的确是有可乘之机。” 原本皇帝留下度越在宫中是想要多一重保障的,却不想这层保障反而给了狐王这样的好机会。 “那现在可知道狐王和江言齐朝哪里逃去了?”木远问道。 “狐王是乔装潜入宫中,被发现之后便杀光了牢中守卫,不过杀人的时候动静大了点,引起了其他禁卫军的注意,伤到了他。虽然还不曾抓到,但禁卫军已经全数追了出去,我方才也派了我的人和他们一道去追。” 正此时,一个小太监走到三人面前,恭恭敬敬行过一礼:“两位贵客也在这里,倒是省的奴才再去请一趟了。陛下有旨,请三位前往御书房一趟。” 必然是皇帝也得到了这边的消息。 三人于是不再多言,跟上了那太监。 江霖面色沉郁,不知在想什么。木远看他一眼,突然压低声音开了口:“狐王能如此顺利地将人劫走,不会是有什么人给他开了方便之门吧?” 度越没听出木远弦外之音,闻言只道:“你是说狐王在宫中有奸细?” 江霖却是心思玲珑,瞬间便明白了木远的意思。若是放在平日,他定会同木远虚与委蛇,哪怕狐王当真是他放进来的,他也必能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 只可惜这次的事真的和他无关。 而且他现在原本就心事重重,便直接冷冰冰道:“木公子哪里是这个意思,怕是担心我又在其中动作,为自己谋好处吧!” 木远的怀疑不是毫无理由的。 虽然皇帝留了江霖的官职,还将残存的安廷卫也交给了江霖,但如今的安廷卫,早已不能和数月之前相提并论了。江霖即便如今已经成了安廷卫统领,也并不多么风光。 但反观禁卫军,却是完全不同的境遇。 经此一事,禁卫军一跃取代了当年安廷卫的地位,成了皇帝如今的依仗,守卫皇城的责任也落到了禁卫军的头上。 而此次负责看守江言齐的,则正是禁卫军。 木远只是在怀疑,江霖会不会想要趁机摆禁卫军一道,给他们一个守卫不严的罪名。 虽然如今这个当口皇帝必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撤去禁卫军什么实权,但多少也能影响到他们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江霖毕竟是一个为了地位,连自己的哥哥都可以牺牲的人。 却只见江霖面色沉沉:“我知道木公子对我的为人有一些看法,我无所谓。但只有一点,我想让江言齐死的心情,不比你们少!” 谈话间,三人已来到御书房之中,只见禁卫军统领竟已经先到了,正跪在皇帝面前请罪。 江霖恭恭敬敬行过礼后,皇帝忙命人给度越和木远搬来了椅子,让两人先坐。 “此次事情,二位想必已经知道了。”皇帝道,“不知二位有何看法?” 事发突然,木远和度越只远远看了一眼现场便被叫来了这里,还没来得及有什么看法。 木远思量片刻,转向江霖和禁卫军统领张测道:“不知两位统领现下可追到了狐王踪迹?” 张测闻言又是连连告罪:“狐王妖法滔天,微臣无用,已经派出了人前去追捕,但是中途跟丢了。” 倒是江霖抬头看了木远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有开口,木远则瞬间会意。 方才木远对江霖的怀疑,皇帝不可能想不到。这种时候,江霖越是冒进,皇帝便越会怀疑他,因此他即便是有什么收获,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口来。 不过看他这神情,竟像是真的知道狐王去了哪里一般。 木远于是转向皇帝:“既然狐王露出了踪迹,我觉得我们还是放弃这个机会为好。不然这一次若是没能抓住了他,让他躲回妖界去,日后还是个隐患。我和度越可以帮两位统领一同追捕狐王和罪臣江言齐的下落。” 谁料皇帝却在这时面露迟疑之色:“这……狐王自然是要杀的。只是现在我们既然没有他的踪迹,即便派出了人手前去追捕也未必能有什么结果。何不先加强皇宫的防守,守株待兔?” 他不希望度越和木远离开皇宫。 木远说要给江霖和张测帮忙,言下之意就是要狼王带着守在皇宫中的一干狼妖全都离开。如此一来,万一他们走后狐王再打一个回马枪杀回皇宫,单凭安廷卫和禁卫军抵挡得住么? 此番皇帝的话说得太过明显,连度越也听出了其中关窍,颇为不悦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接收到度越的目光,心知这二位和狐王之间那是血海深仇,于是忙补充道:“朕并非不想杀那狐王,实在也是为了狼王大人的安危着想。皇城到底算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万一此番救出江言齐就本就是狐王引诸位出宫的一个计谋,宫外有重重陷阱等着二位,那该如何是好?” 度越从来看不上皇帝,如今愈发不悦,直言道:“既然这皇宫是你自己的地盘,你为何还要担心狐王会在这里对你不利?你也和狐王有仇,你自己不敢动手,我们去杀了他,不也是给你帮了忙?” 皇帝一噎,正要再开口,便听得木远道:“陛下也不用太担心了。安廷卫和禁卫军都是国之利器,两位统领也都是人中翘楚,必然能保护陛下安然无恙的。” 狐王的最终目的是皇帝,这一点木远是清楚的,所以他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打算真让度越调走所有人。毕竟万一这一遭是狐王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全部离开,反而中计。 但皇帝却不知道他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以为他们两这是打算走得干干净净,不再管他的死活。 木远和度越能坐在这里议事已经算是给了皇帝面子,可这老东西实在有些自私过了头,凡事只考虑自己的安危,真当他和度越这么长时间待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了。 他倒是不介意顺便保护一下皇帝,但也需得让皇帝明白,狼族和人族只是合作的关系,狼族没有必要听从他的差遣。 可谁料此言一出,上一秒还苦心为他们着想的皇帝突然便换了一副嘴脸:“二位执意要走,我自然是不会强求你们留下。只是狼王大人,恐怕不能把你们狼族所有人都调走。” 度越闻言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谁也不知道你们这次离开能不能找到狐王,不知道狐王会不会趁机偷袭皇城。你们狼族的那位钟迈钟老先生到时候留在皇城,你们若是没能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他,他遇到危险了可怎么好?” 度越冷哼一声:“我为何不能将钟叔护在我身边?” 皇帝轻叹一口气,满面忧愁地开口:“狼王大人于朕是有大恩情的,朕一直都想不到能做些什么来报答狼王大人,恰好见那位钟老先生似乎有些顽疾,便派了宫中的太医为其医治。” “你!” 度越猛地站起了身来,心底瞬间腾起了怒火。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便是再不懂得人界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此刻也清楚,皇帝口中这个所谓的医治,恐怕已经给了钟迈不得不留在皇宫之中的理由。 他几乎要冲到皇帝面前,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字问道:“你对钟叔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1章 王妃 皇帝被人捧了半辈子,登基之后头一次遇到让他也不得不恭恭敬敬供着的主,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早已不悦。 此番他这些话说出口,虽然算是和度越撕破了脸,但看狼王吃瘪,皇帝心下却还是痛快的。 这些妖物,什么狐王狼王的,说白了不过就是一些成了精的畜.牲罢了,即便是自己给自己封了王,又哪里能和他这个人族的皇帝相提并论? 见度越急眼,皇帝终于在这两人面前拾起了自己的从容,慢条斯理地短期一旁小宫女进的茶,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 “狼王大人不必着急。朕说了朕是想要报恩,自然不会做什么伤害钟老先生的事情。只是他身上的顽疾需要一种十分罕见的药材治疗,而这药材有一点点小小的后遗症罢了。” 度越却是面色阴沉得可怕,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压抑着怒火:“什么后遗症?” “用药之后,需得在三十天之内服下另一种与之药性相克的药材,否则,便会肠肚溃烂而亡。不巧,这种药材珍贵异常,目前只有宫中才有。” “你好大的胆子!” 度越怒不可遏,当即便化出长刀来,像是想要当场摘下皇帝的脑袋。 谁都没想到皇帝居然暗中留了这样一手,一旁的江霖和张测也是微微一愣,但看到度越拔刀便又纷纷回神,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双双拔出佩剑来拦在了皇帝的身前。 “狼王大人还请冷静!” “这里可是皇宫!若是陛下发生了什么不测,钟老先生恐怕也难以安然无恙!” 这话自然是不需要这两人来提醒的,木远也早在度越拔刀的同时便拦下了度越,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转向了皇帝。 “陛下这样是不是有些忒上不得台面了?”他道,“我们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地守着皇城,您却在背地里搞这样的小手段?” “王妃这样说,可就误会了朕的一番心意了。”皇帝故意咬重了王妃两个字。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心甘情愿雌伏于另一个男人。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这样的称呼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 狼王和木远现在看着和睦恩爱,但背地里谁知道木远是怎么想的?狼王性子莽撞,实在是再好掌控不过。 皇帝不相信木远会心甘情愿当这样一个狼王的王妃,不过也是为了一己私欲才想要找一个强大的依附对象罢了。 人性本就如此。 就像他之前宠幸过的那个死于非命的男人。 他难道能不知道那人口中的喜欢都是假的么? 不过都是有所图谋罢了。 于是皇帝说完这一句话,颇有些得意洋洋地看着木远,自以为必然刺痛了木远那所剩不多的自尊。 谁料木远却从始至终都很平静,那张脸上竟看不出一丝为此而窘困的神情。 皇帝微微有些挫败,却也还是继续说道:“朕的初衷是为了给钟老先生治病,只是没想到他病得刁钻,居然会用到这样的药物。当初是觉着一月之内诸位必然不会离开皇城,这才擅作主张,给钟老用了药。” 度越手上青筋暴起,被木远拦着才堪堪压下火气,阴恻恻问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二位想要追捕狐王,朕明白,也可以理解。但为了钟老的安危考虑,二位怕还是得多在宫中留些人马。待钟老病情好转,朕自会命太医好好替他拔毒,必不会让钟老有恙!” 言下之意,只有皇帝自己安然无恙,钟迈的安危才能有保障。 木远亦是气极,却好歹比度越多了几分离职,强压怒火问道:“若是我们能保得你安然无恙,你能承诺一定将解药给钟叔吗?” 他自然知道皇帝今天说的这些话有可能是真的,却也有可能是他为了让自己和度越护着他而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话。 可是,怪只怪他们在皇帝面前暴.露的弱点得实在是有些多。皇帝知道自林黎死后,他们狼族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大夫,所以才敢那这样的事情拿捏他们。 他们没有办法判断皇帝的话是真是假,便只能信其有,因为他们承担不起赌错的后果。 皇帝这下总算是舒坦了,虚情假意道:“这是哪里话,我自己也是希望钟老先生能够长命百岁的。” 木远却冷哼一声:“我们如何信你?” 他们已经被摆了一道,若是这件事情再不搞清楚,待他们抓捕了狐王回来,皇帝会不会拿钟迈所中之毒再去威胁他们做别的事情也未可知。 皇帝沉吟片刻:“若是你们不相信朕,朕可允许你们带朕的大儿子一同离宫,让他来做人质。” 度越却最是瞧不上这样的人:“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做人质,世上竟有你这样的父亲!” 皇帝再要说什么,却见度越一扬手:“罢了!无需和你这样的人多谈!” 他转过身去,像是再也不愿意和皇帝在一室之□□处哪怕半刻,到了门口才回头怒视皇帝:“你给我急着,我们狼族没有为了大局牺牲谁的说法。我能为了给父亲报仇而和狐王纠缠半身,也定会为了给钟叔报仇,和你不死不休!我们狼族……没有孬种!” 皇帝嘴边原本噙着得逞从容的笑,对上狼王的眼神,却不由心下一颤。 他最初的确是这样想的——钟迈对狼王固然重要,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妖罢了,便是万事顺遂,只怕也不剩下几年好活。狼王顶多为他多在宫中留些人马。其余的,还能做到哪一步? 但看到度越方才的眼神,皇帝却突然就相信,度越所说的话,绝对不止是说说而已——如果钟迈真的死在了宫中,那度越必然做得出,和人族不死不休的事情。 他于是转向还未离开的木远,强扯出了一个从容的笑:“狼王大人当真是……太冲动了,朕并未说过要对钟老先生如何。木公子如此聪慧之人,和狼王大人相处,想必也时时觉得无奈吧?” 木远原本一直未对这老头说什么,即便当年是这人下令,让他家破人亡,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被下属蒙蔽了双眼的上位者罢了。 因此木远再恨,也只会恨皇帝无能和软弱,从未当真将这个人当作过自己复仇的对象。 直到这一刻。 草菅人命,自私自利,还妄图挑拨他和度越的关系? 他当真觉得世上的人都是和他一样的么? 木远心底生出嫌恶来,也不想再给皇帝好脸,冷冷道:“从未有过。我反倒觉得,和度越这样直来直去的人交谈,比和某些心思深沉,日日只想着如何算计别人来为自己争取一点蝇头小利的伪君子相处要舒服自在多了。” 他说完这一句,也不再理会皇帝,朝着度越离开的方向便追了出去。 见两人离开,张测和江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收了佩剑,继续恭恭敬敬站在下首,谁也不敢抬头去看皇帝黑似锅底的脸。 度越在前面走得很快,木远半晌才追上他。 “皇帝自私心狠,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不是我们可以预料得到的。”木远知道度越在自责,怪自己没能早早发现皇帝本心,居然让钟迈陷入如今这样的险境之中,只能出言安慰。 “其实我原本也没打算让狼妖全数撤走的,如今这个情形,不撤正好,留些人手在宫中,也能盯着皇帝,免得他当真对钟叔做些什么。” 度越依旧一言不发,一马当先直知道朝前走,连头也不回。 木远只得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皇帝这人,虽然不是什么良善好人,却也不是一个傻子,不会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其实是不敢当真得罪狼族的,只要皇宫不出事,他不会贸然对钟叔做什么。” 这世上很多人,不做坏事并非是因为内心心存善念,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本事。 身为皇帝,他虽算不得什么能载入史册的明君,却也不算一个多么荒唐的暴君。 虽然曾经或许做出过在宫中养男人这样的事,但到底处理得还算妥当,未曾出现过什么耽误朝政的荒唐事,也终究没有造成过任何的影响。 但他运气好。这些年恰好风调雨顺,无事发生,于是他也便这样无功无过地在这个位置上稳坐了这么多年。 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算不得缺点的缺点。 他只是,会在任何情况下都竭尽所能地为自己考虑,为自己谋取最大化的利益,仅此而已。 他没做错什么,只是不是一个好人而已。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他们可以确定,皇帝绝不想和他们争个鱼死网破。 木远待要再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度越似乎神情有些奇怪。 “度越?”木远忍不住叫了度越一声。 度越只是停下了脚步,双手紧紧握拳,却并没有回头。 木远上前,却见度越虽然倔强地维持着冷冰冰的神情,眼睛却已经微微湿润了。 见木远上前,他执拗地撇开了头,一言不发,仿佛不想让木远看到自己的泪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惹人一阵心疼。 木远握住了度越的手:“不会出事的。” 度越却轻轻摇了摇头:“怪我。” 木远知他自责,只出言安慰道:“和你没有关系,谁也没想到皇帝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谁料,度越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有些近乎偏执,声音也放大了几分:“怪我!都怪我……我早该想到的……人族和妖族……有几个人,几个妖当真做得到和另一族和平共处?我早该想到的!” 木远一愣,觉得度越此刻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不待他反应过来,度越已经一把抓住了木远的胳膊,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们不能走!若真走了,回来就……见不到钟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2章 弑父 度越现在的神情不太对。他虽然对有些事情异常的执着倔强,却少有如今这般情绪激动的时候。 木远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度越突然这样,但宫中人多口杂,到处都是皇帝的人,他只能先将度越带回他们居住的宫室之中,再细细询问。 回到住处,度越终于冷静了些许,只是双目依旧透红。 木远拉着度越坐下,才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柔声道:“这件事不怪你,罪魁祸首只有一个,就是皇帝。他为了自己的私心才做出这样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度越梗着脖子,闻言抿紧了嘴唇,半晌才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的。不是……不止是钟叔。” 他轻声道。 “我之前……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赵姨是怎么死的。” “!” 听到自己的母亲,木远放在度越膝头的手猛地收紧了。 父母之死一直都是木远心头不愿提及的一段伤痛。他曾以为母亲和父亲一样,是在那场混乱前后身亡的,后来才知道不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在那之后,母亲又在狼族安然无恙地过了许久,才终于病逝。 度越之前告诉他的,是病逝。 他相信度越,也从来没有细问过。 于他而言,即便最终的结果相同,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他也没能有机会再见母亲一面,至少知道了母亲有过那样一段安稳岁月,他也知足了。 但度越却再这个时候重新提起了这件事,告诉他,他和母亲,其实本是有机会能够再见一面的。 那个时候,木远失踪,赵姨的精神几乎是崩溃的——她已经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丈夫的死去和家破人亡,如今又弄丢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人界,一定要找到木远。 但那个时候,安廷卫的人马已经逼近了。 老狼王本就受了重伤,这些日子全都是为了护着度越安然回到妖界,才强撑出了那一口气。 他知道若是被安廷卫发现,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也知道赵姨那时候的精神状态,留她一个人在人界,就是找死。 于是不管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愿不愿意,老狼王直接强行打晕了他,带着她和度越来到了妖界。 女人清醒过来之后,终日以泪洗面,老狼王只得许诺,一定会派人在人界搜寻,帮她找到孩子。 他也的确将这件事情吩咐了下去,只可惜,当时他已经伤得太重,回到狼族之后连病了好几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便没有精力再去盯着手下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时间久了,赵姨也终于没有起初那么偏执了。 她依旧思念自己的孩子,却也清楚,当时的情况,狼王肯带上她这样一个累赘已实属不易。 这份思念与执念无处安放,赵姨便只得竭尽自己所能去照顾这一对救了他性命的父子,照顾缠绵病榻的狼王,照顾当时并不比木远大几岁的度越。 原以为老狼王恐怕是时日无多,谁料赵姨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后,老狼王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渐渐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狼王能够康复自然是一大喜事,可度越却总觉得,他父亲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什么东西不同了。 父亲原本是一个大大咧咧,却十分仗义的性子。他自认为和狐王交好,便会轻易受了狐王的鼓动,对人族刀剑相向。 后来他敬除妖司统领是个英雄,便不顾之前的恩怨,哪怕自己已是自身难保也要救下对方的妻儿。 可是大病痊愈之后的父亲,却突然开始告诫度越,告诉他人与妖终究是不可能和睦相处的,让他切不可轻信旁人,一定要有防人之心。 被自己信为挚友狐王摆了那样一道,老狼王生出如此感慨倒也不足为奇。可他却不止如此——他告诉度越,所有的人族都是不可信的,包括赵姨。 且不说这个时候,赵姨已经将度越当作自己亲儿子一般照料了好一段时日,分明前段时间老狼王缠绵病榻的时候,都还曾拉着度越的手,让他好好听赵姨的话,定要帮赵姨找到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 度越自幼丧母,父亲又从来都不会照顾人,他从未体会过来自母亲的温情。赵姨的出现,弥补了度越的缺憾。 对度越而言,赵姨是极重要的存在。 这种时候和他说这个,度越哪里听得进去?于是便和父亲顶了嘴。 父亲见状,也不多说,只露出了孺子不可教的神情,悠悠地不住叹气。 再然后,某日清晨,度越便发现照料他起居的换成了狼族的一个老仆妇,赵姨却是不知所踪。 度越回忆起父亲之前和他说过的话,不由大惊,忙冲出屋去寻。可整个狼族上下,竟无一人肯告诉他赵姨去了哪里。 那时钟迈尚且年轻,最后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这才告诉度越,狼王大人怀疑赵姨是人族的奸细,将人赶出了狼族去。 可问题是,当时正是三九严寒的天气!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女人,在这种天气孤身流落妖族,能是什么样的结果? 那段时间赵姨对父子二人的照料钟迈是看在眼里的。他虽然对狼王忠心耿耿,却始终还是觉得狼王这件事情做得实在有些欠妥。 于是两人瞒住了狼王,出门去将赵姨寻了回来。 待他们寻到人的时候,赵姨已经是奄奄一息。 两人好不容易才将赵姨带回了狼族,谁料才将她安顿好,便遇到了勃然大怒的狼王,怒气冲冲地质问度越,为什么要将这个女人带回来。 度越那时候心怀怨气,言语间便对父亲十分不敬。 父子二人就这样,在雪地里打了起来。 钟迈在一旁看着,两个都是他要辅佐的人,和谁也不能动手,便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劝架。 那时候度越年纪太小了,即便是他自幼天赋异禀,也绝无可能是自己父亲的对手。 钟迈始终觉得,狼王不过是在气头上,想要教训度越一番罢了。 那时候度越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想过自己的本事能有什么打败父亲的可能,不过是小孩子闹闹脾气,撒撒气罢了。 所以他使出了全力,认真地在和老狼王对招。 度越一刀劈出,便后悔了。因为速度太慢,而且因为角度的问题,也难以发挥出最大的力量来。 老狼王曾经无数次教导他的刀法,却总也不满意。无论他多么努力地练习,父亲都总嫌他做得不够好。 平日里,这些教导他都能泰然受之,可是那一天,他却叛逆地想,这一刀劈出去,必然又要被老狼王说教。 那一天,他格外地不想被说教。 但是太迟了。一刀砍出去,没有回头的余地。 可是,度越却最终也没能等到老狼王的说教——谁也没有想到,这破绽百出的一刀,老狼王竟没有躲开。 那一刀劈砍在了他的肩颈,那是致命的位置。 度越瞪大了眼睛,连忙收力,只让刀刃轻轻沿着老狼王的颈侧划过,却依旧划出了一道豁口,瞬间血流如注。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满地雪白。老狼王再也无力支持,捂着伤口跪倒下去。 度越楞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不知所措。 钟迈也受惊不小,当即便大喊着冲上前去,想要替狼王查看伤口。 可是,他也没来得及。 一股青烟自二人口鼻涌出,受了伤的狼王当着两人的面,瞬间便从一个成年男子化作了一堆枯骨。 这是度越极其痛苦的一段回忆。 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这样是事情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讲了许久,木远结合当时在宫中见到的那个男人的死状,才大致拼凑出了一个当年之事的真相,不由觉得心惊。 狐王这人…… 利用过狼王还不算完,他竟还要在狼王死后,将他做成傀儡! 这件事情,他是什么时候做的? 木远心中已经大致有了隐隐的猜测。但他更想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的度越应当还不知道那是狐王的傀儡之术。 那时候的度越还只是一个孩子。 所以当时他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和自己的一次争执,因为自己无意的一刀化作了一堆枯骨,当时的他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这一段,度越是不愿意讲给木远听的。 但是他不讲,木远也猜得到。 度越当时,几近崩溃。 和人族的那一战中,他见过无数人的身死,也见过无数妖族的身死。 虽然没有谁能在死后瞬间化作枯骨,虽然老狼王的死显然另有隐情,却也还是改变不了老狼王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事实。 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在老狼王死前,那最后的时刻,他甚至都还在对自己的父亲恶语相向。 度越无法接受,执拗地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钟迈到底比度越年长许多,也要沉稳许多。虽然亲眼看着狼王身死,他也是悲痛欲绝,却也清楚狼王的死很是蹊跷。 他虽也对此事一头雾水,但却还是想到就在老狼王完全痊愈之前不久,他曾在巡逻之时看到了狐王的身影。 因为当时狐王只出现在了狼族的边界,且并未逗留太久,钟迈便只上前辱骂了他几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老狼王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起此事。 为了让度越不再内疚,钟迈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得知此事之后,度越没有任何的犹豫,当即便带着一干狼妖来到了狐族,想要当面质问狐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3章 不死 狐王没有否认,当场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他从未想过要害狼族或者狼王,他也一直都将狼王,当作自己的挚友。 那天他和狼王一同喝酒之时,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他那时候,是真的想要攻入人界。 只是他心里清楚,除妖司太过强大,那时候的安廷卫也不是废物,即便是狼族和狐族合力,也未必能是人族的对手。 所以他才想出了和江言齐合作这样的法子。 除妖司那边的心思不好动,他便从安廷卫这边下手,用计挑拨除妖司和安廷卫之间的关系,然后假意和江言齐合作,只告诉他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为了让安廷卫扳倒除妖司而配合江言齐演的一场戏而已。 他将戏做得很足,假意和江言齐同仇敌忾,假意一同伪造出了除妖司和狼族往来的信件。 他告诉江言齐,自己的狐族从始至终都不会参与此事,安廷卫只需要袖手旁观,假装迎战,到时候等除妖司不敌妖族的时候,他们再出手,同时抖落出那些伪造的信件,必能获得皇帝完全的信任。 他骗了江言齐,他对江言齐说,不必担心狼族。等到了狼族和除妖司两败俱伤的时候,狼族也不过就是强弩之末而已,安廷卫必能一击拿下。 即便不能,狐族也会出手相助,总之这件功劳必然能落在安廷卫头上。 立功的同时抖出对手的致命弱点,他笃信江言齐这样的人绝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只可惜他最初的想法太简单了。 他在骗江言齐,江言齐也在骗他。 那些信件,江言齐照用不误,但到了大战当头的那一天,安廷卫和狐族,哪一个都没有缺席。 狐族和狼族计划,打算两面包抄。到时候除妖司没有安廷卫的帮助,必然只顾得了一处,从而露出弱点来。 但狐王和江言齐的那些算计谋划,他却没有告诉狼王。因为他太了解狼王了。 老狼王何等骄傲,绝不允许自己用这样的手段取胜,狐王却是不在乎的。 只要能赢,只要江言齐死在这场战乱之中,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些谋划,所以说不说都无所谓。 可是他没想到,到了那一天,江言齐还是带着所有的安廷卫出现在了战场上。 江言齐食言了。 江言齐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扳倒除妖司而已。狐王固然有可能可以帮他大败狼族,立下大功一件,但事成后呢? 他不信这世上当真会有人忧人之忧,为他筹谋规划至此,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妖族。狐王此举,必然有他的图谋。 他很清楚,除妖司历代统领都是拥有除妖司血脉的木氏子孙,拥有与生俱来的与妖族对抗的本事,这一点是安廷卫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 若当真完全除去了除妖司,独留安廷卫在这世上,那么将来狐王若要对人族不利,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拦得住。 反正他想要的只是除妖司倒台而已,他想要的只是狐王帮他伪造的那些信件而已。 有那些,足够除掉除妖司了。 至于这一场混战……狼族自然是要打的,若是能在同时也伤了狐族的元气,杀了狐王,那就再好不过了。 狐王发现这一切之后,立即便想要告诉狼王,让他赶紧撤退,却被江言齐缠住难以脱身,直到最后也只来得及让自己的狐族全数退出人界。 护着整个狐族离开之后,狐王一人独自深入人界,这才得知了狼族虽深受重创,但老狼王还是带着狼族少主和一队亲兵,打算直接闯入宫中刺杀皇帝的消息。 那一刻,狐王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 他知道仅凭这几个人,是逃不出有安廷卫和除妖司双重守卫的皇宫的。 但他也知道,以老狼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脾气,既然答应了他要打这一场,便是在此抛了头颅,洒下热血,也必然会奋战到自己再也提不起刀为止。 一贯擅于算计的狐王,在那一刻,竟猜不出这样一场闹剧,最后究竟能怎么收场。 他本不欲让平白被他前扯进这桩恩怨的狼族损伤至此,也未必当真就想杀了坐在上位的那个人。 筹谋算计良久,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他只能尽力去追狼王,虽然他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狼王,怎么告诉他狼族所做出的这么多牺牲全怪他对自己的计划太过盲目的自信。 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狼王,这么多的牺牲,全都是白费力气。 但他其实多虑了,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该怎样解释。 因为等他追上狼王的时候,狼王已经杀了皇帝身边所有的护卫,长刀直指皇帝。 那一瞬,狐王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根本就没有思考。 他下意识地便冲了过去,将皇帝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忘不了狼王看向他的时候那震惊的眼神,但是,他也无法想象身后这个人如果真的死了,那他该怎么办。 战场上转瞬的时机便可扭转乾坤。 更多的守卫赶了过来,分不清是安廷卫还是除妖司的人。 他们朝狼王放出了冷箭,老狼王目眦欲裂,却是没有机会去质问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小弟一句为什么。 他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从来也想不通旁人那些所谓的深藏心底的情绪代表着什么,又能促使人做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他只能护好狼族所剩不多的狼妖,护好度越,离开这个闹剧一般的战场。 狐王看着老狼王和度越离开的背影,看着老狼王眼底的愤怒,竟一点也没没意识到,那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他自幼和狼王一起长大,狼王一直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他,又性子直率坦诚。他总觉得,向狼王好好解释,纵然一定会被责备,但未必就不可挽回。 但当时的老狼王已经受伤太重了。他带着度越离开之后,狐王便一直在寻找他们,只可惜一直都没能找到,直到后来听说狼王带少主回到了狼族。 狐王担心狼王,想要去看一看他,只可惜那时候整个狼族都已以为是狐王的背叛让他们深受重创。 狼族已经不欢迎他了。 他在狼族附近徘徊良久,过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混入的机会。 他刻意避开诸狼妖,来到了老狼王的房间,却见只有一个人族女子正在照顾狼王。狐王当即心下警惕万分,便隐藏了气息,打算看看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 只见她一边摆弄着桌上的花瓶,一边柔声问榻上那人,中午想要吃点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 女人不厌其烦地问了好几次,而后突然手上一颤,手中的花枝落在桌上,摔碎了一瓣花瓣。 她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转过身去,看向榻上那个面容死灰的男人。 那人分明方才还在和他说笑,说以后有她照顾度越,他可以放心不少。 就在方才,他们还在说话。她还说,近日狼王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 突然就没了声音。 女人难以置信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一点一点朝着床边走去,伸手探向了床上那人的鼻息。 而后,她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狐王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怕是,迟了一步。 那女人半晌才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出门想要去叫人,被狐王忽地一掌劈在后颈,立即晕了过去。 狐王这才坐到了狼王的床前。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笃定以自己的口才和狼王的性子,必然能说服他,日后不至于产生隔阂。 可到了此时此刻,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靠在床边,楞楞地看着狼王,看了许久。 那个时候,他想了很多事情,竟是出奇的冷静。 而后,他将狼王做成了傀儡,用束魂之术保留了狼王生前最后的一点意识,一如生前一般地活了下去。 因为这种时候,狼王不能死。 狼族原本就元气大伤,这种时候多少妖族死死盯着狼族,盯着这块肥肉,恨不得分而食之,不过是都还顾忌着老狼王才没有动手罢了。 万一老狼王身死的消息传出,万一当真走到了最后那一步,他不能确定自己靠一己之力,能否护得住老狼王留下的这个残破的狼族。 于是再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这个傀儡就这样带领狼族,利用老狼王的余威,震慑着那些企图对狼族不利的妖族。 他消除了那个人族女人关于狼王身死的记忆,在狼族之中埋下了很多探子。 起初狐王并不在意那个人族的女子,但眼见度越对那女人越来越依赖,他便总觉不妥。 妖族之王,怎能被一个人族女子摆布? 他这才动了杀心。 而后,度越便一刀砍碎了这个幻象。 狐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度越解释这一切。 他早已不奢望狼族的原谅,但眼见度越找上了门来,他还是想要为自己辩一辩。 当初之事,非他所愿。 后来将老狼王做成傀儡,也是为了狼族。 可度越依旧恨他,誓与他不死不休。 不过那时候的度越,根本不是狐族的对手,纵使心中有滔天恨意,也什么都做不了。 而偏偏就在这时,狐王口中的那些预言成了真——老狼王离世,那些素来便对狼族虎视眈眈的妖族们,在这时发了难。 狐王有意相帮,但度越不愿接受。 他原本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却这时候不得不扛起狼王的责任,将整个狼族的安危扛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从前总觉得父亲逼他太紧,可到了被异族相逼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童年岁月竟是这样的舒适安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4章 不休 度越知道狐王在狼族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但他那时忙着应付狼族的外患,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那些人。 不管狐王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所谓的愧疚是不是真的,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安排进来的那些人的确是在帮着度越一起对付那些企图对狼族不利的妖族。 那一阵子,对于事情结束之后究竟该如何处置这些人,度越也很是头疼,只能暂且任其发展。 他逼着自己,硬生生把自己从一个孩子,逼成了狼族当之无愧的狼王,而后又将自己逼成了威震妖界的杀神。 终于,度越拥有了和当年的老狼王一样的威严,绝大多数妖族都不再敢打狼族的主意,只除了曾经与老狼王不睦的虎族。 那时候的虎族已是强弩之末,度越很清楚,只要最后一仗打完,狼族就能过很久的安稳日子。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赵姨突然染上了重病,整日咳血。 她自从那次被赶出狼族,被度越和钟迈从冰天雪地里救回来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生病是常有的事,度越便总想法子从人界弄些药材回来给她医治。 那时候,狼族还是有正经大夫的,那大夫也告诉度越,赵姨的病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大事,不足为惧。 因此度越虽然挂心,却也还是相信那个大夫,信他不会让赵姨出事,相信自己凯旋归来的时候,赵姨应当已经安然无恙。 只可惜,他信错了。 就在他离开狼族的第二天,赵姨便因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救治撒手人寰。 而他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从最开始的时候,从他为狼族的内忧外患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开始,那个所谓的大夫就再也没有给赵姨医治过哪怕一天了。 因为他是狐王的人,因为狐王下令,不能让那个女人活下去。 不能动手杀了她,却可以袖手旁观,看着她被病痛折磨而亡,这是最好的法子。 赵姨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也知道度越此刻的处境,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沉默着死去。 唯二遗憾,一是至死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孩子是生是死,二是不能亲眼看着自己自幼教养的这个孩子获得最后一战的胜利。 而对此,狐王只有一句话可说:人妖有别。 他不信当真会有人族愿意对妖族坦诚相待。 得知真相的度越大发雷霆,终于不再放任狐王在狼族为所欲为,彻底清理了狐王埋在狼族的所有钉子,但赵姨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死都和狐王有关,度越没有办法做到不恨他,即便狐王一遍一遍地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解释。 异族之间的鸿沟到底有多大? 度越不知道,他也不敢去赌。妖族不觉得赵姨这个人族女子留在狼族会是怀着什么好意,那皇帝呢? 他对这些如今盘踞在皇宫之中,与皇宫安危息息相关的狼妖们又是怎样的看法? 异族对异族的承诺,算得了数么? 木远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和母亲分开之后,母亲是生是死,也曾幻想过若是母亲还活着,该是过着怎样的生活;若是不在了,又是怎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今陡然听到母亲身死的真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已经将这样的场景翻来覆去想过了无数次,他如今竟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只觉心下有种微微的酸涩。 但逝者的事情与眼前之事想必,到底还是可以放一放的。 木远知道度越有过这样的经历,知道他放心不下钟迈,便打算自己独自离开皇宫去找狐王。 留了度越在宫中,一方面保护了皇帝,另一方面也可以监视他,至少没什么坏处。 课不待他开口,度越便自顾自说道:“罢了,你当我方才在胡言乱语。皇帝这次对钟叔动手,应当只是想要给自己多一重保障而已。他不敢当真和狼族为敌。” 木远原想安慰几句,但既然度越这样说了,他便将那些安慰的话全都吞回了肚中,故意打趣道:“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分析人心了?” “不是学会。”度越道,“是你之前说过的。你说皇帝此人没什么本事,做不出什么大事,却也做不成大恶。只要有一点契机,他便会从中想办法给自己谋好处,但若是没有,他也定然是行事最稳妥的那一个,不会平白给自己找麻烦。我是信你,才觉得他不敢和我作对。” “信你”这两个字让木远微微一愣,心里瞬间软得不像话,看向度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明明是被人族伤害过的一个妖,却要给这样一个欺骗过他的人族如此的信任;明明这样深不见底的一双眼睛,背后怎么就藏了这么单纯的一个魂灵。 木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度越的头:“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留在宫中吧,我独自去也是可以的。” 狼王大人对木远这样僭越的动作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顺从地垂下了头去,靠在木远腰间,微微阖上了眼,像是累极。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找狐王?” 他轻声像是在呢喃。 “我放心不下钟叔,难道就放心得下你么?让你一个人离宫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留下,独自应对皇帝我也不放心,只能将你带在身边,和你一同去找狐王了。” 木远伸手一下一下在度越头上抚过,指尖穿插在墨发之间,竟在此情此景之下生出了几分安逸之感来。 “好。”他轻声说,“那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我们一起去找他。” * 一处山间。 “你确定江言齐在这座山上?”木远问江霖道。 当时在皇帝面前江霖不愿意出头,但他却大概猜到了狐王和江言齐最有可能的去处,因此自请带人和度越木远一同出了宫。 江霖却只深深皱着眉,看着树影层叠的山林,半晌才答道:“我不确定。但是我大……江言齐之前还信任我的时候和我说过,狐王每次来人界,多半都会来这里待着。他要是有事要找狐王,也都是来这里。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他们还回去哪里。” 话音刚落,便有一狼妖从树丛中窜出,来到度越面前:“王上!我们在前面发现了血迹!”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来了精神。 这里既然是狐王的地盘,想来也不会让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轻易上得去,若不是度越和其他几个狼妖一同破开了护山法阵,他们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既然能在山中发现血迹,那这血恐怕不是江言齐的,就是狐王的。 因少有人来,这山上并没有路,四处都是层层叠叠的林木,让人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正是因如此,地上的血迹才被繁茂的植物遮挡了起来,没有在第一时间被众人发现。 度越上前一步,半蹲在树丛间查看片刻,而后起身道:“上面没有妖气,应当是江言齐的血。” 那血迹并不多,伤者显然不是在这里受的伤,只是大概是到了这里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伤口裂开,才留下了这么一点痕迹。 但只有一点,也足够了。狼族大都嗅觉灵敏,即便度越将大部分的狼妖都留在了宫中,此行带在身边的也不少,顺着这一点味道,想要找到江言齐并不困难。 得了度越首肯之后,那个发现了这些血迹的狼妖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纷纷跟了上去。 “他叫什么来着?”木远和度越跟在后面,指着带路的那个狼妖问道。 度越嘴上说皇帝定然不敢和狼族为敌,心里却还是担心的,于是便将韩穆还有许多他平日里亲信的狼妖都留在了宫中,这次出宫带的都是一些面生的狼妖,方才那个木远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度越也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似乎是叫关康。表现不怎么突出,妖力也一般,所以一直没有重用他。” 一般表现突出的,哪怕只有一方面有所长处的,如韩穆,如林黎,都会时常出现在度越身边,木远也都是认得的。 关康大约也是从未有过机会能够如此接近狼王,尽管狼族并没有人族一般鲜明的等级划分,但若是有这样能在狼王面前表现的机会,他也不想放弃。 没过多久,众人便走到了山间的一片阔地之上。 关康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朝四周环视一圈,而后皱眉想度越禀报道:“王上……气味好像到这里就消失了。” “这座山到处都林木繁茂,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大片阔地来?必然是有人砍掉了这里原本长着的树木!”江霖道:“既如此,想来狐王和江言齐的藏身之处也离这里不远了。” 度越没有理会他,只上前一步,蹲下身来在地上不知摸索些什么。 江霖原本以为狼王大人能有什么高见,闭嘴等了一会儿,见他半晌什么都不说,有些烦躁地四下转了几个圈,而后终于等不及了:“这座山就这么大,大不了我们就搜山!一直等在这里畏手畏脚的,能有个什么结果?” 木远有些不悦他对度越的态度,冷冷开口道:“江统领何必和我们畏缩在一起?你手下也没少带人,直接上山去找不就是了?说不定你们还真比我们先找到江统领呢……哦,不对,我说错话了,是前江统领。” 江霖被噎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 可度越这边半天也没有动静,他实在是有些等不住了,朝着手下吩咐道:“虽然江言齐的气息到这里已经消散了,但从这里到山顶也没多少路程了,他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分头去搜!” 安廷卫的残余势力几乎全在这里了,整齐划一地应一声是后,便四散在了山林之中。 就在这时,度越突然起身,大喊一声:“都别妄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5章 积怨 山林之中并没有路,安廷卫们在树影之间站得很是零散。 因此虽然度越这一声喊得并不算迟,却是收效甚微。 安廷卫们四散开去,刚一有人越过密林与阔地的边界,便有密密麻麻的细薄刀片从暗处飞出,袭向林中众人。 “小心!” “啊!!!” “暗器……有暗器!” 谁都没有防备,一时间山林中哀嚎声一片 度越见状,立即起身护住了木远,江霖也连忙拔剑自卫,身上却仍旧被划出了无数细小的血痕,狼狈至极。 半晌,这阵刀雨才终于结束,但山林间已经是血流漂杵。安廷卫仅剩的为数不多的那点人,也差不多都交代在了这里。 木远在度越的保护下未曾受伤,狼妖受伤情况也要比安廷卫好一些,但还是有些妖力低微的狼妖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剩下那几个安廷卫见状,纷纷傻在了原地,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度越环顾四周,确定刀雨已经结束之后才放开了木远,对着江霖怒道:“谁让你轻举妄动!” 江霖亦是胸中郁郁,想要回他一句你什么都不说,我怎知你在做什么。但是转念想到若是才到了这里便这么凶险,接下来的路还不知要多么难走,有的是用得到狼王的地方,于是便悻悻闭嘴没有出声。 木远看看四周,问道:“这是狐王设下的?” 度越点点头:“除了这个机关之外,应该还有别的。” “能想办法破解吗?”木远问。 度越面色阴沉,摇了摇头:“我只探查到了这一个,原本是有办法破解这个的。” 江霖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忍着问道:“那请问狼王大人这个……应该还有别的,是什么意思?” “狐王不可能只设下这么一个陷阱,但是我只发现了这一个,就是这个意思。” 那岂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木远看了看江霖的脸色,道:“江统领这会儿不着急了?” 江霖深吸一口气看向木远:“木公子,如今我们的目标可是一样的。您要是总这样说话,那可就没意思了。” “好说。你多少要是能信任我们一点,我肯定不这样和你说话。” 江霖没有再言语,木远也不打算和他继续争下去。 度越在四周探查许久,什么都没有发现。 “或许是下一个陷阱不在附近?”木远问道。 度越点点头:“有可能。先走吧,遇到了再说。” “这就……走?”江霖似乎有些犹豫。 看他那后怕的样子,木远又想开口,但江霖像是已经预见了什么似的,忙道:“知道了。所有人,不能动的就地休息,能动的留五个人照顾不能动的,其余人跟上!” 木远也朝后面的狼妖下了相同的指令。只是狼妖所受损伤不如安廷卫严重,能继续跟着前进的人也远比安廷卫要多许多。 走上阔地之后,路便好走了许多。原以为恐怕不久便要再遇上什么变故,却没想到一行人竟直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一处巨树之下。 “再往前走怕是就要下山了。”江霖道,“该不会江言齐和狐王其实并不在这里,方才的那个陷阱也只是混淆视听的障眼法?” 他话音刚落,不待木远和度越回答,便听得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江言齐?”笑声的主人从树后绕了出来,一身黑衣,身姿挺拔,正是毫发无伤的江言齐本人! “是你!”看清来人之后,江霖立即长剑出鞘,众人亦皆是严阵以待。 “江言齐!你想耍什么花招!”江霖怒喝道。 只见江言齐的目光从在场诸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还是落在了江霖脸上:“还真是身份不一样了,如今连你也敢直呼我的名字了。之前跟在我后面大哥长大哥短的,还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江言齐冷嘲热讽,江霖也不甘示弱:“我称你一声大哥,你扪心自问,你可当得起我这一声敬称?若不是伯父比我父亲年长几岁,祖父将家业传给了他,而我又比你晚生了几年,你觉得就凭你的本事,配得上你得位置吗!” 这两人之间积怨已久,非要说什么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不可调和的大事吧,倒也没有。但是一件一件小事积累起来,能在一个人心中产生的怨念的力量却也是不容小觑。 度越却没有闲心在这里听他们兄弟两掰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断道:“江言齐,你此番逃出宫来,是不是狐王在背后帮你?他现在人在哪里!” 江言齐这才停止了和江霖毫无意义的骂战,转头看了一眼度越,又看了一眼木远,而后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狂笑起来:“你们三个可真是有意思,木氏后人,狼王,还有你,江霖,你们三人竟能凑到了一起去?江霖,你有什么脸来说我?当年之事,难道你全都忘了吗?” 江霖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心!” “少废话!狐王到底在哪里!”度越很是不喜他们这种打太极似的聊天方式,懒得听他们说这些没用的东西,直接化出长刀便朝着江言齐砍去。 江言齐反应也很快,立即便拔刀迎战。 “等……”江霖没料到度越会一言不合就拔刀,竟下意识向前一步,像想拦,却被身后的木远一把拽住。 “江统领,江言齐现在可是逃犯,原本早就该被问斩的。” 江霖微微一愣,挣脱了木远:“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你们不是更想知道狐王的下落吗?现在恐怕只有江言齐知道狐王在哪里。若是狼王大人一个开心把这唯一的线索给杀了……” “江统领对自己的大哥是不是太没信心了点?”木远对他笑道。 他当然知道江言齐肯定不是度越的对手,他曾亲眼见过度越和江言齐对上,那时候度越身中毒,状态不佳,却依旧能和江言齐打个平手。 如今度越虽仍未完全恢复,和当日不可同日而语,更不要说他们这一次并不是孤身迎战。 但是他相信度越有分寸,不会当真让江言齐死在这里。毕竟,度越心中对狐王的恨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木远死死盯着江霖,生怕他在这个时候作什么妖:“江统领应该很清楚,江言齐在牢狱之中分明是受过严刑拷打,浑身是上伤的。这才被救出来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靠自己痊愈了?他一定知道狐王在哪里,即便不知道也一定是有些线索的。既如此,那要是不动手,恐怕没那么容易让他说出狐王的下落。” 江霖自然知道木远的意思,只能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木远看向那边度越和江言齐的身影。 果然,就算是度越不想在这里就杀了江言齐,有意手下留情,江言齐也依旧不是度越的对手。 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太大了,周围的狼妖甚至都没有什么上前去帮忙的必要。 江霖拧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看来狐王即便是能用妖法让江言齐痊愈,也不能做到十全十美。江言齐如今的状态,根本比不上他的巅峰时期。江言齐自己应当也很清楚他根本不是狼王的对手,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看他这样子,不像是没有预料到咱们会找到这里……” 江霖在那边喋喋不休,木远却猛地愣住了,突然打断他:“你说江言齐现在的状态怎么?” “就……虽然我知道狼王大人很厉害,也知道江言齐再如何也不会是狼王的对手,但是被这样压制,的确不像他平时的水平。”江霖被木远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问题可大了! 方才见着江言齐时他就在想,几天前江言齐还一副气息奄奄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的样子,怎么就这几天的功夫,就能恢复成这样? 不过或许狐族之中有擅长疗愈的狐妖,确实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因此木远并没有多想。 但是如今听江霖说,江言齐平日里不该是这样的水平,再结合他做出了明知自己不是度越的对手还硬要正面迎击度越这样的行径,木远突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该不会,眼前这个江言齐,其实已经是狐王的傀儡了吧! 若真如此,那从一开始的时候,从他们上山到一路寻到这里来,他们所做的一切,恐怕全都在狐王的预料、引导,甚至监控之中! 狐王想要做什么?把他们一网打尽? 真要想这样,方才一路要走来有太多的机会可以下手了。而且如果这是他的目的,那么他又何需要费这么大力气把江言齐做成傀儡放在这里等他们? 木远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却只觉后脊发凉,忙上前道:“度越!快停手!我们恐怕是中了狐王的圈套!” “什么?”度越原本也没使出全力,如今自是收放自如,收刀后退两步,疑惑地看向木远。 木远目前对一切也都只有一个猜测而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和度越解释,正要开口,便见那边的江言齐突然狂笑起来。 “江霖!你若是当真不记得当年的事了,那为兄就来提醒你一二!” 说完,不及众人反应,原本拿在江言齐手中的长刀便突然转了一个方向,朝着他面前的大地狠狠地刺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6章 往事 “江言齐!” 轰—— 随着刀刃没入大地,一声巨响响彻山间,一阵烟雾忽地腾起,速度极快地蔓延开来,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笼罩其中。 “江言齐?” “木远!”度越焦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在。”木远忙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伸出了手,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握住了度越的手。 “这是什么玩意儿?江言齐你在哪!”江霖的怒骂声也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现在这个状况也出乎了木远的预料之外,他握了握度越的手,正要说什么,眼前的烟雾便突然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木远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方才他们分明是在山林中的一片阔地上,一棵巨树之下眼睁睁看着江言齐状若疯癫的。但如今烟雾散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竟是一座热热闹闹的小城。 街道上人来人往,临街饭店里飘出阵阵饭香,不远处的酒馆里传出客人们兴致高昂的谈话声,还有些卖小玩意的小贩,背着简易的货架一边走在街上一边叫卖。 有两个孩子突然从小巷窜出,笑着闹着摔倒在众人面前,但又很快笑闹着起身远去。 “这……”度越也皱起了眉头:“或许……是狐王设下的幻境。狐族最擅长的便是这种扰乱人神智的东西。” 木远扭过头去,见方才和他们一起上山的狼妖都还跟在后面,目光在众狼妖间扫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在找谁?”度越注意到了木远的目光。 “张太医。”木远道,“我担心出事,临行之前想办法找到了他,让他混在狼妖里跟着一起来。” 度越扭头望去,果然在一干身姿挺拔的狼妖之中看到了一个佝偻着的影子。 “这里是……上阳城啊!”一旁的江霖反应过来之后,突然喃喃自语道。 上阳城紧邻皇城,是木远曾经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不过说到长大……木远撇了江霖一眼:“我没记错的话,江家祖宅便是在上阳城中?” 江霖拧眉,有些僵硬地答道:“是……是在附近。” 那看样子这个幻境是和江家这两兄弟有关了。木远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太短,谈不上有什么太过深厚的情谊,度越更是来过这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所以虽然这个环境是狐王所设,承载着的却是江言齐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们这一行人队伍太过庞大,往街上一站实在是有些过分扎眼。但幻境中的人却似乎谁都注意不到他们似的,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江言齐大概只是想让我们看些什么东西,这些应当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办法改动的。”度越道。 木远点了点头,“也未必就是江言齐想让我们知道的。或许是狐王想借江言齐的口说些什么。” 江霖沉默半晌,突然开口:“既然是幻境,那必然有解除的方法。我们还是先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从这里离……” “江霖哥哥!”脆生生的女生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江霖的话。 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江霖的身形明显一僵,众人一齐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是一个摸约十五六岁的女孩,模样很是俏丽可爱,仿佛带着满脸天真烂漫的光,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那是谁?”木远转头看向江霖。 江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呆愣愣地看着这个奔向自己的小丫头,一旁的度越却突然开口:“狐妖。” 听到这两个字,江霖才如梦初醒一般,看了度越一眼,旋即点了点头:“是……她的确是一个狐妖。” 谈话间,那姑娘已经跑到了近前,停在了江霖面前。 明知这不过是一个幻境,幻境中的人也根本看不到他们,江霖却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蔓枝!你……” 然而,一切终究都是假的。 那个被江霖称为蔓枝的小丫头不过是在江霖面前停了一瞬,朝着旁边的方向招了招手,便与江霖擦肩而过,进入了江霖身后那个小饭店中。 众人的目光追随这这个小丫头,看到了站在饭店门口的,蔓枝方才打招呼的对象——青年时期的江霖。 这个时候的江霖还是少年模样,青涩俊秀,看到了蔓枝,脸上便扬起了掩不去的光芒。 “蔓枝,你怎么才来?”少年问道。 抱怨的语气,话语间却满满全是宠溺。 “方才……江大哥找我,有事。所以就……来晚了。”少女挠了挠头,答得结结巴巴。 少年江霖显然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道:“大哥也真是的,我都和他说了今天要请你在这里吃饭。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拖了你这么久,你肯定饿坏了吧?小二,快上菜!” 少年少女相携走进了饭馆,这边的成年江霖却面露尴尬的神色:“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都是假象。我们不如抓紧时间想想离开这里的办法。” 江霖这个抗拒的态度,让木远皱了皱眉头。 “方才那个姑娘提到的江大哥,是江言齐吗?”木远问道。 其实就算不问,大家也都猜得到。江霖没法在这种问题上撒谎,只得点头:“是。” 按照这个女孩的年纪,即便她是一个狐妖,也不应该在短短十数年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木远和度越却的确是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这样一个人。 而看这个时候江霖对江言齐的态度,虽有埋怨,却并非是像如今一般不可调和,甚至江霖打算约自己喜爱的女孩一同吃饭,都会事先和自己的大哥打一声招呼。 似乎两人关系还不错? 江言齐在这个时候放出了这样一段往事,那看来两人反目,恐怕和这个女孩有脱不开的关系。 木远于是提议:“我们不如先进去看看,你们吃这顿饭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木公子!”江霖有些着急,“不合适吧?如此紧急情况之下,我们是不是得区分一下轻重缓急?我和……那个姑娘不过是一起吃了一顿饭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算你觉得我们逃出幻境的契机在于这些往事之上,是不是也该去找找江言齐,看看他在做什么?” “可是很显然,你和那个姑娘的谈话内容就是江言齐想让我们看的东西。”度越在一旁毫不留情道。 江霖还要反驳,张大了嘴,却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们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转变。 他们分明谁都没有动,但眼前的接道却在自发地向后移动,强行讲一行人带入了饭馆之中。 江霖知道躲不过去,只能梗着脖子,闭嘴不再说话。 少年江霖喜气洋洋地照顾着蔓枝吃饭,特意把她喜欢吃的全都放在了她的面前。两人聊了许久,从认识第一天聊到前一秒。 成年江霖被迫听完这一切,直到最后,谈话才终于进入正题。 “蔓枝……你这段时间在我们家……住的还习惯吗?”少年小心翼翼问道。 “习惯呀,你和江大哥都很照顾我!我孤身一人,无家可归,原本想着只要能在上阳城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你和江大哥这样的好人,愿意收留我这么久!”蔓枝笑得天真无邪。 “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也不容易。我们家收留你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你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无依无靠的。蔓枝,你又想过以后吗?我的意思是说,你想不想……有一个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家,而不是被谁收留。” 此言一出,蔓枝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也没有说话。 少年江霖像是打算豁出去了,心一横,猛地站了起来:“蔓枝,我……我很喜欢你,你想不想……以后把江府……当成真正的家?” 他这反应稍微大了一点,蔓枝也被下了一跳,愣了半晌之后也像少年江霖似的猛地站了起来:“我……我知道你和江大哥都很照顾我,我……我很感谢,我有把江府当家的!” 木远看着这时候青涩不已的江霖微微叹了口气。 这姑娘看起来便是鬼灵精怪的,又是一个狐妖,想也知道必然聪明透顶,江霖的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她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便是拒绝的意思了。江霖若是能这时候就停下来不要追问,对他们二人都好。 但那时候的江霖显然没有这样的情商,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蔓枝犹豫半晌,终于还是低着头,轻声道:“不可以。” 江霖那时候也是个愣头青,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继续追问:“为什么……不可以?你觉得我……不好吗?” “反正就是不可以!” 江霖虽然轴,但是居然很注重细节:“为什么是不可以,不是不愿意?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什么?” 蔓枝被江霖逼问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落荒而逃,而被丢下的江霖也是失魂落魄,找了家酒馆,坐到了半夜。 半夜三更,他才终于醉醺醺地回了江府。 小厮担心惊动太多人,江霖会被责骂,便悄悄给他开了一扇小门,让他溜进去。 可是谁都没想到,就在江霖打算偷偷溜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却在路上看到了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江言齐和蔓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7章 污蔑 蔓枝是江言齐和江霖有一次出城玩时遇到的女孩,见他身世可怜,无依无靠,便收留在了府中当个小丫头。 江霖对蔓枝动心时日已久,几乎是一见钟情。他那时和江言齐很亲近,什么话都愿意和江言齐说,自然也早就告诉了江言齐自己对蔓枝的心意。 所以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又已经在一起了多久? 为什么江言齐要在明知道自己的心意的情况下还要背着他和蔓枝拥抱,甚至今天早上他告诉江言齐自己今日约蔓枝出门的计划的时候,江言齐也不曾出言阻止,甚至还鼓励他,给他出谋划策? 成年江霖看着当年那个傻乎乎的自己,看着那个醉得东倒西歪,却一声不吭看着那两人在月下卿卿我我的自己,默默伸出手来捂住了脸。 木远很想对江霖表示一下同情,但如今的江霖机关算尽,那时候的他对蔓枝的喜欢又实在是太傻气,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度越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因为这个姑娘,便从此开始恨你的兄长,想要让他身败名裂的吗?” “当然不是!”江霖突然拿开双手,眼底竟有几分猩红。 “我那个时候多傻啊……我明明都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却半分都没有憎恨过他江言齐。我还想着,原来蔓枝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大哥啊!怪不得她要拒绝我,怪不得她不好意思和我直说,她那是不希望我和大哥起争执。” 他低低地笑了几声,像是在自嘲:“我想着,既然大哥和蔓枝两情相悦,那我就不该做这个拆散他们的罪人。我成全了他们,只要大哥能对蔓枝好,我无所谓。只要他们能过得幸福,我怎样都好。” “可是他没有。他为了地位,为了权势和狐王合作,最后害死了蔓枝!当时除妖司统领差点发现了狐王的踪迹,他为了掩护狐王……把蔓枝推了出去!” “蔓枝刚死的时候,他还会伤心,还会和我说他想蔓枝了。可是后来……根本就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告诉我,蔓枝其实是一个狐妖,还说蔓枝心思深沉,接近我们根本就是不怀好意,还让我不要再去想她,说她根本就不值得!” 江霖说到这里,眼中滔天的恨意已是难以掩藏。 他继续说道:“蔓枝都已经死了!她心思深沉?她不怀好意?她能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来!要是……要是当时蔓枝选了我,要是当时我能强硬一点,不让蔓枝和他在一起,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随着江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江宅和那一对拥抱在一起的男女都突然消失了,众人眼前的画面飞速地转动起来,半晌都停不下来。 江霖死死盯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像是半晌都不能从自己的情绪中挣脱。 木远原本还有些同情江霖,听他抱怨完这一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对度越道:“我觉得这个蔓枝有些不对劲,江言齐对她的态度也似乎有些奇怪。” 度越也点了点头:“继续看下去吧。这个幻境是江言齐在狐王的帮助下建成的,他本身没有妖力,就只能损耗自身来维持这个幻境。既然如此,想要打破幻境,有两个方法,一是让制造者自愿解除幻境,二是杀死幻境制造者。” 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便静止了下来,还是在江宅中,只是时间变成了白天。 江言齐正在凉亭之中看书,蔓枝突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围着江言齐叽叽喳喳。 江言齐打断她道:“听江霖说他今日中午约了你一同吃饭。你还不去么?再不去,他该等急了。” 蔓枝微微一愣,方才天真烂漫的笑容尽数消失,换上了一副愁容。 “怎么了?”江言齐一愣。 “江大哥,我有点怕。”蔓枝突然说。 “你怕什么?” “我就是觉得……江霖哥哥对我好像有点太好了。” 江言齐闻言笑笑:“怎么,他对你好你还不乐意了?” “不是,”蔓枝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我就说觉得……” 蔓枝说着,挠了挠头,而后真诚地看向江言齐:“江大哥,江霖哥哥的意思我其实明白的。我知道他今天叫我出去想和我说什么,我真的不想让他伤心,但是我……我真的不能答应他。” 听到这话,度越和木远都忍不住看向了一旁还没有从上一段场景走出来的江霖,江言齐也从书中抬起了头。 江霖脸上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有些木木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江大哥,”蔓枝继续对着江言齐道,“我知道江霖哥哥的心意,那你呢?你……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要我知道干什么?”江言齐看起来居然也有些慌。 “江大哥!”蔓枝突然激动起来:“这些日子我对你如何……你难道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江言齐早就知道江霖对蔓枝那点心思,因此也从未想过和江霖争这一个人,这时候突然接到蔓枝这样的表白,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蔓枝,”江言齐看起来像是在尝试给蔓枝解释清楚:“对不起,你和我其实……不是那么的合适。江霖他对你是真心的,从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他就喜欢你了。他才是哪个更适合你的人!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成妹妹来看待。” “胡说八道!”这一句是一直楞在一旁的江霖说出来的。 他激动地冲到了江言齐面前:“你……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不是这么说的!第二天我去质问你的时候,你说你是真心喜欢蔓枝的!你说你也是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你说你会保护她,会一直对她好的!” “江统领!”木远有些看不下去,上前拉住了江霖:“这只是个幻境,你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没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江言齐不可能随随便便接触幻境,那么他们想要离开幻境就需要找到并杀死江言齐。 而这个幻境如果是江言齐呈现给他们的,那就一定会等他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之后,才有可能现身。 江霖这样闹下去,木远很担心江言齐会就这么躲着不出来了。 “对……对,是幻境,是江言齐造出来的幻境,所以是假的,都是他造出来的。”江霖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冷静了下来,把接下来的事情看了下去。 就在江霖发脾气的这个档口,幻境中的蔓枝和江言齐之间已经互相拉锯了好几个来回。江言齐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蔓枝的示好,而蔓枝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从江言齐平日里一点点小动作都能找出无数他对自己有情的证据来。 最终,江言齐终于忍无可忍,拂袖打算离开。 蔓枝眼见自己似乎当真再没有希望,脸上的稚气全然褪去,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神色。 已经转身的江言齐没有看到这一幕,江霖却觉得,在接触到蔓枝眼神的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血都仿佛凉透了。 眼前这个满眼杀气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平日里所熟知的蔓枝。这样的眼神,陌生得让他觉得可怕。 但大约是因为有之前木远那句这不过是个幻境的催眠,江霖虽然看上去还是很想把江言齐打一顿,但好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只见蔓枝朝着江言齐的方向抬起手臂,有一道红光从她的掌心窜出,直奔江言齐而去,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江言齐的步伐猛地停了下来,双目失去了神采,像个牵线木偶一般在蔓枝的指引下一步一步,重新走回了蔓枝的面前。 蔓枝从袖中掏出一把香粉,默念咒诀,而后将香粉洒在了江言齐的脸上。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表情,松开了缠绕在江言齐身上的红光。 江言齐整个人都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半晌眼神才慢慢聚焦。 “江大哥?”蔓枝的声音再次温柔起来:“江大哥?你没事吧?你刚才怎么了?” “我……没事。”江言齐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聚焦在蔓枝那张纯洁无暇的脸上,半晌才回神一般:“你方才说……江霖叫你出去?” “是啊。我真的……好纠结。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我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江大哥你啊。” 原本还对蔓枝一脸无欲无求的江言齐,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却突然之间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似的,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说什么?你真的……” 蔓枝娇羞地笑了,颇有些害羞似的低下头去:“江大哥……我……这么长时间对你如何,你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娇俏可人的女孩和情窦初开的少年互相表白心意,终于拥抱在了一起,而看着这一切的江霖却早已瞪大了眼睛,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假的。”他喃喃道,“江言齐……她都已经死了!她都已经不在了!你还要这样污蔑她!江言齐你还有没有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8章 送命 “的确有些幻境可以制造出一些虚假的影像。”度越毫不留情地说,“但这个幻境所呈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你胡说!”江霖这时候也顾不上畏惧狼王了,冲着度越大吼道:“这些全都是江言齐的陷阱!他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 轰隆—— 又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 不知道江言齐本人躲在哪里,那边幻境中的两个人还在甜言蜜语,江言齐的声音却已经从众人头顶响了起来。 “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清楚,这妖物是怎么害的咱们兄弟反目成仇,害得咱们江家家破人亡的!江霖,你个蠢材!这么长时间,你难道真的没有发觉蔓枝她是个狐妖吗!” “我知道她是狐妖!那又怎样!你不是照样和狐王勾结!是你说过会好好照顾她的,是你说过会为她报仇的!” 没有人知道江言齐现在躲在哪里,江霖却像疯了一样仰天怒吼。 画面再次飞速地转动起来,这一回,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小茶楼。 看得出来这个时候,江言齐和蔓枝已经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两个人浓情蜜意地依偎在一起,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 唯一不和谐的便是这两人所听不到的,成年江霖在一旁的怒吼:“江言齐!你给我滚出来!别搞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有本事就当面给我说清楚!” “你不就是不想承担责任吗!你不就是不想承认是因为你和狐王勾结,才害死了蔓枝吗!你不要污蔑她!你给我出来!” 叩叩叩! 幻境中小茶馆的门被敲响了,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闪了进来。 “狐王!” 幻境内外的人都因为狐王的出现严阵以待起来,所有人都盯着那个鲜红的身影。 “您又来了啊。”江言齐看到狐王,似乎是有些不耐烦,“我的意思,应该已经和您说得很清楚了。最近除妖司那边查得挺严,您在人界走动怕也不那么容易。为免麻烦,您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吧。” 这样冷冰冰的话语,狐王听了居然也没有生气,只轻笑两声,非常不见外地便坐在了江言齐对面。 “拒绝得这么干脆,不再考虑考虑?” 江言齐却一点也不承他的情:“没什么好考虑的。蔓枝,我们走。” 说完,他起身,拉起蔓枝的手便要出门去。 “是担心我引来除妖司,不小心害了这位小美人吧?”狐王永远都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 江言齐拉着蔓枝的手微微一僵,而后沉着脸转过了身来。 “我知道蔓枝是狐妖,但她从小就流落人界,不曾在你们妖族长大,所以没有必要认你这个狐王。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听到这里,狐王却嗤笑一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蔓枝:“我?打她的主意?”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我好歹也是一个狐族之王,除妖司的人防着我也还算有些由头。就她那点妖力,还不够除妖司塞牙缝的。你什么时候见除妖司和她这等妖力的小妖过不去过了?”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有些小妖的妖力实在低微,体格甚至不如人族健壮,这样的妖即便是混入人族,在人族生活,除妖司一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他们不作恶,没谁会去为难这样的小妖,蔓枝就算其中之一。 江言齐脸色稍微缓和,却还是不欲和狐王多言。 狐王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倒是没想到江公子居然这般坚定。以后我不再来找你就是。怕我连累这位小美人,还不赶紧带着她走?说不定待会儿除妖司的人就要找到这里了。” 江言齐看他一眼,不敢确定狐王是不是当真打算放弃,却也没有多做停留,拉起蔓枝的手转身便离开了茶馆。 但是很不巧,他还是遇到了除妖司的人。 而且是当时的除妖司统领,木远的父亲。 木统领倒不是来找狐王的,只是按例来此巡查。 往日遇上木统领亲自巡街的时候,那些小妖们虽知道木统领大约不会为难自己这样的妖,却还是会尽量找个地方躲起来,尽量不引起除妖司的注意。 但是那一天,江言齐心中郁郁,不知怎么就完完全全忘了这回事。 于是他就这么拉着蔓枝,出现在了木统领的面前。 “不……不要!” 一旁围观的江霖已经颤抖了起来,几乎想要冲上前去,拦在蔓枝和江言齐的面前——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时他并不在场,蔓枝被除妖司抓走的消息他也是后来才听江言齐说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蔓枝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落入除妖司手中。 他只是在悲痛之中,听说了那天狐王似乎来了人界的消息。 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江言齐和狐王私下常有往来的事情。 再然后,江言齐便借着狐王的手,摆了除妖司一道,将自己捧上了安廷卫首领的位置,成了皇城中最炙手可热之人。 江霖其实从未问过,但他一直深信,蔓枝是为江言齐的野心送了命。 尤其是后来,江言齐见他消沉不已,屡屡告诫他,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变成这样。 他是不信江言齐所幻化出的幻境中的内容的。 江言齐一定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才把一切的错处都推给了蔓枝。 但是现在他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了,眼前所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假,他没有功夫去想了。 他不想看到蔓枝在他眼前被除妖司抓走,所以即使明知这一切都是徒劳,他还是扑了上去,挡在了江言齐和蔓枝的面前。 木远看着江霖,悠悠地叹了口气。 方才他就试过了,这个幻境中的一切,人也好物也好,他们都是碰不到的。 江霖即便是现在冲到了江言齐的面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手牵着手从自己的身体之中穿过,然后被父亲抓走而已。 他许久未见到父亲了,连父亲的容貌都已经渐渐在记忆之中淡去,没想到再有机会看到父亲的,居然会是在这样的幻境之中。 正思绪万千,前方便突然传来一声利器刺入身体的闷响声。 木远和度越皆是一惊,纷纷抬头看向前方。 只见,原本该是幻境中人物的江言齐,竟不知何时拔出了腰间佩剑,从背后捅入了江霖的身体。 江霖大约也是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呆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幻境渐渐消散了,幻境中的所有人全都停下了动作,随着周围场景的一同渐渐淡去,只剩下了手握长剑的江言齐,和他面前唇边已经开始渗出鲜血的江霖。 “江言齐!”木远呵斥了一声。 原来江言齐的真身,一直都躲在幻境中那个江言齐身上。 所以这个本该只是一个幻像的江言齐,才能真的伤害到江霖。 江言齐没有松开手中的剑柄,扭过头来看向木远和度越。 “狼王大人,木公子。所以我才说,你们三个人能凑到一起去,才真的是让人难以理解啊。” 他看看面前已经快要难以支持的江霖,继续道:“江家害得木家家破人亡,除妖司和狼族斗得两败俱伤,你们是怎么做到在知道这些事情的同时还能如此和睦相处的?” 木远和度越没有回答,江霖却突然低笑一声,忍着身体被刺穿的剧痛开口道:“你一直躲在这里,就等着我自己送到你面前,然后杀了我,是吧?你造出这个幻境,就是为了杀了我?所以方才的那些东西,都是你为了激怒我所造出来的假象,对吧?都是假的,对吧!” 闻言,江言齐没有说话,只微微眯起了眼睛,握剑的手微微使力。 “他想拔剑。”度越道。 如今江霖这个状态,若是江言齐这个时候拔剑,那江霖必然是活不成的。 虽然一路走来多有不睦,但江霖好歹是和他们一同出宫的。若是就这么让他死在了这里,回宫之后恐怕不好和皇帝交代。 木远于是只能尽力稳住江言齐的情绪:“江言齐,你不用管我们为什么能和睦相处,只需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同一个阵营中的人就行了。你要是杀了江霖,今天便不要想活着走出这座山!” 江言齐和狐王之间从来都是因利而和,江言齐不可能在有可能伤及自身性命的情况下还帮狐王卖命。 听到他这话,江言齐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但手上却一点没有要放开江霖的意思。 木远心里微微一沉。 方才江霖说江言齐状态不好的时候,他怀疑过江言齐是否有可能已经被狐王做成了傀儡,只不过后来进入了幻境,他便以为自己的猜错了。 如今看到江言齐这样的表情,他却又有几分确定——江言齐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狐王没有办法让活着的江言齐豁出命去为自己办事,但却能很轻易地改变以恶傀儡的认知。 比如,让江言齐误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替自己报仇,把所有真相说出的同时,付出生命的代价,杀了这个背叛自己的堂弟。 这么短的时间,江言齐意识不到,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思考自己究竟是死是活,也没有时间去思考直面死亡的勇气究竟是不是来自他自己的内心。 果然,江言齐咧嘴笑了:“你以为我会怕死吗?我今天在这里等你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59章 双重 “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会突然连夜出宫,非要那么着急前往避暑山庄?我的确交代过你不要让皇上发现有妖物入宫的消息,但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你,不许皇上离开寝宫一步?为什么皇上会那么相信你,杀了江家这么多人,独独留下了你?” 他看着眼前因为受伤而微微颤抖的江霖:“江霖,你告诉我,你还做了什么?” 江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一开口便有鲜血涌出,他最终也没能攒出出声的力气。 “罢了。”江言齐道,“我本来也没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他说着,眼神里竟带上了几分寂寥:“我给你看这些东西,不是想解释什么,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被一个妖女耍得团团转。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你有多蠢。至于你背着我做过多少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心寒。我以前多信任你,现在就……多想杀了你!” 染血的刀刃从江霖的身体里退出,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江言齐说完那句话,根本没有给在场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便直接拔了刀。 江霖倒在地上,没有人知道那最后一刻他心中在想什么,有没有相信江言齐呈现出来的那些幻境。 没有人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在后悔没有好好保护他最心爱的那个女人,还是在后悔为了一个女人让江家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江言齐!”木远怒道。 “救不回来了。”度越看那尸体一眼,“要紧吗?” “不要紧倒是不要紧。但是……” 话音未落,江言齐的身影便要消失。 “站住!” 度越发现了江言齐的意图,手中一道白光闪出,只追江言齐而去。 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江言齐也不可能当真就傻傻站在这里等着度越来杀他。但是要是不能杀了江言齐,他们便不能离开这个幻境。 江言齐早有准备,闪身一躲便挣脱了那道白光。他站稳脚步之时,度越已经拔刀闪到近前,便也连忙捞起方才用来杀死江霖的那把剑,挡下度越一击。 其实原本江言齐也没什么正面迎战度越的可能,但眼下比较要紧的一个问题就是,狐王去了哪里。 他把江言齐做成傀儡留在这里,即便这个傀儡根本不可能伤到他们分毫,却也还是可以拖延许多的时间。 回想从他们上山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江言齐仿佛在等他们一般的神态,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启动的幻境,还有这个没有杀伤力却一时半会儿未必出的去的幻境…… 木远突然有些担心宫里的情况。 度越轻而易举便擒住了江言齐,因为想着还要问出狐王的下落,便没有直接杀死他,之是将刀架上了他的脖子:“即便你不怕死,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狐王在哪里!” 江言齐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度越,依旧是一言不发。 那神情,是打定了主意不会供出狐王的下落了。 看着江言齐这样的神情,木远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不用问了。狐王现在,应该已经到皇宫了吧?” “什么!”度越瞪大了眼睛看向木远。 “我猜的。但是……应该就是这样了。”他看向江言齐。 “钟叔还在宫中!” “你先别急。”木远皱眉安抚道,“我们离宫的时间并不长,况且你在宫中留下了那么多人,禁卫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即便狐王当真是在调虎离山,他们多少也能抵挡一阵子。再说了,还有韩穆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想到钟迈有可能陷入当年赵姨同样的困境,度越便觉一阵难以呼吸的压抑感。 “直接杀了他吧。反正……也已经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了。” “傀儡?”原本一派气定神闲的江言齐听了这话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木远:“你什么意思?” “要是有时间还可以给你解释一下。但是现在么……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 木远和度越要想知道的时候江言齐不愿意说,如今他们没工夫听了,江言齐却又愿意开口了:“等一下!” 他看着度越已经伸到眼前的刀刃,连连后退:“你给我说清楚,傀儡是怎么回事?我……我告诉你们狐王在哪里!” “可是我们已经猜到他现在在皇宫了。而去无论他在不在,我们都是要回宫去看一眼才能放心的。所以现在你说不说,已经都不重要了。度越,动手吧。” “等一下!” 度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吵死了。” 他说着,扬手便要砍下去,一点没打算顾及江言齐是不是还在乱喊。 “我可以告诉你们狐王的计划是什么!” 度越及时收手,刀刃停在了江言齐脖颈前一寸处。 江言齐看着近在眼前的雪白凶器,轻轻呼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流下了一身冷汗,而后才开口道:“你们只知道他现在在宫中,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告诉我你刚刚说的傀儡是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你们他打算干什么!” 木远看度越一眼,度越皱了皱眉,不太想浪费时间,但考虑到知道狐王的目的的确能大有助益,于是点了点头。 木远于是将傀儡之事全然告诉了江言齐。 江言齐果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好半晌才回神。 “你的意思是,我其实不应该不怕死,我应该……” “停!”木远打断了江言齐对自己现状的接受,“我们赶时间,要说什么麻烦快点。” 江言齐愣了愣,张了张嘴,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没死,我害活着!我根本……” “你仔细想一下。”木远打断他,“你当真是一个无畏生死的人吗?你仔细想一下自己从出宫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你觉得你现在出现在这里,解释得通吗?” 解释不通。 很多事情都解释不通。 其实所有傀儡,只要愿意把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回忆过去,那些被改变过的记忆,发生变化的性格,都是解释不通的。 只不过大部分傀儡不会去回忆。即便偶尔有一两件事想不起来,顶多也会觉得只是因为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所以自己才会什么都不记得。 就像皇帝宫中那个禁.脔,因为他愿意想,所以他能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 如今得到了木远的提醒,江言齐也开始回想。那些解释不通的地方,那些他回忆不清的内容,似乎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莫名其妙告诉一个人,他其实已经死了,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所有的想法其实原本都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他其实早就被另一个人控制了,这样的事情换了谁都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江言齐自然也不例外。 即便木远如此催促,他也还是半晌都没想起来自己方才答应了木远什么,自顾自沉浸在对狐王的恨意中:“我为了帮他拖住你们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却其实早就已经在利用我了?” “狐王让你在这里拖住我们,到底想干什么!”度越已经有些失去耐心。 “他有两个目的。”江言齐总算从打击中回神,“第一件事,他说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恨他,他得想一个办法给你最后再解释一遍。第二件事,他想坐上人族的至尊之位。” “他想当皇帝?人族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妖族做皇帝?他若当真做到了,人族有志之士必然揭竿而起,其他妖族见状,也会蠢蠢欲动,自此整个人界都要不安稳。”木远皱了皱眉。 “他自然知道。”江言齐道,“但其实狐王并未想过扰乱人界,他只是想要……控制皇帝而已。” “控制?” 按照木远之前推断的狐王和皇帝之间的那点恩怨来看,狐王不太可能杀死皇帝做成傀儡。但是狐族向来擅长精神控制一类的术法,之前蔓枝对江言齐所使用的就是其中之一的媚术,只是后来因为蔓枝身死,媚术失灵,才让江言齐反应了过来,从而一再警醒江霖。 “我不知道狐王打算怎么控制皇上……这是真的不知道!”江言齐道,“这个他没有和我说过,他只说他自有办法。” 木远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倒也不难理解。”度越道,“他本就擅长这类东西。只是,他打算怎么给我解释最后一次?” 这也是木远想要知道的。 江言齐所说狐王想做的第二件事,虽然野心大了些,但这样的目的其实并不出人意料。但这第一件事,便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江言齐也摇了摇头:“这我当真不知。我曾问过他,可他说,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他说他自有……唔……” 话没说完,江言齐便突然捂着脑袋,像是很痛苦似的倒在了地上,不住地哀嚎起来。 “江言齐?”木远皱眉看着他,“你这是……” “我……啊!” 嘭—— 江言齐刚刚倒地不久,整个人便像一个充满了气的口袋一般,猛地涨大,而后炸成了碎片,翻腾起一阵浓烈的烟雾。 和他们之前见过的所有傀儡死法都不一样! “小心!”度越一边喊着,一边拉过木远来,牢牢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两人朝旁边滚了好一段距离,原本跟着他们的狼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得七零八落。 “没事吧?”度越牢牢抱着木远,低头在他耳边问道。 “没事。你呢?”木远一边说着,一边睁眼朝四周看去。 “我自然是没事的。”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度越放开木远,两人手拉手站在一起,却见四周再次充满了白色的烟雾,什么都看不清。 度越:“这……又是白烟!” 木远:“……不会这又是另一个幻境吧?” 周围渐渐传来或远或近的呻.吟,是方才那些被冲散了的狼妖。 看来大家倒是都没有受伤。 只不过…… 木远看着眼前渐渐消散的白烟,看着呈现在眼前的看起来颇为华美的某客栈房间,头疼不已。 很明显,这又是另一个幻境。 “这个幻境又要怎么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60章 现匕 “和上一个幻境一样,需要杀死幻境的制造者,或者制造者将幻境解除,才能离开。”度越道。 “江言齐方才……是死了?”木远有些不确定地问。 “若你的猜测是真的,那他早就死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 江言齐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这个幻境一定是狐王制造的,而且触发的条件是江言齐。 方才江言齐制造出来幻境只所以可以通过杀死江言齐来解除,是因为江言齐没有妖力,需得亲身进入幻境来维持其稳定。 但是以狐王的妖力,根本就没有亲身进入幻境的必要。 而且若是他在这里,也根本就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用江言齐来启动这个幻境。 也就是说,想要打破这个幻境,唯一的方法就是狐王将幻境解除。 所以,这就是方才江言齐所说的,狐王最后一次为自己辩驳的方法。 想到这里,度越不由烦躁起来:“狐王他……他现在会不会已经到了宫中?会不会我们刚一离开,他就进了宫?” 木远也想到了这样的可能,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破解眼下的困境。 然而度越话音未落,已经有人走入了幻境中的房间里来。 两人看向推门而入那人,却见走进来的,竟是方才他们在上一个幻境中见过的那个狐妖——蔓枝。 在江霖和江言齐面前的时候,蔓枝是可爱娇笑的小妹,被江言齐拒绝之后,蔓枝则是一脸的冷若冰霜,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而如今出现在这个房间之中,她却又换上了另一幅面孔,温柔沉静,成熟稳重,一点没有之前那般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的影子。 不一会儿,屋门再一次被推动了。 这一回进来的人,是狐王。 “王上!” 上一个幻境之中和江言齐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是见着了狐王,这小丫头也是一副怯生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知道往江言齐身后躲,那模样简直是楚楚动人,可怜极了。 可如今直面狐王,她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娇羞,自然而然地便弯腰作揖,朝着狐王行了一个大礼。 狐王显然早就是认得蔓枝的,只对着她点了点头,便走到上座坐了下来。 “吩咐你做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蔓枝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而后开口道:“属下已经成功混入了江府,取得了江家两兄弟的信任。” “两兄弟?”狐王闻言,皱了皱眉。 蔓枝微微一愣,旋即答道:“是,江家……如今有两位公子。” 狐王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哦,你说江言齐那个堂弟?那人怎样无所谓。他无论是身份还是年纪资历都比不过江言齐,能不能上钩都不重要,不必管他。我只想知道,江言齐对你,如何?” 蔓枝抿了抿唇:“江大公子暂时并未对属下动心。” 听到这话,狐王的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你没有对他使用媚术?为何不用!” “属下只是觉得……或许属下不用这样的方式,也可以……” “那你成功了吗?”狐王冷冷地打断了蔓枝。 蔓枝不再说话了。 狐王眯起了眼睛来打量着蔓枝,悠悠开口问道:“是因为江家那个二公子?” 蔓枝依旧没有回答,但狐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蔓枝。”他再次开口,已经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倒多出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意思。 “你没有忘记,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吧?” “属下……当然没有忘。母亲是来人界执行任务的时候,死在了除妖司的手上。” “那你没有忘记这一次你来人族的计划是什么吧?” “是让江言齐爱上我,然后牺牲自己,死在除妖司的手上,引起江言齐对除妖司的憎恨。” 狐王叹了口气:“本王从来不曾强迫你做过什么事情。从一开始的时候,你就知道接受这个任务的代加是什么,但你还是自愿来人界相助本王。事到如今,我们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蔓枝闭了闭眼睛:“是,属下知道。只要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我就会……死在除妖司。” “结局已定,多想无益。” 一旁的度越看完这一切,突然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东西?这就是你证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的东西?狐王!你给我出来!” 他一刀上前,将那幻境中的两人砍碎,而后朝着再次回归一片模糊的幻境喊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恨你?你以为你告诉我,你没有想过要害死我父亲,我就会原谅你了吗?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一点错都没有吗!” “唉。” 一声无奈的叹息从半空传来。 片刻之后,烟雾散去,一个一身红衣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狐王?”木远惊呼。 狐王竟是在这个幻境之中的么?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眼前这个,并不是真正的狐王。 度越也开口道:“这只不过是他留下的一个分.身罢了。狐王身上的妖气,没有这么弱。” “你小子犟起来,真是和你爹一个样。”狐王的分.身悠悠地开了口,“你当我当真多么在乎你的想法吗?你当我当真怕你恨我吗?” 他叹了一口气:“无论我的初衷如何,终归是我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们狼族,这一点我认。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这么多年都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的麻烦。否则,你以为我若是当真想要对付你,对付你们狼族,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当真能是我的对手么?” “我这些年躲着你,不是因为怕你,而是对你父亲心怀愧疚,不想在他死后伤害他的儿子。我今天给你看这些,也不是想要让你原谅我让狼族和狐族重归于好,只是想告诉你,有这个时间总来找我的麻烦,不如从今往后好好想想,怎么让你们狼族变得更强大。” “我是真的不想与你们为敌,你不要逼我。” 木远原本是气极,听到这话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从头到尾,你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说了,我知道我对不起度越的父亲。但是这点愧疚只能让我不与他为敌,仅此而已。木公子,这是我们妖族的事情,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挑拨狐族和狼族之间的关系?” “可是……如果是我想要与你为敌呢?”度越和木远肩并肩站在一起,目光坚定地看向狐王。 听到这话,狐王皱起了眉头,看向木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度越,你可是一个妖王。堂堂狼王,就这样让一个人族随随便便左右你的想法吗?” “不是他左右了我,是我原本就没有打算放过你!你想过若当真让你控制了人族的皇帝,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狐王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这个人族。我控不控制皇帝,和你们狼族何干,又和整个妖族何干?当今人族皇帝即位以来,屡屡限制妖族在人界的行为,我控制了他,对你们狼族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可若到时候人族发现了此事该当如何?他们会奋起反抗,而后造成大乱!其他妖族见人族竟如此不堪一击,又会发生什么?他们会像对待当年的狼族那样对待人界!到了那时,人界将永无宁日!” “说了半天,都是人族的事情。”狐王看向木远,“我当日真是眼拙了,没看出来木公子还有这等本事,能叫这傻小子对你如此一心一意。早知道,当初就该真的灌你一壶毒药。” “我说了,是我自己想要阻止你,和他没有关系!” 度越不想再继续和一个分.身多费口舌,话音刚落便提刀向狐王砍去。 分.身的力量远远比不上本体,狐王原本也没指望能考一个分.身将度越拦住,故儿并未如何反抗,轻而易举便被度越一刀砍下了头颅。 鲜血喷溅而出,幻境随着狐王头颅的落地,终于消散开来,他们也终于回到了最初的那片山间阔地之上。 “这回是真的离开幻境了吧?”木远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度越四下探查一番,点了点头:“已经出来了。” 被拖着的时候担心宫中出事,能够轻而易举地出来,反而愈发让人心下不安。 “出来了就好。不知道皇宫那边的情况如何,不能再耽搁了。”他佯装镇定,朝狼群中走去:“狼族这次受伤的人并不多,劳烦张太医了,帮他们看一看。伤得重的重点医治一下,不严重的便先等一等吧。” 张太医虽然依旧是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既然答应了这次跟着木远出来帮忙,便也没有多做推脱。 照应完这边的狼妖,木远的目光落在了仅剩的那几个安廷卫身上。 他们原本伤得便重,又没有妖族的康复能力,这会儿已经全都是奄奄一息。 “木公子,要不要救治他们?”一个狼妖从木远的身后走来,突然凑到他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吓了木远一跳。 “这话你该问你们王上。”木远指了指度越。 他这才扭头看清,原来是之前发现了江言齐血迹的那个狼妖,名叫关康的。 关于安廷卫剩下的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木远其实很无所谓。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这些人都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那些烂账怎么算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所以让张太医帮这几个人也治一下伤,让他们跟着一起回宫去也不是不行,路上留神防着他们就是了。 但是他现在并不是很确定度越的态度,不知道度越会不会将对江言齐的愤怒转移到这几个人身上。 却见度越虽然心急如焚,却没有迁怒,摆摆手道:“让他们跟着吧。” 木远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突然感到腹部传来了冰凉的触感,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几乎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他楞楞地低头,便看到了一把已经全然没入他腹部的匕首。 温热的液体从唇角滑落。木远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切却已经渐渐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61章 宁静 “木远?木远!” 度越的眼眶陡然红了,疯了一般地冲到木远身边,一掌将刺伤木远那人打得吐了血,将木远揽入怀中。 木远这才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之前发现了江言齐血迹的关康。 关康为什么要杀他? 他的脑子有些混沌,一时半刻之间想不出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张大夫!张大夫!麻烦您……快过来看看!” 度越轻轻地抱着木远,像是捧着什么易碎品,生怕将他伤得更重一般朝着张太医大吼,根本顾不上去质问关康为什么要突然做这样的事。 张太医应声便要过来,却没想到关康受了度越那样一掌,居然还能有力气再爬起来。 “王上!”他擦去了唇边的血迹:“他可是除妖司后人!是害死老王上的罪魁祸首!” 度越的眼神变得冷厉至极:“你是狐王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被度越一道掌风再次击倒在地。 当初度越便知道狐王在狼族安插过不少人,后来赵姨死后,狐王的大部分人也都已经被他清理。但至于清理得彻不彻底,却无从得知。 关康这些年一直没犯过什么大错,却也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甚至不曾替狐王做过哪怕一件事,就这么一直游离在狼族核心之外,倒是让度越忽略了他。 到了这一刻,度越的思绪却异常清楚。 他看着关康,几乎是用确定的语气说道:“你是狐王的人!” 关康见已被识破,也不多做解释,重又掏出一把匕首便朝着张太医刺去。 “住手!” 好在周围还有许多其他狼妖,见状纷纷上前拦在了张太医面前,不多时便将关康擒获。 “王上!”关康依旧在哀嚎:“狐王大人他是为了您好啊!这个人是除妖司的后人,人族轻信不得啊!” 度越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 类似的话,赵姨死的时候,度越就已经听过一次了。 他不想再听到。 吵吵嚷嚷之间,木远也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平白挨这一刀。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一刀刺得很是凶险。 他想和度越说说话,却疼得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也不知道……张大夫有没有办法救他。 张大夫原本神色凝重,仔细查看过木远的伤口后却松了一口气,换上了他原本懒散的神情:“命大的很。伤处看起来凶险,但其实并未伤及脏器,拔刀不难。” 听到这话,度越才猛地放松了下来。 张大夫会跟着一起上山,这是无论关康还是狐王都没有想到的。 直到方才,木远吩咐了张大夫替狼妖们医治,他才发现,狼妖群中居然混进一个羊妖。 关康方才一直在一旁吵嚷不断,听到张大夫这话,顿时再次蓄力,不知又想做些什么,度越却一转头看向了他。 他分明早在决定开始这次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那样的眼神,却还是让关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王上,怎么处置他?”一个狼妖适时问道。 “杀了他!” 度越不再去看关康,下令之后便再次将目光放在了木远的身上。 方才张大夫那一句话,他也听到了,也感到了度越的僵硬与紧张,于是勾起唇角对度越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别怕……张大夫又没说我肯定挺不过去。钟叔还在宫里等着咱们呢,这刀子……老插在这儿也不是个事……能拔的话……就拔了吧。” 即便张大夫承诺了不会出事,但到底也是被一把刀捅进了身体,怎么看怎么揪心。因此张大夫的手放上刀柄的时候,度越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住了他。 “当真……不会出事?” 张大夫颇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只要我还没老眼昏花就没事。你要是再不让我拔刀,再这么杵在这里,就要出事了。” 度越闻言,悻悻松了手,却依旧眉头紧锁。 张大夫看看度越,终叹了一口气:“拔刀会很疼,握住他的手吧。” * 七天后,度越带着一行狼妖来到了宫外。 因木远伤未全好,他们不能走得太急,这才花了这么久。 度越看着一派宁静祥和的皇城与宫墙,不由皱起了眉头。 “王上,要进去吗?”一旁一个和度越一样乔装成了普通城民的狼妖问道。 度越皱了皱眉,道:“不,先回……”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 狼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度越却又改变了主意:“进宫吧。” 按照他们原本的预计,此时此刻狐王应该是已经到了宫中的,要么正在想方设法攻破皇城守卫,而后打进宫去,要么已经成功。 但是无论哪一种情况,皇城都不该像现在这么宁静。 太平静了。城中来往的百姓过着各自的生活,大街小巷都充满这生活的气息,一点不像有妖族来过的样子。 度越甚至感觉不到妖气。 之前他们离宫之前,皇帝给过度越一个令牌,说拿着这个令牌可以让守卫打开宫门进宫。度越方才派人试过,令牌依旧有效。 也就是说,如今皇宫应该还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一切看起来都太正常了,而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狐王去了哪里? 他会不会……已经控制了皇帝? 木远伤还没好,度越不想让他冒险和自己一起进入皇宫,因此专程挑选出了几个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护着木远,将他和张大夫一同留在了城外,自己则带上了剩下的人进了城。 原本他是打算回去和木远商议一二的。可转念又想到,这个时候平白让木远担心,没有任何益处。 而且钟迈在宫中,韩穆也在宫中,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进宫去见到了他们才能放心的。 于是,一行狼妖拿着皇帝给的令牌进了宫。 但是出乎度越预料的是,宫中居然也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半点看不出区别,就好像这么长时间当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度越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进宫之后片刻都没有耽搁便想要去钟迈居住的宫室,却在半路被皇帝派来请他的人拦住了。 那人态度恭恭敬敬,出口的话却一点不容置疑:“陛下请狼王大人即刻前往金銮殿议事。” “我要先去见我的人。” “您从外头进宫,理应首先去见陛下。” 度越冷哼一声:“我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轮不到他来命令!” “狼王大人,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即便您贵为狼族之王,如今既然在我们人族的地界上,也最好还是按照我们人族的规矩办事为好。” 即便是之前在面对皇帝的时候,度越也不见得就会多给他几分颜面,何况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度越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大步向前便要去找钟迈,却听那小太监在他身后开了口。 “狼王大人,您自有一族之王的傲气。只可惜,珍重的人既然还在我们人族手上,最好还是将您那傲气稍微收敛一二吧。” 度越的脚步顿住了。 若是放在以前,度越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管他是什么人界之主九五至尊,谁也别想用命令的口气和他说话。 至于那些擅使阴谋诡计的诡谲之徒,他更是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管他再怎样周密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他懒得去琢磨这些东西。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有了顾忌,开始有了担忧,开始去揣测人心,揣测每一个人,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 “狼王大人。”小太监见度越停下脚步,知道自己的话度越是听进去了,于是朝旁侧退开一步,对着度越做出了一个躬身的动作:“请吧。” 金銮殿中,皇帝高坐于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度越。 度越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不由皱起眉头,心下愈发不解。 皇帝的样子,不像被狐王用媚术控制,也不像被人挟持。 若是被狐王以媚术控制,那么他必然能感受得到妖气,可是这里没有。若是被狐王挟持,即便皇帝再怎样心志坚定,如今看到了度越,面上也总该露出几分焦急或者是求助的神情来,不该是如今这般气定神闲。 倒像是真的,这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狼王大人回来了?怎样?找到逃犯江言齐了吗?怎么……王妃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皇帝率先开了口。 度越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钟叔呢?韩穆呢?我临走之前留下的那些狼妖呢?为何这次进宫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我留下的一个人?” 皇帝闻言,片刻没有说话,而后似乎是微微吃惊一般:“怎么……你没有遇到韩统领吗?他带着你留下的那些狼妖,出宫去找你了。” “韩穆出宫了?”度越的眉头愈发紧锁,“我并未遇到他。” “这样啊……”皇帝若有所思,“他是两天前出的宫,或许是路上走岔了,这才没有遇到。” “他为何要出宫去寻我?你不是说担心狐王乘虚而入,让他们留下保护你么?为何又肯如此轻易地放他出宫了?钟叔现在在哪里?” “狼王大人不要着急,你放心,钟老先生的毒朕已经派人彻底给他拔除了。知道你担心他,已经派人去请了。至于韩统领为何出宫去寻你……是因为狐王,他已经来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62章 血色 “劫走江言齐果然是狐王设下的调虎离山之计。诸位离开之后不久,狐王便带一干狐妖来到皇城,企图攻破皇城守卫,进入皇宫劫持朕。好在之前狼王大人有先见之明,留下了韩统领在宫中抵抗,这才没有让狐妖的奸计得逞!” “然后呢?” 虽说他留下的全都是狼族之中的精锐,可能够如此轻易便击退狐王……似乎也有些匪夷所思。 狐王这一次应该原本是笃定了自己可以成功的,所以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 他是笃定自己进入皇城之后,度越和木远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再撼动他。 所以,皇宫如今为何会是这样的局面? 狐王根本不在皇宫之中,而皇帝却口口声声说狐王已经来过了。 难不成……狐王的妖力已经强到了即便施展妖术,也能让他根本一点都察觉不到的地步? 他看向皇帝的眼神中愈发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出。 这人身上没有丝毫被施展过媚术或者控制了神智的痕迹。 “然后,”皇帝接着说道:“虽然狼王大人的亲兵们个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强手,却还是在狐王的攻击下伤亡惨重,韩统领也受了些小伤。不过好在虽然过程艰辛,最后狐王还是被我们联手打败了。” “之后,韩统领担心落败逃跑的狐王会遇到狼王大人和王妃,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带着剩下的部下出了宫,想要去迎接诸位。钟老先生年事已高,实在是不便四处奔波,便没有跟随他们一起。” 一切听起来都合情合理,但度越总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钟叔现在在哪里?” “朕知道你忧心钟老先生,已经着人去请了,狼王大人还请稍安勿躁。来人,给狼王大人赐坐!” 不管究竟发生过什么,先见着钟叔再说其他事情。 度越于是没有多言,给了皇帝这个面子,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皇帝喝了口茶,与他闲聊道:“狼王大人与王妃情谊深厚,朕每次见到二位,二位都是要待在一起的。怎么,这次狼王大人舍得与王妃分离了?” “他受了些伤,不便奔波。”度越冷冷答道。 “王妃受伤了?严重么?”皇帝面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虽也不知几分真假:“可找大夫看过了?” “我狼族有随行的大夫,不劳皇上挂心。”度越神情依旧是淡淡的。 “有大夫便好。”皇帝松了一口气,“那不知王妃现下在何处修养?饮食起居可有人照顾?需要的药材可还够么?” “狼族生活虽比不得人族奢靡,却也还不至于连些简单的伤药都买不起。”度越瞥皇帝一眼,“你.操的心也太多了些。” 被噎了这样一下,皇帝有些讪讪,只笑了两声,没再言语。 不一会儿,钟迈便在一干宫人的引导下进入了金銮殿。 “少主!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一见到度越,钟迈便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上前拉住他便是一通教导数落。 看到钟迈安然无恙,度越总算稍稍放下了些心。 等钟迈的热情终于过去,度越看向皇帝。 皇帝会意,遣退了众人,将大殿留给了钟迈和度越二人。 度越这才得有时间细细问过钟迈,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在关于狐王的问题上,皇帝和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人,不太可能对他撒谎,但度越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钟叔,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宫中都发生过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钟迈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度越自然知道钟迈是什么样的记性,并不指望他能清清楚楚地说出个一二三来,但只要能从他口中了解一个大概,也便能知道皇帝有没有撒谎了。 “我想起来了!的确是发生过大事!”钟迈突然道,“狐王来过!他来过宫里,还拿剑指着人族皇帝,好像是想杀了他!” “还有呢?” “还有……我记得韩穆也在!我们看到狐王,当然不能放过他啊!我们就上去给皇帝帮忙。然后……然后……” 钟迈挠了挠脑袋,“后来……对了!后来皇帝要挖狐王的心,狐王就跑了!” 虽然不甚完整,事情应该也和钟迈的记忆有所出入,但是大体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看来皇帝没有撒谎,狐王的确进了宫,差点当真完成了他之前所说的,控制皇帝,只可惜后来没能成功,甚至险些败在皇帝手下。 皇帝虽看起来只不过是个有些懦弱,有些自私的普通人族,但度越完全相信,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的温和懦弱的表象,都是因为他没有作恶的能力。 如果有朝一日他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占据了上风,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就像钟迈所说的,他想挖狐王的心。 大抵是韩穆和钟迈联手打伤了狐王,皇帝见原来他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狐王也没有那么可怕,于是便想要斩草除根,甚至好好折磨狐王一番,以报这些年胆战心惊的仇。 狐王未必想要皇帝的性命,但皇帝却想要挖狐王的心。 这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度越并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只要确定了如今的皇宫是安全的,那便可以找机会派人去接木远回宫了。 经历了之前关康的事情,虽然度越这一次派出保护木远的人全都是自己信任的,他却也还是有些不放心。 而且狐王对木远的敌意不小。狐王不一定想要杀度越,但是若是遇上了木远,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如今狐王下落不明,度越也不敢让木远一个人在外面待太久。 钟迈拉着度越的手喋喋不休说了许久,度越陪他用过晚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将钟迈送回了住处之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宫室取出灵鸽来,一只传给木远,另一只传给了韩穆。若是能让韩穆直接在宫外找到木远,接他回宫,那便是最万全的法子了。 灵鸽从窗口飞出,度越看着消失在夜空中的白鸽,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狐王此番做了如此万全的准备,却依旧没能成功。 那么下一步,他会去哪里,又会做什么? 正思忖,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度越皱了皱眉,起身推门而出,朝着嘈杂的方向而去。 一出门,便见禁卫军统领张测正带了一队人马,在他宫门不远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度越上前将人拦住问道:“张统领,发生什么事了?” 张测听到度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猛地一惊,转过身来,目光有些游离,也不去看度越,只答道:“狐王……刚刚有人发现了狐王的踪迹。原来……原来他受伤这么多日,其实一直都躲在宫中,不曾离开。” 听到狐王这两个字,度越果然立即警觉了起来:“在哪里!” 张测吞了一口口水,慢吞吞抬手指了指前方:“方才我的部下看到他往那个方向去了。不过他似乎伤得有些重,速度并不快,也没有和我们正面交锋的意思。我的人已经追了上去,但是我的部下都是普通人族,即便是受了伤之后的狐王,他们也未必能够擒获……” 张测话没说完,度越便受不了他慢吞吞的说话方式,已经先一步朝着他指向的方向追了出去。 狐王还在宫中…… 这是一件好事。 不管他现在是不是真的身受重伤,是不是真的难以逃脱才在宫中留了这么久,只要他一直都不曾离开,度越至少就可以知道,木远是安全的。 黑夜之中的皇宫被禁卫军手上的火把照得一片透亮,到处都是禁卫军的人,却依旧找不到方才还在众人面前闪过的那一袭红衣。 度越停下了脚步,细细感知,终于找到了那一股熟悉却微弱的妖气。 他微微一愣……他可以确定这股虚弱的妖气属于狐王本尊无疑,可是狐王当真伤得这么重么?妖气竟虚弱成这样。 “狼王大人!” 不知道何时得知了消息的皇帝也赶了出来,在一干禁卫军的簇拥下朝度越走来,满面忧愁:“听说发现了狐王的踪迹?他这些日子一直都躲在宫中?” 度越看他一眼,点点头:“我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妖气。” “那真是太好了!”皇帝松了一口气:“今日有狼王大人在此,必然不可能再让他逃脱!劳烦狼王大人为民除害!” 度越微叹一口气,不知道皇帝这莫名其妙的信心是哪里来的。 即便是现在,即便他感知到狐王的妖气的确十分虚弱,他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狐王的另一个阴谋。 不欲与皇帝多费口舌,度越化出长刀,朝着妖气散发的中心寻去。 这几日宫中不打太平,皇帝便将所有宫妃和公主皇子们全都聚集在了自己宫室的周围,此刻诺大个皇宫,绝大多数宫室都是无人居住的。 白天不觉得怎样,夜间去看,竟平白生出了几分鬼城的诡谲感。 度越循着妖气,终于在御花园的一个角落,看到了那个一身红衣的,熟悉的身影。 “狐王。这一次,你还有办法全身而退么?” 终于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狐王,确定了他的确身受重伤,决计无法逃脱,确定了这一次狐王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度越却比自己想象之中平静得多。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狐王居然也很平静。 他没有了往常一样的嬉笑嘴脸,也没有像以前一般,见着度越便想要给自己脱罪。 他只是坐在月光下,斜靠在一处假山上,背对着度越,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度越皱起眉头:“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狐王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撑着自己的身体,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能支撑起自己一般,半晌才拖动着自己的身体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度越。 月光下,那一身红衣在鲜血的映衬下愈发鲜红。 看清了狐王的伤口之后,度越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感谢在2021-08-0610:45:52~2021-08-0712: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其叶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融丹 “肚子上被人戳了一刀,还能这么有精神的,你也是头一个了。” 张大夫两手拢在袖中,撇着嘴跟在木远身后,和他一同在大街上闲逛。 度越留给木远的人远远在他们二人身后跟着,木远担心人太多太过引人注目,便没有让他们跟得太近。 “我只是有些不放心度越。他进宫也有两天时间了,虽不让我跟他一起进宫,但我总得打探些消息,知道宫中如今的形式才能放心。” 张大夫对逛街这项活动实在没什么兴趣,医者本分使然,再加上担心木远万一在街上出了事,度越会用眼神杀他一千次,这才跟了出来,于是嘴上很不留德道:“再不回去小心待会儿伤口裂开了,肠子再流出来!” 木远没有理会。 其实几天过去,伤口已经结痂,他现在只要不剧烈运动,在街上慢悠悠地散会儿步并不打紧。 木远甚至怀疑张大夫这几日非让他卧床静养,纯粹是因为他自己懒得出门。 但是…… 他看着大街小巷一派宁静祥和的气氛,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按照他们之前的预计,狐王应该是已经进了宫的,这会儿度越也进去了。这样算来怎么说,这宫里都不应该如此安静。 是狐王被狼王打败还是狼王闯入皇宫被擒获,总该有点消息传出来。 但是这一次,以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传得风言风语的皇城,居然安静得当真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木公子!”张大夫终于不耐烦了,“你打探了这么久,有点消息了没有!” 木远摇摇头:“算了,回去吧。” 反正之前和度越说好了的,有什么事就灵鸽传信。他出来了一整天,说不定这会儿灵鸽早已经到了他们居住的客栈。 张大夫听了这话,腰板比来时挺拔了不少,登时趾高气昂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面带着路。 然而,刚一上客栈二楼,张大夫便陡然停下了脚步,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木远心下一惊。 “房间里有很浓的血腥气!”张大夫难得正色。 不知什么人进入了房间,木远也不敢妄动,连忙同张大夫一起退出客栈,来到了旁边一个偏僻的小胡同之中。 跟在木远身后的几个狼妖见状,纷纷跟了进去。 “木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张大夫闻到,客栈房间里有很重的血腥气。”木远道:“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人进去了。” 闻言,一个狼妖自告奋勇:“木公子,我可以上去查看一番。” 木远倒是认得这个狼妖,对他的轻功也较为放心,于是点头应允。 那人片刻也不含糊,当即便一跃而起,顺着客栈后墙便来到了木远所居住的房间的窗口,顺着窗缝朝屋中偷瞄。 不一会儿,他便重又跳了下来,落在木远面前。 “如何?”木远问道。 “木公子,你房间里的那个人……是重伤的韩统领!” “韩穆?” 木远皱起了眉。 韩穆不应该是在宫中么? 韩穆重伤,还逃出了宫……那度越呢? 木远只觉脑中一阵空白,什么也顾不得,当即便大步出了胡同,朝着客栈二楼而去。 推门而入,房间里那个一身血污的人,正是浑身是伤的韩穆! “木……木公子!”韩穆看到木远,几乎要喜极而泣:“总算是找到你了!” 木远皱了皱眉,挥手斥退一干闲杂人等,只留下张大夫,将屋门关了起来,大步走到韩穆面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弄成了这样?度越呢?你们不在一起?” 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似的问出,韩穆却一个也顾不上回答,也顾不得让张大夫给自己看伤,一把便抓住了木远的胳膊:“木公子,快想办法联系王上!他恐怕是被那个人族皇帝给骗了!我们全都被他给骗了!” 闻言,木远只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冷了下去。 “什么意思?”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带着颤抖。 韩穆满是鲜血的手在木远衣袖上留下了五指血痕:“你和王上离开之后不久,狐王便进了宫。他不是大张旗鼓带着狐妖们打进来的,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进宫,所以起初的时候无论是咱们狼族的人,还是禁卫军,谁都没有发现他。” 狐王之所以能在禁卫军和狼族的双重守卫下进入皇宫,是因为他和皇帝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大约是皇帝没有和禁卫军协商好,也或许是皇帝并没有当真想要和狐王握手言和,总而言之禁卫军并不知道这一次狐王入宫是打算和皇帝和谈。 因此,他们发现了狐王的踪迹之后,担心仅凭禁卫军不是狐王的对手,便没有大肆喧哗,而是立即通知了韩穆。 韩穆本不打算带钟迈一同前往,但钟迈当时在场,且一听狐王进了宫,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去。韩穆无奈,又不敢耽搁,只能带上了钟迈。 到了现场之后,在场的只有狐王和皇帝两人,但或许是因为条件没谈好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当时狐王满面怒容,手持长剑直指皇帝。 韩穆和钟迈看到这样的场面,自然是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两人谈和谈崩了,也根本不会往皇帝亲自放狐王入宫上去想,只以为狐王这是已经杀掉了皇帝身边所有的人,当即便要想办法去救皇帝。 韩穆功夫不到家,钟迈又已年老,两人都不是狐王的对手。但狐王似乎并不想伤害他们,并没有使出全力,因此三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张测大约是和韩穆、钟迈一样的想法,眼见这边众狼妖缠住了狐王,便要上前护着皇帝先行离开现场。 皇帝面色阴沉,但居然一拂袖,没有跟着张测离开。 韩穆正待诧异,下一刻,皇帝便对着狐王突然开了口:“我答应你就是!” 狐王闻言,面露喜色,勾唇露出了一个颇有几分喜悦的笑。 韩穆当即心下暗道不好,但钟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皇帝这一声妥协。 当时他和钟迈正一左一右,各持一柄板斧朝着狐王劈去。狐王得了皇帝的承诺,便不再和他们缠斗,左右两手化出两团红光,瞬间便将两人的武器化成了芥粉。 而后,巨大的冲击力朝着四下蔓延。韩穆只觉眼前一黑,登时便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牢房之中。虽然皇帝和狐王并怎样伤害一干和他一样被关起来的狼妖,但还是封住了他们的妖力,并在牢房周围设下了重兵把守。 起初的几天,所有狼妖都没有受到任何苛责。 那几日,韩穆想尽了办法,都无法从牢.狱中逃脱,直到几日过后,皇帝突然开始下令,大肆屠杀狼妖。 韩穆眼睁睁看着皇帝如此行径,却没有办法阻止,甚至自身难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他自己。 皇帝做这样的事情,必然是已经打算和狼族撕破脸,不再去顾及度越了。一想到度越和木远还在宫外,对此一无所知,韩穆便心下焦虑难安。 但韩穆没想到的是,山穷水尽之时,大皇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向他伸出援手。 一日夜间,大皇子想办法除掉了监牢守卫,带着韩穆以及被和韩穆关在一起,皇帝还没有来得及杀害的几个狼妖逃了出去。 韩穆担心钟迈,想要去找他,大皇子却告诉韩穆,钟迈没事。 皇帝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度越,因此打算暂时留着钟迈的性命,以备万一。大皇子于是只让韩穆赶紧想办法出宫去,去通知度越和木远,让他们不要回宫。 韩穆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皇帝之前和狐王是在讲和,而且并非诚心。 大皇子也不知道皇帝和狐王之间的恩怨纠葛具体是什么,只知道皇帝骗了狐王。 狐王帮皇帝控制了所有的狼妖之后,三令五申不许皇帝伤害他们。皇帝明面上答应,但实际上甚至没有打算放过狐王。 人族一直流传着一种传说,有一种邪术称为融丹,只要人族能吞下至纯的妖丹,便可得到同妖族一般的力量,而且可以延长寿数。 而妖丹的主人妖力越是雄厚,对吞下妖丹的人族的助益也便越大。 一般小妖并不能结出妖丹,而普通妖物的妖丹又大都没什么作用,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从未有人当真完成过这一邪术,谁也不知道这个传说究竟是真是假。 皇帝一直都知道这样的传说,但从未奢望过自己能有得到妖丹的能力,直到狐王送上了门。 趁狐王不注意的时候,皇帝挖去了狐王的妖丹,竟当真完成邪术将其吞食,获得了狐王的部分妖力。 但这样的邪术皇帝到底知识听说而已,即便他召集了许多术士,确也没能在短时间内从古书典籍上查找到融丹的完整步骤。 他担心迟则生变,也担心度越和木远回到皇宫,便只用那些残卷就开始了融丹邪术。 虽然过程并不那么尽善尽美,皇帝却也还是得到了狐王大半的妖力。 有了这样的力量,再加上他人族之皇九五至尊的尊位,皇帝便不再将狼族放在眼里,又担心他们的存在总归是一个威胁,便干脆下令,杀光牢狱中所有的狼妖。 而这个时候的狐王,对皇帝早已没有任何威胁。 皇帝当时便打算派出人去在宫外假意接应,打算直接将度越和木远截杀。大皇子见状只好对皇帝谎称,自己曾经读到过吞噬妖丹邪术的完整过程,可以帮助皇帝,获得度越的妖丹。 尝试过了狐王妖丹的力量之后,皇帝早已不满足于此,何况此次施术过程并非完全成功。若是能够再获得度越的妖丹,那这世间,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于是,皇帝就这样被大皇子说服了。 为了暂时拖延住皇帝,大皇子只能告诉皇帝,融丹之术的完整过程,就记载在木远手上的那本妖典之中。 皇帝闻言,顿时再生歹心,便打算先稳住度越,留下还未来得及杀死的那些狼妖的性命,暂且将他们关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钟迈。 等度越和木远回宫,等他拿到了木远手上的妖典,再收拾他们二人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感谢在2021-08-0718:00:00~2021-08-08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么么呸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轻视 皇帝暂时还没有怀疑大皇子,韩穆不想让大皇子平白被牵连,便决定自己想办法逃出宫来。 可谁料出宫的时候他们的行踪不慎被禁卫军发现,韩穆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狼妖死里逃生,最终也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逃出宫后,韩穆四处都找不到度越和木远的行踪,直到昨日才收到了度越传来的灵鸽。 度越告诉韩穆宫中一切安然无恙,他已经平安回到了宫中,并告诉了韩穆木远在宫外的住处,让韩穆接上木远之后,一同回宫。 韩穆看过那信,当即便知道度越定然是已经被皇帝蒙骗。 皇帝不仅想要度越的妖丹,更想要木远身上的妖典。见只有度越一人回宫,他必然会先想办法稳住度越,待找到木远之后,再露出真面目。 于是收到信后,韩穆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便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木远。 木远听韩穆说完这一切,后脊阵阵发凉。 “木公子!”韩穆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的伤,只急道:“咱们得想办法赶紧通知王上!不然王上还以为那皇帝是什么好人!钟叔和王上现在可都在皇帝手里!” “我知道。”木远面色阴沉,却出奇地冷静:“可是度越进宫之前,我们约定过的,无论宫中形式如何,进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灵鸽传信,将宫中的情况告知于我。” 他看向了客栈的门口:“你都能收到他传出的灵鸽……我为什么会什么都没有收到?” 韩穆一愣,当即明白了木远的意思。 度越那么在乎木远,既然进宫之后一切安然,首先必然会先给木远传信。 除非……传信给木远的那一只灵鸽,早已在半路被人截下。 正在这时,客栈的门突然便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屋门大开,门外两列身着铠甲的士兵手持长.枪,站在客栈狭窄的走廊上。 方才还跟在木远身后的那些狼妖此刻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木远一眼扫过,没有看到鲜血,也没有看到伤口。 这些人怕是中了暗箭。 半晌,才有一人缓步从两列士兵中间走过,来到了客房门口。那人一身玄青铠甲,果然正是禁卫军统领张测。 张测无奈地叹一口气:“木公子,韩统领,还有这位……事到如今,三位也不必再做无畏的挣扎,徒增不必要的伤亡了。” 木远冷哼一声:“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蛇鼠一窝了。诺大一个皇城,诺大一个人族,竟全是背信弃义之徒。” 张测像是被木远这话蜇了一下,撇开了目光,不再去看他,只道:“各为其主罢了……我身为禁卫军统领,总不能听从妖族的差遣。君命……不可违抗。” “三位……请吧。” * 度越看着眼前窄小的木门,自行探了探灵脉,不由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木远现下如何了。 自那日他被皇帝蒙骗,被以狐王为饵引入陷阱之中,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那夜月色下,度越看着狐王腹部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血液已经干涸,草草用草药堵住,看得出来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伤了,也看得出来伤口根本就没有认真处理过,根本救没有打算让他痊愈,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你被人挖了妖丹?是谁干的?”度越震惊。 之前皇帝说禁卫军和狼族他留下的那些人合力击退狐王的时候,度越便觉得有些诧异了。 虽然他留下的那些狼妖都是狼族精锐,但自己手下的人是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最多也不过能在皇宫一切防御措施做足的情况下防止狐王闯进宫来而已。 若是狐王当真进了宫,他们根本没有本事把狐王赶走,更不要说重伤狐王。 但是因为不了解禁卫军的实力,度越便也没有多问。 如今看到狐王竟能被人挖去妖丹……度越确定,皇帝一定在撒谎! 禁卫军和狼族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皇帝自己更没有! 月光下,他看到狐王的嘴唇似乎一直在动,时不时便有鲜血从他唇角流出,但他却发不出声音。 “你在说什么?”度越深深皱起眉头,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别……别过来……快跑……出宫!皇帝……想靠你我的妖丹……获得妖力!” “!” 听清狐王口中的喃语之后,度越猛地瞪大了眼睛。 皇帝……想要他的妖丹? 人族竟也可以获得妖力么?竟当真有人族敢打这样的主意么? 不等他去思考该不该相信狐王的话,便忽有一阵红光冲天而起。度越一惊,发现这红光竟是从他脚下散发出来的。 他低头看去,看清了地上鲜血画就的阵法,虽不知作何用处,他却还是连忙抬脚,想要后退。 只可惜,已经晚了。 随着红光冲天而起,鲜红的藤曼从鲜血撒过的地方破出地面,紧紧地缠上了度越的小腿。 度越连忙提刀砍向那些藤曼,可劈砍的速度却如论如何也比不过藤蔓生长的速度。不过片刻时间,那些藤曼已经爬满了他的双腿,让他动弹不得。 见度越已动弹不得,暗处终于传来细密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御花园各个角落都露出了闪着寒光的羽箭,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直指度越。 度越眉目一凌,下腰想躲,却见那羽箭如同天罗地网一般落下,将他笼罩其中,无处可躲。 他暗骂一声,忙以妖力护体。可那些羽箭的箭尾之上居然都填装了当年除妖司留下的魔晶石,专克妖族的。 在这样的武器之下,度越的妖力瞬间便被击得溃散开去。 他只能以长刀相挡,但夜空中的寒光实在太多,即便是度越的身手,此刻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背后已经中了好几箭。 魔晶石不易得,如今除妖司又早已覆灭,无人知晓这样的武器应如何制造,想来如今皇宫之中库存也是不多的。 如此珍贵的东西,却被皇帝拿来这样肆意浪费,可见皇帝此番,没有打算给他们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也是没有给自己再留退路。 狐王显然就是皇帝用来吸引度越注意的诱饵,此时度越中了圈套,他自然也没了用处。 皇帝已经没了再去管狐王死活的意思,那些流矢也一点没有打算要避开狐王。 他离度越太近,手中甚至没有一件武器,只能坐在原地看着那些流矢朝自己飞来。 一波羽箭射.空,度越已经身中数箭。箭尾上的魔晶石效力渐渐发挥作用,度越只觉刺进他皮肉的那些长箭仿佛化身成为无数毒蛇,在他的四肢百骸钻行。 许是因为知道现在度越已经无力反抗,地上的阵法渐渐失效,藤曼一点一点枯萎,松开了对度越的钳制,他却终于再也站不住,以长刀撑地,单膝跪倒。 皇帝终于在这时露出了真面目,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到度越面前:“狼妖,你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决计无法从这里逃脱,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度越斜瞥着他,低低怒骂:“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无耻小人!” 皇帝完全不以为意:“你是妖族,我是人族,这里可是我们人界!你们这些妖物在人界肆意妄为,我身为人界之主,为何不能将你们赶出去!” “简直一派胡言!你当初向我狼族……” “咳咳咳……” 度越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身后传来的一阵咳嗽声打断了。 众人的目光都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竟发现本就身受重伤,如今又身中数箭的狐王居然还没死。 他一身血污,衬得那一身红衣愈发艳丽。本旧绝美的面庞如今染了血,褪去了盈盈笑意,换上狠绝与义无反顾,倒当真有了一种戚然的美。 “咳咳……”狐王又咳嗽了两声,擦去了唇边不断渗出的鲜血,这才缓缓开口:“张程白……我竟……怎么会被你这样的人蒙骗,蒙骗了这么久!你还记得……你当时向我献媚,求我帮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嘴脸吗?你还记得……你是踩着多少人的血……坐上皇位的吗!” 张程白是皇帝的名字。 登基这么多年,没有人敢当面直呼皇帝大名,连皇帝自己,都对这个名字有了几分陌生。 没想到再次听到有人唤他的大名,会是这样的情况。 许多人甚至不知道皇帝名讳,在场不少禁卫军听到狐王这话皆是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狐王这是在说他们的陛下。 但狐王是如何得知皇帝名讳的,又是如何能够唤得如此熟练,竟像是曾经无数次唤过一般? 还有狐王口中的蒙骗,又是什么意思?他后面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张测撇开了目光,只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禁卫军们互相看看,也没有人敢说话。 皇帝的脸色很是难看,看向狐王的眼神里满是难掩的厌恶。 但这一句话像是耗尽了狐王所有的力气,他闭上了眼睛,靠在身旁假山上,半晌也缓不过来。 皇帝倒是恢复得很快,马上就神色如常地对着张测吩咐道:“这两个妖物在人界为非作歹,如今还想要污蔑朕,当真是罪无可恕!杀了那只狐妖。至于这只狼妖……暂且留他性命,朕自有安排。” 张测皱了皱眉,正要应声,那边的狐王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皇帝,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毅然:“张程白,你以为你这就已经赢了吗?你以为杀了我们所有人,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你太小看我们妖族了。” 皇帝一愣,不由后退了几步。 张测心下也是一惊,担心狐王还有后招,连忙拔剑挡在皇帝身前。 度越不由看向狐王,不知他还有什么打算。 如今的情况,即便是他也是被魔晶石压抑了妖力,不能保证能否从皇宫逃脱,狐王都已经被挖去了妖丹,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办法? 却见狐王伸手握住了刺在自己手臂上的两支羽箭,皱眉抿唇,一发狠,便从手臂上拔了出来。倒刺带下皮肉,登时血流如注。 没人知道狐王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这样的场面还是让不少人不由暗暗心惊。 不待众人反应,他便反手握住那羽箭,朝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你……” 度越皱眉,正待上前,却突然之间明白了狐王的意图——他这是想要将自己做成傀儡! 束魂傀儡以施术人的精魄放入傀儡之中,便可所以用魂魄之力对其进行控制。他虽然妖丹已被挖除,但魂魄之力尚在,若是能将自己做成傀儡,便可恢复一如生前的妖力! 如今狐王这是想要用自己的魂魄之力,重新获得可以和如今的皇帝对抗的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65章 在劫 皇帝并不知道束魂傀儡之事,自然也不明白狐王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但是狐王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莫名心惊胆寒。 他甚至忘记了他已经吞下了狐王的妖丹,忘记了自己现在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族,若是拼尽全力未必不能和狐王,和度越一战。 他早已习惯了躲在重兵铠甲之后被人保护的日子,根本没有拿起长刀保护自己的意识。 皇帝在张测的身后退后了几步,冲周围怔愣在原地的禁卫军怒吼起来:“都愣着干什么?放箭!放箭啊!” 张测也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朝着禁卫军下令道:“放箭!” 随着张测一声令下,羽箭再次凌空飞起,朝狐王和度越袭去。 度越暗骂一声,但好歹现在脚下藤曼已经尽数撤除,他便忙提起长刀,砍向那些即将落在他和狐王身上的银白凶器。 一时间,金石撞击之声四起,长刀在度越手中挥舞,只见残影。 狐王束魂之术尚未完成,如今他妖力低微所需要耗费的时间更长。度越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法突破禁卫军重围闯出宫去,便只能寄希望于狐王的傀儡当真可与皇帝一战。 被长箭贯穿的心脏的狐王几乎连蹙眉的力气都要没有。他斜靠在假山之上,看着度越替他挡下那些长箭,便当是,老狼王已经原谅了他。 他吃力地勾了勾嘴角,终于用尽了此生最后的力气,握住箭尾,一发狠,从心脏中拔出了长箭。 血注喷涌而处,几乎溅到了度越脚下。 狐王的眸子猛地一颤,渐渐涣散了下去。 度越微微一顿,再次被一只羽箭刺伤,只好集中精力,不再去想其他。 又一波长箭防空,空气中暂时安静了下去,只剩下度越一人粗重的喘息声。 魔晶石的效力仍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让度越几乎不能站立。 若是再来一波,他恐怕……当真要无法再去见木远了。 可若是此时露怯,皇帝只怕气焰会愈发嚣张,他便只能强撑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双腿,再次提起长刀,直指皇帝。 皇帝原本笃定,这一次狐王和度越都不能逃出他的手心,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浪费了那么多的魔晶石,度越居然还能有还手之力。 他冷哼一声,不想再给度越喘息的机会,冷冷下令道:“继续放箭!” 度越瞥狐王一眼,却见他依旧躺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身上的伤口正在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愈合,度越知道,那是他正在被做成傀儡的表现。等身上所有伤口全部愈合,傀儡也便可以以施术者生前的意志,重新睁开眼睛。 但是太慢了。 被挖去了妖丹的狐王,即便有魂魄之力支撑,恢复得也有些太慢了,一时半会怕是指望不上。 他转过头来,目光重新恢复了阴冷。 皇帝想要他的妖丹……既然如此,到了最后若是当真走投无路,那他便自爆妖丹,和皇帝同归于尽。 总之,绝不能让皇帝得逞! 然而,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预想之中长箭破空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皇帝皱了皱眉:“张测,你做什么?朕让你放箭!” 张测为难地看向皇帝:“陛下……魔晶石造成的羽箭,已经用完了。” 闻言,度越长长呼出一口气。 然而,皇帝闻言却是勃然大怒,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像是终于想起自己如今也是身怀妖丹的人一般,怒骂一声,一把夺过张测手中长.枪,脱去外袍,便朝度越走去。 “狼妖,朕如今已经可以和你一战!今日即便是只有朕一人在此,也必不会让你二人逃脱!” 他说着,向那长.枪灌入妖力。霎时间,长.枪被镀上了一层红光,以冲天之势朝度越刺来。 度越看着气势汹汹的皇帝,提刀格挡,虎口被震得生疼。 皇帝如今妖力充沛,全然灌入□□,度越不由被逼的后退几步,稳住身形之后,却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嘲笑。 “你笑什么!”皇帝怒道:“如今处境,你竟还笑得出来?” 度越虽形容狼狈,此情此景之下却竟依旧无所畏惧:“你真当拥有了妖丹,拥有了妖力,便能有打败我的能力了吗?” 他冷笑一声:“就凭你?” 一般妖族战斗之时,并不会给武器灌入如此多的妖力,浪费,且没有必要。凡事讲求张弛有度,过多的妖力反而会容易让武器无法承受,也容易失控。 皇帝如今虽然空有一身妖力,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发挥最大的效用,浪费在了这等无用的地方,还自以为这是对度越的威慑,自以为拥有了妖力便等同于拥有了无法战胜的力量。 度越笑的便是这个。 皇帝被他这一声冷笑彻底激怒了。 他后退一步,长.枪方向一转,再次朝度越刺去。 这一枪,依旧是灵力充沛。度越虚虚闪避几下,终是无力支撑,被逼得再次退后几步,背靠假山,无路可退。 皇帝见状,露出得意的笑,提枪一步一步朝着度越逼近,枪尖红光若隐若现。 走近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度越脚边狐王的尸体之上。 “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死人身上的伤还能继续愈合?”皇帝问道。 度越冷哼一声,只靠在假山上微微喘息着,并不打算回答皇帝的问题。 皇帝也没有打算等他的回答,长.枪向前一送,便朝着狐王刺去。 度越见状,连忙抬刀便挡。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 见度越想挡自己,皇帝立即持续向长.枪之中灌入大量妖力。度越一刀砍出,方与枪尖相撞,手腕便朝后扭出了一个夸张的角度,长刀也也应声被击落在地。 他的右手手腕已经完全被扭伤了。 皇帝力道不小。 只不过……皇帝养尊处优惯了,从来不知刀枪剑戟应该如何使用,这一点上他甚至比不上军营之中十几岁刚刚拿刀拿枪的少年,否则以皇帝方才的力气和妖力,度越的手腕便不会只是扭伤这么简单了。 即便如今他有充沛的妖力,即便他如今力大无穷,也甚至不能发挥出他体内那颗妖丹十之一二的力量。 在度越的长刀被击飞的同时,皇帝手中不堪重负的长.枪,也终于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爆鸣,碎成了无数碎片。 度越微微偏过头,却还是被好几片不知是什么碎片在脸上划出了细小的伤痕。 他倒不觉得这是什么要紧的伤,也因早见惯了战场上种种场面而觉得眼前这一幕不过是稀松平常,皇帝却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反应没有度越那般快,亦是没想到自己手中的武器会突然碎裂,当场便楞在了原地,结结实实被那些纷飞的碎片划得满脸都是细小的血口。 “啊啊啊!!!” 皇帝发出了惊恐的哀嚎,捂着脸连连后退。 “狼妖!你好大的胆子!你做了什么?” 度越:“……” 皇帝却愈发愤怒了:“大胆妖物!没想到你到了如此境地居然还能有反抗之力,倒是朕小瞧了你们这些妖物!” 他扭头看向张测:“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没有魔晶石,难不成便没有其他武器了吗?除妖司当年留下那么多宝物,去全部都搬来!现在留着不用,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测再次面露难色。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陛下恕罪!”张测单膝跪下请罪道:“当初安廷卫与除妖司并存,除妖司留下的诸多宝物,安廷卫绝大部分都知道应该如何使用。但是……禁卫军组建时日尚浅,库中许多东西,微臣并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 皇帝闻言,怔愣了片刻。 他正待开口,却听得前方突然传出了一声熟悉的笑声。 熟悉到不需要抬头,也能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皇帝的身子猛地一抖。 他一点一点扭过脖子,果然看到方才还靠在假山上的那具冰凉而鲜红的的尸.体,如今身上的所有伤口已经全部痊愈。 狐王站起身来,将身上羽箭全部拔下扔在一旁,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张程白。”他看了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度越一眼,转向皇帝道:“我来做你的对手!” 话音刚落,红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皇帝悚然,一脸惊恐地四下张望。张测也顿时急了,忙召集一小队禁卫军牢牢护在皇帝周围,仿佛这样便能改变些什么似的。 突然,夜色中血肉被划开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看清狐王是怎么动手的。 等他们听到声音的时候,等他们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只能看到火把映衬下喷散在夜空中的血雾和几个应声倒地,不知自己为何会被选中的禁卫军。 张测见状愈发紧张,大喊道:“保护好陛下!小心防范!” 皇帝见此情景也慌了神,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妖力傍身的人,就这么躲在一干□□凡胎的簇拥之间,一脸惊恐地四下搜寻狐王的身影。 张测紧张地看着眼前看起来空无一物的夜色,深深皱着眉。 度越一边为自己调息,一边看着那些严阵以待的禁卫军,心底却腾升起些许的绝望。 他知道束魂傀儡的力量会被削弱,但却没想到,竟会差这么多。 狐王的实力他是知道的,但凡傀儡能保存他原有实力的一半,狐王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法子装神弄鬼。 即便狐王成功把自己做成了傀儡,他们恐怕,还是难以逃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66章 难逃 以度越对狐王的理解,若当真有把握能够战胜对手的话,他是不会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 何况眼下情况紧急,他要当真实力尚在,首先攻击的应该是皇帝,再不济也该是紧紧簇拥在皇帝身边的那些禁卫军,而不是杀那几个根本无足轻重的小兵。 度越在心中暗暗叹一口气。 现在因为狐王的装神弄鬼,这些禁卫军陷入恐惧之中,才会没有发现狐王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等皇帝反应过来,他这拖延时间的法子,也便没用了。 又是皮肉被划破的声音和腾空而起的血雾。 禁卫军陷入了新一轮的恐慌之后,只听几声闷响之后,又几个禁卫军倒地不起。 下一刻,黑夜中便有什么东西拉了度越的胳膊一下。 是狐王提醒度越,该趁机逃走了。 他吓不了这些禁卫军太长时间的。 度越不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还能撑多久,但却也知道,想要脱困,如今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于是也不敢耽搁,扭头便冲进了黑暗之中。 果然,沉浸在恐惧之中的禁卫军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 反而是皇帝率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喊道:“装神弄鬼!他们想要趁机逃跑!想跑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是朕的对手!” 他一边喊着,一边一把抹去一脸的血痕,从再次从身旁一个禁卫军手中夺过长.枪便要亲身上阵:“继续放箭!没有魔晶石就放普通箭!不要让他们跑了!” 狐王在前面拉着度越,只可惜度越受伤实在有些重,以开始倒还可以跟上狐王的脚步,跑了一阵之后便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放开我,你先走吧。”度越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仿佛都在一遍又一遍地被撕裂,每一刻都仿佛下一刻便要扑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当真觉得可笑。 不久之前他还对狐王怀着满腔的恨意,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现如今却需要靠狐王豁出性命来救他。 狐王也只好放慢了脚步,却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开什么玩笑?我已经死了,你不知道?我现在只要稍微受个重一点的伤,就会化为一堆枯骨,你不知道?” 他回过头去,拉着度越继续跑,“让我先跑,我一具尸体,逃出去了能做什么?没有……没什么意义了。” 度越没有说话,眼前的场景却越来越模糊。 魔晶石的效力越来越强,他的脚步开始渐渐有些虚浮。 “度越?” 度越的状态实在是太差,狐王不得不再次放慢脚步。 “站住!” “那边!他们朝那边去了!” 才一放慢脚步,身后追兵的声音便清晰了起来。 狐王暗骂一声,看度越的样子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再拉着他继续跑了。 他于是只要就近找了一处形状复杂的假山,将度越暂时塞了进去。 度越似乎猜到了狐王想做什么,但他浑身的力气正在被一点一点抽干,只能眼睁睁看着狐王做完这一切。 狐王也知道他这个法子根本撑不了多久,可只能如此了。 “小兔崽子。”月光下,狐王逆光而立,“要不是……你合该认我当个干爹的,至少也要叫我一声叔叔。” 度越皱了皱眉,眼前已经渐渐出现了重影。 “我还没有亲手杀了你,为我狼族报仇。” “那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狐王说,“无论如何,说到底当年之事都是我对不起你们狼族。无论怎么解释,我身上的罪命怕都是洗不清的。”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想出那种入侵人界的事情……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欠你一声道歉,也欠你们狼族一声道歉。对不起。” “你还欠赵姨和木远一声道歉。还有除妖司。”度越冷冷道。 狐王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是为你那个王妃讨的?好吧。” 他叹一口气:“当年的除妖司统领,的确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至于你费尽心思也要护着的那两个人族……或许是因为我自己被人族欺骗过,才会觉得他们都不怀好意吧。可我到了最后,却还是被人族给骗了。或许,你识人,比我要清楚。欠他们的道歉,没办法亲口讲给他们听了,劳烦你带到……对不起。” 禁卫军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度越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连狐王的身影几乎都要看不清。 狐王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耽搁,只道:“无论是作为你父亲的朋友,作为你的长辈,还是作为狐族之王,说到底,我都是极失败的。若你能成功脱困,日后如有万一……还请照应狐族一二。” 说完,狐王便消失在了度越眼前。 度越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在远处的夜空之中,重新看到了那道红色的身影 他看到一股红光冲天而起,击中了那道红色的身影。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那身影便如被抽干了力气的蝴蝶,从半空中直落而下。 度越终于没有力气再继续支撑下去,陷入了一片昏沉之中。 * 木远被张测带回宫之后,被和韩穆还有张大夫分开,关在了地牢之中。 张测倒是还分得清是非黑白,知道若是让皇帝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皇帝是个太容易贪心的人,欲.望永远无法满足,他不想做那个助纣为虐之人,便将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了度越,倒是和韩穆所说相差无几。 他告诉度越,皇帝抓他是为了得到他身上的妖典,为了能威胁他,一时半刻之间应当不会要了他们韩穆等人的性命。 还有木远最担心的度越——张测告诉木远,两日前度越和皇帝大打一场,身受重伤,下落不明,皇帝也正在找他。 至于钟迈……皇帝原本便是打算用钟迈来威胁度越的,如今度越已然身受重伤,没了威胁,皇帝便吩咐了张测,让他除掉钟迈。 张测于心不忍,假意应承,现如今已经将钟迈安置在了宫外。 至于木远,张测动过放他离开的念头。 是木远自己拒绝了离开。 虽然度越如今下落不明,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没有消息却又是最好的消息。 木远满心忐忑地在牢中住了三日之后,皇帝终于纾尊降贵,来到了牢中,让他交出妖典。 木远看着皇帝,颇觉好笑:“陛下,妖典原本就是我木氏的东西,您这要的,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些?” 皇帝似乎是颇为不适应牢房中的脏污,皱着眉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木氏难道不是人族子民,不是朕的子民吗!” 原本,木氏一族被灭门之事,木远是不想怪在皇帝头上的。 毕竟他一直觉得,当年之事的罪魁祸首应当是狐王和江言齐。非要说皇帝有什么罪的话,大概也就只能给他治一个昏聩无能之罪。 可如今,皇帝既已露出真面目,木远心下实在难以再为他开脱。 其实若真要想清楚其中联系,当年除妖司的风头何其强劲,力量和其强大,当真是江言齐一纸诬陷便能轻易动摇得了的吗? 为什么皇帝没有细察便轻而易举相信了江言齐的诬陷? 为什么随随便便一纸来历不明的往来信件便能将除妖司,将木氏一族置之死地? 这样震惊朝野的滔天大案,为什么连细察都不曾有过,便在妖族入侵人族那样紧急的时候匆匆将木氏一族下狱? 当年在夺嫡之争中打败自己两个哥哥得到如今皇位的皇帝,当真看不出来谁在说谎吗? 整件事,皇帝究竟是怎么看的?是当真从头至尾毫不知情被蒙在鼓里……还是其实早就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却因忌惮除妖司,乐见其成? 木远就这样看着皇帝,思绪渐渐飘远。 皇帝被木远看得有些不适。 他不耐烦地催促:“木公子,我劝你还是早些交出妖典,这样对谁好。朕也是顾念当年除妖司护卫皇城有功,才会留你一条性命,向你讨要妖典。否则,就凭你现在这点家当,朕要是当真想搜,你根本什么都藏不住!” 听到这话,木远忽地大笑起来。 “陛下,您说这些话,当真不会觉得可笑吗?您为什么到现在还留着我的性命?不就是因为在我身上搜过之后没有找到妖典,在抓到我的客栈又找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吗?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您大可不必用这样的话来骗我。” 皇帝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那天木远刚被带回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派人搜过身了,妖典的确不在木远身上。这几天吧所有木远可能藏匿妖典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却也什么都没有找到。 不过,他还有别的办法。 “木公子要是这么不配合……那我就只好去找狼王大人问一问,看他知不知道些什么了。你们二人那么恩爱,想必你把妖典放在了哪里,他也是知道的吧?” 木远猛地攥紧了拳头。 张测之前的确告诉过他,如今度越下落不明,根本就不在皇帝手上。 他当时便猜到了皇帝有可能会拿度越来威胁他,也想好了定然不会上这种拙劣的当。 但是听到皇帝在此时此刻提到度越,看到皇帝脸上那自信满满的神情,木远还是忍不住揪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张测骗了他,或者就在他不知道的这几天时间,就在前不久,皇帝抓到了度越,度越现在真的在皇帝手上呢? 木远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声音便是颤抖的,他怕被皇帝抓住破绽。 皇帝看到木远的神情,愈发有了底气:“你是人族,前不久又刚受过伤。朕是不能随便对你用刑的,但狼王大人么,就不必用这么多顾虑了。妖族大都身体强健,想来就算是朕下手稍微重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也不知二位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呢?狼王大人若是知道妖典的所在,重刑之下也不知还愿不愿意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他若是不知道……不知道他会不会怪你,平白牵连他受这样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67章 设计 木远知道自己不应该在皇帝面前露出任何的破绽,也知道皇帝八成是在诈他。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张测就站在皇帝的身旁,他知道自己一偏头就可以看到张测,至少可以用眼神求问张测,皇帝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他不能。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才终于控制住了自己偏头去向张测求证的欲望,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可以告诉你妖典现在在哪里。但是,你得先让我见到度越。”木远道。 此言一出,换作了皇帝微微一愣。 即便只有片刻的怔愣,却也还是被木远捕捉到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冲皇帝这个神情,度越也八成不在他手里。 但很快,皇帝便恢复了镇定:“木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你肯做出如此选择,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我可以让你见狼王大人,但是你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 木远却只冷笑一声:“既然要见,我就一定要亲自问过他,确定他安然无恙才行。” “木公子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现在是你们两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上!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见皇帝如此反应,木远愈发确定度越现下应当无事,于是十分无所谓道:“既然如此,陛下您又何必着急呢?” “你!” 皇帝闻言,很快也反应过来,木远方才是在诈他,现下恐怕已经猜到了度越并不在自己手上。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装下去。 他看向木远,眼神仿佛丛林中盯住猎物的猛兽:“木公子和狼王大人之间还真是情谊深厚啊。不过你说,是你对狼王大人的感情更深,还是他对你感情更深?没错,他现在的确不在我手上,但那天他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身受重伤,不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恐怕没那么容易养好。你说他要是知道你现在正被关在宫中严刑拷打,会不会顶着一身的伤痛,过来救你?” “……” 木远没有说话,抬眸与皇帝对视,眼底是滔天的怒意。 皇帝被他的神情取悦,干脆不再多言,退出牢房命人锁上了牢门。 离开之前,他转过身,透过铁门看向木远:“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在得到妖典之前不会轻易要了你的性命,所以才有胆子这般和我说话。就是不知道狼王大人,能不能有这么周全的思虑了。” 皇帝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拳,垂在木远胸口,让他隐隐有些头晕。 看着皇帝渐渐消失在牢房走廊尽头的身影,木远暗骂一声,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指节瞬间染上了血色。 入夜,万籁俱寂。 木远如今是整个皇宫最重要的犯人,负责值夜班看守他的守卫片刻也不敢松懈,整个牢房四处都点着烛火,将阴森得牢狱照得敞亮一片。 木远靠在墙角,伸手抚上腹部的伤口,皱起了眉头。 他如今自身难保,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度越现下是否安全。皇帝说的没错,如果他当真把自己被俘的消息传出……难保度越不会带着一身的伤来皇宫自投罗网。 突然有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 木远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被灯光拉长了的影子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原来是张测。 张测站在牢门口看了木远一眼,而后转向牢中守卫:“点这么多灯做什么?” 那小队长一愣,立即恭恭敬敬答道:“回统领,陛下说这人乃是和妖族勾结的要犯,一定要严加看管,绝不能让他逃脱。” “他不过就是个人族,还受了伤,即便是想要越狱,也没那个本事。牢中留的人太多了,分一部分到外面去巡逻。要紧的不是看着他这么一个普通人族,而是防着狼王过来劫狱!” 小队长一听,连连答是,朝着守卫们指挥道:“熄去一半的蜡烛。你们几个,跟我继续守在牢里,剩下的跟我出去!” “是!”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守在牢房中的人减少了一半。 张测这才重又看向木远:“木公子,还不肯交出妖典么?” 木远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测借着道:“何必要做没有意义的挣扎?陛下今日下午已经将您被抓获,如今正在经受严刑拷打的消息传了出去。若是狼王大人知道了,恐怕是会耐不住性子,直接进宫来救您。上次他和狐王二人合力,尚且不是陛下的对手,这一次重伤未愈,即便是来了,恐怕也只能是白费力气。” 木远皱起眉头:“消息传出去……度越就一定能知道吗?张统领这么说,我倒是不明白了。既然度越他不是皇帝的对手,且身受重伤,又是怎么在重重守卫之下逃出宫去的?” “皇城之中消息可以传得有多快木公子想必清楚得很。至于狼王大人么……他身受重伤,那一日宫中又守卫森严,我的确想不明白他是如何逃出宫去的。若是再来一次,他必然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之前木远放弃离开,就是因为张测说度越有可能尚在宫中,如今不过是想要找张测确认一番。 他思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张统领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他看了看周围剩下的守卫们,道:“劳烦张统领告诉皇上,我无法保证度越现下在哪里,但至少还保得下其他人。让我交出妖典,可以。但我要先见到韩穆,确保他安然无恙。” “韩穆?”张测皱了皱眉,看木远一眼,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点头道:“木公子的要求还真是多啊。不过你的话,我一定如实向陛下带到。” “还有一人!”木远明知钟迈已经被张测安置在了宫外,却还是突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钟叔……钟迈。我还要见到他。” 此言一出,牢房中许多守卫的神情都有些难看。 所有人都知道,那只老狼妖早已被皇帝下令,命令张测亲手将其处死了。 而张测违背皇帝的意思,将钟迈安置在宫外的事情,他也和木远说过。 张测像是突然被木远激怒一般,莫名其妙便发了火,冲到了牢门前:“木公子,你觉不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太多了些?你不要忘了,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阶下囚!” “我只是想要见他们一面,只要能确保他们安然无恙,我自会将妖典交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张统领何必如此动怒?” “不过分?”张测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守卫命令道:“来人!打开牢门!我让木公子,好好认清一下自己的身份!” “这……”那守卫犯了难,小声在张测身后说道:“张统领,这人看起来病病歪歪的,恐怕是受不得刑……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担待不起啊!” “我是这般没有分寸的人吗!”张测突然大怒,对着那守卫吼道。 守卫颇有几分委屈:“这……这可是陛下的交代……” “罢了罢了!”张测摆摆手:“滚远!” 守卫忙不迭滚到了牢房一角,继续尽职尽责地盯着这边,生怕张测一个冲动,让他们跟着遭殃。 他们自然都很清楚,木远提出的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条件,没有人知道张测会如何同木远周旋。 却见张测并没有打算和木远周旋,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实,伸手穿过铁栏,一把揪住木远的衣领,朝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 木远坐得离牢门很近,这么一拉,整个人便倒了过来,靠在牢门上。 “现在是我们握着你的把柄!别把我当个传话的!”张测大声怒吼道,说完这一句,却突然小声而快速道:“狼王大人暂时还未现身,他现在很安全,你大可放心。” 木远闻言,微微一愣,便听得张测将整件事情的全貌快速向木远解释了个一清二楚。 木远对上张测的眼睛,立即反应了过来:“张统领,握着我把柄的,是皇上,不是你。你不要忘了,他现在可不希望我出什么事!” 说完,他也忙小声道:“多谢。” 张测冷哼一声,继续怒骂几句,之后才小声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自从获得了狐王妖丹,皇帝行为日渐疯魔。张测看在眼里,自然分得清是非曲直。他做不到改变太多什么,但至少可以做到不助纣为虐。 那日木远拒绝离开的时候,张测便许下承诺,只要木远需要,他会竭尽所能地帮助木远。 木远于是点了点头:“的确有张统领帮的上忙的地方。” 张测离开后,木远继续靠在墙上,闭起了眼睛。 虽然他知道这个计划破绽太多,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属,虽然他知道张测是个好人,原也不想张测为了自己的事情平白遭受牵连,但是他不能给再等下去了。 度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入皇帝设下的陷阱之中,他等不起。 * “你昨夜去了牢中?可按照朕之前交代你的,全都和他说了?”皇帝从一干古籍中抬起头来看向眼前恭恭敬敬跪着的张测。 “是,一切都在陛下预料之中。” “他相信你了么?” “陛下知道木远担心那个年老狼妖的安危,先让臣假意想要放他逃跑,之后又让臣以那老狼妖为饵,引木远入局。木远见臣先后愿意冒死助他离开,并保下那老狼妖,自然是对臣毫无怀疑,将所有计划全盘向臣托出,请求臣助他出逃。有陛下亲自筹谋,此等小人又怎会是陛下的对手。” 皇帝终于放下了那些记载着各类禁术的古籍:“那依你看,度越这一次,会出现么?” 张测的回答铿锵有力:“陛下如此英明,此番必然能成功引诱那狼妖出现,将他们二人一同拿下,得到妖典与妖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感谢在2021-08-1118:00:00~2021-08-12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859510、么么呸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七日 第几天了? 度越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之中,早已辨不清时间,只觉越来越焦躁难安,总觉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那日他身受重伤,昏了过去,再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大皇子带入了自己宫室的地下室中藏了起来,并用蛟珠隐藏了他身上的妖气,躲过了禁卫军的搜查。 而后他才知道,关于那日皇帝的计划,大皇子其实是知道的,因此一早便想要前去提醒度越。只可惜皇帝对度越盯得太紧,直到事发,大皇子都没有找到机会和度越说些什么。 因此狐王带着度越逃跑之后,大皇子便连忙跟了上去,所幸总算是在禁卫军之前找到了度越,并把他带回了自己宫中。 吱呀一声,地下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大皇子和张太医。 度越看到跟在大皇子身后的张太医,不由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张太医不慎被父皇派张统领抓获,觉得他妖力低微,没什么用处,便让张统领杀了他。张统领设计骗过了父皇,保下了张太医。”大皇子解释道。 “你被张测抓获了?”度越连忙起身:“你不是同木远在一起?他现在如何了?” 度越原本便浑身是伤,如今情绪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皱起眉头来。 张大夫见状叹一口气,忙上前将人扶住:“冷静点,我可是那个人族皇上点了名要杀的人,现在都还能喘气儿呢,木远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他伸手搭上度越的手腕,想要给度越诊脉,却被度越一把抽回了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皇子忙安抚道:“狼王大人,你先不要着急,待我慢慢和你解释。先让张大夫替你看伤。这几日因不敢让旁人知晓你的行踪,也没法找个懂医术的帮你好好疗伤,也不知道有没有耽搁什么。” 度越这才将手递给张大夫,却依旧眉头紧蹙:“还请大皇子细说。” “之前担心您会感情用事,因此有些事情便没有和您说。在您受伤的两天之后,木公子便被父皇派张统领抓了回来。” “然后呢?” “自从父皇得到了狐王的妖丹之后,行事逐渐疯魔,张统领看在眼里,面对父皇的诸多命令,同我一样万般为难。在抓获木公子之后,他实在良心难安,便打算在宫外放木公子逃走,却被木公子拒绝了。” 大皇子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给度越讲了一遍,之后道:“木公子虽并不知晓你如今在我这里,但他觉得若是能够用我皇子的身份说服张统领辅佐于我,一来能更加坚定张统领帮助我们的决心,二来也可免了张统领诸多为难。张统领觉得木公子说的有道理,已经来找过我了。” 一开始,张测找到大皇子,表示自己是在木远的建议之下决定辅佐帮助大皇子的时候,大皇子并不信任他。但后来张测一再冒险在木远和大皇子之间传递消息,又瞒过皇帝救出了张大夫,他这才渐渐放下了对张测的戒心。 张测告诉大皇子,木远如今已经有了大致的行动方案以应对眼下的困境,如今唯一需要的就是大皇子在背后帮助一二。他虽如今深得皇帝信任,却仍有许多事情不便出手。 大皇子暂时还没有应下张测的要求,但见到张大夫安然无恙,便连忙带着他来到了地下室,想要与度越商讨此事。 “皇帝想要他身上的妖典……有没有对他严刑拷打?”确定了木远性命无虞之后,这才是度越最关心的问题。 “目前没有。”大皇子摇摇头,“我告诉父皇,完整的融丹之术记载在妖典之上,父皇不敢确定除了木公子之外有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妖典在哪里,又见他原就受过伤,因此不敢轻易对他动刑的。” 度越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问道:“那他的计划是什么?” “我还没有告诉张统领您在我这里的消息,因此木公子现在大约也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如今请求我和张统领帮他完成的计划,只是助他逃出来而已。我猜他是担心您会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而硬闯牢房自投罗网,才会这般着急地想要出逃。” “只要能救他出来,出来之后再告诉他我的处境也不晚。即便皇帝不会伤他性命,爷不能总让他待在那种地方。” 度越并不关心木远什么时候知道他没事的消息,眼下将木远从牢中救出才是最要紧的。 可大皇子却缓缓摇了摇头:“首先,木公子的计划,即便是有张统领相助,我也总觉得未必万全。其次,即便能够救出木公子,眼下最多也不过能让你们二人在我这里相聚而已。父皇想要您的妖丹和木公子身上的妖典,便会想尽办法找到你们,到了那个时候,我这里也未必就是个绝对安全的所在。” 度越听出了大皇子的弦外之音:“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更好的主意?” “我的计划未必比木公子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却可以一举绝了父皇再次使用融丹禁术的可能,保你们二人自此彻底安全。” 大皇子将自己计划全数说出之后,度越却不由皱起眉头:“你这方法也未免太冒险了些,稍有不慎便会被皇帝察觉出端倪。” “我知道,因此才没有立即答应张统领,也没有向张统领透露一言半字。正因太过冒险,我才想要讲清楚其中利弊之后,请狼王大人亲自决断。” 度越思忖片刻,微微叹了口气。 大皇子说的没错,仅仅只是将木远救出,没有任何的作用。皇帝拥有狐王的妖丹,对妖力的掌控只会日渐熟练,而他们则只能躲在大皇子宫这小小的地下室中苟且偷生。 这里终归还是皇帝的地盘,他们躲在这里,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他于是叹了口气:“把你的计划告诉张测,让他告诉木远吧。如果木远觉得可行,我不怕冒险。只是,你不想让我们杀了皇帝?” 大皇子微微抿了抿唇:“那毕竟……是我的父皇。” “可你想要登上皇位。若他不死,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有朝一日他若得有机会翻身,未必会像你今日这般顾念父子情分。” 当日和木远在大皇子宫中住过一段时间,皇帝对大皇子多么漠不关心度越看在眼里,颇为不屑,自然不并能理解这般的父子情深。 但无论如何,在大皇子的记忆之中,在他的母妃还不曾被皇帝怀疑的时候,年幼的他尚且体会过父亲的怀抱是何等滋味。 即便那怀抱如今只剩下了零星记忆的片段。 见大皇子依旧没什么动摇的打算,度越也便不再多言,只道:“罢了。我如今所求,只有我和我所关心的人平安而已。只要你能确保此事之后皇帝无法再做危及木远和我妖族的事情,他的死活我不想去管。” 自从老狼王和赵姨相继身死至今,度越的每一天都活在对狐王的仇恨之中。 那时候他身重剧毒,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也不愿对这世上诸事多做留恋。 如今狐王已然身死,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执念也早该烟消云散,可他却偏偏遇上了木远,得到了一个他从未计划过该如何去过的未来。 从前不曾想过,如今再回首,度越猛然发觉,自己曾经对狐王的执念,竟像是给自己所剩不多的那点寿数,强找的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就好像如果没有这个目标,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走向不久之后便要到来的死亡。 木远的出现,让一切都不同了。 分明皇帝和他之间也是血海深仇,可他如今竟觉得,这人的死活根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也根本就不值得他和木远去费心。 只要这人往后不会威胁到他所关心的人的安危,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去在意。 大皇子原以为以皇帝此番行径,度越定然不愿意轻易放过他,却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便松了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对着度越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狼王大人宽宏大量!您放心,我自然知道来日若是让父皇拥有了反抗之力,他不然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我虽然打算留着父皇的性命,却定然不会再让他能够自由行动。” 度越只疲惫地叹息一声:“不必急着谢我。如你所说,你的计划也未必能够成功。一旦失败,你的父皇必然不会饶你性命。” “这个我自然知晓。”大皇子凄然笑笑:“可是如今父皇的所作所为,您也好,我也好,木公子也好,我们都别无选择了。” 张太医这时也终于替度越处理好了身上所有的伤口,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怒骂道:“哪个赤脚医生给你包扎的?好多地方伤口都溃烂了!真是的……还好你是妖族,恢复能力强!要不然就这些伤,早够送你去见阎王了!” 这些包扎自然都是大皇子的手笔。 他原本就没做过什么伺候人的事情,第一次遇到像度越一般伤得这么重的病人,难免手生,这时候也只好面露尴尬之色:“惭愧……我并不擅长……” “得了得了,还好有我在!放心吧,魔晶石这东西我见的多了,不难处理。你原本身体底子就好,养上七天,就差不多可以按照大皇子所说的那个计划执行了。”张太医摆了摆手。 “七天?”大皇子微微一愣:“要这么久?可是……张统领说,木公子和父皇约好见韩统领的时间是五天之后!” “五天绝对不行!”张太医毫不留情,“七天都是我看你们绝对忍不了太久,说少了的日子!五天之后,你要是走出这个地下室,我保证你们那个什么计划肯定没办法完成!” 这样的事情,没有谁敢冒险,度越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自然也清楚,于是只好看向大皇子:“能给张统领说一声,让他想办法拖一拖时间吗?” 大皇子有些犹豫:“不知道。我的计划还没有告诉张统领,原本便是打算和您商议好之后,再告诉张统领您在我这里的。他原本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再拖延时间的话……我担心父皇会怀疑张统领。” 度越思忖片刻,只微微叹一口气道:“你先将你的计划告诉张测吧,顺便也让他告诉木远一声我没事,让他不要担心。若是实在不行,便先按照木远的计划行事。在不能确保是否可以成功之前,尽量不要将张统领牵扯太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感谢在2021-08-1218:00:00~2021-08-13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么么呸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互换 “张统领,陛下一早便等着您了,您请。” 小太监将张测引到御书房后便没有再跟进去。 哐当! 张测刚走进御书房,便有一个花瓶在他脚下摔了个稀碎,吓了张测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向皇帝行礼。 “臣张测,见过陛下!” “爱卿平身!”皇帝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见张测进来这才收回他抬在空中的手,缓步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 “陛下方才这是……”张测问道。 刚才花瓶摔碎的时候,他似乎隐隐看到了一抹红光。 “哦,方才朕在练习使用妖力,吓着你了?” 上次和度越对战之时,手中长.枪突然碎裂,皇帝当时被吓了一跳,后来翻阅了些古书典籍,也便大概知道了原委。 之前度越那般状态,居然也敢嘲笑他不会使用妖力,这件事情皇帝越想越气,这几日一直在不断练习控制妖力。 “陛下如今法力无边,臣自然心生敬畏。只是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禀报陛下。” “说。” “木远说,他的计划恐怕需要推迟两日才能实行。所以想让臣想些办法,在陛下这里拖延一下时间。” “拖延两日?”皇帝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之前他不都计划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拖延时间?他难道就不担心度越得知了他在朕手上的消息之后进宫来救他?” 最近这几日对狐王的妖丹使用得越是纯熟,他便越渴望快些得到度越的妖丹。 这种全身上下都充盈着未知的力量的感觉,让他迷恋。莫说是拖延两日,即便是一日,皇帝都不想多等。 “之前臣并不知晓狼妖度越身在何方,牢中的木远也不知道,因此才会担心度越会受陛下的诱骗来到宫中,自投罗网。但是近日,他们已对臣完全信任,在臣的帮助下……木远已经知晓了度越的下落。” 皇帝闻言,目光锐利了起来:“你是说,你如今知道度越在哪里?” “他们虽已经完全信任微臣,但却也只是告诉臣度越如今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而已,并未告诉臣那狼妖究竟身在何处。因此,他们改变了计划,届时那狼妖也会参与其中。” 而后,张测将大致的计划告诉了皇帝。 皇帝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 “爱卿以为,他们是不是当真打算如此行事?还是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你并非诚心帮助他们,所以虚晃一招,想要声东击西?” “臣以为不会。”张测老老实实答道,“无论是木公子先前的计划还是他们现如今的计划,都需要木远和韩穆相见。因此无论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咱们只要做好两手准备,他们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 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而且,若是按照木远之前的计划行事,虽然陛下的计划万无一失,但若度越不愿意豁出性命来救走木远,咱们未必能够抓获度越。” 皇帝闻言,思忖片刻,而后点了点头,冷笑一声道:“好,推迟两天就两天,无非是朕多等两天罢了。只要能同时将他们一网打尽,两天就两天!” 他在掌心重凝聚起一团红色的光艳,阴恻恻笑道:“正好朕自顾自练了这些天,正愁找不到机会和谁过过招!” * 皇帝之前说好的让木远和韩穆见面的日子很快便来了。 木远坐在牢门口,微微有些紧张,掌心甚至都渗出了些许薄汗。 他不知道度越现在究竟怎么样。 虽然张测一再保证,大皇子已经让张大夫去看过度越,确保度越的状态已经基本恢复,一定可以参与此次行动,木远却总还是有些不能放心。 算算日子,即便多等了这些天,离度越受伤的日子也没过去多久。 这么短的时间,度越受了那么重的伤……当真没问题么? 嘈杂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木远蓦地抬头,看到了立于牢门之前的张测,和他身后的一干禁卫军。 张测和木远对视一眼,不易察觉地眨了两下眼睛之后,冷冰冰对身后禁卫军命令道:“开门。” 木远接收到张测的目光,知道张测必然已经在牢外准备好了一切,不免安心了几分,跟着张测来到了牢房之外。 正是正午时分,外面阳光有些刺眼。 许久不见日光,突然走到这样的太阳下,木远不由抬手遮了遮。 “韩穆和陛下都已经在演武场候着了。”张测转身对木远道:“木公子还是走快些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木远看他一眼,见张测冲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应道:“张统领请前面带路吧。” 演武场周围密密麻麻全是禁卫军,木远远远看向演武场正中被好几个禁卫军押送着的韩穆和上首端坐的皇帝,不由又紧张了几分。 他知道眼下度越必然也正在哪个角落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很想四下望一望,很想知道度越有没有藏好,很想知道度越现在的状态,到底能不能撑到这一切都结束。 但是他不敢。 他只能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遥遥与皇帝对视。 “木公子,答应你的事,让你和韩统领见面,朕已经做到了,还望木公子不要食言。” “自然不会。只要待会儿我和我这位兄弟说几句话,问问清楚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立刻便会告诉陛下妖典究竟在哪里。只是有一点需要向陛下确认——交出妖典之后,陛下还会留我和我这位兄弟的性命吧?” “这个自然。君无戏言,只要你今日所言不是在蒙骗朕,找到妖典之后朕必然保证你们能安安全全地走出皇宫。” 两方不轻不重地刺探几句,木远便朝着韩穆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韩穆身上捆着好几重绳索,将他的双手紧紧缚在背后,还有好几个禁卫军看着他,生怕他逃跑。 不过木远只是一个普通人族,自进入演武场之后,张测便回到了皇帝身边,没有再继续跟着木远。 木远就这样走到了韩穆面前。 “木……木公子!”韩穆有些激动,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也只憋出这一句话来。 木远和大皇子的计划,因为也是需要韩穆参与的,所以早先张测便已经想办法将整个计划的全部过程都告诉了韩穆。 韩穆没有木远这般的定力,让他上阵杀敌还可以,要让他演这样一场大戏,他还真是有些不在行,生怕别人不知道什么似的,几乎要把紧张写在脸上。 木远看他这样子,微微叹一口气。 还好,他情绪外放惯了,暂时倒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木远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了!”韩穆答道,“完全可以……可以……没……反正已经好了!” 木远被韩穆这一嗓子吼得心惊胆战,即便是他差点也忍不住面上露出破绽来,生怕他下一刻再说出些什么来,忙打断道:“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这回韩穆惜字如金,没有再多话,只等木远一个眼神,便要按照计划行事。 木远点了点头,朝韩穆又走近了一步。 皇帝坐在高位之上,双手居然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因为兴奋而颤抖。 他看到了木远的小动作,甚至怀疑自己隔着整个演武场,都能看清那两人脸上的神情和眼神的沟通。 他知道他们就快要行动了,他知道他马上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皇帝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方才还老老实实受那几个禁卫军钳制的韩穆突然大吼一声,挣脱了绳索,以妖力扬起四周阵阵风沙,将他和木远卷入了那昏天黑地的风沙之中。 而原本押送韩穆的那些禁卫军,竟在这时突然都成了饭桶,被那风沙吹得连连后退。 皇帝激动地不由站起了身来,伸手便去拿身旁张测手中的长.枪。 “陛下!”张测被皇帝吓了一跳,连忙提醒小声道:“还不到时候!狼妖度越还没有现身!”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扬声斥责道:“张测!朕不是命你封住了那狼妖的妖力?为何他还能兴风作浪!还有你手下的人,都是饭桶吗!为什么这么多日都看不住一个狼妖!他这是在做什么!” 张测也很是配合,立刻跪下请罪道:“回陛下!臣对除妖司旧物不甚熟悉,这才让那狼妖钻了空子!臣万死,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擒住那一人一妖!” 皇帝佯怒:“那你还不快去!” “是!”张测转身,对所有禁卫军命令道:“上去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从这里逃出去!” “是!” 禁卫军们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演武场上空响起,纷纷朝着演武场正中隐没在风沙中的那两个身影冲去。 风沙扬起的范围很大,禁卫军们冲进风沙之中后便只能看到周围同伴们隐隐绰绰的身影,只好凭着记忆中大致的方向朝着韩穆和木远的方向行进。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风沙中心的那两个人脸上的神情早已变得木然,而禁卫军的队伍之中,则混入了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张测在一旁观战片刻,而后对皇帝道:“禀陛下,他们已经换好了。现如今留在风暴中心的那两人,已经是那狼妖所化出的替身,真正的狼妖和木远,已经穿上了臣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禁卫军服饰,混入了禁卫军之中。” 飞尘渐渐散去,黄沙中的身影也开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皇帝皱眉看着黄沙中那两个奋力顽抗,却最终被禁卫军擒获的身影,问道:“他们已经混入禁卫军之中?是哪两个,你认得出么?” 张测点头:“他们的衣服是臣亲手所准备的,臣自然认得出。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陛下下令将那两个替身押送回牢中之后,木远和韩穆将会混在禁卫军的队伍之中,而后找机会脱身。度越则会一直躲在暗处,随时准备接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70章 无言 烟尘完全散去,方才还在作乱的两人如今已经安静了下来,被禁卫军压着跪在演武场之中。 一个禁卫军小跑上前,向皇帝禀报:“陛下,臣等已将两个妖物拿下!还请陛下指示!” 皇帝抬头朝着半空虚虚望了望,不知道度越……不知道他的妖丹现在正躲在什么地方看着他。 但是按照木远和度越的计划,他会在暗中为伪装成禁卫军的韩穆和木远保驾护航。 只要跟紧了这两个人,就一定能找到度越。 到了那个时候,妖典,妖丹,都是他的。 皇帝于是心情颇佳地从身旁张测手中拿过了长.枪,迈步朝场上那两个跪着的人影走去。 周围的禁卫军全都戴着头盔,让人看不清面容,皇帝一眼扫过,并没有在其中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不过他也不着急,施施然走向跪在演武场正中那两人。 只见“木远”和“韩穆”都老老实实跪在当场,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做戏要做足,皇帝上前用枪尖挑起了木远的下巴。 “木公子,我们之前说好了的,我让你见到韩穆,你便将妖典给我,怎么能这个时候出尔反尔?” “木远”木然地看着皇帝,冷哼一声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算我输给了你。” 这神情这语气,若非皇帝知道事情始末原委,还当真要以为是木远计划失败之后心如死灰。 但是,他和韩穆打过交道,知道韩穆的化形是个什么德性,于是继续试探道:“这就认输了?不再想点别的办法和朕斗一斗?” “木远”依旧只知道重复那一句话:“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算我输给了你。” 周围禁卫军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无一不胆战心惊,生怕皇帝动怒,却见皇帝心情似乎很是不错,甚至大笑两声,而后才放过了木远,朝一旁韩穆走去。 “狼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韩穆”亦是一脸的木然,和木远一般地冷哼一声道:“狗皇帝,要杀要剐随你便,我们不怕你!” “口气这么大?”皇帝心情依旧不错,出言也是调侃的语气,却听得韩穆也是和木远一般,只知道重复一模一样的内容:“狗皇帝,要杀要剐随你便,我们不怕你!” “好,好好!”皇帝抚掌大笑,“此番既然是你们不仁在先,便不要怪我不义!来人,将这两个妖物押回牢中,绝不可让他们逃脱!” “是!”一声令下,即刻便有一小队禁卫军出列,将场上两人推搡着,朝着牢房的方向押去。 张测看了一眼余下禁卫军队伍中新混入的两人一眼,朝着皇帝走了过去。 “陛下。” 皇帝朝禁卫军的队伍扫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可准备好了?” 张测点点头,同样小声道:“之前木远和臣商议好的,待陛下下令将那两个化形押送回去之后,臣会派一队人马护送陛下回宫,剩下的人回去休息,等待入夜之后换防。他们会混在那一批人之中找机会逃走。届时度越会从旁接应。” 皇帝点了点头:“该做的埋伏,可都做好了?” “陛下放心。只要度越出现,便必然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一切准备就绪,皇帝拂袖抬声道:“罢了,今日闹了这样一场,朕也累了。妖典的事情,改日再细审,先回宫吧。” 张测连忙应声,一队禁卫军紧紧跟在了皇帝身后,其余人等就地解散。 皇帝离开之后,余下的禁卫军们总算松泛了下来,一边闲聊一边朝演武场外走去。一群人慢慢悠悠离开之后,趁人不注意,有两个身影悄然离开了大部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两人没有发现的是,早已有一大批禁卫军紧紧缀在了他们的身后。而原本应该已经回宫的皇帝,则正同张测一起,走在一干禁卫军之中。 他们跟在这两人之后,悄然来到了大皇子宫附近。 皇帝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皇儿当真是让朕失望至极!从前他母族和妖物勾结,朕念他年幼才饶过了他们母子,没想到他如今长大,和他母亲一个德性!朕当初便不应该留着他的性命!” 张测闻言,只微微底下了头,假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皇帝也不再多言,叹一口气后道:“动手吧。” 张测应声,立即将两指放入口中,带出一声尖锐的哨响。 一早便潜伏在附近的禁卫军们得到信号,立即鱼贯而出,将那两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两人吃了一惊,立即停下脚步,似有些惶恐地看着四周。 皇帝这才施施然从暗处走出,走到了这两人面前。 两人都还带着头盔,一时之间仍旧无法辨认面容,但皇帝却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就是使用化形从演武场逃脱了的韩穆和木远。 突然被拦在这里,其中一个倒是还算冷静,另一个却早已慌了神:“他们知道我们的计划了!现在怎么办?” 冷静的那个,大约便是木远了。 皇帝却只是笑:“木公子,好计策啊。要不是你提前将此事告诉张统领,朕还真是要被你偏过了。” 既然能在此处部下如此周密的埋伏,必然不可能是心血来潮。见此情景,木远也知道皇帝大概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干脆摘下了头盔,沉静地看着皇帝,一言不发。 韩穆便也跟着摘下头盔,看向了跟在皇帝身后的张测,勃然大怒:“好你个狗贼!原来是你出卖了我们!你不是说愿意帮我们逃出去吗!你不是说你不会助纣为虐吗!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张测突然被韩穆一通指责,楞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韩穆,半晌没有说话。 皇帝却冷哼一声:“张统领乃是我人族禁卫军统领,朕的左膀右臂,自然是不会和你们这些妖物沆瀣一气!” 张测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答道:“是……臣自然是要事事为陛下着想,一切听从陛下的吩咐。”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却落向了四周。 度越还没有出现。 张测知道皇帝在等什么,只道:“度越如今状态不佳,或许是……” 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长刀破空之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几声禁卫军的惨叫。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扭头,看到了持长刀自身后而来的度越。 “度越!不要过来!快回去!” 见到了度越,方才还一脸沉静一言不发的木远突然开了口。 但是皇帝却没有心思再去管他了。 他向长枪注入妖力,枪尖闪出若隐若现的红光,看向度越的眼神里慢是掩不住的兴奋。 “狼王……”他拨开簇拥在自己周围的禁卫军,朝着度越走去:“你终于出现了!” 虽然他没能完全吸收狐王妖丹的力量,虽然他现在对妖力的掌控能力还不甚娴熟,但是没关系。 他身后站着的,是无数的禁卫军。 而且度越才刚刚受过那么重的伤,他不信度越这么快就能拥有可以和他对抗的能力。 禁卫军们非常自觉地为狼王和皇帝让开了一条通路,度越却只站在远处,一脸倨傲地看着皇帝,长刀带血,面无表情。 依旧是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模样。 皇帝看清了度越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的神情,无端生出了难以压抑的愤怒来。 “你还以为自己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妖族传说么?自上次你在朕手下受伤至今,不过过去十日而已,魔晶石留下的伤,没那么容易好吧!”他的笑里带上了几分扭曲的意味。 “还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你以为你今日,能有几分把握从朕的手下逃脱?” 度越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暗骂一声,不再多言,提起长.枪便朝着度越冲去。 谁料到了近前,度越却突然足见轻点,越过了皇帝,直奔木远而去。 皇帝恼怒至极地转身,却见度越拉起木远,便要逃跑,于是忙大喊起来:“拦住他们!” 禁卫军们应声而上,张测也连忙提枪而上,拦在了度越面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狼王大人,木公子。今日我们布下重重防守,二位恐怕是逃不出去的。” 度越见状只冷哼一声,绕过他便要再跑。 韩穆见状,从身后化出两柄板斧,直劈向张测而去。 张测微微一愣,堪堪躲开,看向韩穆的眼神里带上了怒意:“你!” 韩穆的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张测,“王上,您带着木公子快走!这里有我拦着!” 这话不需要韩穆提醒,度越已经拉着木远跑了出去。 张测见状暗骂一声。 “别管哪个狼妖了!拦住狼王!”皇帝大喊道。 张测应声,可一时之间竟被韩穆缠住,不得脱身。 一旁的禁卫军们见状,立即便有一整队禁卫军将火力集中到了韩穆的身上,将韩穆团团围在中间。 腹背受敌之下,韩穆不一霎便浑身是伤,半跪在地几乎不能起身。 他透过人影看向那边正在与张测缠斗的度越,韩穆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意。 他无所谓能不能逃出去,只要度越能逃出去,只要这一次,度越和木远能够平安地离开,他便不算愧对狼族和自己的使命。 皇帝见状,轻啧一声,也不再管他,只朝着那边的度越和木远追去。 度越大约果然是伤得不轻,速度慢了许多,半晌也没能逃出御花园去。 眼看着二人马上就要消失在假山那头,皇帝在自己掌心凝聚出一个鲜红的光焰,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狼王大人……一切,都要结束了!” 话音刚落,他便朝着度越的脚下一击击下。 只见,随着那光焰触及地面,一个巨大的阵法突然之间被启动,无数闪着红光的利刃突然之间凭空出现,朝着度越和木远两人袭去。 “木远!”度越朝着木远大喊出声,却早已自顾不暇。 一柄长枪从韩穆左肩刺入,自他后背刺出。 韩穆只觉一口鲜血涌上,让他再不能言语。 最后一刻,他只想看看度越和木远,想知道他们现在,究竟是不是已经安全。 可惜他看不到。 他只能看到在不远处的战斗中心,无数的红光朝着度越和木远的身影袭去。 韩穆张了张嘴,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身旁有一个禁卫军举起了长枪,韩穆却根本顾不上去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他用尽自身最后的力量,朝着度越和木远的方向伸出手去,微微勾了勾手指。 正在这时,他头顶的长.枪也终于落下,刺入了韩穆的小腹。 而与此同时,木远也终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度越!” 作者有话要说: HE,真的,真的,会HE的! 感谢观看!感谢所有坚持看到这里的小可爱!给你们笔芯~ 以及蠢作者不能评论了,所以以后可能没法用大号给小可爱们回复评论了,嘤嘤嘤 第71章 落定 利器刺入皮肉,和骨骼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木远再怎样,也不过是个人族,在这样密密麻麻的红刃之下,不过刹那的功夫,便已满身鲜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一切终于停了下来,度越也终于能够颤巍巍用双手支起自己的身子,想要朝木远的方向爬去,想要看一看木远如今如何。 然而,一双缀满珠玉的鞋出现在了度越的视线中,一身明黄色锦衣的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皇帝。 他已经丢了长.枪,两手空空,负手而立,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狼王大人,上一次对决的时候,朕用枪用得不甚娴熟,这才不小心让你逃脱。这一次,朕就不用什么武器了。” 他说着,伸出右手来,掌心拖着一团红色光焰:“你若现在投降,告诉朕妖典在哪里,朕便让你少吃些苦头,如何?” 大皇子告诉过张测,木远将妖典交给了度越保管。 这个消息是他们想要改变计划的时候才告诉张测的,因此皇帝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的。 妖典在度越身上的话……那么对他而言,木远的性命就根本无关紧要了。 也因此,他才会不顾木远死活地,使用这样的阵法。 木远或许会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妥善保存起来,但像度越这样的人,对他而言自己身上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妖典若是交给度越保管,他一定会随身携带。 而现在,妖丹,妖典全都唾手可得了。 皇帝向前走了两步,好整以暇地看着站都站不稳的度越。 他以为自己是胜利者的姿态,可谁料,度越却依旧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神情,就像从未受伤,从未陷入窘境。 他甚至都不曾看面前的皇帝一眼,满眼都只有躺在皇帝身后的木远。 他努力用长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一个眼神也不分给皇帝,踉踉跄跄地朝木远走去。 “度越!”皇帝终于愤怒了,眼神也渐渐冷了下去。 “你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那就不要怪朕手下无情!” 光焰脱手而出,朝着度越击去。 度越身上的伤本就没有痊愈,在这样的重击之下整个人都撞在了一旁的假山之上,终于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皇帝这才终于满意,冷哼一声,上前扒开了度越的外襟。 一本沾了血的古书从度越怀中掉出,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字——妖典。 皇帝知道自己这一次胜券在握,原以为胜利早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原以为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可在拿到妖典的时候,却还是激动得浑身颤抖,半晌也不能自抑。 他颤抖着双手,却竟是半晌也翻不开那书封。 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半晌才终于冷静了下来,翻阅整本妖典,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了关于融丹之术的记载。 融丹之术,可让凡人获得妖族的力量。 只需要吞下妖族的妖丹。 若想要获得对方全部的妖力,需得寻找八十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子,并需要在吞下妖丹后的三天之内,亲手剖开这八十一人的胸膛,吞下鲜活的心脏。 泛黄的纸张上黑色墨迹清清楚楚,书写着最残忍血腥的文字。 但皇帝看完,却像是没有任何不适,就像是剖开活人的胸膛,生吞人心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一般。 他看过妖典上的描述,眼底只有兴奋的光芒。 “难怪……难怪朕不能获得狐王的全部妖力!” 皇帝喃喃自语:“原来是因为少了这一步!怪不得……怪不得……” 他看向了度越:“朕还以为需要什么难得的东西呢,朕还以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原来竟是这般简单就可以做到?哈哈哈……” 皇帝状若疯癫地笑了起来。 八十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子……禁卫军不就是么? 禁卫军中人人习武,哪一个不是身体健壮? 极度的兴奋过后,皇帝反而冷静了下来。 韩穆已经身受重伤,倒地不起,看样子也已经没什么活头;木远身受重伤,生死不知,八成也是活不成了。 至于度越…… 他还需要度越的妖丹。 要让度越活着,活着的时候剖出的妖丹,效力最佳。 皇帝于是看看周围恭恭敬敬身着铠甲的禁卫军们,将那妖典收了起来。 “来人,木远勾结狼妖韩穆,企图在宫中作乱,将这两人就地正法,尸体拖到乱葬岗去……不,直接烧了。至于狼王度越,先带下去,好好关押起来!大皇子勾结妖物,立即着人去搜查大皇子宫,把这个逆子给朕抓起来!大皇子宫所有宫人,就地处死!” “是!” 仿佛,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木远和韩穆被当场杀死,皇帝命人将奄奄一息的度越搬回了自己寝宫,在周围布下了重兵把守。 一切事情完成,皇帝将张测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朕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皇帝道。 走到如今这一步,得到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如今皇帝最信任的人便是张测。 张测对皇帝亦是恭恭敬敬:“请陛下吩咐。” “你去帮朕在禁卫军之中筛选八十……八十个人出来。要自幼习武,身体健壮的,三天之内找齐。” 此言一出,张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八十个?不知……陛下要做什么?” “是。朕打算组建一支暗卫,因此一定要挑选禁卫军中身手最好的,不曾有任何疾病的。这件事朕极为重视,一定要交给你办才能放心。” 张测闻言,抿了抿唇,半晌才应道:“是……那微臣这就去办。” 离开皇帝寝宫,遥遥看了眼大皇子宫的方向,张测幽幽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禁卫军满脸惶恐地奔上前来,险些在张测面前摔了一个跟头。 “统领……统领!大……大事不好了!” 张测看到他,却很是平静,将人带到了一处僻静出才出生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我们听从陛下的吩咐,押送那两个妖物回到牢房,”那小兵半晌才顺过气来,断断续续道,“可是半路上,突然,狼王突然就从天而降,几乎杀光了我们的人,还抢走了那两个妖物!属下是拼尽全力,才得以脱身,脱身之后赶紧就来找您了!” 这小兵所说的,是方才他们从演武场上押走的韩穆和木远。 张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在听完这一切之后,他面上的神情却异常平静,像是早已知道了这一切一般。 “统领?”小兵一边暗暗感叹于他们统领的冷静,一边急道:“狼王出现在宫中了!咱们是不是应该赶快回禀皇上?” “这件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张测冷冷瞥那小兵一眼,道:“陛下现在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你……明白了吗?” “啊?”小兵有些茫然。 虽然他不是很聪明,但却也不是没有脑子。 他们那边狼王才刚把人劫走,皇帝怎么可能这就知道了? 而且,能有什么事情,重大到连狼王出现这样的事情都要往后搁置? 禁卫军中成分其实着实有些复杂。 除了当初从避暑山庄的人之外,还有一小部分,是原本就留在宫中的。 虽然同出一系,后来也都合称为禁卫军,但原本留在宫中的那一批人,其实绝大部分时候,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 有些事情,皇帝会交给张测去做,有些事情,则是自己派人去做。 比如方才在演武场上押送木远与韩穆之事,皇帝便是派了一队直接听命于自己的禁卫军。 而这个小兵,只所以首先向张测通报,一方面是因为张测的确算是他名义上的上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那一队人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他紧张之下慌不择路,这才撞上了张测。 如若不然,这小兵完全有直接面圣的权力。 方才过于紧张,如今冷静下来,小兵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看张测一眼,平复下了自己的呼吸,道:“知道了,那属下就先行退下了,还烦请张统领等陛下有空闲的时候,将这件事禀报给陛下。” 张测点头应下:“知道了。” 两人各怀鬼胎,各自分头离开了皇帝的寝宫。 然而,待张测离开之后,那小兵却又偷偷摸摸地摸了回来。 他还不知道今日在大皇子宫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皇上突然将大批人马聚集在那附近的事情他却是知道的。 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张测有问题。 今日硬闯皇帝寝宫,若当真打扰了皇帝做什么重要的事情,顶多不过一顿责罚。但若是耽误了禀报度越入宫劫走木远和韩穆之事,那可就不是一顿责罚这么简单了。 小兵这样想着,刚要转入通往皇帝寝宫的回廊,已扭头,便看到了斜倚在立柱上的张测。 张测听到脚步声,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分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分明他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但就在对上张测眼神的那一瞬间,小兵还是没由来感到了一阵心慌。 他不敢再往前继续走,甚至不敢停下来向张测行礼,慌慌张张便转身要跑。 然而,下一秒,张测便追了上来。 温凉的手掌贴上了小兵的脖子 张测一手捏着那小兵的后颈,另一手掏出匕首来,抵住了小兵的喉咙,道:“以人力强行获得妖力,逆天而为,必遭天谴。”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闻言,小兵瞬间脚下一软。 “陛下……陛下获得妖力……那是为了……为了人族!” 张测微微叹了口气:“陛下自从获得狐王妖丹之后的所作所为,哪里还配得上人皇二字?” “那也……那也……” 话音未落,周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皇帝如今很是谨慎,宫室周围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卫军。张测没功夫再和这人耽搁,心知自己早已走上了一条不容回头的道路,也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手上微微用力,将匕首送入了那小兵的喉咙。 第72章 十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度越看着眼前一言不发,昏迷不醒的韩穆,眉头紧锁。 “度越……你冷静一点。”一人在他身后出声。 度越转过头去,眼前的正是安然无恙的木远。 他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把将木远拥入怀中。 “你没事,我也没事……我们都没事,我们瞒过了皇帝。但是韩穆他……” “这个应该是韩穆的化形。你小心一点,身上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呢。”木远叹了一口气,安慰道:“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化形是会直接消失的。现在既然化形还在,只是昏迷而已,那么韩穆也……应该没什么大事。” 他也想拥抱度越,他想狠狠地拥抱度越,恨不得把这个人融入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开。 但度越身上还有伤。 一想到这一点,木远便连手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只能由着度越这样牢牢地抱着他。 这里是大皇子宫的地下室。 不知皇帝此时此刻是不是已经从这里离开,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在大皇子宫的地下,方才还在他面前奄奄一息的两个人,正这样完好无损地拥抱在一起。 张大夫和大皇子推门而入,看到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由微微一愣。 大皇子连忙转过了头去,张大夫也很是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听到人声,度越才终于放开了木远,看向来人。 “外头怎么样了?”木远问道。 虽然他和度越分别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才终于见面,但是这样的情境之下,谁也没有那什么都不顾便风花雪月的心情。 诸事未定,谁都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父皇的人已经开始搜宫了,大约是在找我。”大皇子叹一口气道,“此番我也是豁出了我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形象去的。经过了张统领在父皇面前说的那些话,今天的事情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父皇都不可能放过我,我便干脆和你们一同躲在这地下室中,等一个结果吧,就让父皇以为我是计划失败之后畏罪潜逃了。” 度越皱起了眉头:“那我们岂不是谁也不能出去,无法知道外面如今如何了?” “放心好了,我已将来到地下室的密道告诉了张统领。今天之后,无论事情成败与否,他都会来告诉我们一个结果的。” 几人沉默下来,目光却又落在了昏迷不醒的韩穆身上。 大皇子皱了皱眉:“韩统领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可是木远身上分明连个小擦伤都没有,韩穆又怎么会伤到昏迷不醒的地步。 木远和度越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张大夫掀起眼皮看了韩穆一眼,叹了口气:“这就是个化形,根本不是韩穆本人。” “什么?”大皇子闻言,不由一愣。 “可是……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他慌忙看向度越,“我告诉张统领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度越垂下了眼眸,看着韩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没有传错,大概是他自己……擅自做主。” 就在一刻钟之前,皇帝和张测带领一干禁卫军偷偷跟在了那两个从演武场混出的人身后,跟着他们来到了大皇子宫的附近。 皇帝以为木远和韩穆必然会在演武场上留下两个化形,而真正的木远和韩穆则会混入禁卫军中,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因为张测同他说过,木远他们早已和大皇子搭上了线,会先躲在大皇子宫中,而后再找机会出宫。 于是,皇帝便将绝大部分的禁卫军火力全部都集中布置在了大皇子宫附近,只派了一队人马,押送“化形的木远和韩穆”回牢房中去。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两个“化形”被一队禁卫军押送着,才刚离开演武场不久,便被从天而降的度越救了出去。 虽然度越如今重伤未愈,却也不是一小队禁卫军可以匹敌的。 于是不费吹灰之力,木远和韩穆就这样被度越就回了大皇子宫,从密道进入了地下室之中。 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木远不由感慨:“多亏张统领愿意帮我们。否则,今日还不知要是怎样一幅光景。” 十天前。 禁卫军押送着木远和韩穆、张大夫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可走到半路,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支开所有手下将木远叫到了一处僻静之处。 “木公子,我有一件事同你说。” 皇帝如何骗过狐王,又如何挖去狐王妖丹并已经盯上了度越的妖丹,张测一五一十全都将给了木远,和韩穆所说分毫不差。 “我当真不愿意违背陛下的旨意,但是……以凡人之力做出此等逆天而行之事,我真的担心陛下会因此……” 他没有再说下去,木远却也没有仅仅因此便信任他。 “所以张统领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担心他从你口中问不出妖典放在哪里,因此打算软硬兼施,让我想办法获取你的信任,而后我们二人一同威逼利诱。” “软硬兼施?怎么个兼施法?” “陛下假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命我处死钟迈,实际上让我将他安置在了宫外,并让我以此作为想你投诚的砝码。他让我假意助你逃跑,取得你的信任之后从你口中套出妖典的位置,并借你引出度越。” 木远闻言不由微微一惊。他倒真是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能来这一手。 他沉默片刻,看向张测的眼神却更加充满了怀疑:“那你接下来打算说什么?不会是想要放我走吧?如你所说,皇帝想让你假意助我逃走,那么我怎么知道接下来你所说的话是不是真心?” 毕竟眼下的情况,张测很容易两边都讨好,谁也不得罪。这样到了最后,他将是最有优势的那个人。 张测苦笑一声:“我就知道木公子会这么想。陛下真是好计谋,我的确是并不希望他再得到一个妖丹,也不希望你和狼王大人死在宫中,但陛下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我倒不知道该不该放你走了。” “皇帝不可能当真想要放我离开。说说吧,若你提议让我走,我当真答应了,他会做什么?” “禁卫军成分复杂,一部分是在避暑山庄中跟着我的旧人,还有一部分是直接听命于陛下的,这个木公子是知道的吧?” 木远点点头:“你的意思,此番你带出宫寻我的人中,有皇帝的人?” “不错。”张测道,“那些人不会让你们当真可以逃脱的。到了那时,他们只要再假模假样地质问我几句,陛下觉得你便会信了我如今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管控不住,完全有帮助你的理由。” 木远遥遥看了眼禁卫军的方向:“所以,他们现在以为你正在按照皇帝所说的办事,假装想要放我离开?” 张测叹一口气:“是。” 木远审视地看他一眼:“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证明你是不是真心想要帮我。皇帝现在最想要的两样东西,无非就是妖典和妖丹。妖丹……我不知道度越现在在哪里,但是妖典的所在,我是知道的。” 张测看向木远,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让我毁去妖典?” 木远点了点头:“我把它藏在了那边的那一片草垛之中。具体是哪一堆我不会告诉你。你带出来的人中总有完全听命于你的吧?吩咐人去将那些草垛全都烧了,妖典自然也会被烧毁其中。” 皇帝不管命令张测做什么,都绝对不会让他毁去妖典。只要张测毁去妖典,便是完全断了他再向皇帝投诚的可能。 “烧毁妖典?木公子还真是豁得出去,那可是木氏的传家之物。”张测倒不是犹豫或是心疼,只是有些诧异。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上面的东西,我已经全都记在脑子里了。此难若能平安度过,我再写一本出来便是。若不能……将妖典毁去,也好过这东西落入皇帝之类的人手中,让木氏先人在地下也难安。” 张测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木公子说的有礼。” 说完,他抬手召来一个禁卫军。 “统领有何吩咐?”那人问道。 “那边的草垛,全部烧毁。”张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当着木远的面,命令下得清楚明白。 倒是那小兵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张测:“统领,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烧草垛啊?” “那边草垛中有可能躲着这些妖物的同党。不管是不是真的藏了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小兵不再多问,领命便要离去。 木远见张测的确没有耍花招的意思,便又叫住了那个小兵:“罢了,不用去了,那边没藏着人,别好端端地平白烧人家东西了。” 小兵闻言停住脚步,却不知该不该听木远的,只看向张测。 张测于是挥挥手,示意那小兵退下。 “木公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妖典并不在什么草垛之中,而在我的身上。抱歉,张统领,方才只是试探一下你的决心而已。事关重大,我不能不慎重。” 虽然被人怀疑,张测却没有生气:“无论如何,我觉得木公子的想法都是对的。烧毁妖典,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于是那一天,木远便当着张测的面,亲手烧毁了木家祖传多代的妖典。 而其中的内容,张测只字未看。 眼看着一本古籍在两人面前化为灰烬,张测问木远道:“木公子,虽说禁卫军中又陛下安插的人手,但也有不少是我的人。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我的人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你若当真想要逃跑,未必就不能。” 木远却看着他笑笑:“我跑了,然后呢?你打算如何回宫去复命?” 张测无言以对。 木远接着道:“何况你刚刚不是说了,怀疑度越可能并没有逃出皇宫?他还在宫中,不管那皇宫是什么龙潭虎穴,我自然都是要去闯一闯的。再说了,皇上不是还让你在背后帮我?他都亲口准允了,你不好好帮我,岂不是白费了皇帝一番苦心?” “左右是皇帝让你帮我的,我便也不能让你为我身陷险境。这次就当我帮你演一场戏,不让你失了皇帝的信任,大不了事后,你再帮我逃出来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73章 暴露 叩叩叩! 大皇子宫地下室的门被敲响了。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没有几个,这种时候能来敲门的只能是张测。但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整个地下室的人却还是集体沉默了下来。 “是我。”张测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如何了?”大皇子急切地问道。 张测进门之后错开身,众人这才发现,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韩穆!”度越一眼认出,忙迎了上去。 韩穆在方才的那一场大战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先是被张测胡乱找了地方藏起来,后又被一路躲躲藏藏跌跌撞撞地背着摸到大皇子宫的地下室,这半天折腾居然也没醒过来,可见的确是伤得不轻。 “张大夫!”木远一时半刻也顾不上询问张测外面的情况了,忙帮着度越扶着韩穆躺了下来。 张测将韩穆交给张大夫,这才看向众人:“我给韩统领说的分明是让他让自己的化形混入禁卫军中逃脱,自己留在演武场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将化形留在演武场!” “大约是怕自己演技拙劣,露了马脚。”木远叹了口气:“这个事情不能怪你。” 大皇子原定的计划是,让张测欺骗皇帝,告诉他木远他们的计划是用化形代替自己留在演武场,而两人的真身则会趁乱逃跑。 但是实际上,混入禁卫军之中的只是两个化形,真正的木远和韩穆,将会继续留在演武场上,最后被皇帝押回牢中。 皇帝以为两人要趁机逃跑,便会将大部分的兵力集中在防止二人逃跑之上,而不会对两个“化形”多加关注。 为了力求真实,度越甚至还放出了自己的化形,并在那个化形身上放了一本假的妖典,让化形的度越去救化形的木远。 最后皇帝杀死的和抓回自己寝宫的,都将只是化形而已。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真正的度越也成功杀死了那些禁卫军,救出了木远,唯一没有按照事先设定好的剧本来走的人,就是韩穆。 从演武场上开始,他便将自己的化形留了下来,而真身却跟着那个化形的木远,一步一步走入了皇帝事先设好的陷阱之中。 张大夫替韩穆看过伤后,话也顾不上说,连忙开始用妖力未韩穆疗伤。 张测见状皱了皱眉:“张大夫还请不要使用妖力,否则恐怕是会很容易被禁卫军发现。” 张大夫却只瞥他一眼:“不用这个小狼妖就要死了!还好你带来的及时!再晚一会儿,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不过他自然也知道眼下他们还没有完全脱困,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妖力释放得十分小心,不过半刻钟之后便立即收了手,开始用寻常的药物为韩穆处理伤口。 度越很是不放心,在一旁问道:“韩穆他……不会有事吧?” 众人对张大夫的医术都很信得过,可谁料这一次,张大夫却沉默了。 半晌,他才终于抬起头和度越对视了一眼:“我不确定。这里药材不齐全,我们却又都出不去。最重要的是,眼下的情况,不能肆意使用妖力。所以……我只能说,我尽力。” 地下室的氛围瞬间凝固了起来。 眼下的情况,即便不需要当事人解释,大家也都能猜到韩穆为什么会不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了。 一来,他性子太直,不擅伪装,若是当时留在演武场上的是他的真身而非化形,那恐怕当时皇帝试探的时候,就会发现事情不对劲。 二来,木远的化形需要他的妖力来维持。韩穆的化形之术并不精通,若他本人在场或许还能好些,若是他的真身跟着木远留在演武场上,那么很有可能会失去对那两个化形的控制,让那两人成了完全不能行动的木偶。 若真如此,皇帝必然会发现端倪。 韩穆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于是,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选择了让化形留在演武场上,自己跟着木远的化形离开。 在皇帝面前,韩穆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不是因为他的演技突然只见变得高超,也不是因为他在短时间之内提高了自己化形能力,而是因为,他豁出了自己的性命。 一屋子人,没有人先开口。 度越终于打破沉默:“罢了,您尽力即可。张统领,外面现在如何了?计划进展得还顺利么?” 张测点了点头:“我们的计划成功了。陛下将狼王大人的化形关入了自己的寝宫,还让我去找……去找八十个禁卫军的精锐,说是要组建一只暗卫。” 木远闻言看向张测,冷笑一声:“八十个?为什么不是八十一个?我还以为,皇帝为了保险起见,会让你多找几个留着备用呢。” 张测脸色不虞:“或许是担心这件事情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会引起禁卫军内人心惶惶,因此他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这件事。若是什么都不说,莫名其妙失踪了八十个人,大家都只会以为这些人是当真成了皇帝的暗卫。” 度越的化形怀中那一本既然是假妖典,上面记载的融丹之术,自然也都是假的。 大皇子制定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便从一些古籍上东拉西扯找了一些东西,料想皇帝一时半会也不会细看,便全都一股脑写了上去,拼凑出了一本《妖典》来。 但是写到融丹之术的部分的时候,他却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动笔,便托张测询问了当时尚在牢中的木远。 木远听了这个问题之后,略思忖片刻,便说出了那日皇帝所看到的那个版本的融丹之术。 也因此,《妖典》上写了什么,张测是知道的。 在皇帝说出让他去找八十个禁卫军的时候,张测便已经知晓了皇帝的目的。 他因此皱眉看向了木远:“你我皆知,那个所谓的融丹之术根本就是假的,什么八十一个成年男性,也全都是胡扯,但是皇帝不知道。若我当真找来了八十个人,皇帝当真挖出了他们的心……即便事后按照你们的计划能够成功将他推翻,那八十条人命,又有谁来偿?”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张统领就不必说什么八十条人命了吧。为什么是八十个人,最后一个人是谁,想必张统领心里非常清楚。”木远说话毫不留情,戳破了张测对皇帝的最后一点期望。 《妖典》上写着的,虽然这八十一个人的选择并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若是献祭者功夫体能越好,融丹者所能获得的力量也就越多。 防眼整个禁卫军,要论功夫,恐怕没有哪个人能比得上张测了。 想到这里,张测略有一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旋即又睁开:“木公子也知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是决计不可能再重新回去辅佐皇帝的了。你还要怀疑我帮助你们的决心不够坚定吗?” “不是怀疑。只是告诉张统领一声,你其实不必感到太过内疚。” 张测没有说话,大皇子便忙开口打圆场:“大家如今都是一体同心的,自然不会有谁怀疑谁这一说。张统领也请放心,我在写融丹之术的时候便是想到了这一点的,因此特意在《妖典》上标明了,那八十一颗人心,一定是要当场活剖才能有效。因此父皇一定会先吞下那颗假妖丹,之后才会对你找出来的那些禁卫军动手。” 而只要皇帝吞下了他们为他准备好的那颗妖丹,皇帝恐怕便再没有动手活剖人心的机会了。 张测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是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许,点了点头:“我今天来,一来是将韩统领带来给你们,二来便是告诉你们外面的情况。如今话已带到,我便先走一步。等人备齐之后,我自会通知你们。” 从大皇子宫的地下室出来之后,张测看过四周,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放心离去。 从禁卫军中挑选八十个人……这些人自然得从他的亲信之中挑选。 虽然大皇子和度越已经在那个化形的妖丹之上做过了手脚,但是难保还会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 如有万一,到了融丹的那一天,他挑选出来的这八十个人,需得帮得上忙才行。 * 皇帝看着被禁.锢在桌案之上的度越,眼底闪现出兴奋的光芒。 虽然他现在有自信度越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但还是要以防万一,毕竟这可是曾让整个妖界都闻风丧胆的妖王。 于是从度越被关在他寝宫之中的时候起,他便用药让度越昏迷了过去。 张测素来效率极高,这一次又不知道他要那么多禁卫军是想要做什么,应该很快就能给他准备好。 皇帝这样想着,不由心情大好,伸手去探“度越”身上的妖丹的位置。 他如今拥有了狐王的妖丹,想要探知其他妖物的妖丹还是很容易的。 不一会儿,他便感受到了度越体内的,那颗充满着蓬勃生机的妖丹……那马上就会成为他的东西了! “陛下!小的有要事禀报!”突然有一个小太监在门外火急火燎地喊了起来。 皇帝被打断,很是不悦,怒冲冲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得了皇帝允许,进入寝殿之中,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陛下……此……此事事关重大,奴才不敢妄言,却也不敢不言……还……还请陛下恕奴才失言之罪!” 皇帝瞅他一眼,想不明白如今所有的仇人死的死晕的晕,还能有什么要事,却还是允道:“有话快说,朕恕你无罪!” 小太监这才敢开口:“方才奴才看到有一个禁卫军慌慌张张地找到了张统领,说是有要事禀报,看起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可是张统领却将那禁卫军带离寝殿,也不知带到了哪儿去。奴才也没多留意,想着既然是要紧事,张统领必然会亲自禀报皇上,可是……” “可是他并未来找过朕。后来呢?”听到张测的名字,皇帝不由正色起来。 “后来,奴才内急,竟无意之中看到张统领在一处回廊里,将那个禁卫军杀死了!之后奴才被吓了一跳,想要禀报皇上,却又怕自己看花了眼,于是便派了人悄悄跟着张统领,结果发现……张统领,去了大皇子宫附近!” “奴才的人在大皇子宫附近便跟丢了人,在那里等了好久,才见到张统领不知道从哪里重新又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大夫:不是我自夸,要不是我,这小说早完结了。 感谢观看~ 第74章 静候 “这些便是你挑选出来的暗卫人选?”皇帝抬眸看着殿下排列整齐的一干禁卫军,面无表情。 “是。”张测恭恭敬敬跪在下首,“这八十人,乃是禁卫军中最武艺高强的八十人,让他们做陛下的暗卫,必能时时刻刻保护陛下安危,完成陛下交代的一切任务。”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不错。爱卿办事,从来让朕放心。” 他笑了笑,对张测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朕身边不可信的人也太多了些。” 闻言,张测的身体不由一僵,便听得皇帝继续开口道:“但是只有爱卿,从江言齐谋反,在避暑山庄企图截杀朕开始,一路陪着朕走到现在。你是朕如今最信任的人了。” 听到这里,张测才终于放松了下来:“臣效忠陛下,应该的。” “效忠?”皇帝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啊,你对朕如此忠心耿耿,朕一直以来却都忽视了你,实在是不应该。朕想好了,朕应该好好地奖赏于你才是!朕早就该赏你了!” 自从得到了狐王妖丹之后,皇帝的情绪便不大稳定,说话时常会有些颠三倒四,许多宫人都觉得陛下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张测也不例外。 虽然皇帝的字里行间说着的意思都是想要赏赐他,但他却总觉得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出言推拒:“臣为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臣者的本分,陛下的赏赐,臣受之有愧。” “爱卿都不听听朕打算赏你什么?” 皇帝的笑愈发令人毛骨悚然起来:“朕如今得到了狐王的妖丹,拥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可爱卿却什么都没有,日后要如何带领禁卫军保护朕,保护整个皇宫?” “既然朕如今已经又得到了另一个妖界之王度越的妖丹,朕决定,把度越的妖丹,赏赐给你。使用融丹之术吞下他的妖丹,从今往后,你便也能和朕一样,拥有无穷无尽的妖力!” *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成败在此一举。 张大夫这几天一直围着韩穆转悠。 木远回头,见度越正在不远处忙活,没工夫注意这边,这才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张大夫,还烦请您给我一句准话。韩穆他……到底……” 张大夫也偷眼看了看度越,这才答道:“我不敢保证。但是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事了。只是那个化形……” 木远的化形早已被皇帝下令烧毁。 虽然以这样的方实让化形消散多少会对本体有些影响,但但韩穆昏迷的这几天,他所造出的那个自己的化形,却始终没有消散。 维持化形是需要妖力的,韩穆现在伤得很重,暗说妖力损耗越少越好。可他现在昏迷不醒,谁却也没办法让他将这个化形散去。 度越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听觉灵敏,这边两人的对话,其实早已被他全部听了进去。 他自然知道木远这是在照顾他的情绪,不由心下一软,于是便什么都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做完了手中的事情之后缓步走到木远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怎么了?”木远一惊,忙扭头去看度越。 这几日情况不容乐观,两人除了刚见面的那一天互相拥抱了许久之外,一直未曾亲近过。度越突然如此行径,倒是让木远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无事。”度越低低地说,“只是想问问你,等我们回了妖族,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度越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木远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蓦地心软了下来。 他轻轻拉开度越的手,转过身将度越一把拥入怀中:“你问我愿不愿意?这难道不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事情吗?” “咳咳咳!”张大夫瞅了两人一眼:“我可都听到了!” “你听到就听到,头一次知道吗!”好好的表白被张大夫打断,木远转过头去没好气地说了他一句。 然而这样的打断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张大夫只得啧啧叹着气,扭头去继续照料韩穆。 片刻之后,大皇子终于推门而入,解决了张大夫独自面对这旁若无人的两人的窘境。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度越和木远自然也不会在这个关头部分轻重,见了大皇子便立即彼此分开。 大皇子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进门之后便开口道:“张统领已经准备好了八十名完全听命于他的禁卫军,将事情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他们,带着他们去了大殿。” “那你那边准备好了么?”木远问道。 皇帝已经认定了大皇子必然和这些妖物有所勾结,下令让禁卫军追杀大皇子。但是因为皇帝吞噬妖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因此禁卫军中并非人人都知晓此事,自然也并非人人都知道为何皇帝会突然想要追杀大皇子。 至于宫外诸位大臣们,更是根本就不知道大皇子和皇帝之间早已父子离心。 大皇子想要登上皇位,仅仅扳倒皇帝是不行的,他还需要得到各路大臣的支持。 因此大皇子早已在宫外联络了一干朝臣,近日一直在用书信兢兢业业与他们商讨该如何安置近日因边界小妖作祟而流离失所的流民问题。 而皇帝这段时间因为过于执着融丹之术,对外称病时日已久,已经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举行大朝会了。 也因此,那些忧国忧民的朝臣们一边忧心流民问题,一边一天一封请安奏折往宫里送,但实际上却根本见不到皇帝的面。 大皇子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面与他们商讨这些事情,他们自然也都对大皇子高看一眼。 今日既然皇帝一定会出事,那么大皇子就一定不能留在宫中。否则来日皇帝驾崩,大皇子便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 因此他们一开始的计划便是让大皇子在今日混出宫去,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和那些朝臣共同商讨安置流民之事。 但无论他们制定出怎样无懈可击的计划,最终是否可以落到实处,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因此待时机差不多之后,大皇子会提议诸位朝臣和他一同进宫面见圣上。 而到了那一刻,朝臣们所能见到的皇帝,便不会是往日里那个冷静自持,堪当大任的人皇了。 大皇子看着度越和木远,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早已和王大人、李大人和刘大人约好了时间,他们会在城南那一家茶馆之中等我。流民之事早已商议妥当,只等父皇定夺。待到摸约半个时辰之后,我便会提议进宫面见父皇,他们想必是会同意的。到了那时……父皇最近的行径,便瞒不住了。” “既如此,那你便快些出发吧,当心不要耽搁了。” 按照原定计划,木远和度越只需要在地下室中等着即刻。 但不知道为什么,木远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思忖半晌,最后还是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大皇子:“我和度越还是去大殿之上看看吧。张大夫,你和韩穆也不要继续再待在这里了。不知道大皇子方不方便带着他们两人出宫,找个地方先将他二人安置下来?” 度越和木远如今才是皇帝重点关注的对象,张大夫和韩穆若是伪装成普通宫人,想来也是出得去的。 度越皱起了眉:“为何突然这样决定?” 木远也说不上来,只是直觉觉得,凡是不可能太过顺利,似乎不管什么事,总是要遇到些麻烦才合理。 他们这一次的计划漏洞百出,却还是一步一步都按照计划走到了现在,这让木远心中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他于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宫外或许能够更安全一些。” 既然张测都已经为大皇子打点好了今日守宫门的禁卫军,那么若是让韩穆和张大夫出宫的话,无论他们今日能不能成功,至少都不会前扯到他们二人。 大皇子皱了皱眉:“我倒是并无不可,只是木公子确定要如此?” 迎上木远坚定的目光,大皇子于是点了点头:“也好。这地方到底也是没有宫外安全的。” 目送大皇子三人离开,度越和木远也伪装成太监的模样,悄然来到了大殿附近。 大殿周围没有一个守卫,殿门紧闭,甚至连一个伺候的太监和宫女都看不到。 若是再平时,以皇帝多疑的性子,自然不会是这样的光景,但今日殿中所要发生的事情或许会有一些血腥,皇帝大约也是担心这样的场面刺激到其余禁卫军,让他们生出反心,便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大殿。 因此木远和度越到达此处的时候,周围一片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张测应当是已经带着那八十人进去了。”度越说。 木远点了点头:“我们到那边窗口处去看看吧,说不定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反正今日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也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什么。 然而,皇帝显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大殿所有的窗户,竟都是被封死了的。 “或许他还没有吞下那颗妖丹。”度越道,“若是吞下,殿中必然回有动静,我们不妨再等等。” 木远也点了点头。 可原本他们来的便比张测迟了些,又在这附近徘徊许久,按说早该过了时候。 妖丹当前,皇帝今日为免太耐得住性子了些。 许久,度越也终于察觉了不对,附身上前,仔细去听殿中的动静。 “听到了什么?”木远焦急问道。 度越没有说话,只抿了抿唇,而后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像有……张统领的惨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75章 齐聚 度越原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这声音的穿透力实在太强,而且越来越大,发出声音的人显然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木远皱起了眉头:“张测的惨叫声?你确定?” 度越点了点头:“我应当不会听错。” 不及两人反应,下一刻,那叫声便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妖力,震得周遭草木都不由微微一颤。 木远和度越对视一眼,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们准备好的那一颗假妖丹,恐怕是已经和什么人融合了。 而且听这动静,恐怕融合妖丹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们之前计划中的皇帝。 于是,两人不再耽搁,立即破窗而入,冲入了殿中。 “啊啊啊!!!” 才一入殿,张测痛苦的哀嚎便清晰了起来。 两人这才看清了殿上情景——之间度越的化形被绑在桌案之上,腹部被剖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里面妖丹已经不复存在。 本该吞下妖丹的皇帝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手中匕首早已被扔到了一边,显然仅仅只是将妖丹剖出而已。 一旁的张测却满脸都是鲜血,唇边亦是沾满了鲜红的液体,正捂着自己的腹部倒在一边,不住地痛苦地哀嚎着,但是他带来的那八十个禁卫军亲信,此时此刻却全都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眼中没有一丝的神采,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统领在自己面前挣扎哀嚎。 度越不由皱起了眉头:“张测!皇帝!你对他做了什么!” 听到这话,皇帝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大殿之上进了旁人一样,眼底闪着疯狂的光芒看向度越:“我就知道……你们果然都还活着!你们果然是在骗我!” “你!你!你们!”他用带血的双手指了指张测,又指了指木远和度越,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想害死我!你们都想害死我!” 因为巨大的痛苦,张测已经滚落到了一边。而于此同时,他的身上渐渐开始生出黑色的毛发来——这便是那颗妖丹的效果了。 大皇子不想让皇帝死,便想到了他从前在妖典上看到的一种名叫丹心的器物。 早期除妖司在于妖族斗智斗勇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一些需要除妖师们幻化出妖物模样的东西,于是便造出了丹心来。只要在丹心之中放入一种妖物身上的毛发或是羽毛,便可以让吞下它的人在短时间内幻化出这种妖物的原型来。 但是幻化的过程极为痛苦,因此除妖司并不经常动用这样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并不会使用,知道的人也便不多。 在张测的帮助下,大皇子从除妖司旧物中找到了一个丹心,在其中加上了度越的一缕头发,并做成了妖丹的模样,放入了度越所造出的化形之中。 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皇帝吞下妖丹之后,便会变化成为狼妖的模样,而且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而大皇子则会在这个时候带着一干朝臣来到大殿之上。 朝臣们看到这样的场景,惊慌之下必然会立即召来禁卫军将皇帝拿下,而不会让处于痛苦之中的皇帝有什么申辩的机会。 如此一来,皇帝之前勾结妖物,甚至企图将自己变化成为妖物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这样,不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擒住皇帝,还能让大皇子顺理成章地坐上皇位。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而且吞下妖丹的人居然变成了张测。 木远朝殿外看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皇子怕是要来了。 他当机立断转向度越:“先别管皇帝了!你小心自身,如若可以便想办法救出张统领来,我去想办法拦住大皇子,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进宫!” 度越明白木远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 张测眼下虽然陷入了极端的痛苦之中,却在看到度越和木远进入大殿之后明白了眼下的境况,并想到了和木远一样的话。 他如今这副模样,八成是难以从皇帝手下逃脱了。若是度越和木远强行想要将他救出,反而可能害得这两人陷入困境。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让他们二人通知大皇子一声暂且不要进宫,几人想办法逃出宫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以待来日。 眼看度越化出长刀便要朝着皇帝的方向扑来,张测强忍住全身的皮肤都仿佛正在呗撕裂一般的痛苦,大吼一声,捡起滚落在一边的长.枪朝着皇帝刺了过去。 “不要管我!”他一边刺向皇帝,一边朝着度越和木远大喊起来:“快逃!” 皇帝虽没有听清木远的话,他想逃的动作却是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的。 几乎是和张测同时的,皇帝猛地一扬手,那些方才还木然立在殿中的禁卫军便像是突然只见清醒了过来一般,眼里闪过红光,纷纷举起长矛,对准了木远。 度越见状,也再没有精力去管张测了,快步冲到木远面前,替他挡下了攻击。、 而与此同时,张测对皇帝的刺杀并没有成功。 皇帝一手指向大殿,操纵着那些禁卫军们围攻木远和度越,另一手则一刀红光闪过,直将身上正在不断长出黑色长毛的张测击得朝后飞去,狠狠撞在了一旁桌案上,吐出一口鲜血来,呻.吟着滚落在一边。 皇帝这才终于得已全心全意对付木远和度越。 木远虽拳脚上也还算有些功夫,但到底身手不好。如此近的举例,他倒是有百发百中的把握,但他口中那毒针只有三枚,眼前禁卫军却又八十人之多。将毒针用在此处,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度越一面抵挡自己面前的禁卫军,一面又要留心护着木远,虽这些人的身手远不及度越,但架不住他们人多。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似乎已被皇帝以媚术控制,即便是面对度越的刀尖也丝毫无所畏惧,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反倒是度越,因念着之前张测所说的话,不想要伤及无辜之人的性命,不愿对他们下死手。 如此一来,他们难免占了下风。 “度越!” 木远扭头看了眼早已倒地不起,几乎要没了什么声息的张测,心知今日张测恐怕是难以保全,于是狠下了心来:“我们先想办法逃出去!” 度越抿了抿唇,终还是点了点头。 木远看到度越眼神,知道了度越的打算,灵巧地从一干禁卫军之间脱身,尽量不影响度越发挥。 度越击退了眼前几个禁卫军之后,得了空隙,收起长刀,举起两掌,在掌心凝聚出了两团墨色光焰,朝着周围禁卫军击去。 光焰脱手,击中了大半禁卫军。他们纷纷被度越击倒在地,一时之间无法起身。 度越丝毫也不犹豫,上前击倒木远面前的几人,拉起木远便要朝着方才两人进来的那个窗口冲去。 然而,不等他们离开,大殿的大门便发出了一声轰响,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是大皇子带着那几位大人,来到了大殿之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即便是皇帝吞下妖丹,张测得手将皇帝擒获之后,一定会打开大殿大门,等大皇子到来之后再给皇帝最后一击。 大皇子来到大殿门前,看到殿门紧闭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妥,正要告诉各位大人一声,说父皇或许不在大殿之上,想要暂且将人带离。可谁料就在这时,大殿之中突然便爆发出了一阵嘈杂之声。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呼喊,期间还夹杂着重物落地与兵戎相接的声音。当时几人站得离殿门极近,便是想要谎称自己没听到也不能。 大皇子没法睁眼说瞎话,硬说殿中无人,只能任由几位大人打开了殿门查证一番。 众人一开门,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皇帝站在宝座之上,浑身是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一旁的桌案上像是放着一具什么人的尸体,和皇帝一样鲜血淋漓;前些日子刚刚翻案的木氏唯一后人和一个身份不明之人站在一起,像是刚刚攻击过皇帝一般,而禁卫军们被这二人打得七零八落,多半甚至站不起身。 除此之外,皇帝旁边还躺了一个一身黑色绒毛的不知是人还是妖的东西。 大皇子也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是之间竟也有些不知改作何反应。 张测竟变成了妖物的模样……难不成,吞下妖丹的人竟变成了张测? 可是……为什么? 朝臣们看到这样的场面,又会怎么想? 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这些大人们大都是文官,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残暴的场面,看到大殿之内的景象之后大都怔愣在了原地,谁也不敢上前。 但是很快,他们便反应了过来——按照大皇子的说法,皇帝今日应该是在大殿之中等着面见他们的。但是前些日子才刚刚翻案的木公子却不知为何缘由想要谋害皇帝,这才在大殿之上与禁卫军打了起来。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会闹成这样,但是无论如何,眼下最要紧的事情都应当是保护皇帝。 最先反应过来眼前情况的李大人毫不含糊,在自己脑中预想出了一种可能之后立即便深吸一口气,提起嗓子便要大喊,想要召集禁卫军过来保护皇上。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离大殿大门最近的一个禁卫军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甚至不顾自己身上的伤,飞速地站起身来,朝着李大人扑了过去。 几个大人的身手自是比不上禁卫军,李大人也完全没有想到禁卫军会对自己出手,一时之间没有闪躲,被那禁卫军抓个正着。 那禁卫军手劲很大,一双手铁钳一般抓住了李大人的喉咙,将李大人所有的声音全都掐灭在了喉中。 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断裂的声音,李大人的瞳孔猛地收紧,而后渐渐换散开来。 那禁卫军一松手,李大人的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终是什么声音也没来得及发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倒计时啦! 第76章 从未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让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包括大皇子和余下那几个朝臣在内,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皇子看到方才那个禁卫军眼中的红光,便立即明白了过来,这些禁卫军现在恐怕都是受到了皇帝控制的。 皇帝既然得到了狐王的妖丹,便拥有了狐王的妖力。狐族最擅长蛊惑人心之术,皇帝如今想必也是精于此道。 可是在场的几位大人却并不知情。 直到现在,他们都只以为,是那个禁卫军突然之间生了异心。 放开了李大人之后,那个禁卫军一转头,看向了在场其他几位大人和大皇子。 迎上这人的目光,几位大人终于再也没有心思去思考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因为显然,他们就是这人接下来的目标。 大皇子意识到皇帝的企图,顾不得多想,站出来挡在了几位大人眼前,扬声道:“父皇!您想做什么!这些可都是您的股肱之臣啊!您难道妖将他们全都赶尽杀绝吗!这些大人们今日若是在宫中出了事,您要如何向他们的妻儿,向全天下人交代?” 此言一出,众位大臣纷纷楞在了原地。 大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竟不是这个禁卫军生了什么异心,而是皇帝命令他杀了他们的吗? 眼见禁卫军纷纷停下了攻击,皇帝的注意力也被大皇子吸引,木远给度越使了个眼神,悄然朝着张测的方向潜了过去。 大皇子此言一出,皇帝的注意力果然全被他吸引了过去。 不知妖丹是不是会对人的神智起到什么影响,但眼下看来,皇帝的行为举止的确是有些疯魔过了头。 他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一般,操纵着那些禁卫军便朝着大皇子一人攻击了过去。 度越看木远一眼,见短时间内皇帝还没有注意到他,便化出长刀来,上前去帮大皇子的忙。 那几个朝臣见无论想要要他们的命的人是谁,眼下显然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至少他们搞得清楚,现在是最佳的逃跑机会。 于是他们不敢再继续逗留下去,纷纷沿着大殿的墙根开始往外跑去。 前面几个年轻的朝臣速度快,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可王大人年纪大了些,身材又有些微胖,腿脚不太便利,不知怎么摔了一跤,不由哎呦喊出了声来。 就这一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他操纵着一个禁卫军,朝着王大人攻了过去。 大皇子见状,不由大喊一声:“王大人小心!” 王大人惊得回头,看到了直指自己而来的枪尖,顿时被吓没了三魂七魄,什么都再想不起来,更不要说起身逃跑了。 大皇子见状,没有时间再多做犹豫,直冲了过去,拦在了王大人的面前。 □□刺入大皇子的皮肉,王大人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枪尖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周围一切全都瞬间安静了下来,连禁卫军们嘈杂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王大人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见那个险些刺伤了他的禁卫军停在了大皇子面前摸约一步之遥的地方,眼中红光消失,呆呆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周围其他的禁卫军,也都在那一瞬间全都停下了动作,眼底看不见一丝不祥的红光。 度越原本正打算对一个禁卫军出手,见他们纷纷停下动作,微有一丝诧异,立即抬眼去看木远,却见高位之上,木远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瞪大着眼睛,身躯在那见明黄色黄袍下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终只有一口鲜血从他唇边溢出。 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之声,鲜血淅淅沥沥便从皇帝的长袍之下流了下来。 皇帝踉踉跄跄超前走了几步,轰然一声扑倒在地,挣扎着转过身去,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木远。 在皇帝的身后,木远手持匕首,满手鲜血,一手还握着一个鲜红的妖丹。 而随着皇帝的转身,众人也终于看清了皇帝背上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原来方才是木远不知何时悄然摸到了皇帝身后,从他的背后取出了妖丹。 “不……”皇帝声音虚弱,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木远道:“不……还给朕……朕的妖力……朕的……” 木远面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他看着皇帝,手上略一用力,那颗本该属于狐王的妖丹,终于在他手上碎成了点点红光。 “不!!!”皇帝的声音近乎撕心裂肺。 王大人见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哀嚎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大皇子抿了抿唇,眼底不知是何情绪。 半晌,他才将差一点就要将他捅个对穿的那枪尖拔出推到一边,缓步朝着大殿之上走去。 想起在这之前他们商议好的,不会伤害皇帝性命的约定,度越面色一沉,赶在大皇子之前奔到了木远面前,拦在了他和大皇子之间,一脸警惕地看着大皇子。 木远迎上大皇子的目光,倒是没有什么畏惧,只一板一眼地陈述事实:“之前的确答应过你,事后将他交给你处置。但是方才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抱歉。” 大皇子看着他,一言不发,步速却丝毫不见变化,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我方才先用毒针制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但担心他如今有妖丹在身,恐怕是能够自行冲破穴道,迫不得已,才挖出了他的妖丹。不过妖力在他体内尚有留存,现在赶紧找太医来,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或者……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和他说。” 大皇子怔然,半晌才终于移开目光,附身蹲在了皇帝的面前。 被挖出妖丹虽然伤得很重,但倒也不至于立刻就要了他的性命。就像当初的狐王一样,若是及时找太医医治,或许还能拖好一段时间。 随着皇帝妖丹被毁,方才被皇帝控制的禁卫军们也终于渐渐恢复了神智。他们方才虽然行动不能自控,但却都没有完全失去心智,至少都还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因此倒也没有觉得如何诧异,只静立在一旁,静候吩咐。 吞下丹心这么许久,张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终于不再那么痛苦。两个禁卫军上前,轻轻扶着张测坐到了一边。 大皇子看了皇帝半晌,最终蠕动着嘴唇开了口:“父皇……” 度越看他不像是会找木远麻烦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仔细看向木远:“方才可有受伤?” 小伤自然是不可能没有的,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伤。 木远知道大皇子和皇帝怕是会有很多话想说,不欲打扰他们,只拉着度越站得远了些:“你没事吧?” “我自然没事。”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将木远紧紧拥入怀中:“以后再也不想让你见到这样的场面了。但愿以后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那个……木公子?”方才扶起张测的禁卫军不知张测会不会有事,却又不敢去打扰皇帝和大皇子,便只得来打扰度越和木远。 木远埋下头,在度越颈间蹭了蹭,这才抬头看向那个禁卫军:“丹心只会让人变化出妖物的外型,虽然过程痛苦了些,但事后摸约五六个时辰便会恢复,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那禁卫军却还是不放心:“可是统领方才被……需不需要找太医来看看?” 张测刚才想要让木远和度越先行离开的时候,被皇帝击中,大约也是伤得不轻。禁卫军暂且还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这件事,只得含糊带过。 “他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见太医的。” 虽说宫里如今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但也并非人人都知晓皇帝近日在做些什么。 皇帝退位已成必然,张测的禁卫军统领之位却还是需要继续坐下去的。大皇子需要解释的地方本就有许多,张测如今这个样子,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对两人都不好,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木远于是安慰那禁卫军道:“不必担心,我们在宫外有一位神医。你们这便去准备马车,我们即刻便带他出宫找哪位神医医治。还有殿外那位大人,和方才那几位逃跑了的,都去找到,找人好生照看着,先不要让他们出宫。待大皇子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自会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那禁卫军这才放心,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出了大殿。 不过说起太医……木远看向大皇子。 殿中不少禁卫军闲立在一旁,等着什么人吩咐他们些事做。可是这么久过去,大皇子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一般,久久没有吩咐人去找太医。 度越看出木远心中所想,出言询问:“要不要让人去叫太医?” 木远却摇了摇头:“这么多人在这里,若有需要,大皇子自会自己去吩咐。” 他们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到底共处一室,这声音却还是传入了大皇子的耳中。 木远刻意闪避,想要让这父子两在最后的时刻再和彼此说说话。但实际上,两人相对这么久,却一句话都没有和多方说。 好像自从大皇子懂事之后,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便开始一点一点消散,时至今日,早已荡然无存。 这么多年不曾彼此坦诚谈心过的父子二人,即便是走到了这样最后的时刻,也是无话可说。 大皇子又朝皇帝的耳边凑了凑,轻声唤道:“父皇。” 然而,皇帝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木远的身上,嘴唇颤抖,像是想要说什么。 大皇子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抬头对木远道:“父皇像是并不想和我说话,他想同你聊聊。” 度越皱起眉头:“有何可聊?” 木远伸手拦住度越:“无妨,我去听听他想说什么。” 眼看着木远走近,皇帝的眼神竟像是比方才大皇子走近时还要兴奋一般:“木远……木远……我问你……你告诉我,融丹之术……到底是什么!到底……到底要怎样做!” 谁也没想到,皇帝在这最后的时刻,最想知道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的三人全都愣住了。 皇帝见状,像是有些着急,甚至一发力,背后的伤口又渗出许多粘稠的血来,染得他身下鲜红一片。 “你告诉我!我……我知道我要死了……我知道我没机会了……我就是……只是想知道……人之将死……你满足我,满足我最后的要求……好不好?” 木远起身,竟有些哭笑不得。 “妖典大皇子也是看过的。实际上,它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大皇子的手上,我是最近才拿到手里的。你若当真想知道融丹之术的细节……不如去问问你儿子。” 闻言,皇帝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大皇子。 “父皇。”大皇子声音沉静,听不出情绪,“妖典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融丹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倒计时 感谢观看~ 第77章 疑问 “韩穆歇下了吗?”木远问道。 “已经歇下了。” 度越推门而入,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们已经回狼族好一阵子了,但韩穆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自从被张测送出宫之后,钟迈便和众人断了联系,始终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由于和他解释整件事情比较的困难,再加上这段时间过得着实凶险,钟迈知道了只会平白担心,木远和度越便决定只告诉钟迈一个结果,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 钟迈起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时间长了便也迷迷糊糊被糊弄了过去,直到今天韩穆终于醒过来。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韩穆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一关,木远和度越糊弄钟迈的时候便刻意隐去了韩穆的下落。钟迈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事,可到了也没想起来。今日听到了韩穆终于醒过来的消息,这才知道了一直以来被他忘记的究竟是什么事。 于是,韩穆才刚醒,便迎来了钟迈无微不至的关心,直到现在才终于将钟迈打法走。 一切尘埃落定,度越终于放松下来,走到木远身后拥住了他,这才看清木远手中拿着一封信。 “这是谁写给你的?”度越问道。 “大皇子……如今已经是皇帝了。”木远答道,“请我到人界去帮他做一些事情的。” 度越闻言有些不悦:“我们都已经帮他坐上皇位了,怎么总还给你写信?” 其实大皇子给木远写信的频率并不频繁,只不过每次写信都希望木远可以到人界去帮他重新组建除妖司,这就让度越很不爽了。 毕竟组建除妖司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一去不知道要在人界待多久。而经此一事,狼族也是深受重创,且狐王临死之前还将狐族这个烂摊子丢给了他,他一时半刻之间是绝对不能随意离开妖界的。 虽然和狐王之前多有龃龉,但到底身死债消。即便是看在当年父亲在世时候狼族和狐族两族之间交好的份上,度越也做不到对如今群龙无首的狐族不闻不问。 木远知道度越心中所想,却故意逗他:“怎么说我也是除妖司后人,人族的一份子。新帝如今既然有重振除妖司的想法,我倒还真挺欣慰的。只不过这是件大事,我这一走,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怕是回不来了。” 度越闻言,眼底果真闪过了一丝不悦。 半晌,他才沉声问道:“你真的想去?” 度越原本也不是一个擅长展露情绪的人,分明这声音和他平时说话的语调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但木远就是莫名其妙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强忍笑意继续逗他。 “是啊,我自然是希望能看到除妖司重新振兴的那一天。” 度越低下头在木远颈间蹭了蹭,认真道:“那你晚几天再走,我安排几个人陪你一同去。去了人界……记得千万要保重自身。还有,记得给我写信。若是大皇子当了皇帝之后生出什么异心,要对你不利,千万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毛茸茸的脑袋在脖颈间蹭过,木远突然之间就看不下去手中的信了。 度越这样压抑着委屈的语气莫名就让木远的心间软成一团,身上却给出了相反的反应。 他伸手捏了捏度越的耳朵,回头在度越脸上轻啄了一下,问道:“还有呢?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木远这话故意放低了声音,说得很是暧昧,顿时便让度越那点低沉的情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他的心跳莫名有些快,只对着木远道:“还有……成亲。等你回来了,我们就成亲。我一定会给你一场狼族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婚礼,让你风光地嫁入狼族。” “这个到时候再说也不迟。”木远回身看向度越。 其实他心底并不很在意这些形式,而且如今狼族百废待兴,太过铺张也不合适。但若是再过一阵子,等狼族一切都重新走上正轨之后,度越想要一场盛大的婚宴,他自是希望度越能够得偿所愿的。 至于眼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木远凑到度越耳边,低语道:“我的意思是,王上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小玉说的?” 此言一出,烛光之下,度越的脸登时便红了。 他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最近事情多,我们已经许久都没有……行周公之礼了。” 木远笑起来:“王上既然想要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度越再次抿唇不语。 他总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他们都还没有成亲,总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合适。但他之前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又已经与木远做过了许多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情,又好像也不必太过在意这样的细节。 木远像是看穿了度越的想法,转过身去反客为主地把度越拉到了自己怀中:“王上都收留了小玉这么久了,小玉应该日日都伺候王上才对啊。再说了,钟叔还等着抱小王上呢,总不能让他老人家等太久。” 这个说法让度越愈发觉得羞.耻了:“你又不能生。” “能不能生,王上都得加把劲啊。人都能变成妖呢,这事也说不定,是吧?” 木远一边低语,一边不住在度越下巴上轻啄。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衣带渐渐散开,度越也渐渐有些晕晕乎乎的,竟连木远这样的歪理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来,像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一般。 “王上,你知道吗?”木远一边动作一边对度越道:“有些事情,不是必须要躺着的。” 度越一愣,隐隐约约知道了木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样的话,不是会很累? 他下意识答道:“我不知道。” 这样子的度越实在是太招人,木远闻言,勾唇笑了起来:“没关系,我让你知道知道。” * 自从狼族受到重创以来,度越每天都非常勤勉,起早贪黑,积极重建狼族,还时不时要去狐族帮他们推选新的狐王。 但今天早上,度越却破天荒地起晚了。 几个狼妖有事想要向度越禀报,却只能一脸纠结地等在度越的房间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几个小狼妖立即精神振奋,眼巴巴看向门口,却见出来的人居然是木远。 最近这段时间,狼族已经知道了度越即将迎娶木远做王妃的事情,因此看到木远从度越的房间走出,众狼妖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连忙迎上前去。 “木公子,王上今天怎么现在都还没起来?是不是有哪里不适?” 听到这样的问题,木远压下不断上扬的嘴角答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多睡一会儿而已。你们来找王上,可是有什么事情?” “有!今年参军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我拿来给王上看看!” “今年过冬的粮草分配方案已经定下来了,我拿来给王上看看!” “家中有人在这一次的事情之中伤亡的,抚恤物资已经都下发了下去,我来回禀王上一声!” “我们狐族也有事想要找狼王!就是,我们重新拟定了新一任狼王的候选人名单,想要拿给狼王看一看,顺便帮我们做一下定夺。” 基本上都是一些不怎么要紧的小事。 木远再确定过不会耽搁什么大事之后,便将这些小狼妖,以及混在其中的狐妖全都打发了。 毕竟度越这段时间为了狼族和狐族两族心力交瘁,的确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更何况昨晚战况那么激烈,他还想让度越多睡会儿呢。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木远来到了厨房。 说起来,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忙着帮度越处理狼族之中的事务,也是许久没有亲自下过厨了。度越本就挑食,他要可得加紧给度越好好补一补。 木远端着刚刚熬好的瘦肉粥回到房间的时候,度越也才刚刚醒过来。 他看着木远端着早饭走进来,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露出了一个难耐的表情。 木远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度越:“起不来就算了,坐在床上吃,我喂你。” 度越却总觉得有些别扭:“我又没受伤,为何要你喂。” 虽然没受伤,但是…… 看到木远脸上的神情,度越蓦地红了脸,却还是强撑着,在木远的搀扶下坐到了桌前,并且坚持不要木远喂他。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不适,度越抿了抿唇:“以后不可以再站着!” 木远理亏,现在只想好好投喂度越,于是只连连应是,度越却再次狐疑地看向他。 “我心下一直有一个疑问。”他道,“为何你我所做之事,和我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差距这么大?” 木远的手微微一顿,问道:“你从谁那里听说了什么?” “他们都说,疲惫不堪的人应该是你。但是你每次都……很精神。” 这个问题必须好好回答。 木远思忖片刻,只道:“旁人口中的话,大都是不作数的,很多事情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更何况,你不喜欢这样做吗?” 度越:“……” 这回轮到度越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喜欢么……自然是喜欢的,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罢了。 木远见他神情,继续道:“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两个人之间彼此都觉得欢喜,其余的全都不重要,你觉得呢?” 度越沉思片刻,觉得木远这话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他也觉得欢喜不就可以了?纠结那么多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78章 新婚 新帝向木远发出过许多次邀请,请他来人界帮助自己,都被木远拒绝了。那日他不过是逗一逗度越而已,并非当真打算在这个时候离开。 他倒也不是不想重建除妖司,而是狼族如今百废待兴,他不愿让度越一人独自留在这里。 但人界也的确不能没有除妖司。于是木远人虽留在狼族之中,却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将妖典之中的内容全部默写了下来,重新写出了一本《妖典》来。 待狼族和狐族诸事走上正轨,木远也终于写完了《妖典》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春天了。 木远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将《妖典》送到新帝手上。一来,他亲自去人界,可以看看如今的人界再新帝的手上是怎么样一副光景,毕竟新帝可以说算是他们一手扶持登上的帝位。二来,木远心里始终觉得重建除妖司之事,他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虽然他已经决定了日后会一直待在狼族,也不会过多地插手人界之事,但新帝毕竟年轻,很多事情,他或许还是能给得上一些建议的。 于是,在度越一遍又一遍注意安全按时写信的叮嘱和韩穆等人的护送之下,木远来到了人界。 毕竟新帝即位时日尚短,人界和他们离开的时候相比,尚且看不出什么区别来,但是皇城中的风气却很是不同了。 为了防止出现像以前那样一家独大或者两家掣肘的状况,新帝又重新组建了好几支军队,共同镇守皇城。按照新帝的说法,如今就差一个除妖司了。 除此之外,新帝还出台了许多新政,甚至还计划,若是将来除妖司当真可以建立起来,他希望人界不要像今天这般闭塞,想要一定程度上允许妖族和人族之间的往来。 但是这些便都是后话了,至于新帝的新政是不是真的能带来一个更好的人界,这个谁也说不准。 至少可以知道的是,新帝与他的父王相比,的确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想要让人界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 将《妖典》交给新帝,并关于如何重建除妖司给新帝给出了一些建议之后,木远便告辞打算打道回府。 可是走在皇城中,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因为他隐隐能猜得到,度越应该正在筹备他们之间的婚礼,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其实成婚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形式,毕竟两人早已住在一起多时,有没有这么个仪式更笨不重要。而且木远心里一直是认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之所以答应度越举行婚礼,不过是不希望给度越留下遗憾。 可是分明不过是一个形式,等到了眼前的时候,木远竟然也生出了几分隐隐的期待和感慨。 就好像,一场婚宴会让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一般。 木远隐隐地紧张了起来。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婚宴,一想到到时候他会和度越一起身着婚服站在众人眼前,他竟也感受到了几分久违的羞涩。 这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人生大事 * 果然不出木远所料,等他回到狼族的时候,成亲所需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他入场了。 不知道狼族成婚的习俗是什么样的,但是度越大约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思,婚礼的每一个步骤都是严格按照人界的习俗来办的。因此按照人族的规矩,新郎和新娘成婚之前三天不可见面。 原本还想着两人小别许久,见了面定要好好做一下运动,谁知道才回来,木远便被隔离在了度越临时给他准备的“闺房”之中。 成婚当日,小狼妖们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喜气洋洋地将婚服送来了木远的房间。 木远原本还在想,若要完全按照人界的习俗来搞的话,度越会不会给他准备一套女装。可展开新衣一看,居然是一件男装。 莫非度越穿的竟是女装么?他对自己有这么清晰的认识? 木远叫住了前来给自己送婚服的小狼妖:“你可见过你们王上的婚服了?” 大约是前段时间风波太多,如今能有这样一件喜事让大家闹一闹,所有的小狼妖都很是开心,见新王后愿意和他们搭话,乐不可支,一个个争着抢着想要给木远描述度越那边的情况。 “王上今天一早起来就换上婚服了,和王妃的是一模一样的!” “就是比王妃的婚服少了个盖头!” 有胆大的小狼妖道:“王上从前从不穿红衣,总是一身黑衣,看的人心里发怵。如今穿上婚服,我才发现原来王上竟如此俊俏!” 八卦些的小狼妖贼眉鼠眼道:“别看王上一直紧绷着脸,我可发现了,王上今天特别紧张!我看到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还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的!” “对对对!他还不停地朝王妃的房间这边看呢!” 木远一边听着小狼妖们在自己耳边吵嚷,一边在脑海中想象度越此时此刻的模样,果真勾勒出了一个身着红衣,一脸冷然,眼底却藏着些许紧张与期待的度越。 果真是俊。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 婚礼需要准备的流程很多,这些小狼妖不能在木远这里逗留太久,兴致勃勃地和他说了一会儿度越的情况之后便纷纷离开,去为接下来的婚宴做准备。 吉时很快就到了。 木远在一群狼妖的笑闹声之中盖上盖头,被他们牵引着来到了正厅。 妖族毕竟没有人界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即便度越为了这一场婚宴,提前许久便开始让狼妖们学习人族的各种礼仪,力求给木远一个贴近人族的婚礼,可当真到了这一刻,狼妖们却还是开心得有些忘乎所以。 狼族正殿四处都挂满了红绸,正殿之外也挂满了鲜艳的红灯笼,大红喜烛将整个大殿都照得通红一片,四处都洋溢着喜气。 再加上烈酒的烘托,狼妖们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都有些激动,全都将度越之前教给他们的那些人族礼节忘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兴奋得恨不能仰天长啸,吵嚷一片。 与此同时,木远也在小狼妖的牵引之下走到了度越的面前。 度越看了眼下面那些吵吵嚷嚷的狼妖们,担心木远会不喜欢,不由皱了皱眉。可木远的手却在这时伸过来握了握度越的手。 度越扭头看去,看到了红盖头下,木远微微勾起的唇角,登时就安下了心来。 他知道木远想要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不是这一场形式,而是站在身边的这个人。只要身边站着的是对方,什么样的婚宴,都是最好的。 三拜之后,木远被牵引着来到了洞房之中,度越则留在了正殿,按照流程被轮番灌酒。 木远透过盖头下晃动的流苏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房间,心中一时间竟是感慨万千。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分明他早已在这个房间中和度越做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亲密无比的事情,如今穿上这一身婚服,再来看这里,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正想着也不知道度越还要多久才会来掀他的盖头,房间的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度越居然这么早就回了房。 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木远不由又紧张了起来。 只见,那一双艳红的靴子走到自己面前,而后停了下来。 度越看着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等自己的木远,只觉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所以有时候有些人总习惯性地冷着脸,并非是生性冷淡,而是没有遇到那个能让自己展颜的人。 他拿起一旁的玉如意,上前一步,轻轻挑起了木远的盖头。 烛光下,木远含笑看着他。 度越呼吸一窒,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心跳竟还是快了几分。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木远问道。 “我……不想喝太多酒。” 木远看向门外,发觉外面安静一片,忍不住问道:“怎么,没人来闹洞房吗?” 按照人界的习俗,自然是应该有这么个程序的,但眼下门外却安静一片。 “他们不知道。”度越答话时,微微偏开了目光。 木远闻言挑了挑眉。 度越为了这场婚礼准备了许久,专门去了解了很多人界的习俗,对人界婚礼都有那些步骤了如指掌。之所以专门省去了闹洞房这一步,自然是因为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希望别人打扰。 木远看穿却并不拆穿,只笑盈盈看向他:“那么夫君,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入洞房了?” 说起这个,度越的面色沉了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木远:“?”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谈别的事情么? 木远略带一丝好奇地看向度越,只见度越竟直接从床头掏出了十几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 他顺手拿起一本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度越掏出来的这些,竟全都是《风.流公子俏书生》之类的龙阳话本!翻开来看里面,那露.骨的描写,那细致入微的刻画,简直是不堪入目! 木远气的直磨牙。 不用说,这些肯定都是韩穆给度越找来的! 韩穆真是能耐了,从前给度越找话本还只找得到那些寻常风月话本,现在竟直接找到了龙阳话本! 然而他抬头看向度越时,却又气不起来了,因为度越看起来比他还气。 “你分明才是那个……你还每次都装柔弱!你每次都说你快承受不住了!” 木远:“……” 怎么办呢,孩子大了,不好糊弄了。 木远只好撒娇,故意化出女声来:“王上,你说过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不是那些有的没的。” “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王上,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不让说,木远只能上手了,一边上手一边在度越耳边吹气:“你确定新婚之夜,你想和我赌气么?” 自然是不想的。 度越对木远怒目而视,结果收效甚微,于是只能叹了口气,半推半就地被木远拉到了床边。 自己抢回来的美人,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躺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感谢观看~感谢所有追问的小可爱,么么哒,给你们笔芯芯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