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异域小狼狗掳走以后》作者:长策 文案 方绪玉半辈子贪财,做上了丞相也贪财。 没想到这次玩儿大了,直接被流放荒北,却被半路截杀的异域富少爷当作储备粮叼回了家。 方绪玉:“我这辈子没受过这种耻辱!” 异域富少:“方先生,你要这个钻石项圈,还是这个鸽血宝石锁链?” 异域狼狗,漂亮健壮,黄金作发,碧玉为眼。 什么得不到,又什么都想要。 ——而你美得我一眼就惦记上了。 萨曦X方绪玉 异域富豪金发碧眼美貌美少年攻X被抓走做储备粮的文气高官受 没有权谋,只有蜜糖和美人 内容标签: 年下 三教九流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绪玉,萨曦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荒北 方绪玉着实是个见钱眼开的丞相,但也不能说他不是一心为国的。若把钱财和家国往杆秤两边一放,孰轻孰重,该选哪边,他还是拎得轻的。 但这次玩得有点大,大到皇帝一怒之下给他流放西北。 流放就流放吧,有钱去哪不能打点清楚,过得快活呢? 可令方绪玉最最没想到的是,更完他妈蛋的事情出现了。 流放半路上,行伍被北荒的车马队给截胡了,他在一群死囚里一身崭新料子的棉布衫亮眼得漂亮,便首当其冲,居然被一群北荒的野崽子叼回去了。 方绪玉气得一口血差点没喷出个泼墨画来。 他瞧着自己身上绑得眼花缭乱的麻绳,屁股被北荒油草喂养出来的悍马颠得荤素,当时慌乱之中被野崽子拉扯上马时,那引人注意的漂亮棉蓝布衣衫被撕碎得稀落,身上便只剩了件白色单衣。 薄丝丝的布料裹着皮肉,刀利的风一刮就是一片鸡皮疙瘩,此刻大腿两侧贴着马背乱磨得已经疼麻了去,估摸着已经发红渗血。 背后的北荒少年紧紧拢着他拉着缰绳,方绪玉头晕目眩,几欲昏死过去,他在大漠荒冷的夜里深深呼吸了一口,除了冻得人战栗的寒气,鼻腔里还灌入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甜丝丝的奶香。 这股类似食物的香气好歹给他振作了点生气,他用尽力气往背后的北荒少年身上一靠,头微微一侧,去触少年的耳朵。 北荒少年漂亮卷曲的金黄发丝云雾一般散在他脸上,方绪玉欲去拨开,却双手受制只能忍着,他喉头发哑道:“我……” 少年听见了,转过头来,高挺的鼻尖摩擦过他的脸颊,那双猫似的祖母绿的眼睛看着他,接着用蹩脚重腔的汉文问了一句:“什么?” 方绪玉挣着一口气:“我冷……饿……想吃。”他看得出这个少年的汉文不佳,将文人那套文绉去了个干净,用汉文里最简单的词汇去表达自己的需求。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是听懂了“冷”,便将方绪玉往怀里一拉,解开自己的毛麾拉到方绪玉胸前系上。见少年似乎还顾忌他的死活,方绪玉便毫不客气地往人身上贴去,若不是没什么力气,似乎是恨不能解了少年的衣裳埋进人胸膛里边。 少年放缓了马,对着身后纵马的男人叫了一声:“阿尔加!” 那叫“阿尔加”的男人加快速度打马跟了上来,少年又用荒北语和阿尔加说了句什么,阿尔加就解开马上的皮革袋子,提溜着递了个布袋过来。少年接过布袋子,打开来递到方绪玉面前:“吃。” 方绪玉看着布袋里前几个时辰还属于自己的糕饼,苦笑道:“我的手,绑着。” 少年闻言,毫无人性地将布袋重新拉了起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就忍着。” 方绪玉:“……” 他犹豫了几下,想叫少年为他解开手脚,却又觉得不太可能。叫少年伸手喂他吧,又觉得臊得慌,实在开不了口。正在胡思乱想间,就觉察到身下马匹的马蹄慢了下来,接着少年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银哨子,响亮的哨声划破了大漠荒凉的寂静。 停马扎营。 营地里烧了篝火,一伙人只粗粗搭了两个帐子,一个是少年的,一个是其他人的。 金发的北荒少年明显是这个队伍里地位最高的人,那个被称作阿尔加的男人找少年说了几句话,似乎是争执不下后又无奈离去了。 方绪玉被放在一边,他们的对话是一句也听不懂,只模模糊糊听到了好几声“萨曦”,他在嘴里低声念叨了几声,其他带着卷波浪的什么音节,便糊弄自己说是两条卷舌狗在乱叫。 阿尔加走远后,少年便盘腿在篝火边坐下,认真地擦拭起他的两把弯刀。 两把银月似的弯刀,明晃晃的刃能映亮人的容颜,柄上镶嵌着夺目的各色宝石,簇簇却又不显得拥挤,这让刀看起来不像是个杀人的凶器,而更像是把要摆在博古架上的珍奇工艺品。 少年本人和这把刀亦能争辉,满头金黄的长卷发只在脑后随意系了根皮绳,典型的荒北人的长相,猫似的祖母绿的深邃眼睛,高挺的鼻梁,整个人精致锋利的有些过分,好歹那张尚且带点稚气的婴儿肥的雪白的脸,缓和了一点美得带煞的姿态。 看着那衬得上金发的白肤,方绪玉只一眼,就莫名想到了少年身上那股子腻人的甜奶香,恍若实质一般慢慢地萦绕在了鼻尖。 他不禁又惦记起那袋子没吃进肚子里的糕点来。 方绪玉急忙低下了头,叫自己不去想吃的,怕自己还没饿死就先被自己馋死了。 他和几个一起被抓住的人囚堆在一起,他身上还披着少年的毛麾,虽然还被绑着手脚,可比起旁边几个冷得开始哆嗦的人质来说,境遇已经好得太多了。 方绪玉边上一个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嘴唇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白,眼睛只能睁开个缝,却拼命地不肯闭上,牙都用劲到咬出了血。 因为大家都清楚,若是这种情况下睡着了,人可是会死的。 被高鼻深目说着蛮话的北荒人掳走,畜生一般搁死在沙里,谈不上什么尊严的死法。 方绪玉被五花大捆动弹不得,见了那小姑娘这般,心下难免怜悯。 他在沙石上咬牙挪动了一下,尽力往人那边挪了挪,毛麾柔软的皮毛触上小姑娘的一刹那,小姑娘就受惊般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到是毛茸茸裹着毛麾的方绪玉之后,意会地往方绪玉身上靠了一些,接着艰难地对方绪玉露出了个感激的笑来。 方绪玉也想笑。 可方绪玉笑不出来。 方绪玉被方才还坐在篝火边的少年从人堆里提溜了出来,少年那双漂亮的祖母绿眼睛里撒着大漠夜空的星子,直直盯着方绪玉看,方绪玉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猫叼住后颈子的老鼠。 少年说道:“你做什么?” 方绪玉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少年一个拉扯叼进了帐子里。 帐子是新搭的,空间不大,底面上却铺着厚实的花毯,方绪玉裹挟着一股冷风被少年推得跌摔在了花毯上,摔得不重却正好磨蹭到了大腿两侧的伤口,他哀哀地“嘶”了一声,大麾自两边散开,白色的单衣也十分不雅地敞开,露出胸脯白生生的肉来。 方绪玉是个文官,常年坐在案前,肩不挑手不扛,日不晒风不吹,宽细骨头撑起一身长衫,倒也两袖朗朗十分漂亮。 可一脱了衣服,那整个人连皮带肉,细嫩白瘦。此时他半倚卧着驳杂花毯,表情晦暗,嘴巴轻轻抿着,眼里带着几点子欲落不落的泪意,看着倒像是只被人生生抱离母羊身边的白色小羊羔。 方绪玉正要抬起上半身,就被人强硬地摁住了。方绪玉隔着几缕金黄卷曲的发丝,看到少年那双猫似的眼睛,正盯着他两腿之间看。 方绪玉怔怔地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却被遮碍住了目光。 那地方是…… 他脸上猛地热了起来。 那地方还他娘的能是什么! 他愈想愈深,想到了什么似的瞠目结舌,近乎无措地张了张嘴,接着突然在少年的手下拼命挣扎起来。 方绪玉将将而立,身姿挺拔如竹,虽然贪财,但长得却是一脸清相,甚至是好看的。 虽然没来过北荒,但他也知道北荒男风已不仅仅是“盛行”二字可以蔽之,而可以说是常态。 在北荒,贵族富商府邸里养一两个漂亮的男宠,那是说出去都嫌寡淡的桃色轶事。 这少年单看衣着就是北荒不凡的家世出身,从小家里耳濡目染沾了点上一辈的恶习也未可知。 方绪玉现在落人虎爪,本以为最凄惨不过是冻死在大漠里,亦或是困死于他乡囹圄。 现在看来,说不定还得被人日一顿再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这里,之前挂的是(原主)那篇的预收~ 现在那个(原主)的预收挂在专栏另一篇文下啦,想看那个的可以绕道去那边收一下。 这篇,日更呢…… 是不可能的 短篇 但是我不短!!!请大家张大眼睛看看这篇文的封面,认真念出上面的两个字,来证实我的清白 谢谢 第2章 先生 少年似乎是不知道为何原本安安分分任他揉搓的方绪玉突然鱼似的瞎弹跳起来,他汉文不佳,干脆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眼睛一眯,伸出一只手将方绪玉两手腕子一扣,压摁在了他发顶上,另一只手直直就往方绪玉腿间伸去。 方绪玉见着情势发了疯,一时间失了文臣风度,嘴里胡乱地骂着“荒北狗”,“崽种你色鬼投胎”,一边脚一抽一抽的就要蹬人,少年像是没听见——也有可能是没听懂,只是眼疾手快,伸出一腿并压在方绪玉乱蹬的裸露长腿上,叫他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方绪玉有心无力,死鱼似的躺着,眼里却波了层涟漪。当少年的微凉的手碰到他腿间细嫩的皮肤的时候,方绪玉猛地一个激灵,垂死一般哽咽着叫了句:“不要……我不行的……求你不要……” 少年不知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方绪玉的肌肤上摩挲了一下,低声道:“破了。” ——好了,他说要破了我的处。 方绪玉没力气弹了,他撇开了眼,期期艾艾地与他商量道:“不破行吗?” 少年愣了愣,似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半晌才认认真真地又道:“要抹药。”话一说完,少年就立了立身子,空出一只手去抓帐篷里的革皮包裹,窸窸窣窣一顿翻找。 ——行吧,他要给我那里……抹弄些见不得人的油膏了。 当真是叫破喉咙都没用的,这边里里外外都是这荒北少年的人,自己那一队汉人则一个个鸡仔似的被捆着,自己拼劲力气叫两声“救命”,“强.奸”,除了给少年添点铺盖上的情趣,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吗? ……没有。 思及此,方绪玉难堪地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少年手里已拿了个锡盒,此时正比着手指往盒中的膏药里点沾了些,垂下脑袋就往方绪玉腿间伸去。 方绪玉咬了咬牙,突然叫道:“萨曦!” 少年微微抬了抬头,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直直往里伸去。 ……他娘的荒北狗! 方绪玉眼泪差点从眼眶里滚出来的时候,却察觉到大腿两侧一片凉意,应该是少年柔嫩的拇指头抹着薄薄的一层膏药轻轻在上面抹擦着。方绪玉愣了愣,接着恍然一般,勉力抬了抬头,就看见少年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点着手指,把指头上碧绿色的药膏擦弄在他大腿内侧的几道鲜艳血色的伤口上。 少年似乎是察觉到方绪玉抬头看他,照旧认认真真抹着药,一边含糊不清地朝方绪玉呢喃了一句:“疼?” 此时方绪玉的半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他傻了半刻,怕冷似的,战栗着摇了两下头。 少年奇异于他突然间的平静,一双碧玉眼眨了眨,好似淬了金的睫毛如蝶似的,也跟着抖了两下,接着试探地松开了方绪玉的两只手腕。 方绪玉低垂着眼睛,一副十足温驯的模样。 少年收回手,且又在方绪玉脸前顿了顿,再而微微探出了食指指尖,点了点方绪玉睫毛上的那滴眼泪,嗓音软软地说道:“你疼,哭了,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以为你要强.奸我,方绪玉心道。 方绪玉一时没能从这巨大的转折中回过神来,直到腿侧又是一凉,他才慌忙从软花毯中直起身来说道:“我自己来。” “轻轻的。”少年抬起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又软软地说道:“我会轻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的第一次□□,方绪玉如羊羔一般蜷着身子,红着脸任萨曦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直到萨曦眨了眨眼睛,温柔道:“我现在要抱先生了。” 方绪玉:“你……你等等!” 萨曦还是软软地说道:“轻轻的,我会轻轻的。” …… …… …… 方绪玉:骗子!!!骗子!!!!!!你个骗子!!!你个禽兽崽种色鬼投胎!!!荒北破落狗!!!轻个鸡毛!!!你轻个鸡毛!!!!!!!!! 啊……萨曦真可爱啊……我也想轻轻的(不) 不用你们说了,我短行了吧 生气地离开 第3章 人质 幸而需得抹涂的伤口也不剩很多,两人没为这件事情继续争执下去,方绪玉松了口气。 若是真的要争的话,他估计也是争不过少年的。这人语气软得和面团似的,眼睛里却满满写着“强硬”,两人语言不通再加上少年那手能扼得人骨疼的怪力,对方绪玉来说,少年显然是完全压制的一方。 方绪玉烦躁地仄了眉头,甩了甩手给自己松劲儿。 少年窸窸窣窣地又把锡盒放了回去,接着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方绪玉抬眼看了看他:“萨曦?” 少年点了点头,突然露出个笑来,狭长深邃的眼睛和唇珠饱满的嘴唇都笑得弯弯的,淬金的长睫毛密麻地盖在了一双碧玉眼上,一时间像是他眼里含光,盈盈亮亮。 ——燕山月似钩。 方绪玉心上猛地撞进了这句诗,没头没脑的。 萨曦点点头:“好听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这名字还是好听的,方绪玉道:“好听。” 萨曦很开心地磕磕巴巴:“我有个汉文名!” 方绪玉:“嗯?” 萨曦:“萨太阳!” 方绪玉:“……”不是他说,这名字好几把难听啊…… 萨曦也半卧在花毯上,左手摩挲着腰侧的弯刀,向方绪玉道:“你,什么名字?” 方绪玉看着萨曦的碧绿眼睛:“方绪玉。” “方,绪,玉?”萨曦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凑得近了一些,把手伸到方绪玉面前,手心向上,“写。” 方绪玉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往后躲了一下,躲完又觉得这么怕一个毛头崽子委实有些丢人,便掩饰性地拢了拢身上的大麾,看了萨曦一眼,低下头点着食指在萨曦手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殊方绝域之方,衣冠绪余之绪……”他顿了顿,“金昭玉粹之玉。” “金……昭玉粹?” 看到萨曦一脸茫然的表情,方绪玉倒觉得自己多此一举,解释了等于白解释,他用嘴呼了口气:“金昭玉粹,指金玉之明美。”他隔空点了点萨曦金黄的头发:“你的头发像金子。” 萨曦似懂非懂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着方绪玉学语道:“方先生像玉。” 方绪玉哭笑不得:“你倒知道叫我先生?” 萨曦又笑了:“好看的人都是先生。” * 方绪玉披着萨曦的大麾走出了帐子。 因为腿侧抹着药膏,若是双腿贴着行走便会有些黏糊,他便有意微微岔开了步子走路。同队的人质被安置在了萨曦刚刚坐着的篝火边,火光橘红,人质灰黑的脸上看着也有了些暖意。 方绪玉走近了些,脚踩在沙石上发出簌簌的闷响,这些人质察觉了他的到来,一时间齐刷刷都抬起了头,眼里隐隐约约的,有几分不忍还有几分感激。 方绪玉不知这不忍和感激从何而来,满头雾水地走到了火堆边,弯了弯腰正想在人质堆里席地坐下,腰才刚弯了一半,他猛地想起自己糊了药的腿,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讪讪然又直起了身子。 旁边的几个人质的眼神里不忍的意味更加厚重了。 其中一位老者忍不住说道:“老朽先前错怪方先生只是个贪图金玉的小人,可如今若是没有方先生,老朽怕是活不过今夜,这……委屈方先生了。” 有人引头,其他人质也纷纷歉疚又感激地说道:“委屈方先生了。” 方绪玉愣了半刻,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受了什么惊天的委屈,倒是转头又想到自己那袋糕点还是没进肚子,便有了回头找萨曦的念头。 不料他还没付诸行动,人质堆里就有一妇人微红了脸朝他殷殷叮嘱道:“方先生……还是先去清洗一番为好,不然这行走大漠里,若是因此有了些灾病,更不好对付。” “是啊是啊……” 方绪玉:“???”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和萨曦在一个帐子里待久了,也开始听不懂汉文了。 他正要细问,就有一人从背后拢了拢他的大麾,方绪玉转过身去看了看,正是萨曦。 方才还七嘴八舌给他出主意的人质堆在萨曦出现之后,登时噤若寒蝉。 萨曦道:“方先生,吃饼。” 方绪玉回头看了人质堆两眼,点头道:“好。” 方绪玉一脚一步地跟着萨曦没走多远,就听到人质堆里一个稚嫩的童声自以为小声着嘘嘘道:“娘,方先生又要去受荒北蛮子的苦了吗?他刚刚哭得好大声呀……” 方绪玉:………… 他七连八串地把方才那些人的话都串了起来,这么一个串过去,登时脑袋里面的那根弦跟燃了火星似的着了,着了大火,火从耳根点起,一路红到了脖颈。 方绪玉连头也不敢回,也不敢再进萨曦的帐子。 我分明,清清白白,冰清玉洁……! 方绪玉恼羞成怒,杆子似的拄在帐子门口,早就迈进帐子里边的萨曦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伸手将他拉扯了进去。 人质堆里又是好几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啊……长长很长,长长并不短短。 啊……策策想开车车但策策不能开车车。 第4章 如你 帐子里有淡淡的经久熏香味,勾得人睡意昏昏。 吃完饼后,昏昏欲睡中,方绪玉两难了。 他不想呆在帐子里,和萨曦一起睡觉,毕竟他的清白可容不得一点闪失。 但他也不想出去,受寒风吹——大漠夜里那种彻骨的冷受过一次,便不会想再受第二次,方绪玉本就不是什么要和百姓共甘苦的圣人,若是他能得到睡在这队伍里顶一份的避风帐子里的机会,他自然不会舍弃。 而那边萨曦已经整理好了铺盖,解了外衣半窝进了花毯里。 他侧着身子,里衣松松散散,金子一般漂亮的长卷发毫不吝啬地流泻而下肆意铺散,萨曦左手支着左脸颊,右手两根手指摁着一本泛黄的纸册,此时他正借着帐外的火光看那本纸册,嘴里偶尔小声念叨着什么。 “学优……登土……耳只从正……存以日……木……去而血永……” 萨曦磕磕绊绊地念叨完一句,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悄悄地抬起头看了方绪玉一眼,见方绪玉没什么表情,便低下头接着念:“乐朱……” “是‘乐殊’。”方绪玉道。 萨曦急忙改口:“四乐酥。” 方绪玉:“……” 方绪玉犹豫了一会,还是凑近了过去,探头看了看萨曦手里破破烂烂的小黄本子:“《千字文》?” 萨曦点点头。 方绪玉:“你刚刚那句也念错了。”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指在了萨曦刚刚念的那句话上:“此句念作‘学优登仕,摄职从政,存以甘棠,去而益咏’……你在学汉文么?” “我学得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方绪玉眼错,竟看出萨曦有些面红,“很……很差。” 方绪玉看着萨曦这幅小模样,眼睛眨了眨,突然脑子里就有了个主意。 “不如我教你。”方绪玉将萨曦手里的黄本本抽了过来,见萨曦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就着将黄本本随意翻看了一下,“不过有条件。” 萨曦道:“条件?” 方绪玉将手里的黄本本翻到最后一页:“待我教得你学会'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也就是《千字文》的最后一句之后,我要你给我一匹马,一担食作为我教书的报酬,再派人送我回汉南。” 萨曦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接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我很笨的。”萨曦又忍不住摩挲起腰侧的弯刀,方绪玉这才发现,他竟是解了外衣,都没有解刀。 “你要教我很久。”萨曦继续道,“会不会到时候你觉得荒北也很好,就不回去了。” “我们汉人去你们那里能过什么快活日子?”方绪玉对萨曦所说,相当不以为意,他在汉国是被罢了官,没了身家,但这不代表他就会爱上这万里绝域外的荒北,若是他爱上了这黄沙遍地的荒北,那才是个笑话,“做你们荒北人的玩物吗?” 萨曦脸一红,点了点头。 方绪玉:“……” 他现在倒是不知道这小子是听懂还是没听懂了。 方绪玉忍了半晌,沉默着伸出手在萨曦头上猛地敲了个响扣——为人师先立行,这一套他向来玩得很好,即使他现在也算是萨曦的俘虏。 见萨曦很乖巧似的,只是吃痛一般点了下小脑袋,方绪玉心下满意,又权当补救,在萨曦柔软的发顶上揉了两下。 萨曦的头发倒不如其他荒北男子一半直硬,软乎乎的像小兽的毛发,方绪玉下意识地又揉了两下,才意犹未尽拍了拍作结。 方绪玉道:“还有几日到城内?” “五日。”萨曦伸出一个巴掌。 “那你就等着五日内将我送回汉南吧。”方绪玉勾出了个笑来。 萨曦闻言不说话了,半晌把黄本本从方绪玉手里抽了回来,又把花毯往身上拉了拉,带点气性地哼了一句:“困了。”一副卷卷被子就要睡了的模样。 方绪玉看他像是对自己有了气,虽然不知这气从何而来,但方绪玉仍是迟疑着顿了顿,就要起身出帐子。 正当时,就看见萨曦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猫似的绿眼睛,他把身侧的一角子花毯小幅度地掀了掀,看着方绪玉,又脸色自然地在毯子上“扑扑”拍了两下。 方绪玉:“……”这人怎么气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无声无息。 再者,萨曦眼里的满溢而出的期待也让他有点承受不住。 方绪玉叹了口气,近乎鬼使神差解了大麾也猫进了花毯里,在萨曦的胳膊环上来的时候才回神似的一个激灵。 那股好闻的甜奶香又慢慢地绕了上来。 方绪玉:“……放手。” 萨曦的脑袋在他背上撒娇似的磨了两下:“就抱一下。” 方绪玉被这怪力异域少年铁索似的搂抱着的时候,才突然觉得自己方才躺下时下意识地选择背身对着萨曦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小幅度地挣弄起来,慢慢在萨曦胳膊里把自己调整成平躺,不想刚刚转过脸去,就突然察觉有什么极度柔软的两瓣,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自己的脸颊。 眼前散着几缕如卷金线一般的长发,遮碍住了他看月光的眼。 和他那颗此刻难能直面月光的,如万鼓齐擂般剧动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方绪玉:真香。 一个手速五百的人流下眼泪。 第5章 弯刀 方绪玉僵成了个条,半晌一动不动,萨曦软软的唇瓣贴在他的左脸颊的那块地方,慢慢沸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热和烫,他哑着嗓子道:“你适可而止。” 萨曦没有回应。 方绪玉又僵着看了帐顶一会,满头雾水地扭过头去,就看见萨曦闭着眼睛,呼吸小小的,已然是睡着了。方才吻在他颊侧的嘴唇在灰蓝夜色里沉淀得昏惑不明,方绪玉梗着脖子看着萨曦,却无端有些移不开目光。 萨曦长得无疑是十分漂亮的,他的上嘴唇中生着唇珠,这让他沉睡时像是微微嘟着嘴巴,倒显出几分不合宜的稚嫩来。方绪玉在萨曦紧紧环着他的胳膊下折腾着扭过了身,接着微微向后扬了扬头颅,让两人不至于贴着面。 方绪玉垂下了眸子,藏在花毯之下的手小心地搭上了萨曦的腰侧,接着向下摸去,指尖一凉,便是那对镶嵌着宝石的弯刀,方绪玉屏住了呼吸,五指轻轻拢上了刀柄,正当他要将刀抽将出来的时候,一只手猛然摁上了他抽刀的手。 方绪玉心下一惊,胸腔里巴掌大的脏器炸雷一般狂跳起来,他狠下心,不抬眼看萨曦,手上却一不做二不休,抓紧了刀柄就要把刀直直从刀鞘中抽出来,不想还没得逞,手腕处被人一捏一扯,就是一阵能杀人的剧痛。 “……”方绪玉一句痛呼即将跳出腔口的时候紧紧咬死了牙关,背后登时淋漓了一片的冷汗。 他抬起眼,撞进一片深邃的碧绿。 萨曦的另一只手扼住了方绪玉的脖颈,他看着方绪玉道:“你做什么?” 方绪玉满头冷汗,却也没喊疼,听到萨曦问他话,就压着声道:“……我借你的刀看看。” 萨曦闻言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抓着方绪玉手腕的手,抽出一侧的刀来,满是血锈味的刀刃贴上了方绪玉的脸颊,冷冷地蹭了两下。 “方先生分明想杀我。”若之前方绪玉觉得萨曦的眼睛像猫,那此刻萨曦的眼睛就如一湾寒潭死水,偶然坠入一颗石子,泛起无生气的涟漪,“我给方先生抹药,给方先生吃饼,方先生却想杀我……” 看着萨曦这副模样,不知道是痛得脑子麻了还是太清醒了,方绪玉那股子好为人师的劲居然又窜上了脑门,他有气无力地伸手给了萨曦猫挠似的一爪子,斥骂了句:“你给我了,我就要承你的情?” 萨曦被方绪玉凶得一愣。 “你抓我,抢我的吃食,扯破了我的衣服,现在把我拘在你身边半步不得走远……我就因为你那点恩惠就要谢你?”方绪玉皱紧了眉头,“对,你没想错,我方才就是想杀你。” 其实他方才拿刀,存的本不是杀了萨曦的心思。 先前商量的时候他看出萨曦心里半点没有要放他回汉南的意思,心就凉了半截。刚刚起意拿刀,其实是想赌上一把,能不能借着刀威胁萨曦,让萨曦今夜就放他走,虽然机率微小——事实证明毫无可能,但身为堂堂男子如此受一荒北少年所辖,他是不甘愿的。 既然那“临时起意”横竖都是失败了,现在如此应承下来这杀人罪名,倒很显得自己一刹那时也是勇气可嘉。 萨曦闻言看了方绪玉好久,接着被说服了一般,默默松开了他的手腕和脖颈。 他顿时像是只被主人骂了一顿的奶猫,刚刚生气炸起的满头金发一瞬间又服帖在了脑门上。 “对不起。”他低声道:“可我喜欢先生。” 方绪玉脑袋一时间没转过来,直言回道:“喜欢是你这么喜欢的吗……嗯?你说什么?” 萨曦认认真真:“我喜欢……” 方绪玉:“……好了闭嘴。” 萨曦乖乖合上了嘴巴,只张着一双眼睛看他。 帐子里一时间变得寂静无比,一种叫尴尬的情绪在其中胶质地流淌,方绪玉觉得自己好像都能听见帐外火星爆裂的细小动静。 他十分不自在地浅浅抿了抿上嘴唇。 萨曦对他有点什么心思,他是隐约知道的,但萨曦一说“喜欢”,他居然还是忍不住脸上充血,心跳加快。 “喜欢”这两个字,未免太好了。 方绪玉很难听见谁对他说“喜欢”,他本身就不算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身居高位,家族门户却委实不漂亮,一身韧骨头,又倔又臭,形单影只地匍匐到那个可睥睨大多数人的位置……这样的人,谁能喜欢他。 男人夸他,多是因为有求于他,女人说喜欢他,还是有求于他。 而萨曦说喜欢他。 在他如此微时。 他不知道萨曦是求他什么了。 惨然说,今夜萨曦这句话,是能在他薄薄几页便可书尽的人生里,占上一缕笔墨的…… 方绪玉不敢再想了。 “喜欢人不是你这么喜欢的。”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一片寂静。他状若无意地把自己方才一时口快说出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这样的,在我们汉南,叫做强抢民男,不叫喜欢人。” 萨曦带了几分殷切地看他:“那要怎么喜欢你?” 方绪玉:“……” 方绪玉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他突然觉得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巨大无比的坑,不仅挖了,他还一往无前地往里跳;不仅跳了,还叫坑边的萨曦快点挑铲子给他埋上土。 思及此,他恶狠狠地回道:“送我回汉南,我就喜欢你。” 萨曦不想同意,为难而局促地摩挲自己的弯刀。 方绪玉:“……” 方绪玉软了心——萨曦一做出这幅乖顺模样,他就容易心软。 方绪玉撇过了头:“那就先送点我喜欢的东西给我。” 他带点恶作剧的捉弄心态,顿了顿继续道:“比如说,我喜欢宝石,你刀上的那种。” 说完,方绪玉好整以暇地看着萨曦,没成想萨曦闻言,眸子居然亮了几分,他将腰间另外一把弯刀解下递给了方绪玉:“你要这个吗?给你。” 方绪玉:“……”他一脸懵地接了过来,一时间被刀柄上镶嵌的大大小小的宝石亮得,承受不住似的眯起了眼睛。 萨曦道:“我母亲告诉我,这弯刀的其中一把,要送给我未来的妻子。” 萨曦红了红脸:“……娘,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今天看到,第二章点击量那么突兀的高。 你们是不是以为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呀? …… 醒醒吧,你们在晋江啊。 第6章 妇人 行伍已在沙漠中行走了三日。 方绪玉坐在马上,手里拿着《千字文》,萨曦在他身后扯着缰绳辖着马。方绪玉则微侧着脸,给萨曦讲书,此时正讲到“祸因恶积,福缘善庆。”,马后却突然一阵慌乱,萨曦停了马,用荒北语向后问了一句,那头的人也遥遥回了句荒北语。 方绪玉听不懂,萨曦却皱了皱眉,他伸手稳住了方绪玉的身子,翻身下了马。 “我过去看看。”萨曦对马上的方绪玉说道。 方绪玉卷着手里的书,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去看他:“怎么了?” 萨曦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好像死人了。” 方绪玉怔了半刻,便急急向身边的萨曦伸了伸手:“抱我下去。” 两人匆匆走了过去,人质堆里面已经抽泣了一片。 确实是死人了,死的是前几天与方绪玉说过话的老人,这老人那天说过:“若是没有方先生,老朽怕是活不过今夜。” 可如今有了方先生,他还是死了。 是被高鼻深目说着蛮话的北荒人掳走,畜生一般搁死在沙里。 方绪玉与萨曦过去的时候,那群人质便虽然没说话,却拿着怨怼的眼光看向萨曦,像是这荒北人亲手刃了老者的脖子一般。方绪玉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蹲下了身子,沉默地伸出手摸了老者的脉,又检查了眼耳鼻,半晌,他道:“老父年事已高,难免体衰,是受不住这沙漠里的旱气,故而毙亡的。” 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不是渴死的不是饿死的,是被沙漠旱气蒸死的,要怨要怪,如何算账也算不到荒北人头上。 这句话方绪玉自认为说的问心无愧,本意也并不是在为荒北人开脱,他想着现在这群人质与他一起落在荒北人手里,虽说也没受什么虐待,但心总是悬着的,如今这里边死了个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一群人抽抽泣泣,难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时候最容易形成集体“仇恶”的情感。 毕竟仇天无用,不如仇荒北人。 方绪玉当了那么多年的官,算是摸清了那些愚下的蠢人。 他真怕这群人质记仇记错了账本,心下恐慌积下怨恨,做出点扯他后腿的事。 这时候在大漠里,惹谁都不能惹这些荒北人,不然死了都没地说去。 然而。 “齐老他就是被荒北人饿死的!”一个青壮红着眼睛对方绪玉吼道:“为荒北人说话,方贼你不要脸!” 方绪玉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他看了看那位红了眼的青壮,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接着转身对萨曦道:“找块好地方葬了这位老父吧。”说完,他从衣襟内取出一块雪白的方巾来,蹲下身去欲要覆上老者僵硬而无血色的面孔。 “啪——!” 方绪玉眼前猛地一花,一个巴掌突然狠狠地甩到了他的脸上,方绪玉猝不及防,歪倒在了沙里,眼前闪着点点金星。 他缓了缓,睁了眼,就发现萨曦在身后扶着自己,那位叫阿尔加的下属则拿了把匕首制住了一位妇人。 那位妇人此刻如牛似的乱挣着,嘴里恨骂道:“方贼!你不得好死!你个被荒北狗走后门的肮脏东西,我和你拼了!” 方绪玉眨了眨眼。 他认得她。 她这就是那天在篝火边叮嘱他好好洗身子的妇人,两日前,方绪玉得了萨曦的肯,松了她手上的绳子,让她为这里的人做些吃食以换取松络手脚的资格,由此这妇人便成了人质堆里最自由的一个人。 萨曦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方绪玉还没开口,他也骂了回去:“你!贱婢!闭嘴!” 方绪玉本来还有些气,被萨曦这一句骂话戳得破了功,笑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里看了点乡俗本子,这么快就活学活用上了。 他越想越好笑,坐在原地垂着头忍笑忍了半天,笑完了就发现方才自己心里那点子怒火都熄干净了。 “我肮脏东西?”方绪玉好整以暇地抬起头,半张脸一片儿红,却是笑眼弯弯的,他伸手拍了拍萨曦的脊背,对着妇人露出了个嘲弄的笑意,“那也是我长得好看,不然这一大队人,他怎么不选您走后门呢?您说我肮脏,您有我好看吗?您配吗?” 他嗤笑了一声,补了一刀:“老女人老黄花菜的。” 妇人:“……” “再说了,我就喜欢这种嫩生漂亮的荒北人,活儿好。”他的指尖在萨曦腰腹上流转了一圈,近乎恶劣地一字一顿道,“欲死欲仙,□□,你们在外边风吹日晒的时候,我在里边,啧啧,日日夜夜都快活得很。” “我一个硬邦邦的男人都有男人伺候,您没有,哎,真的惨。” 妇人:“……” 方绪玉见妇人憋红了脸半句话说不出来,心里松快了不少。 吵架这种东西,完全看脸皮,不要脸的人再怎么没理,都是能吵赢的。 方绪玉心情很愉快似的,施施然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几点黄沙,半蹲下身将手里那攥得发皱到有些看不清形状的白巾展了展,覆在了老者脸上。 他看着那白巾上凸起的,软塌的五官形状,垂了垂眸子,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行了,现在先找块好地方……葬了这位老父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方绪玉呢,反正就是他活了,有心情了才会想着造福大家。 他在自己都保不住的情况下,是没什么多余的善心的。 他嘴也特损的,特看不起不识时务的人,有的时候宁愿自伤八百损敌一千,也要把人骂够了才舒服。 男女一视同仁,女人一样骂(对的没错就是这么没风度)。 今天中午做了个特诡异的梦,大概就是个塑胶小人要把我吃掉,醒来赶紧吃了一包薯片一杯奶茶压压惊。 第7章 绪玉 几人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草草埋了老人。方绪玉坐在一边的沙上,拿着萨曦给的弯刀,在一根失水干枯的白杨木上划字。 他并不知道这老者的姓名,那堆人质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姓齐,方绪玉便一笔一划地在木头上刻了个“齐”字,想了想,又刻上了年月日。 那边正在埋土的阿尔加转头看到方绪玉用这把珠光宝气的匕首刻木板,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方绪玉像是没看见,他刻完了字,吹了吹上面零星的几点尘灰,又拿手指在其上抹了抹,完完整整地露出那工整的“齐”字。大漠的烈阳大得他眯起了眼睛,他看了看一边埋土的人,见土已经埋了大半,只能浅浅看出一个凸出的佝偻瘦小的轮廓。 方绪玉沉默了一下,拿手掌抚了抚弯刀,接着缓缓在刀身上断续地拍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唱了一句:“……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他嗓子有些干哑,唱出来的调子也并不太好听,但那尾音拉得随意而悠长,伴着一声又一声的击金之声,夹在风沙里渡进人的耳朵,听者的心上也浮上了一丝悲凉来。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他唱完,土已平了坑,凸了浅浅的土包出来,方绪玉抓了一把细沙撒上了坟包,又将那根刻了姓名年月的白杨木深深插进了坟前,接着他站起身来,朝着坟包深深鞠了个躬。 “行了,走吧。”方绪玉说完,将弯刀置入了刀鞘,想了想,又将弯刀小心别到了腰间。 此时日已西沉,眼前的半片大漠都撒着橘色的余晖,弯刀上内嵌的忍冬花纹路上像是盛了一湾的红水,好像是殷红的血液,淌满了整把刀鞘。方绪玉摸着刀柄的手猛地抖了抖,瑟缩着收了回来。 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闷闷的马蹄声,马蹄声渐近,方绪玉抬眼一看,就是如云雾一般散在风里的一头金发,此刻染着橘红的霞色,漂亮的也像一朵云霞。 马上是刚刚不知道跑去哪里的萨曦,萨曦在方绪玉身侧翻身下了马,将手里的一个什么物什递给了他。 “给你。”萨曦道。 方绪玉接过来,发现是一朵淡蓝色的小花,柔软的花瓣,细嫩的绿茎,这种花在湿润温暖的汉南随处可见,但不像是能开在沙漠里的花。 方绪玉笑了笑:“哪里找来的?” 萨曦道:“一棵死掉的树下,好多花。” 方绪玉闻言,将那朵蓝色的小花插进了萨曦的发间,萨曦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抓,却被方绪玉拍了下手,言简意赅道:“戴着,好看。” 萨曦不再伸手去抓了,点了点头:“好。”他说完,又从衣襟里抖出另外两朵小蓝花来,拿细长的手指一捻,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朵也插入了方绪玉的黑发中。 方绪玉抬起眼来看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消下去,两个人一黑一金的头发上都别上朵蓝盈盈的小花,看上去还挺有几分情致。 萨曦摸了摸方绪玉头上的小花,磕磕绊绊道:“结花为夫妻。” 方绪玉又想笑了:“是‘结发为夫妻’,是头发,不是花。” 萨曦愣了愣,很局促道:“那结发为夫妻是什么样的,不用花吗?” 方绪玉拿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正要向萨曦演示什么叫“结发为夫妻”,猛地想到什么似的手一顿。 他娘的,这荒北崽子真贼。 自己这一结发,不就真跟他成夫妻了么。 方绪玉在心里大呼好险,连忙将自己的头发提溜起来的头发松了下去,见萨曦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就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转移了话题:“方才教给你的,背好了吗?” “……忘记了。”萨曦又开始摩挲他的弯刀,“如果我多背一些,你会开心吗?” 方绪玉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开心了?” 萨曦道:“两只都看见了。” ……差点忘了,这种拐了个弯的话萨曦是听不懂的。方绪玉无奈的抹了抹额头,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不开心。” 萨曦歪了歪脑袋,十分较真地:“你明明就不开心,为什么不说?” 萨曦这话一出,方绪玉不知为何又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候,他误会萨曦是要折辱他,结果这崽子一边软乎乎地给他抹药膏一边问他:“你疼,哭了,为什么不说?” 他活的不好,露一半埋一半的伎俩他早就会了。若是他疼也要叫,不开心也要叫,先是没有事事都要说的道理,其次也没有人愿意听他无病呻吟。 萨曦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小时候肯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疼了痛了恼了不开心了都有人哄,和他絮叨其中缘由未免矫情。 偏生这听不懂汉文也不通世故的荒北崽子,像是真的不明白似的,直直地看着他。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方绪玉扭过了头,“你只要记得,两日之后,送我回汉南就行。” 萨曦头也不歪了,不悦地皱紧了眉头,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不开心似的,直直地原地拄着,接着伸手将发间的小蓝花摘了下来,拉过方绪玉的手怒气冲冲地将小花放进了他手里,生气地走了。 方绪玉站在原地,看了看手心里那朵软趴趴的小蓝花,无奈地笑了笑。 看吧,果然是个生气了就要明明白白说出来的人。 夜晚扎营的时候,方绪玉吃饱了干粮洗漱完毕以后,就如往常一般去了萨曦的帐子,刚一撩帐帘迈进了一脚,就看见萨曦整个人已经脱了衣服蜷在花毯里,只露出几缕卷曲的金发散在花毯上。 方绪玉知道萨曦不想理他,他也不在意,就直接拉好了帐帘,坐到花毯上,脱下毛麾又脱外衣,叠好外衣毛麾之后就掀开花毯的一小角,小心地也窝了进去。 萨曦一动不动。 方绪玉也不说话,只是转了个身,面对着萨曦又盍上了眼。 两个人的脸都埋在花毯下边,面对着,呼吸都有些混杂在一起,像是窃窃私语的情态,却偏生半句交流也没有。 一片黑暗之中,萨曦张开了假寐的眼,盯着近在咫尺的方绪玉的脸瞧。 “先生是故意的。”萨曦看着方绪玉低声说道,“那我现在想亲先生,先生不睁眼,我就当先生你是同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绪玉的呼吸乱了一下,却没睁眼。 萨曦伸出被花毯捂得温热的手摸上方绪玉还带着些凉意的脸颊,眨巴着碧玉似的眼睛凑近了,微微低下了头,衔住了方绪玉的唇瓣。 方绪玉没有躲开。 萨曦也久久没有下一个动作。 好半晌, “怎么?”方绪玉带着些许倦意的沙哑声音在唇齿间含糊地流泻了出来,“连怎么亲人也我要教你么?” 萨曦捂住方绪玉脸的手紧了紧,他颇有些狡黠眯起了眼睛,也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想先生教我,汉人是怎么亲人的。” 方绪玉闻言睁了眼,想着这崽子好生不要脸,给点颜色就上房揭瓦开染坊,他捏住了萨曦的鼻子往后摁,将两人贴近的面孔摁出了个缝隙,嗤笑道:“先生教你,汉人从不不亲来亲去的,嫌粘腻,别亲了,以后也都别亲了,睡觉吧……” 方绪玉话音未落,就被人猛地摁平在了被褥上。 萨曦俯下身子狠狠吻住了他的嘴唇,得寸进尺地撬开他的齿列,要与他做点汉人间的粘腻。 方绪玉满头的黑发与萨曦的金发纠缠在一起,在花毯上挣扎乱舞着。 方绪玉偏了偏眼,看了看自己左手中握着的那朵早已软趴趴的小蓝花,微微抬起了身子,就想把花往萨曦头上戴。不想萨曦嘴上与他粘腻,手却极其不老实的,一路摸到了方绪玉的腿间,在那片前几日抹了碧玉膏药的伤处摩挲着。 方绪玉身子猛地一抖,连花也抓不稳了,细细挣动起来。 他眼角已飞了一片红,眼里含着隔岸的烟水。方绪玉侧头避开了萨曦的亲吻,带着急促的气声道:“你适可而止……!” 萨曦低头咬住他的脖颈,黏黏糊糊地说道:“先生不是说好……教我五日。” 方绪玉:“……” 方绪玉:“日。” 汉文博大精深。 方绪玉死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他一个汉人受了这博大精深的苦。 …… 萨曦脸上已然爬了几道薄汗:“我现在要抱先生了。” 方绪玉道:“你……你等等!” 萨曦像是哄他抹药时候一般,软软地与他说道:“轻轻的,我会轻轻的。” …… …… …… 方绪玉:骗子!!!骗子!!!!!!你个骗子!!!你个禽兽崽种色鬼投胎!!!荒北破落狗!!!轻个鸡毛!!!你轻个鸡毛!!!!!!!!!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曦,名五日,字太阳 教你五日方绪玉,厚颜无耻萨太阳。 九点还有一章,下一章完结,比心。 第8章 萨曦 方绪玉想死的心都有了。 方绪玉:“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萨曦:“我家有很多黄金,都给你。” …… 方绪玉:“黄金也没用了,我真的会死的。” 萨曦:“我还有一房间的荒北血石,也给你。” …… 方绪玉:“求你了你给我血石我也受不住了真的不要了。” 萨曦:“那先生嫁给我吧,我给先生整个荒北最多的财富,黄金,白银,荒北的血石,南海的珍珠,都给先生。” 萨曦:“要不要,好不好,先生?” 方绪玉满脸通红胡乱点头。 …… 方绪玉自醒来之后脸就很臭。 萨曦把所有人质都往汉南送了,就剩他了。 他现在当真好想扯住昨天那个说他走后门的妇女,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后悔走这个后门。 萨曦趴在他腿上猫似的撒着娇,还讨好似的把方绪玉的手往自己满头金发上摁:“先生我错了。” 方绪玉闭了闭眼,强忍着羞耻道:“五日……过了,我也要回汉南。” 萨曦委委屈屈道:“能不能先去荒北,再去汉南。” 方绪玉道:“为什么?” 萨曦:“要方先生先嫁给我。” 方绪玉的睫毛颤了颤,正当萨曦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方绪玉突然伸出了手,将一朵花瓣掉了一半的小蓝花戴到了萨曦的发间。 接着方绪玉拿出了萨曦赠与他的弯刀,将刀从刀鞘中取出。 他笑道:“不如我先教你,如何‘结发为夫妻’。” 正文end 1 番外猎汉人 荒北贵族之间一直流行着一个游戏。 那便是:猎汉人。 这个游戏的由来,是由于荒北贵族们发现,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支被汉国流放的汉人队伍,从大漠的边缘穿过。 这群人饥饿,褴褛,像一群害了病的羊羔,惊闹起来却又如一群脱兔一般,十分有意思。 荒北贵族通常喜欢从一群灰扑扑的汉人中猎出最漂亮的一个掳回荒北,与其他荒北贵族同去猎汉人的贵族比较,看看谁猎来的汉人最好看。 萨曦听闻这个游戏多年,但也是第一次加入这个游戏。 母亲说,这是尽快融入荒北权贵的一种方式,若是他猎来的汉人足够漂亮,萨曦这个刚刚成年的新贵族就更容易被那群挑剔又傲慢的贵族接受,在其中站稳脚跟。 毕竟这个游戏,看运气,也看实力。 萨曦看过其他贵族猎汉人,那些荒北贵族先是杀了带队的汉人官兵,接着驾着剽悍的高头大马闯入慌乱的汉人堆里。 他们拿着套马的长杆,勒住惊慌失措逃跑的汉人的脖颈,玩弄小兽似的慢慢勒紧了杆线,将人一步一扯地拖到了身前。 他们大笑着抬起被掳住的汉人流泪的脸颊,若是满意了,便就地扯了汉人的衣衫,将无助哭喊的汉人摁在最剽悍的马匹上,禽兽似的与其交合。 他们称这种行为为“占有”。 慢慢的,这个带着点血腥意味的游戏,竟然成为了荒北贵族中形似与成人礼的仪式。 于是刚刚成年的萨曦领着一队家兵,带着他的套马杆出发了。 他们花了四日的时间到了大漠边界,在原地扎营等了一日,第二日的黄昏,终于看到那只疲惫散漫的队伍被官兵催促着往这里走来。 萨曦领着一群人牵着马藏在一块隐蔽的矮石后面。 他好整以暇地数着脚步,顺便擦了擦出鞘的弯刀,直到刀刃上亮得能映出自己的绿眼睛。 阿尔加在一旁低声询问道:“少爷,要哪一个?” 此时队伍已经走得很近了,其中的人的容貌也已依稀可见,萨曦眯了眯眼睛,却在一堆破落白囚衣里,看见了一身干净的蓝布衫。 萨曦移不开眼睛了。 那人该是个重刑犯,所有人之中,唯有他的手脚是垂着两圈儿锁链的,像是生怕他跑了一般。 可那个人又不像个重刑犯,因为一支长队里,只有他能穿整洁漂亮的蓝布衫,只有他不佝偻着身子走路,只有他在大漠中也能走得好似踏月行纱,只有他……最好看。 阿尔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蓝色的?” 萨曦点了点头,果断道:“要蓝色的。” 阿尔加对他的选择表示了肯定:“好抓,他手脚都铐着重铁的链子。” 萨曦笑:“不是因为好抓,是因为他好看。”他话音未落,就翻身踩着踏脚上了马,萨曦衔着嘴里的银哨一声长而利的哨响,划破了大漠的夕阳幻色。 萨曦从侧方纵马而出,一个马蹄便将那凶神恶煞的汉人领队官兵踩死在了脚下。 领队的官兵一死,又看见从沙里猛地窜出的一队荒北人,汉人堆里登时一片混乱,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萨曦的眼光直直锁着那片蓝布衫,却看见那片蓝布衫立刻转身,在一片慌乱中咬着牙,拖着重重的双重铁链子直直向队伍后头走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便是要趁乱无声无息地躲到后方那块扁石头后面去。 萨曦看那人腰肢纤细,像是可以一臂收进手里,便直接丢了手里的套马杆,双腿一夹马腹,绕开人堆向那身蓝布衫驰骋过去。 那身蓝布衫应该是听到了他“哚哚”的马蹄声,便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可惜他被铁锁绊着,怎么跑都跑不过马蹄。 蓝布衫的脚步开始有些慌乱,头发也松散在风沙里,萨曦驾着马匹从他身侧飞驰而过,微微一个弯腰,横出一臂扯住人的腰带将人往马上捞。 那腰果真如他想的一样纤细,又带着点劲。 蓝布衫一被捞住,立刻四肢并用地胡乱地挣扎起来,一边慌不择路似的,想要借着身子和铁链的重量使劲让自己往马下坠去。 萨曦要将他扯上马,不想却是一个错手,刹那间那人的衣襟连着腰带齐齐断裂开来,马蹄声中夹杂着一连串衣帛撕裂的闷响。   汉人身上的蓝色衣衫零落得七七八八,他因为惯性在沙上连着滚了几圈,接着十分倔强吃力地,摇摇晃晃地从沙里站起来,没走几步,却被脚下散乱成条状的布料一绊,“噗叽”一声摔进了沙里。 萨曦:“……” 捡漏[方绪玉]+1 2 阿尔加面带谴责:“少爷,按规矩你要那个他,但是你没有那个。” 萨曦:“……” 3 那时候老者死去,萨曦一个人骑着马在沙漠里踱圈子。 偶然看到一株歪倒在沙地里的枯木之下,开了一片盈蓝的小花。 他不知为何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方绪玉的时候,那个蓝色修长的身影。 与花一般,汉南很多,荒北很少。 同样也是脆弱易折,不该生在黄沙上,却在枯木的庇佑下倔强地想要活着的花。 萨曦走了过去,轻轻地抚摸过枯木的枝干,又从腰侧抽出那宝石簇簇的刀来,在枯木的枝干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萨太阳。” 因为他也想像这颗树木一般…… 死也要保护汉南的蓝色小花。 作者有话要说: 吃了个柚子回来更新! ( ? ?ω?? )?辣锅,完结辣! 感谢你们这几天给我评论呀!疯狂啵啵! 至于你们说我短的,这个,嗯,就那个嘛……(虽然我确实有点短,但是还是要偷偷记下所有说我短的人的ID) 反正下一本一定会长的!!!!!! 真的!!! 所以! 可以求个下一本的预收吗!(理不直气也壮) 就是专栏里面那个封面超级好看的快穿文《又双叒被敌对看上了》,因为基友帮忙瞅准了黄道吉日,所以一月下旬的某个魅力日子,就会开写。 这一次一定只做长策不做短策! 超级巨能中央空调式比心!!! 最后感谢海绵宝宝爱海绵的地雷,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