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妖僧尾随的日子》作者:安彼梨沃煲 文案一: 阑珊身穿马甲,南下寻找离家出走的父亲,结果误入龙王庙,闯了土匪窝,偶遇鬼骷髅,然后...被挖了心,接着被妖僧尾随,一路多灾多难。 想夺回莲心,发现打不过,只好与妖僧同行,慢慢周旋。他们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结果阑珊发现自己更悲催了。 抢劫的,调戏的,各类恶霸的作恶把戏应有尽有。 再过来就是野兽袭击,异象频发。什么巨蟒山怪,山石崩塌层出不穷,好像就是不想让他们一路好过,都追着他们跑。只要过江必有水怪,翻山必遇猛禽。 阑珊笑问苍天,你能奈我何? 阑珊:“呵(冷笑)。就喜欢你这种想弄死我,又弄不死我的狗样子。” 临近不死城时,阑珊发现与自己同行的妖僧居然姓南,而自己的而父亲也姓南。 阑珊:“其实,我也姓南。” 南辞:“哦,那你大概是叫南缠。” 阑珊:......呵,谐音梗都叫你玩透彻了! 等他们终于到达不死城,发现城里居然布了大型幻阵,世代信佛的城池内,佛堂都被损毁,数百年前的往事充满重重谜团,几人一路打怪,马甲掉了一地,发现彼此都是当年大明湖畔的XXX。经过几百年的时光磋磨,真相大白之时,竟牵扯出旧时的恩恩怨怨。 佛殿内,青年在阑珊耳边低语:“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你在他眼中与世间万物没什么分别,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到底在等什么?” 阑珊:“介鳞,你该死!” 好嘛,猎杀时刻到了,没有撤退可言。 南辞:“佛之□□,为众生有感,皆有应。” 介鳞:“佛子仁心,天命所归,你是天道之子,只要杀了你,只要你穷途末路,天道必定降下雷罚。” 本是两个人的仇怨,奈何小莲花无辜被炮灰,于是... 南辞:我夜观天象,算出你有情劫难渡。 介鳞:我耳听八方,推得你有生死劫缠身。 阑珊:感情我就是要为你们谁殉情呗...... 机缘巧合下,两人一起渡劫,三个人身披马甲,一起打架的小故事。接触人物不多,尽可能想都塑造的完整一些。 总的来说就是,智障儿童欢乐多! 前期欢脱,后期主要走剧情,沉重一点。 外热内冷,爱憎分明-小莲花-女主 X 温和有礼,笑里藏刀-妖僧-男主 沙雕无情-恶蛟-大反派 文中的设定,引用句子,请勿考究。 大概20章完结,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辞,阑珊 ┃ 配角:介鳞 ┃ 其它:凡人,妖修,佛修 一句话简介:三人身披马甲一起打架的小故事。 立意:笃行不怠,修行不止。 第一章 山巅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山林摇曳,呜呜作响。 天空一阵闷雷,轰鸣声刚消退,闪电银蛇一般划破天空,雨声未至,滔滔大火便蔓延开来。 土匪们乱了阵脚,女子趁乱出逃,在山间一路狂奔。 女子名叫阑珊。 阑珊一路南下寻亲,路上听信游方道士的一面之词,找了个龙王北庙躲灾,谁知道进了土匪窝。 两相对视,竟无语凝噎。 土匪们当场绑了阑珊,丝毫不顾暗沉的天色,说要连夜翻山把她卖到城内的青楼去。 阑珊:我觉得你们不用这么急,真的…… 急的后果就是一群人被山雷劈了个正着,当即熟了大半。山火蔓延极快,阑珊趁着众人慌乱,赶忙跑下山求救。 刚走到山脚,就感到周围安静的诡异。不是没有声音的安静,而是,天地间只剩下雨声。 雨是跑到山腰时下起来的。 雨势渐大,阑珊转过身看向山头,此时只剩几缕青烟散在风雨中,衬得雷电更加肆虐,却是一种无声的肆虐。 寂静的山头像一座万人的坟地,山下的村落也没有人声,一切都无端诡异。 此情此景下,阑珊犹豫,要不要进村落求救? 不过没犹豫多久,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在村落那边游荡的,是个…骷髅…对吧? 真的是个肉眼可见的巨大骷髅,高逾数丈,浑身泛着血色。最严重的是,它正在向自己走来。 阑珊吓得两股战战,突然觉得先前绑自己的那群土匪无比亲切,转身就要再往山上跑。 晃眼间,骷髅已经站到她面前,她身体刚转了一半,当即僵立着,一动不敢动。 阑珊:……你这是在欺负我腿短这时,她才发现,方才的血色骷髅只是个虚影,真正的本体是个通体惨白的骨架,骨架正用他空洞的眼眶和自己对视。 看骨架大小,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阑珊双腿发麻,颤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抖出几个字:“你…你…” “好”字还没说出来,就感到心口蓦得一凉。 低头去看,只见骷髅修长的指节正在自己的心口搅动,之后掏出一团血糊糊,还在跳动的东西。 阑珊想:这不会是…自己的心吧。 她感觉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是真的停了。 只见素白指节抓握的血团静了几息,才恢复跳动。然后阑珊眼睁睁地看到骷髅把自己的心放在嘴里,还嚼了几下。 嚼……嚼…… 阑珊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卒— — —— — — 翌日清晨。 树下的女子猛然惊醒,呼吸急促。山间的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窜入喉咙,让她咳嗽不止。 昨夜的场景依稀还在眼前,想起挖人心的骷髅,阑珊急忙将右手贴在自己的心口,那里宛如一潭死水。 她的心,不见了。 回望四周,天色阴晦,古老的村落在静寂的氛围中越发萧瑟凄凉。残破的屋舍稀稀落落地排布着,鸡鸣,狗叫,人烟,什么都没有。 一座萧索的荒村…… 这已经是对它最高的评价了。 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阑珊拍拍身上的灰尘,她方才躺在一片荒草上。晨露未晞,背部湿了大半,寒意顺着衣物直往皮肤里钻,感觉糟透了。 正要拍屁股走人,转头就撞进一双无神的鼠眼。 只见衣着破旧的中年樵夫背着篮筐站在不远处,背有些驼,手握一把生锈的镰刀,正一脸肃穆地看着自己。 阑珊咽了咽口水,搓搓手指,道:“…这位兄台”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樵夫语气生硬,“你是外来人,我从未见过你。” 阑珊干笑,“呵…呵呵,这不就见到了吗?” 谁料樵夫话不多说,举起他那把坑坑洼洼的镰刀上来就砍。 说时迟那时快,阑珊双膝跪地,口吐人言:“这位大哥,我昨日游经北地龙王庙,被一群土匪绑到山上,说要连夜把我卖了买酒吃。后来天降雷雨,起了山火,我趁乱逃出来,身体乏累,就在山脚歇了一夜。途经此地,实属无奈。” 阑珊把口水咽下去,继续说:“我发誓,这就离开,再朝你们村内多走一步,我就是狗。” 再抬头一看,嚯,空手接白刃。 只见锈迹斑斑的刀刃正卡在自己的掌心之间,一刀下去,砍不死人,戳个洞还是可以的。 樵夫见状,也说了句略长的人话。 大概意思就是,此处是封印恶蛟之地,每到晦月之时,那恶蛟就会放出血骷髅,捕食活人心脏。你这外来者,不想死就速速离去。 这可了得,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应该在村口挂个大牌子写清楚啊。我就算被卖到青楼,也不会下山的。 这邪门地方,感觉都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阑珊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连忙应和道:“好的好的,我马上离开。” 阑珊会来这儿真是个意外。 早些年,她的父母有些争执,父亲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要说为什么是离家出走,而不是把妻子扫地出门,原因无他:她父亲是入赘的。 阑珊一路南下,路上遇到个相貌不错的江湖术士。术士观她面相,立马断定,说她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她从小就多灾多难,印堂常年发黑,最听不得这些,于是当即寻求躲避之法。 术士只让她往北去,说北方有她的福地。找座清净佛堂,修身养性,方可避难,喜得长生。 可去他的吧,意思不就是避事吗?天天待在佛堂里,可不是无灾无难。 再说,她灾多完全是因为多事。与其为了活着,当缩头乌龟。不如出门在外,游走四方,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反正自己多灾多难的,也顶多是经历些病痛,受些罪,不还是好好活到现在吗。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躲着算什么事。 再者,自己还有个走失在外的老父亲在南边,自己怎么能为了一己自私龟缩在北,独留自己病重的老母亲在家中苦等。 术士妥协了,于是告诉她,也有其他妥协之法。可去龙王北庙,躲过晦月,便可安然无恙。 好吧,阑珊很听话地去了龙王庙,结果呢,抬脚就进了土匪窝。盘缠被抢了不说,还要把他买去青楼,做人这么缺德,怪不得只能当土匪。 话说到这里,阑珊只能道一句:命该如此! 她就是个饱经摧残的命。 多思无益,人还是要找的。阑珊继续南下,很快抵达一个富庶小镇。 跻身在人流里,阑珊老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时不时往后看,又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恰巧看到有舞龙狮的队伍,聚集了不少人。阑珊一头扎进人堆里,很快不见踪影。一直到舞狮结束,人群散去,没人发现方才的地方少了个姑娘。 这时,一团黑影闪过,鬼魅一般,却在街角处被人拦截了。 街角,一个眉眼明丽的杏衣女子双手叉腰,对着面前披着黑色斗篷,头着斗笠的人,下巴矜贵地一抬。动作间,身上的泥土碎屑抖了三抖,倔强地扒拉在衣服上。 “说吧,是不是觊觎姐姐的美色?” 阑珊鼻孔朝天,趾高气扬道。 身穿斗篷的人没什么大反应,只胸腔轻微颤动,间或漏出几丝气声。 这是在笑吧。阑珊觉得自己受到了嘲笑,偏头去看。 斗笠遮了那人大半张脸,微风拂过,暗纱浮动间,只露出小半刀削般的下巴,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确实在笑,只是笑得略显低调。 阑珊觉得这不是简单的嘲笑了,这是实实在在的侮辱啊。当即便要去掀那人的斗笠,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尾随她还敢这么笑话她,手伸到一半被握住了。 阑珊的眼神顿时被引到手上,那手凉飕飕的,指节修长,白生生的,很是赏心悦目。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眼熟,有点像… 我天,单单只看骨相,这手跟昨晚挖她心的骷髅有的一拼啊。 阑珊吓得当即抽回手,对面的人也没用力,轻易让她甩脱了。 此时再看对面那人,下巴还是刀削似的下巴,手还是修长白皙的手。阑珊现在只觉得他像手执铁链,索命的无常。 她要逃跑,她该逃跑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死当然是都不会死的,哈哈… 新人开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 第二章 阑珊一动不敢动,像只刚出生的小鸡仔,颤颤巍巍的。 “姑娘不必担忧,只是见你面相不善,近日恐有大灾降身,我与姑娘有缘,是来祝你渡劫的。” 男子声音温润好听,像缓缓的清泉,关键是足够陌生。 阑珊刚还在想,他要是之前坑自己的那个术士,话也不多说了,她就在心里默默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阑珊看看天,又看看地,视线扫了一圈都没个着落,最后只好盯着男子斗篷上的一圈暗色细纹,然后说了句很霸气的话。 “哼,我出生起算命的就开始这么说了,是个人就想拿这个坑我一把。姑奶奶今儿告诉你,男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想利用这个让我对你另眼相看,门儿都没有。” 话毕,阑珊扭头便跑,只是那不长眼的还要跟着。她愤怒了。 “你图什么,我包袱都被抢跑了,头不戴金银,腕不着翡玉,吃不起饭,洗不起澡,你图我这身衣服吗?” 她这身衣服倒是好料子,可再好的料子也禁不起一路奔波啊。这些天没洗没换,糊了一身泥水,还划破了不少,够一顿饭钱吗? 男子继续搭话:“姑娘可是要往南去?” 阑珊:“不,我要往北。” 男子:“这倒是怪了,我见你离村便直往南,分明是要南去的。” 阑珊:我觉得你有点欠打阑珊惊了:“你从那时候起就尾随我了!!” 说着,撸起袖子,“说,你究竟是什么意图?” 这下男子倒是诚恳许多,只是说话慢悠悠的,不说十分欠打,但确实让人手痒。 “意图确是没有,只是在下要南下,一路寂寞无聊,想找姑娘结伴而行,解些乏闷。” 阑珊狐疑:“那你方才还要扯那些神神叨叨的吓我。” 真是,什么态度啊。“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男子:那倒也没什么,只是此去南下,总归是要经过那么些地方,有缘终会想见。 阑珊觉得他的言外之意是:反正就这么些地方,两人不结伴,也还是在一条路上的,早晚得碰上。 这没脸皮的!! 阑珊不管他了,人家要跟着,她一个弱女子能如何呢? 刚过一条街,空中就飘来一阵桂花甜饼的香气,阑珊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家酥饼铺子。看着金黄饱满,香气浓郁的甜饼,她连忙吞了吞要流出来的口水。回想一下,她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好饿,饿的都没力气了。 阑珊蹲在铺子对面,眼睛都能把甜饼穿个洞来,只觉得桂花香越来越浓郁,越来越近,然后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桂花饼,阑珊一阵沉默。 她很没骨气地接下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于是她吃完一个后,理所应当地又让男子给她买了一个,男子很乐意地买了一包。 反正…是她的钱。 这还不够,吃完,男子还好心地要带阑珊去酒楼吃饭。 阑珊翻他一眼,“仙子都是喝露水,你见过哪个仙子吃饭了?” 男子嘴角微勾,心中想的却是,仙子不仅喝露水,还爱吃酥饼。 吃人嘴短,阑珊也不说狠话了,主动搭话,“所以你是要到哪去?” 男子答:“南下。” 阑珊又翻他一眼,什么废话文学,我当然知道你是南下。耐着性子又问:“南下去哪啊?” 男子有些犹豫了:“这我倒是不清楚,要说确切位置的话…” 男子抬头,眼神好像能透着薄纱,穿过远方连绵的山脉,不知道在看山,还是在看什么。许久,道了句:“不死城。” 阑珊好奇:“名字挺邪门的啊,有什么渊源吗?” 男子挥开斗篷的下摆,坐在阑珊旁侧的台阶上,饶有兴味的样子:“怎么,你竟不知道吗?“传闻数百年前恶蛟作恶,致使一城破灭,被护城法师封印。 据说法师将那恶蛟的筋骨剔出,封到了世外之地,又将恶蛟本体封在城内与满城冤魂纠缠,两相抗衡,免得怨气蔓延。 以恶制恶?现在的法师都这么做事的吗? 阑珊有些恶寒,耸了耸肩,不做言语。 男子奇怪,“你不问我到那干什么吗?” 阑珊撇撇嘴:“关我什么事?” 这倒是出乎意料的答案。男子又问阑珊南下干什么,阑珊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话虽这样说,阑珊还是交代了父亲跑路,母亲病重,云云,还顺便骂了句那没心没肺的父亲。 “既然母亲病重,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 阑珊拍拍手上的碎屑,落拓地站起身,道:“这事急不来,该见着时自然就见着了。” 说着就要上路,男子自然地漫步跟上。又听阑珊语调轻扬,腔调像极了那吴侬软语的乡话,话尾却隐了分惆怅,像把小钩,刺得人心痒。她低唱:“缘分么,妙不可言!” 男子清朗一笑,道声 “妙哉!” 于是,两人一同上路。 说起这男子,盘缠真是不少,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这几日,算是阑珊一路上少有的滋润日子。 这下阑珊更加不紧不慢,吹着初秋的晚风,惬意地问:“你急着去那劳什子不死城吗?” 男子答:“急,也不急” “什么鬼话?” 阑珊翻他一眼。 男子嘴角噙着笑,道:“ 姑娘可是想去什么地方,在下索性同去,总归不死城是在最南方,就是走水路也需得耗上三两年,也不差这些时日。“阑珊奇怪:”我是到未知处找人,才一路游山玩水,顺其自然。你有目的地,怎的还要自己乱走? 男子说的理所应当:。“在下也是头次南下,沿途风景秀丽,不愿错过罢了。” 阑珊心想:那就是不急嘛。于是说:“既然不急,那就让姐姐我带你涨涨见识吧。” 男子:“愿闻其详。” 于是两人在小镇租了船,走水路,到碧水天一带。 --------------------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慢慢开始了哈!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三章 云游南下当过璃江,万里长风始于碧水。 人们口口相传,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从碧水天出发,沿着璃江,顺流南下。其间,或涛澜汹涌,或水波不兴。云千重,水千重,云水茫茫,略为留顾,湖光山色,尽入眼中。 两人碧波泛舟,在碧水天一带停留了数天,颇有些乐不思蜀。 当然,只是阑珊乐不思蜀。毕竟,碧水天真是个云游圣地。 景如其名,黄昏之时,落霞照在湛绿的水面,映衬着天边的孤鹜,幻化出异样的色彩。远处山峦叠翠,雾气缭绕,水流击石,如鸣佩环,人间仙境一般。 阑珊心痒难耐,不知是不是有人作伴,她头一次如此强烈得想要和人分享心中的感触。 转过头,男子盘膝而坐,在船头调息。他额前的薄纱掀起,能看到他的眉眼深邃,薄唇轻抿,不笑时唇角也是微扬的。长相是俊逸的长相,可以用温润如玉来形容了,但不知为何,周身气场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这样。 有些冷,也有些刺人。 是哪的原因呢?阑珊看了许久,终于恍然,是他下巴的轮廓太过锋利了。配上分明的五官,谈不上过于英气,锐利中却夹杂着些……妖异。 阑珊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喂,你叫什么啊?” 船头男子纹丝不动,“无名小卒罢了,姑娘随意。” 可谁家起名字是为了出名的啊,不就是对一个人的见证嘛。罢了罢了,不想说就算了。 恰逢此时,深山时有子规哀啼,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阑珊听着不大舒服,起了坏心,对男子喊:“那就叫你不归,刚好应了碧水天的初秋晚景。” 心想:子规唤你回去,偏不让你回去。 男子却乱了气息,骤然睁眼,望向阑珊,眼中意味不明。阑珊不懂他眼中的意思,那眼浸了水似的,朦胧又深情。 男子看了许久,终是回神,重新开始调息,没说什么。 刚入夜,江上起了薄雾,秋雨绵绵,飘飘洒洒。阑珊在船舱里悄悄探出头,不归还在外面淋雨,方才劝了也没用。 船夫穿着蓑衣在外面掌船,雨势不大,阑珊不好意思自己在船舱里享受,便也想着出去淋一淋。 未曾想,船外还有奇景。不远处有人一袭白衣,手执竹笛,脚踏一只竹竿,在微波荡漾的江水上行进,当真如履平地。 笛声未起,不一会儿,江上雾气弥漫,人影渐退,隐入雾中。退隐之处,有几点嫩黄,飘摇而来。 待到近处,才发觉是朵睡莲,在细雨的捶打中不停摆动。再往远看去,不经意间,无数的睡莲铺满了江面,莹白的花瓣在月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阑珊激动不已,连忙喊道:“不归你看,江上有好多莲花。” 这些莲花悬浮在江面,漂泊一生,不知归处。 不归看到眼下的景色,似乎也深有感触,道:“以前倒是不曾听说,碧水天一带秋季还盛产莲花。” 再细看便能发觉,莲心的嫩黄都缺了一处,中心形成一个空洞,像是没了本源的空壳,没有定力。是以莲花虽多,却并不簇拥在一处,而是随着江水的流动零散着,随着江水的起伏颠簸着,别有一番凌乱的自然之美。 不归却不知想到什么,道了句佛语:“凡有所相,皆是虚妄。随波,得众生所求;随心,得大自在;” 意思大概是,一切你所能看见的事物外表,都是虚假,不真实的。随波逐流,得的是常人都追求的束缚自身的东西。随心而行,得自由自在。 随心? 阑珊冷不丁地接了句话,“没有莲心,没了固本的东西,可不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不归不答话,只兀自看着江上。阑珊越发怄气,从船舱拿出装零嘴的方盒扔到江里。方盒有些分量,入水发出“扑通”一声,将莲花冲的更散。 莲花顺着江水的波纹扩散,离他们越来越远,渐渐地只剩零星几多,最后无影无踪。先前的吹笛人也消失了痕迹,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雨中的幻境一般。 一切恢复如常,这里还是那个水汽氤氲,泛着初秋凉意的碧水天。 阑珊还在生闷气,转头问船夫,他们到哪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呆在这儿了。 船夫声音洪亮,在船头另一侧撑着竹篙,对他们喊:“快了快了,过了这个山头,水势湍急,有些危险,客官们须得小心些。等到了下游平缓之处,便是要出碧水天了。” 那可真不错,阑珊进了船舱,打算小眯一会儿。 到了后夜,水势果然急促,阑珊在小榻上被荡醒。余光中一团黑影,原是不归也进了船舱,此时仍然带着斗笠,正盘膝打坐,倒是十分稳当。 怎么跟个和尚似的,阑珊在心里小声嘀咕。 船夫在外头喊,“客官们坐稳了。” 阑珊随着江上的波涛颠上颠下的,倒是想坐稳。忽然一个浪头猛然拍击船侧,阑珊直接被颠起来,身体失衡,眼看就要撞上船板,肩膀被什么握住,及时稳住身体。 偏头看到不归,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是“扑通”一声。 不会吧? 阑珊忙爬出去看,果然是船夫落水了,他们可不会架船啊。 阑珊刚把碍事的外衫脱下,准备下去救人,就看到不远处一团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只见一头巨怪立在江中,瞪着两只铜铃大眼,橙黄色的瞳。 阑珊倒吸一口冷气,我的乖乖,这是碧水天特产的水蛇吗? 巨怪半点不给他们准备的时间,甩尾就要冲过来,巨大的水花冲在船上,眼看着船就要翻,只感到风中传来一股怪力,压在船的一侧,将船稳住。 不归正站在另一侧。 阑珊大喊:“不归,你…” 话没说完,巨怪就俯身下来,直冲那人。这一下下去怎么得了,船不得碎成渣渣,难道自己接下来要游出碧水天吗。 巨怪嘶鸣,方圆百里,风卷长林,整个江面都翻滚不止,煞气扑面而来。 狂风之中,不归的斗篷被吹散,斗笠也飞到江里,衣袂翻飞。月色下,他的的头泛着银光,光溜溜的,一根头发都没有。 一时之间,周边纷乱的枝叶都亮堂了不少。 和…和尚!! 阑珊再次倒吸一口冷气:还真是和尚。 那抹光实在太耀眼,可与月亮争辉,阑珊都顾不上管混乱的环境,只顾着消化他是和尚这个事实。 自己前些天这么不客气,妈耶,不会遭天谴吧。 不归顶着那抹光,不知从何处拿了武器,是一截短棍,经过一些机关变化之后成为一柄长. 枪。说是长.枪又不太像,枪身有点像是禅杖。 形势危急,不归手持长.枪,从船头一跃而起。接着横手一劈,聚成一道巨大的风刃。 奔腾的江水立时被分成两半,像被冻结了一样,静止了。但是林中仍在呼啸。 看道行高深的人打架实在过瘾,阑珊苟在船头,小心观察,免得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一人一怪打起架气势都足得很,据阑珊观察,不归还略微处在上风。 可惜好景不长,没打几个回合,巨怪开始怒吼,口中散出一阵黑雾,江水又开始奔腾。 妈耶,不会是口气吧,这巨怪好不讲武德。阑珊同情地看着不归,希望他别被熏死过去。 黑雾当然不只是口气那么简单,应该是强烈的煞气。不归及时躲过黑雾,没被熏晕,但像是受了内伤,被黑雾擦到的一般身体被侵蚀,变为骷髅,恐怖异常。 没想到这煞气这么厉害,不归反应顿时慢了不少,形式逆转直下。 巨怪张开巨盆大口,猛冲过来,连人带船一起吞了。 不仅如此,阑珊最终还是做了被牵连的池鱼,跳到空中的时候被巨怪的尾巴当腰甩了一下,在空中旋转几圈,“扑通”掉到水里。 阑珊:…… 阑珊:我他XXXXXXXXXXX--------------------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一段总感觉忘了什么,后来想起是把船夫落水里了。(笑哭) 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之后也不用船夫架船了,哈哈哈…… 第四章 翌日清晨。 阑珊悲催地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在这样的清晨,从梦中惊醒…… 唉,生活不易,莲花叹气…… 阑珊醒过来后就坐在江边的浅滩上,陷入了沉思。 所以到底为什么她会这么倒霉,说起她的幼年,从记事起就充满了磨难与坎坷,直把她的成长故事磨成一首凝练又惊心动魄的七言绝句。无数个夜晚,她都觉得自己好像田野里的猹,抵不过命运那柄闪亮的钢叉。 这头,阑珊还在思考莲生,江中却传来异样。 一头身披黑色鳞甲的巨怪从水中猛然窜出,其状似蛇,头有须角,直而短,对阑珊张开巨盆大口,发出数声嘶吼。嘶吼时,锋利的尖牙就贴着阑珊的额头,再往前一点,就能把阑珊整个吞进去。 阑珊:…… 她打了一个嗝,可能是昨夜吃了面食,后来又灌了几口水,她现在觉得肚子有点涨涨的,不太舒服。 讲真,怪怕的,魂儿都要吓没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阑珊略带嘲讽地一笑:呵…你看我配合你吗? 胆大包天就是这么说的,阑珊只觉得这巨怪莫名的有些可爱,要说感觉的话,她觉得这巨怪像在逗自己玩儿一样。 巨怪一击不成,张开巨口,又是几嗓子。 阑珊一手抚住心口,白眼一翻:“哇,我好怕啊,水怪要吃我。” 巨怪看着阑珊的一张死人脸,巨怪愤怒了。 这庞然大物一嘴下去,阑珊顿时没了大半。只见巨怪叼着她,昂首一甩,把她扔到天上。 阑珊:我他XXXXXXX阑珊飞到了天上,恍惚间,她觉着自己脸贴着云彩,然后把云彩踹了一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后……掉到了巨怪头上。 还没准备好,巨怪已经摆尾游动,载着阑珊,趟过江水。 “大蛇,你慢一点。” 阑珊本来拘谨地趴在蛇头,虽说视觉效果极好,坐骑比船还稳当,说到底还是不那么靠谱的。就这么沿江转了一圈,阑珊渐渐放松下来,还有闲心想,叫巨怪“大蛇”,它会不会生气,毕竟蛇头可不长角,也没有爪子。 是的,巨怪有角,有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不知道是什么物种。 不过乖巧就好,阑珊骑着坐骑,狐假虎威,喊道:“大蛇,放低点。” 大蛇是真得听话,一点也没有昨天夜里那样气势逼人的样子。阑珊摸他的头,大蛇的鳞片坚硬,凉丝丝的,带些江水的潮意,晨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阑珊摸着两边的短角,感觉鼓起两个大包,奇怪地问:“大蛇,你头上两个大包是长瘤子了吗?” 大蛇摆摆头,没理会。 这里是碧水天下游,正如船夫所说,江面宽阔,水流平缓,是不同于上游的又一番光景。 阑珊让大蛇沿江绕圈,双手捂在嘴边,大喊:“不归…不归…” 没喊几声,大蛇就生气地扭动,要把阑珊甩下去的样子。好吧好吧,新收的坐骑还有些气性,可能是听到自己昨夜也这么喊了它的口粮,觉得自己要跟它抢? 阑珊连忙改口,喊道:“大师…圣僧”。后来还冒出几声“玉帝哥哥”,喊着喊着把自己都逗笑了。 可绕了几圈也没发现什么,问大蛇是不是把人消化了,大蛇摇头摆尾的,意思不明。 大蛇的头部平整,触感冰凉。阑珊喊累了,索性就躺在大蛇头上,默默看天。 碧水天的下游太平静了,静的让人心安。阑珊抬手抚在自己的心口,那里空落落的。 “大蛇,我的心哪去了呢?” 阑珊默然低语。可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过林梢的飒飒声,无人应答。 闲极无聊,阑珊施了个小法术,在大蛇头顶的一块鳞片上轻轻一拍,一株粉色的莲花就从鳞片的缝隙中钻出。娇嫩的莲花抖开淡粉色的花瓣,尽情地舒展身体,清风拂来,摇曳多姿。 这么一朵充满童真气息的莲花开在黑蛇的头顶,跟插在牛粪上的画面有异曲同工之妙,看着极其滑稽。大蛇却好似感觉到了阑珊的小动作,看起来很是开心。大概大家都是水里生长的,所以显得格外亲近些吧。 莲花并没有绽放多久,很快就枯萎了,化为尘屑,消散在风中。 即使大蛇现在看起来很乖顺,内里的凶煞之气也是掩盖不了的。阑珊没了心,如今只残留了些本源佛力,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唉,生活不易,莲花再次叹气。 她们莲花妖修习的法术其实很鸡肋,大都是幻术一类,擅长扰乱敌人。适合助攻,无法实战。若放在平时,阑珊能把整片江变成莲池,可现在也就只能伪造幻境,还须得借助天时地利,撑不了多久。 她从小收到佛礼熏陶,可是正儿八经的的佛莲,跟那些小莲妖是不同的。 可再想想,她又有什么不同呢,她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小莲花罢了。 阑珊有些虚弱,施展幻术,加上一夜的颠簸,着实有些难为她一个小莲妖了。她在日光中昏昏欲睡,渐渐没了意识。 这是她这些天来少有的,真正的放松……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比较短小,不知道会不会有些无聊。很多小细节,大家要记到小本本上,后期都要考的哈。 男主下下章就出来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五章 阑珊在大蛇头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日光正盛,有些晃眼。 一人一蛇靠在岸边,黑色蛇身盘在水里,尖长的下巴挨着岸边。雨后的泥土松软,细碎的土屑粘在下巴,像是粘了一个滑稽的假胡子,颇具喜感。 阑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几个时辰?还是几天? 她只觉得睡得有些恍惚了。 初秋的午后透着慵懒,碧空如洗。桂子花开,十里飘香。自从化形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罢,岁月静好,却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像有无数个日子里,自己就在这个时候浅眠,在现世与梦境间交替,似真似幻,似睡似醒。那时会从远方传来宛转悠扬的梵音,此时却只有水流冲击的铃叮之声。 这样想想又觉得‘静’有了,‘好’还是缺了些。碧水天风光旖旎,端的是百岁无忧,世外桃源的称号,但不是她想要的岁月静好,总还少些什么。 可还少些什么呢? 自己一直在追寻什么?阑珊想不出,她本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莲花妖。 好嘛,所以到底为什么突然这么伤感? 妖果然不能睡太多…… 阑珊跳到岸边,衣服在灵力的催动下一直保持着干燥的状态,倒也省的打理了,便拍拍蛇头,让他好好修炼,自己便要上路。 大蛇却拱了她一下,阑珊一个踉跄差点跪下,只好回头看它。 “大蛇,虽然咱都是水里的,你亲近我,我能理解。但你这么胖,我不好带啊!”阑珊为难,“你还是好好修炼,早日化形吧。” 大蛇通人性,尾巴拍击江面,溅起不少水花,橙黄的眼瞳盯着人,看得有些凶了。光滑的鳞片在江水的映照下闪着银光,江面波光粼粼,阑珊只感觉到处都亮晃晃的,看得久了,眼睛涩得很。 阑珊揉了揉眼,她出生眼睛就不好,很容易乏累,有时看东西模糊不清,不喜欢看太过耀眼的东西。 最后还是多说了几句,比如鳞片漂亮啊,头角霸气啊,身姿矫健啊,云云。然后又说,就是脸长得骇人些。 大蛇一会儿傲气,一会儿又奋力拍打水面的样子,看的傻里傻气,惹人发笑。 至此作别,阑珊继续南下。 阑珊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大蛇的身形变幻,躯体更为健硕,鳞片舒展开,头似驼,角似鹿,如鹰的利爪探出水。丝毫没了蛇的特征,俨然是龙的样子。 之后周身发出淡芒,一阵骨架收缩之声,淡芒褪去,却是一位身高八尺有余,形貌昳丽的男子。 男子随意折下一段松枝,手腕翻转,化作一柄折扇。以扇抵额,端的是稍显做作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然后一路南下而去…… 阑珊出了碧水天,前往青城。 没了饭票,阑珊当夜便蹲守在街边,物色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这不,冤大头们来了。 是夜,一群公子哥勾肩搭背,醉意熏熏地晃着,一身昂贵的绫罗绸缎,腰间别着杂七杂八的明珠玉佩。 阑珊摩拳擦掌,别起耳边散乱的秀发,扭着柔弱纤细的腰肢往上凑。 走近时,做病弱无力样,顺走几枚玉佩,然后撞上一位公子哥,登时把公子哥撞出三尺多远。 公子哥们:…… 公子哥们虽然醉了,但显然意识还是清晰的,只是都有些发愣。 其中,就属被撞倒在地的那位最为懵圈,睁大双眼,愣愣地看着撞上自己的女子。 在他眼中,女子柳眉微蹙,芙蓉如面。那婀娜多姿的腰身,弱柳般的娇弱姿态,让人直想揽在怀中,仔细疼爱。 在阑珊眼中,公子哥们虽然意识清晰,但显然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哼,就这种状况,不把他们坑的只剩裤衩,出去都不配说自己是个莲花妖。 公子哥们一拥而上,把阑珊团团围住,忙问:姑娘有何难处? 阑珊柔弱道:“难处是有的,只是……” 话未说完,先前被撞倒的公子哥挤进人墙,上来就伸出了自己的咸猪手,形容猥琐,道:“美人儿,有何难处,不如跟哥哥我一起……” 阑珊没等他说完,一脚踹向他的命根,转头跑了,哪还有之前弱柳扶风的样子。 那公子哥当场跪地,抖着腿,指着阑珊的背影,颤颤巍巍的,喊:“追……追……” 剩下的公子哥当即追去,留下他一人,捂着要害,哭着叫大夫。 在一个偏僻昏暗的巷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上身赤.裸,只着亵裤的醉酒男子,正是方才街上调戏阑珊的那几人。 这厢,阑珊典当了玉佩绸缎,拿着一堆精致的钱袋,到最繁华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吃饱喝足,还泡了香喷喷的热水澡。 街道与日间无异,买卖昼夜不绝。大街小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 客栈二楼,阑珊揽着半湿的发,斜坐窗边,俯视夜景。 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吹来歌楼舞馆的缕缕丝竹弦乐之声,遥遥听那情歌袅袅, 曲调回环…… 阑珊也被感染,不禁低声吟唱:“人参合欢,半夏沉香,相思子当归。” 阑珊记得,父亲走后,母亲就常这样靠在窗台吟唱,唱那他乡离别恨,唱春归故里人不回。 情爱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阑珊总是不愿去想,他们的故事是苦的,那人自私离去,不道缘由,不提归期,可恶极了。 父亲离去太久了,好像有几百年那么久,久到自己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可母亲还在老屋等着,等着远走的负心人。思念至极时,也只是在夏日看着满池芙蕖,轻唤:“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阑珊哼着小曲儿,耐心等待…… 对面的酒楼雅间里,锦衣青年靠窗饮酒。 此处环境清雅,布置讲究,有悠扬的琵琶声从楼外的街道传来。 那是街头卖艺的琵琶女,与酒楼的老板有些交情,故而夜间常在酒楼下演奏琵琶,一方面帮助招揽客人,另一方面也从酒楼客人处赚些赏钱。 这夜琵琶声戛然而止,听下方议论之声,原是那琵琶女家中欠有外债。此时,讨债者特意围在此处催债,让酒楼做不成生意,好叫琵琶女为难。 一时路人聚集,议论声四起,争执却很快消解。众人抬头,原是酒楼上的贵公子施善,丢了沉甸甸的钱袋下来,替那琵琶女解围。 众人很快散开,琵琶女特意去雅间拜谢恩人,竟得恩人准许,进入雅间。 她是听说过这人的,据说是位心善的贵气公子,每每遇到他人落难,总会伸出援手。故而诉说感激之情时,琵琶女眼中饱含倾慕。 锦衣青年也不客气,只往那琵琶女怀中丢了一包莲子,叫她回去栽种,并每日为其添香诵经。 琵琶女心中惊讶,一时未应。不料青年顿时变了脸色,满身阴郁之气,眼神下睨,看的极为骇人,他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女子颤栗,忙道:“愿意愿意,恩人,我愿意的。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因着这事,琵琶女收了倾慕之情,急忙抱着琵琶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人参合欢,半夏沉香,相思子当归。” 这是我之前摘抄的一首三行诗,在这里借用一下。我在知乎查的它的意思时,看到别人讲的一个故事,感觉写的很美,在这里分享给大家。 他走的时候正是盛夏。 万花谷的晴天很美,微风吹拂,花海如潮,你坐在桌前静听潮声,桌上零零散散放着五味药材,淡黄的信纸垫着,这回上面没有留一个字。 半夏,寄生,豆蔻,相思子。 加一味是良药,另一味是毒药。离去的人何其自私,绝口不提当归,他为你熬好嗜骨蚀心的毒,要你用余生细细品尝。 独活,性温,味辛而苦。 他不说归期,却要你独活。 第六章 妖生活没那么多讲究,阑珊等到后半夜,才看到街道上出现一个玄衣男子,戴着幕篱路过。 街道空旷,寻人很是方便。阑珊从窗口一跃而下,匆忙追上去。还未近身,男子突然停下,但没回头。 阑珊悄声喊:“大师?” 男子没应,阑珊又喊:“圣僧?”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阑珊悄悄撇嘴,言语小心翼翼,动作倒是极为大胆。她绕到前面,掀起一点幕篱,把头悄悄探进去,视线上移。 果然是不归。 不归嘴角仍是噙着笑,只是瞳仁尤其的黑,眉眼极为深邃,看着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脖子上还能看到乌黑的青筋,半点没有之前的样子。 阑珊心中揣揣:妈耶,有妖气 。忙把幕篱放下,还贴心的捋了捋边沿,然后双手合十,双目微闭,态度虔诚,道了声“阿弥陀佛”。 不归轻笑出声,声音不复之前的清朗,反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有点…勾人的磁性。他声音缓缓,道:“熟人想见,不请我上去坐坐?” 阑珊为难:“这…未嫁女子的房间,怕是…”不好…的吧。后半句阑珊没敢说出声,只能指望这位大佬能自己领会。 不归:“恩?” 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字,但尾音上扬,联想到刚才看到的样子,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邪气。 阑珊立马改口:“怕是棒极了,走走走,圣僧,我带你上去。” 言语间十分热情,“我早就为您备好了饭菜,就等您来了。” 饭菜自然是没有的,都进阑珊肚子里了。 进屋后,阑珊填茶倒水,态度恭敬,道:“我下午就为您备好了饭菜,这不是您迟迟未来,我又叫人将凉透的饭菜撤下去了。” 然后把吃剩的点心挑挑拣拣,摆成一朵五彩缤纷的七瓣莲,道:“圣僧,您请。” 阑珊自以为把人伺候的服服帖帖,没什么可指摘的了。 不归只抿了几口凉茶,看了眼彩色的七瓣莲状点心,默然不语。 这小莲妖总是会用些无意间的小动作,勾起他对过往的记忆。也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对小莲妖格外宽容。 阑珊见他不吃,只兀自喝茶,心想:这才是真正的仙女啊,自己只配当个俗妖。 边想着,自己拿了一块,要往嘴里喂,开口道:“圣僧,你…” 不归取下幕篱,放在桌上,不再像先前那样时刻掩着脸,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了。能时常看着赏心悦目的脸自然很好,只是… 阑珊看着不归漆黑的眼瞳,那似笑非笑的脸就挂在黑筋密布的脖子上。 她默默咽了口水,把还没进嘴的点心放回了原处,嘴抿着死紧。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时刻都摆着笑脸,可就是这么吓人呢。 不归唇角勾着:“问我的伤?” 阑珊舔唇:“呃…是啊是啊,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 ” 阑珊:就算你是圣僧,打断人说话也是不礼貌的。还有,出家人挑眉很不正经,你造吗? 阑珊瞪着眼睛怀疑人生,出家人说话这么直白的吗? 不归耐心解释:“我常年塑体,早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躯,轻易死不了。” 阑珊:…所以那晚的半身骷髅原是我眼拙了吗? 想来是自己被撞晕在江里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从巨怪肚子里出来的。看起来,两个都没受什么大伤。 阑珊:“那圣僧,这些天哪里去了,怎么刚好也到此地啊?” “回老屋看了看……” 不归放下茶盏,说了句让阑珊很熟悉的话,“此去南下,总归是要经过那么些地方,有缘总会见的。” 好罢,阑珊没什么说的了。 不归开口:“不必叫我圣僧,我犯了戒,不再是僧人 。” 哦吼,是嘛? 阑珊想着圣僧这么一张俊脸,不搞点什么红颜蓝颜有点浪费了,笑容逐渐猥琐,“戒?莫不是… ” 话没说完,又叫他打断。 不归:“杀戒。” 阑珊打了个嗝,再也不敢轻易接话了。 好吧,说实话,面前这位圣僧除了没头发以外,也没哪处像个出家人了,连武器都看着没半点和气的样子,杀伤力十足。 感受着凝结的空气,阑珊想了想又开口:“那不知,我该如何称呼?” 不归答道:“照旧即可”,语气十分和气。 阑珊:照旧,什么照旧? 呵,男人?不归?玉帝哥哥? 阑珊:“这不合适的吧?” 不归仍是噙着笑,默默不说话,可就是有莫名的说服力。阑珊语气弱弱的,道:“我觉得我还是叫你大师吧。” 大佬,你是真大佬。 真·大师不置可否地笑笑,顾自品茶。 阑珊心想:好吧,大师都这么和气了,自己也不用搞得太客气了。整理好心态,又开始叨叨:“那您之前说的劫?” 是了,这位大佬之前说她有劫来着,那时候不信,这时候就得重视起来了。 不归轻笑:“这时候又信了?” 阑珊一味干笑。 不归倒也不隐瞒,没说什么“天机不可泄漏”之类的忽悠话,颇为直接地说:“情劫。” 阑珊看着不归的脸,心想:不会吧,讲真,这脸真是太对他的胃口了。然后又看看他在月光下泛着光泽的头,就没见过哪个男子剃发后还能这么好看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觉得面前这人连头骨形状都十分好看。 可他是和尚哎,虽然他刚说不是了。罪过罪过,阑珊在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阑珊倒是没把劫数放在眼里,她上辈子可能做了什么恶,自小历的劫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虽说多灾多难,但最后总能惊险度过,这次想来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不归更没放在眼里,宽慰道:“姑娘也不必担忧,我探知你体内有佛光庇护,会得善终的。我也会护送姑娘,直到劫数化解。” 阑珊嘴上说着,感谢大师,救命之恩,云云。心里却在骂,妖僧,死秃驴,强买强卖。 -------------------- 作者有话要说:阑珊(流口水):这和尚好看,想拐跑… 不归:南无阿弥陀佛阑珊:… 第七章 两人结伴南下,一晃就是数月,终于临近关山。 秦淮以南,南至关山,而关山脚下便是不死城了。 期间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繁华京城,深山野林,就连杀气腾腾的古战场,他们都去过,更是因此培养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回首过往数月,阑珊只想说一句:难,太难了!! 许是他们过于奇葩,毕竟男女结伴,女子明眸皓齿,敞着大脸,招摇过市,男子身材伟岸,却时刻带着幕篱,举止低调,一路难免收获不少好奇的视线。 后果就是抢劫的,调戏的,各类恶霸的作恶把戏应有尽有。就连不归也数次当街遇到登徒子,简直不要命了。 再过来就是野兽袭击,异象频发。什么巨蟒山怪,山石崩塌层出不穷,好像就是不想让他们一路好过,都追着他们跑。只要过江必有水怪,翻山必遇猛禽。时至今日,阑珊早已见怪不怪了。 要说奇怪的事,就是阑珊发现南边的人好像都偏爱莲花,笃信佛教,这在先前倒是没听说。 越接近关山,基本隔几户人家就能看到有人家开莲池,吃斋念佛,不少还是富贵人家。 想来南方人都是心境澄明,佛缘深厚之人,两人大半的旅途无时无刻都在佛光的普照下。 “合着强盗土匪,连带着山野精怪都奔着外地人来了呗”,阑珊很郁闷地向身边的人抱怨。 不归正在打理一头猎到的白虎,闻言只是摇头轻笑,并不言语。 “本来就是嘛,你说恶人不少,本地的才子佳人也不少,怎么见到我们就饿虎扑食似的?” 阑珊越说越气愤,坐在巨石上,用树枝去拨弄石缝里的小虫子。“ 我就算了,你还戴着斗笠呢,而且我后来也易容了,他们都是狗鼻子吗?” 想到早先的那个方士,阑珊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是跟南边的风水犯冲? 看不归也不搭理自己,一门心思地剥那张白虎皮,阑珊心中不快。 不归猎杀野兽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一路目睹了不少次,更血腥的也有过,所以不像相识之初那么忌惮他。 像这样戴着一双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手套处理野兽的时候,不归总是很安静,不怎么说话。 阑珊知道,这位大师没什么所谓的杀戒,却有洁癖,那手套质地轻薄,韧性极好,据说上面还有法印,是个不可多得的法器。 手套有效隔绝了野兽的污血与腥味,不会弄脏不归的手,可阑珊不知为何,就是不爱看这样的画面,看了多少次都习惯不了。是以这种时候总要搭话,好让不归没法专心做事。 “大师,你剥白虎皮做什么啊?” 阑珊问道,因为两人都不是会冷的体质,貌似用不着动物皮毛来御寒。莫说现在已经是夏季,就是寒冬那会儿,两人也是幕天席地,有地儿就睡。 不归终于搭话,答道:“这白虎有些道行,皮毛珍贵,可做法器。” 是了,有时遇到山鹿冲撞,不归不会直接杀死,而是驯服了,给阑珊当坐骑,等她过足瘾再放生。她一路倒是惬意,饱经摧残的山鹿被放生后大都不敢再来找茬。若再来也好,他们就可以来场野餐。 阑珊看着柔软光滑的白虎皮,有些心痒,她还从来没骑过这种生有毛发的猛兽。 “那大师,你下次遇到能不能也像山鹿那样驯服了给我当坐骑呀?” 不归没答应,只道 “野兽难驯,怕是不妥。” 阑珊撇撇嘴,“哦”了一声。 其实阑珊一直很好奇,不归为何总带着幕篱。南方人尊崇佛修,若不归以真实身份示人,没准他们一路会顺畅很多。不过她并不是什么都非要刨根问底的性子,比起不归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经过数月的相处,她现在更好奇另一件事。 阑珊问道:“大师,你去不死城干什么啊,不是说早就被封了吗?” 不归想到两人第一次不太和谐的对话,那时阑珊还口口声声说跟自己没关系。没让阑珊难堪,不归答道:“找东西。” 阑珊追问:“找什么?” “一具躯壳。” 阑珊:……她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好奇是什么躯壳。 阑珊:“好吧,看来我也要去一次了。” 不归停了手中的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不死城被封了几百年了,其内不知冤魂几多,并不是什么云游的好地方,阑珊没有道理去。 不归没有问,阑珊却解释道:“过了这一片便是关山,不死城已经是最南了,再往南就是国界,要是还找不到我那死鬼老爹,我就打道回府。然后劝娘趁早改嫁。” 不归没问,之前不是说母亲病重,或许将不久于人世,怎么如今还要改嫁?他直到最后都是沉默的。 到了关山,两人留在山外小镇休憩数天,都默契地没有提赶路的事,也因此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远远看到一个骚包的青年术士,阑珊上去就是一记无影脚,她几百年来眼神都没这么好过。当即伙同不归,把青年绑了拖到墙角,逼问是不是土匪窝的。 想到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进土匪窝,也不会跑到那个邪门的村子,更别说被骷髅挖心,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阑珊简直越想越气,上去又是一脚。 青年怄得要死,一直狡辩,说自己没推演错,阑珊进的肯定不是龙王庙。 阑珊一脚把他踩在地上:“龙你个大头鬼,我问了金翅仙,北地就那一个庙。” 青年脸被按在土里,崩溃道:“找地方你不问土地,问什么杂毛鸡。” 金翅仙是那里特产的一种长有金色羽毛的鸡,却不是纯金色。它们都是杂毛,以金羽为尊,修为越高,金羽越多,地位越高。 此鸡极为臭美,修出人形后,到哪都金光四射,闪瞎人眼,自称金翅仙。 比较特别的是,这种鸡自诩混了金翅大鹏支系的一点血脉,誓死追随金翅大鹏一族。明明是土山鸡,偏要学金翅鸟。 传闻金翅大鹏与龙族关系极差,此界真龙湮灭后,又出了一条恶蛟。恶蛟四处作恶,危害人间,不过百年,就被镇压,而后关在一处佛门圣地,由一位圣僧看押。 金翅仙跟风严重,据说在山野间但凡遇到爬虫类,能追出数百里,非得将其啄死才解气。跟着对龙蛟一类都极为厌恶,遇到相关的都要搞些事情,也不看它们够不够格。 阑珊一株池子里的莲花,自然是没听说这么多,只当同是妖修,待其便更信任些。 那群杂毛鸡一定是故意的,青年心里恶狠狠地想,等自己恢复,定要把那群杂毛鸡一窝端了,吃的一只不剩。 阑珊冷笑:“所以你想说是我的不是?” 说着打算上去再补一脚,却被一声娇声细语打断。 回头一看,一位头戴白色幕篱,怀抱琵琶的绿衣女子站在一旁,痴情地叫了声“恩人”。 --------------------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几个月过渡的比较快,有点担心大家会觉得过渡不自然。因为我没打算写长篇,就想快速推动剧情,尽量紧凑一些,之后的番外会补一些男女主间的故事的。 第八章 来人只闻其声,不见面貌,看的人难免就把视线转移到其他明晰的地方。 阑珊的视线落到女子的葱指上,爱好器乐之人大多重视手部护养,那女子手抱琵琶,十指纤纤如玉,皓腕凝霜雪。 即便如此……也不如大师的手好看。 阑珊脑子里浮现出大师那修长的手指,也不知道天天怎么保养的,手长那么好看,总不会是天天练习抓握吧。 想到这,阑珊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恶寒。连忙摇摇头,把方才的想法甩出去。 琵琶女神情担忧,却不知在顾忌什么,迟疑着不敢上前。 半晌,她摘下幕篱,向阑珊和不归行了一礼。然后用那双含情的泪眼默默看着他们,明明没有一句指责,却好似吐露了千言万语,句句甩在‘施暴者’的脸上。对比之下,阑珊更显得粗鲁无礼。 再看周围,方才太过生气,也没注意街角已不知不觉聚集了些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有的甚至义愤填膺,仿佛要冲上来与他们对抗。 阑珊尴尬地收回脚,多此一举地理了理衣摆,故作冷酷道:“有事?” 说完就听到不归的一阵轻笑,阑珊悄悄瞪了他一眼,也不早点提醒她。 听完琵琶女的讲述,阑珊悟了,也怒了。 悟的是,没想到这青年还是这镇里有名的大善人,因为广施善缘饱受赞誉。不少人感念他的恩德,日日焚香诵经,为其亡妻祷告,开池种莲,难怪方才都像看恶人一样看着他们。 怒的是,没想到这青年这么会享受,自己优哉游哉不说,还请了个私人乐师,闲时给他弹曲儿消遣。而同是外地人,当地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是天壤之别。想到自己一路的坎坷,阑珊只觉得心塞。 阑珊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还挺会享受。” 青年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一点爱好罢了。” 阑珊:……更气了怎么办? 局面发展成这样,阑珊只好给青年解绑。 待路人散开,几人坐在茶楼。 阑珊与青年对坐,不归一旁喝茶,神情惬意。琵琶女站在青年身后,态度恭敬。饶是阑珊招呼几声,也执拗地要站在青年身后。 好罢,阑珊不管她了,转而傲睨地看着青年,道:“所以?” 青年展开折扇,学那琵琶女半遮面的风情,笑得一脸骚包,“在下黑甲。” 阑珊抽了抽嘴角,“你这名字…” 青年追问:“如何?” 阑珊:“有点潦草啊。” 青年:…… 不怪阑珊嘲讽,就他这长相体格,气势还不如他名字的一半,真是糟蹋了。 但她想问的也不是这个,阑珊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那劫数还没完,很可能就在不死城。” 青年点头,“正是”。 阑珊无语地看了一眼不归,不归不知在想什么,有些不在状态。 阑珊只好又问:“情劫?” 青年打扇的手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许是…生死劫。” “哼,为情而死嘛,谁还不知道了。怎么,我还能为你们谁殉情了?” 阑珊没好气地说:“那一起呗,我倒要看看,我能为谁殉情。” 之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阑珊记着青年坑他,绑着一起上路了。 青年竟也没多反抗,走时还说要把琵琶女一起带上,路上解乏。 可去你的吧,这么压榨劳苦人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而且还是不死城,你也忍心? 青年没什么不忍心的,奈何自己被欺压,不敢说话。 他们走时,琵琶女特来送行,站在街角遥遥看着。 琵琶女单名一个“谣”字,跟着这位恩人数月了,可恩人从来没有唤过她的名字。 她由一开始的倾慕都后来的畏惧,哪怕曾贴身服侍,她也不敢认为自己对恩人而言有何特别之处。她只是个蝼蚁一般的凡人,所以恩人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所作所为也从来不避着。 是的,她知道恩人的身份,知道他是一头道行高深的蛟。她见过恩人风流倜傥的样子,善良正直的样子,漠然无情的样子,残忍嗜杀的样子,还有好多好多,多到,她不知道恩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想,她真是世上离恩人最近的人了,因为恩人爱听她弹琵琶。她才有机会献给恩人她所珍视的,拥有的一切。她也是世上离恩人最远的人了,因为恩人从来不屑于在她面前掩饰。 恩人,把她抛弃了…… —— —— 一行人越过关山,终于到达不死城地界。 阑珊与黑甲青年一路打骂,好不热闹。却是不知为何,在一日打闹的时候,不归突然出手攻击,把黑甲一巴掌糊在墙上,当场表演了一个铁头碎大墙。 阑珊惊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归发怒,看来终于受不了他们了。 不归也很吃惊,有些茫然地看着掌心,没看出什么来,只好解释道:“不好意思,大概是手滑了。” 阑珊:…… 黑甲:…… 神他X手滑,黑甲翻起身就要往上冲,这不是找死吗。 阑珊死拖着他,开玩笑,他们这种小杂碎,哪打得过这位大佛。 不归感到奇怪,刚才的攻击更像是不受控制。自从靠近不死城,他就感到气息时常凌乱,力量外泄,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过去的事。 他曾经在一间寺院停留过许久,在寂静的院落里,他也养过一朵莲花。 倒也不能说是他在养,因为莲花生来就在那里,他才是外来者,在那里寄居。后来僧人们相继坐化,只剩下他们。 那是株有灵气的莲花,开了灵智,性子跳脱,总是抱怨他不着家,把自己一朵花留在家里看门。后来他收养了一只脾性恶劣的小蛟,常与莲花打闹,刚去时还把莲花咬伤过一回。 莲花多么脆弱啊,看着莲花怏怏的样子,他有些心疼,于是把莲池辟为两半。偌大的莲池就只养了一株莲花,辟开后地方也是很充裕的,后来一花一蛟就只能隔空对骂了。 直到几十年后,它们感情缓和许多,他才把屏障撤开。夏日里还时常能看到小蛟在莲叶下纳凉,看着好不惬意。 记忆清晰的好像还在昨天,可不归知道,这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小蛟出逃,他养了许久的小莲花也过了化形渡劫的时候。等他破开封印再回去看时,荼蘼谷已变为一座荒山,阵法损毁,满山的荼蘼都凋谢了,只留下枯枝驻守着。 山上的寺院已经破败,莲池也早已干涸。 那么娇弱的小花,没有佛珠护体,怕是熬不过雷劫,不知如今可有入轮回。 不归握了握不着一物的手腕,那里原有师父赠予的一串佛珠,让他时刻保持警醒。他犯了戒,终是不配了。 此时遥望远处的城门,瘴气被拢聚在城内,只泄出丝丝哀怨,化为青烟,飘散在空中。 那里乌云压顶,山雨欲来…… 不死城。 -------------------- 作者有话要说:该怎么说呢,一想到一个风流倜傥的俊俏美青年叫黑甲,我就好心痛,偶吼吼… 所以提问:恩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哈哈,之后会知道的。 写琵琶女的时候突然特别有灵感,所以决定在最后给她安排番外,给她一个好故事。 第九章 不得不说,能让不归发怒,他们也是很有能耐的了。但是大佬生气,该哄还是得哄啊。 阑珊一脸谄笑,问道:“大师,可是身体不适啊?不如我们入城前先找间客栈休整一夜。” 他们一路都不紧不慢,如今已到不死城门前,确实不急这一两天。 不归回忆往事,回过神来看着阑珊,只觉得小姑娘看着很讨喜,若是自己的小莲花化形也该是这副讨喜的样子,一辈子无忧无虑。 不知不觉,不归的手已经贴在阑珊的头顶,还温柔地揉了揉。 小莲妖的发丝柔软,只用雕花木簪随意的挽着,发尾坠着一颗朱红木珠,看着很是俏皮。 被宽大的手掌直握天灵盖,阑珊感觉头皮发麻,那股子麻意一直窜到四肢百骸。 要命哦,大师这副老父亲般慈爱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不死城是座死城。 这么说着有些拗口,但确实如此。 据说当年城内的人都死相凄惨,死后冤魂不散,整日整夜的哀嚎嘶叫,没人敢入内。 护城法师封了城后,哀嚎声倒是不曾传出来,但整座城的上空始终集聚着浓重的煞气,一日都不曾消散过。明眼人都知道,那些冤魂都还在里面,没有转世投胎,是以外人都不敢靠近。 不死城,不死是为那些不愿散去的破碎往事,不愿离去的死魂;死,是为没有一丝活气的城中街巷。 想到一行人进去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惊险的事,几人在当地酒楼吃了顿大的。当然,不归给钱。 一进门,阑珊就感觉整个客栈氛围不对,有点…太吵了。 怎么说呢,按理说酒楼大堂吵闹些貌似挺正常的。但这里诺大的地方,只零星坐着几桌人,吵闹成这样真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几桌人大都是男性,嗓音洪亮,脾气暴躁,说几句就感觉要干架。 正值夏季,进门就能闻到淡淡的汗臭味夹杂着些酒液发酵的味道,味道一言难尽。 怪不得生意不怎么样…… 周边就这一家酒楼,只能凑合了。 不归开了结界,隔绝外界的声音气味,这顿晚饭才勉强吃下去。可能是因为不归白天“动怒打人”,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沉默…沉默当然是不可能的,没吃几口,阑珊就忍不住了,开始跟黑甲唠嗑。 阑珊好奇地问道:“大师既然有能力降服恶蛟,怎么等人都…”说到这,阑珊连忙降了音,“等人都没了,才出手啊?” 为了跟周遭环境融合,不归布的结界是单向的,他们这边的声音还是可以被外界听到的,所以阑珊说话时有所顾忌。 另一方面,阑珊顾忌的是,据说那位降服恶蛟的大师就是位佛修。她只是跟黑甲小声叨叨,不想大声议论惹得不归不快。 黑甲好似看懂了阑珊的顾忌,很配合的用扇子挡着脸,凑过去小声说:“不知道啊。” 阑珊以为黑甲准备说出点什么来,等了半天,才发现没有后文了。 阑珊:…… 阑珊及其无语,“不知道,你戏做的还挺足。” 可能是阑珊的表情太过呆愣,黑甲笑得停不下来。被阑珊踹了一脚后,才好好说话,阑珊有时候真觉得他就是欠踹。 黑甲解释道:“我是说真的,这事儿没人知道,知道的都死绝了。” 阑珊加了粒花生米,扬眉道:“怎么说?” 黑甲:“据说护城法师南辞是降龙法师-南缺的亲传弟子。” 刚说完,阑珊“啊”了一声。 黑甲奇怪道:“怎么?” 阑珊犹豫一阵才说:“…我爹也姓南。” 无怪乎阑珊这么惊讶,以前只当那位是大师,知晓他的称号,竟一直没听说他的名讳。原来…是叫南辞。 黑甲白他一眼:“南姓很少见吗?” 在南边,南姓还真不少见。 曾有个南姓的世家大族,支系庞多,族内人各个都是能人志士,只是后来渐渐衰微,家族都分散开。 但架不住人家人口多,还强势啊,接连出了不少能人。很多人都以“南”姓为尊,后来很多没有名姓的都偏向“南”姓,以至于现在整个中原半数人都姓南。 黑甲嗤笑:“别想了,圣僧是孤寡一生命,可没你这么大的孩子。” 阑珊不高兴了,“谁规定圣僧就要孤寡一生了,就不许人家还俗了。” 黑甲冷哼,不接话了,只继续上个话题。 “却说,南辞在城内地位崇高,学成之后就出师游历去了。直到南缺法师坐化,南辞都没音信。” “后来听说南方江堤崩溃,洪水泛滥,整个南边都被淹差不多了。南辞一经出现就名声大噪,听说只去江堤崩溃处走了一圈,你说神不神奇,洪水突然就抑制住了。” 阑珊鼓手捧场,大呼:“实乃神人也!” 黑甲又捂着肚子笑了半天,阑珊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催他:“快接着说。” “那时候经历了水患的南方人都跟你一个反应,把南辞当神仙供着,不死城…哦不,那时候叫伏龙城,城主好说歹说,把南辞请进城,奉为护城法师。” 阑珊疑惑:“他答应了?” 黑甲道:“世人供奉,锦衣玉食,为什么不答应?” 阑珊没接话,只觉得南辞常年游离在外,不像是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性子啊。 阑珊问道:“那他是怎么治理水患的?” 黑甲:“那就无从得知了,只听说他入城后,城主就下了禁令,从此伏龙城就封城了。” 阑珊摩挲下巴:“那倒是怪事。” 阑珊又问:“那伏龙城又是怎么个说法?” 黑甲答道:“这就更久远了。” 锦衣青年喝了口茶,歇了会儿继续说:“这些都是口口相传,听说的……” 据说南辞的师父南缺道行极为高深,在龙族留存于世的那个时期降服过真龙。后来入城定居,城内人表示尊崇,城名就叫这个了。 阑珊明白了,“这么说再往前推还有别的名字?” 黑甲摇头:“再往前就不知道了。” “哦。” 阑珊感觉还是没弄明白,厚着脸皮继续问:“那他为什么降龙啊,怎么降龙后就受尊崇?怎么还有真龙一说?“ 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黑甲也是耐心,也不嫌弃阑珊没见识,解释道:“那时候的龙族有不少分支,种类繁多。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都管背生双翼的应龙一脉叫真龙。” 阑珊心想:这么一说,降龙法师南缺还是很厉害的嘛 ! 黑甲补充:“至于为什么降龙,自然是因为龙太强了,他们怕得慌。” 阑珊不可思议:“就因为这。” 感觉没什么说服力啊? 她吃惊地问:“然后龙族就湮灭了?” 心想,不应该吧。 “天灾降世,盛极必衰。” 两人齐齐扭过头去,都有些惊讶,这是不归从午后直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惊讶,我本来以为怎么说都能写到10万字的,没想到都要进城了,还不到2万,不晓得直到完结能不能写到5万。 唉,感觉剧情是不是太赶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第十章 阑珊能清晰地感觉到不归的心不在焉,自靠近关山就开始了,所以她才这样惊讶。 黑甲表情不屑,嗤笑一声,道:“人族落井下石罢了。” 龙族修炼所耗资源巨大,大陆灵气稀薄,本就不利修炼,每到修为精进,天降雷劫,多少龙族陨落在雷劫之下。 后来南缺趁势布阵招雷,千万佛修一呼百应,合力做阵,招下九重天雷,一次性灭了所有的龙族,连血统最低的蛟也没能幸免。 落井下石,也好意思说是盛极必衰。 阑珊明显感觉饭桌气氛不对,忙转移话题,她注意到一个小问题,问道:“听起来你不是人族?” 黑甲:“怎么,就准你不是,不准我不是。” 阑珊难得的噎了一下,闷头吃饭。 话题进行到这里,三人都很默契地收住了。 只是不死城外围,煞气外泄,当地人受影响,脾气暴躁,在闷热吵嚷的大堂里,这顿饭注定无法平静地吃完。 事情起因如何,他们三个是不知道的。等事态蔓延,引起他们注意时,旁桌已经打起来了。 偌大的圆桌,几个壮汉不知聊到什么,开始争执不休。开始两个人吵,旁人还知道劝阻,不想,最后演变成整桌人混战。 就离谱,离大谱… 都这么好斗的嘛!简直莫名其妙。 这事说起来跟他们没啥关系,只是… 阑珊偏头看看不归,小声提议道:“大师,你不去帮帮忙吗?” 不归微笑:“旁人争执,与我何干?” 阑珊:…… 阑珊觉得她之前可能对出家人有什么误解,随即又转头看向黑甲,道:“你不是大善人吗,不上去拦一拦?一会儿闹大了,死人了怎么办?” 黑甲回答得很是干脆:“忙” “累”。 阑珊:忙着吃饭,累着你了啊! 阑珊不多话了,黑甲却起了兴致,问道:“你怎么不上去帮忙?” 阑珊看看那几个壮汉,又看看自己单薄的身体,赏了他几个眼刀,“你眼睛被驴踩了吗?良心被狗吃了吗?这是我一个弱女子配有的想法吗?” 黑甲手执折扇,往掌心一拍,点头道:“哎,就应该这样,跟大师学学,人家打架,关我们什么事?” 阑珊翻了个白眼:呵呵… 那桌的架势愈演愈烈,直到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搬起一把实木凳子把对家当头夯了一下,对家脑袋当时就开花了,倒地昏迷不醒。 剩下的人看见血都红了眼,纷纷抄起家伙,甚至拿出了两米的大砍刀,场面一度混乱。 阑珊左右看看,两个人都没有上去拉架的想法,一脸淡定地吃饭,好像对这些场面早有准备。 不归还在结界外又覆盖一层,以免那边的武器飞过来。 阑珊心里其实也没什么起伏,她又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圣人。但莫名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帮帮忙,因为有人告诉过她,要嘉言善行。 是谁来着? 阑珊弹了弹中指,然后食指回扣,指尖有光芒流转,并未做什么大动作,那边人的武器却突然都消失了。 不过是个妖修常用的小法术罢了,众人都觉得见鬼了一样,因为所处的位置,当地人尤其忌讳鬼神一事,觉得瘆得慌,饭也不吃了,都散了。 黑甲取笑她多此一举:“你这样可治标不治本,日后还是要打的。” 阑珊夹了粒花生米,没在这个事上过多言语:“天下那么多争执,我还能都管了吗?我只管眼前,见不得这些血腥。” “说起来,你怎么不吃惊?” 黑甲:“吃惊什么,你用法术吗?你忘了我的看家本领了?” 阑珊:“你不是算命的吗,还能看人道行?” 黑甲又噎了一下,他觉得现在很需要证明下他的实力,得意地说:“这有什么,我不仅能看出来你是个莲花妖,还能看出来你的心房是空的。” 阑珊:“那可不,我可是受过佛法熏陶的佛莲,出家人,心无挂碍么。” 不归冷不丁看了阑珊一眼,眼神莫名。阑珊觉得更莫名,听到那头的黑甲还在嗤笑,在桌底给她来了一脚。 入夜,窗外弦月如钩,夏虫脆鸣,当是盛夏好景色。淡淡清风潜入屋内,卷起的却是辛冷晦暗的往事。 夜是柔软的夜,阑珊心神不宁,久久不能入睡。一闭眼,耳边便会传来万鬼哀嚎,凄神寒骨,摄人心魄。待睁眼去寻,又不知来处。 妖修是不需要多少睡眠的,与人类相似的昼夜作息,只不过是阑珊不知来源何处的习惯罢了。有些修者,修的不是道行心性,而是自在二字,她喜欢的恰好便是随心自在。 午夜梦回,惊雷乍响。阑珊在浅睡中惊醒,不由自主地看向不死城,破天荒地记起一些往事。 那大概是男子离家前的最后一次争吵,在女子的视角里,白袍的男子轻捻腕间的楠木佛珠,身上不着配饰,像一捧如雪的荼蘼,清冷,神秘……那素净的人在女子的挽留声中默然不语,垂首叹息。 他们的争吵从来都是如此…… 男子的面目模糊不清,阑珊回忆往事,总会在朦胧的记忆里模糊了自己的认知,依稀分不清自己是谁。 总归是夜不能寐,阑珊闻着后院的果香,索性从三楼跃下,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赏月。 开始确实是打算实打实的赏月,只是脖子扭动间,又一轮“月亮”进入视线。阑珊眼睛亮了,看来难以入睡的不止她一个。 就连阑珊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不经意间见到那人时,浮现在嘴角的笑意。 月光正对着三楼的窗棂,不归的肩膀倚着窗沿,神色平静地看着不死城的方向。他单手搭腿,身体斜卧,坐姿看似豪放惬意,却少几分潇洒,平白多几分束缚。平日萦绕周身的那股邪气散了不少,显得恬静,却也透着些压抑。 这是阑珊第一次看到不归情绪外泄,那人无时无刻不将情绪收敛到极致。过往数月,她甚至都没见过这位圣僧像凡人一样睡过,至多是盘腿打坐,闭目调息。 阑珊不禁怀疑,这样的人之前真是和尚吗?和尚不该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呢?不说普度众生,六根清净,也该慈眉善目吧,都说相由心生,这长相真是有些锋利了。 好嘛,想这些也是无用,良夜难得,上去唠两句。 阑珊轻巧地一跃而上,跳到窗沿的另一侧,然后双腿朝外悬空着,直接坐在窗沿。一个看似温柔淑女,在所处位置和背景烘托下显得乖巧灵动,又过分大胆的坐姿。 这夜风吹的正好,阑珊发尾的朱红木珠随着头发的摆动在风中飘荡,珠子打了蜡,圆润的珠身被月光镀上了一圈亮眼的银边,显得色彩更加丰满。两人以不同的姿势一同坐在窗沿,好像一对不畏世俗,自由浪漫的神仙眷侣。 不归回过神来,勾着唇看她,笑容克制又包容,没有一点惊讶的表现,想来早就注意到她了。 阑珊顿时觉得没了趣味,还以为能让他小小惊讶一下。 两人都不说话,阑珊就盯着不归泛着银光的头看,也没见有戒疤。这光泽,以月亮作比真是不夸张。 “看什么?” “看月亮啊” 话说出口,意识到刚是不归在问话,阑珊猛然收住,赶忙改口,“不不,在看你身上笼罩的佛光。果然高人出场都是自带圣光的,哈哈…” 阑珊被自己的口误吓了一跳,只能寄希望于干笑来缓解尴尬。不归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也不说话。阑珊笑了一会儿觉得忒没意思,于是收了笑。规规矩矩地坐在边上,摆动的双腿都克制了不少。 上都上来了,也不能干坐着。阑珊主动搭话:“大师是哪来的啊?” “北方” 阑珊抽了抽嘴角,心想,巧了,我也是北方来的。 整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不归倒是问了话,“你先前说受过佛法熏陶,以前在寺院修炼?” “不是…的吧,其实我化形时好像除了什么岔子,记忆不太清晰。” 阑珊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接着说:“好像我爹原先是和尚,后来被我娘拐走了来着。我跟娘受他影响,平日也诵些佛经,跟着吃斋饭。” 不归挑眉,阑珊也想到方才饭桌上两个鸡大腿都到她肚子里了,不好意思的抹抹嘴,眼神飘忽起来。 “说起来,大师以前干些什么谋生啊?一直感觉大师很富裕的样子,半点不像视金钱为粪土的佛修那样很有距离感。” 阑珊花钱大手大脚,之后跟着不归也不好再干些当街强抢的事,只好蹭他的,想到自己原本的盘缠,虽然也是从别处坑来的,感叹起来:“唉,我的盘缠都让当初那些杀千刀的土匪抢跑了,我逃走时也没顾上拿,我攒了好久的。”说着又叹一声,“生活不易,莲声叹气啊,那些杀千刀的土匪。” 不归眼神瞟向远方,笑而不语。 两个看着不死城的方向,阑珊不自觉地念叨:“不死城啊,预感不太好的样子 。” “不想去了?” 不归这么问,还是给了阑珊面子的,问的是不想,而不是不敢。讲真,阑珊其实觉得有点怕,虽然不知道原因。 莲花的修炼方式有些特殊,心主五情,照理说,她现在不该有太多为人的情绪。就连之前在碧水天见到巨怪,她也没有太多恐惧之情。但是这她能承认吗,空心的莲花就像没毛的金翅仙,以后回去哪还有脸见同族,她只得硬着头皮回应:“去啊,谁说不想去了。”说罢,又补了句,“不死城么,也就是些鬼怪,我自己的都不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不归轻笑,阑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尴尬地直抓头皮。 “喂,大师,我帮你找东西,也不要你帮我挡情劫什么的,但找到东西后,你可得答应我件事。” 不归听到阑珊的请求,没犹豫,当即点头道好。 阑珊狐疑地问:“你不问问什么事?” 不归摇头不语。 阑珊突然有些低落,感觉这位大师心里亮晃晃的。果然面对黑暗的恶势力,小小的莲花精只能认栽。 想到自己这一路玩是玩了,苦头也吃了,人还没找到,不禁想到母亲在老屋的场景。 母亲总在嘴边念,“南辞,南辞,花开荼蘼,南辞不归……” 声音幽幽的,充满无限哀怨。 荼蘼过后,花季就结束了,可等待的人还未归来。所以阑珊晚上听到那位降服恶蛟的大师名叫南辞,才会那么惊讶。她没敢说自己父亲貌似叫这个名,只说姓南。 阑珊发愁,郁闷地问:“还不知道大师叫什么呢,连姓氏也不能说嘛?” 大师不知回忆起什么,闭着眼,面色苍白,像是突然累极了,良久,吐出了一个字:“南” -------------------- 作者有话要说:阑珊:“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我爹?” 不归:“……所以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阑珊:“你不觉得你跟我爹的经历惊人的相似吗?” 阑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我也姓南。” 不归(轻笑):“那你大概是叫南缠。” (南缠or 阑珊) 阑珊:呵,谐音梗都快被你玩烂了。再说了,究竟是谁缠谁啊快了快了,他们明天就要进城了,之后就开始揭密了哦。 第11章 据说不死城的封城大阵是护城法师南辞亲自布下的,从布阵之初到现在,几百年过去了,连只苍蝇都没飞出来过。 他们若想进城得先解决封城大阵,阵自然是不能强破的,只能开个小口,方便城外的人进去。 不死城,远看觉得瘴气冲天,真正走至门前,却又好像只是“孤僻”些的寻常城池。 不归手持银色长.枪,在城门上凌空结印,阵纹繁复。锋利的枪头在日头下闪着金光,随着阵纹渐渐显现,新画的阵法跟原有的阵法产生强烈冲突,发出呲呲的声响,对撞后冒出缕缕黑烟。 这是阑珊第二次看到他的武器,烈日下,尖刃处越显锋利…… 解阵是个精细活,急不来。阑珊没学过阵法,不懂其中的讲究,只觉得还得解好一会儿。偏过头去,黑甲也正盯着城门,一脸严肃。 “搞那么紧张干什么?” 阑珊调侃,轻轻跳起,圈着青年脖子往下压。从袖袋里抓出一把昨晚没吃完的花生米,让他揣怀里,美其名曰:路还长,得拿点零嘴消遣,然后自己拿出一包果脯。对比之下,显得花生米格外寒酸。 两人蹲在树下面唠嗑,看黑甲还在时不时地往城门瞟,阑珊塞片果脯到他嘴里,小声叨叨。让他放宽心,交给大师准没事。 黑甲没再盯着那边,转而看着阑珊,眼神藏着莫名的深意,随后又索要了一片。阑珊没多想,又朝他嘴里塞了一片。还在一边感叹,这边的果脯真是不错。 黑甲吃了果脯后听话的很,阑珊满意了。闲来无事,便蹲着数蚂蚁,一边投喂一边自己消化。 没吃多久,阑珊总感觉不太得劲,一抬头,发现黑甲二傻子一样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想到不归说的情劫,阑珊把嘴抿得死紧,手里的果脯突然就不香了。越想越隔音得慌,随后把整包果脯丢给黑甲,忙不迭跑到不归身边,看他解阵。 阵解开后也只是开了个小口,站在城外,能感到城内的阵阵阴风渗出,细听能听到混乱的哭嚎。婴儿的啼哭,女子的哀戚,壮士的怒吼,老人的残喘,所有的不甘与不舍… 这些杂乱的声音让阑珊再次感到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几人相继穿过阵法,进入城内。城门的阵法出口并未连在城门口,而是在一条宽敞的街道,应是城内的主道,只是街道上空无一人。 城内景色跟其他普通城池并无多大差异,这倒难免让人惊疑,明明从外看,城内该是乌云密度,阴沉之景。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几人进来前都未曾注意天色,不归解阵竟花了这么久吗? 怪事,阑珊感觉也没多久啊。 再审视城内景象,除了没人气以外,看的都挺正常,阑珊不经意间念叨:“一座被人遗忘的古城。” 不归冷不丁地说:前人会被遗忘,一座有历史的城池却不会被人遗忘,更何况是让万千魂魄留恋至此,不愿离去的城池。 倒未必是留恋吧…… 阑珊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大概是因为,不归此时的神情有些莫名的伤感吧。她沉沉地呼了口气,突然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压抑得慌,不禁问道:“不是说困了很多怨魂吗,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啊。” 刚说完,城里就变了天,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隐隐听到远方传来男子的呼喊:说打雷了,打雷了,接着是屋内夫妻的呓语,婴孩的哭啼,深巷中微弱的犬吠,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随着阵阵山体崩塌之声,屋内盆器倒地,瓷玉碎裂,继而转变成百千人的呼喊,一会儿说山火来了,一会儿又说是水患,更多的是纷杂的妇孺求救声。 他们喊道:“吃人的怪物来了,谁来救救我啊!” 他们声嘶力竭,声声泣血,字字都含着无尽的恐惧与哀怨…… 万种声音,一时齐发,吵得人脑袋都是嗡嗡的,被城内人的恐惧紧紧笼罩。 阑珊头痛欲裂,不得已给自己夯了一手锤。 少时,好像灾害都偃旗息鼓,四面八方的声音都淡了。物转星移,夜幕降临,城内突然刮起凉风,无一户人家点灯火。四周都暗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 阑珊偏头看看,好家伙,只隐约能看见一点白光,像是什么光滑的物体反射的微弱月光,不用说,是不归无疑了。 “什么鬼,这就晚上了?” 不仅是晚上,阑珊还感觉到冬天了。不是一般的冬天,是只有天灾降世,阵法加持才会冷到妖都难以承受的寒冬。 好家伙,阑珊都不记得上一次感觉这么冷是什么时候了。随即头上被精准的盖了什么,她摸了摸,触感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不归用来做法器的白虎皮。 阑珊披着虎皮,反手就是一个赞,虽然知道不归看不见。 白虎皮不愧是是法器,尤其抗寒。耳边传来不归的叮嘱:“小心蜃气。” 阑珊懂了,她恰好看过古籍上的讲解。 有一种阵法,以蜃气为辅,范围极广,可跨越时间,空间,囊括世间万物,映射各地的山川河流,屋舍人烟,夏雷冬雪,不仅是过去现在的,更甚者,能伪造出阵内人梦中的景象…… 说的粗浅些,就是个大型的幻阵…… 据说在复杂的幻阵里,时间、地点,景物都随机变换。陷入阵中的人,如果不慎吸入过多蜃气,很容易陷入幻觉,无法挣脱。 幻阵么,几人待的位置一直没变,始终在城内,想来这个幻阵不是最复杂的那种,比起迷惑外来人,更多的,是要困住城内“人”。 困…吗? 这种阵法最能混淆人对时间空间的感知,变得不知岁月,沉迷其中,亦或者是…被什么掌控,比如:恐惧… 阑珊陷入沉思,传说中的那位圣僧为什么不去渡化那些冤魂,而会用这种法子去困住他们,还不是普通的封城阵。 阑珊还在想,就发现视野中唯一的那抹白光走了,只得慌乱地跟上,让大师等等他。 没想到不归还真的停了一会儿,阑珊赶忙凑上去,四处摸索,不经意间碰到了微凉的手,温润的像玉。 阑珊想了想,还是没那个胆子去握大师的手,退而求其次,稍微上移,握住了大师的袖角。 没走几步,自己的袖角也被扯了一下,还抖的很厉害。 阑珊正要反脚踹过去。听到黑甲颤抖说话,声音颤得像是鬼号。 阑珊:“……你也还在啊,我都把你忘了。” 黑甲:…… “你们都在,为什么觉得我会不在。” 他觉得心堵的要死。 听得“噗呲”一声,周边顿时亮起来,原是不归拿出了一个灯盏,还托着一个半透的罩子扛风。 “还是大师有先见之眀啊!”阑珊感叹。 黑甲也冻得不轻,看到阑珊披的虎皮,弱弱地问:“你…还有…虎…虎皮吗?” 阑珊看他已经冻成狗,再看看不归,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冷的样子。心里想,应该没了吧,他就见不归剥过一次皮,之后放在一个储物的法器里。 再者,这也不是自己的东西,阑珊扭头看不归,见他没有要应答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阑珊说:“大男人披什么虎皮,不觉得羞愧吗?你向人家大师学学。” 说着甩开了青年抖成糠筛的手。 黑甲:“谢谢,并没有很羞愧……” 看着阑珊还拉着大师的袖角,再看看自己被甩开的手,他感觉更心塞了。 -------------------- 作者有话要说:唉,捋了捋后面的大纲,自己倒是觉得还好,但很担心大家看着会觉得发展太快,显得突兀。 第12章 阑珊几人沿着主街行走,不过几十来步,就走过了几轮昼夜更替。 此时正值白昼,抬头望去,街道两侧屋舍俨然,只有城北的一座府邸尤其扎眼,占据了数百亩的面积,自成规模。能看到其中的几个大殿,雄伟壮观,金碧辉煌。单看那露出的金色屋脊,就能猜出府邸主人的身份不凡。 阑珊远远指着庞大宫殿,问道:“那就是城主府的宫殿吧?” 话毕,便听黑甲在身后嗤笑一声,阑珊莫名地看她一眼,懒得问他,接着把目光转向不归。 不归站在右前方,是带路者的身份。感觉到阑珊的目光,不归没有回头看她,而是顺着阑珊的手指看向远处的大殿,久久不语,甚至步伐都变得缓慢沉重。 他的目光虔诚而悲伤,低沉地说:“那是佛殿。” 说着,竟是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嘴唇轻启,诵念梵语,像是在为某些逝去的人哀悼。 阑珊没有打搅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城主是为正直善良的人……”不归说着,重新迈开步伐,并将那些往事娓娓道来。 在这座城还叫伏龙城的时候,这里的城主都是由城中百姓举荐而任,皆是清廉自守,志行高洁之辈,将城内治理得井井有条。 城内人笃信佛教,城中最辉煌,最庞大的府邸是城主府不错,城主却从来不住在那里,那是供奉之所。城主的住所也不过是佛殿外围,一座富裕些的平凡宅院,就像大多数的城中子民一般。 性不好华腴,自奉至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谬赞。 这里的子民都将质朴仁慈渗进了骨子里,他们信佛、拜 佛,辛勤耕作。他们没有做过任何错事,错的是他们信奉的人。城主也没有错,错的是过度的信赖。 这些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再思考,或者说,那几百年里,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年的情境下,可有破解之法。 至今,都是未解。 四时之景不同,此时城内该是炎炎夏日,骄阳如火。阑珊也早就脱下白虎皮,姑且搭在手肘上,留待下次使用。 不归仍然托着未熄的灯盏,沿着主街,看起来应是要走到城主府去。灯盏里不知燃着什么,未见灯油,却长燃不熄,十分明亮。 一路经过了不少佛堂,阑珊留意着,发现都是破败不堪,被摧毁过的痕迹。想来南方人信佛是世代传下来的习俗,单从佛堂的数量就可见一斑,再结合南辞之前的事迹,怎么样都不该如此。 护城法师南辞治理了水患,后来又降服了恶蛟,理应是当之无愧的圣人。他真的是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留在城内吗?即便如此,城内子民又有何理由做出摧毁佛堂的举动呢? 这让阑珊实在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这不是单纯的好奇,更像是一种赋予在她身上的使命。就像自她有意识,就知道要寻找南辞这个人一样。 阑珊磕磕绊绊地问道:“南辞…法师降服恶蛟后,是受伤隐退了吗?” 南辞法师自然不可能是受伤隐退,甚至根本不可能是受伤那么简单。阑珊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询问当年与南辞相关的事。 她知道,数百年前的结局,大概并不是所谓的法师降服恶蛟,而是…… 她根本不敢想,只是悄悄地看着不归。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但她是真觉得自己与这位南大师有什么关系。 黑甲却率先回答:“不知道,死了吧。” 阑珊:…… 好想给他一脚。 “死了。” 阑珊瞳孔皱缩,看向不归。 进入不死城后,不归更加沉默寡言了,声音冷玉一样,低沉得紧,不再像两人相识之初那般,语调轻缓,话尾微扬,透出带着点妖异的不正经。 也或许,当临近不死城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们走得其实有些久了,四季也过了数轮,走进城主府时,也是如过无人之境,极为顺利。 城主府果然规模宏大,内部建筑布局规整,三大殿错落有致。可惜此时正是初冬之景,落叶无风自扫,本是磅礴威严的朱漆正门一片斑驳,门上拉环长满铜锈,满院的萧瑟凄凉。 不归蓦得停止步伐,几人抬头,他们现在正位于三大殿右侧的祈南殿,是南方子民感念南缺法师的恩德,特意为其建造的。相较主殿,规模小很多,但观其砖瓦立柱,都能感到督促、建造之人的诚挚之心。 其他的,要说特别之处,这座佛殿也是三座之中,包括几人先前看到的所有佛殿里,损毁最严重,最破败的一座。 瞬息之间,周遭重新隐匿在一片漆黑之中。 伴随着“吱呀”一声,不归手持灯盏,轻推殿门,几人径直入内。 殿门向内打开,内部景象豁然开朗。要说更特别一点的,阑珊觉得这座佛殿一定也是他们一路见过的最杂乱的一座。 就是年久失修的破庙也不能破成这个样子,跟遭了抢劫一样,偏偏金佛,贡品什么的都只是被推倒,散落在地,不是被洗劫一空的样子,更像是一群人来发泄砸的。 要说穷途末路,到佛堂抢金人儿,倒还能理解,但这明显不是抢劫。更别说,最后还是护国法师降服的恶蛟,总不至于是南辞法师救晚了,他们气的吧。 同样散落在地的还有很多灯盏、符咒,数量太多了,不知这里原先有什么阵,需要如此之多的符咒。 让阑珊在意的是,遍地的灯盏和佛殿四周的架台,看起来那些架台原本就是用来放置灯盏的,若只用作供眀,本不需要这么多,而这些灯盏都跟不归手中的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阑珊注意到地上皱成一团的青色纸张,小心将其展开,才发现是幅画作。只是破损严重,有很多被什么动物啃噬过的痕迹,内容已经模糊不清了,只下方的一团青色还能看到一些。 像是…龙,一条紧紧盘踞的龙。 再看画作右侧的字迹,隐约能辨认出题字是 “降龙图”。 降龙? 是降龙法师南缺的画。 还有一副损毁程度与其不相上下的画作,名为“治水图”,这是南辞。 这是为南缺,南辞师徒修建的佛堂,从精雕的佛像到画作,莫不布置精心。 只是为何? 水患是天灾,作乱的是恶蛟,为什么,法师的佛堂里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若说入城前,阑珊还没有太多的感触,那么现在,她甚至是怀着急迫的心情,想要弄明白,数百年前的伏龙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里的怨气积久不散,被后世的人称为不死城。 --------------------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下一章就要开始解密啦。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 第13章 “大师可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阑珊的声音很轻,问得小心翼翼。只因为不归此时像是沉入往事,不得解脱,状态实在让人担忧。 阑珊陷入矛盾,担心打扰了他的思绪,又担心他一个人太过沉溺,最后还是决定唤他一声。只是不归沉浸在思绪里,没有给她回应。 殿中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阴风,吹熄了不归手中的灯盏。 这时阵法变幻,突然化为白昼。 阑珊的眼睛受不得强光刺激,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到。 开始时,殿中传来不同人的祷告声,不求丰收,不求长生,只求佛祖保佑,保佑自己度过劫难。求圣僧,铲除怪物,让自己的妻儿活过来。 渐渐地,这样的声音少了… 众人开始求,求佛祖让城主醒悟,放他们出城。又求佛祖将妖僧赶出城,还伏龙城一片安宁。 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只能听到人们的哀泣,然后,佛殿归于寂静。 寂静是短暂的,而后,佛殿陷入□□。 砸东西的声音乱成一片,众人都喊,妖僧,妖僧,杀了妖僧,放我们出去…… 他们推倒佛像,呼喊着要铲除妖僧,是他带来了恶蛟…… 城中子民在愤怒,在恐惧,在绝望…… 他们终于明白,神佛无法保佑他们,他们要冲出去,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他们要砸了佛殿,让欺世盗名的妖僧再也无法享受他们的供奉。 阑珊说不出为什么,她对这些声音极为熟悉,熟悉到好像曾经有段日子,她每天都被这些声音包围。 直到再也承受不了,散去灵智。 她不停告诉自己,这是幻境,是障眼法,是鬼怪用来迷惑人心的手段,可还是被五味杂陈的情绪煽动着,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就在阑珊要失去自我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等到终于恢复视线,声音沉寂下来,周围还是跟之前一样,好像一切都未发生过,只是黑夜化为白昼,好像他们被圈在人们的心声里,听了一夜。 是不归的手,传来阵阵寒意…… 他身上的黑色筋脉好像更密集了,嘴角不再噙着笑,面容冷漠,漆黑的眼珠好像容纳了万物,又好像是一片虚无。 那一刻,阑珊分辨不出,眼前的是悲悯的神佛还是无情的恶鬼。 她信这是善良悲悯的佛子,只为了不知所起的情意,为了这数月的朝夕相处。 悲悯的佛子松开了阑珊的手腕,从地上捡起一个灯盏,随后往里滴了几滴血。 血凭空自燃,窜起一团小小的火苗,没有太多光与热,火苗传递出的是灼人的暖意与安抚…… 不归将灯盏递给阑珊,她也定下心来。 真是神奇,好像突然就心静了。 原来,不归一直托着的灯盏都是用他的血点燃的。那么,佛殿里的这些呢? 如果他的血有安抚人心之效,这满殿的灯盏又是为了安抚谁? “为什么?” 阑珊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可想问的太多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问谁? “天地不仁”,不归叹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阑珊不懂,耳边传来青年的嗤笑,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探寻什么了。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甚至不想再思考,只能盲目地跟着走。 佛殿比想象中的大,不归依次捡起地上的灯盏与符咒,踏过了曾经被视作神话的“降龙图”与“治水图”,好像世人的尊崇与愤恨从来没有在他眼中留下丝毫尘埃。 无论世人尊他还是恨他,他都是那个心念慈悲的佛子。 阑珊落在后面,冷气灌进耳蜗,却是青年凑在阑珊耳边,像毒蛇在呓语:“他一开始就知道城内有多么危险,还是让你进来。你看,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青年的声音兴奋地发抖,“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你在他眼中与世间万物没什么分别,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 阑珊在想,自己有什么好等的? 等的明明是母亲,母亲等了一辈子,她一直在找,南下找自己不归的父亲。 父亲?母亲? 妖都是天地孕育而来,得了机缘才有幸开智,怎会像凡人一样有父母? 她明明都记不清父母的样子,可却依然觉得,记忆中的人给她强烈的归属感,那种被呵护的感觉,就像……就像凡人口中的父母一般。 她也有的,有人这样呵护过她…… 可又不只是这样,不只是单纯的对于父母的眷恋,她依稀觉得,这是一种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感觉。 可若不是如此,她深埋心底的使命是要找谁? 她看到的究竟是…谁的记忆? 阑珊停下脚步,好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她看着手里的灯盏陷入沉思,毒蛇还在耳边嘶叫,听得人心烦。 青年站在呆愣的女子的身后,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嗅着莲花独有的清香,甚至伸出舌头,想品尝一下她的味道,却一时没提防,挨了女子一脚,被踹出数丈外,撞上殿墙,摔落在地上。 妖都是天生蛮力,阑珊平时习惯依赖不归,看着不显山露水,倒让他忘了,若前后加起来,她也是道行将近千年的大妖。 阑珊一脸冷漠,“我心还在他那,当然要跟着他。倒是你,一路阻拦,跟来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青年满脸阴郁:“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他的身份?” 阑珊两指轻搓,走动间,数根藤蔓从她的袖口钻出,攀向青年,将青年捆缚起来后,阑珊一脚踩在他的胸口,讽刺道:“你不知道吗?莲花的香气是很特别的,在水里的时候,会随着氤氲的水汽散发清香,离开水后就会逐渐寡淡。寻常都闻不到。你当时那么配合,我也就不客气了。” 当初在碧水天之时,阑珊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放松,哪怕当时的巨怪表现的很温顺。 她在巨怪的头上施了一个小法术,开出一朵幼莲,香气便附着上去。之后便出现在青年的头发上,混着野兽的腥味,恶心的紧。 至于不归的身份,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但凡有点脑子,就能猜出他与骷髅之间的关联。 不仅如此,还有他与南辞的关联…… 青年笑得猖狂,口中念叨:“你如果还像当初那么蠢就好了?” 阑珊偏头,讽刺一笑:“不知所云!” 接着收紧了藤蔓,逼问道:“说吧,你究竟是谁?” 第14章 自从阑珊与不归结伴南下,皆因各种事受到拦截,不少袭击的野兽还带有恶心的气味,跟青年头上的如出一辙。 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就算阑珊出生就多灾多难,也多是自己闯祸搞出来的,哪遇到过这么频繁的天灾和人祸。 如今回忆当初在碧水天巨怪头上种莲花,阑珊还有闲心想,要是不归的话估计不行。 没头发,气味不好附着。 至于为何要把青年带进城? 青年来路不明,早先又和他们刻意接触。 比起把他打走再防着,还不如一开始就拎在身边,一直盯着,还安心些。 青年目光沉沉,默不作声,感觉在生闷气。 “你总是…让我很生气,果然还是安静点的好。” 只见青年眼神上睨,瞳孔骤然放大,掩盖了大片眼白,透着一股子阴狠。 他的手成龙爪状弯曲,猛然挣开藤蔓,就要掐向阑珊的脖子。 阑珊吃惊,此人的道行竟然在自己之上。 青年的手迅捷无比,阑珊应对不及。 眼看就快要划破肌肤,一柄长.枪飞速移动,当即穿过青年腕部。将青年戳了个对穿,钉在地面。 是不归的武器…… 不归上前拔出枪,锋利的尖刃在枪身转动间,一举挑断青年的手筋,然后以法阵困之。 青年动弹不得,放肆道:“怎么,你也闻出来了?”说着竟疯狂地大笑起来。 不归不言,阑珊像看傻子一样,翻了青年一眼,不客气地说道:“我告诉他了啊。” 早在进城的前夜,阑珊就将这些告诉不归了。 况且以他的能力,未必就看不出青年的反常之处。 青年讽刺道,“你们倒是熟的快,他挖了你的心,你也不怪?” 阑珊小声叨叨:“那也得打得过才行啊。” 不归挖了她的心后,自顾自的替她挡了次灾,也就是碧水天那次,然后就想一走了之。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她们莲花妖的心就这么不值钱吗? 何况那次碧水天的巨怪还不一定是奔着我来的,阑珊心想。 不归在捡佛堂里散落的灯盏,阑珊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化出藤蔓随意抽打。 空气一时凝结,青年偏头看向不归,道:“我知道你是来找身体的,这是不打算问,直接布阵找了?” “问了,你就会说吗?” 不归淡淡地扫他一眼。 青年嗤笑,“不会啊,你不如问问她,没准她知道。” 说着又自己大笑起来,看着都有些魔怔了。 想起他之前一路上的样子,跟现在反差极大,阑珊感觉有些胆寒。 所以关她什么事,她只是一只倒霉催的莲花妖。 阑珊盘腿坐下,支着下巴,分析道:“外界传言南辞法师剔除了恶蛟的筋骨,与躯体分开封印,这数百年,也确实没有恶蛟作恶的情况。可事实是,那所谓的世外之地,封印的是一具人的骨头,不死城也不像是能封印千年恶蛟躯体的地方,而且你一开始也没打算让我去封印之地吧。“龙王北庙? 呵,是恶蛟的巢穴吧。 “所以啊,不死城被封的这么死,封印后南辞又不知所踪,外界的传言,从何而来呢?你对南辞的恶意又从何而来呢?” 阑珊语气蛊惑:“换句话说,你是恶蛟,还是恶蛟的手下啊?” 不归将拾起的灯盏挡在固定的方位,拿枪围着青年画阵。 他在碧水天的时候就认出那巨怪非同一般,以为是恶蛟的爪牙。 初遇青年,之所以没有当场诛杀,一方面是自己那时的实力不稳,还无法与抗衡他。 另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城内情况,需要留着已备不时之需。 “恶蛟的爪牙?” 青年狂笑不止,“路上那么多,你可见识过了。” 阑珊懂了,她就说嘛,一路上简直倒霉的不正常,那些原来都是恶蛟搞出来的。 青年满身邪煞,黑色瞳仁占了大半,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若从侧面看去,恍惚能看到似龙非龙的面貌。 “本来不想让你进来的,怎么…偏要找死?” 看着不归阵成,开始结印。青年却一反常态,开始唠嗑:“龙族是阵法的开山鼻祖,就连南缺的阵法都是从龙族偷学来的,当年的滋味你也体会到了,区区佛修,妄想用阵法困住我?” 青年端的一派肆无忌惮,不见惧怕,反而透出几分桀骜自信。 不归也画完了阵,只见他手中的银色长.枪变为一柄禅杖。 四片月牙状的利刃围拢杖身,簇拥着禅杖顶端。 禅杖尾端圆润,竟似荷花花苞,花瓣重叠,波状起伏,却不失硬度。 不归手持禅杖,重重锤下,阵法随之闪现金光。 佛堂内满地纷乱的符咒漫天飞舞,古旧的符咒纷纷展开,在阵法的金光中焕然一新,受到指引一般,分别落到阵法的不同方位。 来自数百年前的符咒与阵纹遥相呼应,仿佛一开始就是为了等待今日。 南辞是天道认定的佛子,阵法,符咒,佛法的集大成者,他天生就是要修佛的。 不同于单修阵,符,法的修者,而是同修三道,三者融会贯通。 他画的阵,千万年都不会湮灭,不死城的封城阵便是如此。 所以他每到晦月,天地灵气衰退,阵法微弱的时候都要出来破阵。 所以他在得到阑珊莲心的佛力后,破了龙族的封印阵,轻易脱身而出。 阑珊是他的机缘,他却是阑珊的劫数。 阵成后,阑珊才看到这个阵法范围极广,把不归也包括在内。 随后,阵法延伸出一个枝节,居然蔓延到不远处的阑珊身上。 两人对视,阑珊能明显感到不归的惊讶。 可她来不及多问,阵法接触到她的那一刻,阑珊便感到一阵心悸,沉淀百年的愁苦随之而来,淹没了她。 七情郁结,化为心血,上逆咽喉。 阑珊一时丧失五感,回过神来,已泪流满面。再无法克制,咳出满口的腥甜。 这时,佛殿内突然涌出许多傀鼠。与寻常老鼠不同,红眼尖耳,体形像猫,声若女鬼尖泣,扰人心神。 傀鼠,说是鼠,实则是冤魂。 死者身体腐败后,魂魄无处寄托,死物虽容易附着,但无法控制,较为被动。 所以坊间阴沟里无可计数的老鼠成了最好的选择,他们身体小,魂体弱,能轻易侵占,四处移动。 自从入城,他们虽然接触了不少幻阵,从中了解到城中子民的过去,但一直没有遇到怨魂阻挡。 阑珊先前还暗自奇怪…… 原来,这满城的怨魂都寄生在鼠类身上,变异成了傀鼠。 他们被傀鼠包围,阑珊很快被冲倒,淹没在鼠群里。 阵法的分支一直蔓延到她的心口,闪着粼粼的金光。 许是为了逃避被鼠群包围的现实,她的意识也沉入这片金光之中。 第15章 再睁眼,周围的场景不再是佛堂,而变成了一座府邸。 府邸正中是片莲池,突兀地坐落在院落中央,像是一个外来客,与此地格格不入。 阑珊看到,莲池中央有座亭台,有名女子每日都坐在那,兀自吟唱:人参合欢,半夏沉香,相思子当归。 不久,又唱道:花开荼蘼,南辞不归,不归,不归,不归…… 女子不知枯坐了多少年,唱了多少岁月。 廊外的海棠枯荣,暮去朝来,霜凋夏绿。 满池的莲花不知开了多久,然后,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全部…枯萎了… 依旧是记忆中的场景,阑珊就站在亭台的对面。 这次她清楚地看到了女子的脸,独坐亭台,日日枯等的人,原来…竟是她自己…吗? 眼前不知模糊了多久,等恢复知觉,好像也不过是一瞬间。 佛堂内的傀鼠仍在肆虐,阑珊置身其中,被踩踏着,拥簇着,被恶心的细舌啃噬着。 阑珊强撑着坐起身,身上被啃噬出许多细小的伤口。 她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些会攀咬的小东西,当年被小蛟咬伤后,也是哭了大半月才停息。 她该怎么办? 当阑珊无助地抬起头,不归正在不停列阵。 用来压制恶蛟的符咒阵法不得已都用来抵抗傀鼠,他却始终没有拔出那柄压阵的禅杖,用它来砍杀。 他离得好远啊…… 莲花真是顶脆弱的花,她也…是世上最没用的妖修。 以至于在在这样的时候,她只能噙着模糊的泪眼,隔着数百年的光阴,与他遥遥对望。 阑珊感觉到身体上附着着一股力,原来那阵法的分支,像是绳索一样,拉着他,飞向不归。 到跟前时,不归右手拔出禅杖,迅速化为银枪的形态。左手抱着阑珊的腰,抽身离开。 青年虽被傀鼠刻意避开,身处阵法之中,一时却还无法挣脱。 等到安静的地方,阑珊才真切的感到身边人的温度,抱着不归的脖子,难以自抑地大哭,像个走失的孩子一样。 她哭喊着:“不归,不归……南辞”。 南辞才是他的名字。 他们都还在荼蘼山谷的时候,每当南辞离开很久,不道归期,阑珊就会生气地这样叫他。 现在,阑珊再也不想叫他不归了。 她们水里生养的东西,最是能哭。 她化形后就被介鳞带走,以往都是压抑地流泪,从来不在他面前哭。 只是沉默,悄悄地抹眼泪。 这也是她哭的最凶的一次,竟是一下哭晕了过去。 醒来时,阑珊发现自己坐在南辞的臂肘,头正埋在他的衣领里。 日光正盛,刺的她睁不开眼。 这样耀眼的日光却没有丝毫暖意,阑珊感觉像是身处寒冬,冷极了。 封城阵内的昼夜、季节都已错乱。 阑珊半点受不得冻,不禁往南辞怀里凑。 抬头看时,只觉得他的眼里晕开了散不尽的愁绪。 阑珊抬手,轻轻抚摸南辞脖颈上的黑色筋脉。 静止的,冰凉的,没有生机。 她从来没有这样触碰过南辞,以往都是南辞坐在莲池边,轻轻抚摸自己的花瓣。 后来流落在外时,阑珊还读过一首诗。 讲一对夫妻多年未见,重逢时,妻子容颜逝去,早已物是人非。 两人花底相看,一语不发。 只道是,阅尽天涯离别苦,一缕新欢,旧恨却是千千缕。 原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修者少有为容颜老去为难之时,他们没有什么易老,可几百年过去,确实已是物是人非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介鳞,那头恶蛟,狼心狗肺的四脚爬虫。 她自废修为,化莲重修,脑中除了残留的几个片段和南下寻人的念头,一切空白。 原来自己的一魂一魄一直在他那里,顺着阵法回到自己身上,才苏醒了过往的记忆。 看着南辞如今的模样,阑珊不忍心再摸了,只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问道:“你一直知道是我吗?” 南辞摇头,答道:“刚破开封印时并没有什么记忆,只依稀记得自己是谁,后来在碧水天,遭到反噬。我回去时……” 南辞说到这时,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以为,你没有扛过去。” “反噬?” 阑珊不理解。 南辞的声音低沉,“你的莲心,很苦,有很多业障。” 阑珊这才想起,介鳞当初逃走时,骗了她的莲心。 后来恰逢她修成人形,天降雷劫。 怪不得,她一个小小的莲花妖化形,会引来九天重雷,原来是介鳞拿她的莲心作恶。 那不是普通的莲心,那是南辞给她的佛珠,说以防将来化形渡劫,届时佛光镀身,可瞒过天道。 是了,自己化形的时候,南辞已经不在了,他还没有看过自己化形后的样子。 就像阑珊也不知道,南辞后来遇到了什么。 自己在寺院莲池修炼的时候,老是埋怨南辞不回来。 想着等他回来后,一定要抱着他撒撒娇,再也不让他出去了,出去也要把自己带上。 可现在,阑珊什么也不敢问。 “让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的。” 阑珊别扭地说道。 南辞的眼角终于带了分笑意,笑而不语。只摸摸阑珊的头,把她扶起来。 很多年前,每当小莲花撒娇生气,南辞都是这样抚摸她的花瓣,安慰她。 所以小莲花总是那么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南辞总说莲花性子跳脱,希望她忘却忧愁,做一朵平凡快乐的花。 他总唤呐,忘忧,忘忧…… 忘忧是他给小莲花的名字,就像不归是小莲花给他的名字。 他们彼此之间总归是不同的,不是普通的主人与花朵的关系,阑珊总藏着这点隐秘的欢喜。 他们一同住在寺院,一同住在开满荼蘼的花谷。 可当阑珊真得能化形视物后,看到的却是荼蘼开尽,万物凋零。 所以她给自己取名,阑珊。 南辞是那样温柔的人,想到自己前些天还在心里悄悄叫他妖僧,阑珊又开始心悸。 喉咙的腥甜上涌,她勉力忍着,偏移视线。 这才发现两人方才一直站在莲池边上,此时眼中的景致与梦中一般。 莲池干涸,莲花颓败,只剩莲杆孤零零地立在泥垢中,显然很久无人居住了。 这里不是荼蘼花谷…… 阑珊问道:“这里是哪?” “城主府” 城主府? 阑珊记得自己一直在北地的荼蘼花谷,那里有座隐蔽的寺院,这里却给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自己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一直到枯萎凋零都没能离开,她这一路明明是从北方南下的。 突然想起介鳞,阑珊问道:“介鳞如何?制服他了吗?” 南辞摇头:“介鳞处在化龙期多年,只差临门一脚,实力强盛,刚才的阵法符咒术也只能困住一时半刻。我如今的身体是靠莲心的佛力幻化的,并不稳定,需要找到尽快我原本的身体。” 阑珊想到先前的传闻,圣僧制服恶蛟,剔除他的筋骨,封印在两地。 可事实却是南辞被封印在两地,介鳞逍遥法外。 想到这里,阑珊又感到空无一物的心房传来一阵绞痛。 她自认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南辞却抚头安慰。 总觉得自己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一样。 还不等阑珊询问,南辞就解释道:“你的心在我这里,我们的感觉是共通的。” 阑珊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 这些痛都算不得什么,在那些自己等待的日子里,不知道南辞受了多少苦…… 第16章 南辞出身于不死城,在离开不死城前,南缺法师曾赠予他一串木槵念珠。 佛祖曾道 “灭烦恼障,当配木槵子,以常自随……” 那珠串有传承的开光仪轨加持,沾了佛性,是以在避煞除恶上,别有功效。 珠串若在除恶之人手中,自然是如此。 可若是在恶人手上,一旦忍受佛珠斥力,避煞除恶之物反而会成为一层绝佳的屏障,让人不易察觉。 阑珊看着南辞空无一物的手腕,追问佛珠下落。 南辞摇头,道:“或许在介鳞手里,他周身的煞气都收敛的很好。” 当初介鳞以渡劫为由,向小莲花借莲心,说怕是大雷劫,不日便还。 那时南辞外出游历,一株避世的小莲花就这样交出了自己的莲心,交给了一同在莲池修炼百年的小黑蛟。 她不知晓,这个“不日”一晃便成了无期。 小黑蛟破开了寺院的阵法,从此再无踪迹。 那是南辞的佛珠啊…… 直至南辞归来,小莲花都不敢坦白,后来更是再无机会。 阑珊此时道出迟来的坦白,却未得到南辞的怪责。 南辞的眼神空茫,看着佛殿的殿顶时,好似在轮回中挣扎了数载,又好似恍然明白了什么。 末了,也只是说,不是你的错。 阑珊却知道,就是自己的错,错在无知,轻信,不知珍惜。 两人顺着阵法的指引来到城主府,靠近莲池后,指引就消失了。 阑珊站在廊上看着满院的枯败之景,不复之前的荣光。 这里是阵法的尾端,是封印南辞的地方…… 或许,这也是她生命最后的地方…… 那么在那些苦等的日子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被封印在咫尺的地方,自己却毫无所知。 她不敢想象,一点都不敢想。 这时,阑珊的脑海却浮现介鳞方才在佛殿说的话。 “或许我知道封印在什么地方,只是我忘了。能不能以我作阵眼,再找一次试试。” 阑珊看着莲池低语:“我总觉得,还有些事我没想起来。” 莲台的栏杆却突然浮现金光,阵纹迅速蔓延。 南辞当即揽住阑珊腰身,抱着她跳出莲台。 一条身躯庞大的黑蛟从金光中闯出,承载阵法的莲台在冲撞下化为碎屑。 是空间阵法,介鳞竟然化作原形追来。 恶蛟的尾巴淌在池中的淤泥里,脊骨突出,侧面一排片齿,似鳍似翼,锋利无比。 蛟尾甩过时,片齿从南辞颈侧下划过,带过一团黑雾,南辞的半边臂膀已化为白骨。 一击不成,恶蛟用力甩尾,地面登时变为碎裂的蛛网。 眼看蛟尾快要打过来,瞬息之间,南辞咬破右指,在阑珊额前凌空几笔,泛着细碎的金光,佛印已成。 伴随着轰隆一声,庭院的半边塌陷,阑珊正站在庭院完好的一角。 南辞不见踪影,只有恶蛟的巨大身躯立在塌陷处,头部上仰,势若参天,遮云蔽日。 废墟之中飞出一柄银枪,直冲恶蛟眼睛刺去。 几息之间,战地转到府外,昼日转为夜晚。 不像之前那样漆黑,看起来像夏日的夜晚,远方一轮圆月,月光皎洁。 恶蛟的身躯极为灵活,尘烟瘴气四起,只见蛟尾飞旋,偶有银光闪过,与恶蛟鳞片的冷光中穿梭。 多看无益,阑珊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打斗从来不是自己擅长的。 在城主府,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来完成。 她张开手,手中握着两片黑色的鳞片,是南辞刚才危急关头给她的,恶蛟的腹鳞。 两片就够了,封印阵一定和自己有某种特殊的关联,那里有南辞的力量。 阑珊迅速在亭台倒塌处清理出一块空地,用碎石做阵,以阴阳五行之法排布,将鳞片放在阵眼。 最后,划破手心,用术法催动血液形成阵纹。 在佛印加持下,这些阵纹都闪着细碎的金光。 阵法刚开始展开,便遇到阻碍。 那是亭台原本的空间阵。 自失去莲心,阑珊的修为就跌落很多,如今受空间阵阻拦,阵法被阻塞,无法强冲,只能绕开。 快些,更快些。 阑珊看着远处的打斗局势,心急如焚。 如果是心头血就好,如果是心头血,对阵法的催动会快很多。 阵纹向莲池蔓延,到莲池中心,变得更为迟缓,直至铺满整个莲池。 在…莲池里,原来真的在莲池里。 阑珊感到浑身都在颤抖,像被丢在数九寒天的冰天雪地,说不出话来。 随后她走进莲池,双腿陷淤泥里。 冲破封印阵的阵眼,冲破它,封印就解开了。泥层紧紧附着在肌肤上,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封印阵却自行启动,淤泥越来越粘稠,开始浸出水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水,混入池中,寒水刺骨,冷意往骨髓里钻。 双腿动弹不得,水越涨越高,很快淹没阑珊。 她是莲妖,可以在水中自如呼吸。 只是水质浑浊,她的眼睛受过伤,视野不清。 再做些什么,她需要再做些什么。 却在这时,传来一阵心绞之痛。 阑珊将掌心贴在心口,从空无一物的心房,隐隐感到了心脏的跳动声。 不,不…… 阑珊开始拼命的上游 。 另一边,南辞心口的佛印闪烁,腕部被骨刺穿透,蛟尾通入胸腹。 像是在报复南辞先前施加的伤口,特意选在这两个地方,鳍部的尖刺从腹内上探,抵着心口,再往前一毫便要刺破。 南辞的上衣破碎,随着佛印的光芒黯淡,捏造的躯体退化为白骨,仅剩一具骷髅。 俨然是最开始的样子…… —— —— 数百年前— — 北地的荼蘼花谷内,南辞归来之时带来一只小黑蛟,禁锢在莲池。 小黑蛟性情暴躁,日日在莲池翻腾,口中咒骂不止。 池中莲花忍无可忍,引水淋它。 小黑蛟恶声恶语,“你见到老子怎么不怕?” 莲花妖思维活泛,当即回道:“老子为什么要怕?就凭你长的丑吗?” 所以见面没几天,一莲一蛟就掐了一架。 小黑蛟动作灵活,莲花远落下风,花瓣被咬的坑坑洼洼的,气得哭了半月,莲池的水都快要溢出。 最后还是南辞从中调和,将莲池从中间辟开,免得它们再打斗。 所谓打斗,也不过是些小争执。 南辞偏心莲花妖,虽不惩治小黑蛟,但对莲花妖的不依不饶总是包容。 一晃数十载,南辞外出之时,池中两物时而打闹,时而友好唠嗑。 没办法,这一小方天地,没了南辞,实在无聊的紧。 待黑蛟后来性子和缓些,莲花还道是佛门净地,陶冶了魔物的性情,对其很是满意。 是以两者在当时的关系很是不错,直至介鳞把她的莲心骗走,逃出寺院。 莲花才知道,一切都是伪装。 阑珊本是佛门净地的佛莲,一直接触的都只有这一方小天地,没有见识过外界的那些尔虞我诈,性情单纯,轻易地把莲心交了出去。 可魔物就是魔物,天生的恶意,哪里是佛法能够渡化的。 那是南辞给她的佛珠,上面有佛印的,是要帮助她将来渡劫的。 自介鳞逃走后,南辞出门更加频繁,四处寻找。 后来,听说南方有精怪作恶,南辞便要往南去。 阑珊有种不祥的预感,百般阻挠也是无用,于是与南辞争吵不休。 南辞离开后,果然就再也没回来。 多少年呢,或许有几十年,或许是几百年。 为了修炼,阑珊用莲子给自己造了一颗伪心。 自从一次心悸之后,更是不眠不休,只想尽快修出人形,南下去找他。 临近化形的时候,天空突然出现雷劫。 妖化形总要走这么一遭,虽然她只有伪心,但已经这么努力的修炼了,一个小小的雷劫,能扛过去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不是普通的雷劫,是九天重雷,有足足四十九道,声声震耳。 第一个雷劈下来,她就昏死过去。 她想,她可能离不开这里了。 后来天边突然出现一只黑色的巨怪,把她圈在身体里,替她挡了雷劫。 雷雨交加,什么都看不清,天雷劈在巨怪光滑的鳞片上,产生耀眼的亮光。 无意中雷电火星入了眼,刺痛过后,阑珊只觉得白茫茫一片,而后陷入一片漆黑。 她看不见了。 第17章 雷劫后,巨怪格外狂躁,对天狂吼。 可刚才还乌云密布的天这一会儿平息下来,对于巨怪的怒火没有任何回应。 渐渐地,院中也一片死寂。 阑珊这会儿才缓过来,只能凭着气味去辨认。 她认出这是介鳞,自介鳞不辞而别,他们已经许久未见,可她一点也不想喊他。 就是因为他害自己犯了错,再也见不到南辞。 “不归在哪?” 巨怪不应答,阑珊便不停追问。 她在这莲池里待的太久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寻求一个结果,她太想见南辞了。 介鳞化为人形,冷漠地说:“死了。” 说话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将破落的寺院映照的像是一座鬼庙。 阑珊嘴唇微张,却只感到嘴唇的颤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介鳞继续说道:“我杀的。” 后来的一切就模糊了,阑珊只记得自己在怒骂,骂介鳞是一条上不得台面的爬虫,让他归还莲心。 她找回了自己的莲心,也承担了沉重的业障。 怕是万鬼缠身,也就是如此了。 只感觉心脏像被撕扯,伪心被轻易吞噬,身体沉重不堪,不停地捶打心口,可是无用。 灵药、法器、仙丹符咒,什么都没用,莲心早已被恶蛟的凶煞之气浸染透了。 介鳞想再取出莲心,远不像第一次那么容易,主人若不愿,只能强行挖出。 介鳞会挖吗,他当然是会的,他甚至会直接吃掉。 可真的要挖时,看着莲妖的黯淡双眼,心想,这莲妖不曾见过世面,蠢的可怜。 自己是要化龙的,怎么顾得上这小妖,再没了心,怕是活不下去。 这世上,唯有怨憎最难消解,天道的雷劫既然认的是她,不死城的怨憎认的也会是她。 一个刚化形的莲妖哪里承受得了这些,只能这么磋磨着,日渐衰弱。 介鳞便把他带到城主府,在园中辟了一个莲池,种了满池的莲花。 然后改了封城阵,让城内一直处在夏季。 佛子死了,人也杀了,雷劫也应了,他所求之事还是无法实现。 闲极无聊,就在这小莲妖上消磨时光。 小莲妖现在变得无趣极了,盲了眼,半点没有之前有趣。 不就是死了个佛修,被雷劈一下。 介鳞每每看到莲妖的死人脸便要掐一掐,怎么这么娇气。 不过是…一座城的业障…… 佛寺里出来的莲花就是娇弱受不得丁点儿风雨。 介鳞改了南辞的封印阵,佛子的金刚不坏之身放着倒是浪费,以雷火做引,佛子的血液做油,汲取佛力,温养体魄,也不算浪费。 不记得这样养了多少年,只记得有一天,女主解了幻阵,季节变换,满池的莲花都枯萎了…… 介鳞不知道的是,他带走的只是阑珊一魂一魄的躯壳。 她的魂魄早就凝聚在一枚莲子里,悄悄留在荼蘼山谷的莲池了。 带着她的五情五感,在莲池等待又一次生命的孕育。 所以南辞认不出她,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由佛子精心饲养的小莲妖了。 阑珊从莲池出来,却没有染上任何淤泥。 此时的介鳞已化作人形,站在池边。看起来正常,但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 阑珊在淤泥中,平静地仰视他。 不过一只几百年道行的莲妖,看着这头千年大妖,竟像看着沟渠里的虫子。 “介鳞,你该死。” 恩恩怨怨跨越数百年,憎恨,愤怒,自罪都在这句话里了。 感情太过深刻,浸透在颤抖的嗓音里,激起一阵哽咽。 介鳞冷笑出声:“佛子尚且被我杀了两次,你以为,你能杀我?” 阑珊却笃定地说,“你杀不了他。” 而后跃上水面,朝介鳞走去,步步生莲。 池面布满浮莲,阑珊施法,以莲池为中心,构建了一个幻境。 寻常的人修与妖修用幻大多只能借助阵法,蜃气,莲妖的幻却是与生俱来的。 凭空捏造幻境,是独属于莲妖的天资。 幻境一经搭成,出来就是一条黑蛟被赤龙踩在脚下,伤痕累累的画面。 这里还是介鳞的心理映射,介鳞是大妖,寻常幻境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里是幻境,又不是幻境。 在激烈的打斗后,这头千年大妖终于有些疲累了,才给了阑珊可乘之机。 想来龙族里是以武力为尊,实力强盛的龙族骨生双翼,一身鳞片耀眼夺目。 龙尾轻摆,便可腾云驾雾,动辄便是天崩地裂,宛如人世间的主宰。 无翼的蛟类血脉低微,便备受欺压。 自天地灵气稀薄,竞争愈演愈烈,龙族仍然大行其道,却也受到天道的格外针对。 但凡龙族修为精进,天道便会降下雷罚,大量龙族陨落,那是龙族最为黯淡的时期。 但显然龙族的好胜心是天道也未曾料到的。 越是艰难,龙族越是追求高位,过渡汲取灵气,厮杀掠夺,这也是龙族最为恶劣的时期。 世积乱离,风衰俗怨。 终于在世间一片动乱之时,一位叫南缺的佛修出现。 他以一己之力,要在天山之巅布下引雷阵,要招下九重雷劫,彻底诛灭龙族。 一时之间,无数佛修响应,皆前往天山助阵。 后来便是天雷降世,龙族湮灭。 世人皆以为龙族彻底消失,终于能松一口气,尊南缺法师为圣者,南缺却悄然回了伏龙城。 没人知道,南缺在回伏龙城的路上救下了一条小蛟,它退化成小蛇一般大小,小小的一团,才堪堪化出灵智。 这是是天道压制下的漏网之鱼,南缺为其取名为介鳞。 伏龙城极为敬重佛修,在伏龙城专为南缺修建的佛堂内,这只小蛟遇到了幼年的南辞。 小蛟十分乖巧,从不出现在人前,大多时候都是在院内安静修炼。 幼年的南辞并不像后来,嘴角总噙着笑。 他是冷漠的,避世的,没有常人所谓的七情六欲,每日只与木鱼青灯作伴。 南缺法师却赠与他一串佛珠,用来消除烦恼障和报障,戒杀护生。 好像早料到了,南辞将来会犯不杀戒。 南辞与小蛟多年相安无事,并无多少交集。 南缺却在南辞弱冠之年,让南辞出城北上游历。 道是:佛之情.欲,为众生有感,皆有应。 我佛慈悲,要求南辞四处游历,体察人情,寻得慈悲之心,终成佛子。 南辞离开了,按照南缺的要求一路北上,感受人间疾苦。 目睹两人对话的小蛟却第一次对修炼之外的事有了求知的欲望,它问南缺:何为慈悲? 南缺答:野兽之属,无需慈悲。 第18章 南辞北上,小蛟仍然留在佛堂的后院,独自修炼,一晃又是数十年。 而后南缺坐化,小蛟长成了大蛟,逃出伏龙城,四处为非作歹,再然后便是阑珊熟悉的场景。 介鳞来时,阑珊已经在莲池待了很多年了。 莲花与小蛟打闹,每次南辞一回去,小蛟就不吭声,游的远远的。 阑珊曾笑话它,却被南辞用食指弹叩,温柔斥责。 南辞坐在莲台上修炼时,阑珊就不会打扰她。看到介鳞在角落休息,便去招惹。 介鳞好像真的很怕南辞。 介鳞听了后,只是嗤笑,说自己只是懒得看见他,看见就头痛。 可阑珊觉得他就是怕,听南辞说他作了恶,带来莲池净化心灵。 阑珊不懂,恶蛟有劳什子的心灵好净化的,不是应该直接消灭渡化嘛。 后来阑珊与介鳞关系好转,打成一片时,介鳞曾问:“你说,什么叫慈悲?” 阑珊趾高气昂道:“慈悲就是像南辞那样,以帮助别人为己任。” 介鳞不屑。 介鳞性情恶劣,在莲池日复一日的沐浴佛光,竟也觉得心情和缓,一花一蛟在莲池相处的不错。 于是介鳞总在南辞外出时向见识浅薄的小莲花炫耀,炫耀他们龙族过去的荣光,以及宣扬他的化龙大计。 每当说到他又打败了什么什么大妖,占山为王,见识浅薄的小莲花就会发出惊羡的语气。 这时,介鳞空洞的内心就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向小莲花允诺,若是小莲花助他离开,早日化龙,自己以后会罩着她,帮她迅速提升修为。 他早就发现了,小莲花虽然蠢笨又没见识,但不是一般的莲花。 她是佛子座下的佛莲,有佛子亲赐的佛珠做心,以保持内心纯净。 介鳞总嘲讽小莲花修炼不得窍门,慢的要死。 小莲花不知道,单只论草木精怪里,没有哪个修炼地像她这么快。 她就像一只坐井观天的蛙,轻易地就让恶蛟唬住了,“借”了自己的莲心,无心做了恶蛟作恶的一把推手。 介鳞用莲心做掩护,逃出了寺。 那是南辞佩戴上百年的佛珠,是南缺当年亲赐的,只有愚蠢的莲花不知道它的珍贵,轻易给了出去。 介鳞出逃后就毫不犹豫来到南方,蛟龙得水,肆无忌惮,南方不日便有水患。 介鳞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可这种自在没有维持多久,有位佛修出现在决堤,恶蛟败了。 好像从来都是如此,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不管他们如何强大,只要这些佛修出现,只要他们出现,好像做什么都是秃然。 不甘心…好不甘心… 恶蛟落败,搁浅在江边的滩地上,鳞片碎裂,污血溅开,竖瞳涣散。 有一道清透的声音随着江边的夜风吹到他的耳旁:“你为何来此?” 为何? 恶蛟想,他生来就在这里,谈什么来? 声音继续往他的耳朵里灌:“为何作恶?” 作恶?何为恶? 在江中翻腾几下就是作恶吗?挑起水患,淹死几个人就是恶吗? 我又没想淹死他们,明明是…明明是他们太弱。 “何谓慈悲?” 恶蛟不回答了,他好像突然感到平静,就像在莲池里的那些年,那么的…那么的…安稳…吗? 竖瞳骤然收缩,恶蛟丢下了周身的颓丧之气,他伏起身,恶狠狠道:“老子为什么要安稳?” “老子是蛟,生来就是为了化龙。仁慈是什么东西,能助老子化龙吗?” 介鳞越说越精神,他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蛟身游动,趁佛修不注意,窜进伏龙城,这个曾经收留了他的地方。 恶蛟化龙需要经历化龙劫,可一直卡在化龙期,卡了数百年,始终少些机缘。 可自从灭龙的九天雷劫降下后,世界的灵气几乎消失殆尽,万物难以修行。 天道不再插手凡间诸事,世上数百年都没有大雷劫。 所以他作恶多端,所以他被南辞收服,关在莲池数百年,也无法化除恶念。 他们都被他骗了,因为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恶意。 出逃后,仍要继续作恶。 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恶念,作恶只是为了一个机缘。 他无怒无怨,他只要化龙,他必须化龙,这世上只有他能够化龙。 他要做世间的最后一条龙,要做后世的第一条龙。 所以恶蛟出逃,于是蛟龙入海,翻云覆雨,导致南方死伤无数。 他需要做尽恶事,引天道降罚。 他需要一个机缘,一个就够。 可是南辞出现,再次将他打伤。 他逃进城后,水患当即止住。 于是,世间将南辞奉以为神。 恶蛟逃入不死城后就不知所踪,南辞能感觉到,恶蛟就在城里,只是隐匿了气息。 为了不扰乱民心,南辞只能以法师身份入伏龙城。 此事只有城主知道,城主很配合。当即下了禁令,南辞也画了封城的阵法,想先把恶蛟困在城内。 可自从他入城,城内就出现吃人的怪物。 南辞找不到 ,恶蛟吃人作乱,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恶意。 凡是恶事,必当由恶念催发。凡是善事,必有所求。 求仇恨怨愤终有所解…… 求财、求运、求来世福报,或只求心安…… 南辞从没有遇到,这么纯粹的恶,没有丝毫恶念的恶。 恶蛟起初一天一人,到后来的每日五至十人。 南辞或许能救下几次,大多时候却总慢一步。 当城内子民少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所有子民都惶惶不安,请求城主解除禁令,让他们出去。 城主犹豫之时,南辞进言,禁令最终没有解除。 于是城内子民的恐惧全部转为了愤怒,他们太害怕了,害怕到只能用愤怒来安慰自己。 有人向南辞请愿,有人喊南辞妖僧,可是城内仍有人在死亡。 等城中子民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人们崩溃了。 佛殿的金像、香火、贡品都成了百姓求生的笑话,佛始终无动无衷。 众人都找不到南辞,开始毁佛堂,砸佛殿,撕画,直到一路砸到城主府。 当他们闯进城主府邸,看到城主的头颅被挂在正门的屋檐上。 他们口中的妖僧就站在堂下,浑身是血,布满黑色的筋脉,宛如恶鬼。 而他的身后,一头黑色的蛟龙正在吞食城主无头的身体。 那一刻,整个伏龙城都沦陷了。 第19章 俘龙城沦陷之时,恶蛟形态癫狂,仰天长啸。 佛子仁心,天命所归,你是天道之子,只要杀了你,只要你穷途末路,天道必定降下雷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一城的人命还不够,那便十城,百城…… 我要禁锢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解脱。我要摧毁佛子,让他被世人憎恨。 总有一日,这些恶事会被天道察觉,我等着天道降下雷罚的一天。 没错,在伏龙城的每一天,恶蛟都是这样想的。 南辞布下大型的封城阵,之后又用自己的精血作灯油,在每个佛堂燃烧,去安抚城中子民。 没有任何妖魔的气息,甚至感知不到任何来自妖魔的恶意。 等南辞与介鳞对峙时,身体已经虚弱不堪。 城中的子民不再信仰他,他们打下的世上最恶毒的诅咒,诅咒南辞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的痛苦,愤怒,绝望都化为毒瘴,顺着佛珠侵蚀着他的身体,这是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对抗。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所有的掩饰都是别有用心。 到最后,诅咒成真。 南辞确实不得好死,他的骨骼与身躯分离,被镇压在封印中数百年,也应了那句… 永世不得超生。 该结束了,一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风中却飘来破碎的哀恸声。 城主府的莲池里,满池的莲花都开败了。 阑珊颤抖地抚摸南辞的身躯,每掉落一滴泪,池中便绽放一朵花,又迅速枯萎。 渐渐,阑珊也化成了其中的一朵,迅速枯萎了。 或许…她是慢慢枯萎的。 介鳞在一旁冷眼看着,满脸嘲讽:“用我心底的映像搭建幻境,妄想用幻境困住我,却自己沉迷在幻境里,可不可笑。” 介鳞拢着莲花,要抽走阑珊的魂魄。右手掐着花茎时,还在念叨:乖乖的,不疼的,待把魂魄抽出来,你还能到哪里去? 当初就该心狠一点,把你锁在莲池里,让你做一株池中莲。 阑珊意识脱离,想到入城前,南辞说的情劫,还有介鳞说的生死劫。 情劫也好,生死劫也罢,哪里是推算的,明明是过往旧事。 他灭了整座城,城内无一生还,城外的人都以为被封印的是恶蛟,拍手称快。 那滋味,真是好极了。 没有人会相信,有朝一日,魔高一丈,他们的佛子败在恶蛟脚下。 他以为作了大恶,杀了佛子,天道必会降下最终的九天重雷,就像当初龙族经历的雷劫一样。 而自己会在累劫中淬炼筋骨,生出双翼,化为真龙。 他会是此界的唯一一条龙。 不曾想,天空乌云密布,雷电蓄势,回环片刻,却迅速飘向北方。 飘向北方的,荼蘼花谷。 九重天雷足足四十九道,介鳞赶到时,阑珊已经受了一道,他扛了48道。 阑珊奄奄一息,介鳞也处在一生少有的虚弱时刻。 他看着阑珊,心想,莲花果然都娇弱不堪。 还差一道,他还差一道天雷。 天道无情,公正无私,哪怕他做了那么多恶事,也不会多降一道天雷。 他做的一切仿佛都成了笑话,哪怕一城破灭,哪怕天道认定的佛子被他这样对待,最终降诸他身的,也不过区区四十八道天雷。 荼蘼花谷变为一片枯林,佛修沉寂,莲妖盲眼。 恶蛟始终……差一个机缘。 他还是不甘心。 莲花的浅色魂魄在介鳞手中挣扎,池中金光大作,一切罪恶都无处藏身。 光芒黯淡之后,一个半身赤‘裸的佛修身躯,右手执枪,左手捧莲。 阑珊泣不成声,在佛子面前红了眼,却在看向介鳞时,透出无边的愤恨与杀意。 介鳞对着这般眼神,咬牙切齿。 “你真是……不识好歹。” 自莲妖业障缠身,他费尽心力,在凡间做善事,所帮之人皆信佛。 他会给颗莲子,让人在当地佛堂内栽种莲花,为莲花诵经。 借此抵消女主身上的业障,让她少些痛苦。 自从南辞破开封印,介鳞察觉到阑珊的踪迹时就开始阻拦,可架不住她一颗找死的心。 介鳞再次化作原形,携裹着满城的怨气,扑向两人。 南辞手中的银枪这次化为一柄长刀,与恶蛟缠斗。 佛子神魂归位,金刚之体,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天道钦定的佛子,世人的信仰之力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他生来救世,感悟众生。 信仰与否,于他而言,不过是众生之感的一部分。 此时的佛子,正如当日的蛟龙入海,挥刀的同时,以法印加持。 数百回合后,刀刃纵劈,即刻断了蛟尾。 佛子口念佛号,天地变色,万鬼哭嚎,无数傀鼠蜂拥而至,汇集到巨蛟身上拉扯咀嚼。 怨魂带着黑烟,像无数的黑刺从巨蛟鳞片的缝隙往里钻。 巨蛟剧痛不止,仰天长啸,最终无力倒下,呕出一滩黑血。 月亮穿过乌云,发出夺人的光辉。 介鳞沾染一身污泥,躺在雪地里,宛如一团世间最肮脏的东西。 可皎洁的月光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光亮,固执地洒在他破烂的蛟躯。 巨蛟声息减弱,想到南缺的回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野兽之属,无需慈悲。 原来自己不过是介鳞之属,原来自己,只是南缺为佛子准备的鳞甲。 世人的苦与痛,祈祷与诅咒都是天道加诸于佛子的考验与磨难。 佛子慈悲,感万物之情,蛟龙在野,不过万物之一而已。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为佛子铺路,凭什么南缺救下他时就定了他的使命和结局。 凭什么他费尽心机,等了千年的机缘就是为了教佛子慈悲。 他要以杀证道。 恶蛟的身后开启了空间阵,半截身躯奋力扭转,转瞬便窜进去。 南辞,阑珊也跟上,一起穿过法阵,来到另一个地方。 这里遍地是龙的残骸,他们身躯庞大,有些成年龙骨可缠绕两座山。 — —龙的埋骨冢,南缺当初的布阵之地。 恶蛟盘在一片湖泊之中,将整片湖染为赤色。 这里位于冰山脚下,积雪常年不化。 山底的湖泊却没有结冰,甚至冒着热气。 是阵法,介鳞动了南缺当年的阵法。 无数傀鼠疯了一般,从空间阵中涌出,涌向湖泊。 湖泊上空阴云密布,不时有闪电划过。 介鳞在以怨魂做祭开阵,引九天重雷。 九天重雷降世,必是世所罕见的大灾,牵一发而动全身。 千百年前的龙族尚且不能抵抗,更何况如今的普通修者。 阑珊的莲心受到影响,竟产生过去的冲动,尽管死死压制,还是隐隐控制不住步伐。 这时,她的脚下出现南辞的法阵,将她稳稳定住。 阑珊看向南辞,两人在这样的境遇下相互对视,突觉一眼万年。 南辞只是温和一笑,妖气、邪魅通通都没了,只有一片宁和的慈悲。 阑珊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想说点什么。 或许是挽留,或许是请求,她不知道。 南辞说:“忘忧。” 这是在唤她,还是最终的嘱咐呢? 看着南辞向湖泊的阵法走去,阑珊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拼命地想挽留,她宁愿可以是自己。 越是靠近阵法,煞气越是浓重,南辞的躯体开始破损。 阑珊哭道:“为什么啊,你不是佛子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佛子也并非永生不死,佛子只是相较常人,躯体更刚健些罢了。 数百年了,他的金刚之躯被封印阵焚烧殆尽,沦为肉.体凡胎,他的筋骨也早已腐坏。 这一年,不过是靠阑珊的莲心佛力在撑着罢了。 湖泊上空,第一道雷劫正在蓄势,即将劈下。 雷电伴随着熔岩的灼热感,傀鼠群哀叫不止。 这样的天雷,怕是一道就足够夷平这一片的山脉,把不死城的死魂都焚烧殆尽。 恶蛟被傀鼠撕咬着,南辞盘腿坐在湖面,以法阵避开鼠群,兀自形成一小方天地。 血肉之躯在煞气的侵蚀下渗出鲜血,引着阵纹蔓延扩散,慢慢覆盖原本的引雷阵法。 那是佛子的血肉,佛子的力量…… 天雷落下之时,在半空被不知名的力量拦截。 蓝色的雷电落在湖泊的光球之上,布满了光球,掩盖住阵法的金光。 最后…最后… 最后的一切在法阵对抗产生的爆裂声中湮灭,正如千百年前的龙族。 至此,世上所有的龙族湮灭了,介鳞寻求的化龙之道,他所向往的真龙,终究是可望不可及的事物。 而佛修早在经历重创后,全部迁往世外之地。 现在,界内仅有的,在恶蛟的阴谋之下变得声名狼藉的佛子也从此间消失。 北方,荼蘼花谷。 重瓣荼蘼再次盛放,开满了整座山谷。 谷内的无名寺院恢复如初,就在世人的不经意间,彻底消失踪迹,成为一片不为世人所知的世外桃源。 现在又是百年之后了…… 样貌清秀,眉眼稍显锋利的白衣僧人在寺院静修,莲池内,用莲藕捏成的躯体在池水的滋养下生的莹洁光滑。 那是女子的躯体。 百年前,阑珊将南辞的魂魄放置在自己的幻境里,一同回到荼蘼花谷。 那是类似于当初给恶蛟布置的幻境,是阑珊记忆的映射。 带着真实的魂魄,活在过往的记忆里,以千年的修为换百年的幻境。 直到她的魂魄日渐虚弱,最终法力不支,幻境破裂。 南辞为自己塑形,直到恢复完全,从幻境出来之时,阑珊的魂魄已是残破不堪。 他决意,此生不再出世,就留在花谷,为小莲花养魂。 直到现在,莲花重新化形,如获新生,借助莲藕之躯轻易度过虚弱的化形期。 莲花自化形,恢复意识起就爱笑,带着刚出世的懵懂,显得很是乖巧。 她的一切都是崭新的,记忆、体魄、未来…… 南辞本来打算直接把封存的记忆给她,突然觉得怪有意思的。 他自觉对这株小莲花始终有所亏欠,把她拘束了大半生。希望她的心保持澄净,却又没有给她足够的教养。 秀丽的山川,清幽的溪谷…… 世间美景无数,他却只让小莲花看到了满山的荼蘼,给她的生命平白增了许多惆怅。 南辞续了长发,与阑珊化作一对平凡的旅人。 他们遍访山川,时而对世人施以援手,却不对世间诸事过多干涉。 对于阑珊而言,她对身旁男子的好感无端增长,只觉得他哪哪都好。 性格温和,待她妥帖,眼睛都像温润的山泉,好似含着满腔深情,真是全世间的理想情人。 待阑珊情窦初开,学凡人以蝴蝶扣示爱,赠予红豆。 南辞这时才将记忆给她,阑珊终觉求得圆满。 阑珊后来问南辞,你不休佛了吗? 南辞的声音和缓,似汩汩的泉水,他答道:修佛重在修心,心是澄净的,观佛时便是虔诚的。 笃行不怠,修行不止。 正文完 — — 这算是我第一本实实在在的作品,觉得人物写的不是很好,之后会给介鳞写个番外,完善下人物,可能也有琵琶女。 还有一篇《来自卷王的血脉压制》是这一本的扩写版,预计会写很长时间。 至此,感谢读者们的支持!!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我想了想,按照现在的设定,男主是此间的佛修,还是佛子,反派是此间仅剩的一条龙,而女主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莲花妖。以男主和反派为主角写个BE也很香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