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惦记》作者:眼睛弯了 文案 15岁那年,池知软父亲因公殉职,她被接进江砚家里。 初来的池知软很少开口说话,安安静静的,爱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什么都好。 就是有一点不好,总爱跟在江砚身后,是江砚的头铁追随者。 刚开始江砚觉得勉强能过。 他教她写作业,小姑娘说是听懂了,但就是考不好。 惹他生气了,也不道歉,就眼巴巴地瞅着他,表情比他还委屈。 爱管他,不准他抽烟喝酒。 整个一他克星。 后来,夕阳余晖下,天空被晕染。 江砚跟在池知软身后,老老实实给她拿书包。 安静软萌勤奋好学的学渣VS不正经易暴躁的学霸 【小剧场】 江砚整日担心他家那内向的小姑娘能不能交到朋友,结果某日街口处,他看见池知软和一个男生站在一起。 男生蹲下身,在给她系……系鞋带? 他瞳孔震惊,立马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在哪?” 小姑娘拿着手机熟练地打字,下一秒,消息发过来。 “我在学习。” 当前被收藏数:817 营养液数:79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知软 ┃ 配角:江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人儿放心上 立意:相亲相爱 第1章 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玩吗?…… 初冬的榕城,日子并不暖和,风呼啦啦地刮。 别墅外有一排银杏树,树身都快秃了。地下铺满枯黄的落叶,有一些飞到大马路牙子上。 池知软趴在窗口静静看了会儿,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立马乖乖地往外走。 站在门口的林女士跟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轻轻捏了下她软乎乎的脸蛋,“有事就找你江哥哥,他要是欺负你就打电话,知道了吗?” 旁边的少年听到后抗议地嘁了一声。 少年穿着一身睡衣,睡衣扣子还扣错了几颗。脚上踩着一双棉质拖鞋,站姿没个正经样。 他低头伸手胡乱地揉了揉睡成鸡窝的墨发,再次抬头时甩了甩,双手环胸看着眼前两个女人说些废话。 林女士暼了自家那没规没矩的儿子一眼,没想理他,又嘱咐池知软几句,看到池知软点头后,便提着包准备离开。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北风往门内涌进来,江砚把池知软粗鲁地拉到他身边,避过门口的风。 “长着腿不会挪吗?”江砚的语气算不上好。 被训的池知软呆呆地望着他,她的眼尾微微下垂,看着清澈又无辜。 直到看到江砚觉得自己过分了的时候,池知软突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开口:“谢谢。” 江砚今天本来打算准备和朋友聚一聚的,奈何林女士不准,要他陪着这个已满15岁的未成年。 多多少少他心里有点气。 可在池知软说了这句话后,他的脾气莫名就没了。 “没事。”江砚的眼神往别处躲了下,转身往二楼走。 池知软在原地呆了呆,睫毛轻颤。 她看了眼江砚离去的方向,乌溜溜的杏眼转了半圈,毫不思索地转身跟上他。 江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头疼,他忍不住加快了速度,长腿一迈迈三层。 池知软小短腿,吭吭哧哧的多跑几步才跟上他,嘴里微喘着气,却一句埋怨的话都不说。 楼顶的琉璃灯照在两人身上,一个撒开腿往前走,一个锲而不舍往前追。 江砚大步迈到他房间门口,扭转门把进去,听到身后池知软微重的呼吸声,转过头来。 见他看过来,身后的池知软立马屏住呼吸,抿着嘴,隔着一米距离一眨不眨地望着江砚,模样乖巧。 仿佛刚才连跑带喘的人不是她一样。 江砚嘴角抽了一下,没管她。 信步走到床前,他把手机放到桌台上充电,用宽阔的后背对着她,说话时低头眉眼微垂,语气不咸不淡的。 “作业都写了?” 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淡淡的花香,池知软用力嗅了嗅,这才小声回答他:“写了。” “嗯。”江砚随意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对她,掐着腰说,“自己玩去儿。” 像招呼小孩那样,给了糖就让她一边待着去,只是江砚不给糖。 池知软不说话了,她踌躇地站在原地不肯走,直到江砚的眼神开始慢慢变得犀利时,池知软眼里的光猛地一缩,跑了。 房里的江砚踱步走到门边,倚在墙沿上靠了会儿。见外面的人确实走远了,他迅速转身,手搭在门沿上利落地一推,把门关上。 自从家里多了个女孩,江砚就没那么随意了,总是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家里各个角落。 池知软是江父从葬礼上带回来的小姑娘。 他第一次看见她也是在葬礼上。 那时池知软穿着丧服站在冷风中,手里抱着她父亲的遗照,安安静静跟在她奶奶身后。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明明哭的没有一点声音,却无端让人觉得难过与悲伤。 他看不下去,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 用生平以来最温柔的语气和一个人说话:“擦擦。” 江父告诉他,池知软的母亲早年因病去世,父亲是个好警察,因公殉职。最后就留下尚小的池知软和年纪大的奶奶相依为命。 池叔叔去世那一天,正在出差的江父接到一个临终电话,电话那头的池叔叔近乎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江子,我拜托你件事,能不能?” “我家那女娃,什么都不挑,你看着行行好,能不能多照料照料她?” 那是池叔叔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他多年的老同学。 因而在葬礼上江父领走了池知软。她奶奶/头发花白,说是年纪大了也不求别的,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只求池家最后一个根别断了。 还是公安局局长亲自劝说,好说歹说让奶奶进了当市最好的养老院,好生养着。 江家多了一个人,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就是江砚有点头疼,这小姑娘做完自己的事就爱跟着他。 江砚觉得池知软跟着他也没什么,毕竟人家小姑娘刚从乡镇来到大城市,人生地不熟,得找个人依靠。 但就是有点不方便,譬如他现在要换衣服。 江砚抬手解了睡衣的纽扣,脱了,随意往床上一扔,打开衣柜找衣服。 他刚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卫衣,门外便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砰砰砰——” 江砚下意识地抖了下身子,他扭过头,大声喊:“等会儿!” 刚说完,门外便安静了。 江砚三下五除二把卫衣穿上,连卫衣带子塞进衣服里面也没在意,三步作两步走过去开门。 一开门,池知软抬起头眼巴巴的和他对视。 “有事?” 江砚的手还扶在门槛上,高大的身躯挡住不让池知软往里面看。 池知软两手绞在一起,她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憋着一口气,才敢开口:“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玩吗?” 她说话的声音向来轻,落在江砚耳朵里像坠落云端的棉花糖一样,没有分量,跟挠痒痒似的。 不过她问的问题挺让他意外的,江砚挑了下眉,好好跟她说:“你真要去?不怕生了?” 池知软极其怕生,刚来的时候都不敢跟他们说几句话,多半是别人问,她就点头或摇头。 就是个小姑娘。 “不怕生。” 小姑娘坚定地说。 —— 包厢里的光很暗,池知软坐在江砚旁边,背挺得很直,两手端正地放着,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学生。 “你妹妹?”江砚一哥们看着池知软问了句。 江砚刚撬开一瓶酒,他听到问话时顿了下,过了会儿才接话:“算是吧。” 然后又没什么情绪的继续开酒。 听到这话,池知软默默低下头。她自打进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别人的目光纷纷杂杂落在她身上,让她非常不自在。 可她是自己跟江砚说要来的,不能表现的那么抗拒。 于是,池知软抬起头,努力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正巧撞进江砚眼里。 江砚愣了下,停了好久才转过头,实话实说:“你笑起来真丑。” 你笑起来真丑。 池知软的笑容刷地一下就塌了,她再次低下头去,表情像只忧伤的小鹿。 江砚没注意到她。 大家伙起哄要玩游戏,说这次要玩个新鲜的,拉着江砚说一定要他加入,不然今天不能走。江砚顺势点头答应,没看到旁边小姑娘一闪而过的委屈。 游戏很简单,转酒瓶,酒瓶转到谁,谁就要接受惩罚。而惩罚是每个人在纸牌上自己写,想写什么写什么,越恶劣越好。 在场总共有六个人,两女四男。 “你妹妹玩吗?”江砚那哥们又问,并已经自动把池知软归为江砚的妹妹了。 江砚转过头问她意见:“玩吗?” 池知软犹豫了下,在一众期待或好奇的目光下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江砚递给她纸牌和笔,叫她在上面写惩罚,说到惩罚时江砚还恶劣地笑了下,叫她往坏的想,别手下留情。 池知软握着笔乖乖听他说完,附和地点了下头,还真认真在想该写什么坏的惩罚。 十分钟后,游戏正式开始。 空了的酒瓶被放在桌面正中央,掌控着酒瓶的江砚抬眼暼了众人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扶着瓶身,不怀好意道:“开始了啊!” “快点吧江哥,等得我花都谢了!” “就是!” “转吧转吧!” 大家伙纷纷起哄。 池知软也聚精会神瞧着,她屏住呼吸,身子不由往江砚那里凑近了点,长发软软地靠着他的手臂。 江砚侧目瞥了眼,没吱声。 他果断地转动瓶身,富有力量感的胳膊在半空中悬着,双眸锐利地盯着酒瓶。 几秒后,酒瓶缓慢停下。 方向指的是…… 江砚转头诧异地看向池知软,心想她够衰的,第一轮就轮到她。 池知软也一脸震惊,她瞪大了杏眼,小表情十足。 这么多人看着,江砚没法帮她。他把写着惩罚的纸牌推到她面前,弄乱,指着被他弄乱的纸牌问:“你自己挑,还是我帮你挑?” 池知软抿了下嘴,抬眼看着江砚,清澈的大眼里充满了对他的信任,“你。” 江砚转头笑了。 他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边笑边用舌头抵了下腮帮子,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 少年的笑看起来格外不羁,池知软却很相信他。 江砚从中随便挑了一个递给她,没回头:“拆开。” 池知软听话地接过,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纸牌,看见里面用黑笔写着一段潦草似鸡爪的字。 “念出来。” 江砚看着她,却没注意到池知软的脸以光速红了,像池知软第一天来江家时,他递给她的那个被他啃了一口的红苹果。 旁边人也在起哄,叫她念出来。 池知软招架不住他们的起哄声,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念出来:“跟……在座的一个男生喝……交杯酒。” 第2章 走丢了 “谁写的这么恶心的惩罚!” 人群中,有人爆发一声愤怒的嚎叫。 是挺恶劣的,在场大多都是直男,要真有两个男的抽到一块去喝交杯酒,那估计隔夜饭都得吐出来。江砚瞟了池知软一眼,见小姑娘红着脸,将身子默默转过来对着他,眼里的意思不明而喻。 摆明着要拿他开涮。 江砚眼皮子一跳,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恨不得当场就把写这个惩罚的人揪出来就地正法,就不能写点靠谱的? 几个男生开始起哄。 “哎哟,江哥,你莫不是不敢了吧?” “江哥能有什么不敢的,无非就是对小妹妹下不去手!” “行了行了,江哥我们知道了,你不行!” 这几个人惯用激将法,江砚轻嗤一声,没理会他们,转过头去询问小姑娘的意见:“乐意吗?” 他自己倒无所谓,但是池知软不一样,要是给她整哭了,林女士知道了,她就该打到他哭了。 池知软点点头,声音软软的,像冬日里的一阵暖风,“没关系,我知道是游戏。” 江砚侧目望过去,明明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耳朵也红透了,却还是一脸无所谓地说没关系。 还挺逞能的。 他从桌上随意拿起一杯酒干了,放下,又拿起另一杯倒满的酒接着干。两杯酒下肚后,江砚抬起胳膊擦了下嘴,笑着道:“下一轮。” 池知软抬起眼眸,定定地望着江砚,心里有一丝激荡。他刚才,是在帮她? “江砚,不带你这样的吧,大家都是玩游戏,凭什么到她那就例外了?” 说话的是一个女生,语气有些冲,叫谭细宁。 她是江砚的同班同学,关系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江砚根本不知道她要来,她应该是哪个兄弟带着一起来的,那就不算他的人。 抬起头,江砚犀利的眼神直刷刷朝谭细宁射去,没说话。 女孩儿的那点小心思不难猜,左右不过那么几种,尤其像谭细宁这种直接把情绪写在脸上的。 他靠在沙发背上,一只手搭在大腿上转着手机,声音里没了刚才的说笑意味:“想看我和我妹妹喝交杯酒?” 江砚一本正经起来蛮吓人的,谭细宁连最基本的表面友好都装不下去了,一张脸直接拉成了烙饼。 谭细宁突然有些讨厌起江砚这个所谓的妹妹了。 原本她来是想要和江砚促进一下感情的,为此她特意找了江砚的兄弟求他带她一起去,甚至还要他们玩这个游戏,就是为了有跟江砚接触的机会,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都怪他那个妹妹,以前她怎么没听说过江砚有妹妹? “下一轮下一轮!”有人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开口转移话题,打着马虎眼,甚至还扯了谭细宁一下,让她见好就收。 池知软也小心翼翼地拉了江砚卫衣一下,想让他别为了她而跟自己同学闹矛盾,这样划不来。 谭细宁看到这一幕时,坐下的沙发都恨不得被她抓秃了。 江砚被她拉扯的往下看,一双眼定格在小姑娘那双白细的手上。 池知软的手比他小一半,大拇指和食指弯曲捏住他宽敞的卫衣,轻轻扯了一下,随后很快便放开。 他知道她什么意思。 “外面有家奶茶店,就在对面,你应该也渴了,去买一杯吧。”说着,江砚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的零钱给她。 池知软刚来榕城才一个星期,对于手机支付不是不会,就是不太熟,心里会有一定的恐惧,江砚就是知道这一点才给她零钱。 另外,她在这里坐着尴尬,还不如出去走走。 池知软迟钝地接过五十元,想说自己不想出去,可当她触及到江砚温和的眼神时,立马改口了:“你想喝什么?” “跟你一样。” 江砚随口答。 —— 池知软站在奶茶店门外,眯了眯眼睛,沉重地叹了口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的队伍,为了一杯奶茶排成了一条盘旋公路。 纠结再三,池知软决定换一家。 初冬的风刮在她白嫩的脸上,池知软把脖子往杏色毛衣里缩了缩,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奶茶店。 马路上有一些人走过,池知软打量着周围人,打算跟他们一起过去。 可当她走过去时,街道上的那些车辆又开始涌动了起来。 池知软最常见的两种车型便是拖拉机和摩托车,最常见的路是崎岖的土路,很少见到过如此宽敞的有无数辆轿车通过的柏油路。 她紧张地捏起衣袖,眼神慌乱地往四周看去,上方的红灯清晰地刻印在她眼里,成了她手足无措的讯号。 对面的人群眼神冷漠,甚至还带着看笑话的性质望着她。 池知软夹在马路中央,像个失了神的小丑,直到一辆的士师傅放缓行车速度朝她喊了句:“姑娘,快走啊!” 她像是得到指令一般,往对面狂奔去。 —— 游戏进行到高潮,有人把写了惩罚的纸牌丢在桌上,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靠,谁写得这么变态的惩罚?” 一张被揉皱的纸牌被摊开,上面有人用笔写下一行清秀隽力的字——深情地吻墙10秒。 很工整,就是连起来读就不那么美好了,尤其对于要接受惩罚的人来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互相摇了摇头,他们可不写这种惩罚。 “那就是江砚你妹妹写的了。”谭细宁看着纸牌开口。 眼下没有人承认写了这个惩罚,除了在场的这几人,还写了惩罚的也就只剩下池知软了。 “没想到啊,江哥,你妹看起来挺可爱的,没想到……” 有人忍不住评价了一句,可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在触及到江砚的眼神后。 江砚用眼神压制别人,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池知软已经出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 怕她有什么事情,江砚准备给池知软打个电话,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铃声从他旁边的背包里响起。 沙发角落处,池知软的粉色背包安安静静躺在那。 江砚打开她的背包,一抬眼便看见里面闪着光的手机。 他低眉,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靠!” —— 天渐渐暗下来,昏黄的天慢慢阴沉,好似下一刻要打雷下雨一样。 冷风毫不留情刮着,吹在面无表情的江砚脸上。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池知软的身影。 对面的奶茶店门口还排着不少人,江砚一圈圈看过去,没漏掉一个人,高矮胖瘦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池知软。 这丫头跑哪去了? 江砚头疼地抓了把头发。 谭细宁忍不住开口:“多大人了,怎么会跑丢,说不定自己回去了呢?” 江砚没搭理她,他在想附近的路程。池知软就算走也走不了多远,只要寻着这个位置往两边找,大概率找得到。 他叫自己的朋友们先回家,自己一个人打了车开始找池知软。 路上林女士打来电话,问他把软软带哪去混了?江砚没敢说实话,说在外面玩,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江砚跟司机师傅嘱咐:“师傅,开慢点,我找人。” 司机师傅应了声,看他也是学生,便不由跟他多说了几句。江砚一边没什么心思地接了几句,一边往两边看。 当司机师傅说到今天看见个姑娘在大马路上不肯走的时候,江砚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连忙问:“那她往哪边走的?” 司机师傅噢了一声,手往后指了一下,“那边。” “……”江砚只好让司机师傅掉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直觉,江砚猜测司机师傅口中的那个姑娘就是池知软。她刚来榕城没多久,哪能了解到榕城的交通地理,加上她又怕生,天生胆小,要是钻进了死胡同,那可怎么办? 旁边风景缓慢掠过,街道人来人往,粉色的背包清清静静落在他身旁。 他有些后悔让池知软一个人出来了。 第3章 作业本在江砚那里 池知软手里拿着两杯奶茶,无助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广场。 这是哪里? 冬风吹起她飘扬的长发,吹起又落下。池知软一双杏眼懵懂地眨了几下,抬脚没什么目标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停下,看了眼满是人头的前方,又掉头往回走。 如此反反复复。 奶茶都快凉了,池知软垂下眼眸,小心翼翼的将其中一杯尚留余温的奶茶抱在怀里,紧紧依偎着。 突然,身后有个人猛地撞了她一下。 池知软被撞的脚步趔趄,怀里的奶茶也不幸落地,等她反应过来后,奶茶已经泼了一地。 撞她的那个男人也没道歉,暼了一眼,见是个没什么威慑力的小姑娘,转头就准备走。 江砚找到她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眼里瞬间聚起风暴,大步走上前一把拽住撞了人还准备走的男人,拉扯住男人的衣领。 “撞人了!你没看见?” 少年的身高占绝对优势,说起话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死死遏制住想逃走的男人,不给他一点溜走的机会。 男人显然没有料到池知软还有同伴,而且还是个不好惹的同伴,他眼底闪过不耐烦,嘴里却不得不道:“对不起。” 说的没一点诚意。 江砚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手劲又大了几分,眼里闪过嘲讽的笑意,“你眼神不太好我可以原谅你,但你想这件事道个歉就这么算了,天王老子来了都觉得她亏了!” “那你想怎样?”男人咬牙切齿,没想到自己会碰到这么难缠的。 “简单啊。” 江砚轻笑一声,也不抓着他了,一只手抬起,指了指池知软手中还剩的另外一杯已经泼了一些出来的奶茶,要求:“买两杯一一模一样的奶茶过来。” 几分钟后…… 池知软手中握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抬头看了眼提着奶茶不喝的江砚。 少年眉眼锋利,眼窝深邃,拿着手机正和别人打电话。 冷风拂过他头顶,洗得松软的前额发翻了个边。他是那种不太张扬的狼尾发,后脖颈修剪得很整齐,看起来真就如一头爪牙犀利的小狼。 打完电话,江砚暼了一眼一直巴巴望着他的池知软,头往前探了探,笑着问:“你看什么?” 池知软的耳朵瞬间就红了,她匆忙低下头,将视线转移到热乎乎的奶茶上面。 知道小姑娘容易害羞,江砚也没多调侃她,拦了一辆车准备回去。 在车上,江砚开始跟她讲道理:“以后别人要是撞你,一定要懂得反抗知道吗?” 池知软吸了一口奶茶进去,堆在腮帮子里没来得及吞下,连忙抬起头来频频点头。 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 嘴巴两处鼓鼓的,像个藏了粮食的小仓鼠,江砚看到后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讲道理:“别像个木桩似的站在那里傻乎乎的,什么也不做。社会污垢专挑你这种人欺负,懂了吗?” 江砚露出一个很凶的表情。 池知软没被吓到,她只觉得这个哥哥很暖心,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不要觉得为难别人不好意思。”他让那个男人买两杯奶茶的时候,池知软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似乎是于心不忍。 “你于心不忍,别人就得寸进尺,懂不懂?” “你这不叫善良,你这叫软弱!” “下次碰见这种事情直接刚上去,刚不了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江砚对着她霹雳吧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小姑娘听进去没,反正她头倒是点得勤快,看样子是听进去了。 想到什么,江砚突然问:“惩罚是你想的?” 那个深情地吻墙十秒,要说是她从哪里抄的他倒信。 “初中同学玩游戏时用过的大冒险。”池知软解释。 “……嗯。” 到家时保姆已经做好了吃的。 江父因为公司的事忙没有回来,林女士特意赶回来招呼这两个孩子,饭桌上问池知软今天和哥哥玩的怎么样? 池知软正准备回答时,江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并用眼神示意她。 池知软接收到,她眨巴了下眼睛,到嘴边的答案默默换成了别的。 “玩得很开心,江哥哥带我去图书馆看书了。” —— 短暂的周末很快就结束了,池知软得去上学了。 她刚来时已经被江父从小镇的学校转到和江砚同一所高中上学。不过没法给她分到实验班去,只能在吊车尾的班级里待着。 江父原本还想为她努力一下,可当池知软摸底成绩出来后,江父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软软,在哪里学习都一样,只要自己不放弃,就会成功。” 池知软重重点了点头,她也这么认为。 分到哪个班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一如既往地学下去。 临走前,江父特别嘱咐江砚,要他多关照下池知软的成绩。只不过江砚在高三,而池知软是在高一,两人在榕城一中很难有碰面的机会。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凛冽的寒风。池知软背着书包快速下了司机的车,小跑跟在大阔步的江砚后面。 少年的背影洋洋洒洒,一米八的大高个显示出优越的身材比例。 走了几分钟,江砚停下来,单手拽着双肩包,另一只手指了指高一那栋楼,眼皮往上掀起,“高一在那,回去!” 池知软顿在原地,好半晌才答:“还有时间。” 她只是想多跟他待一会儿而已。 江砚没管她什么心思,推着她往高一那边走,边走边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完,江砚放开她,撒开腿往高三部跑。他腿很长,跑起来跟一阵风一样,风风火火的立马就不见人影了。 池知软想着放学了就能见着了,也没多想,掉头往高一部那边走,只是走到一半她突然叹了口气。 又忘了问江砚在高三哪个班了。 不过没事,今晚回去的时候问问他总可以了。 池知软所在的班级是12班,她去班级的时候老师还没来,同桌凌淮正在清点作业。 凌淮也是这个班的英语课代表,他长得很标正,戴上一副圆框眼镜更显斯文。 此刻他抬头伸手扶了一下镜框,余光中看见池知软把书包放在桌上,便温声问了一句:“英语作业写了吗?” 池知软轻轻嗯了一声,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翻找英语作业本。 她翻找的时候,凌淮就静静等着她。说实话,池知软给他的第一印象有点不一样,他以为她是个安静的学霸,可当他看见她十道错七道、二十五道错十八道的英语选择题时,沉默了…… 这时池知软从书包里抬起头来,慌张地看着凌淮。 凌淮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英语作业本好像没带。”池知软老实巴交地说。 第一堂课要开始了,语文老师踩着铃声的点走进来,正在池知软一筹莫展的时候,凌淮凑在她身边压低声音说:“英语课在下午,我等你一会儿,中午交过去。” 池知软朝着凌淮感激地点了点头,同时开始思索自己到底把作业本放哪里了。 做作业时她是跟江砚一起做的,林阿姨让她有不懂的问题就问江砚。 她记得江砚做完后就把他的作业以及课本全部收走了,剩下的她也全装进书包里去了。如果她这里找不到的话,那就只能在江砚书包里了。 这么想着,池知软决定第二节 课下后去高三楼那里找江砚问一下。 —— 第二节 课后。 “江哥,你什么时候写字这么工整了?” 高三实验班,抄江砚作业的人笑着打趣道。 江砚拉拉链的动作一顿,他转过身来,径直扯过身后人正在抄的作业本拿在眼前看。 一行行清秀工整的字映入眼帘,过目不忘的好看。 “怎么了?”身后的人问。 江砚皱了下眉头,把作业本啪地一声合上,扔在自己的课桌上。 又从书包里掏出另一本一模一样的英语作业本递给身后的人。 “你抄错了。” 身后的人大失所望,嚎哭:“江哥你别逗我啊,我小心脏经不起!” 江砚摇头笑了笑,没搭话。 他屈起一条腿抵在课桌的挡板上,身子往后仰,望着课桌上的英语作业本出神。 长手搭在课桌边沿点了几下,随后江砚猛地起身,拿起作业本就往外冲,冲到一半还不忘转过身跟抄他作业的人交代:“就跟老师说你江哥有三急!” 说完,江砚毫不犹豫地出了教室。 当他走后,大约过了几分钟,走廊的另一头出现个女生,逢人就问:“请问江砚在哪个班?” 江砚在高三其实很出名的,他长得帅,会打篮球,学习又好,是不少高三女生倾慕的对象。 所以池知软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高三一班。 池知软走到高三一班教室后门口,刚要往里面看,就被教室里面的人挡住目光。 谭细宁和两个女生把教室后门挡得严严实实,不让池知软往里面看。 “你来这里干什么?”谭细宁的语气很不友好,甚至算得上厌恶。 走廊上站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正往这边看。池知软放在口袋里的双手猛地掐紧,她抬头道:“我找江砚。” “江砚不在,你走吧。” 谭细宁拨弄了下手指,暼都没暼她一眼,随口说道。 池知软虽然反应迟钝,可她隐约能感受到谭细宁对她那份没由来的恶意。 但奶奶时常告诉她不要与别人起争执,于是池知软一声不吭地走到前门口再去看看。 可当她走到前门口时,前门口也被人挡住了。 谭细宁双手环胸从后面慢慢走过来,脸上夹杂着轻蔑的笑意,推开替她堵住门口的两个小姐妹,接着说:“我都说了,他不在。” 池知软局促地站着,她想了想,还是认真同谭细宁商量:“可不可以让一让?我真的找江砚有事。” “他真的不在!”谭细宁见池知软非得死乞白赖地待在这里,也不耐烦了,“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明白?江砚不在,他出去了!” 女人一旦烦躁起来那真是个危险的生物,随时随地都能爆炸,但刚从走廊经过的男生还是抱着篮球停在两方中间。 “让一让!”他是对着谭细宁说的。 谭细宁皱着眉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江砚的好兄弟许酌,心不甘情不愿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谁想许酌没进去,而是对比他低了一个头、看起来委屈极了的池知软说:“进去吧。” 池知软抬头惊讶地看着他,男生的眼神带着安慰鼓励的意思。 她抿了下嘴,转过半个身,面对许酌。 “可以帮我叫一下江砚吗?” 听到江砚的名字,许酌笑了,他往里瞟了一眼,没看见江砚的身影。 “小妹妹,他不在,你下节课再来吧。”比起谭细宁不耐烦的语气,许酌的语气好多了。 似乎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回答,池知软愣了一下,她这才感觉到冷,裹了裹身上的棉衣,随后呆呆地噢了一声。 许酌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想着要不帮她一次,于是就干脆地伸出手来递在她面前,大手敞开。 “情书拿来,我帮你给他。” —— 池知软是赶着点回的教室,她的脸此刻还是红红的,也不知是跑的还是燥的。 同桌凌淮好心告诉她:“刚才有个人过来把英语作业本放你桌上了。” “嗯?”池知软反应过来,听见凌淮的话后愣了一下,随后立马掀开桌往里翻。 “英语老师催教作业,我就把你作业收了交上去了。”凌淮顿了一口气,才继续解释。 池知软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她软声又有些急促地问:“刚才有人来了?” “对,”凌淮扶了下眼镜,他镜框后的一双眼睛意味不明,问,“你认识江砚?” 池知软不懂他为什么要问她认不认识江砚,不过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作业本是江砚送过来的。”看到她点头,凌淮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把事实告诉她后便继续埋头写作业。 池知软再知道是江砚送过来的时候陷入了沉思,她没想到自己去找江砚了,结果江砚也来找她了。 这一节数学课上的她魂不守舍,池知软想快点放学,想快点见到江砚。 幸而一天的时长也算不上长。 落日时分,池知软装好作业往教室楼下跑。 天空呈现大片大片撩拨人心弦的红云,像女子脸上娇媚的酡红,如红丝绒一般惹人注目。 池知软在落满余晖的树下看见了江砚。 少年肩线利落,后背坚实。 他旁边还有个女生,正仰着头洋溢着笑脸望着他。 第4章 躲开她虔诚的目光 是谭细宁。 池知软的脚步踌躇了下,她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定睛看着不远处那一幕。 江哥哥身边有人啊,那她到底要不要过去?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专注,江砚感受到后骤然转过头来,他眼神犀利的像一头遇到危险的小狼,凶狠无比。 池知软站在楼梯口处,措不及防与他对视,却也不挪开目光,眼巴巴瞅着他。 片刻后,江砚拧着眉,朝她招了招手。 池知软看到后立马提着书包踩着小步子奔跑到他身边。 停下时,她还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 池知软来了后,谭细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她紧紧盯着池知软,把她当作要抢走她东西的的恶人。 面目难看。 而池知软心心念念的却是江砚,她根本没管谭细宁是什么脸色,而是走到江砚身边站着,抬起头来微鼓着嘴巴望着他。 江砚看过去时,发现小姑娘眼里全是星星。 谭细宁看到他俩对望便生厌,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和谐:“你好,江砚妹妹!” 今天上午江砚回来后,许酌开玩笑的和他谈起过池知软的事,江砚这才知道池知软来找他了。 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许酌这个渣渣竟然还说她对池知软语气不好,要赶她走。 这怎么能忍?谭细宁当即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又说今晚放学后好好跟池知软道个歉。 “今早对不起了,我语气有点冲,希望你不要介意。” 谭细宁皮笑肉不笑。 说完,她还看了江砚一眼,观察江砚有什么反应。 江砚没说话,他在一旁默默看着。 池知软没想到今早有些凶神恶煞的大姐姐这会儿会跟她道歉,她忙摆了摆手,笑着摇头:“没关系的。” 今早的事她可以不计较的,再说她也没说错,江砚确实不在。 “行了,走吧。” 一直没出声的江砚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谭细宁一眼,而是没什么耐心跟池知软说了一声。 他长腿迈开,悠悠走在最前面,一步跨的是池知软两步的量。 池知软刚还望向谭细宁的眼神在听到江砚的话后立马转过来,好似江砚是她的弥勒佛,抱着书包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余晖落在两人身上,形成一道分明的分界线。 别人怎么也插不进去。 谭细宁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前方二人,眼里的嫉妒都快溢出来了。 —— 回到家后,保姆给两人做了晚饭,池知软没看见林女士,忍不住软声开口问了句:“林阿姨不回来吗?” 保姆边把菜盘放在餐桌上,边朝这位刚来江家才一个星期的女孩说:“林女士有事要忙,可能要晚点回来,她叫你们先吃。” 早就拿起筷子开吃的江砚低头扒着饭,语气不咸不淡地问:“她还说了什么?” “林女士还吩咐您记得给池小姐补课。”保姆朝江砚一笑。 啪地一声—— 江砚重重放下手中的筷子。 他的动静很大,就连做事的保姆都被吓到了,池知软更是被吓得身体颤了一下。 “我吃饱了。” 江砚起身踢开凳子,拿起桌边的手机转身就往二楼走。 一楼大厅里还放着球赛,声音很大,充斥在客厅每个角落,江砚连看都没看一眼。 直到江砚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保姆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池知软扒拉一口饭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着,江砚那一碗只动了几口的饭,她出神地望着,眼睛轻轻眨了眨。 保姆以为池知软在自责,不由放低声音同她道:“池小姐别介意,少爷并不是对你生气,他只是不开心林女士不回来。” 以往林女士的晚点回来几乎就是不回来,最近这一个星期还是因为池知软,林女士才回来的勤了点。 家里通常就只有她和江砚两个人,冷清得很。 因此江砚会把电视的声音开的很大,以此来逃避这份安静。 池知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连保姆让她吃慢点也没听。 吃完后,池知软望着二楼的方向,做了个决定。 她把江砚未吃完的饭端来,往里面加了一些菜,荤素搭配,准备给他送上去。 保姆看见了,惊讶道:“池小姐……” “我给他送上去。” 池知软露出甜甜的笑容。 保姆想说些什么,可她看见池知软坚定的眼神后,把原先的话吞了下去。或许她送不管用,池小姐送了有用呢? 等池知软端着饭碗来到江砚门口时,她的手心满是汗,明知道自己可能会受到驱赶,却还是守在门口不肯走。 池知软想江砚能吃饭,所以她敲响了江砚的房门。 里面很快传来江砚暴躁的声音:“来了!” 两秒后,房门被打开。 江砚只把门开了个缝,他的眼神从上往下看,最后定格在那碗饭上。 池知软捧着饭碗,像捧着一件远古时代的青铜器一样,小心翼翼递到他面前。 江砚暼了一眼,躲开她虔诚的目光:“不吃。” “不能不吃啊。”池知软是真心实意为江砚担心的,她一着急便容易脸红。 小姑娘的声音比以往大了几分,却还是那么柔弱,像风中无骨的柳叶一样没什么攻击力。江砚静默地看了她几眼,手指着那碗饭,每说一个字,手指用力点一下。 “我、说、了,我、不、吃。” 他说完后,空气中重新恢复安静。 可下一秒,江砚看见池知软的眼尾慢慢往下坠,嘴角也往下耷拉着,她眼里闪着细润的光,好似立马就能哭给你看。 —— 整洁的房间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风从开了一半的窗户涌进来。 写字台前,少年弓着背扒完碗中最后一口饭,用力擦了下嘴,推到旁边女孩的面前。 “行了吗?”少年这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池知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她心满意足地收起碗,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你还饿吗?” 撑得想吐的江砚一只手搭在写字台上,扯了扯嘴角,连话都不想说了。 池知软以为他没吃饱,眼里满是担忧。 小姑娘忧伤地托起下巴,试探性地开口:“要不要再来一碗?” 她父亲逢年过节回来时都是吃的两碗,一碗根本不够吃的。父亲还说,男人不比女人,吃的多,干活才有力气。 江砚连忙举起一只手摆了摆,有气无力道:“不用了。” 他再也不想吃饭了。 池知软懵懂地哦了一声,她起身收起碗往外走,愉快的样子和抚头沉思的江砚形成鲜明对比。 江砚躺在柔软的床上,将自己放直,好让胃好受些。 他以为池知软经此一茬便不会来了,没想到过了十几分钟后,房门再次被礼貌地敲了敲。 他的房间,保姆不常上来,而频繁敲他门的,除了池知软,不可能有其他人。 “进来吧。” 江砚选择放弃挣扎。 门外果然是池知软,不过她这次来没有拿着碗,而是拿着几本练习题,站在离床两米的距离默默看着他。 眼神里充满无知地看着他。 江砚头疼地翻了个身,想起保姆说林女士吩咐他帮她补习的事。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上道,一个晚饭的时间,就懂得乖乖找上门。 他没有办法,只好起身给她讲些习题。 窗外夜色深沉,房内灯光绯绯,池知软坐在江砚旁边,动作缓慢地打开数学习题,并将草稿本铺在身前。 她的身躯很娇小,软软的往那一窝,像只想要睡觉的兔子。 江砚一手举着脑袋,一手翻开她错了一大半的数学习题,表情由没什么情绪变成错愕。 说实话,年年都能被评为优秀生的江砚从来没有见过能错成艺术品的数学习题。 他扯过半个头问:“你做的?” 池知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她错的多,可也没办法。每次上课她都认真听,但就是不会。 江砚暼过头去,考虑到小姑娘面皮薄,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来,开始一题题的看。 池知软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俨然把江砚当成了她的数学老师。 讲题的过程是挫折的,池知软卑微的小头颅越来越低。 “这题我不是刚讲过吗?你怎么又错了?” “错了错了!这里要分解,分解!” “你不知道看条件吗?” “你眼睛呢?那么大一个三角形你把它吞了吗?” …… 楼下刚收拾完一切的保姆从厨房里出来,抬头诧异地看了二楼一眼,最后默默把目光缓慢收回,拿围裙擦了擦手,匪夷所思的走了。 二楼房内,江砚一把扯过池知软的习题,摊开在写字台上。 他眉头死死拧着,盯着练习题上池知软错得离谱的题目,眼睛眯成一条线。 “池知软,三岁小孩都比你聪明。” 池知软乖乖受训,整个人在江砚的骂声中蔫得不能再蔫了,她两手握在一起,抬头道:“我会努力的。” 江砚很想说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一步登天的,可他努了努嘴,没有选择继续刻薄下去:“有志气。” 池知软是给一点阳光就能灿烂的人,此刻她听见江砚鼓励她,立即咧嘴笑。 “江哥哥,谢谢你。” 她的眼睛仿佛化成了一滩水,明晃晃的动人,江砚侧目看过去,手指莫名颤抖了下。 第5章 勾人不自知的傻姑娘…… 小姑娘拿那双乌溜溜的杏眼看你时,是真的动人。她的双眼干净、纯粹,像鲸鱼游在海里一样的幽静。 江砚收回目光,他将笔盖套上,眼睛盯着练习题,说:“再多做几道,不懂的来问我。” 池知软点头说好,她乖巧地低头,拿过练习题又开始孜孜不倦地做起来。中途卡壳的时候,她并不会一开始就去找江砚,而是自己先思考。 窗外的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掀起米色的窗帘频频翻飞。躺在床上的少年抬手玩着手机,中途吝惜般看她一眼。 瞥见池知软眼神困惑,用笔套撑着脸颊,凹出一个小小的窝来。 他无声地笑了下,收回眼神。 池知软能察觉到江砚在看她,所以当他转过头来时,她的背立马变得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可当江砚收回视线,原本紧张的池知软立马回看过去。 少女的眼神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你,像在看一件好了不得的东西,太过直接。 江砚自觉脸皮够厚,可他被池知软这么盯着时,也难免生出一股不自在出来。 于是他选择结束这种单方面的瞻仰。 江砚把手机放下,盯着池知软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小姑娘像是被吓到了,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恢复自然,朝他淡淡一笑,甜甜地说:“好看。” “……” 一分钟后,池知软被江砚从他房间赶了出来。 门啪嗒一声关上,毫不留情。 站在门外的池知软怀里还抱着习题,她无措地眨了眨眼,抬手挠了下头皮,不懂江砚怎么就把她赶了出来。 兴许是他累了,要睡觉了。 池知软想明白了,便站在门外声线温柔地朝里面喊:“江哥哥晚安。” 回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楼道上其实挺冷的,池知软还困,她站在江砚门外几秒,揉了揉眼睛,转身离开。 —— 学校一年一度的冬季运动会就要开始了,池知软今早搭车一来学校便听到令人振奋又激昂的伴奏。 所有人都聚集在操场那里,她还看见不少人嘴里叼着吃的、手里搬着凳子往那边走。 来到教室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坐在她身后的一个女孩叫叶酸柠,主动帮她搬凳子。 池知软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不用,谁想叶酸柠偏要坚持帮她搬。 在去操场的路上时,叶酸柠突然转头对她说:“知软,我挺喜欢你的,我们能做朋友吗?” 叶酸柠眼里闪着不自信的光,她来这个班级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大家都很排斥她,她怕池知软和他们一样,不愿意接近她。 可她看见池知软比她更惊慌。 池知软确实挺紧张的,她没有想到会有人要主动和她做朋友。这要是被她奶奶知道了,一定会夸她的。 “当然可以。”池知软两只眼睛笑成月牙。 叶酸柠见她笑了,心里舒了一口气。 这时旁边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池知软和叶酸柠齐齐回头,发现有四五个男生边走边往这边看。 少年们青春洋溢,明明是初冬时节,却穿着款式单薄的圆领卫衣,袖子抡起来,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 池知软一眼就看见了江砚。 初冬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在他烦躁的脸上刻下一道柔和的阴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手里提着一把凳子,靠在树边看那群兄弟不正经地调戏人家小姑娘。 池知软几乎是下意识就朝他走去,她欣喜地跑到江砚面前,如一只俏皮的兔子,凑得很近。 江砚愣了愣。 后来,他回忆起这个瞬间时,发现自己很早就缴械投降了。小姑娘像只横冲直撞的蝴蝶飘飞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是光阴怎么都挥之不去的灿烂与明媚。 只是现在,他眉头一拧,出声:“干嘛?” 池知软笑着问:“你有项目吗?” 江砚轻飘飘地暼了她一眼,猛地把凳子往上一提,边走边说:“想送水?” 他笑得坏坏的,多了几分风流味。 身后的许酌打岔:“小妹妹,你江哥有很多人给送水的!” “不……不是的。” 池知软慌里慌张的摇头,她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的,送水这件事……她完全就没有想过。 “那你想干嘛?” 哄闹的人群中,江砚突然停下来,低着头问她。 阳光把林荫道切割成两半,一半明一半暗,少年站在耀眼的阳光下,垂着头,嘴角微弯,眼里带着明了的笑意。 池知软站在暗处,她微微张了张嘴,发现周边变得安静下来。 于是她小声说:“给你加油。” 她刚说完,起此彼伏的哄闹声更大了。 池知软抿了下嘴,觉得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不懂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而江砚本人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半边嘴角勾出一个弧度来,这个弧度持续了很久,是池知软这些天见到的、他朝她露出的最为真诚的笑容了。 事后她和叶酸柠回到自己班级,震惊了好久的叶酸柠默默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池知软不懂,她歪头问:“什么意思?” 叶酸柠说:“知软,你真是清纯钓系。” 池知软是她见过最会勾人却不自知的傻姑娘了。 傻姑娘怔忪了很久,没懂,她摸着脸幽幽道:“不过他仍然没有告诉我参加了什么项目。” “没告诉我们可以自己去找啊!”叶酸柠凑近她,“知软,跑步的我们在这里就能看见,但他若是参加了其他项目,我们在操场上逛一圈就知道了。” “可是我们没有许可证进不去操场的。” 池知软知道,进操场都是要许可证的。 叶酸柠得意一笑,从身后掏出两个许可证来,拿在池知软眼前晃了晃。 “我有啊!” 说时迟那时快,没过一会儿功夫,叶酸柠便带着池知软进了操场。 操场上的人不多,大多都是有体育项目或者拍照的,池知软和叶酸柠夹在其中,颇像个异类。 不过叶酸柠告诉她不要慌,往人多的地方凑过去就是。 不得不说叶酸柠很有经验,她拉着池知软往跳远那里跑,看了一圈没看见江砚,又拉着池知软往扔铅球那里跑。 依然没看见。 最后在跳栏那里看见了江砚。 初冬的清晨,操场上的草结了薄薄的一层霜,这会儿在太阳的照射下已经软成一滩水。 江砚和许酌穿着运动鞋踩在柔软的草上,在做一些拉伸运动。 许是因为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江砚的眼睛微微眯着,却在许酌的玩笑话下一展笑颜。 “原来在这里!”叶酸柠兴奋地说,她擦了擦额头上细细的一层汗,推搡着池知软往前走,“走啊,去给他加油!” 池知软这会儿却不敢了,她往后退了两步,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江砚那边,嘴里却口是心非道:“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叶酸柠看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眼她的表情,飞速地眨了几下眼。 最后她推着池知软往跳栏那边走,主动替她解释:“你是陪我去的。” 池知软笑着看了叶酸柠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来到跳栏这边,最先发现她们的是许酌。他做完拉伸动作刚抬起头来,刚好就看到两个小姑娘正犹犹豫豫的往这边走。 前面的那位正是之前他以为给江砚送情书的,没想到竟然是刚来他家的妹妹。 许酌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江砚一下,示意他看前面:“江砚,给你加油的小妹妹来了!” 江砚以为他是在说笑,笑着反打了他一下,没想到竟在余光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用余光看的方式立马变成直视,皱眉盯着前方软糯的小姑娘。 小姑娘紧张地咬着下嘴唇,朝他露出一个好不尴尬的笑容。 江砚嘴角抽了抽,他心想池知软还是不笑的好。 第6章 别遮了,晒着吧! “嗨,江砚妹妹!”许酌率先开口,想着老叫人家江砚妹妹不太好,便问池知软,“小妹妹大名何许啊?” 池知软一张脸红通通的,声音特别小的说了三个字。 “什么?”许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池知软。”一旁的江砚打了他胳膊一下,“你耳聋吗?” “……” 许酌很想反驳一句,你他妈自己听得见吗? 算了算了,江砚最护犊子了,他护着他妹妹,多正常。 跳栏比赛就要开始了,江砚和许酌没再和她们多说什么,待到指定地点开始准备比赛。 这时有几个女生四五成群的从这边走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江砚他们班的,正簇拥在江砚和许酌旁边给他们加油打气。 其中就包括谭细宁。 比起其他人真诚的加油,谭细宁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她脑袋不停往后看,而后面刚好站着池知软和叶酸柠。 “江砚,你妹妹也来了?”谭细宁明知故问。 江砚往池知软那边瞅了一眼,小姑娘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有板有眼地蹲在地上,拿后背对着他。 “嗯。” 他淡淡回了句。 谭细宁心情却突然好了许多,她见江砚明显回答她问题的语气不太好,肯定是因为池知软来了。 他不想她来,因此心情变差,语气不好。 这么一想,谭细宁便觉得自己又能行了,她看了眼江砚身上的棒球服外套,主动上前,抬起头说:“江砚,比赛就要开始了,你把衣服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她不敢直视他,说出这句话后,她竟然察觉自己有些紧张。 江砚旁边的许酌吹了声口哨,睫毛微挑,“怎么不帮我拿啊?” 谭细宁睨了他一眼,话脱口而出:“有那么多人乐意帮你拿,不缺我一个。” “啧啧。”许酌眼里闪过了然的笑意。 他们谈话间,江砚已经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圆领卫衣,侧头时可以看到他脖子上那颗微小的痣。 谭细宁以为江砚要把外套给她,手都抬起来了,结果看见江砚扬起手臂往前一甩。 外套从她头顶飞过。 谭细宁的视线跟随着外套,发现外套最终掉落在池知软的头上,把她蹲着的身躯罩了个严实。 谭细宁立马将自己抬起的手放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全然不知、正在听叶酸柠说话的池知软只觉面前一暗,一件带着清冽香气的外套从天而降。 啪嗒一声,掉落在她头上。 池知软愣了愣,缓慢地转过身来。 她把外套从下面掀开,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来,睁着大大的眼睛迷茫地往四周看,想知道这件外套是谁的。 池知软的眼神太过迷茫,配上她那张懵呼呼的脸,引人发笑。 江砚随意地转动手腕,看见她的表情后嘴角扬起一抹笑,对着池知软道:“拿好了啊。” 是独属于江砚的,嚣张的声音。 池知软看着他半晌,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对着他猛点头。 点头频率同那什么机器出故障的有的一比。 江砚嘴角一撇,心想这姑娘本来就不聪明,现在一看更傻了。 没脸看。 —— 下一个就轮到江砚了,评委吹了声口哨,示意选手原地待位。 江砚弓着腰,两手扶在大腿膝盖上,抬头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深呼了一口气,这才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到指定地点。 前面涂上黄色刷漆的栏杆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横在他面前,池知软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个。 栏杆看起来很高,池知软有些为江砚担心,她问叶酸柠:“中途要是没跳过那怎么办?” 叶酸柠望着池知软因担心而揪成一团的小脸,宽慰她:“放心,你担心谁都不用担心江砚,他在我们学校出了名的会跨栏。” “是吗?”池知软仍隐隐担忧着。 “安啦!”叶酸柠拍了拍池知软的手臂。 这时江砚已经准备开始跳了。 只见他开跑了几步,然后猛地抬起双腿,利落地跳过一个栏杆。紧接着动作不停,跳了一个又立马跳下一个栏杆,真就如叶酸柠说的那样,很会跳。 池知软看得惊讶,她感觉没过一会儿,江砚就很轻松的完成了这场比赛。 此时操场上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人群中还有不少妹子站出来尖叫,喊着江砚的名字。 是的,江砚是榕城一中跳栏界的神,是比榕城一中体育生还要牛逼的存在。 以至于很多次他的体育老师都跟他说:“江砚,要不你专心搞体育算了,然后进国家队。” 江砚不愿意,他有他自己的梦想,而这绝非是跳栏。 跳完后,江砚接过许酌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听他一本正经地称赞:“呦呵,不错啊!” 江砚扯了下嘴角,撇了他一眼,声音里有些幸灾乐祸:“那你也不能太差啊。” “喂喂喂,过分了啊!” 许酌也参加了跳栏,全当充人数的,他跳栏不太行,中途差点没给自己摔成个狗啃泥。 “江砚!” 两人说话间,谭细宁凑过来,把开好的矿泉水瓶递到他面前,“给你的。” 她的目的太明显,江砚捋了下头发,盯着那瓶水没说话。 阳光悉数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淡漠。 片刻后,江砚接过那瓶水,微抬了下瓶身,不咸不淡说了句谢了。 “不用……”谭细宁刚要说话,就看见原本还在江砚手中的矿泉水转眼间就到了许酌手里。 “你口渴吗?”江砚问。 许酌:“不……” “我知道你渴。”江砚强行塞给他,转身往另一边走。 身后的明媚洒满大地,江砚眯着眼看向给他拿外套的小姑娘,走到她面前问:“你喊加油了?” 池知软眨巴眨巴眼,她头顶上还盖着江砚的外套,因为太阳大,被她拿来遮阳。 “你太快了,我忘了说。”池知软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 她全程只顾着看江砚跳到哪一栏了,哪还想着喊加油这件事,这件事已经被她忘到天边去了。 江砚顿了顿,盯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片刻后,他扯下套在池知软头顶的外套,甩回自己肩上,凶神恶煞地朝她道:“别遮了,晒着吧!” 说完,江砚头也不回地走了。 池知软眯了眯眼睛,颧骨往下垂,她转头问只顾着看好戏的叶酸柠:“他是不是生气了?” 叶酸柠一边笑一边猛拍池知软胳膊,等她笑够了,才对池知软说:“他那是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的江砚重新走回许酌旁边,一脸莫挨老子的神态。 许酌拿着那瓶被他喝了一口的水,递过去:“你要不要喝点?” “不喝。”江砚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好让它通风,期间没看那瓶水一眼。 “大家都看得出来谭细宁喜欢你,又是想帮你拿衣服又是给你递水的,你就不给点反应?”许酌问。 江砚笑了下,却笑得格外冷漠,他回问许酌:“那我不喜欢她,你可看得出来?” —— 下午江砚还有一场一千五的长跑比赛,池知软中午在教室休息了一会儿,准备踩点去给江砚加油。 想起江砚上午没有喝水,池知软决定先去小卖部买瓶水再去操场。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去小卖部的路上被一群人堵住。 池知软记得叶酸柠曾和她说过,榕城一中除了他们这种成绩吊车尾的班级,还有一种班级,那就是学习特别差又爱惹事但家里却很有钱的班级。 这种班级很少有其他班的人敢招惹,因为他们的父母足够有钱。 于是池知软禁不住往后退。 对面唯首的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潮流的男生,他笑眯眯地看着往后退的池知软,两手一拍,说了句:“Surprise!” 池知软抿着嘴默默看着他,心里却在突突突地打鼓。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群明显来找事的男生,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人还多。 “驰哥,这都不用威胁吧?”他身后的一个男生看了池知软一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池知软看起来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面相斯文温柔,一看就是那种欺负了只会闷声往肚子里吞的人。 “闭嘴!要时刻记住咱们是榕城一中的人,不能给榕城一中丢脸!”被叫驰哥的男生两手往后一摊,绘声绘色道,“咱们要软的来,不能动粗。” 说完,驰哥大步走到池知软面前,掐着腰问她:“小妹妹,你怕不怕呀?” 与此同时,百米冲刺的操场上,一千五百米的长跑即将开始。 太阳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慢慢隐于云层中,天空一片温和。江砚抬头看了眼操场四周,没有看见某个人的身影。 许酌站在他旁边,笑着问:“看你妹妹?” 江砚嘁了一声,没回答。 叶酸柠在自己班级里,她往后看了好几眼都没看到休息完的池知软过来。 眼看江砚比赛就要开始了,担心她睡过的叶酸柠起身准备往教室跑,提醒她江砚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跑过去的途中叶酸柠竟然看见了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的陈驰。 陈驰呸了一声,摸了把自己的脸,泄愤道:“尼玛屁的小妹妹!” 第7章 我打了他一巴掌 叶酸柠没有在教室里找到池知软。 等她又从教室跑回操场看台上时,遥遥看见江砚冲过了横幅。 裁判员枪声响起。 一千五百米的长跑比赛,江砚是第一名。 很多人都在庆祝他,没有人担心池知软去了哪里。 叶酸柠急得出汗,以她对池知软的了解,她想池知软是不会乱跑的,那么池知软现在会在哪呢? 想着池知软和江砚的特殊关系,叶酸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跑到刚比完赛的江砚面前,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下池知软在哪。 只要问这一句就够了。 旁边的谭细宁听到叶酸柠的话后眉头皱起,但很快,她的表情由皱眉变为心虚。 树林遮天蔽日,学校的废弃仓库通常是没人的。 仓库管理员今天心情比较好,因为看见几个同学好心帮他给仓库上锁,使他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连去都不用去。 眼下仓库外有几个穿着榕城一中校服的同学经过,他们耳里只听得见操场上一遍又一遍播放的奏乐。 池知软的声音有些哑,她喊了好几遍有人吗,可结果如那几个人跟她说的一样,不会有人来救你。 人的心思怎么可以这么坏呢? 那个叫驰哥的人凑近她,说她长得水灵,问她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她肯定不愿意,她的梦想就是好好读书好好上大学,然后像父亲和奶奶说的一样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可她跑不过他们,不管她往哪跑,他们几个总会堵住她的路,会用他们高大的身躯和得逞的笑容看着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的她。 于是池知软打了陈驰一巴掌,那巴掌声响彻在树林上方,她两眼清晰地看见陈驰脸上的笑容是如何消失得彻底的。 随后陈驰更恶劣的将她锁在了仓库里。 池知软望着比她高上好几米的窗户,放弃了翻窗的想法。 满屋子的废弃桌子、凳子,废弃的饮水机和钢筋,她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凳子坐下,用纸擦了擦课桌表面,趴在上面想睡会儿觉。 池知软想,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过会儿就会有人来找她了。 运气坏点的话,江砚发现她没有回家,也会来找她的。 想着想着,池知软便觉得有些困了,她把头埋进胳膊里,听耳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奏乐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池知软仿佛听到了钥匙插进锁里面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两眼死死盯着仓库大门,透过门的缝隙看见了人的身影。 一定是错觉,池知软揉了揉眼睛。 可等她再次往大门看时,沉重的大门被人用力踹开。 天气时阴时晴,眼下太阳渐渐往西山头落,池知软坐在板凳上看见晕染的阳光下,剪着利落狼尾发的少年暴躁的一脚踹开大门,拎着陈驰的衣领推着他往里走。 走近了,才发现他眉眼凌厉得可怕。 池知软呆呆地望着江砚,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情突然一下子涌动起来,她站起身直直往他面前走,一米距离下停下。 江砚从上到下暼了她一眼,问:“能走吗?” 池知软点了点头,随后眼眶骤然通红,两行清泪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无声无息落了下来。 —— 放学的时间,街头多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池知软捏着双肩包的肩带,吭哧吭哧地跟上江砚的脚步。 江砚走得很急很快,他低着头什么也不管的往前冲,没有刻意等池知软,反而还加快了脚步。 云层晕染余晖,一点点变淡。 池知软直接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反思自己又是哪惹他生气了。 自从江砚问了她一句能走吗,他就再也没有开口跟她说过一句话。从仓库出来后,他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她想知道为什么,于是跑到江砚面前站定,手臂张开,不准他继续往前走。 小姑娘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委屈,还有深深的疑惑。 江砚抬头看着她头顶,眼神凶狠,“闪开!” 池知软抿紧嘴,顿了顿,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告诉她原因她不会让的。 江砚不明白她又是闹哪一出,他往上提了提双肩包,微弯下腰,看着她道:“池知软,回家!我要回家你懂不懂?” 他真的好凶啊。 池知软眼睫轻颤,她僵硬地放下双手,低下头,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你可不可以走慢点?” 江砚一愣。 又见她抬起头,小声道:“我跟不上你。” 她目光真诚地望着他,那双杏眼里透露出想要他慢点走的渴望,明明看起来那么无害的一个人,为什么总让他生气,又可以让他一瞬间就没了脾气呢。 江砚站在原地转了半圈,他无奈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再次看向池知软时换了一副表情,笑着问:“饿了吗?” 再他开口后,小姑娘委屈的表情立马开怀起来,她两眼笑成月牙,两手拉着肩带走到他身旁,傻乎乎地回问他:“你饿了吗?” “我饿个……”江砚脱口而出的脏话被他及时止住,他一只手搭在池知软头上,换了答案,“有点饿吧。” 十几分钟后,小吃街内。 池知软和江砚两人一人拿着一大把串串边走边吃。 少年一口一个,没多久就干完了。 吃完后,他又去便利店买了两瓶水过来,池知软一瓶,他一瓶。 拧开瓶盖的时候,江砚问池知软:“陈驰把你锁进仓库,你不知道反抗吗?” 池知软赶紧吃完嘴里的东西,抬起头回答他:“他们人多。” “人多你就不知道反抗?”江砚戳了她脑袋一下,“你脑子长着干什么的?不知道想办法吗?” 池知软无辜道:“我想了。” 江砚盯着她。 池知软继续说:“没想出来。” 江砚:“……” 算了,她是个傻子,江砚把矿泉水瓶对着嘴猛灌了一口。喝完后实在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那你就干等着让他欺负?” 谁这么傻,站着让别人欺负,你以为你做艺术鉴赏吗? 池知软更委屈了,她望着江砚,指了指自己的手,目光恳切道:“我打了他一巴掌。” 第8章 江砚最近火气大 “呦呵,好了不起哦!” 江砚的语气不太正常。 池知软抬起的手慢慢放下,她努了努嘴,内心有些受伤,没想到江砚会是这个表情。 江砚脱口而出后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顿了顿,缓慢转过头去看身边人的反应。 池知软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抗议地看着他,似在无声地控诉。 啧。 江砚轻轻拍了拍她松软的头发,及时挽救:“干得不错。” 本以为她什么都不会做,没想到还懂得反抗。他之前生气就是因为池知软太软弱了,明摆着让人欺负,可小白兔也会露出爪牙,时不时挠你一下。 听见他夸她,池知软一下子就露出了笑颜,她身后松散的人流行过,偏偏就她笑得最动人。 江砚握着矿泉水瓶大步往前走,催促她:“行了,回家。” 人群热闹,有小孩拿着气球经过,池知软愉快地嗯了一声,立马跟上他。 想起她说的要他走慢点,江砚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小姑娘,软了心思,脚步放慢下来。 池知软觉察到他的用意,心里更开心了,她想,江哥哥只是嘴硬心软,其实对她还是很好的。 只是这份好心没留存多久,天快黑时,江砚抬手指了指天,对她说:“池知软,天黑了,走快点!” 池知软:“……噢。” 等他们回到家时,暮色四合,小区的树木在路灯的照耀下更加夺目。 一般司机有事请假或是江父和林女士不在时,他们都是自己回来的。可今日江砚推开门,竟看到了江父和林女士合体。 两人走进来,也带来门外萧瑟的风尘。 保姆在他们进来后关了门,笑着说:“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江先生与林小姐也刚回来。” 池知软往沙发上望,江叔叔和林阿姨坐在一起,林阿姨朝她露出慈祥的笑容。江叔叔偏板正,他很少笑,却能感受到他刻意压下来的威严。 “来来来,软软。”林女士立马朝她招手。 池知软去之前先看了江砚一眼。 江砚瞪她,推着她往前走。 林女士叫池知软坐她旁边,问她:“软软,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跟同学相处如何?” 池知软笑得腼腆:“都挺好的,和老师同学相处的都很不错。” 很公式化的回答,江砚在旁边玩弄着手机,听见后轻笑了一声。 结果下一秒就接受到来自他父亲的死亡凝视。 江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框下蛰伏的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你时,不怒自威。再加上整肃的容颜,与他对望时心里会忍不住咯噔一下。 可江砚无赖惯了,他就当看不见,低下头又去摆弄自己的手机。 这边林女士还在问:“江砚呢?他有没有欺负你啊?” 池知软懵逼地眨了眨眼,她战战兢兢暼了江砚一眼,坚定地摇头:“没有,江哥哥对我很好。” “是吗?”林女士不信,狐疑地反问。 她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个性她知道,明摆着不像能哄小女孩开心的人。 江砚小的时候,亲戚家带着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来过年。那时她还和别人热情地讨论结个娃娃亲什么的,结果刚说完,屋子的另一头传来女孩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 她和女孩的妈妈匆忙推开门,发现女孩坐在地上哇哇哇地哭,哭得那叫一个惨。而江砚一脸烦躁地站在窗户边,小身影全身上下透露出四个字:别来烦我。 从那以后,林女士就放弃了结娃娃亲的想法。 而现在,她怕江砚对池知软不好。 池知软连忙摆了摆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说服力,“江哥哥对我很好的,真的很好。” 林女士立马道:“你别替他说好话,他能好到哪去?” “妈!” 江砚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是自己亲妈吗?他是林女士打折扣送的吧,买二送一都比他来得划算。 林女士仿佛才意识到儿子也在旁边,她轻声咳了咳,站起身转移话题:“吃饭吃饭!” —— 吃完饭后,江砚照常给池知软补习。 这次是在书房内,书房就在江砚房间的旁边,那里很安静,整间房被静谧包裹。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各做各的,林女士透过门缝悄悄看了一眼,少年和少女低着头认认真真写作业,画面温馨又和谐,她也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回去后林女士同江父说起自己看到的情况,刚还活灵活现地讲着,连江父都难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结果没过一会儿,传来了江砚暴躁的声音。 “池知软,你也太笨了吧,这都不会?” “什么玩意?你怎么做到三十个错二十个的?” “没救了,回炉重造吧!” 林女士:“……” 江父默默推了下镜框,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孩子……”林女士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唉了一声,立马起身往外走。 刚好碰见保姆,林女士便抓着保姆一脸难以置信地问:“他就是这么给软软补习的?” “平常都是这样。”保姆涩涩地笑了一下,就差没把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儿子的脾气这句话刻在脑门上了。 林女士震惊,她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在原地转了一圈后,风风火火地往厨房跑。 书房里,江砚暴躁的声音还在继续。 “上天没把你捏成个智障真是恩赐!” 池知软默默低下头,一声不吭。 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脑袋低低垂着,嘴角往下撇,眼神落魄地眨了眨,连睫羽都填满了忧伤。 林女士端着雪梨进来时,就看见池知软这副可怜样。 她更心疼了。 林女士强行把切好的雪梨放在两人中间,中途剜了自己儿子一眼。 江砚不明所以,还好心情地捏了一块雪梨往嘴里塞,嚼得津津有味。 林女士问:“好吃吗?” 江砚点头。 “那多吃点。”林女士捏着雪梨的签子,亲自往江砚嘴边送。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情的林女士,江砚有些心慌,他顿了顿,问:“妈你怎么了?” 林女士笑得可甜了,她强行塞进江砚嘴里,然后又捏了一块,继续塞。 “没怎么,就让你多吃点。” “为啥?” “降火。” 江砚:“……” 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也总归明白林女士这是什么意思了。 江砚低头看着那一盘满当当的雪梨,瞬间没了吃的欲望,他把果盘往池知软面前一推,指着雪梨蛮横道:“吃!” 池知软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可她没有立马弯腰下去捡,而是连忙捏了一块雪梨往嘴里塞,边塞边鼓着腮帮子说:“吃了。” 林女士一看,心道这叫什么事,立马把江砚拽了出去,准备给他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二楼走廊上,暖黄的灯光照得地面亮堂。 林女士掐着腰看着靠在墙上斜着腿站得老不正经的江砚,怒气冲天:“江砚,你干嘛朝人家软软发那么大的火?” 江砚完全没有一副深刻受教人该有的态度,他甩了甩头发,抬起头一脸漠然地反问:“有吗?” “你怎么没有,隔老远都听得见你骂软软是个猪,人家是个姑娘,一个女孩子,你干嘛动那么大怒?” 林女士越说越激动,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克制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江砚换了条腿继续倚着,漫不经心哦了一声:“那我下回温柔点。” 林女士双手环胸反问:“你有温柔的时候?” 江砚:“我现在不温柔吗?” 林女士:“……” —— 大概半个小时后,江砚重新回到了书房。 他打开书房的门,室内幽静,池知软微弓着身体笔耕不辍地写着。 走近了,江砚才发现草稿纸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一个接着一个,看不到缝隙。 见他过来,池知软停下笔,抬起头来望着他,两眼装满了细碎的光,笑容灿烂道:“我会背了。” 江砚盯着她双眼,手指扣在桌沿边上微用了下力。 他沉默不语。 小姑娘抬起头时眼眶是红的,明显哭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泪擦干了,一点泪痕都不叫人看见。 偏偏他走过来时还对着他笑,明明是他惹她哭的。 江砚在她旁边坐下,抽过她那张写满了英语单词的草稿纸,手指摩挲着边沿,发现笔痕还没干,他的大拇指落了一点黑。 书桌上的一盏灯照出橙黄的光,池知软两手搭在一起,看向窗外,纯白的山茶花开得幽然。 江砚咳了一声,她立刻把目光收回。 “池知软,我以后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记得提醒我。” 少年没有看她,只允许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对着她,好似不想让她看见他眼里的情绪。 池知软在心里说没有关系,却听见江砚接着道:“算了,要你提醒也不太可能,你那么能憋,还是我自己注意下吧。” 说话的过程中他始终不肯面对她,池知软就只好一直瞅着他,眼里的红已经慢慢褪却。 “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江砚终于肯转过头来,他眼神温和,抬眼与池知软对视。 不过一会儿,他又匆忙垂下眼去。 池知软微弯着嘴角,表情纯良,看着他像看待入梦的神明一样,眼里铺进了一条无垠的星河。 他垂下眼,觉得内心有愧。 第9章 少年倚靠在她肩膀 那夜被林女士进行思想教育后,江砚特意收敛了下他的臭脾气。 收敛的程度大概也就一块砖头的距离吧。 第二日林女士和江父已经不在了,司机送他们去上学。早晨有点冷,池知软往脖子上围了条围巾,趴在车窗边看路边枯黄的野草和秃头树。 闭着眼的江砚头也不抬地伸手把池知软的脑袋按回来,两只手环在胸前,“别乱动。” 池知软立马乖乖坐正,十指交叉握在一起,垂眼看毛绒绒的围巾。 看了一会儿,她徐徐抬起头来,弯起嘴角望着脑袋低垂的江砚。 少年昨晚没睡好,眼敛下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眉头拧着,困倦的面容显示出无边的烦躁。 池知软静静看着,看了大概有两分钟,发现江砚的呼吸渐趋均匀。 前面有个弯道,司机打转转盘转弯,池知软的身子倾斜,她连忙撑起一只手在座椅上。 而这时,她发现肩上一沉。 右肩上有个柔软的东西落在上面。 池知软呼吸怔停,她飞速地眨了眨眼,反应迟钝地往右肩上瞄。 余光中是江砚锋利的侧颜,他睫毛微翘,鼻子立挺,脸蛋靠在她肩窝处,微微陷进去一点。 这不同于往日的江砚,他很安静,安静得如同一个收起獠牙的老虎,凶凶中竟也能看出一点可爱。 池知软无比紧张,她脑袋瞬间清醒,像被人往身体里灌进了冷风一样的清醒。清醒中莫名还有些热,她不明白为什么会热。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她听着少年浅浅的呼吸,直到车停在学校门口。 司机看了眼后座一动不敢动的池知软,又看看眼还在沉睡中的江砚,好心提醒:“到了。” 江砚没动。 池知软抬手看了眼表,发现离打预备铃的时间接近了。 于是她轻轻推了江砚一下。 司机在旁边提醒:“池小姐,得用力。” 池知软点了点头,然后用力一推,原本搭在肩上的少年立马换了个边,哐当一声,撞在车壁上。 响声清晰可闻。 江砚眉头拧得比刚才还要死,他焦躁地睁开眼。 一抬眼便看见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两手捂着嘴的池知软。 他两眼一眯:“你抽风了?” 池知软呆呆地摇了摇头。 没抽风干嘛这副表情,江砚拿起书包踢开车门,边走边揉了揉眼睛:“走了。” 池知软立马拿起书包跟上,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学校的路两旁种满了香樟树,常青树四季如春,风景旧曾谙。江砚一只手提着书包迎着和风往前走,一只手忍不住抬起揉了揉右脑袋。 池知软看得心惊肉跳,小手惊慌失措地捂住嘴巴。 幸好江砚揉了揉后也没有再多管,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操场坐定,各自回到不同班级。 榕城一中冬季运动会一般进行三天,今天是第二天,项目才进行到一半。 叶酸柠见池知软懵呼呼地走过来,笑着问她怎么了? 池知软把书包放下,盯着叶酸柠的笑脸回答:“没睡好。” 叶酸柠乐呵地笑得更欢了。 班级在发矿泉水,英语课代表兼班长再兼池知软同桌的凌淮往池知软那边看了一眼,从箱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走过去。 跨越几个台阶,他走到池知软面前:“给。” 凌淮把矿泉水递到池知软眼前,没敢抬头看她。 池知软刚准备从书包里拿保温瓶的手默默放下。 秉着不让任何人尴尬的原则,她伸手接过凌淮手里的矿泉水,抬起头真诚地笑道:“谢谢。” 凌淮脸上显现出浅浅的红晕,他让人难以察觉地微笑了一下,淡淡说了句不用谢,转身走了。 叶酸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了眼把矿泉水放在书包里的池知软,又看了眼下台阶略显浮步的凌淮,嘴角一扯,露出个明白的笑容来。 太阳往上升,许多比赛项目都已经开始。 谭细宁站在操场上,活动活动手腕脚腕,旁边有不少同学在给她喊加油,她的脸色却有些尴尬。 江砚站在一旁,表情冷成碴。 谭细宁有些丧气。 昨天陈驰交代了是她指使做的,自那以后,江砚原本对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更是冷得可以进冰箱。 她屡次想搭话,都被他的表情冻得不敢过去。 两百米跑步比赛结束后,谭细宁实在憋不下心里那口气,喘着气走到江砚面前,抬起头:“江砚,我们谈谈。” 身边有不少人望过来,她看见江砚眼角微抬,说了句:“好啊。” —— 阴凉处,三两人群走过。 谭细宁在江砚面前站定,眼睛闪烁了下,“江砚,我去给你妹妹道歉。” 她说完后立马低下头,不敢去看江砚的表情,可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江砚的回答。 周遭有人大声地笑,谭细宁突然觉得脸上辣辣地疼,她抬起头,看见江砚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她,没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谭细宁心里慌了一下,她不明白江砚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可她该解释还是要解释。 “我只是让陈驰帮忙拦着,我没想到他会把你妹妹锁进仓库。” “对不起。”谭细宁真挚地说。 江砚冷冷盯着她,半晌才开口:“谭细宁,你到底是想得到她的原谅,还是想得到我的原谅?” 对不起是跟他说的,解释事情的原由也是跟他说的。 为什么? 说明她根本不在意池知软这个当事人的心情。 谭细宁猛地抬起头,匆忙解释:“我没有!” 她只是……更在乎他对她的想法而已,她待会儿就去给池知软道歉。 “谭细宁,你学习好,家世好,班上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你,可你的高傲不该用在这上面。” 江砚没理会她那句我没有,他觉得自己说这么多已经够了。 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池知软所在的班级,他一眼就看到蹲下身子在板凳上写作业的池知软。 忙里偷闲了,她还会从包里拿出一袋小零食来吃。 模样可爱极了,真像一只小仓鼠。 江砚眉眼带笑,不稍片刻,又恢复冷然,他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谭细宁,从她面前离开。 冬风卷起树叶,飘飘然落下。 谭细宁透过树枝上寥落的树叶看到江砚离去的身影,她心下颓然,是啊,她的高傲不允许江砚不喜欢她。 他多了解她…… —— 冬季运动会结束后,陈驰被江砚举报到了教务处。 几人站在教务室对峙,教导主任板着一张脸问池知软:“是他锁的你吗?” 教导主任虽然这么问的,但他的脸上却清清楚楚在告诉池知软这几个字:少惹事。 对面陈驰吊儿郎当站着,暼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不善。 以及有恃无恐。 池知软轻眨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带着无措,她在教导主任紧追不舍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教导主任凝眉看着她,还想要开口,却被江砚堵回去。 “主任,是我拍的视频不清晰,还是陈驰换了一张脸,您不认识了?” 江砚来找她时,临时让许酌拍了视频,当作证据交给教务处。 教导主任别扯了扯嘴角,温和地笑:“当然没有。只是你们都是学生,陈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件事过了就过了。” “你哪看出他知错能改了?”江砚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笑。 他指着站姿随意的陈驰,笑得淡漠:“主任,您连女生戴没戴耳钉、涂没涂指甲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现在就识人不清了呢?” 池知软朝江砚看去,他眼里出奇的愤怒,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坚定地为她讨公道。 教导主任被江砚说的一张脸难看至极。 他抬手抵在唇边微微咳嗽几声,缓和语气:“江同学稍安勿躁,这件事我们会给池同学一个合理的交代。” “要是不合理呢?”江砚问。 教导主任抬头与他对视:“你可以上报教育局。” 后来,教务处通报结果下来,陈驰被通报批评,罚扫厕所一个月,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池知软念道歉信。 那日后,池知软问江砚:“怎么陈驰突然就妥协了?” 江砚站在阳光下,轻狂地笑了笑:“他妈妈的妹妹的丈夫和我爸爸的哥哥的妻子是兄妹。” 池知软听得晕晕乎乎的,但有一点她听出来了,有钱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怪不得陈驰不得不妥协。 “陈驰以后要是敢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少年用后背对着她,手里还拿着一串新鲜的葡萄,边吃边走。 他比她高两个头,她仅到他胸膛那里,池知软每次都要仰头看他。 奶奶说,逢人平视,别把头低太低,也别把头抬太高,否则难受的是自己。 池知软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少年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在青春的年纪肆意挥洒,带着她一起成长,抬起她的头叫她平视。 她站在原地,忍不住喊了声前面人的名字:“江砚。” 阳光下的少年转过身来,嘴里嚼着葡萄,看着两人的距离皱了皱眉:“池知软,你萝卜腿呢,走这么慢?” 谁想小姑娘突然奔跑过来,一下子就扑进他怀里,抱得死死的。 第10章 “不给抱你会哭吗?”…… 江砚一愣,两手悬在半空中,被她抱得往后退了几步。 风闪过稀疏的树叶,有几片枯黄的落到他身上。 池知软在他怀里拱了拱,两手抓住他腰间的卫衣揪着不放。 江砚彻底怔住。 他谈不上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心下一震,像是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体验。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飞速溜过,浮光掠影般,快得抓不住。 他垂头看还埋在他胸膛的池知软,一只手抵在她脑门,把她脑袋不轻不重地推开。 池知软被迫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留恋。 真是遭了罪了。 江砚在心里操了一声,撇过眼去,“放开!” 被她抱着,江砚感觉自己浑身不对劲。 池知软弯着的嘴角慢慢放下,她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随后撤开双手,不再抱着他。 江哥哥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池知软细细地想。 江砚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瞬间离开池知软好几步远。 他手上还留着几颗葡萄,不过也没打算吃,一骨碌地全泄愤似的放进池知软的卫衣帽里了。 工具人池知软又默默地从卫衣帽里把葡萄拿出来,剥了皮往自己嘴里塞。 今天她要去看望奶奶,林女士知道后,叫江砚跟着一起去,算代表他们问候一下。 江砚可怜的周末又败给池知软了,不过他这回倒没有不情愿,反而很乐意。 “奶奶爱吃什么?” 走在前面的江砚转头问她。 池知软吞下最后一颗葡萄,才说:“奶奶不挑食,不过夏天时,我总看到奶奶采些桑葚来吃。” 那吃了像涂了非主流口红的桑葚,味道还不错。可现在是冬季,而且他们已经快到养老院了。 最终江砚决定买些老年人吃的补品过去。 养老院的环境很好,他们一进去就看到一些老人凑在一起聊天,下棋的也有。还有成双成对的老夫妻在吊着的躺椅上晒太阳。 池知软穿过阳光透析的走廊,跟着江砚来到奶奶所在的房间。 池知软奶奶是个很健谈的人,虽然身子骨不再硬朗,但中气十足的劲儿还在。 他们进去时,奶奶才刚从隔壁的房间洽谈后进来,看见他们来了,也不惊讶,从床板下拿出矮板凳,招呼两人坐。 池奶奶先是看了眼乖巧的池知软,见她与原先没什么两样,这才把目光彻底地放在江砚身上。 江砚一米八的大高个,坐在矮板凳上显得格外憋屈。眼下还被池奶奶盯着,更加不自在。 池奶奶那双眼睛,瞧人准。她人虽老了,看人浑浊,但岁月刻画的风花雪月,都在双眼里。 “你就是江砚?”池奶奶腰板往前伸,似是想看清他长什么样。 江砚礼貌地嗯了一声,往前坐了点儿,继续说:“您见过。” “是见过。”池奶奶乐呵呵地笑,嗓音中润,“你这娃子长得真俊,比我们十里乡村的娃子长得都要俊!” 江砚被夸得不好意思,他低下头,安安分分道:“奶奶过奖了。” 一边的池知软看着,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她从矮板凳上起身,习惯性的去看奶奶有什么要她做的没。 只是她转了一圈,发现衣服什么的都洗了,房间也是干净的。就连水壶里,都泡着热乎乎的茶水。 她只好又重新坐下来。 江砚被池奶奶从长相到学习成绩夸了个遍,夸着夸着还要把池知软拿出来做对比。 偏偏池知软也不插话,她就坐在一旁听两人聊,确切地说是听奶奶单方面的夸江砚。 偶尔还会看下江砚的反应。 看他耳朵渐渐染上一层红,垂下的眼睛都显示着不好意思。 池知软觉得这样的江砚是生动的,那个凶凶的、不会说话的,关心人还会吼人家的江砚在这一刻被封印了起来。 池奶奶拉着江砚聊了很久,聊到池知软到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他们俩还在聊。 后来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池奶奶便没有接着聊下去。三人在养老院的食堂一起吃了饭,期间池奶奶给江砚夹菜,还吩咐池知软也给江砚夹菜。 江砚一张脸臊得通红。 他干脆给池知软夹了一大块肉,才堪堪让池知软收了给他夹菜的心思。 旁边有老人走过,还会问池奶奶:“这是你孙子孙女吗?” 池奶奶便会高兴地朝那人道:“对,我孙子孙女!” 这时池知软吃着吃着就会往江砚那边望,江砚回看过去时,发现她的眼睛里,全是喜悦。 吃完午饭后,池奶奶留池知软单独说点话,江砚就在养老院公园的长椅上坐着玩手机。 江砚不在时,池奶奶托着池知软的双手,抚了抚她的头,一脸慈蔼地问:“怎么样?过得好吗?” 池知软连嗯两声,点了点头。 “叔叔阿姨对我都很好,还有江哥哥,对我很不错。” “去了别人家,注意点。少惹事,多听话。”池奶奶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来。 相框里框着的是池知软父亲的照片,穿着一身警服,肩上的肩章格外耀眼。 池知软望着那张照片,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她抿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池奶奶把照片放到她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拿着,留个念想。” 照片的触感冰冷,池知软垂眼握住,乖巧地点了点头。 —— 池知软跟江砚出福利院时,太阳已经落了山。 这里的风景很好,余晖下的柏油路一眼望去没有尽头。 江砚不知道从哪弄来一辆自行车,两只脚踩着地,迎着晚风捋了捋前额发,手贱地戳了下车前的摇铃。 一回头,看见池知软站在他身旁,兴致不高地发着呆。 眼眶还红红的。 他伸脚触了下她的鞋尖。 池知软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红通通地看着他。 “哭过?”江砚还好心情地笑了。 池知软微鼓着嘴,有些不想理他。 “怎么那么爱哭呢?”江砚弯下腰,两手搭在自行车的车身上,转过头望着她。 他可没什么哄女孩子的经验,他能不把女孩弄哭就不错了。 “要不要吃糖?”江砚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自行车的铃铛,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在空旷的柏油路上显得格外动听。 池知软依旧不说话。 江砚也没追着问,因为他没糖。 云层缭绕,他抬头往上看,道路两旁参天的大树常青。 江砚倏尔转过头,两手摊开在池知软面前,然后再啪地一声合上,微挑着眉说:“给你变个魔术,猜猜里面有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小姑娘沉默不语,软软地扒开他的手,打开他空空的掌心,抬头说:“什么都没有。” 江砚嘴角一勾,得逞地笑了笑,他抬眼看着池知软的眼睛,话里有一丝狡黠:“你眼神不好,我手里明明有一整片天空。” 少年似乎因为自己想了一个不错的招而洋洋得意,他接着说:“勉为其难送给你了!” 池知软懵懂地眨了眨眼,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专属于江砚的、别有的浪漫,以池知软的笑声告终。 江砚瞬间恼羞成怒,他的表情骤然变得凶狠起来,朝池知软道:“再笑丢你一个人在这。” 刚说完,池知软立马停了笑容,连嘴角都往下撇。 女孩的情绪真的很莫名其妙,江砚眼下只想回家。 却见池知软往前挪了挪,撇着嘴问:“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她身后一辆汽车快速驶过,江砚的表情僵硬住。 池知软眼含期待地看着他。她确实很想要个拥抱,早上她冲过去抱江砚时,发现江砚的怀抱很温暖,能让她安定下来。 缓过来的江砚一只手撑在大腿上,凑过去眼睛和她对视,他的眼睛很漂亮,说不出来的漂亮。 江砚笑着问:“不给抱你会哭吗?” 不会哭,会难过,池知软在心里默默答。 江砚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是个什么答案,于是他盯着她微红的眼睛,说:“给抱。” 池知软眯起眼笑了,她走上前轻轻地抱了下。 江砚浑身僵硬的像个死尸。 抱完后,他看着暗自高兴的池知软,吼她:“还不快上来,要不要回家了?” “噢。” 池知软麻溜地上了江砚自行车的后座,两手抓着他卫衣的边边角角。 待她坐好后,江砚微微起身脚踩踏板,骑着自行车行驶在柏油路上。 偶尔兴致来了,还不怕死地来个神龙摆尾,自行车左右摇摆,惹得池知软立马死死抱住江砚。 脸通红,被吓的。 少年似乎是故意的,得逞后张狂的放声大笑,笑声徜徉出柏油路,驶进烟火味十足的街道。 烧烤串串前,有一群榕城一中的学生正聚在一起吃串串。有一个人眼尖地看到了江砚,立马推旁边的人看:“那不是江砚吗?” 谭细宁刚到嘴的羊肉串都没吃,随即转头往她指的方向看,结果看见载着池知软的江砚,骑着自行车离开。 她看了眼盘里的羊肉串,瞬间没了胃口。 偏偏旁边的人还在问:“江砚后座的是谁啊?” 谭细宁没好气道:“他妹妹!” 第11章 江砚的青梅回来了 回到家后,天已垂暮,保姆做好了饭菜等着两人洗完手来吃。 江砚随意地往餐桌上看了一眼,将整个身子甩进柔软的沙发里,长腿搭在茶几上,问:“他们又不回来吃?” 保姆干涩地笑:“不回来。” 江砚瞬间就没了胃口,他拿起遥控器手按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换台。 坐在饭桌前的池知软扒拉了口饭,看他一眼。 再扒一口,再看他一眼。 她仿佛看到江砚绝食的反抗下倔强的想念,只不过男孩子都好面子,那种情感的是非都不会轻易说出口。 保姆走过去好心好意劝江砚,叫他多少吃点,怎么着也不能饿坏身体吧。 谁想江砚随手从茶几上掏了个鲜红的苹果,放嘴里咬了一口,眉眼往上挑,“吃着呢。” 保姆:“……” 她被噎得没话说。 池知软静静看着,觉得那个浑身长满刺的江砚又回来了。她眼珠子骨碌一转,拿起筷子把各种菜都夹了一遍,然后捧着装满菜的饭碗坐到江砚身旁。 江砚轻飘飘暼她一眼:“有事?” 池知软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喜欢在沙发上吃饭。” 江砚咬紧后槽牙,他想说你确定不是用饭香来勾引他的? 小姑娘本事见长,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死了。 “别瞎扯皮,坐回去。”他弹了她脑门一下。 池知软被弹得皱了下眉头,不过她依旧没有走,跟502强力粘合剂一样,粘在沙发上不肯走。 电视里音量大得扎耳朵,江砚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来看,表情有那么一瞬的惊讶。 于是干脆连苹果都没吃了,手握着手机往外走。 “喂?” 池知软默默看着他往门外走的身影,只听他语气尚好的问候了一声,其他再也听不见。 江砚平常打电话其实不会避着她的,一是电话打得少,二是多是朋友。她曾有幸听过江砚大半夜的不睡觉,和许酌一起讨论题目的声音。 像目前这种看到别人打电话过来就不由自主往外走的,还真是第一次。 池知软收回注视的目光,她看着香香的饭菜,胃口差的开始觉得肉都有点索然无味。 保姆温和地问她:“还要再来一碗吗?” 池知软腼腆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这时江砚拿着手机又往回走,他脸上带着点落拓不羁的笑,对电话那头的人道:“行啊,你说几瓶就几瓶!” 池知软猜江砚今晚可能要出去了。 江砚重新坐上沙发,长腿交叠在一起,挂了电话。他又摆弄了下手机,似乎是在给谁发消息。 这一切结束后,他猛地起身,二话不说往二楼奔去,再次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江砚裹得严实,穿着米白色的套装,头上戴着棒球帽,耳里插着蓝牙耳机,可能放着歌,没听见池知软叫了他一声。 临到一楼,他才抬起头来,朝池知软说:“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 说完,也没听池知软的回答,转身就往外走。池知软立马起身跟上他,一直跟到大门外,然后继续跟。 等江砚发现时,两人已经走到公交站牌下。池知软眨着大眼睛,弯着嘴角,试图用卖萌来逃避她跟他出来这个事实。 江砚:“……” 总不能把人家赶回去吧。 —— “佳凝姐,你真的要来榕城一中上学吗?” 安静的包厢内,谭细宁仰慕地看着对面笑容恬淡的苏佳凝,忍不住提问。 “对呀。”化着微淡妆容,举止得体的女孩放下手中的水杯,望着谭细宁微笑,“我爸将公司重心转到榕城来了,我自然也要来榕城。” “怪不得我老爸说你回来了就不走了,敢情是这样。”陈驰兀自撬开了一瓶啤酒,往嘴里灌。 苏佳凝温柔笑着:“听说你被江砚举报到学校教务处了,有这回事吗?” “谁说的,我不承认!” 一说起这件事,陈驰就来气,他每天扫厕所还有人监视着,想找人替代都不行。学校男厕什么味都有,简直难闻死了,以至于他好长时间都没胃口吃饭。 “都怪你,搞什么非要让我去当替死鬼!” 陈驰凶恶地看着谭细宁,原本对她还有些好感的,结果如今好感都败在扫厕所身上了。 谭细宁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想反驳却说不出什么话。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许酌抬起眼淡淡暼了两人一眼,扯唇笑了笑,似有意无意地说:“谭细宁,你还没跟小妹妹道歉吧?” 谭细宁脸色更难看了,她垂下头去,谁也不想理会。 这时包厢的门被打开,大家看见高高的江砚走进来。定睛一看,发现江砚身后还跟着条小尾巴,小尾巴的眼神到处乱瞟着,跟谁对视上又立马收回目光。 “江砚!”苏佳凝从沙发上起身,笑着看着他。 江砚嗯了一声,招呼池知软往前走,抬头也笑着问候一句:“从国外回来了?” “昨天回来的,不过太累了,所以没有跟你们说。”苏佳凝脸上的笑容依旧,她暼了眼弯着嘴角看她的池知软,坐下身去,意外地问,“这位是?” “江家前不久寄养的可怜人!”陈驰吊儿郎当地靠着沙发的后背,不惊不喜道。 池知软敏锐地察觉到陈驰对她纷涌而来的恶意,不过她也不在意,只是默默垂下头,当做听不见。 “啧啧啧,又是这副表情,跟谁欠你了一样。” 陈驰是真不喜欢池知软,她每一个表情都精准得踩在他的雷点上。 刚说完,江砚朝他扔过去一个饮料瓶。 饮料瓶砸在陈驰胸膛上,钝钝的,陈驰抬起头,就见江砚眼神锐利道:“别待了,出去!” 江砚正儿八经凶起来比起装得凶狠很不一样,他真凶起来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气压,叫人害怕。 陈驰努努嘴,他最近格外怕这个搭半吊子边的亲戚,因此不敢造作。 “对不起。”他当着众人的面,没什么态度地道了一声歉。 今天算是苏佳凝回来的接风洗尘宴吧,江砚不想多惹事,他看了陈驰一眼,拉着池知软坐下,这才回答苏佳凝的问题。 “我家的。” 说得简洁。 众人皆愣了一下。 苏佳凝连连眨了好几下眼,这才反应过来,她望着坐在江砚身边乖巧的池知软,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 “我叫苏佳凝,你呢?” 女孩很主动,落落大方。 像星光一样闪耀。 池知软有点自惭形秽,她也笑了笑,小声说:“池知软。” 小姑娘乖巧可爱,心思都写在面上,苏佳凝弯唇,又朝她甜甜地笑了笑,转头对玩着手机的江砚说:“你这是白嫖了一个妹妹呀!” 要是以前,江砚指不定回答什么,但是此刻,他竟然神奇地点了点头。 态度落在一众人眼里,尤其是谭细宁,感受最为直观。 谭细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她瞥了眼池知软,故意说:“江砚,你青梅回来了,不表示表示吗?” 她故意将青梅两个字咬得极重,又说得很慢。 苏佳凝听见了,摆手一笑:“什么青梅,不过是一起干过架的交情罢了。” 小的时候,江砚吼天骂地,是小区里最不服输的刺头。这样的江砚,跟同区的小孩干起架来,一个人还得拉个帮手,这个帮手就是苏佳凝。 苏佳凝天生胆子大,虽然不会打,但能喊。 江砚在一旁打,她就在一旁喊:“江砚,加油!江砚,加油!” 跟啦啦队喊口号似的。 时隔多年,苏佳凝当着大家的面再次提起,笑着说那个时候真不应该当江砚的同伙。 陈驰听见了,逮着苏佳凝问:“我小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过?” 苏佳凝:“我那时跟你也不熟啊。” 陈驰无语,意思就是跟江砚关系好呗。 这话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谭细宁还特意去看池知软的反应。见她低着头,眼神有些无措,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谭细宁心思转了一个圈,拉出笑脸来:“佳凝姐,那会儿就你和江砚关系最好,连许大帅哥都得靠边站呢。” 她调侃着,好像是随口一提。 许酌嘴角扯了一下,完全不想搭理谭细宁。 苏佳凝害羞地笑了,她看着江砚,语气里似有嗔怪:“还不都是他老拉着我干坏事,打出来的革命友情罢了。” “现在你不是走回正道上了吗?”江砚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这不又拉了一个做革命人。” 说完,江砚把胳膊搭在默不作声的池知软头上。 她头发软乎乎的,靠着很舒服,但此刻被江砚搭着,池知软的头便被迫矮了一截。 其他几个看见江砚把手搭上时,表情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或者说,他们压根没想过这是江砚能做出的行为。 许酌看见了,揶揄江砚:“小妹妹长不高了可得怪你。” 江砚轻嗤一声,却还是把手放下。 苏佳凝笑得没开始那么真诚了,她眼神暼向别处,匆忙拿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 再抬头时,脸上挂着纯良的笑容:“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一行人从包厢到她订的大酒店,苏佳凝、谭细宁和陈驰走在前面,池知软、江砚和许酌走在后面。 许酌抱着胳膊,忍不住跟江砚嘀咕:“苏佳凝什么时候认识的谭细宁和陈驰,我怎么不知道?” 江砚比他还懵:“鬼知道。” 谁知道他进包厢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呢,要不是看见许酌在里面,他指定转身就走。 第12章 江砚在逗她玩 陈驰跟苏佳凝有那么点亲戚关系,而谭细宁,纯粹是两父母因为生意上的来往多,因而一来二去也认识了。 江砚对这种跟鱼网似的关系不感兴趣,他对苏佳凝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两人上初中那会儿。 那会儿的苏佳凝性格像个假小子,好相处,真性情,江砚也乐意跟她玩。 过了几年后两人再见,倒多了几分生疏。他看苏佳凝,怎么看都像一个受过□□的优秀大小姐,跟以前的她似乎有很大的出入,可一开口,你又觉得还是从前那个人。 江砚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觉得他变了,苏佳凝也变了,这顿饭吃得他浑身难受。 池知软察觉到江砚的不对劲,她凑过去,用手挡着脸,特别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她眼睛疑惑又关切地瞪着,真像江砚小时候吃橘子的时候,在橘子上挖的两个洞。 这么想着,江砚便不由自主笑出声,他摇头,切换了表情:“好好吃饭,瞎操什么心。” 池知软望着他半晌,然后哦了一声,真就如江砚说的那样,低头不语吃饭去了。 可她不说话,自然有人将话头往她身上引。 苏佳凝叉了一块切好的牛排往嘴里塞,嚼完后才开口:“江砚,你学习成绩依旧不错吧?” 江砚没什么形象地吃着饭,中途回了一句:“一般般。” 大佬都是很谦虚的,苏佳凝多多少少对他有些了解,知道他的一般般是什么意思。她又转头去问池知软:“知软呢?看起来就是学霸的样子,学习成绩应该也不错。” 苏佳凝没什么攻击性地说出这句话,笑望着池知软。 池知软从碗里探出头来,她惊慌失措地擦了下嘴,在众人等待的目光下张了张口,说了两个字。 没一个人听见。 “……什么?”苏佳凝往前探头。 “她说她学渣。”江砚暼了池知软一眼,干脆帮她说出来。 他知道她面皮薄,薄到一说到学习成绩这种事,就会条件反射般的红耳朵。 于是江砚的手莫名抖了下,他怔了片刻,才恍惚地朝池知软的耳朵看去。 明明房间不热,甚至还有点凉意,池知软的耳朵却跟煮熟了一样,红红的包裹住整个轮廓。 池知软抿着嘴,肩膀耷拉着,小小的缩成一团,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江砚迅速移去目光,低着头多说了一句:“她脑子不好使,学得比别人笨了些。” 男孩子的维护总是缺根筋,明明是出于好意,却总是弄巧成拙,就好比江砚这样的。 许酌往池知软看去,发现她低着的头颅更低了。 苏佳凝干笑一声,开始解围:“说不定知软其他的细胞发达呢,像我,我就艺术细胞发达,学习成绩也就一般般啦。” 谁想谭细宁冷不丁地开口:“一个从农村来的,能有什么别的细胞。” 此话一出,房间里静得出奇。 苏佳凝只知道江家多寄养了个人,但不知道其他的行情,现在谭细宁说起,她内心惊讶,表面上却是一派祥和。 她拍了拍谭细宁的胳膊,委婉道:“细宁,别这样。” 谭细宁说完就后悔了,她抬眼看向江砚,发现江砚盯着她,眼神冷得吓人。 “这顿饭都吃的差不多了吧。”江砚站起身,看了几个人一眼,“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江砚拉池知软起来,面皮冷得冻死人。 苏佳凝起身正要说话,被同样站起身的许酌拦住:“我也走了,来日再会啊。” 许酌溜得比江砚还快,他将礼物放到苏佳凝面前,拿着手机转身就离开。 池知软默默看着许酌溜走,感觉很不可思议,她嘴巴张成O型,大得可以装下一个鸡蛋。 江砚一边手动把池知软的嘴巴合上,一边转头对苏佳凝说:“礼物下回补给你。” “不是。”苏佳凝无奈一笑。 接着池知软就听见苏佳凝对江砚说:“我父母会挑个时间拜访江叔叔和林阿姨的。” —— 一只橘猫默默地从街道旁的树下走过,它弓着背,四处张望着,然后不出意外的和池知软对视上。 池知软喊了声:“咪咪。” 结果橘猫跑得更远了。 池知软难过极了,她垂着头,想起今晚吃饭时的那些人,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那么耀眼,那么向上,如果他们喊咪咪,猫会不会留下来呢? 橙黄色的路灯幽深地打在她身上,池知软两眼忧伤地眨了眨,抬起头看倚在路灯柱子上打电话的江砚。 就在苏佳凝说完要来江家拜访后不久,江砚就接到了江叔叔的电话,问他是不是见到了苏佳凝。 江砚说是,随后闲聊了几句,多半是江叔叔说,他就嗯嗯嗯地回应。 打完电话后,江砚注意到今晚情绪莫名的池知软。小姑娘绷了一晚上的假笑在此刻终于得到解脱,疲惫又难过。 “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知道,小姑娘会因为那些话难过。 从这个角度看,池知软眼里闪着细碎的泪花,江砚头皮一麻,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不会……又要哭吧?” 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哭呢? 池知软忧郁地摇了摇头,她上前一步,借着灯光去看江砚的脸,郑重地问:“我是不是很差?” 她迫切想寻找答案的眼睛,让江砚看了,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他下意识撇过头去,任由夜风吹拂在面上。再转过头时,江砚抱着胳膊低头看她。 “你还知道?池知软,少想些没用的,多想些学习,你看你鬼见都嫌的成绩,羞不羞?” 池知软无言地用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不好意思地露出来:“……羞。” “羞就回家写作业。” 江砚没好气道。 因见不得池知软难过,江砚两手拿起池知软的帽绳,在半空中拽着。随后在池知软懵逼的眼神下,他两手反向一拉,彻底把池知软的面容锁在卫衣帽子里。 让她的面前一片漆黑。 做完这一切,无良的江砚噗嗤一声,爆笑出声。 池知软睫羽失魂地颤了颤,弄清楚了一个事实——江砚在逗她玩。 这个事实,很让真心说话的她难过。 她从帽子里挣扎着探出头来,不说一句话,却连头发丝都在控诉江砚。 江砚心想不好,玩过了。 少年发愁地看了眼空荡荡的街道,在秋风扫着落叶吹过来的那一刻弯下腰来,两手撑在大腿膝盖上,抬眼看池知软。 “要不,你拉回来?” 他心想池知软绝对不敢,就她比鼠都小的胆子,唯他是从,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作死的事情来? 除非她不想提高成绩了,除非她不想跟他好好相处下去了,除非她有靠山了,除……除……他看见软萌的小姑娘善良地伸出那双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下,狠狠一勒—— 江砚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 作者有话说:本章有超大改动哦~咦~ 第13章 看到他劲瘦的腰身…… 回去后,江砚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池知软怎么就敢那样做了。 怎么突然就敢对他造次了?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池知软。 夜里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悬在窗户边皎皎照着,池知软侧躺着身子嗷呜一声,将脑袋蒙进柔软的棉被里,翻了个滚,准备换个星球继续生活。 她勒完就后悔了,可是江砚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江砚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仿佛是被气笑了,盯着她咬牙切齿道:“行啊,池知软,长能耐了啊。” 她抿了抿嘴,心说这是你乐意的。 然后江砚不可思议了一路。 回到家时,池知软看见江砚哐当一声抵在门边,不准她进去。 少年高挑着下巴,瘦劲有力的两手挡在门前,比小屁孩还小屁孩。 “distribution是什么意思?”江砚斜靠着门,侧看她,“说不对不准进来。” 池知软瞄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答:“分布,分配。” 江砚轻呵一声,继续问:“contribution什么意思?” 池知软又瞄他一眼,眼睛快速眨了眨,她在心里把最近背的单词轮回溜了一圈,不确定地反问:“贡……贡献?” 这么简单一个词,结果她还要想半天,江砚颇为嫌弃地暼了她一眼,施舍地让开半步,“进来吧。” 池知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那么一瞬间觉得江砚比她更幼稚。 幼稚这个词,用来形容落拓不羁的江砚,着实有点掉底子。 池知软换了鞋进门,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在脸上拍了拍,她转头时看见门外的银杏树掉了好多叶子,突然就有点愣神。 江砚一把扯过她,面色凶神恶煞:“门口的风好吹吗?” 池知软怔怔地转过头,猛地想起两人刚开始相处的第一个星期。 那时他也是语气凶狠地拽过她,让她避过门口的风。 “神清气爽。”池知软弯着嘴角,笑得甜甜的。 “……”江砚扯了扯唇,觉得自己是发了神经才去管她。 他嘁了一声,拿着池知软的包转身往二楼走。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们两个人,江砚在二楼楼梯口停下,看了眼正在关门的池知软。 他突然觉得,家里多了一个人也不错。 至少不那么冷清。 就是容易让他闹心。 池知软关好门转身,想去拿玄关处的书包,结果发现书包不胫而走了。她眉毛揪成一团,抬头往上看。 发现背影潇洒的江砚正一只手提着她的书包,脚步缓缓地往房间走。 提得自然又牛逼哄哄。 池知软两手不自然地搓了搓,她慌乱地看了眼四周,突然将冰凉的双手放在脸蛋上。 然后两手翻面继续贴着。 直到凉意沁透到温热的脸蛋,池知软才缓缓把手放下来。 她跺拉着拖鞋往二楼跑,中途还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爬起来时池知软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跑到江砚的房门口,扭转门把进去。 “我来拿我的……” 说到一半,池知软的声音戛然而止。 开了一盏床灯的房间内,昏暗静谧,江砚刚脱下卫衣,就听见池知软问候的声音。他错愕地转过身,就这样赤、裸、裸的和某个闯入者对视。 两人大眼瞪大眼。 少年劲瘦的腰身与流利的脊柱沟在池知软面前一闪而过,继而若隐若现的腹肌驻足在她眼前。 池知软惊慌地眨了眨眼。 随后,她张惶地转过身,掩耳盗铃般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连忙开口:“房间好黑啊。” 江砚:“……” 你他妈把手放下再说这句话更有可信度。 他轻咳一声,快速从床上拿起棉质睡衣套上,没什么耐心地扣上扣子,随后打开房间的LED灯。 房间骤然亮堂起来,犹如一瞬间到了白昼。 江砚双手环着胸摇摇摆摆走到池知软身后,脑袋微微往前探。 “你在干嘛?” 池知软从指缝里溜出一道缝隙来,眼睛使劲往后暼,小声细语:“没……没干嘛。” 江砚嗤笑一声。 池知软只听到耳后传来的声音,却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江砚眼里闪着微妙的光,他用舌尖抵着腮帮子转了一圈,最后抽开书桌下的凳子坐下。 大腿往外伸张着,坐姿不正。 书桌上摆着池知软的粉色书包,怎么看怎么幼稚。 池知软见没了声音,小心翼翼转过身来,缓缓将目光与江砚对上。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很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神里短暂的尴尬,随即很快各自将视线挪开。 池知软紧张地吞了下口水,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她往前一步,从书桌上拿过自己的书包。 “我来拿书包。” 说完,池知软看了眼两手交叉低着头的江砚,转身匆匆忙忙离开。 她没看见,自己往前一步时,少年交叉的手莫名挪动了一下。 身体难以自控。 —— 短暂的周末结束得仓促,高一12班迎来一场久别的月考。 为了迎接这场考试,池知软学习用心了很多,再加上江砚的辅导,她认为自己应该不会太差。 同桌凌淮瞥了眼她抖啊抖的手,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池知软抿紧嘴,点了点头。 试卷分发下来,平时不管爱学习的还是不爱学习的,在面对卷子的那一刻,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监考老师画着凌厉的眉毛,手机往讲台上一搁,两手环着,面无表情盯着台下的人,狠话张口就来。 “平时不好好用功,临时才想起来抱佛脚。大家都懂得,诚信考试,舞弊可耻!谁让我逮到了,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喂喂喂,第三排第四个同学,你在东张西望什么?第四排第一个同学,橡皮擦好玩吗?” 池知软后怕地低下头,乖乖地一动不敢动。 同样在考试的江砚就轻松多了,面对老师的严词厉语,还挺闲情逸致地转着笔。 坐在他身后的许酌踢了下他的凳子,伸过头说:“考考考,成天考他娘的考,妈的还连考。” 其他班的考试都是进行两天,实验班的不一样,所有课程一天解决,全都是一天考下来。 等考完,黄昏都散了。 江砚回了他一句:“要不咱弃考?” 许酌可不敢,他就是说着玩玩。 “江砚许酌!你们两个老油条了!”监考老师把黑板擦猛地往讲桌上一拍,朝说小话的两人看过来,“不要仗着自己成绩好就不把纪律当回事,老师还在上面说话呢,你们俩在底下干嘛呢?” 江砚小声回了句:“交流。” 第一门是语文,试卷发下来,江砚率先往后翻。 数理化难不倒他,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写作文。 议论文还好说,顶多让老师批几句他莫得感情,但至少能有框架往上套,分就不会太低。可一到抒情文,他就犯了愁。 他一个被老师说莫得感情的人写个屁的抒情文啊,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许酌在江砚身后闷声笑,用笔戳了戳江砚的后背,幸灾乐祸道:“抒情文哦。” 江砚眼睛往某处暼,灵魂都跟着抖了三抖——对你感触最深的人。 可以是名人,也可以是身边的小人物,只要他们给你的岁月留下了一段感触颇深的印记,就是你感触最深的人。请以抒情文的方式写出你心中的人物。 江砚眼皮跳了跳,脑海里无缘无故出现某个小小的身影。 他顿了顿,伸手把试卷翻到第一面,心里轻嗤:莫名其妙。 —— 考试结束后,成绩大概过一天就能出来。榕城一中老师改试卷的效率跟同学抢食堂的速度有的一比,都是没等你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完成了的事。 出成绩那天,池知软担忧的连吃饭都不香了。 学习委员把成绩单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她也不敢去看,还是叶酸柠帮她去看的。 凌淮也没有去看,池知软一边紧张一边问凌淮:“你不去看吗?” 凌淮在写习题,他从习题上抬起头来,脸上颇带了些骄傲:“反正怎么看都是前三名。” 池知软默默看了她优秀的同桌一眼,默默闭上嘴。 这时叶酸柠从教室后面冲过来,声音兴奋,且大。 “软软,你进步了!你上次三十五名,这次上升到二十五名了耶!” 教室外,陈驰搂着他的兄弟缓缓走过,听到这句话,转头诧异地往里看了眼。 谁这么不要脸,二十五名嘚瑟个啥。 池知软羞愧地捂住脸,低头,淡定地噢了一声。 成绩下来后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准备回家,班主任喊同学把各科试卷分发下去,让他们回去好好看看自己的问题出在哪。 池知软无精打采的把所有试卷卷成一个筒,对着自己脑袋啪啪几声,狠狠敲了敲。 看到这一幕的班主任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生怕自己同学产生什么不好的心理,立马把池知软叫去了办公室。 江砚在高一楼下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池知软下来,他眉头一抬,收起手机准备上楼看看。 结果在楼梯口碰见叶酸柠。 叶酸柠看见他,主动跟他解释:“软软被叫去办公室了。” 江砚:“考差了?” 叶酸柠摇了摇头:“说是悲愤欲绝想不开。” 江砚:“……” —————— 作者有话说:江学霸不懂学渣的痛苦~ 第14章 小姑娘抬了他一杠 身在办公室的池知软完全不知道外面那一茬。 此时她两手绞在一起,摸了摸衣服上的绒球,有模有样地听班主任对她教导。 “池知软同学。”班主任翻开被她卷成麻球的试卷,顿了顿,面色不变地抬手扶了下眼镜,“老师看了下你的成绩,进步很大。” 池知软乖乖点了下头,好看的眉眼郁结着,不曾散开。 班主任放下试卷,两手交叉,抬起头看她:“所以千万不要有过激心理,生活上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学习上有不懂的可以问凌淮。当然,学习上有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池知软接着点头。 年轻的班主任见池知软一直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不停地点头,赶忙多加了一句。 “嗯……你这次进步还是非常大的,加油,老师相信你能行的!” 池知软终于有反应了,她抬头朝班主任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点了点头。 要是刺头,班主任心想还好解决,可面对像池知软这样的学生,她多少有点犯了难。 办公室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大门敞开着,窗台上的仙人掌安安静静。 这时门口边突然站了一个人,挡住门外的大部分阳光。 一片阴影落下,池知软和班主任同时抬眼。 班主任问:“你找谁?” 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认识这个人,是高三部名头响得狠的江砚。 而面前只给她一丁点反应的池知软猛地抬起手来,走上前几步,指着江砚说:“他来找我的。” 偃旗息鼓的池知软仿佛满血复活,蹬蹬蹬地走到江砚身边,脸上看不见一点颓废。 气闷的班主任默默把桌上的试卷重新卷成麻球递给池知软:“嗯,把试卷带回去。” 回家的路上,街道口人来人往。 池知软两手拉着双肩包的带子,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了江砚一眼,低下。 走了两步路,又抬头看了江砚一眼,再次低下。 江砚被她盯得头晕脑胀,按住她要转动的脑袋说:“有事说事。” 池知软两眼一弯,正准备跟江砚汇报她这次成绩进步了的事,结果看见街道口的对面赶来一群人,为首的苏佳凝正热情地朝江砚招手。 “江砚!” 苏佳凝喊了他一声,随后看了眼绿灯,赶到他面前。 少女头发高高束起,身段好腰也细,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两个梨涡格外招人喜欢。 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姐妹,都是艺术班的。 “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苏佳凝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刘海,像朋友间的日常问候一样问他。 江砚暼了眼心不在焉的池知软,回答苏佳凝:“就那样。” “我这次可考了班上的第一名,你说我厉不厉害?” 苏佳凝以为自己刚从国外回来,成绩肯定比不上他们。没想到这次月底成绩一出来,她竟然考了艺术班的第一名。 所以看到江砚后,急切地想要跟他分享这个消息。 “是吗?恭喜啊。”江砚没有感情地举起双手啪啪鼓掌。 苏佳凝看见了,只当这是江砚的半吊子性格,反而笑着问:“对了,我们准备去吃饭,要不要一起?” 她身后的一群女生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眼含期待地看着江砚,希望他能答应。 江砚笑得痞气,答得也痞气:“怎么,有我吃饭更香?” —— 气走了一群人后,江砚看着目瞪口呆的池知软,扯着唇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要是刚才,池知软肯定会兴高采烈地跟江砚分享她的名次,可当她听到苏佳凝说她考了班上第一名后,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想说了。 她还想保留那仅剩的自尊心。 江砚一双眼睛看破了太多,他慢悠悠往前走,道破天机:“反省过来自己跟别人比,考太差了?” 池知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走在江砚右侧,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只要我一直努力,也可以和你、和漂亮姐姐一样,考得很好?” 从前奶奶只会告诉她,我们家软软就是笨了点,但慢慢来,同样也可以上清华北大的。 可池知软自己清晰地认识到,不是所有事情努力就可以有回报的。 就像很浅显的一道题,别人不用听,自己就能钻研懂。而她,在老师讲了后,依然懵逼的像世界最傻的鸟。 池知软忽然很难过,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池知软抬起头,看见江砚停下脚步,双手环胸面对她。 “池知软,人要跟自己比啊。” 少年背挺得笔直,垂眼居高临下看着她。 池知软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双眼单纯,认真同他较劲:“那你没和许酌比吗?” “……”江砚被小姑娘抬了一杠,他愤恨地躲过池知软想要去拉他的手,大步不停地往街道对面走。 没拉到胳膊的池知软只好连忙跟上他。 一个月过去了,她虽然不那么怕过红绿灯。但有人在身旁时,会不由自主地依赖对方。 眼下气到了江砚,江砚不许她拉,池知软就只好拽着他的衣角,把他的衣角揪成皱巴巴的一团。 可能是看不下去池知软这么对待他的衣服,江砚拉过池知软的手牵住,平平稳稳地来到对面。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池知软心头一跳,抬头看向江砚的侧脸。 少年眉眼间依旧蹙着一股不耐烦的劲,总让人觉得他很凶,不好相处。 可后来池知软发现,江砚有些软凶软凶的。 看似是一只獠牙虎,其实是一只幼虎。 为了验证自己想的对不对,池知软踮了踮脚,斗胆伸手摸了把幼虎软乎的头发。 摸起来痒痒的。 江砚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跳起来离池知软几米远。 并拿眼睛狠狠瞪她。 池知软不好意思地把两手背到身后去,小学生站姿,面对他一副乖巧的模样。 验证失败,江砚好像还是有点脾气的。 在江砚防线外反复弹跳的池知软并未察觉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满脑子的验证方法,江砚满脑子的这个人疯了吗? 恰好有人来解救水深火热的现场。 池知软和江砚看到了街道对面的叶酸柠和许酌。 两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许酌还弯腰替叶酸柠拨开了她被冷风吹得翻了个边的刘海。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他们在望过来时,表情像被人捉奸了一样,既尴尬又别扭? 所以,狭路相逢,比比谁更尴尬吗? —— 作者有话说:池选手已经从温顺驯良的小白兔竞升为每日努力作死的无辜小野猫~ 欢迎收看巨型犬每日炸毛现场~ 另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出自鲁迅~非本人原创~ 第15章 不是地震鱼带来了地震…… 池知软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她朝叶酸柠开心地招了招手,明媚的笑容在大街上看起来多么和谐。 江砚却笑了。 他朝对面的许酌挑了挑眉,有趣地看着许酌一副吃了屎的尴尬表情。 这叫……背着兄弟撩妹子被逮到? 十几分钟后,四人坐在一家烧烤店前。 小吃街的烧烤店很多,他们挑的这一家环境不错。夜晚里吃的人很多,他们那一桌露天,头顶上方搭着简易的棚子。 四个人一个人占据一个位置,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两两挨得比较近。 比起对面一大群男人牛气哄哄地吹牛,他们这一桌安静如鸡,气氛可怕得匪夷所思。 池知软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弱弱地开口:“那个,可以点了吗?” 她真的有点饿。 “点啊。”江砚拿过菜单来看,抬起头笑看着许酌,“点个鸳鸯锅吧。” 池知软纳闷:“烧烤店哪来的鸳鸯锅?” 他们吃的不是火锅啊。 江砚:“没有锅,但有鸳鸯。” 池知软抬头:“在哪?” “你旁边。”江砚头也不抬地回她。 明着被内涵的许酌和叶酸柠:“……” 池知软默默看向叶酸柠和许酌,叶酸柠嘿嘿地朝她笑,笑得一本正经:“软软,你江哥哥说胡话。” 许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像个狐狸:“小妹妹,你江哥哥最近看东西模糊不清。” 池知软猛地眨了眨眼,总觉得说胡话和眼瞎的是叶酸柠和许酌。 江砚轻笑一声,把菜单推到四人中间,眼睛神气地往上挑着:“她听我的。” “啧啧啧。” 许酌和叶酸柠露出同款表情。 许酌还特意转过头问一脸无知的池知软:“你真听这个混球的?” 他不知道混球在池知软心里是超人的存在,池知软弯着嘴角,歪着头,笑眯眯地对许酌点了点头。 许酌咦了一声,觉得江砚能有池知软这么个妹妹真是三生有幸。 江砚表面没在意,却在池知软点头的那一刻,余光驻足了许久。 他刻意逃避掉心里那点怪异,单手撑起食指在菜单上点了点:“我的点好了,看看你们还要些什么?” 许酌直接将菜单推到两个女孩面前,顺口解释:“我口味跟江砚差不多,你们点。” 菜单被推到池知软和叶酸柠中间,两个小姑娘互望一眼,然后齐刷刷把菜单又推出去。 池知软:“我口味和他差不多。” 指的江砚。 叶酸柠:“我口味和你差不多。” 她看向的许酌。 两个大男孩被她们的话弄得顿了下,最后江砚用食指抵了下眉心骨,低头说了两个字:“神奇。” 既然大家的口味都差不多,江砚便把自己点的多加了几份,然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等串串上来时,大家一边吃一边聊。 因为这几天考试的原因,江砚和许酌聊着聊着自然就往试题的方向靠,池知软和叶酸柠听不懂,两个女孩也不稀得听,只管低头胡吃海喝。 可他们总爱把话题往池知软和叶酸柠身上靠。 叶酸柠的成绩在吊车尾的班级不算差,但在许酌眼里绝对算不上好,谈起就会嗤之以鼻的程度。 池知软的就更不用说了,江砚光辉辉的成绩单简直在例行每日打击她一遍。 可池知软不服气啊,她两手举着串,两个眼珠子充满了不确定的骄傲:“我这次进步了十名。” “老师都说我进步大。” 池知软瞟了众人一眼,弱弱多加了一句。 本以为大家会没什么反应,没想到其他三人格外热烈地给了回应,尤其是叶酸柠,掌声啪啪的。 叶酸柠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软软,你其实很棒了,你知道有部电影吗?” “什么?” “阿甘正传。” 池知软摇了摇头:“还没看过。” 一听她说没看过,叶酸柠就来了兴趣,于是她开始绘声绘色地给池知软讲起了这个故事。 最后,叶酸柠拿起旁边的可乐喝了一口,转头对池知软说:“你看,虽然大家都说他是个傻瓜,可他不照样活得比很多人都好吗?” 池知软迷迷糊糊点了点头,觉得是这个理,可她又感觉哪有点不对劲。 直到许酌说了一句:“这叫傻人有傻福。” 然后江砚立马抬头指着她:“所以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 叶酸柠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池知软,她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她绝非此意! 池知软抖了下眼皮,淡淡地噢了一声。虽然得出来的结论并没有让她有多开心,但人是打不死的小强,她还得继续跟说她是傻瓜的三个人一起吃串串。 看见她的样子,许酌笑了,他说:“别慌,让你江哥给你补习。” “补着呢。”江砚边吃边回。 “呦呵!”许酌惊讶地抬头看了江砚一眼,“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几个星期前。” 许酌更是吃惊,他以为凭江砚这副没有耐性的性子,肯定不愿意给磨磨蹭蹭的池知软补习。 没想到,他偏偏帮她了,还帮她很长一段时间。 只不过池知软即使在江大神的补习下,进步都这么小,不应该啊。 “可是我上回听谭细宁说,”许酌挠了挠头皮,转过头看江砚,“苏佳凝想要你帮她补习下,你没答应?” 池知软听到苏佳凝的名字,蹭地一下抬起头来。 望得不要太明显。 江砚看了她一眼,对许酌说:“她艺术班的,我理科,没得补。” 噢,敢情池知软这么大一个文科,你就有的补了? 许酌努了努嘴,没说出口,却也看清楚了。 吃完后,他们结行准备回去。 凉风徐徐涌来,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过路灯照过来的地方。走到一半时,许酌和叶酸柠得分道,于是说了再见。 池知软和江砚继续往前走,他们对面有个卖花的老奶奶,老奶奶的面前摆满了各样各式的花,而她则安安静静在简易的灯光下织毛衣。 “去。”江砚推了池知软一把,指了指对面卖花的老奶奶,他弯下腰来,手搭在池知软肩膀上,“买一束花回来。” 池知软回头:“买什么?” 江砚离她很近,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他弯眼笑了下,说:“你喜欢什么买什么。” 对面有红绿灯,眼下正是绿灯,池知软顿了下,看着它从绿灯变成红灯,立即转头笑嘻嘻地对江砚说:“去不成了。” 江砚两手插在兜里,站在树下,嘴角一扯:“等下一轮。” “……噢。”池知软瞄了江砚一眼,知道他肯定是铁了心让她自己去对面。 这几个星期来他们都没让司机接送,池知软知道江砚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让她去尽快地熟悉这个城市,熟悉这里的生活。 红灯停,绿灯行。 池知软又回头看了江砚一眼,江砚没看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拿出来,低头玩着。 她只好转回头去。 黑夜里走斑马线的很少,池知软看了眼左右,忍着心里扑通扑通紧张地跳,假装自己很淡定地走过马路。 有些事,好像只有做了才知道,它很简单。 池知软在对面给江砚打招呼,发现江砚已经把手机收了起来,看着她,眼里荡漾着一丝笑。 江砚玩手机只是不想去看小姑娘眼里的求助。 所有人都要长大,所有人都不会等你长大。池知软胆小、社恐、敏感、内向,她所有的特征都很难很快地去融入,那么就只好推她一把。 要么被浪潮一巴掌拍死,要么乘风破浪。 池知软走到老奶奶那里买花,她看到了好多好看却又不知道名字的花。 老奶奶问她要买什么,她巡视一圈,朝老奶奶甜甜地笑:“都来一点可以吗?” 老奶奶笑着说好。 于是站在对面的江砚就看见和蔼的老奶奶起身,遵循池知软的意见,从不同的花种里都拿来两束。 他眼皮子一跳,趁着绿灯的行当冲过去。 江砚问她:“满汉全席?” 池知软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可以吗?” “可以。” 江砚只是怕她被坑。 挑完花,老奶奶将花用老旧的报纸包裹起来,递给池知软。 满天星、雏菊、玫瑰、洋桔梗、紫罗兰……江砚想这些花凑在一起,是真的影响整束花的美观。 但考虑到是池知软的审美,江砚姑且赞同。 池知软拿着花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对江砚说:“老奶奶夸我长得水灵。” 旁边是斑驳的围墙,听说历史已久,花的影子和人的影子映在围墙上,小姑娘昂起头,很好看。 江砚暼了一眼围墙,听见她炫耀,轻笑一声:“你倒是会挑着话记。” 池知软傲娇地哼了一声,马尾甩得更嘚瑟。 “你知道地震鱼吗?”江砚难得用清冽的声音问她。 池知软摇了摇头。 “人们说地震鱼出现后往往伴随的是地震和海啸,所以地震鱼被认为是不好的象征。”江砚顿了下,继续说,“但地震鱼只是来告诉人们地震了,而并非是他带来了地震。” “所以池知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不要听别人强加给你的意见。” 江砚望着她,望到她心里。 要自信,要勇敢。 像现在这样。 第16章 池知软念抒情诗给他听…… 初冬早已过去,深冬来临,月考过后迎接他们最大的一场考试就是期末了。 江砚例行每日给池知软讲些她弄不明白的题目,但池知软和叶酸柠一个年级,比较好讨论。而江砚和许酌有时候也会因为难解的题讨论。 于是江砚直接建了一个群,把其他三人拉进去一起学习。 许酌给群取了个骚气的名字:靓女靓仔冲刺组。 后来大家觉得群的距离太远,不是很方便,干脆找了个图书馆,一有时间就去图书馆学习。 榕城的图书馆很大,里面特意有摆放学生用的桌子和凳椅。所以每当放学后,四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学习探讨。 大家各做各的事,一个管一个,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有一次,池知软揉眼抬头,看见许酌笑眯眯地揉了揉叶酸柠的头发。她两眼一瞪,不可思议到嘴巴张大。 他俩莫非是…… 这时江砚的声音就会从旁边冷冷传来:“池知软,低头,用心,学习。”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默默做起了题。 冬天会比较冷,冻手冻脚的,池知软便会准备一些暖宝宝放在旁边。她问江砚要不要,江砚连暼都没暼一眼,说那是小女生用的东西。 池知软点头,心想江哥哥比她抗冻。 结果过了十几分钟,江砚面无表情地朝她伸出手:“给我一个暖宝宝。” “……” 池知软在那天从江砚身上吸取到一个教训——人别乱逞能。 逞能的江砚在学习上一点都不含糊,他理解能力强,动手能力强,实践起来也比她好得多。 而且江砚不管是学习还是做事都很专注。 少年认真起来眉眼喜欢蹙着,表情严肃,置旁人于无物。可池知软喜欢这样的少年,虽整张脸拧得死死的,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认真起来的人最帅了。 江砚做完自己的事后,不会仅局限在课本上,他还会找一些池知软闻所未闻的书来看,涉及面之广,令池知软咂舌。 不过池知软至今没见过江砚看抒情文。 有一次,两人站在书架前一起挑书,池知软从林林总总的书里挑出一本优美散文集来,打开,翻到其中一页。 念给江砚听。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治如火 池知软抬头,去看江砚的反应。 江砚手上拿着一本书,名字是《美丽新世界》,他垂眸敛眉,沉默不语。 她又低下头去,不死心地翻开另一页。 生命如画 浓墨泼洒,淡笔轻描 生命如歌 轻吟浅唱,黄钟大吕 池知软的声音很轻,像吟诵一般娓娓道来,带着些温馨与盎然。 她念完,正要抬头去看江砚的反应,结果头上率先迎来一击。 江砚把挑选好的书本轻轻拍在池知软的脑袋上,低眉看她,语气一本正经:“池知软,你离我远点。” 说完,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池知软:“……” 教诲失败。 池知软不想放弃,因为江砚没有放弃她这个蠢蛋,所以一有时间,她总要在江砚耳边念几句抒情诗或者句子。 有时候江砚被她吵得烦了,便会凶她:“你再念,我就把你嘴巴缝上。” 小姑娘自己竖指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举着圆溜溜无辜的大眼睛,继续在他耳边和尚念经。 没有感化到他,倒把叶酸柠成功带进坑。 那几天,叶酸柠走在路上,嘴里念的是:“一个人至少要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或者是:“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 后来许酌跟她商量个事。 许酌挑着好看的狐狸眼,非常温柔地同她道:“小妹妹,江砚就是一木头,榆木疙瘩,念了也等于白念。” 潜台词:我们不想听了。 池知软这才意识到打扰到了别人,她做了个封嘴的动作,还真就封嘴不念了。 可众人都没想过江砚会有所变化。 当许酌看见江砚拿来一本抒情散文丢在桌上时,他跟见了鬼似的,损话直接脱口而出:“你不前几天还要死不活的吗?” 深冬的阳光打在书桌一角,江砚侧坐着,翻开散文书摊在阳光下,笑得坏坏的。 “谁会跟分数过不去?” 江砚语文不好,绝大多数原因败在作文上。他逻辑分析能力强,就是一句句矫情的话写不出来。 要是作文这一块解决了,成绩绝对还有上升的空间。 许酌要笑不笑地看了池知软一眼,说:“多亏了某人啊。” 江砚翻开一页细细地看,认真细致。许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没想到耳边突然听到他的回答。 “嗯。” —— 这样的学习模式一直持续到期末的前一天,那一天榕城下了场大雪,雪蔓延至学校天空下的每个角落,苍白一片。 池知软坐在班级里,耳边是老师朗读英语徐徐的声音,她转头望向窗外,看见树梢上挂满了雪,总有种压不住的感觉。 果然,一只鸟儿从这经过,小脚伸了一下,雪渍纷纷往下落。 “池知软,你头往哪转呢?”英语老师突然停了朗读,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她,“这儿,头转过来,再低下去,哎对,你该看的地方是书本——” 池知软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同桌凌淮笑看了她一眼,跟她商量:“咱们第二节 课下了去打雪仗好不好?” 池知软小心翼翼暼了还在朗读的英语老师一眼,不确定地问:“可以吗?” 她太中规中矩,刻板成规。 凌淮悄咪咪告诉她:“老师不会管的。” 再不济,回来的时候顶多批他们几句,但这句话,凌淮没有跟池知软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真诚邀请:“堆雪人很好玩的,去吧?” 池知软架不住凌淮的邀请,第二节 课下的时候,就跟着凌淮和叶酸柠一起出去了。 因下了一场雪的缘故,外面雪茫茫的亮眼,池知软不得不眯起眼来看。 叶酸柠率先抓了一把雪放在手里,她把雪揉成一团球,看着凌淮道:“班长,看不出来啊,你竟然也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凌淮是书香世家,为人处事多为谦逊。 身旁的池知软望着操场呆滞,凌淮移过去目光,很快又收回,这才说:“我们都一样。” 叶酸柠两个眼珠子在池知软和凌淮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神秘一笑,看着凌淮故意道:“我是因为软软才出来的,那你呢?” 池知软也朝凌淮看去,发现他耳朵有些微红,眼睛闪烁。 凌淮再次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情绪淡淡:“雪好玩。” 就装吧。 叶酸柠看破不说破。 操场上玩雪的人很多,池知软学着叶酸柠和凌淮的样子开始滚雪球。 “软软,你滚个萝卜出来!”叶酸柠扯着嗓子对她说。 池知软懵逼地抬起头,手里拿着个不成形的小雪球,她鼻子脸蛋冻得通红,张惶地问:“萝卜,哪来的萝卜?” 江砚和许酌来操场溜达时,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一幕。小姑娘满脸的我是谁,我在哪,我下一步该做什么? 叶酸柠笑出声来,正要跟池知软解释,视线里就看到一个雪球猛地朝她的方向砸来,她表情立马变得严肃。 “小……”才说了一个字,叶酸柠就看见凌淮上前替池知软挡住了那个雪球。 雪球砸在凌淮的羽绒服上,一触即碎,变成雪渍落下来。 池知软翻过身去,蹲下身盯着凌淮的手问他有没有事? 凌淮两手撑在雪地里,手背冻得发红,他冷静地摇了摇头,淡定站起身。 “没事。”他拍了拍手。 手心处有一点被呲到,不过问题不大,凌淮刻意用袖子挡了下,没让池知软看见。 见他确实没什么受伤的地方,池知软这才放下心来,她转过身去,捏着雪球继续往前滚。 不远处的许酌轻瞟了江砚一眼,笑得意味不明:“小妹妹魅力很大嘛。” 江砚睨他一眼,大有种不会说话就闭嘴的架势。 雪后天晴,少许的阳光撒下来,江砚眯了眯眼,抬起胳膊挡了下脸,好不容易疏散的眉眼又开始拧着。 他莫名觉得烦躁。 还有点胸闷气短。 许酌挑起火场:“要不要过去认识认识新朋友?” 江砚不说话,他拿着矿泉水的手一扬,使矿泉水瓶从一只手转移到另一只手上。片刻后,他转身,准备离开操场。 “作业不够多?” 他回问许酌,但很可悲,没听到回声。 江砚窝着一肚子火,他侧目过去,顺着许酌目光所及之处看见了笑得开怀的叶酸柠。 旁边还站着个发呆的池知软,她和那个男生挨得很近。 江砚低头,呵笑一声。 他死咬后槽牙,火更大了。 这时身旁走来一个人,苏佳凝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似乎很惊喜看到他:“江砚,你也来玩雪啊。” 苏佳凝身边跟着几个小姐妹,一个个腿长腰细,正一脸花痴地望着江砚和许酌。 江砚唇线抿直,轻呼了一口气,抬头暼着某个方向,一字一句道:“傻子才玩雪。” 苏佳凝:“……” 许酌:“……” 呵呵。苏佳凝干笑两声,手心紧着的力道放开,原本想要邀请江砚一起去玩雪的想法立马掐死在腹中。 “那你是来看雪的吗?”苏佳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问出了让人尴尬到两指扣地的话。 “看人。”许酌嘴贱替他答了。 “嗯……嗯?”苏佳凝疯狂疑惑。 “喏,在那。”许酌好心地伸手指给苏佳凝看,争做社会好公民,两眼笑眯眯的。 苏佳凝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见池知软蹲在一个小雪人面前,有模有样装饰着,两个眼睛弯成月牙。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又猛地转头直视江砚。 江砚眼眸黑得深邃,他安安静静瞧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全停留在那人身上。尽管周遭再吵,似乎都打扰不了他。 专注,平静。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很难对一个人倾注这么多注意力。 第17章 好一只愤怒的小鸟 江砚依旧还是回了教室。 许酌临走前给叶酸柠几片暖宝宝,看见池知软往他身后望的样子,笑着调侃:“江砚走了哦。” 堆完雪人,才感觉到身体处传来的冷,池知软往两手间哈气,听到许酌的话后情绪明显的不对劲。 接下来的课池知软上的醉生梦死,由于玩了雪的缘故,她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课桌旁也堆满了纸巾。 咳多了,前座的人看过来,老师也跟着瞟过来,同桌更是默默给她接了热水,池知软边喝着热水边憋着不咳嗽。 凌淮望过去的时候,看见她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似乎是实在忍不住了,往桌子底下一躲,捂着嘴连忙咳了几声。 凌淮面目一愣,生平第一次见这么怕打扰到别人的人。 同时他在心里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他提议让池知软去玩雪的。如果不是他提议,池知软也不会感冒。 于是要放学的时候,凌淮赶忙叫住背着书包捂住嘴往外走的池知软。 “池知软,等等!” 走到楼梯口的池知软揉了揉自己的脸,听到声音回头。 “你走得也太快了!”凌淮提着书包跑到她身边,喘了口气,“我们一起下去吧。” 池知软没想那么多,点了点头,跟随人流往下挤。 榕城一中人多,走廊少,且窄。为此,不少人在学校的贴吧吐槽过这件事,可迟迟没有回应。 池知软被挤得寸步难行,她只是无意识地往前走,却看到旁边伸出一只瘦长的手,想要抓住她。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看见那只胳膊横过来,池知软快速躲过了。 凌淮的手一空,他愣了愣,难为情地把手放下。 从楼梯挤下来,池知软后知后觉察觉到她和凌淮气氛之间的尴尬,于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凌淮摊手一笑,没提刚才的不愉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感冒药递给池知软,声音清润:“下课时买的,你拿着吧。” 他低着头,眼里的情绪叫镜片挡着,看不清晰。 池知软踌躇片刻,最后还是接了。 见她接了,凌淮脸上蹦出笑意,他往上提了提书包,问:“你家往哪个方向?” 站在树下的江砚明显等的有些不耐烦,池知软的脚步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手往江砚那一指,低低道:“跟他一个方向。” —— 江砚好像又生气了。 池知软跟在旁边,见他不言不语,全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凝着眉,嘴唇绷直,时不时还斜几个眼。 池知软放在兜里的两手揉着口袋布料,歪了歪嘴角,在想他是因为什么而生气。 最后什么都没想出来,自己倒是对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打完后,池知软捂着嘴的手默默往上移,覆盖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江砚的脸色。 江砚一张脸煞黑煞黑的,跟碳灰似的。 他从今早起胸腔就憋着一团火,原本走到高一那棵秃头树下,火消了些,结果看见池知软和那个男生一起走出来。 他的火莫名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要换做以前,小姑娘肯定拦在他面前,问他为什么生气?现在好了,问都不问了,还想带着他一起感冒。 江砚低头暼了眼池知软,见她从指缝里偷偷溜出半只眼看他。 那半只眼暼见他看过来,猛地一缩,两手夹紧,又闭得死死的。 “……”江砚揉了把头发,他扯下池知软遮住眼睛的手,没好气道,“怎么感冒了?” 池知软盯着江砚,他细碎的前额发有一点点挡住眼睛,不过不影响美观,反而多了几分帅气。 “玩了雪。” 她实话实说。 小姑娘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看他是不是还生气着,看他有没有消气。江砚眼敛往上翻,望着池知软那双水润的眼睛。 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好像在说,是我惹他生气的吗?他为什么生气?怎么又生气了呢? 睫羽微翘,紧张的时候会猛眨几下。 配上她那副无辜的表情,简直挠心挠肺。 江砚垂下眼去,从书包里翻出个黑色的口罩,罩在池知软脸上。 “戴着,别传染给我。” 他说。 他两手往兜里一插,嘴贱兮兮地说。 “……” 池知软眼睛往下暼,黑色的口罩把鼻子处以下完全遮盖住,还真传染不了他。 江砚这人向来没心没肺,如果他在什么事情上表现的有□□有灵魂了,那才叫见鬼了。 池知软抽搭了下鼻子,决定不跟在气头上的江砚计较。江砚除了有时候嘴毒一点,刁一点,在她心里还是非常智慧非常勇敢非常家长的存在。 她看着头发被冷风吹翻的江砚,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把书包翻转个面,掏出两个毛绒绒的东西出来。 “江砚。”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石泉流水的清冽。 江砚转过头,看见池知软手里拿的东西,两眼猛地一眯! 傻子池知软手上拿着两个毛线帽,那种头顶老高,像圣诞老人戴的毛线帽。 这也就算了,谁来告诉他,那两个垂下来的毛绒绒的圆球是个什么东西? 米白色的! 带着粗糙质感的! 球! 而且,头顶也有一个圆球。 加起来三个圆球,真像波力海苔广告里相亲相爱一家人。 池知软上前两步,把帽子往他面前伸,弯着眼角说:“你戴这个。” 她指了指那个米白色的。 江砚十分抗拒,他还不想在大马路上丢人,果断拒绝:“不可能!” “可是冷啊。”池知软望着他,眼神真诚。 冷也不可能,江砚把拉链往上猛地一拉,指着那个丑得看不下去的毛线帽,一字一句道:“池知软,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戴这个的!” 江砚炸毛起来格外暴躁,他嘴里呼出嗖嗖的冷气,两眼却簇起一团小火苗。 说完,他用力一提书包,阔步往前走,走得又快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池知软自己往头上戴了一个,手里拿着另一个跟上他,嘴里还喋喋不休念着:“好冷啊,今天上午还有太阳,下午就起了冷风,江砚,你得戴着,这个戴着特别舒服,真的。” 身前的少年根本不听,反而走得更快了。 走到天桥时,身后的声音突然没了。 江砚顿了顿,他缓下脚步,还是没听到什么声音,于是猛地转头往后看。 天桥下车水马龙,汽车司机时不时还按喇叭呜呜几声,接着一个人头冒出来,用本地的方言指着前面的车道:“搞莫斯哦,这么慢,快点走撒!” 吵得人心烦意乱。 池知软站在天桥中央,手里拿着丑到没眼看的毛线帽眼巴巴望着他,微抿着嘴角。 一副乖乖兔的模样。 “江砚,戴着真的不吃亏的。” 乖乖兔开口好纯良。 听的人却很心碎。 江砚两手插兜站在离池知软不远处,脊背挺得直直的,斜眼侧看她。 片刻后,他往池知软的方向走,抬手揉了下眉心骨,“戴吧戴吧。” 池知软笑嘻嘻地把带着球的毛线帽往江砚头上戴。 可他太高了,自己够不到。池知软看了眼两人的距离,小声提要求:“低……低一点。” 江砚掀起眼皮暼她,轻笑一声,破罐子破摔,弯腰低下头。 于是底下等红绿灯的人就看见,天桥上的小姑娘一脸得逞地把毛线帽戴在眉宇烦躁的少年头上。 少年心不甘情不愿,腰弯得倒是低。 “年轻人啊,不愧是年轻人。”一个司机啧啧啧的感叹好几声,最后伸手抹了把不存在的泪,慷慨岁月何时能来一个女人善待善待他这个孤苦伶仃的小人物。 绿灯行,池知软跟着江砚一起下天桥。其中江砚一张脸臭得不行,看到别人望过来的目光就眼神凶狠地盯回去,整个一张开獠牙的小狼。 但戴着毛线帽的小狼还是有点可爱的。 池知软抬头看了一眼,江砚优越的下颔线绷得紧紧的,后槽牙还忍不住磨了磨。 好吧,乍一看有点像愤怒的小鸟。 最倒霉悲催的是,下了天桥后,来到另一个红绿灯前,刚好与对面的苏佳凝、谭细宁陈驰他们撞面。 陈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猛地揉了揉,看见的还是面无表情戴着毛线帽的江砚。 “我的妈耶,那个丑逼是江砚吗?” 陈驰简直不可思议。 他愿把这个场面称之为高中一大奇观。 “……”谭细宁暼了陈驰一眼,忍不住纠正,“大哥,丑的是帽子,江砚哪丑了?你眼睛呢?用来看俄罗斯方块了?” 她不满陈驰这样说江砚,可看到江砚和池知软一样的毛线帽时,莫名也觉得丑。 苏佳凝望着江砚发愣,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小时候打死也不戴这种帽子的江砚,长大后会破格戴上。 虽然戴得不是那么情愿。 可人吧,就是贱得慌,譬如以前她觉得江砚这人脾气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现在反而越看他越神清气爽。 苏佳凝表示,江砚这号人,估计也就他旁边站着的姑娘能治得了他了。 但没过一会儿,苏佳凝、谭细宁和陈驰就看见江砚转过半个身子,扯下池知软脸上的口罩—— 臭着脸戴在自己脸上。 —————— 作者有话说: 江砚:老子要靠哄!但老子不想戴这丑不拉几的玩意! 第18章 小姑娘一般拿软软的肚皮…… 一大清早,别墅外站了两个人。 池知软理了理脖子上的咖色围巾,耳边听到一声鸟叫,连忙抬头往萧瑟的秃头树看。 是只灰喜鹊。 这个季节因为天气的原因很少能看到鸟,没想到今天准备考试的时候倒能碰见一只代表吉祥的灰喜鹊。 司机把车开过来。江砚摆着一张睡脸,揉了揉不愿睁开的眼睛,打开车门,把书包扔进去。 转过头,看见池知软正和灰喜鹊灿烂地打招呼。 江砚等了一会儿,随后没了耐心:“池知软,上车!” 被叫到的池知软立马麻溜地跑到车前,在江砚的逼视下十分卑微地上了车。 或许是昨天还留着气没发完,池知软心想。昨天江砚臭着张脸从学校绷到家,神奇的用一个表情度过了整趟路。 等到家门口,看见开门的人是林女士时,江砚的表情算是彻底绷不住了。 林女士笑他头上的毛线帽笑了好久,一边笑还一边翻旧账:“你小时候不是死犟死犟的不愿意戴吗?说什么有我没它,有它没我,怎么现在能共存了?” 那时池知软抬头,好像从江砚的脸上看到了生……生无可恋? 现在的江砚也挺生无可恋的,他一上车就抱着胳膊入睡。书包被扔在两人中间,跟楚河汉街似的,谁也逾越不得。 池知软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放进嘴里含着。她趴在车窗旁想看外面的风景,只是车窗上蒙了一层雾气,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 江砚正在熟睡,池知软心念一动,在车窗上写下两个名字——池知软和江砚。 祝池知软和江砚在本次期末考试中都能化险为夷,该做的都做得对,不会做的都蒙得对,望取得良好的成绩,平平安安度过整个假期。 池知软心想着,绝对要给自己争口气。 从别墅到学校的距离不远,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下车的时候池知软例行叫醒江砚。 江砚这人有个特点,自己精神状态不佳的时候,跟任何人都没什么交流,也没什么表情。 所以他手扶门把踹开车门后,拿起包就往外冲。 池知软生怕他一溜烟就不见了,准备开口叫住他,结果还没开口,就看见半睁着眼的江砚又掉转头往回走。 江砚今天穿了一身套装,工装衣加工装裤,显得他腿很长。 走起路来也是自成一派,离远了瞧,绝对称赞他是个行走的衣架子。 衣架子走回车门前,对一只脚刚踏出车门的池知软说:“做题时认真做,不许开小差!不许帮别人传答案!管好你自己的,知不知道?” 池知软懵逼地点了点头。 她没想到江砚还会这么操心她。 “嗯。”江砚兀自嗯了声,两手随意搭在车身上,似乎在想还有什么说的。 片刻后,他抬头:“不会做的知道怎么处理吧?” 池知软不确定地抬头,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悠悠说出一句话:“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 —— 考场上的座位都离得很远,原本能装进四五十人还绰绰有余的教室,现在只坐了三十个人。 池知软按考号找到自己的座位,拿着考试要用的东西摆在课桌表面上,低头,深沉地叹了口气。 当她说出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的时候,江砚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鄙夷起来。 最后他说:“你可以试试,验证结果记得告诉我。” 池知软:闭。 后背被人用圆柱形的东西用力戳了下,池知软皱眉,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 陈驰侧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翘着二郎腿,等池知软转过身来才肯把手中的笔放下。 “待会儿给我抄抄呗。” 陈驰说得理所当然。 没想到她后面坐的是陈驰,池知软想起江砚说的话,果断地摇了摇头,她考试时应该做的事是心无旁骛地把试卷做完,其他一切事情都跟她无关。 “放心,我不要你传纸条,你就把试卷往旁边……这样挪挪就可以了。”陈驰手里做着示范动作,假装手中有一张试卷。 池知软盯着他的动作,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陈驰愣了愣,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骂人了,不过碍于她可能是他的抄主,暂时按捺住了自己的急性子。 “你就,”陈驰啧了一声,继续说,“就把试卷往左手边挪一下就可以了,好吗?OK?” 陈驰充满希冀地看着她。 时间嘀嗒嘀嗒过去,拿着密封袋的监考老师走进来,池知软转头往老师那看了一眼,随后朝陈驰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欺负过我,我不给你抄。” 监考老师把密封袋一个个打开。 陈驰眼巴巴看着池知软转过身去,然后再也不肯理他了。 “靠!” 陈驰万万没想到池知软还记得这件事,他自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何况就算他记得,也只记得那一个月里臭厕所的味道。 “大姐,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陈驰悔不当初啊,他把脑袋往前凑,压低声音对池知软道歉,“只要你给我抄,我事后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都行。” “汉堡,汉堡你吃过没?” “披萨?” “西餐,我请你吃西餐!” 陈驰好崩溃。 奈何池知软就跟睡着了一样,不管陈驰说什么她都不理会。有时候池知软甚至觉得,她要是能有江砚那份气魄就好了,学着他的语气吼回去,说一句—— “陈驰,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开!” 可是池知软不敢,她把凳子默默往前挪了挪,小身板几乎快贴近桌面。 且不说她的成绩根本不值得给谁看,何况,她永远忘不了被锁废弃仓库那一天。 对于陈驰来说,这说不定只是一件笑谈,多年后谈起它当做校霸的调料。可对池知软来说,那是她孤立无助,独自度过几个小时的狼狈。 所以,给他抄? 不可能。 想都别想。 考零鸡蛋去吧。 考试过程中,池知软也没有刻意遮拦试卷,于是她就看见监考老师蹬蹬蹬地走下来,走到她面前。 然后再往前走了一个课桌。 紧接着,池知软听到了敲桌面的声音。 很短促,监考老师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你头都快歪到地上了,那么想抄吗?” “下不为例,再被我看见直接黑板通报批评。” 坐在最后一排考试的叶酸柠看见这一幕,在心里笑喷了。 考完后,池知软和叶酸柠去找江砚和许酌吃饭。 几人走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里,叶酸柠提了一嘴陈驰的事,江砚冷着脸问池知软:“没打扰到你考试吧?” 池知软唆了一口奶茶,摇了摇头。 等到第二天接着考试的时候,池知软发现陈驰看她的目光有些愤恨。 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那种。 “你是不是跟江砚告状了?” 陈驰眼神不妙。 池知软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了。 可她自觉自己没有错,于是她放下笔袋,对陈驰说:“陈驰,是你一直在打扰我,我从来没有主动干扰过你。” 小姑娘一般都是拿软软的肚皮对人,很少露出刺。 “那你也不能跟江砚说啊!”陈驰气炸了,“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怂恿我爸克扣我的生活费!” “呃——” 池知软飞速眨了眨眼,她摸了下鼻子,然后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可喜可贺。” “……”陈驰无语,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假期也是有生活费的。” “哦。” 池知软并不惊讶,也不惊喜,她坐到自己的位置,又开始做一个鹌鹑蛋。 让陈驰自个生闷气。 —— 铃声响起,最后一门科目考试结束。 池知软站起身,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出门。 后排的叶酸柠拉上她的手,一脸笑嘻嘻地说:“刚才许酌在群里发消息,让我们出去搓一顿!” 池知软眼睛一弯:“好啊。” 好不容易考完解放了,吃顿好的放松心情。 他们这次吃的是火锅,江砚还调侃了一句:“这回真是鸳鸯锅呢。” 叶酸柠和许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默默抬头望天。 池知软低着头拿一张纸在默默算分。 刚考完没多久,有些同学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正确答案,给了她一份。 江砚暼了眼,没忍心打扰她,等她算好了,抬眼问了句:“怎么样?” 池知软抿着嘴,支支吾吾半天,明明眼里亮晶晶的,嘴角却刻意装出很淡定的样子。 “一般般吧。” 江砚就看着池知软演戏,她蹩脚的演技简直漏洞百出。 这时旁边的许酌突然我靠了一声。 紧接着叶酸柠也靠了一声。 池知软和江砚齐刷刷往他们看去,见他们低头,蹙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江砚凝眉:“我靠什么?” 许酌慢半拍地抬起头,盯着江砚的那双眼睛又震惊又惊恐,最后他连声啧啧,边啧边把手机往江砚面前放。 “江砚,你火了。” 你火了! 江砚接过手机,看到那张被许酌无限放大的照片,是一张他戴着毛线帽的臭脸照。 照片里他和池知软戴着同款毛线帽,站在对面等红绿灯。 只不过他的脸看得见,池知软的脸被黑色口罩罩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不知道是谁看见了发到学校贴吧里,底下一水的评论。 “哈哈哈,这是我男神江砚吗?这是江二傻吧?” “错,这是江时髦!” “话说江砚本人知道他自己这么逗吗?” “原本因为考试心情不好呢,结果看见江大帅哥的照片哈哈哈哈我的心情哈哈哈哈突然就好了!” …… 最底下还有条评论。 “有点傻。” 这是什么大型凌迟现场。 江砚扶额,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换个城市,独自一人生活。 —————— 作者有话说:用最帅的脸!做最臭的表情!戴最丑的帽!成为最火的人! 第19章 捧起少年的脸 当天晚上,池知软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江砚,一脸严肃地刷手机。 刷得很快,然后眉头越皱越狠。 她拿着水杯在饮水机旁接水,眼睛往江砚那边暼。 江砚戴毛线帽的事情在贴吧上发酵后,有很多人在下面跟贴。有些人的评论很友好,但有些人的评论听起来就不那么友好了。 “这能称得上榕城校草?” “江砚也不过就这样,真不知道你们在舔什么。” “听说他是渣男,背地里谈过不少女朋友。” “一般般吧,没什么好评价的。” …… 池知软翻到那些难听的评论时心头窒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给江砚戴了个保暖的毛线帽,就会引发这样的后果。 凉水漫过杯沿,流到指缝。池知软慌张地收回目光,低头把水关了。 再回头时,看见江砚突然起身往二楼跑,池知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目光跟随他。 没过一会儿,江砚又从二楼下来,手里拿了个东西。 是毛线帽。 一楼客厅里电视机传来很大的声音,今天保姆做完饭就走了,家里又只剩下她和江砚。 江砚重新回到沙发上坐着,然后举起手上的毛线帽戴……戴在头上? 池知软倏地眨了眨眼睛,她眼睁睁看着江砚把毛线帽戴在头上,然后拿出手机,对着自己拍了一张。 咔嚓一声,拍得果断又迅速。 随后低头,又不知道接着捣鼓什么去了。 江砚拍照片干什么? 池知软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她踌躇了会儿,移着悄无声息的步子走到江砚身后,为难地摸了摸脸蛋。 “江砚,你没事吧?” 她小声地问出口。 池知软想,一个人无端被骂,被人用不太好的词汇评价,像评价一件质量不合格的商品,有的认为好,有的认为一般般,有的认为不好。 可不管怎样,这样堂而皇之的爆出来,有个地方终究是会难过的。 江砚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看见池知软站在他身后。 小姑娘两手紧张地握成拳搭在沙发背上,整张脸都写满了担心,担心中又含着小心翼翼。 生怕触动他情绪上哪根弦。 江砚抬嘴一笑,脸上完全没有池知软想象的那般不开心。 他站起身轻轻敲了下池知软的额头,语气一如既往的猖狂:“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一晚,虽然有些糟心,但怎么会影响到他的心情呢。江砚从茶几上拿了个新鲜的苹果,放嘴里咬了一口,然后迈步往大门外走。 夜晚多风,天空星星甚少,江砚没什么形象的坐在台阶上,长腿懒懒散散朝下搭着。 大门外的顶上挂着一盏壁灯,壁灯发出暖黄的光,照在江砚显得散漫的身上。 池知软从门内往外看时,外面是一棵棵银杏树,树叶稀疏。江砚头上顶着个毛线帽,在看树。 他像个老大爷一样边啃苹果边望着前方,脖子微微后倾。 风从少年发梢没过,穿到房间里,冷得池知软一哆嗦。 不知道为什么,池知软看到这样的江砚,莫名觉得他有些萧瑟。 还有些孤独。 池知软觉得自己该想个办法让他开心开心。 于是她眼珠子往四周一转,看到躲在角落里的扫帚,突然想起什么,走过去拿起扫帚就往外冲。 悲秋伤怀的江砚吃苹果吃得好好的,忽然感觉身后有个人如风一般经过。 随即那人两手握着扫帚,两腿张开,站在他面前,努力板着一张脸道:“江砚,谁欺负你了,我们找他去!” 池知软嘴角绷得紧紧的,风吹不动、水泼不冷的壮志豪情。 江砚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刚到嘴的苹果还停留在嘴巴处,迟迟没有啃下去。 时间嘀嗒嘀嗒过去几秒。 江砚开口:“你疯了?” 小姑娘立马嘴往下一瘪。 江砚连忙改口:“在天上,你哪天学会翻筋斗云了就带着这把扫帚替我报仇去!” “啊……” 小姑娘为难地挠了挠脑袋,脸上写满了这不是在逗我玩吗? 她正愁着呢,突然前面爆发一声狂笑,笑声嚣张跋扈,仿佛能贯穿她的耳朵。 池知软呆呆望着江砚,她看见江砚笑得前仰后合,捧腹不已。 后面好不容易不笑了,结果一跟她对视上,瞧见池知软憋屈的面容,江砚立马拿苹果挡住自己咧得老大的嘴角。 “池知软,谁教你的?” 江砚微微仰着头,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真诚。 池知软弯下嘴角,她把扫帚放下,走到江砚身边与他并排坐着。 “我奶奶教我的。” “你想听吗?” …… 池知软年幼时,奶奶做完活也是这样坐在大门口,拿着一把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摇着。 等她回家。 可当奶奶看到脸上挂着泥土灰的池知软,就会立马冲过去拉着她的胳膊问:“谁又欺负你了?” 同村的小孩总说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常年不回家,被他们戏称为“有爹没”。 有爹没的池知软就成为了同村小孩的欺负对象,被人嘲笑几句啊,推一下啊,都没人管的。 这时奶奶就会拉着她,拿起猪圈外的扫帚,去一家家的找他们算账。 奶奶没什么文化,骂人都挑难听的来,但总共就那么几句,骂来骂去,骂声响彻在村头上方,最后把村长给骂来了。 可其他妇人也不是吃素的,真要吵起来,方圆几里的人都别想安生。 吵归吵,总归顾忌着孩子们都看着在,于是村长把孩子拉到一个屋里,叫他们捂住耳朵。 后来事情解决了,奶奶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拉着池知软回家。 回到家,奶奶对她说:“软软啊,你怎么就站着让别人欺负了去呢?人不能软弱啊!” 池知软安静地站在那里,只没用的流泪。 “以后他们要再欺负你,你就拿那把扫帚!”奶奶指了下清理猪圈的扫帚,接着说,“给我狠狠地打回去!” —— 池知软低着头,讲故事时声音一直都很平。 最后讲着讲着又流下了眼泪。 还真是个没用的小哭包。 不过小哭包自己把眼泪擦去,眼里混着明亮的光看他:“江哥哥,我是不是很好欺负?” 是的。江砚在心里默默答。 不敢明面上说。 小姑娘似乎问了也没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又抬起头问:“对了,江砚,你还难过吗?” 江砚的关注点只在她为什么一会儿叫他江哥哥,一会儿叫他江砚。 又没得到答案,池知软只好自己去看,她拿脸对着江砚。 然后—— 捧起他的脸。 暖黄的灯光悉数打下来,映在江砚那张俊郎的脸上。 池知软望进江砚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抬眼,笑着说:“看来是真的不难过了。” 池知软把手轻轻放下,兴高采烈地拿着扫帚往别墅里跑。 而江砚还继续保持在刚才那个姿势,他拿着苹果的手悬在半空中,悬了好久。 脸部僵硬,嘴半张着,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大脑长久的当机。 直到别墅里传来池知软愉悦的哼歌声,江砚才回过神来。 他把悬着的手放下,感受自己心脏强烈的震鸣。 一下一下,像陕北有力的腰鼓。 夜幕四垂,总有几缕风是温柔地吹过来的。 风吹过的时候,灯光下的少年忍不住低语靠了声。 第20章 看鬼片练胆量 早起的鸟儿,也有晚睡的猫头鹰,池知软奉行对江砚的浪漫主义,博君一笑后钻回房间。 手机上显示时间:23:59。 凌晨的时候,池知软听到楼下的关门声,接着是拖鞋跺拉的声音。 这时手机传来消息提醒音。 池知软低头查看,发现只是其他app派送的消息,她点开划过,打开微信朋友圈。 江砚发动态了! 而且时间显示的是一个小时前。 江砚平常是不怎么发动态的,他的朋友圈像一个摆设,无废话、无趣话、无生活。 池知软点开他的动态看,文案上写着一行字:日常生活用品。 下面配着一张图。 正是江砚戴毛线帽那一张。 池知软这才想起来今晚看到江砚戴着毛线帽自拍,原来是有这个打算。 江砚像是在反抗某些评论,以他自己无声却又掷地有声的方式。 那些人说的话尖酸刻薄,充斥着嫉妒与幸灾乐祸,摆明了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这个年纪的人恶意来得突然,你以为很淡,甚至不以为意,但当它积少成多后,便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池知软好像明白了什么,她以前学的最多的就是以和为贵,待人以善。她没有见过网络暴力,更没有体会过社会的残忍。 乡间的乌托邦和年迈的奶奶把她保护得好好的,使她成了喜欢在槐树下看槐花雨的少女。 可江砚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他在一步步地教她成长,要她自己走出去。 为什么陈驰敢毫无心理顾忌的欺负她呢? 说到底,是她自己没有胆量。 但要怎么练胆量呢?洗漱完的池知软躺在床上深思,片刻后,她起身打开床头的灯,穿着棉质拖鞋来到电脑桌前。 林阿姨也给她的房间装了一台电脑,只不过池知软不怎么用的明白,便常常将它挪置在这里不管。 手往电脑上一摸,都能感觉到上面落了细小的灰尘。 池知软将电脑擦干净,打开电脑。 看鬼片或许是个不错的练习胆量的方式,池知软边点开影视类app边这么想。 她没看过正儿八经的鬼片,唯一看过让她有点害怕的是一部轻悬疑电影片。 当时她在乡镇上初中,班级晚上组织用老旧的台式电视机放电视给大家看。正巧赶上一部悬疑片,那里有个人躺在流满血的地上,就能把池知软吓得当晚鬼压床。 从那以后,池知软对这类片深恶痛绝。 此刻她点击鼠标一一浏览过封面诡异惊恐的电影片,作死地挑中了其中封面最恐怖的那一个。 听说看恐怖片和关灯更配,池知软暼了眼近处的灯关按钮,想了想,最后还是关闭。 房里的灯光骤然黑下来,隔壁房的江砚也顺势拉上窗帘。 电影开始了。 池知软将音量调小,正襟危坐观看。 五分钟过去了,池知软很正常。 十分钟过去了,池知软试着将音量又调小了一点。 十五分钟过去了,池知软哆哆嗦嗦地打开旁边的灯。 要勇敢,池知软自我安慰,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十七分钟过去后,池知软舔了下唇,手指按着鼠标毫不犹豫地点了那个红叉。 然后,她拿起旁边的手机,大半夜的给叶酸柠发了个消息过去。 [酸柠,在吗?] 谁想那边回了:[在QAQ] [给你推荐一部电影:《午夜惊魂》] [……] 对话结束。 池知软拿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哆嗦,她心里想,怎么办?得找个人聊天才能消除心里的恐惧啊。 但听说阿飘可以看到你们的聊天内容。 池知软怀着到处都是鬼的心情爬上床。 躺了三秒钟,她趴在床沿边探头看了眼床底。 随后转头,盯着轻轻飘动犹如鬼魅的床帘。 关灯打算强行睡觉时,池知软默默把伸在外面的脚缩回来。 最后,她盯着头顶上方那团奇怪的黑影看了三秒。 伸出手飞速地开了灯。 隔壁的江砚:“……” 他原本都有了睡意,可看到窗户边忽明忽暗的光影,脑子里只剩下浓浓的疑惑。 这丫头片子又在干嘛? 池知软一直在不停地开灯关灯,她觉得自己应该克服恐惧直面鬼怪,然后关了灯。关灯之后各种各样带着血的人闯进她的脑子里,她又默默开了灯。 如此反复。 最后一次关灯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 很激烈。 像恶鬼来寻仇一样。 池知软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大声喊了句:“鬼!” 门外的江砚:“……” “鬼什么鬼,池知软,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干嘛?” 在门外的江砚抓了把头发,头都快垂到门上了,说出的话倒是中气十足。 门内的池知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噢,原来是江砚啊。她打开灯,从床上爬起去开门。 漆黑一片的门外,江砚穿着一身毛绒绒的睡衣抱着胳膊靠在门槛上,眼皮子没什么力气的耷拉着。 “碰到什么见鬼的事了?” 江砚闭着眼睛,声音淡淡地问出声。 池知软:“见到鬼了。” “在哪儿啊?”江砚闭着眼问了下一句。 “床头、床下、床上方、桌子底、电脑后面、门外、窗帘后面,还有墙上。”池知软盯着他,麻溜地说了一大堆。 江砚匪夷所思地摸了把脸。 然后,他抬起眼,问池知软:“你大半夜的看鬼片?” 除了这种情况,江砚也想不出来池知软为什么这么反常。 于是江砚看见,池知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真诚地点了点头:“江哥哥,今晚让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吧。” —— 第二天,江砚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客厅里。 保姆默默暼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口问:“昨晚是没睡好吗?” 江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睛闭着:“有只蚊子不停地吵,大半夜的吸我血。” 保姆明白地点头,把菜放到餐桌上时,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江砚万万没有想到池知软这个胆小又怂的人竟然大半夜看鬼片,看鬼片也就算了,还拉着他一起看。 深夜临门的时候,两个人重新打开电脑观赏鬼片? 江砚觉得自己跟着池知软越活越回去了,连智商都跟着掉线。 后来他问池知软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看鬼片,池知软脸上满是意气风发,她信誓旦旦地说:“我要锻炼一下自己。” 江砚很难跟她解释关于胆量的不同,他盯着看完一部鬼片就一脸神气的池知软,突然意识到她在试着改变自己。 尽管改变自己的方式有点惊悚,且有点不值得提倡。 保姆已经摆好了饭菜,准备上楼去喊可能还在睡梦中的池知软。 池知软昨天睡得很晚,现在叫醒她估计精神也不佳,于是江砚叫住了保姆阿姨,让池知软多睡会儿。 等池知软下来的时候,保姆早就走了。 池知软只觉得自己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她梦里有只鬼。 那鬼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上沾满血渍。披着长发,没有眼睛,却从眼洞里流出滚滚血泪来。 鬼就站在她对面,站了许久,也不往前一步,更不往后一步。 池知软再次被鬼压床,醒来的时候后背润湿。 她走在楼梯口,抬手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看见江砚躺在沙发上垂坐着,眼睛半搭,快速地翻阅手机里的内容。 听到她下楼的动静,江砚转过头,伸手指了指餐桌上给她留下的早餐,叫她吃了。 面包配牛奶,池知软拿了一片面包走到江砚面前,盯着他眼敛下一处明显的黑眼圈,明知故问:“昨晚睡得好吗?” 江砚扯下她手里的面包,放在自己嘴里,低头说了句:“好。” 池知软望着刚吃一口就被江砚拿走的面包,心里默默哀痛。 江砚吃进嘴里时才想起,这个被她吃过。 倒不是什么嫌弃不嫌弃的问题,就是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他低头轻微咳了声,转头去看池知软的反应。 池知软好像没有意识到别的问题,只是在为没了面包而忧伤悲愤中,她站起身,又从餐桌上拿了一块面包来。 刚坐下,坐到江砚旁边。 江砚双眼不经意地敛起,盯着她,当着她的面抽出她手里新拿的面包来,慢条斯理地塞进自己嘴里。 池知软怔了怔,反应慢半拍地、脸揪成一团看着江砚,从头发丝到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控诉。 江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像逗一只有趣的小猫一样。 池知软脸上错愕的表情持续了很久,她皮肤皙白,被江砚捉弄后脸上升起一股急躁的红。 软软的,跟她这个人一样。 “那边还有。” 江砚及时给池知软指了条明路。 池知软去了,不过这回她学聪明了,直接把整个盘子端了过来。 今天天气不错,积雪在短短的几日都融化的差不多,窗外一束明媚的阳光打进来,照在那盘一叠厚的面包上。 江砚暼了眼,瞬间收了继续逗弄池知软的心思。 不过,他看见池知软另一只手里拿的牛奶,挑了挑眉。 第21章 江砚惹池知软生气了…… 纯白的牛奶被放在茶几上, 江砚一弯腰,探身把牛奶拿在自己手里。 抬头,跟百里迁徙没喝过水的大象一样, 一咕噜全喝完。 池知软震惊之余,还在感叹江砚能一口气不停地把整杯牛奶喝完,中途都不带喘的。 不过,最近江砚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喝她的? 她对上江砚的视线, 发现江砚的眼神有些挑衅, 大有一种我就喝你的、你能把我怎么样吧的感觉。 “那是我的。” 她小声反抗。 江砚噢了一声, 语气不咸不淡:“我不能喝?” “能喝。” 池知软看着江砚平静地答,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那大概是一种我知道你故意找茬的眼神。 据说被一个人长时间的盯着而遭受不住,那多半是对那个人有意思。江砚被池知软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移过目光, 站起身往沙发外走。 “我去给你倒。” 江砚又重新倒了一杯牛奶给池知软, 有道是自己作的死自己了结,他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谢谢。” 池知软真是个好说话的, 见江砚一拿来牛奶就立马变了脸色,笑嘻嘻的。 江砚重新坐回沙发,一只手握着手机, 目光不由自主往池知软的动作望去。 几秒后,他又猛地转回头。 江砚能感觉出自己有点不对劲,对池知软的不对劲。可要说到底有哪不对劲,他又无从说起。 令人烦躁不安的糟心点缠绕在心头, 江砚选择将这份不对劲暂时搁着,没去管它。他打开手机来打游戏,心情糟糕地将对方逼到死角。 一局局下来, 全是胜利。 没趣。 江砚把手机摔到一边,揉了揉眼角。 这时池知软探过头来,问他在玩什么?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江砚搁在后脑勺的手放下来,重新拿起手机,朝池知软发出邀请:“要不要来一局?” “你教我?” “嗯。” 江砚让池知软先下载了这个游戏,然后注册登陆,他让她自己先玩了几盘基础练手局,这才带着她一起打。 打游戏时还邀请了许酌和叶酸柠打团战。 池知软不知道江砚让她玩游戏存了什么坏心眼,她只是单纯地跟着江砚去做。 一般来说,江砚说的话,她都会听。 但一旦出现偏差…… 游戏开始。 江砚让池知软做他的辅助,叫她提前奔赴战场,站好位置。 结果游戏过了没一分钟,池知软被灭了。 “你干站着让别人打?” 起初江砚的语气还算和睦。 可能也不是太和睦,但对比以后那绝对是如沐春风般的神清气爽。 被灭了之后的池知软等能量补充完,又冲冲冲地赶回战场。 池知软打游戏之余用余光暼了江砚一眼,发现江砚手指运作的很快,而她可以称得上是乌龟的速度。 “池知软,动啊,你动啊!” 江砚头也不抬地说。 池知软连忙看回手机,她还没弄明白人头脑袋上方的红条绿条,就听见江砚又蹦出一句:“快快快,追那个残血。” 池知软:“……” 残血是个什么东西? 她在游戏中无意识地左转转,再无意识地右转转。 “残血跑了!” 江砚吼了好大一声。 池知软身体抖了三抖,她心里慌得一批,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江砚说:“有人偷袭你。” 于是池知软疯狂输出技能,也不管自己到底对着哪。 “池知软,你打我干嘛!” 江砚靠了一声,脸黑得像个碳锅。 他死了,被池知软打死的。 而池知软本人被那个偷袭的打死了,这盛世如她所愿,她带着他一起回到了游戏最初的起点。 池知软摸了下鼻子,情绪不高,她看着游戏页面,听见里面传来女声。 “软软,你就……把自己保护好就行了。” 是叶酸柠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 两人重新满血复活,池知软当真如叶酸柠说的那样,保护自己。 然后她跑到一个草丛待着。 敌方的草丛。 敌方队友一看来了个送死的,乐开怀了,有个人直接开麦叫嚣:“兄弟们,这场进场收割!” 话音刚落,池知软被打死了。 江砚:“……” 他已经想不到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个笨蛋了。 池知软再一次复活后,江砚让她待在自己身后,到时候给他当肉盾。 可上方飘荡着这么多人头,池知软不知道江砚是哪一个。 “这边这边,池知软你跑错了,我名称叫江石见!” “什么玩意?池知软你跑许酌那干嘛,算了算了你跟在他后面吧。” “你打死许酌干嘛?兄弟那是你队友!” “池知软,人家打你头上了,你倒是反抗啊,菜逼都没你菜!” “你智商呢?喂猪了?” 一局完败。 池知软所在的团队所有人都掉了星,江砚力挽狂澜都没救回来。 最后,江砚疲惫地把手机丢在茶几上,更加坚定地心里的想法:池知软就是个傻子。 他转头暼了池知软一眼,心里的那点不对劲完全没有了。 这才对嘛,江砚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重新坐回沙发上,察觉到氛围有那么点不对劲。 江砚顿了顿,端着水杯不自信地往池知软那边看了一眼。 小姑娘没什么表情地在和叶酸柠聊天,期间连暼都不暼他一眼。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江砚想起自己方才那一番番豪言壮语,终于明白过来。 玩脱了。 —— 保姆踩着要做午饭的点赶来别墅这边,只是一进门就发觉今天有点不同往日。 通常别墅里都会有无聊的球赛声音传来,今天破天荒地放了一门搞笑综艺。 搞笑综艺隔一会儿就哈哈哈起来,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却没一个笑的。 保姆记得池知软这个姑娘明明笑点很低的,平常不管碰到什么有趣的事都会笑一笑,怎么今日这么安静? 最主要的是,江砚也有点不对劲。 他隔一会儿就去偷瞄池知软的脸色,可池知软端端正正坐着,目光全在搞笑综艺上,没分出一点眼神给任何人。 真是奇怪。 保姆搓了搓双手,走到他们面前问今天中午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江砚回答保姆的时候假装揉眉,实则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池知软,这才没什么期盼地说:“随便。” 保姆点点头,又去问池知软:“那池小姐呢?” 正襟危坐的池知软终于肯动一动身子,她转过半个头来,神色温软地对保姆说:“我都可以。” 池知软真是啥也不挑,保姆做什么她吃什么,还都吃得津津有味。 保姆应了一声,连忙去做饭。 江砚从没觉得坐在沙发上可以如此坐立难安,他打开手机也看不下去,电视里播放的搞笑综艺一个比一个像傻逼,他更看不下去。 池知软自从打完这场游戏后就沉默如鸡,一动不动就算了,还一声不吭。 他开始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最后明白自己是在打游戏中把池知软骂得狗血淋头。 原意是想消除心中那点匪夷所思的不对劲,可没想到会这样。 小姑娘基本没跟他发过什么脾气,你说什么她都好好听着,不跟你吵也不跟你闹,让人觉得软软的好拿捏。 江砚燥惯了,说话没个分寸,再加上这次又有点刻意为之,发现是自己的错后有些过意不去。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求和。 池知软这副表情明显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跟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但安静的令江砚浑身不自在。 吃饭的时候她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保姆愿意将这一场面称为真正的食不言。 下午许酌给江砚发消息,喊他出来玩。江砚心想这是一个求和的好机会,于是假装不经意地问池知软去不去。 谁知池知软连思考都没思考,直接摇头拒绝了他:“不去,我下午想好好学习。” 她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挺温和的,今天温和中带着点硬气。 江砚舔了下牙床,头一低,也没多说什么:“那行。” —— 冬风微寒,许酌用嘴撕下包着吸管的塑料纸,将塑料纸插进咖啡杯里,看了眼不在状态的江砚,问:“你今天被鬼缠身了?”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人站在大街上,身后的广场有上千人来来往往,江砚两手揣进兜里蹲在地上,眉宇间拧成一条河流。 听见许酌友好的问候,江砚站起身来,回了一句:“你管驱鬼吗?” 许酌呵呵笑着,暼向江砚的目光中含有深意:“鬼驱不了,人可以猜到是谁。” 江砚没说话了。 他低头踢了踢脚下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小石子,最后双手环胸看着许酌,有问题要问。 许酌:“不解决家庭伦理问题。” “啧。”江砚直接踢了他一脚,笑着说,“说正经的。” 许酌也收了玩笑的心思,他把吸管往下一撇:“说说看,到底是什么让我们的江大帅哥魂不守舍一路。” 江砚正要开口,可他又有点拉不下面子,男生间的自尊心都体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想了下,又决定不说了。 “没什么,就是天气有点冷,我们早点回去吧。” 许酌:“……” 逗我玩呢。 许酌大概能猜出跟什么人有关,他把目光放到远处,刚要好好和江砚探讨一番,却看见不远处蹿出个熟悉的人影。 他盯着那个人影叫了声江砚。 江砚看向许酌:“你这么肉麻的喊我干什么?” 许酌抓住他胳膊,语气里带着点震惊:“我看见池知软了。” 第22章 哄,自己凶的,自己哄…… 街道的交口, 背着书包的池知软和一个男生站在一起。 江砚看过去的时候,那个男生正弯下腰准备给池知软系……系鞋带? 他连忙拿起手机给池知软发消息:[你在哪?] 不稍片刻,池知软的消息就发过来:[我在学习。] 江砚抬头, 看到池知软刚直起腰,他轻笑了一声。 行啊,长大了,知道怎么糊弄人了。 许酌在旁边带着看戏的意味问:“要不要去会会他们?” 江砚没说话, 他直接给池知软拨了一个电话。 另一边, 池知软接到江砚的电话后犹如接到一个烫手的山芋, 她盯着那个电话看了好久, 旁边的凌淮问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 歪头想了想,还是把还在响的手机放进包里, 当做看不见。 许酌看见这一幕, 噗嗤一声, 笑了。 “小妹妹不想接你电话啊。” 江砚自己更是觉得荒唐,他看了眼自己还未接通的电话, 而不接的人任由自己响亮的铃声不停地响,就是不接。 他握着手机,心里的震惊渐渐消退, 很快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池知软,抬头,看向你右前方。] 自己挂掉电话,江砚干脆发消息戳穿她的谎言。 果然还是消息好使, 池知软在听到消息提醒后立马把手机拿起来看。 凌淮在一旁建议:“要不要买杯喝的?” 池知软选择性听不见,她本来就因为没有接江砚的电话而心里有点不踏实,眼下看到江砚发的这条信息, 更是眼盲心盲。 每看一个字,她的心就快速跳动一下。 这些字她每个都认识,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却在池知软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池知软仿佛失了魂的木乃伊一样,在看到这条消息后浑身冻住。 她僵硬地抬起头,照着江砚说的方向往那边看,一抬眼便看见江砚和许酌这两个在人群中显眼又出挑的人。 许酌还非常开心地朝她招了招手,长手从江砚身前划过。 而江砚却眼含深意地看着她,修得整齐的狼尾发配上他这一副要打人的气势,很凶。 池知软几乎是一瞬间就招架不住,她快速低下头去,脸蛋有点红。 因说谎羞红的。 凌淮也看到江砚和许酌了,他对着池知软笑了笑,好心地在她旁边提议:“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要。 不想。 池知软在心里想。 她一点都不想去面对自己的羞耻。 今天下午她自己一个人去图书馆学习,没想到会在图书馆遇见凌淮,既然遇见了,两人也就一起学习,反正在学校时也是同桌,不会的还会问他。 池知软其实很感谢凌淮,于是她想着学习完后请他喝奶茶,但去买奶茶的路上她鞋带掉了,是凌淮发现的。 凌淮提醒她鞋带掉了,池知软本想自己来,但她没想到凌淮会直接弯下腰来帮她系。 这简直给池知软吓坏了。 她连忙蹲下身去抢过凌淮手里的鞋带,不让他有任何可以帮忙的余地。 “我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凌淮下一步就要上手。 可是好巧不巧这个时候江砚发来一条消息。池知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回了,撒了个小谎。 谁知道江砚竟然会给她拨打电话。 如果她接了……江砚听到她这边的争吵,那她岂不是谎言立马原地遁形。 何况,池知软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她眼睫难过地往下垂。 江砚那么吼她,她也是要面子的。 见池知软丝毫没有往这边来的想法,江砚紧了紧手指。 他盯着好像还在跟他闹矛盾的池知软,妥协了。 “走吧,我们过去。” 江砚看了眼车水马龙的街道,等绿灯的时候往池知软那边走。 许酌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默默地打开叶酸柠的微信,准备时时刻刻给她汇报军情。 走到池知软那边后,江砚在池知软和凌淮面前一米距离处停下。 池知软视线里出现一双硫化鞋,露出的一截脚脖子看起来比女生的还要细,还要悦目。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 旁边的凌淮看出了点不对劲,他轻轻推了下池知软的胳膊,主动开口:“知软,我先走了。” 池知软这才抬起头,看向凌淮:“那奶茶?” “先欠着。”凌淮对她笑了笑,“下回你再请我。” 池知软心想也只能这样了,她点了点头,朝凌淮挥手告别。 “下次再见。” 凌淮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如果跟某个人相比的话。 只是等凌淮走后,空气中一阵阵的寒冷刺骨。 池知软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她心虚地往上暼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也没人说话。 她摸不着江砚是什么心思,只好借着往上提围巾的时候,把整张脸遮了一半在围巾里。 一把冷风萧瑟地吹过,掀起她脑后的头发往前翻,池知软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江砚又往前了点。 她呆住。 江砚动作很轻的把她围巾往下拉了点,嘴里却调侃道:“你想把自己憋死?” 也没问她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 池知软努了努嘴,决定不去反驳江砚。 她本来就是个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要是心里不满意了,她不会去反驳人家,不理会人家倒是真的。 被江砚简称闷性子。 能憋死自己的那种。 小姑娘还在跟他闹别扭,江砚一句话打在棉花上,瞬间了无生趣。 身旁看戏的许酌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江砚一个犀利的眼神横过去,他又立马乖乖闭上嘴巴。 哄吧,自己凶的,自己哄回来。 江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退后一步,两手支撑在大腿膝盖上,弯腰与池知软平视,声音温和:“回家吗?” —— 具有民风味的面馆里,池知软与江砚低头正吃着。许酌半道上离开了,说是家里母亲大人有事商议。 江砚吃得很快,吃完后他就盯着一口一口慢嚼细咽的池知软,吃个面像吃仙女娘娘御赐的琼浆玉液。 筷子被平行摆着,江砚有意无意问出口:“那个男生是你同学?” 池知软从面碗里抬起头,含着面小声回了句:“我同桌,班长,还是英语学习委员。” 同桌,班长,还是英语学习委员?记得挺清楚啊。啧,江砚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轻嘶一声,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小姑娘不好哄啊,岂是一碗面就能说服的。 江砚抬头往面馆门外看,这里不同于装潢亮丽的大酒店与餐馆,一切看起来悠闲极了,都是生活的气息。 对面有个猫舍,不同品种的猫聚在一起,特别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江砚又把目光放到池知软身上,她已经吃好了,正拿纸轻轻擦嘴。 抬头时,眼睛水润润的。 江砚一不小心就与她对视。 璀璨灯光下,池知软的小脸被照得格外白皙,白皙中透着红润。是精致的瓜子脸,下颔线秀气。 睫毛微微往上翘,灵动又温和。 看着你时,无意识透露出软软的萌态。 江砚刷地一下,转过头去,撤回目光。 他轻声咳了咳,抬手摸了下有些发热的耳朵,从面馆的长凳上起身。 起身时差点摔倒,江砚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运气背。 他慌里慌张地找面馆老板付款,率先出来透透气。 外面沁着冷风,出来时温度直接降了好几个度。江砚立在冷风中,抬手再次摸了摸耳朵。 烫,烫得厉害。 池知软推开面馆的门出来,她不经意地打了个饱嗝,走到江砚身旁,抬头,一脸迷惑地望着江砚。 她的视线很难忽视,江砚调整了下自己,低头问池知软:“喜欢猫吗?” 池知软迷惑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两人走到面馆对面的猫舍。 池知软最常见的猫就是狸花猫,他们什么都不挑还好养活,眼下看见这么多不同品种的猫,也着实被吸引去了目光。 这些人似乎是见多了人,都不怕生,毫无故障地走过来走过去。 当然,你摸它们时,也是毫无感情的。 江砚走在她背后,俯身问:“想不想养只猫?” 小女孩就喜欢这些,说不定能用这个哄好池知软。 他见池知软盯着那些猫,眼里发出神奇的光,江砚就知道自己有救。 池知软的目光确实被一只猫吸引去了目光。 很奇怪,自从她和江砚进来后,一只幼小的白猫便一直盯着他们。 池知软拉了拉江砚的袖子,示意江砚往那只幼小的白猫看。 被池知软扯住袖子时,江砚有个地方莫名跳了下,他努力忽视掉这种不对劲,转头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 那只小白猫趴在玻璃上紧紧盯着他们,目光不曾移动。 江砚对猫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但他对池知软喜欢什么猫感兴趣,于是他低头问:“喜欢那只?” 池知软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终于舍得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想去看看。” 那肯定行,江砚推着池知软往那只猫的方向走,行走时嘴角往上扬了扬。 笑容有些诱人。 小白猫见他们俩走过来,身子紧张地弓了弓,它不像其他不怕人的猫,有些另类。 猫舍老板娘介绍这只猫其实是流浪猫生下的,他们猫舍刚好看到,于是就捡了回来。 它不愿和其他猫亲近,因此也养成个孤僻的性子。 池知软蹲下来与那只小白猫对视,她总觉得,她和这只猫身上有种相同的特质。 同样的难以和人接近,同样的不会主动接近别人。 池知软看着小白猫,江砚看着池知软,店里暖黄的灯光照下来,温馨和睦。 外面夜色撩人。 他突然知道,自己好像为什么不对劲了。 第23章 眼神对视遭不住 人的情感无非就是那几种, 可大可小,可宽泛可细化,在江砚短短的十八年人生中, 还尚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心里有个想法,可他不敢苟同。 今晚注定是个失眠夜,江砚躺在床上,柔软的棉被引起舒适的睡感, 但他却睡不着。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不同的感受的?江砚在心里问自己。 有些问题并不着急去寻找答案, 他只是在回忆每个瞬间, 猜测到底从哪开始不对劲的。 可当他回忆完, 才豁然发现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真是记性好吗? 真的是……他喜欢她吗? 谈起喜欢两个字, 江砚便觉得烫耳,他向来觉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在他身上无法灵验, 可现在他越来越关注一个人, 用黏腻的目光。 江砚长这么大, 知道这是种什么感情。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发展下去,或者说怎么去处理这种感情。 为了验证自己的情感, 江砚这几日都陷入一种自我逃避中,他会时不时的看向池知软。 池知软有察觉到。 少年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留在她身上,像春风挑着季节过来。却在她转头时, 迅速暼过眼去。 那一刻,少年的心跳如鼓。 那天两人站在阳台上,余晖醉染整片天空,一眼望过去像被诗人热血泼墨。 阳台被照得染上一层薄纱般的红, 池知软抱着小白猫靠在阳台上,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江砚又在看她。 冬阳都没少年的目光灼热,他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爱意, 却又有深深的困惑。 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 江砚深呼一口气,侧过身来面对池知软。 对面的小姑娘抱着小白猫抬起头,睁着水润的眼睛凝视他。余晖仿佛是从她眼前一闪而过,随后像照片一样永存。 江砚不由放低声音,一只手略带颤抖地扶在她肩膀上。 越是对自己的感情清晰,他就越容易慌张。 可他觉得不该如此。 于是他同往常一样笑,看池知软像在看个小鸡崽,他对小鸡崽说:“玩个游戏,谁先投降谁今晚加倍背单词。” 这个惩罚轻而易举。 “对视游戏,敢不敢?”江砚说。 池知软第一次听说这个游戏,霞光透过她明亮的双眼,她挣扎了下,顺从江砚的心意。 游戏开始。 对视其实是个心理活。 不管是不是熟人,不说话互相对视超过十秒都很难。 当然,有奖竞赛可能得除外。 可这不是有奖竞赛,江砚是在测明自己的内心,与池知软对视的每一秒他都觉得很难熬。 小姑娘的眼里很纯净,仿佛眼里心里只是把它当成一场比赛。而他,在池知软眼里,看见了自己的龌龊心思。 那种针扎般的、一对视心跳自动加速的感受,令江砚十几秒后快速低下头去。 “不好玩。” 他抬头看向天边,额间的细汗若隐若现。 池知软却抱着小白猫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开心道:“加倍单词。” 江砚随意点了下头,却在心里终于承认了这份感情。 —— 榕城的天,说变就变。 狂风一拥而过吹向街道两旁的树,这使得纤细的树枝随风胡乱摇摆。 短短时间,有种群魔乱舞的错觉。 苏佳凝一家就是挑着这个时间点来拜访江叔叔的。 今天周末,江叔叔和林阿姨难得在家,见苏佳凝一家特意过来拜访,自然欢迎。两家以前认识,还是邻居,有这层关系在,也不会显得太违和。 三人进来时,林女士特意拿来拖鞋,笑容可掬地看着苏佳凝,感叹她越长越漂亮了。 苏佳凝甜甜地喊了声林女士干妈,一抬头,就看见二楼的江砚和池知软,池知软手里还抱着一只猫。 两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都穿着毛绒绒的睡衣,看款式应该是在一家买的。 苏佳凝眼神错愕地凝了一下,随后缓缓笑开:“江砚!” 她跟二楼的江砚打招呼。 江砚显然没有意识到家里会有客人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朝苏佳凝摆摆手,打算进去换衣服。 林女士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转头对苏父苏母道:“孩子大了,知道要面子了!” 苏佳凝的关注点却不在这,江砚看见家里来客就进去换衣服,可他却乐意在池知软面前肆无忌惮地穿着睡衣。 并没有刻意躲避,两人关系似乎很融洽。 苏佳凝说不上什么感受,她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明明小时候她和江砚关系最好,原本以为回来后两人的关系也能像从前一样,但自从江砚身边多了个人,他的目光几乎都不会停留在别人身上。 要说怪谁,她也没法怪谁,就是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令她难受。 还站在二楼的池知软见江砚进房间里去了,望着底下三个认不到的人,干巴巴地笑了笑。 苏佳凝的父母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商业人士,苏父与江叔叔很像,身上都有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却又有性格上的差别。 林女士笑眯眯地喊池知软下来,把她介绍给苏父苏母认识。 池知软红着脸,喊苏叔叔好,苏阿姨好。 走到苏佳凝面前,池知软憋红了脸,终于憋出一句:“苏姐姐好。” 大家都看得出池知软是真害羞,几个人喊下来,都红到脖子处了。 江砚换好衣服懒散地下楼梯,抬头就是这副大型社交处死现场。 他在心里啧啧几声,连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走到池知软面前把她往身旁拉。 小姑娘抬头望着他,眼里盛满了无措。 江砚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他朝苏父苏母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池知软往后退。 退的时候没太注意,让池知软膝盖磕到了茶几桌沿。 林女士看到后,在一旁嗔怒:“江砚!你注意下你后面有软软!” 林女士对池知软一向温和,对江砚那是河东狮母老虎,凶起来比江父还凶。 江砚已经对他老妈的河东狮吼免疫,低头,眼神中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关心问:“嗑疼了吗?” 头一次见这么温柔的儿子,林女士惊呆了。瞧瞧这语气,瞧瞧这神情,对他妈都没这么温柔过。 江砚的行为不仅惊讶到了林女士,也惊讶到江父,更惊讶到苏佳凝一家。 在苏家的印象里,江砚就类似于老子就是霸王的小屁孩形象,没想到小屁孩也有会关心人的一天。 池知软羞红了脸,她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事。 这件事后,大家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洽谈起来。 两家其乐融融融叙旧,偶尔带几句江砚的事。江砚低头听着,附和大家笑笑,也不发表意见。 直到苏母无意间提了一嘴:“我记得他们俩小时候,我们还给他们定娃娃亲呢!” 话音刚落,两方家庭都陷入沉默。娃娃亲这件事过去已久,以前本来就是随口一提,今时不同往日,再次提起多少会有些尴尬。 池知软下意识看向江砚,却发现江砚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朝她望过来。 少年一眨不眨看着她,池知软心里猛地一颤,鬼使神差低下头去。 这时很少开口的江叔叔说话了:“他们要是有那个想法,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亦如平底惊雷,打在众人心里。 把玩着手机的江砚轻笑一声,低沉着脸没说话。 苏佳凝瞥了眼江砚的脸色,心里难过极了,她主动开口解围:“江叔叔,我们都还小呢。” 江叔叔赞赏地看了苏佳凝一眼,莞尔道:“叔叔不急。” 江父这话似有另一层意思,苏佳凝品出来了,她脸一红,笑容里羞涩不已。 苏母也笑了,她从小就觉得江砚这个孩子以后会大有作为,有他父亲的智慧,又有他母亲的交际能力,多好。 林女士扯唇笑了笑,表面上没有其他人那么开心。 池知软如坐针毡,这场跟她完全不搭边的谈话,让她深深明白了寄人篱下这四个字有多难写。 江父看出她的窘迫,便朝她微微一笑,颔首问:“软软,你的那只猫呢?” “在……在楼上。”池知软指了指二楼,下意识想要逃离这个环境,“我去看看它。” 说完,池知软朝众人露出一个笑,快速往楼上跑。 林女士见她跑得飞快,忍不住皱着眉心道:“别摔着。” 池知软嗯了一声,脚下的速度却没停。 直到打开房门将自己关进去,池知软才放松身体,整个人垮下来,猛地呼了一口气。 粉白相间的房间里,小白猫在它自己温馨的小房子安稳睡觉,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警惕地睁开眼。 看到来人是池知软后,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晃动着四条腿朝她走来。 这只小白猫不爱笑,但会在用脑袋蹭她时露出舒服的表情来。而其他时间,高冷得一批。 有点像江砚。 生气时生人勿近,眼睛斜得你默默把脑袋缩起,心里却不一点都不怕,甚至还在想他这样会不会迟早有一天得斜视。 “抱歉,还没给你取一个名字。” 池知软摸了摸猫的脑袋,轻声道。 因为想给小白猫取一个好听又很有意义的名字,所以取名字这事迟迟搁浅。 也不知道小白猫有没有听懂,池知软叹息一声。听见门外传来的欢声笑语,她眼神里暗淡无光。 池知软努力牵了牵嘴角,手却搁在猫背上,一动不动。 小白猫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蹭得更厉害了。 小白猫动作温柔,时不时抬头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池知软看着小白猫,眼睛突然一酸。 她有点想奶奶了。 明晃晃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啪嗒一声落在瓷白的地板砖上。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池知软生怕被别人看见自己的窘迫,连忙把眼泪擦干,确定别人看不出来后才打开门。 门外站着江砚。 少年用探究又小心翼翼的眼神望着她眼睛,从始至终的张狂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 那张凶巴巴的脸,竟也有了温柔二字。 江砚敏锐地察觉出池知软情绪的不对劲,小姑娘眼圈红红的,跟哭过一样。 他忍住抬手的冲动,低头看了眼她脚底下紧张兮兮的小白猫,面上的笑容如沐春风。 “我能进来吗?” 第24章 这只猫叫江美男 来江家后, 池知软一直都很谨小慎微。奶奶更是让她低头做人,千万不要惹是生非。 她知道自己在江家始终是个外人,因而今天的事她也主动避让。林阿姨和江叔叔对她都很好, 所以她怕任何事在她身上出什么岔子。 却也因此而显得格格不入。 池知软没想到江砚会上来,她一声不吭地往旁边退了退,给江砚进来挪位置。 今日大风,窗户关得紧实。江砚抬头看见窗帘被拉至头, 房间很暗, 他进来后反手关门, 往窗户边走。 “池知软, 大白天的, 你想闷死自己?” 江砚头一次进池知软的房间,结果看到这副光景, 忍不住吐槽一句。 池知软站在墙边, 低低嗯了一声, 当做回答。她看见江砚长手一拉,窗帘被推开, 房间里涌进大量光亮。 这才是白昼的房间。 江砚又走回来,随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给她。 哄小姑娘谁不会,不就一颗糖的事。 “来, 吃了。” 江砚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死皱着眉。 什么嘛,池知软伸手接过,心想刚才在门外的江砚不还是挺温柔的吗, 怎么一进来就变了个样。 池知软不理解忽变的江砚,她剥开糖纸,正要吃时想起什么, 又把糖还给江砚,顶着头上蛮横的目光说:“我牙疼。”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甜的吃多了,牙齿一阵阵的疼,弄得池知软最近都不敢碰糖。 江砚低头看着糖被剥开返回,他顿了顿,拿起糖自己吃了。 甜味蔓延在嘴边,是橘子味的。 他不怎么爱吃糖,有些糖甜得人心颤,甜得腻味。身上带糖只是因为上次想哄人没糖,下次也就带上了。 江砚听见池知软说牙疼,便俯下身来低头看,他的手搭在她下巴边,示意她张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豁然出现在面前,指腹柔软,没有粗糙的质感。池知软忍不住往后退了退,睁着惊慌的眼睛看江砚。 江砚似乎没意识到什么,他盯着池知软的嘴唇,大拇指和食指轻微用力,使得她的嘴巴微张。 池知软双眼闪烁得像头小鹿。 “张嘴。” 江砚神色正经。 池知软望着他低垂的眼眸,双眼狂眨了眨,随后缓慢张开嘴。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池知软能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外面狂风大作,树枝乱舞,少年认真地探看她的牙齿,惹得池知软紧张地滚动了下喉咙。 江砚浅浅的呼吸声落在耳边,打出的气息让人浑身不自在,池知软像被人挟持住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后,江砚突然抬眸看她。 一双分明如墨的眼就这么撞进池知软惊慌失措的眼里,措不及防,卷着冬风杀了个回马枪。 池知软彻底呆住。 江砚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捏住池知软下颚的手微微收紧。 “没有黑,估计是最近甜的吃多了。” 江砚倏地站直身,手指不经意擦过她柔软的唇角。 池知软都没太听清江砚说什么,她只顾着点头,脸蛋微红。 “晚上有好好刷牙吗?”抬头看天边的江砚又转过头问。 说到这个,池知软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下鼻子,有点心虚:“有时候偷懒没有刷。” “但最近每天晚上都刷。”她默默补了一句。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江砚轻笑一声,把手藏在背后,揉了揉指腹。 他指腹微烫,有些红。 凑近池知软的那瞬间,一切感知被无限放大,他的手与她白皙的脸蛋相贴,奇妙的感受在心里滋生。 小白猫懒懒地走到两人中间趴下,高傲的表情死死盯着前面一堵墙,谁也不看。 房间莫名地陷入寂静,池知软明显还在呆愣中,江砚蹲下身,给颜值高的小白猫顺了顺毛。 它很漂亮,两只眼睛都是蓝色,通体白。 “猫有名字了吗?”江砚问。 池知软反应慢半拍地回答他:“没有。” 她也跟着蹲下身,视线随着江砚撸猫的手移动。 “叫小哭包?”江砚抬眼看池知软,嘴角勾着一丝笑,明显有调侃的意思。 池知软小眼神暼他一眼,不做声。 江砚继续逗她。 “小怂货?” “胆小鬼?” “绿豆?” 江砚每说一个名字便看池知软一眼,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誓要比天齐似的。 “叫江美男。”池知软闷闷地说。 江砚:“……” 什么鬼? 他眉头蹙起,侧头反问:“谁教你的?” 这一听就不是池知软小脆弱能取的名字。 池知软见掰回一回,有些洋洋得意,她眉梢上挑,摸着猫毛说:“许酌取的。” “你跟许酌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江砚的关注点在这。 背着他聊天? 池知软解释:“是我问酸柠的意见,酸柠不会取,就问了许酌的意见,然后许酌取了这个名字。” “……” 江砚两手垂在膝盖上,片刻后,他抿着嘴啪啪鼓掌。 嗯,江美男,很好。 江砚表情木成一条线。 偏偏池知软还作死地说:“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以后就叫它江美男吧。” “江美男,你说好吗?” 池知软侧头问小白猫的意见。 小白猫傲慢地暼她一眼,又傲慢低下头。 池知软就权当它同意了,于是在小白猫耳边江美男江美男的叫,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环绕。 江砚心情不太美妙。 小姑娘当着他的面不停地喊江美男,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明显就是故意的。 江砚眼神深邃,他静静看着池知软,突然抬手掐住她后脖颈,稍稍用力,扯着笑问:“还叫不叫?” 微凉的触感从脖颈传来,池知软往后躲了躲,没躲过。她呵呵呵地笑,抱住江美男往墙壁那边靠。 “它就叫江美男。” 嘴上还逞强。 池知软笑眯眯地贱成一只要粮食的松鼠,嘴里不停重复江美男江美男,好像叫了就能掐住某人命脉一样,乐此不彼。 江砚心想,他大人有大量,算了,放过她,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反正叫的不是他。 —— 下午的时候,苏佳凝从江家离开,林阿姨和江叔叔聚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和江砚说些什么,池知软没事干,便给江美男喂吃的。 喂着喂着,班级群消息炸了。 班主任下发了期末成绩单,一部分人在哭天喊地,一部分人在讨论该去哪玩。池知软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佛光普照心想事成,才敢打开成绩单看。 人得有自知之明,所以池知软向来都是从后往前看,而不是从前往后看。 如果迟迟看不见她自己,她就越开心,可这回没等她从后往前看,她打开图片的那一刻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池知软:十六名。 上次二十五名,这次十六名,进步了九名。 池知软揉了揉腮帮子,蛮开心的,只要不是原地踏步,她有所进步,就是对她努力的最好证明。 这时在书房里听训的江砚也收到了成绩单,他边看手机边听江父跟他所谓的谈心,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江砚,你爸跟你说话呢!” 林女士瞧见不老实的江砚,拿眼神瞪他。【銥誮】 江砚轻扯嘴角,嘲讽地笑了笑,他对所谓的谈心没抱什么期待。这哪是什么谈心,分明就是单方面的提要求。 什么成绩不能往下掉,成天别想些有的没的,江砚听得烦躁,他干脆背过身去,给某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发完后,江砚嘴角上扬,默默等待好消息。 刚喂完猫的池知软听见手机叮铃一声,一条消息进来。 她放下猫粮,走过去划开锁屏键,发现发信人是江砚。 江砚? 池知软愣了愣。 他不是在家吗? 江砚:[找个理由,喊我出来。] 池知软纳闷地挠了挠头发,知道江砚不想听林阿姨和江叔叔念经了。 可她哪敢当着林阿姨和江叔叔的面带他出来,这不是找死吗? 于是池知软回:[不行,我不敢。] 敢在江砚头上作死都不敢在他们头上作死,池知软绝不可能喊江砚出来。 江砚的下一条消息很快就进来了。 [帮个忙。] 真可怜。 池知软这样想。 她两手搭在腰间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 书房离她的房间并不远,池知软走几步路就到了,她抱着江美男站在门前,先是原地转几圈深呼吸,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敢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进。” 是江叔叔的声音。 池知软一听到江叔叔的声音就哆嗦,她突然有些腿软,可江叔叔都说进了,她也不能半途离开。 江美男都会嘲笑她的。 池知软鼓足勇气打开门,一抬眼就看见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 江砚抱着胳膊,姿势不正经地靠在墙边,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结了。看到池知软来后,他很是意外。 林女士温和地问:“软软有什么事啊?” 池知软看了眼慈蔼的林阿姨,又看了眼板正的江叔叔,心里瑟瑟发抖。 她抱着江美男抖啊抖,连眼睫毛都跟着打颤,最后池知软脑海里灵光一闪,对两位长辈说:“这只猫叫……叫江美男。” 江砚刹那间避过头去,没脸看。 怂成那副鬼样也就算了,还敢说出猫的名字。 空气有那么一刹那的安静。 林女士呵呵笑,她暼了眼拿手挡脸的江砚,对池知软笑着说:“这名字挺好听的,谁取的呀?” 池知软大脑当机,她脑海里只有江美男的名字,于是转头看向江砚,嘴里又重复了一遍:“江美男。” 这回连江叔叔都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 作者有话说:江砚:池知软,你给我等着! 池知软:放江美男咬死山寨版江美男! 第25章 加油啊,小屁孩!…… 夜晚时分, 风小了很多,人站在别墅外,穿着大敞衣, 也不觉得冷。林阿姨和江叔叔又走了,家里顿时冷清不少。 池知软和江砚双双蹲在台阶上,江砚转过头,眼神逼视她:“江美男?我取的?” 方才那两位就差没把你怎么那么自恋这句话说出口了, 江砚倒不知道自己还有取名字这个能力。 池知软拾起掉落的枯叶, 逗逗江美男, 低头道:“这不是没辙吗?” “你那是大脑短路。”江砚扫一眼她手上, 心想她竟然知道还嘴了, 以前可是屁都蹦不出一个。 池知软继续还嘴:“你教的。” “……”江砚发现自己的语言系统越来越不顶用了。 江美男举着蓝色的双眼望着他们,江砚决定主动放过自己, 他换了个话题:“考得怎么样?” 终于问到关键点了, 池知软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咳了咳, 这才说:“没进步多少,就比上次进步了九名。” 她闪了闪带光的眼睛, 平稳的语气在期盼表扬。 江砚岂会看不出池知软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进步的人松软的头发。 “加油啊, 小屁孩!” 声音宠溺。 池知软不喜江砚叫自己小屁孩,她明明都高一了。再说,再过几日,她就要过16岁生日。 想到这, 她才记起自己和江砚的生日很近,近到只隔了一天。 但要说远,也隔了三年。 池知软抬起头, 告诉江砚:“我想去看看奶奶。” 把考试的消息带给奶奶,也顺便告诉奶奶一些事。 其实每个星期池知软都会去看奶奶,江砚没事的时候会陪着她,有事的时候池知软就自己去。 这次江砚没事,乐意陪她去。每次江砚去的时候,奶奶都特别喜欢夸他,什么好词都能往他身上按。 后来把江砚夸嘚瑟了,他眉毛往上挑,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但奶奶夸他也是有原因的,好几次池知软跟养老院员工了解奶奶的情况时,都能看见江砚和奶奶聊得热血沸腾的画面。 明明年纪隔了几个辈分,却也能谦让对方,聊起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老师说,这种人叫社交型人才,池知软想江砚就是。 有一次池知软好奇,她凑过去听,结果听到二胎这几个字。她一愣,转身果断离开。 涉及知识盲区了。 江砚后来告诉池知软,他以前参加过一些红十字会的活动,那里的老人和这里的差不多,关心的在意的无非就那么几点,说到心坎里,就有话聊了。 池知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知道是自己懂得太少。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都说我傻,说我笨,可我的感情是真的。” 对待人的一腔热情是真的。 池知软看着江砚认真道。 江砚回她:“傻子,谁要你的一腔热情,人家要的是诉苦水垃圾桶。” 池知软在心里默默反驳,才不是呢。 —— 隔日,池知软就开始在外面找兼职。也不知道她哪个筋搭错了,一头栽在兼职里不肯出来。 于是出现以下光辉灿烂的画面。 “来干嘛的?” “应……应聘。” 对方看她一眼:“不招小学生。” 或者是这样…… “你多大了?” “18。” “身份证拿来。” “……”池知软灰溜溜地跑了。 再者是这样…… “这些东西记得全吗?” “我努力。” 一天后…… “这是你昨天的工资。” 池知软有些灰心丧气,她不过是想找个兼职,怎么就这么难。 冬日的冷空气盘旋在上方,池知软站在大街上像个无头苍蝇,她漫无边际的两边转,最后停留在一家门面前。 今天最后一家,池知软在心里默默地想。 门面上贴着招聘广告,池知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推开门进去。 这是一家花店,她进去时花店主人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看见池知软进来后笑着起身。 “买些什么?” 花店主人是个漂亮温柔的小姐姐,室内温度高,她穿着针织衫和半身裙,显露窈窕身材。 池知软脸一红,声音小了八个度:“我来应聘。” —— 江砚最近总是看不到池知软,小姑娘就像突然朝九晚五的工作人群一样,天天挑点出现。大部分时间都偷摸摸溜出去,也不告诉他去了哪里。 他担心自己的小姑娘被人骗了去,她那么傻,可容易骗了。 江砚不放心,准备给她打个电话。 正准备打电话时,江砚在沙发的夹缝里看见一张刻意被折叠成几半的兼职单。 打开一看,还不是一张,是好几张。 他更加干脆地打了电话过去,谁想电话被占线。 电话没人接,他本身就有点急躁,这会儿苏佳凝还发消息过来,说是苏父苏母请他去家里做客。 表面说是做客,估计是考验考验他。考验什么呢?江砚扯着唇角嗤笑。 都二十几世纪了还搞定亲这一套,国家都倡导自由恋爱,可江父偏要来个强扭的瓜。 他干脆把电话打到江父那里。 江父正在工作,接到江砚的电话直接让助理接的。助理接到可能是未来总裁的电话,心里很虚,他卑微地问:“您有什么事?” 助理心想这位很少打电话过来,但每次一打来,基本没啥好事。 江砚往嘴里丢了块梨,笑眯眯地说:“没什么事,就是让江正准少操心点我,多关心关心自个。” 江正准是江父的名字,江砚每次要搞事情的时候就会没有感情地喊他本名。 助理心颤,他微笑着说好,挂了电话。 江董问助理,他儿子说了什么? 助理:“让您多注意身体。” 那边的江砚听见了,他冷漠地摆着一张脸提醒:“兄弟,你电话还没挂断呢。” 本以为挂断的助理:当场去世。 这边算是敲打过后,江砚又打给池知软。 徐徐的铃声响了很久,但好歹还是接了。 “喂,江砚?” 小姑娘的声音格外的甜,江砚心里的不爽一下子全没了,他躲过心里的那丝甜蜜,举着手机问池知软:“你在哪?” 江砚隐隐听见软软你来一下这几个字,还有嘈杂的脚步声,他立马敏感起来。 这时池知软的声音略带焦急地传来:“江砚,等会儿再说啊,我还有事我先挂了。” 说完,不等江砚回应,池知软直接挂断。 喝醉酒打老虎屁股,胆大又张狂。 江砚举着手机愣了好几秒,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压了压。最后嘴角往上提起,笑了。 大了,长本事了。 池知软确实没有意料到江砚会打电话过来,那会儿老板娘出差进花,她正忙着给客人包花,哪有时间闲聊。 不过她这种性格的人,往往是闲下来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会不会太忽视对方。 没容她多想,忙碌过后的疲惫涌上来,此刻她双手撑着脸,脑袋一点一点的。 直到桌面被人用两根手指敲了敲,偷困的池知软才猛地睁开眼,放下双手。 江砚措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他两手搭在前台上,低头垂眸看她。 距离很近。 近到……池知软看到了他唇上的纹理。 第26章 男朋友? 少年滚动了下喉结, 在池知软抬眼的那一刻。 池知软显然没有想到江砚会来,她在惊愕中缓缓开口,含着深深的疑惑叫了江砚的名字:“江砚?” 江砚收回目光, 翻开手机算账:“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池知软看见江砚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一水溜的未接来电,全是来自她的。 她不好意思地瞟了眼周围,脑子里开始找理由为自己辩驳:“我手机静音。” 解释的同时池知软又很惊讶, 因为按照她对江砚的理解, 她以为他打一通没人接后就不会打了呢。 可没想到江砚会一直打下去。更何况在这之前, 他已经打过一通电话了。 江砚觉得自己越来越拿她没辙了, 他忍不住敲了下池知软的额头, 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不告诉我你找兼职了?” 离16岁还差几天, 才15岁。 连16岁都没满, 这可是童工啊, 怎么会有人敢要她? 池知软摸了摸被江砚敲的地方,她唉声叹息, 也不知道在叹息什么,瞅着江砚认真说:“我想要靠自己来做这些事情。” 因为知道江砚肯定会管着她,所以池知软才会选择没有告诉江砚。 “所以你谎称自己多少岁?”江砚暼她一眼, 想不到她还学会撒谎了。 池知软正要回答他,但当她看见门外进来的人时,眼珠子一转,也没管江砚在说什么, 绕过他径直往门外那人迎上去。 “您需要点什么?” 池知软脸上笑容恰当,有模有样。 被忽略的江砚留在原地顿了顿,他转身, 看见池知软在向客人介绍不同的花种。 那些在他看来很像的花,经过池知软的嘴一介绍,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小姑娘眼里闪着自信又从容的光,不管别人问她什么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偶尔卡壳一下,也能自己圆回来。 一点都不像她刚来江家那会儿,看见他连话都说不利索。现在不仅话能说利索,还落落大方,不避讳也不逃避。 江砚这才知道她是认真的,她非常迫切地想要锻炼自己成长起来。 不管以哪种方式。 那位客人买了花就离开了,江砚走过去挑了几束不同的花放在一起,他用手肘推了推池知软的胳膊,把花递过去:“好看吗?” 他看见池知软的脸色一点点垮下来,然后抬起头对他说:“好丑。” 江砚:“……” 他拿起花自己看了几眼,始终没看明白他包的花到底哪丑了,五颜六色的,这不挺好看的吗? 再反观池知软包的花,啧啧,江砚两眼嫌弃的一眯,丑死了! 临近晚上八点的时候,花店老板娘回来了。 老板娘见店里多了一位帮忙的帅气小伙,也是一愣,她边把钥匙放到桌台上边用眼神审视江砚,问池知软:“这位是……” 池知软是知道老板娘这个点要回来的,因此她问江砚要不要离开,结果江砚说他可是免费劳动力,你们老板娘会开心的。 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自信。 不过池知软还是信了他的话,没赶他走。 此刻她有些紧张地看着老板娘,组织措辞解释:“免费帮忙的。” 老板娘听到池知软的话愣了一下,她见江砚手里拿着包装纸,眼睛却盯着池知软,不由眉眼弯了弯。 “男朋友?”老板娘笑着问。 这一问把两人都给问懵了,江砚更是差点连手里的花都没拿住。 老板娘看见他俩的反应陷入自我怀疑,不是男女朋友,那就是正在暧昧的阶段? 池知软反应过来,慌忙摆手:“不……不是。” 她可没想过老板娘会往男朋友的方向想,这是该往他们身上按的关系吗?池知软可是万万不敢想的。 老板娘乐了,她将身子倚在前台边,颇有兴致地看着脸红加耳红的两人。怎么说她也是过来人了,有没有那点意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于是她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要真没什么关系,她可是要赶走这位帅小伙的。 池知软立马抬头看了江砚一眼,江砚也不慌,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搭在池知软蓬松的头发上,眼神里充满无畏:“这种关系。” 池知软和老板娘皆一愣。 “家长!” 江砚大言不惭道。 —— 冬夜,八点多的街道人流松散,不多也不少。 刚从花店出来的池知软和江砚正往体育馆那边走。走的路上,池知软都没思考明白江砚为什么要说他是她的家长。 他也就大她三岁嘛。 三岁,逞强个什么。 池知软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她抬头瞥了眼昂首大阔步的江砚,往前小跑了几步跟上他,开口:“江砚你能不能走慢点,还有我们要去哪?” 她下班了,可江砚不带她回家。 江砚停下脚步,看见池知软微抿着嘴瞅他,表情越来越不可爱了。 “去找许酌他们打篮球,去不去?”江砚一边在心里叹气孩子大了不服管教,一边摆出微笑回答她。 池知软眼神一亮:“酸柠也在?” 江砚:“当然。” 两人坐上公交车,坐个十几分钟就到了体育馆。体育馆附近有个比较大的露天篮球场,那里有一些附近的人会来这里打篮球,池知软和江砚到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 叶酸柠早就坐在长椅上等他们,确切地说是边等他们边看许酌帅气地投进一个三分球。 以至于池知软和江砚来的时候,是他们先看到的她,而不是她先看到的他们。 江砚哪会不了解他们什么情况,他从长椅旁边勾起一个篮球,抱起篮球对池知软说:“你在这待着,我去打球了。” 池知软点点头,转头就和许久不见的叶酸柠聊起日常来。 两个女孩虽然在手机上经常联系,但见面的时候也能往东南西北的聊。池知软见叶酸柠总是往许酌的方向看,盘旋在心中的不解终于问出口。 “酸柠,你是不是跟许酌……”后面的话池知软没说完,但她知道叶酸柠是肯定懂的。 果然,叶酸柠朝她抛去一个羞涩的眼神:“软软你终于问我了,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 想的那样?池知软淡定地点了点头,男女朋友吧。 说不上什么感受,就是自己见证了一对恋人,这种感觉还挺神奇的,池知软心想。 篮球场上的暖黄灯光很好看,打在青春洋溢的打球人身上,荷尔蒙散发的全场都是。 叶酸柠幸福地捧起脸,一脸花痴样:“我的酌酌打球真的好帅啊!” 池知软:“……” 说开后,叶酸柠也不藏着掖着了,她将自己对许酌的一腔爱意在池知软面前表现的淋漓尽致。 池知软默默拆开一袋薯片,边吃边点头。 许是察觉到自己太激动了,叶酸柠反应过来后微咳一声,换了人说:“那个,江砚打球也挺好的。” 听到叶酸柠的话,池知软往江砚望去。 少年今天穿的很利落,黑色带帽卫衣搭配两个竖条白杠的黑色运动裤,脚踩一双帆布鞋。 显得整个人又瘦又长。 胳膊处的袖子被抡起,拿着篮球的手青筋隐现,正和许酌在讨论什么。 球打的好不好池知软不知道,但人是真的帅。 篮球场上大多是男生,但也有一些专门来看男生的女生,有不少女生的目光落在江砚身上,双眼冒着狼性的光。 池知软看着看着,正准备收回目光去,却看见江砚突然朝自己望来。 两两对视,片刻后,江砚对她说了一句话。 隔着远,池知软听不到。 看口型,池知软猜不出来。 江砚泄气,他认命地往回走,走到池知软面前。 “池知软,叫你送水呢,你傻了?” 都别想从江砚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池知软嘴噘了噘,这才说:“人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的速度大概是每秒三百四十米,但要让我听见的前提是,你声音得大。” 池知软默默内涵某人。 这下不止江砚惊呆了,叶酸柠也呆了。 谁能想到平时一声不响的池知软也会伶牙利齿。 江砚盯着她几秒,没怒,反而笑了。 他眼神里似乎有妥协的意味:“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池知软嘴角一弯,禁不住的往上扬。 江砚在旁边拿了一瓶水打开往嘴里灌,差不多喝了半瓶后丢给池知软。 他重新拿起篮球,逗小孩似的扬起手在池知软脸前虚晃了一下。 球没掉,倒是真的把池知软吓到了。 那球感觉要往池知软脸上砸,吓得她赶紧身子往后仰。结果过了几秒,她发现江砚一手握住篮球挪开,朝她坏坏地笑了下。 “逗你玩的。” 说完,江砚拍着篮球离开,连背影都透露出一丝嘚瑟。 旁边看完这出戏的叶酸柠连连啧啧两声,在心里感叹,这江砚怎么看起来有点……贱贱的呢? 池知软也没有想到江砚会这样逗她玩,她只是觉得脸突然有些热热的。 连冬风吹过来也散不了的热。 篮球场上奔跑的人儿利落地投进一个三分球,瘦长的身形每一帧都能形成一副连环画。 真的是很养眼的存在。 这时从长椅的旁边走来一个人,那人长得高,穿着一身运动服,拿着手机走到池知软跟前。 先前池知软没注意,直到跟前这人挡住她看江砚的视线,她才抬起头来。 是个挺阳光的男生。 池知软疑惑地看着这个男生,不知道他要干嘛。 这个男生似乎有些紧张,他只敢跟池知软对视几秒,几秒后又不自在的低下头去,双眼微垂。 旁边的叶酸柠激动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好像等下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无比兴奋。 结果下一秒,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球不偏不倚擦着男生的脚经过,又缓缓从长椅下面溜过去。 男生连开口的机会都没得。 第27章 江砚,生日快乐 江砚走过来的时候背着灯光, 池知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出他走得很急,裤角划出流利的线条。 站在池知软前面的阳光男生转头往后看, 发现有个酷拽酷拽的男生挽着袖角朝他阔步走来。 准确地说,是朝池知软走来。 江砚生气的时候眼神很凶,表情死死绷着。 他横着眉眼,一屁股坐到池知软身旁, 长腿翘起, 后背微微往长椅上靠, 仰着头, 挑起眉毛看向男生。 大有一种我来了, 你接着说的感觉。 坐姿不正,有点像大佬。 男生被江砚的架势弄愣住了, 他轻微咳了咳, 顶着三个人的目光, 对着池知软的方向问:“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问得直白又温柔。 “不行!”还没等池知软回答,一旁的江砚就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其他人纷纷把目光转向江砚, 表情精彩各异。 自己的问话被别人打乱,男生显然有些恼怒,他瞥了一眼江砚, 语气也不是很友好:“我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江砚双眼环胸,语气冷冰冰:“她听我的。” “……”男生努力克制自己想破口骂人的冲动,他决定不和江砚说话,径直看向池知软, 温和地问,“可以吗?” “不可以。”旁边江砚又抢答了。 赶过来的许酌听到这一句差点没笑开,他坐在叶酸柠旁边, 手搭在她肩上跟着看好戏。 池知软默默瞅了一眼替她蛮横做决定的江砚,突然觉得有个词特别适合按在他身上—— 无理取闹。 江砚有点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池知软抬起头朝那个男生友好地笑了笑,两眼弯弯:“抱歉。” 意思是婉拒了,男生明显有些失落,他拿着手机停了会儿,还是不太想放弃。 “做个朋友都不可以吗?” 男生目光灼灼地看着池知软。 这次江砚没有开口说不可以了,他只是转头看着池知软的侧脸,眉目清冷。虽然没说一句话,但池知软却悟出一种你要是敢答应,回去后腿给你打断的感觉。 脖子处有点凉,池知软往上提了提衣服,这才对目光恳切的男生说:“抱歉。” 问了两次池知软都没有答应,男生很受挫,不过离开时他还是跟池知软很友好地说了再见。 待人离开后,叶酸柠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可是桃花啊。” “还是极品桃花啊……”叶酸柠认为池知软这是放走了一个极品大帅哥呢。 她刚说完,两个大男生齐刷刷看过来,眼神一个比一个凶。叶酸柠默默闭紧嘴巴,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男生吃起醋来比女生还狠了。 池知软低头从背包里拿出一袋零食来吃,她莫名觉得刚才的气氛有点水深火热,此刻需要来点吃的缓冲下受惊的心灵。 秉着有福同享的心态,池知软抽出一小袋给叶酸柠,然后再抽出一小袋给许酌。 每抽一袋,江砚的视线就顺着零食看过去。看到最后,他搁在长椅边沿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池知软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江砚的眼神,她又拿出一袋给自己,撕开,放进嘴里。 酸梅甜甜涩涩的,还没等她好好体验一下口感,某人的视线狠狠望过来。 江砚凶着一张脸,终于忍不住了:“池知软,我的呢?” 给零食单单略过他就算了,最后还直接把他给忘了,江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池知软恍惚地抬头,她看见江砚的表情很气愤,还有一丝难察觉的受伤。只是他不肯屈服,轻易不显露脆弱,因而只展现愤怒。 池知软忙解释道:“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所以才没给。” 她不是故意略过江砚的,只是以前观察他吃的东西,发现他根本不会碰那些酸酸甜甜的,所以才没有给。 江砚手心一震,他没有想到事实竟是这样。 刚打球的热汗在这时完全消退,江砚垂下眼眸,低头看着池知软刚放在他腿上的酸梅。 那么小巧一袋,搁在他腿上却稍显沉重。 冷风袭来,江砚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身体太冷还是心头太热。 —— 打完球兵分两路回去,谁也没有想到今晚林女士回了别墅,她特意派司机去接池知软和江砚回家。 这会儿正跟江砚打电话,林女士的声音比起以往更温和。 池知软将书包反背,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看江砚蹲在地上回电话。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长长垂下,腕骨凸出。 池知软发现他的衣袖还没有放下。 现在是夜晚十多点的样子,冷风吹得人脸蛋通红,按道理说像江砚这样的早该冻得进医院了。 偏偏他身体好,眼下还能顶着寒风肆无惮忌地撒野。 可人感觉不冷,身体是会感觉到冷的,池知软走过去把江砚抡起的衣袖一点点放下,发现他的胳膊凉得冰人。 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呢? 池知软皱了皱眉。 江砚正漫不经心回着电话,回头就看见池知软蹲在他身旁。 小姑娘的睫毛很长,低着头拉起他的衣袖一点点扯下去的样子很认真。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她鬓边的碎发凌乱地打在脸上。 很美。 也很温柔。 江砚猛地抬起头,感受心脏狂乱地跳。 天上没有星星,不远处也只有几盏暖黄的灯陪伴他们,人们都走了,篮球场安静又空旷。 他被池知软拉住的那只手,手指曲起,然后缓缓攥成拳。 “江砚?江砚?喂?江砚你有没有在听?” 手机里电话那头的林女士声音大了点,江砚倏尔回过神来,心跳缓缓平复,他敷衍地回:“嗯我知道了,我在这等着。” 司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里离江家并不远,过个二十几分钟就能到。 池知软见江砚挂了电话,她才软软地说:“江砚,你不能把自己冷到啊。” 江砚望着她,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来。 “嗯。” 听你的就是。 池知软继续说:“受寒多了,老了是会得风湿的……对了江砚,你有没有穿秋裤?” 说完,池知软就往江砚脚下看去。 他脚脖子很瘦,穿着白色的袜子。当池知软想要扯开他的运动阔腿裤看时,江砚骤然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池知软落了空。 她也跟着站起身,看着江砚肯定道:“你没穿。” 江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对。” 可他却背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给池知软。 这风吹得还不够冷,还不够大,还不够平人心。 不远处出现一辆轿车,不知道停在那多长时间了,江砚摸了下耳朵,转头喊池知软:“车来了。” 他又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坐上轿车,池知软才发现不止司机师傅来了,连林女士也来了。 林女士坐在副驾驶座上,脸上精致的妆容还没卸掉,显然是刚从公司回到家里,又从家里赶过来接他们。 池知软乖乖坐着,将自己缩成一团。 今天林女士破天荒的没有开口说话,就连司机师傅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 江砚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和池知软的那一幕,他猛地抬起眼,假装不经意地问:“妈,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林女士透过后视镜暼了他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不久前。” 这是个打马虎眼的答案。 江砚心里没有底,他怕林女士看到他背过身去时,他脸上差点要崩溃的慌张。也怕林女士看见池知软给他弄袖子的那一幕。 “你们玩得怎么样?” 林女士还是转过头跟他们说了话,面对池知软时笑容依旧慈祥和蔼。 池知软瞥了眼江砚,点了点头笑着回:“玩得挺开心的。” 江砚一顿,也跟着点了点头。 林女士看了两人一眼,转过头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当她来的时候,两人亲密地凑在一起,那种氛围很不同,不同到她能敏锐地察觉到。 可两个人当事人回车上时,她又看不到两人的心虚。 对于江砚,林女士是日常看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池知软什么心思都放在表面上,让人一眼就能看懂。 可她眼底坦荡,甚至有点不在状态。 林女士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她兀自摇了摇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坐在后面的江砚看见林女士绷着的表情放松,他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 池知软借着这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已经睡着了,等回到别墅,还没有醒来。 鉴于林女士在旁边,江砚没有什么动作。 池知软睡得熟,又是不容易被人吵醒的那种。 林女士不忍心叫醒池知软,她瞅了眼干站在一旁的江砚,拿眼神瞪他:“看什么看,抱上去啊。” 得到林女士的命令,江砚立马行动。 “行行行,我来。” 没人看见,他弯下腰的那一刻,嘴角轻微往上扬了一下。 江砚抱池知软的动作很轻,她并没有任何惊醒的现状。 一楼和二楼的距离并不远,再加上池知软很轻,江砚抱得很轻松。他小心翼翼把池知软放到床榻上,转身时不小心踢到椅子。 椅子连滚带爬地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惊觉过来的江砚回头看,发现池知软眯着眼伸了个懒腰,估计是听到动静,醒了。 池知软半睁着眼,视线里有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过来,她看见江砚俯下身,一双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醒了?” 温柔嗓音让池知软以为在梦中。 池知软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眼珠子环视四周,问:“几点了?” 江砚:“快凌晨了。” 凌晨了啊,池知软忽然想起什么来,她看见躺在床角的书包,对江砚说:“能不能把我帮书包拿来?” 江砚依池知软的话把书包递给她。 他看见小姑娘拉开书包的拉链,头探进去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池知软把那个黑不溜几的盒子递到他面前,笑着说:“江砚,生日快乐。” 第28章 亲猫 盒子小巧且精致, 虽然乌漆嘛黑的,但上面仿佛闪着星星,江砚勉为其难接受。 他眼眸一垂, 盯着盒子问:“里面是什么?” “你回去后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池知软的声音软得能化成一滩水。 她笑成一个贱兮兮的小仓鼠,抬手捂在嘴边乐了会儿。 池知软发现江砚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面对她的礼物连笑都不愿笑一个, 她有点受挫, 也不好意思继续偷乐下去。 于是她把礼物往前一推, 保持镇定:“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语气里带点欢悦。 说完, 池知软背过身去, 把被子拉扯至削瘦的肩膀,不愿再和江砚说话了。 窗帘没有被紧闭, 江美男偷摸摸地从它的猫窝爬到床角待着, 临睡前还高傲地瞥了一眼怔住的江砚。 江砚感觉这只猫在鄙视他, 他无奈地看了眼已经入睡的池知软,默默把椅子抬起扶正, 悄悄走出去。 一楼沙发上坐着林女士,她正在打电话,话语里似乎有愠怒。但当她抬眼看见二楼楼梯口的江砚时, 语气缓了许多。 江砚没说什么,他拿着那个黑色的盒子回了卧室。 手机里有好几条信息蹦跶出来,有许酌的,有叶酸柠的, 还有苏佳凝和谭细宁的。 苏佳凝和谭细宁都是掐着点发的祝福,零点,告诉他生日快乐。 江砚一个个回了。 其实生日这件事江砚从没指望有谁会记住, 大家都是一个脑子,一个心脏,心里除了自己还能留下多少人? 可这些人能记住他还是很意外的,还有池知软。 这丫头片子从没刻意地去问过他生日是几时,但她却能把这个日期惦记着,并提前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江砚拆开盒子,发现里面还装着一个小盒子。 他一愣,按捺住暴躁的性子继续拆。 索性只有两个小盒子,江砚把里面那个盒子拆开后,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小人偶。 人偶有修剪得整齐的狼尾发,横着眉,表情绷着,眼睛往一个方向狠狠斜着。最绝的是那张嘴,直接向下垂成一个倒U型。 人偶还穿着卫衣套装,从头黑到尾。 江砚瞅着这个人偶,越看越熟悉。 直到他把人偶拿出来,在它的脚底板下看见两个字,一个脚板一个字。 左边是江,右边是砚。 他才明白,这丫的就是他。 池知软把他做成人偶送给他。 四周静静的,江砚盯着那个表情丑陋的人偶,终于忍不住靠了一声。 这不是哈士奇吗? 我有那么丑吗? 江砚把那个人偶倒过来翻过去反复观看,最后甩手一丢,扔在书桌上。 什么玩意? 他心想。 夜色深沉,江砚站起身刷地一声把窗帘拉上。 他窗帘上的花纹都比那个人偶好看,江砚横着眼想。 没去管那个人偶,江砚出去洗漱完上床准备睡觉。关灯前,他摸了把额前润湿的碎发,走到放着人偶的书桌前。 那个小巧一个,都不知道池知软什么时候瞒着他出去做的。 他心一软,重新把人偶拿起来放在手上。 也不是看不下去,放在枕头下辟邪大有用处。 —— 第二天一早,楼下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原因是常年不下厨的林女士竟然亲自下厨了。 保姆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最后池知软抱着江美男出来,跟隔壁的江砚相遇。 池知软看了眼江砚揪成一团的困倦脸,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江砚,早啊。” 早什么早,江砚完全没有睡到自然醒,他耳边全是自家母亲作威厨房的噼里啪啦声,能不暴走就不错了。 池知软昨晚睡得好,没有江砚那么多世俗的烦恼,她亲了口江美男,踩着拖鞋蹬蹬蹬地跑下去。 江美男被放在地上,江砚瞥了眼它,突然蹲下身把它抱在怀里。 “她亲的你哪?” 江美男傲慢地瞅他一眼,拿屁股对准他的脸。 “……”江砚强行转过它的猫身,抿着嘴亲在江美男的头顶,“亲的这。” 楼下,池知软跑到厨房的门槛处望着,看见林女士围着围裙正在切菜。 听见门外的动静,林女士转过头来,看着她笑:“软软醒啦?” “嗯嗯。”池知软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女士发现池知软比起刚来那会儿阳光开朗了许多,她把切好的辣椒放到一旁,笑道:“去叫那小子起床。” 池知软转头瞥了眼狠狠蹂腻江美男的江砚,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错觉。 她为了拯救江美男,立马答应了林女士的话:“好嘞。” 说完,池知软转身往楼上跑。 林女士不由笑了笑,池知软这孩子,虽然木讷了些,但真要生动起来,那也是多可爱的一个女儿啊。 池知软走到江砚身旁一把夺过可怜兮兮的江美男,忍不住小声嘀咕:“它也太惨了,被你这样蹂腻。” 瞧瞧江美男身上这炸了的毛,还有这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多惨。 江砚按着池知软的脑袋往下压,嘴上威胁:“你再说一遍?” 池知软能屈能伸:“我错了。” 江砚轻笑一声,他瞥了眼还在池知软怀里的江美男,少女的柔软与江美男的身子相贴。 他眼皮子一跳。 “把它给我。” 池知软默默把江美男递过去,真就一点不屈不挠的骨气都没有。 江砚笑她没骨气,却在碰到她胳膊时顿了顿。 池知软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那一截露出来的臂藕柔弱无力,江美男的尾巴擦过,跟挠痒痒似的又擦过他胳膊。 江砚喉结滚了滚。 错了,没骨气的是他。 快到中午的时候,折腾了一上午的林女士终于把饭菜做好,保姆把所有饭菜端到餐桌上,中间留出一个空位,然后喊池知软和江砚下来。 池知软和江砚下楼时,林女士正把那个看起来老大的两层蛋糕放到中间,她今天将头发随便扎着,有了点家庭主妇的模样。 池知软立马抬头看江砚,发现江砚盯着那个蛋糕愣了愣,眸中似有闪躲。 大男孩面对突如其来的关爱,是会逃避的。 林女士解开身上的围裙,对楼上的两人说:“还站着干嘛,下来啊。” 池知软推了推江砚,江砚瞪她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下去。 他身后的池知软看见了,脑袋一歪,心想江砚什么时候才能学着外露一点感情啊。 这样憋着一直不说,是很难受的。 桌子是长桌,林女士坐一边,池知软和江砚坐一边。 池知软低头,发现餐桌上摆了挺多菜的,都是林女士做的。而且菜品的色相看起来也很不错,她瞅了眼江砚,察觉今天的江砚格外沉默。 林女士拿来刀叉放在江砚面前,站起身给了江砚一个大大的微笑:“儿子,生日快乐!” 池知软又去看江砚的反应,发现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旷世奇观,池知软摸了摸兜里的手机,好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剩下的事情就是点蜡烛、许愿,林女士问江砚许了什么愿望,江砚把蜡烛吹灭,说要是把愿望说出来那就不灵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但人们一边相信科学一边守着那份灵验。 吃饭的时候,林女士跟池知软讲起很多江砚小时候臭屁的事。池知软听得咯咯笑,结果一不小心提到江父,林女士猛地打停。 江父没回来,这谁都知道。 池知软也不笑了,她转头去看江砚。 江砚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无所谓的态度接着说:“他那会儿差点没把我打死。” 江父对江砚格外严厉,都说父爱如山,那么江父对他的爱大概是喜马拉雅那座最高的山峰。 林女士叹了口气,吃完饭后,她把江砚单独叫去,抽出一个礼盒给他。 “这是你爸给你的生日礼物。” 江砚轻飘飘暼了一眼,嗤笑:“他人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不在家,也是挺有意思的。 江砚的置气林女士自然明白,只是她也不好说什么,她把江父给他的礼物放在桌上,温声道:“看看吧,知道你面子最大,我不看你。” 说完,林女士走出他的的房间。 什么叫他面子最大?江砚面无表情地拆开礼品盒,心里不起任何波澜。 打开礼品盒后,他微怔。 礼品盒里放着一条领带,那是与少年的他不相匹配的领带。 但他今年十八岁了,已经迈入另一个阶段。 成年了。 你是大人了。 池知软趴在门边透过门缝偷看江砚,她看见江砚拿起那个领带放在手心摩挲了下,随后又放下。 正当她以为江砚要戴上领带试试时,忽然发现江砚往门边走来。 坏了,江砚发现她了。 池知软转身就准备溜,后衣领已经被某人捉住。 江砚揪住池知软的衣领,拉着她往门内走。 他啪嗒一声关上门,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杜绝池知软钻出去的一切可能。 “偷看呢?” 江砚俯头问她。 被逮到的池知软有些心虚,不过近来她学会了逞能。 “我是光明正大看的。” 不要脸。 江砚鄙视她三秒。 第29章 不是妹妹 那条领带还拿在江砚手里, 池知软许是胆子大起来了,她望着那条领带,询问:“能给我看看吗?” 江砚暼了她一眼:“那是男孩子的东西。” “那是你们的定义。” 池知软并不吃这一套, 她抬起手就要抢,却被江砚举高。 江砚个子是真高,手长脚长,池知软往上瞅了瞅, 忙喊:“你别动。” 江砚还真就没动了, 领带高高悬在手上。 池知软搬来凳子脱鞋踩上去, 伸手去抓那条领带, 可她没想到等她即将要拿到那条领带时, 江砚长手轻轻往后一扬。 她的手顺着领带的边角抓到江砚劲瘦的手腕。 本来池知软的身子就往前倾,再加上江砚的手臂故意往后靠, 她一个重心不稳, 另一只手推在他肩上, 带着他直直往后倒。 倒在柔软的床上,江砚长腿落下时, 膝盖刚好折在床沿。 池知软扑进江砚怀里,脑袋磕在他颈窝。 少年的身躯很硬朗,倒下时还腾出一只手护住她脑袋, 但明明在下面的人是他。 池知软整张脸都埋进棉被中,这棉被好似带了江砚的味道,很好闻,她轻微嗅了嗅, 想从江砚怀里起来。 手无从施展,池知软刚想抬起头,却被江砚的大掌往下一压, 她整张脸又重新埋进棉被中。 靠近他颈窝的地方热度烫得吓人。 “江砚?” 有些犹疑,池知软叫了他的名字。 半晌,江砚回了她:“嗯。” 轻轻一个音。 池知软感觉江砚有些用力,像是想把她往身体里面嵌进去一样,她微微抬起眼,只能看见少年如墨的眼睛。 “你的胸膛在打鼓。” 隔了片刻,池知软突然说。 那突突声,每一声都仿佛敲打在两人的心里,池知软感觉脸上升腾出一股热意,她挣扎了下,从江砚环住她的手臂下方钻出去。 江砚也没再像之前一样压她,等池知软穿起鞋慌慌张张跑出去时,他两手往后搁在后脑勺上。 望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 跑回自己房间的池知软关上门立马往床上翻滚过去,她察觉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 如果说江砚的心跳是明显而热烈的,那么她的心跳就是急促而慌张的。 江美男又从它的猫窝爬到床上来了,它踩着棉被走到池知软手臂旁躺下,舒服的毛挨着她。 池知软望着江美男,摸了摸它的毛,苦着脸问:“这样好不好?” 可惜江美男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 江砚过生,许酌几个肯定是要给他庆祝一下的。于是林女士下午刚走,许酌就发来包厢号,池知软和江砚也就去了。 来的人不多,但好歹都是真心朋友。池知软看了眼,有许酌和叶酸柠,还有两三个她不认识的男生,猜测应该是江砚的同学了。 池知软一进去就想往叶酸柠旁边跑,被身后的江砚一把拉回来,他低头,嗓门不大也不小:“人家小情侣,你凑什么热闹?”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池知软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坐在江砚身旁。 好伙伴之间的生日庆祝多为闹腾,开了酒就是一群狐朋狗友,开嗓的开嗓,唱歌的唱歌。 眼下许酌和叶酸柠刚合唱完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被酸得牙疼的江砚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俯过身来问池知软:“会唱歌吗?” 池知软摇摇头,她没怎么唱过。 但奶奶喜欢听她唱歌,说她声音像家乡河里的那条鱼。 “生日歌会唱吗?”江砚又问。 池知软点点头。 “接麦。”江砚从两位麦霸中笑眯眯地夺过话筒,递到池知软手里。 接过话筒的池知软有些发怔,她好久都没唱过歌了,江砚还满含期待地看着她,其他人也是。 “快唱,软软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叶酸柠及时捧场。 还有人更捧场,直接就放了生日快乐歌。前面的伴奏已经放完,就要到正歌部分。 池知软没想那么多,立马抬起话筒跟着唱。 整个包厢都被祝你生日快乐包围。 江砚在静谧中盯着她看,察觉到什么后又低下头,撬开一瓶酒。 她的声音很软很轻,真像条人鱼的声音,空灵美好。 一首生日歌很短,唱完后,叶酸柠立马鼓掌:“软软,你唱的真好听!” 池知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叶酸柠也太捧场了,她往江砚那里看,见他低着头,眼神微微抬起暼她。 池知软立马移回目光。 有时候跟江砚对视,会被他眼里那种强烈的感觉侵蚀到。 怎么说,反正池知软每看一次每心悸一次。 歌也唱了,剩下的就是玩游戏。 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玩什么游戏,江砚突然俯身过来问池知软:“我怎么不知道你唱歌这么好听?” 他眼里带着探究。 池知软看了眼众人,小声回答他:“你也没问过啊。” 江砚望着她片刻,倏尔轻笑一下。 他低下头,眼尾往上挑。 真是宝贝。 游戏讨论结果出来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传统又好玩的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极具心跳加速的游戏,才叫刺激。 依然是转酒瓶,转到谁,谁就选一个。 刚开始转到的是一个男生,男生选择了大冒险,被众人怂恿跑去隔壁包厢要一个女生微信,如果没有女生,那就自己面临社死吧。 这个男生最后灰头土脸的回来,说对面是一群糙汉子。 接下来几轮转到的都是其他人,池知软笑眯眯地看戏,江砚暼了她一眼,突然叫停游戏,决定换一种玩法。 不知道他从哪找来了纸笔,在上面写了几个数字,在众人眼底胡乱打乱后依次排序。 这期中许酌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砚放好后继续说:“抽到双数的报数。” “那就有三个双数,接下来怎么办?”许酌意有所指。 江砚轻笑:“大家选一个双数出来接受惩罚。” 池知软第一轮是单数,相安无事,可接下来的几轮,成功让她怀疑人生。 抽到双数也就算了,偏偏江砚漫不经心说出一个数字,让这个双数接受惩罚。 池知软心中一惊,这个双数不就是她吗? 结果紧跟着许酌也跟着举手,自己举手也就算了,还拉着叶酸柠一起举手。 所以不管她最后举不举自己,她的得票数最高,接受惩罚的人依然是她。 池知软还好不是那么傻,她把写着数字的纸往桌上一递,泄气:“我我我。”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江砚问。 池知软胆小,不敢选什么大冒险,这不由让她想起以前那次喝交杯酒的事,虽然最后没喝成。 “真心话。” “你们来问。”江砚这时候反而不逼池知软了。 叶酸柠正要给池知软台阶下,被许酌一把捂住嘴。 只见许酌笑得像只狐狸,对着池知软开口:“小妹妹,什么时候想谈男朋友啊?” 这问得什么问题,池知软忙慌地看了江砚一眼,她猛地摇头:“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啧啧。”许酌意味不明地啧了两声。 下一轮,依旧是池知软。 又是许酌问:“小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池知软直接一句话把他堵死,“我喜欢女生。” 许酌:“……” 接下来一轮,还是池知软。 也是许酌问:“你喜欢什么性格的人?” 池知软觉得许酌有些怪,不过她还是如实说了:“什么性格都可以。” 这世间本就包罗万象,池知软看得肯定是这个人对她好不好啊。 这轮过后,只有一轮不是她,原因是她抽到了单数,接下来全部都是她。有几个男生似乎看明白了,投票的时候都只投她,然后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听她一个个往外蹦求偶标准。 许酌这个人是真的狠,从头问到尾。 “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 “你认为异地恋怎么样?” “想不想早恋?” “有心仪的男孩子吗?” 池知软气,许酌也气,这小妹妹的嘴比钢筋都还严实,都没怎么说到点子上,他心一狠,说了个狠的。 “你找男朋友会不会对着江砚的标准找?” 池知软脑门一震,听到这个问题想哭,她都被问得脑子不够用了,结果许酌给她来了个王炸。 这……这叫她怎么回答? 池知软看了一眼江砚,江砚垂着头,嘴角微微勾着,似在等她的答案。 她脑子一热,恍惚开口:“江砚挺好的。” “啧。”许酌的这个啧变了调。 他看了眼某人,也不为难池知软了,跟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样,身心俱累地躺回去。 庆祝party开到一半,江砚和许酌出去买东西,池知软便和叶酸柠边吃零食边聊天。 吃到一半,叶酸柠突然哎呀一声。 池知软往她那看,发现叶酸柠的衣服上被溅出一条长长的辣条油渍。 这回连池知软都忍不住啧啧两声了。 “出去洗洗吧。”池知软连忙站起身,准备陪她一起去。 只好这样了,叶酸柠点点头,朝包厢里还剩的三位男生说了声,就跟池知软出去了。 没想到他们会在走廊上碰到江砚和许酌。 江砚和许酌背对着她们,江砚懒散地侧靠在墙上,许酌搭着他的肩问:“你对池知软是不是……” 等了很久,江砚才回答他:“不是妹妹。” 第30章 误会 回去的路上池知软有些恹恹的, 她脑海里只有江砚那句“不是妹妹”。 眼睫微微下垂,池知软手指扣着书包的带子,她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了, 她在江砚心里的形象会好一点,可没想到,现在连个妹妹都不算。 连妹妹都不是,那能是什么呢?大抵只是一个住在江家的寄养人。 回去的路上多忧愁, 回来后池知软也闷闷的, 一声不吭。她的性子实在很磨人, 因为心里装着事, 显得丧丧的。 江砚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劲, 于是拽住她书包问:“病了?” 池知软被拽得走不动路,她倒退几步, 默默把书包从两肩脱下来, 低头说:“没有, 就是有点困。” 今天玩得很晚,现在是半夜, 池知软朝他打了个哈欠,抱着书包闷闷往二楼走。 江砚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她到底是对劲还是不对劲,只能由着她去睡觉了。 夜晚多深沉, 林女士和江父一个都不在,偌大的别墅剩下一个刚成年的,带着一个未成年。 临睡前,池知软房里的江美男偷摸摸溜到江砚房里。 池知软有些泄气, 可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砚,干脆把门一关,盖着被子继续睡。 溜到江砚房里的江美男, 悄咪咪爬上江砚的床。被江砚瞅见了,它把脑袋往被子一塞,留下一个屁股漏在外面。 江砚被它逗笑了,他走过去掀开被子,掐着腰道:“你躲?你再躲?” 这江美男脾气比他还臭,偏偏脸皮比他厚。它也不躲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待在他床上。 江砚被它气笑了,他往床上一坐,拉过被子睡下,一连把江美男严严实实盖在被子里。 几秒后,被子里有个东西在蠕动,它挣扎着走S型曲线,然后……踩……踩了江砚那玩意一脚! 江美男虽然还不是个老猫,但它也不轻啊,这些天来被池知软和保姆喂得可饱了,都稀罕这个蓝眼东西呢。 江砚疼得嘶了一声,结果罪魁祸首从被窝里钻出来,露出个脑袋无辜地对着它。 像极了惹他生气还一脸无辜的池知软。 江砚盯着江美男片刻,还是没把它赶下去。算了,谁叫这东西是她的,他就勉为其难爱屋及乌吧。 隔天,池知软起来依旧对江砚表现得很平淡,江砚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偏偏连头都不抬一个。 江砚咬着腮帮子,他搁下筷子,直截了当地问她:“池知软,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很直白的,面对问题更多的是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直接问出口。 池知软瞅他一眼,扒一口饭,摇了摇头。 “你想多了。” 江砚:“……” —— 池知软又去花店兼职了,可她没想到会碰到凌淮。 还没进花店门口的时候,她就看到里面有个人的身影颇有些熟悉。等进去了,才发现这人确实是凌淮。 池知软微微吃惊,凌淮也看到了她,他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不过很快镇定下来。 “知软。”凌淮脸上有明显的欣喜。 池知软指了指他,最后把手放下,说出心中的疑问:“你在这卖花?” 看凌淮娴熟的手法,显然不像来买花的。 “嗯。”凌淮点了点头,主动跟她解释,“帮忙看着店。” 池知软往前台一看,老板娘确实不在。 其实早该想到的,跟凌淮做同桌那段时间,他对花的了解就多于其他人。 多了个人,池知软倒是轻松不少。花店有时候人很多,有时候空空荡荡,总归有个低高峰值。 到了晚上,老板娘回来,撮合着她和凌淮拿着满天星和玫瑰去街上卖,双休时候人很多,情侣也多,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凌淮没有讶异,但从他从容的眼神来看,地摊经济这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干了。 池知软不了解,可她愿意跟着去做。于是到了夜晚,两人拉着那种小巧型的推拉车出去。 推拉车全身涂满了黄色的颜料,中间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显得极其戏剧性。 两人一人推一边,凌淮突然笑了笑,他问:“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书中说的,去贩卖浪漫?” 白天有暖阳,今夜天空闪烁着稀少的星星,有微风凉凉地吹过来,他看见池知软低头,嗅了一把花香。 “浪漫本身就很浪漫。”池知软两眼弯成月牙,她向往浪漫,可这浪漫本身就是夹杂在生活里的一点一滴中。 所以她说,生活本身,也可以活成浪漫。 凌淮看她一眼,握住把手的手指微动。 他轻笑,眼里的情绪却慢慢凝固住,明明心慌,却还是鼓足勇气说出口:“照你这么说,我和你就挺浪漫的。” —— 明天就是池知软的生日,江砚打算提前把生日礼物买回来。最近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她刻意躲避他。他看懂了,却看不明白。 他没怎么哄过女孩子,好话他不会说,嘴欠倒是有一套。 穿好衣服出门,路上问许酌送女孩子什么好。 许酌回了个:[你自己。] 江砚:[滚蛋。] 自从上次说开后,许酌就知道他对池知软那点心思,不过作为好兄弟,许酌还是很支持他的。 但两人在一起的困难性,许酌也给他一一列出来了。 江砚比谁都清楚,可他不想放弃,他要迎难而上。 这世间顺遂自己的事本来就很少,每一件都可能因为各种客观因素而改变航向,可他希望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会辜负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能解决客观因素。 江砚多清醒啊,他唯一的不清醒就是面对池知软了。 买完礼物,江砚准备回去。路上的人起初挺多的,车水马龙,商场上的霓虹灯闪烁。后来人流慢慢少起来,斑马线上人头可数。 马路对面,他看见一个人影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洋溢着喜悦的笑脸飞奔而去。 她飞奔而去的地方,站着一个男生,男生脸上的柔情能掐出水来,望着她眉眼温柔。 女生跑到他面前,手指兴高采烈地比划着,跟他分享好消息。 是少有的生动模样。 江砚几乎是下意识暼过头去,他只觉得刺眼。 红绿灯下人头涌动,江砚低头,提着礼品袋往马路对面走。 有什么东西揪住他心脏,抽丝剥茧般慢慢往外抽,有点疼,但好歹能承受。 江砚直直往对面走,走到一半,他突然换了个反向,转身往另一边走。 池知软正兴奋于自己卖出去了一大束玫瑰花,乐滋滋之际忍不住臭美夸赞自己,结果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下一秒,高大的人影拢住她。 有些人能熟到你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池知软愣了愣,她转过身,看见江砚凌厉的面容。 江砚瞥了眼凌淮,这才跟她说:“门禁十点。” 池知软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21:35。 —— 江砚又生气了。 都不知道他在生气个啥。 池知软觉得江砚的脾气比家乡那头爱吃草的牛还犟,死倔死倔的,还不好哄! 这人怎么这样?动不动就发脾气,爱凶她也就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可当着她同学的面生气,脸色臭得都快比上湖南特产了。 回到别墅,池知软小心翼翼瞅了一眼他的脸色,试探地开口:“我今天挣钱了。” 江砚:“不错。” 池知软又瞅他一眼:“挣了好多钱。” 江砚:“挺不错。” 江砚的回答简短又敷衍,池知软又气又急,她脑门子一热,说了句:“给你买金刚狼要不要?” 江砚:“……” 几秒后,江砚被池知软从沙发上拽起来。 别看她平时软软弱弱的,拽着江砚这个大高个,轻而易举就把他拉到门外。 台阶下被灯光照得一片橙黄,池知软把江砚按在台阶上坐着,自己跑到他面前站直身体。 她双手插着腰,气鼓鼓的。 江砚满脸的不可置信,大有一种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学会反驳的错觉感。 “你就说说你今天为什么生气?”池知软望着他,决定跟江砚好好说道说道一下。这事不解决,以后都难过。 她还挺有模有样的,江砚却还沉浸在她竟然敢拽我的疑问中。 许是以前的池知软太乖了,给人一种她永远都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错觉。 江砚清了清嗓子,也跟着站起身来,低头看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两只都有。” 她学会还嘴了,还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赶着。 “你眼瞎。”江砚打死都不承认。 “就有,你对我甩脸色,你还对我同学甩脸色!”池知软也来了脾气。 “我没有!” “你就有!” “我那是杜绝你早恋!” “我没有早恋!” 空气中安静了那么一会儿,江砚低头,缓声问:“普通同学?” 池知软狂点头:“当然是普通同学。” “那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江砚突然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审视,“你闹什么脾气?” “我没有!”池知软眼珠子灵活一转,立马反驳。 “池知软,你再憋着不说,我把你丢河里喂鱼算了!”江砚又凶她。 池知软好难过,她两眼一闭,说就说嘛。 “是你自己说我不是你妹妹的,准你说还不准我难过了?” 第31章 被撞见心意 江砚没想到是这样。 他的手放在太阳穴上按了按, 强迫自己淡定下来。 想起前两天的事,江砚发现池知软确实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他原本以为池知软听到了好歹会猜一个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谁想池知软直接把这个想法一棒子打死, 还认为他在江家从没承认过她。 江砚有点头疼。 池知软说完就后悔了,她懊恼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 江砚重新坐回台阶上,仰头看她,语气认真:“池知软, 你阅读理解都是怎么考的?” 池知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我说你就是个榆木脑袋!”江砚毫不留情地损她。 来了来了, 又吼她了, 池知软眼尾往下垂, 好似就要哭出来。 她捏着衣角把它揪成皱巴巴的一团, 朝江砚吼回去:“你就是个小气鬼!” 周围空荡又安静,都没瞧见什么人路过, 池知软的声音又大又响亮, 砸在江砚耳里。 说完, 池知软绕过他跑进别墅里,紧接着又跑上二楼。 关上房门, 再也不肯出来。 别墅外的枯叶被风带起,形成一个回旋在低空飘了会儿,又零星般落下。江砚盯着飘到脚前的一片枯叶, 那枯叶残了一半,可怜得很。 半晌,他踹了一脚地面,转身回屋。 回到房间的池知软心脏砰砰跳, 要说以前她敢不敢吼江砚,她是绝对不敢的。可如今她不仅敢吼,还敢跟他对着干。 池知软啊池知软, 真是应了江砚的那句话——长本事了。 她走到猫窝前,发现江美男刚才在看她。 江美男最近总是拿最高傲的眼神做着最卑微的事,它睥睨一切的目光看了让人牙痒痒,却会低头在你脚边不停地蹭啊蹭。 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人。 手机叮铃一声,有消息进来,池知软拿起来看,是凌淮发过来的。 凌淮:[到家了吗?] 池知软回复:[到了。] 放下手机,池知软想起刚才江砚说的那句杜绝她早恋。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认为她和凌淮会早恋呢? 他哪里看出来他俩会早恋了? 正想着,凌淮的消息又进来了。 凌淮:[你哥……没对你怎么样吧?] 凌淮看见江砚好几回了,对于他来说,其实江砚算得上是他的榜样,也是他的目标。 江砚在高三赫赫有名,在他们高一也很出名,这样一个每次考试都霸占年级榜首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钦佩的。 可当很多次凌淮看见他和池知软在一起时,这种钦佩慢慢变了味。女孩子总是向他投去爱慕的目光,而他,则在暗暗较劲。 池知软看不出来,可他看得出来,江砚喜欢她啊。 凌淮希望自己能以公平公正的方式和江砚对衡,但有人近水楼台,有人束之高阁。 手机亮了一下,有消息进来。凌淮忙打开查看,是池知软的回复。 池知软:[没事啦,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他是关心我。] —— 夜里,洗漱完毕的池知软把房间的灯关闭,装作自己已经入睡。但她小心翼翼穿着拖鞋下了床,走到书桌前打开桌面上的一盏台灯。 台灯的光有些微弱,她从抽屉里摸索出一个本子,摊开在面前。 纸页上的字稀疏无几,池知软拿笔写下: 和江砚吵架了,怎么办? 写完后,池知软发了一会儿愣,她两手托腮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一行字,短短六个字被灯光照得仿佛有了生命的形态。 她骂他小气鬼,他骂她榆木脑袋。 池知软从小到大没怎么和别人吵过架,江砚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要不要道个歉? 算了,先睡觉吧,池知软拖开椅子往猫窝走去,准备抱着江美男一起睡觉。 却摸了个空。 猫窝里没有猫,池知软又往床上看,也没有看见江美男。隔壁的灯还亮着,江砚没睡,江美男应是跑到他那边去了。 池知软在原地站了站,麻溜地上床睡觉。 快要凌晨的时候,池知软隔壁的灯光再次亮起,啪嗒一声,吵醒了江美男。 江砚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来,他看了眼对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大大咧咧,无所畏惧,此刻竟然有些心慌。 江美男不爽地喵了一声,似在抱怨江砚打扰它的美梦。它迷糊地翻了个边,拿爪子遮住脸和眼睛。 翻了个边的地方,露出人偶的一角。 被他称为哈士奇的人偶怪里怪气地躺在枕头下,能不能辟邪江砚不知道,反正睡觉总膈应倒是真的。 他抽出丑了吧唧的人偶放在手里掂了掂,心里百般滋味。他生日有林女士来给他过,有兄弟给他过,也有人给他送礼物。 可池知软呢? 这么一对比,她孤独又可怜。 江砚嘴角一扯,心想就不计较池知软说他是小气鬼了。 踩着点,江砚轻轻打开池知软的房门,开灯,静悄悄走进去。 池知软睡得很熟,被子被她拉至肩膀,睡觉时嘴角都是弯的,不知梦到什么好吃的还是好玩的。 睫毛微翘,像个小精灵。 但她身下一条腿伸出来,搭在反折的被褥上。 外面有凉凉的微风透进来,虽然只开了一点点,江砚却还是感觉到了冷意。 他走过去把窗户关严实,嘴里轻声嘀咕着活该感冒,却又把她放在外面的腿塞回被窝里。 江砚觉得自己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他把准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放在梳妆台上显眼的地方,坐在椅子上看着熟睡中的池知软。 “没心没肺。”江砚盯着她说了一句。 没心没肺的池知软睡得可香了。 “算了,小屁孩,生日快乐!” 江砚起身,说完这句话就准备走。 直到他看见铺开在书桌上的暗黄笔记本。 上面隐隐约约写着几行字,江砚对自己说他走过去只是想把笔记本关上,一眼都不会多瞅。 谁瞅谁就是小气鬼。 结果最后他坐在椅子上完完整整把池知软不算日记的日记看完了。 池知软的心思很简单,也很好猜,那双明眸里叫人一眼就能辨出真假,所以上次林女士才不会对他们起怀疑的心思。 她的日记就像她这个人,满满的纠结。 好吧,江砚承认她最近上进好多。 看完后,江砚把页数翻到原先一页,转身,池知软依旧睡得香甜。 酣睡中的她很像布娃娃小熊,江砚俯身过去静静地瞧。 片刻后,江砚抬起手,手悬在半空中怔了怔。最后他的手臂游移到她床头的灯开关,手指微微用力按压。 房间啪嗒一声陷入黑暗。 于黑暗中,江砚凑过去,在池知软脸颊上不轻不重吻了下。 “不是不把你当妹妹,只是不止把你当妹妹。池知软,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江砚叹了一口气,走出她的房间。 黑暗中,所有一切归于寂静。隔壁的灯再次关闭。 床上的人轻微动了一下,随后,被子被盖至脑袋顶。 两只脚来来回回踹了好几次,池知软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大口呼吸。 她两个脸蛋红红的,像柔滑的红丝绒。 —— 第二天起来后,江砚发现池知软很不对劲。保姆把早餐放到两人中间,默默瞅了眼气氛尴尬的两人。 池知软一直低着头,吃面包也是大口大口往里吞,仿佛跟江砚多待一秒她都觉得难熬。 江砚百思不得其解,他假装不经意地问:“梳妆台上的礼物看到了吗?” 正在吃面包的池知软听到江砚的话差点噎住,她顿了顿,随后猛地点头。 其他没有任何反应。 江砚眼眸里渐渐染上疑惑,不应该啊,他都主动求和了。 于是他再次开口:“喜欢吗?” 声音很轻,语速很快,说完就低下头。 池知软吃了一半的面包卡在嘴里,她眼睛轻轻眨了眨,怔忪片刻,咬着面包狂点头。 江砚:“……” 吃完早餐,保姆收拾收拾客厅就离开了,池知软正难熬于和江砚的共处时光,叶酸柠和许酌惊喜降临。 今天早上起来池知软看见叶酸柠昨晚凌晨发来的生日祝福,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出现在她面前。 两个人都来了,池知软明白这是江砚喊来的。 其实对于生日,池知软从来都是当普通日子来过的,最多也就奶奶多给她炒几个家常菜,除此也就没别的了。 叶酸柠走到她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生日快乐!” 许酌走到江砚旁边坐下,跟当自己家一样随便,他拿起茶几上的梨往嘴里塞,看着一脸愁容的江砚轻笑:“要说也是有缘分,你们生日都隔得近。” “不过你好像不开心啊!”许酌的语气里有幸灾乐祸。 江砚冷淡暼他一眼,倏地开口:“人们常说大地是我们的母亲。” 许酌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怎么了?” 江砚抬手指着地面:“来,给我们大地母亲一个吻。” 许酌:“……” 一旁的池知软和叶酸柠:“……” 娱乐过后,江砚把订好的蛋糕拿出来放到餐桌上,叶酸柠和许酌属氛围组的,一个个嚎叫的像只猴子。 “生日快乐!”两人举起双手。 许酌笑眯眯拍了江砚一下:“快跟小妹妹说生日快乐。” 估计两人又闹别扭了,许酌和叶酸柠都看得出来。 为了调和气氛,许酌又去问池知软:“他是不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 眼神只专注在写着“祝池知软十六岁生日快乐”的蛋糕上的池知软过嘴不过脑,听见许酌的问话想也不想就回答:“嗯嗯,是第一个。” 听到回答的许酌和叶酸柠连声欢呼。 江砚却猛地抬起头看她,心跳无声漏了一拍。 第32章 别扭 过嘴不过脑后, 池知软就后悔了。 要说早上江砚也没跟她说生日快乐,唯一一次的生日快乐还是昨晚凌晨说的,可没人知道池知软是知道的。 江砚递刀子的手有些抖。 池知软看见那把塑料刀闪了一闪, 递到自己手里。 她垂眸快速接过,当着众人的面把蛋糕一分为四。给江美男也留了点,就是不知道它吃不吃。 剩下的时间过得多少有点煎熬,叶酸柠和许酌这两个不明不白的纯粹以为他们闹矛盾了, 于是想尽办法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折腾一顿后, 许酌和叶酸柠在江家吃完午饭后离开了。 他们一离开, 藏不住事情的池知软赶紧踩着小步伐上楼, 她始终低着头, 脚下飞快。 可就算这样,还是被江砚叫住。 坐在沙发上的江砚静默了好久, 原本以为他会就此作罢, 才发现作罢根本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江砚轻喊她的名字, 面容却是无比的冷峻。 池知软心脏莫名狠狠抖动了一下,她紧张地吞咽口水, 犹豫着没敢下去。 这时江砚抬头望过来,眼里夹杂着什么情绪池知软有些看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在他的目光下非常不争气地走下楼。 走到他身边坐下。 没了许酌和叶酸柠这两个气氛组, 本就尴尬的氛围眼下更是令人窒息,池知软如坐针毡,她两眼望着前方,目光直成一条线。 身旁的江砚突然开口:“生日快乐。” 依旧是很轻的声音。 池知软点了点头, 眼睛始终盯着面前那个红苹果。 她记得刚来江家时,江砚就是拿一个红苹果来逗她,把她逗得脸红了, 就放纵地笑,颇像个地痞无赖。 正想着,江砚再次开口:“这是我第几次跟你说生日快乐了?” 他低着头,却很有闲心地摸着主动献身的江美男的毛。 有什么东西顺着池知软的心田猛地冲向大脑,大脑嗡地一声,耳边瞬间轰鸣。话语带来的冲击感太令她无措了,池知软嘴巴微张,脑海里挣扎半晌,才犹犹豫豫答道:“第……第一次。” “撒谎精。”江砚探身过来看着她,眼底一抹光彩。 江砚的手撑在柔软的沙发上,离她的身子仅有一寸之长。 他的脸靠近她眉眼,冷峻的表情柔和下来,静静地,从她眼睛里看出真假。 池知软一动也不敢动,她缩在口袋里的两手蓦地揪住衣服布料。脑子里一片空白,池知软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江砚。 她以为的江砚不把她当妹妹,却是因为有着另一层心思。而那一层也会让她脸红的、却又觉得不对的心思,也曾困扰过她。 池知软始终不敢多想,她稍微欠了个身,躲过江砚忙急地跑回二楼。 关上房门,紧闭着,不肯出来。 她急促的心跳像有人在猛烈地敲打,脸颊那一坨红在梳妆台镜子的反衬下更加夺目。 可她一想到林阿姨还有江叔叔,这份心思瞬间凉了下去。 —— 假期过半,随着一场冬雪的来临,将榕城整个陷入一片白茫茫。 树枝上挂满了雪,池知软和江美男趴在窗户口往外望的时候,银装素裹的城市恍若隔世。 冷风从脸上呼啸而过,片刻过后,江美男歪着脑袋躲进她怀里。 池知软搓了搓冻红的双脸,看着底下那一排歪歪扭扭的脚印,眼睫轻轻抖了下。 雪还在下,飘飘落落来到她空空的脖颈。 也渐渐覆盖上那一排脚印。 这是江砚的脚印,他今天被江叔叔要求去一趟苏佳凝家。原本他是不愿意去的,甚至对着电话那头破口大骂,可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改了注意。 池知软想起几日前,她仓皇而逃。自那以后,江砚再也没有逼过她要她面对那件事。 可纱窗纸的戳破就只会让两人更尴尬,池知软躲了他好几日,这几日她都是闷声吃饭,吃完就走。其他时间要么在花店,要么就在房里。 江砚好像忙了起来,他忙起来的时候就不见人,比她还神不知鬼不觉。 叶酸柠发来消息喊她出来玩,池知软郁结了好几日的心情想释放一下,答应了。 街道上人流很少,马路上停放的车辆大多车身上面压了一层厚厚的雪。车主拿来扫把奋力扫去厚重的雪,雪渍飞溅。 池知软将脖子用围巾围了两三层,手里拿着一杯还算热乎的奶茶。 “软软,你从出来到现在就没认真听过我说话。” 叶酸柠嘬一口奶茶,抬头控诉。 呆滞的池知软反应过来,她迟钝地转过头,啊了一声。 真是魂都丢没了。 叶酸柠好歹是从许酌那了解到一些事情的,只是让她有点难过的是这事不是从池知软本人嘴里听到的,而是通过别人。 可池知软的性格,他们都知道。 叶酸柠问:“软软,你跟江砚是不是有什么事?” 许是江砚的名字激到了池知软,她眼眸往下一垂,表情略带点忧伤。 “没什么事。” “我都知道啦,江砚喜欢你。”叶酸柠像大人一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池知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她跟许酌,爱情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为什么要避讳呢? 到底什么样的感情非要缄默其口,避之不及呢? 叶酸柠并不懂。 街道上有两个露出鬼脸的小孩从她们面前经过,池知软看向那无忧无虑的小孩,低声道:“因为他是江砚。” 因为他是江砚,所以才不能有这种心思啊。 他是林阿姨和江叔叔的宝贝啊。 不知道哪个淘气的人踹了树干一脚,白雪扑簌簌地落下,直直往池知软和叶酸柠身上坠。 紧接着耳边传来小孩嘻嘻的笑声。 叶酸柠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拍去脑袋和身上的雪渍。 池知软抖了抖围巾,从里面掏出拇指大的雪球来。 她抬头,正要和叶酸柠好好说道调皮孩子的行径,结果不经意间看见对面不远处的江砚和苏佳凝。 江砚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太过招摇,池知软很难不注意他。 苏佳凝笑得很甜,她穿着一身长风衣,带绒。脖子上挂着个咖色围巾,长发垂直落下,很有文艺范。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在两人的身上太久,江砚和苏佳凝同时望过来。 对外人时,江砚的眼神是充满警惕性的,他像刚出笼的狼,眼里泛着凶光。 —————— 作者有话说:作业比较多,赶作业中~~更新少了点~~读者宝宝们别跑~~抱一个咱们继续陷入故事的爱河~ 第33章 易拉环爱情 池知软默默暼过眼, 当作看不见。 谁想叶酸柠朝江砚那边兴高采烈地招手,大声喊江砚。 从叶酸柠这个角度,她看见江砚低头跟苏佳凝说了一句话, 随后,江砚率先往这边走来。 苏佳凝跟在身后,看向池知软。 “出来玩?”江砚走近了,余光暼了眼当鹌鹑不说话的池知软, 问叶酸柠。 叶酸柠点点头, 眼神从江砚身上移到他身后的苏佳凝, 故意问:“朋友?” 江砚见叶酸柠狡黠的笑了一下, 他心里明白:“当然。” “哦。”叶酸柠哦了一声, 回头看池知软的反应。 池知软在打理围巾,她将围了两层的围巾又往上拢了拢, 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真是怂得没骨气。 叶酸柠没眼看。 情敌在这呢, 你好歹拿点威风出来耍耍啊? 苏佳凝一双明眸顾盼生辉, 此刻她嘴角含笑看着池知软,主动跟她打招呼:“知软?” 池知软一愣, 只露出两个眼睛的脸勉强露出整张脸来,抬头刚好看见苏佳凝柔和的笑容。 笑得很友好,池知软莫名地, 朝她羞涩又腼腆地笑了一下。 旁边的叶酸柠不懂,这是什么走向?按道理来说你们不应该眼放激光、大杀四方吗? 要说苏佳凝刚开始之前对池知软的态度尚有些存疑,现在她就释怀了。江砚喜欢谁,和谁好, 跟她苏佳凝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对他有点好感,并不是非他不可。她也是个优秀的人,何必屈居于谁。 想明白了, 苏佳凝对池知软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了。反而现在来看池知软,觉得这个姑娘真是又单纯又可爱。 但单纯的姑娘好骗啊,苏佳凝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江砚。 “你这是什么眼神?”江砚没抬头就能感受到苏佳凝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苏佳凝随即收了不友善的目光,笑着说:“刚才眼神不好使,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啦。” 苏佳凝说完,又跟池知软说了再见,洋洋洒洒的过来,洋洋洒洒的离开。 她离开的快,江砚站在原地,也没跟过去,静静站在雪中。 两人行莫名变成三人行,叶酸柠瞅了眼好不容易抬起头又低头的池知软,感叹周围的空气都变冷了。 恰巧这时许酌发来消息,叶酸柠两眼一亮,跟池知软和江砚说:“许酌来找我了,我也先走了。” 又一个离开的。 池知软慌里慌张地看着叶酸柠离她越来越远,一声酸柠随着距离的拉扯而吞进肚子里。 她不敢抬头看江砚,可又会问自己为什么不敢看。池知软认为道路是曲折的,未来是光明的,而她在战胜江砚眼神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倏地,池知软抬起头,看着江砚。 小姑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她要去献身了。 江砚嘴角勾起,他往前拉近距离,然后双手缓缓抬起。 他看见池知软的眼皮子狠狠抖了一下。 这还没怎么样呢,江砚轻笑,没打算继续逗她,他揉了揉她的脑袋,问:“怎么想着出来玩了?” “我不告诉你。” 池知软瞅他一眼,模样横得很。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江砚就当孩子到了叛逆期。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下。 “苏佳凝找我事出有因,不是你想的那样。”头一回跟人解释这种事,江砚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 他喜欢池知软,没打算瞒着。池知软想躲着他,他也不逼她,管她有没有那个意思,反正他就是喜欢上了。 池知软一头扎进围巾里,遮住脸,声音从围巾里闷闷地传出来:“你跟我说这干嘛?” 话虽是这么说,但池知软心里的那份郁结没了,还有些暖暖的。 江砚接下来准备说的话直接被堵死,他看了眼继续装不知道的池知软,无声地叹了口气。 池知软暗暗搓了搓手,觉得心脏跳得突起。静静等了片刻,没有听见江砚的回答,她小心翼翼抬起一只眼往上瞄,这时,一个身影忽然俯下来。 江砚那张放大版的脸出现在眼前。 池知软僵住。 脸微红。 江砚笑得轻佻,他喜欢看池知软害羞的反应,像一棵含羞草,害羞了就把自己藏起来。 “你说我跟你说这干什么?”江砚蹲下身,反问她。 这下池知软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江砚,江砚仰起头笑望着她,眸中闪着狡黠。 池知软与他对视三秒,随后默默移过眼去。 看向一旁的雪。 江砚失笑,没想到池知软害羞的反应如此可爱。 那群调皮的小孩又嘻嘻笑着跑回来了,他们路过池知软和江砚所在的大树下,抱着树身猛摇。 摇的那一刻,江砚拉着她远离好几米,同时用一副大哥哥的语气对那群孩子说,你们这样是不对的,知道吗? 江砚跟人讲道理的模样挺忍俊不禁的,池知软藏在围巾里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看着扑簌簌落下的雪花,转身往前走,心情愉悦。 江砚一转身,池知软就已经离他几米远了。 真没良心呢,他舔了下牙床,无奈笑出声。江砚快走几步过去,弯下腰从后面一手勾住池知软脖子,拉住她不准动。 谁想池知软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 冷风吹得人头发凌乱,池知软咯咯咯地笑,挥动胳膊跑起来。 江砚不忍心放下手,他被池知软带着往前跑,身子几度倾斜。 确实没以前听话了,江砚想。他一边在心里感叹江河日下,一边压住嘴角上扬的笑意,让池知软立马停下。 真稀奇,明明是他主动的,偏要让池知软停下。 最后池知软还是停下了。 跑了挺长一段距离,池知软大口吸气呼气,呼出的气体喷在空中,清晰可见。 旁边有个小卖部,门关着。江砚推开门走进去,他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易拉罐,垂着头付了钱。 池知软喘粗气气抬眼望去,看见江砚手拿易拉罐往上抛了抛,他好看的眉眼自然上挑,踩着白雪走过来。 噗呲一声,易拉罐被拉开,江砚走到池知软的面前,抬起她的手,把易拉环给她的无名指套上。 套上后,江砚又抬手摸了摸池知软松软的头发,转身笑着往前走。 他背影潇洒,仰起头喝饮料。 留呆滞的池知软傻乎乎地看着手上那个奇丑无比的易拉环! 第34章 被林女士看见 11月15日, 池知软第一次遇见江砚,这份缘分莫名其妙地开始。她始终跟在江砚身后,为自己找一个依靠。 尽管这个依靠有些不乐意。 11月16日, 池知软住进江砚家里。这个家好大,却有种空落感,我怕生,有种无所适从的窘迫感。 …… 11月18日。 江砚对我的态度好像仍旧没有改变, 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和平相处。毕竟我们将会是在这个别墅唯一相伴的人了。 …… 12月10日。 江砚这个人虽然凶凶的, 但他是个温暖的大男孩。 …… 12月25日, 关系破冰。 …… 1月31日, 我好像对江砚有不同的感情, 幸好这件事没人知道。 池知软这几天所逃避的,不仅仅是江砚对她的那份感情, 也是自己举棋不定的心思。 那晚江砚看了她的日记, 日记里她虽然每天只写了简单的几句话, 但就是那几句情感外露的话让江砚情难自控,借着黑暗吻下去。 她一不小心外露了感情, 稚嫩的、还未成长的感情被江砚看到,于是江砚本就成形的火苗顺势燃成了燎原之火。 只是池知软仍旧不敢,她害怕。她认为这件事本就不应该发生, 先别说他们年龄还小,再说被林阿姨和江叔叔知道了,该怎么办? 池知软摸了摸无名指上那个易拉环,有些硌。这大概是江砚的回答, 他大胆且执着,她都不知道是该嫌弃直男的浪漫还是该鼓掌欢呼。 不过池知软吐出一口气,难过了几日的心情总归是见好了。 她认为, 他们还小,得先以学业为主。 所以,池知软把易拉环毫不犹豫地扯下来,没丢,放在口袋里安放着。 回去后,江砚无意瞥见她手上空荡荡,眉眼都忍不住跳了跳,紧盯着池知软非要让她说出个答案。 池知软摇头:“为什么要戴?” 这会儿保姆不在,别墅空荡荡的,落了雪的城市安静下来。 江砚逼自己冷静,他望着一脸无赖的池知软,凑近,两手撑在沙发垫上,以强势的姿态围住池知软的身子。 将她困于自己的掌臂之间。 暧昧的界限之所以模糊不清,是因为有了不同感情的两个人,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能引人遐想。 池知软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默默缩了缩脖子。 她不认为江砚敢做些什么,这几天他们都好好想了想,她认定江砚肯定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敢再跟她交谈的。 江砚的眼神像着了火,他眼带勾子,很有侵略性。这种眼神出现在其他人脸上,会让人害怕心慌,可江砚是迷人的,危险的迷人。 他眼尾往池知软手指掠过,抬起眼又问了一遍:“真丢了?” 池知软心跳漏了一拍,却努力不让自己落下风,拿出强势的态度来:“不……不可以吗?” 强势失败。 池知软在心里懊恼,她动了动身子,将背更靠近沙发,同时抬眼对江砚说:“江砚,你堵住我了。” 她跟江砚距离太近了,能听到江砚浅浅的呼吸,还有他身上好闻的清香。 “真的丢了?”江砚仿佛没听到她的控诉,眼眸直直望着她,誓要将这个话题继续到底。 小姑娘害怕的很,也不固执了。 “在口袋里。” “掏出来,给我看。”江砚想也没想便说。 虽然他的表情说不上凶,但有种池知软说不上来的味道。生气?倒也算不上。 池知软默默往口袋里掏,想拿出来给江砚看。结果一掏就掏了个空。 她不信邪,又往另一边口袋里掏。 仍旧没有。 嗯? 那个奇丑无比的易拉环呢? 去哪了? 池知软惊慌地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看了江砚一眼:“……找不到了。” 江砚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怪吓人的,池知软要是不了解江砚,绝对把他当罪犯给报警了。 江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池知软心里已经经历了七十二变,他看见小姑娘紧张兮兮地抬起穿着白袜的双脚,慢慢往沙发后背挪。 一直挪,似乎想要从他的禁锢里逃出去。 书上说这叫典型的白费功夫,江砚微抬眉梢,轻笑一声。 他手臂往前伸,拽住她的脚再慢慢拖回来。 这期间池知软一直在江砚江砚的喊,然后下一秒因重心不稳跌进他怀里,下巴磕在肩窝处。 江砚乐得如此,直接双手搂上去。 池知软都快哭了:“江砚,你放开我。” 她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小脸更是绯红一片。 江砚两手捧住池知软的脸看了看,眼眸的颜色渐深,他在池知软懵懂又不解的眼神中轻轻落下一吻。 唇角瞬间绮丽。 色狼,吻下去的那一刻江砚在心里这样想自己。 —— 新年来临的前两天,林女士和江叔叔终于舍得回别墅了。家里重新热闹起来,热闹中又带着几分拘束。 很神奇的是,池知软和江砚在林女士和江叔叔回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回来的当天晚上,林女士坐在梳妆台前护肤,一边拍脸一边不解:“不应该啊,两人都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话都舍不得说几句的关系?” 再说,那天她透过轿车看向篮球场里的池知软和江砚,可不是这样。 江父说她是庸人自扰,两孩子好得很。 林女士一想也是,毕竟池知软的性子容易害羞,慢热。慢热的孩子都不太喜欢社交,这么一想,林女士就不再多想。 没怎么说话的池知软和江砚倒是在群里聊得水深火热。 许酌问:[你喜欢火影忍者里的谁?] 江砚:[鸣人。] 池知软不懂,她不看这些漫画,不知道江砚和许酌嘴里的鸣人是谁。叶酸柠也不知道,两个人一起懵逼。 但偏偏许酌继续问她们:[@叶酸柠@池知软,选一个?] 叶酸柠很直接:[选你妈。] 许酌:[……] 池知软看着手机忍不住笑出声,她想许酌和叶酸柠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这时江砚发来消息:[@池知软,选佐助。] 江砚叫她选佐助,池知软握着手机呆了会儿,满是不解:[为什么?] 叶酸柠同问。 许酌默默出声:[鸣人和佐助=著名CP] 许酌发完后,群里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片刻后,叶酸柠打了几个字:[真酸。] 躺在床上的池知软反应过来,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月色落进来,凉风吹动杏色的窗帘,江美男傲慢地瞅着她这个神经病。 池知软把手按在江美男肥乎乎的脑袋上,神经病一样的真情发问:“鸣人和佐助是CP吗?” 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手指快速划过一个个答案。搜索完,池知软抱着江美男一起在床上打滚。 然后,非常不幸的,把江美男甩下了床。 —— 新年那天,林女士看见池知软和江砚两人终于舍得说话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两人周围环绕着一种莫名的氛围。 就像谈恋爱的人周围一定有无形的粉红泡泡一样。 上午江砚陪池知软去养老院看望奶奶,奶奶对池知软说了很多话,这期间仍不忘夸赞江砚。 离开时,江砚站在大道旁,面前车流急行,他说:“池知软,你奶奶很满意我。” 池知软捏着奶奶给的枣子塞进嘴里,点了点头:“那是因为奶奶满意我挑的。” “……”江砚觉得池知软在他面前说话越来越没规没矩了。 一两点的时候他们回了别墅,林女士正在做团圆饭,江父把他们叫到书房,特意说了一番话。 江父对待池知软的态度很软,对江砚他或许会说一些重话,但面对池知软,一想起她的父亲,江父便说不出重话来。 他轻轻拍了拍池知软的头,语重心长道:“好好学习,争取考一个好大学。别早恋,那群小子配不上你。” 两句话,传递两个信息。听到前面一句话,池知软在心里默默点头。听到后面一句话,池知软绞在一起的双手又绞紧了几分。 她对自己说,一定会把学习成绩提上去。 夜晚,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池知软坐在江砚身旁,吃得格外拘谨。江家吃饭秉行食不言的原则,这是江父定的。 但今天除夕夜,有人情味的日子,一切规则都可以打破。林女士边吃边笑,对两个孩子说些日常听不到的体己话。 饭后,江砚拉着池知软出去玩烟花棒。 还是池知软说买的,她喜欢看着烟花棒一根根被点燃,然后绽放出亮眼的火花。 江砚跑到客厅里拿来打火机,跑到别墅角落把烟花棒点燃。 点燃几根就给池知软几根。 今天的江砚似乎特别高兴,他嘴角咧得老大,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模样。 这样的少年,在烟花的映衬下,在池知软心里,留下珍贵的一幕。 池知软捏了两三根点燃的烟花棒拿在手里摇晃,开心的围着江砚跑了好几圈。 跑着跑着,手里的烟花棒熄了,池知软只好蹲下来去等江砚再点燃一些。 倚在墙边的江砚刮了下池知软的鼻子,蹲下身来认命地给小姑娘干活。 他浑身散发着痞气,掏出打火机点燃烟花棒。 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熄灭。 耳边传来池知软无情的嘲笑,江砚拿着打火机的手不轻不重拍了她一下,自己用手挡住风,点燃烟花棒。 少年认真的脸被火苗照亮,池知软静静看着,察觉日子真的过得很快。 “池知软,别看了。”江砚忽然抬头直视她,目光与火相融。 “这样我会想亲你。” 江砚痞里痞气的继续说。 接下来一刻,江砚证实了他的话。他拿着刚点燃的烟花棒,在夺目烟花的见证下,凑过去在池知软脸颊轻轻亲了一口。 像个老色批。 池知软害羞地想捂脸,结果一抬眸,看见林女士拿着新年红包站在门口。 第35章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除夕夜, 本该是快快乐乐的日子,别墅内的氛围却是无比的窒息。 池知软看见窗户上用红纸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透过双喜临门的窗花缝隙, 她看见扔在地上已经燃尽的烟花棒。 烟花棒留在冷风中,随着夜色一起被抛弃。 耳边隐约传来江叔叔的怒吼,每吼一声,池知软的心脏就剧烈无比地跳动一下, 她蹲下身去, 选择将自己蜷缩在角落。 江砚亲她的一幕被林女士看见了。令池知软始料未及的是, 其实不止林女士看见了, 站在二楼的江叔叔也看见了。 到目前为止, 林阿姨和江叔叔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对,甚至没有给她摆过什么脸色, 只面目难堪的希望她回房待着。 那时池知软紧张地看了江砚一眼, 江砚站在她身旁, 身板笔直,脸上没有丝毫认错的态度。他在池知软望过来的时候, 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听话,回房待着。” 江砚朝她轻声说。 可池知软却感觉到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指有些发抖。抬头一看,池知软看见江叔叔盯着江砚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 好似恨不得把江砚那只手砍下来。 所有人都让她回房待着,池知软听话地回房了。 她待在房间里,不出意外,外面传来清晰的巴掌声。 别墅内太安静了, 安静的池知软可以听到江美男翻身的动静,所以巴掌声才会震耳欲聋,如此深刻地印在池知软脑海里。 而在巴掌声响起的那一刻, 池知软的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 接着声音走远了,池知软走到门口静静地听,江砚似乎跟着江叔叔和林阿姨走到更远的地方。 像是故意躲着她,不让她听到教训江砚的内容。 可怒到心头,江叔叔的吼声还是穿透进池知软的房门。 池知软听见江叔叔朝江砚怒吼:“江砚,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 “你比畜生还不如!” 一声比一声更难听的词从江叔叔口中冒出,池知软心里更难受了。 她是江叔叔亲自带回来的孩子,在江叔叔看来,自己把她照顾好也属于责任的一部分。可板正的江叔叔没有想到自己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把自己老同学的女儿叼跑了。 错就错在时间不对。 一个高三正要高考的年纪,一个高一对于江叔叔来说就只是个孩子的阶段,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江叔叔下意识以为所有一切都是江砚做的。 池知软无法让自己一个人心安理得待在房里,她打开房门,想说明一些情况,却被林女士又拉回了房间。 房间里,林女士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面相觑,半晌,林女士叹了一口气,说:“软软,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江砚。” 池知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错都要算在江砚头上,她硬着头皮说:“阿姨,其实我也喜欢江砚。” 在家长面前说出这些话要有多大的勇气,以前池知软认为可能打死她都不会说,但是今天她想也没想就说出口了。 林女士虽然惊愕于她的回答,但依然没有放她走。 林女士在床角边坐下,拉过池知软的手,继续说:“可江砚成年了,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不该是这样。你们还小,有些事是做不得的,软软,你明白吗?” 这时池知软还不知道,林阿姨和江叔叔以为她跟江砚已经那个了。此时她只是简单地以为林阿姨说她和江砚亲吻,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偏偏江砚更不会解释,他像一头倔强的公牛,心里捱着对江叔叔的气,接受一切挨打和辱骂,一句话都不反驳。 江砚走出江叔叔的房间时,钟表上的时间刚好显示是凌晨。 他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破了皮,目光里含着池知软看不懂的东西。 池知软抵在走廊的墙壁上,一个人影路过她。 人影顿了顿,转过身来,疲惫地抱住她。 江砚说:“软软,新年快乐。” 软软,新年快乐。 —— 那年新年是池知软最难度过的一年,江叔叔故意将她和江砚隔开,不让两人见面。 大人们好像都不会去听孩子们的想法,尽管池知软说她也喜欢他。林阿姨和江叔叔有意不让他们相见,出于保护他们的心理。 这下池知软是真见不到江砚了,那个还剩一半的假期都是池知软一个人度过,她有时候听到别墅楼下传来的车辆声,以为是江砚。但当她趴在窗口边看时,又会失望地离开。 江砚的电话号码换了,她的也换了,池知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突然觉得他俩有点像苦命鸳鸯。 非常惨的苦命鸳鸯。 可他们还有群啊,池知软期待江砚能在群里发消息,只是群里除了许酌和叶酸柠偶尔出来闹腾闹腾,其他时间过分安静。 池知软这才发现,江叔叔是真的想让两人断了联系。 没关系,他们上同一所学校,池知软固执地认为他们在学校一定能见到,虽然知道在高一部,一个在高三部。但当池知软回了学校,这才从许酌口中知道江砚已经转学的消息。 “转去了哪里?”她问。 许酌说:“不知道,他没说。” 他没说。 池知软在听到这句话后陷入自我怀疑中,她隐隐约约察觉到江砚好像在躲着她。可她没有理由去验证,她找许酌要江砚的联系方式,许酌吞吞吐吐不肯给,最后干脆跑了。 没办法,池知软又去找叶酸柠,希望她能从许酌嘴里套出点什么。没想到叶酸柠出师未捷身先死,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许酌给看出来了。 叶酸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分手做要挟,许酌看着她,为难地说:“柠柠,真给不了,江砚知道得扒我一层皮。” 后来叶酸柠把原话说给池知软听,池知软买了一整箱易拉罐,把每个易拉罐上的易拉环扯下来,摆成一排扔进垃圾桶。 像是报复某个人一样。 班级里的人察觉到池知软变了,她还是很好相处,却比以前那个软软弱弱的她多了一份主见和韧劲。 凌淮发现池知软除了学习就是发呆,一呆就是一节课。后来她似乎清醒过来,上着课的时候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把老师和同学都吓得不轻。 叶酸柠说她像得了病的疯子,整个一低调的神经病。池知软却拿着一次比一次高的成绩单交给池江叔叔看。 江叔叔夸奖她,林阿姨也夸赞她,就是不告诉她,江砚这狗东西去哪了。 时间不急不缓来到六月份,燥热的夏季,是要高考的月份。 叶酸柠很久没去找过许酌了,她说怕许酌分心,决定两个月都不要见他。她果真做到了,整日缠在池知软身边,池知软也见识到什么叫做念夫石。 那么大一个行走的念夫石,围在池知软耳边不停叭叭叭,天天想着自己的许酌酌吃好没、喝好没,过得怎么样。 明明几条路的距离,整得像隔了天涯海角。 池知软偶尔想起江砚,大部分时间想不起来,这是个认真的想法,毕竟她还要学习。 唯物辩证主义告诉我们,新事物必将战胜旧事物,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她跟叶酸柠开玩笑地说,自己快忘记江砚长什么样了。 叶酸柠听后愣了一下,转头就告诉了许酌。 两个叛徒。 池知软狠狠咬了一口小布丁。 许酌这只老狐狸肯定告诉了江砚这个狗东西。 三人好似都有联系,就她一个孤家寡人,以前池知软承认自己过于矫情,但她现在发现,江砚比她更矫情。 有本事来跟她发展地下恋情啊。 叶酸柠说她胆子变大了,人也开朗了,池知软说她还能更开朗。叶酸柠问是什么,她说—— 随便拉一个人表白。 流氓。 叶酸柠这样评价她。 但这并不妨碍叶酸柠转头就跟许酌汇报,许酌报告给江砚,江砚依旧没什么动静。 高考那天,叶酸柠特意在许酌的考点外等他,池知软在家里待着也是待着,干脆跑过去跟叶酸柠一起等。 她这个十五瓦的电灯泡真够亮,许酌出来后看到她,表情惊讶得能塞进一颗茶叶蛋。 许酌笑着说:“蹲哪位啊?” 池知软握着冰水,瞅他一眼,转过身凝视叶酸柠。 叶酸柠立马拍了许酌一下,眯着眼:“许酌,你干嘛呢?” 许酌一边说疼,一边眼睛还不忘往考点里面看。 纷涌而至的人群,形形色色,池知软看见了很多人,又好像谁也没看见。 接下来的几场,池知软都坚持待在叶酸柠身边,美其名曰陪她一起晒太阳,结果是跟着叶酸柠吃掉了一根又一根的冰淇淋。 直到最后一场考完,原本正在吃冰淇淋的池知软突然被叶酸柠狠狠拍了一下。叶酸柠格外兴奋,她指着前面纷繁的人群对池知软说:“软软,你看!” 池知软抬起眼皮往前看去,发现许酌出来了。但是这次有所不同,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人好像瘦了很多,简单的T恤包裹住他清瘦的身躯,微垂着头,眼神里似乎还有些不自在。 池知软看到后,狠狠咬掉最后一口冰淇淋,在叶酸柠震惊的目光下,转头走了。 第36章 我不是很想理你 池知软只是想碰个瓷, 没想到真能碰到江砚。 可碰到他后,她胸腔里生出一股难过与气愤来,尤其在看到他和许酌一起出来的时候。 烈日灼灼, 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池知软用手遮挡脸上的阳光,没往身后看,小跑着来到公交站牌旁等待。 要等的那辆车来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池知软低头数着手上的纹路, 心里却捱过一层层热潮。 好歹等到公交车来了。 池知软刷码上车, 手扶着黄色竖杆。 车上空气燥热, 大热天的还有些挤,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实在难保持在一个恰当的位置。 偏偏后面还有人上来,池知软不得不往旁边避让。 这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让一让。” 池知软抬头看, 是江砚。 近距离看他, 才发现他比以前更加深邃凌厉了几分, 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人看了都得避让。 池知软敛下双眸,清秀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她往旁边退了退。 谁想江砚就直接横在她和一个大叔中间,有力的双臂搭在她身侧,把她与燥热的人群隔开。 池知软心意微动, 却固执地转过身去,留一个后背给他。 她微微抬头看向窗外,叶酸柠和许酌两人正慢悠悠从考点走出来,有说有笑, 估计在讨论等下要去哪里吃喝,以此来庆祝庆祝高考的结束。 池知软看着看着,眼皮子就忧伤地耷拉下来。 到站后, 池知软从江砚围着的怀里下车。这下她没有刻意避让江砚,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往前走,扎高的马尾摇摇晃动,鬓角的碎发被一阵热风吹拂。 江砚在身后不紧不慢跟着,黑黑的眼眸直直看着她。 小姑娘又长大了很多,身段好,柔弱的性格似乎也变了不少。但脸上那份一低落就绷不住的情绪,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这条道路他以前走过,斑驳的城墙据说已经上了年份,上面垂下的藤条弯弯攀附着,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 江砚还记得自己在这里跟她说过的话,他给她讲地震鱼的故事。 那时候的池知软是真的乖,看他的眼里全是光和星星。有那么一段时间,江砚都觉得自己在她心里风华绝代。 只可惜,现在他在小姑娘眼里看不到这种光和星星了。 喉咙顿时苦涩,江砚脚步顿了顿,叫住池知软:“软软。” 池知软脚步微顿,没多停留,还是选择继续往前走。 她步伐坚定,走的时候两手往上提了提肩上的双肩包,理都不理他。 身后的江砚察觉到了她的置气,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难过,他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装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喊她:“池知软!” 还是那个欠揍的调调,池知软嘴角忍不住鼓了鼓,依旧憋着没吭气,把江砚当空调。 只是他是个制热空调。 火热得令池知软想换条路走。 江砚凑在她耳边,语气赖赖的:“池知软,你不会真不理我了吧?” 刚好经过一条岔道,池知软提着书包走进去,马尾甩在他脸上,并不打算回答他。 他们说,惹恼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并不是与他争执,而是默不作声,让他心痒痒,心中无法发泄的火越来越大。 江砚就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这条通往别墅的路是池知软自己找到的,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走这条路,奈何眼下多了江砚这个半学期不见的失踪人口。 如今失踪人口回归,池知软不见半点欣喜。她听他在身后喋喋不休,说什么是不是没有他在的日子,每日过得茶不思饭不想,是不是夜夜难眠顿顿难消。 怎么能有人这么地痞无赖呢,戳人也不能专挑人心窝子戳啊,池知软气得不想理他,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转头用他的语气吼他:“我就是不想见你。” 空旷的小道,江砚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他嘴角的笑容突突怔住,面部僵硬。 池知软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知是不是以前的后遗症还在。 眼泪没掉下来,身边人倒是安静了。 池知软看了江砚一眼,慢吞吞转过身去,想了想,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便继续往前走。 与他擦肩而过时,望着她一动不动的江砚突然伸手抓住她纤细的胳膊。 捏得很紧。 “软软,我要上大学了。” 江砚没了嬉皮笑脸,眸光深深穿透进她眼里。 池知软把脸别过去,眼皮却闪了一下。 江砚紧紧盯着她,想好好跟她说些话,他们有很长时间没见了。他承认,是他自己不去见她的。 江父虽然也没拦着他去见她,可那日江父对他说的话,他记到现在。 “江砚,你得对你自己的人生负责。可若搭上池知软,你也要对她的人生负责。但你现在负得起吗?” 青春的年纪,我们有无限的未来可以去说爱。 可也有无数的无奈在等着我们。 人生自有它每一个当下该做的事,至少请你在该学习的年纪好好学习,不辜负自己,也别辜负她。 江父如是说。 池知软对他的态度让江砚久违的难受,他像是讨好一般,蹲下身来握住她双手,将那双细小白皙的手包裹在掌心里,仰头,目光真切:“软软,再过两个月我就要走了。” 池知软低头,抽了抽鼻子,还是没吭气。 走吧走吧,反正半学期没见了。 四个月都没见了。 不差这两个月。 “我不是很想理你。”池知软望着江砚,眼底固执。 她蹲了江砚半学期的下落,江砚这半学期就跟死了一样,不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在一个城市,明明叶酸柠还和许酌那么要好,明明她和他也可以。 小姑娘是真固执呢,江砚捏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他冷冽的线条紧绷,再次抬起头时却刻意放缓:“到底怎样才肯理我?” 他看见小姑娘冷漠的眉眼横下来,说:“太阳打西边出来。” ——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天空下了一场大雨。 池知软一个人在别墅,坐在书桌前画画,原先她是准备画个帅气逼人的佐助形象,结果画着画着就人不人,鬼不鬼了。 江美男不知道去哪鬼混了,回来时跳上书桌,给她的画点上了四朵梅花。 是算画蛇添足?还是算点睛之笔呢? 池知软不知道。 群里发来消息,许酌的高考成绩貌似不错,正在群里欢天喜地的嚎叫。池知软看见了,发了个恭喜的表情包过去。 叶酸柠在下面兴高采烈地评论火锅!火锅! 然后半年潜水的江砚从海底滚出来了。 江砚:[我684。] 高贵冷艳地出来炫个秀。 群里冷寂了挺长时间,大家都在等某个人回复,结果等了半天,那人好似消失了一样。 池知软看着那几个数字,才明白有些差距不是一朝一夕或者你努力就可以达到的。 她拿纸给江美男擦脚,下一秒却鬼使神差的上网搜分数684可以报考哪些学校。 在哪个城市。 群里半点水声都没有,许酌冒出来:[兄弟,牛逼!] 紧接着叶酸柠也发了个牛逼的表情包。 某人还是装死尸。 池知软不是很想回复。按道理来说,她前些天刚跟江砚说不想理他,如今他们还在冷战期。 既然在冷战期,那就视而不见。 江美男的爪子光拿纸擦不干净,池知软从椅子上起身,找来梳妆台上的湿纸巾给它细细擦。 看到江美男,她就想起江砚。 给它擦脚板时,江美男一脸高傲地瞪着她,时不时还蹬腿抗拒一下,整得她给他擦的不是脚,是通往烤架的第一步。 池知软泄了气,心想它爱咋样咋样吧,重新坐回椅子上,这才发现群里已经炸了锅。 江砚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发了神经一样,一直在群里艾特她。 一排排下来全是—— @池知软,你觉得我考得怎么样? @池知软,你觉得我考得怎么样? @池知软,你觉得我考得怎么样? …… 其中还伴随着许酌和叶酸柠的幸灾乐祸。 池知软眉眼幽幽地蹙起,开始分析江砚这个大直男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一通冠冕堂皇的分析下来,池知软什么结论都没得出。 眼下她没回,臭不要脸的江砚还在继续刷,整个屏幕都被他的话给霸占了。许酌和叶酸柠偶尔冒出来的表情包被埋没。 池知软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大雨滂沱,持续了很久。 夏季不同于冬季,树叶青绿葱翠,即使在雨水的击打下,也仍然顽强地生长着。 地面砖湿,那里曾经丢落的烟花棒早就被保姆打扫扔掉了。如今砖块与砖块的缝隙中冒出嫩芽来。 池知软其实最喜欢这些缝隙生长的植物了,好像雨过云消,它们依旧茁壮。 群里还在持续震动,池知软淡定地从抽屉里打开一个盒子,那个盒子里装着一条项链。 是江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上面刻了一个字母:R。 但其实里面还有一个东西,一个简易平常的易拉环。 池知软以为它丢了,没想到还能找到。原因是衣服口袋被她玩破了,易拉环掉进棉绒里面,她回房间才发现这玩意竟然跟她玩捉迷藏。 她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犹疑了会儿,轻轻输入一个字:[好。] 第37章 你人从坟墓里爬出来…… 回了消息后, 群里又没了动静。 许酌和叶酸柠都算门精,知道这话是回给谁看的,偏偏那人得到回复就跟地盾了一样, 浑然不见身影。 池知软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没等到啥,便跑过去逗弄江美男。 江美男越长越肥,肥得池知软抱它抱久了都觉得有些吃力。 但这家伙喜欢往她身上凑,爱窝在大腿处睡觉。它喜欢用肥肥的脑袋弯弯搭在她肚子上, 然后用小爪子娇羞地挡住它的睡颜。 池知软把它抱在怀里, 听见手机叮铃一声, 有消息进来了。 她走上前查看, 是江砚回的一个表情包。 爱你的表情包。 池知软手一抖, 手机差点没掉下去。 很难想象江砚会发这种表情包,他通常的表情包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拽得二五八万的, 有种你来打死老子的贱兮兮感。 可现在江砚给她发这个表情包, 顿时令池知软浑身不自在。 终于,许酌忍不住吐槽了:[酸得我肝肠寸断。] 叶酸柠附议:[加一。] 江砚没理他们, 又单独给她发消息:[凌春街又新开了一家烤肉店,听说味道不错,去尝尝?] 自从上次池知软跟江砚说, 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才肯原谅他,江砚便不遗余力地施展各种方法邀请她出去聚一聚。 解决矛盾还得把矛盾体请出来,奈何作死了半学期的江砚连个矛盾体都请不出来,谈何解决? 池知软想也没想便回:[不去。] 那边又没了声。 池知软摸了摸江美男的毛, 想起一件事。 那天回去后,她看见江砚久违地发了一条动态,动态内容是——什么时候太阳打西边出来? 明显是个求生欲过强且想求得她原谅的动态内容。 她记得许酌在评论下面是这么损他的:[你人从坟墓里爬出来。] 池知软看了忍不住笑出声, 结果手下没轻没重,揪起江美男的一坨白毛。 江美男立马抬起它高贵的头颅朝她凶狠地喵了一声。 池知软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感动,因为即使她这样,江美男也没有从她大腿上跳下去。 人在受到伤害后都会远离某个东西,可若你从那个东西上感知到了温暖,这点无意识的伤害并不足以让他们逃离。 就像江砚,即使她再冷脸,江砚还是绞尽脑汁想办法求和。 池知软在江美男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嗯,真是她的好大儿。 这时江砚的消息进来了:[我们一起去看奶奶,好吗?] 窗外瓢泼大雨下个不停,池知软想起自己有段时间没去了。奶奶总让她来得不要那么勤快,她说,你总要远离我的,不如让我先适应适应。 对呀,她还要上大学,以后要工作,时间像海绵里的水都要靠挤,看望奶奶的时间确实会减少。 夏雨稠黏,池知软心里觉得闷闷的,她想第一次和江砚去养老院的场景,还是同意了江砚的意见。 —— 去看望奶奶的那天,天空万里无云。天气很舒朗,风吹得人的心情像走进吹拂的麦田里。 江砚开了辆汽车来接她,他曲起一条长腿倚在车门边,模样轻挑不已。 微风吹起他的T恤向后鼓起,他低头点燃一根烟,抬头时甩了甩额前长到眉眼的头发。 已满十八岁的少年是个大人了,都学会抽烟了。 池知软背着书包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江砚见她过来,立马把烟放下,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往后躲,声音里藏着笑:“来了呀!” 池知软瞥了眼冒着火星子的烟,抬眸对他说:“别抽烟了。” 对胃不好。 池知软说不抽,他就不抽。江砚走几步路把烟头果断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回来时摆了摆手,凑近给她看。 “没了。” 少年打开车门,边说边让她进去。 池知软坐进副驾驶,闻了一下车里面的味道,很清爽,没有什么异味。 江砚坐上驾驶座,让她把安全带系好。 车子开往养老院的路上,池知软的书包神奇地动了动,有个东西在里面踢来踢去。 她拉开书包拉链,江美男从书包里冒出个头来,像松鼠出洞一样措不及防,却满含怨气地看着她。 这不爽的模样,两颗蓝珠子直勾勾瞅着。 池知软淡然地垂下眼去,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叫它别闹。 江砚轻飘飘递过来一个眼神,盯着前方问:“又长肥了?” “嗯。”池知软点点头,见原本望着她的江美男转过去望着江砚,她接着说,“成了一只爱吃肉的肥猫。” 江砚把窗户拉低了一点,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他轻笑一声,察觉到江美男在看他。 他回看过去,恶狠狠地怼:“看什么看,丑猫!” 江美男朝他呲了呲牙。 它嘴皮子轻轻往上掀起,然后转过身,拿屁股对着江砚。 竟然敢说它是个丑猫,你这个丑八怪,活该没人爱。 池知软默默抬手掩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江砚用余光瞟了眼,见她在笑,自己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 片刻后,丑猫江美男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调转身子,继续一眨不眨瞅着江砚。 那眼神,池知软该怎么形容呢,有高傲、逼视,还有好奇。 就这么盯了一路,直到汽车驶进养老院里。池知软抱着江美男出来,江砚停好车跟上她,一起去看望奶奶。 他们去的时候,奶奶正在公园里锻炼,跟着人家学打太极,竟然也学得有模有样。 池知软抱着不老实的江美男在一旁看,也没叫奶奶停下,先在一旁等着。 只是江美男实在是太不老实了,哪都想去,路上看见只母猫还对它凶狠地叫,真像个小霸王。 池知软不由对它说:“别动了。” 她声音又软又轻,没什么威慑力,江砚从她怀里一把抱过江美男,跟抱孩子似的抱着它,一脸凶意:“再动把你给炖了!” 真英勇啊。 江美男两只蓝眼珠子惊恐地看着江砚,直直看了好几秒,最后它老老实实缩着,一动不动。 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池知软看得目瞪口呆,她猛地眨了眨眼,最后对于江美男投过来的可怜兮兮的目光选择视而不见。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奶奶打完太极,她抬手拿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两手挥动着往他们这边赶来。 池知软看见奶奶便笑,甜甜地喊了声:“奶奶!” 池奶奶望了二人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池知软不懂奶奶的讶异从何而来,可到三人一起吃饭时,她才明白。 奶奶说他们俩一个星期六来,一个星期天来,就不能凑一天来吗? 说完奶奶又对江砚说:“怎么今日肯跟我孙女一起来了?” 江砚什么也没辩解,笑着说错了错了。 池知软这才知道其实江砚每周都来看望奶奶,只不过她是在星期六,而江砚是在星期天。 奶奶以为他们闹矛盾,说了不少过来人的话,还着重批评了一下池知软,江砚替她解释,被奶奶一口驳回。 “我知道她什么性子,你不用替她解释。”奶奶一棒子打死池知软所有解释的机会。 池知软努了努嘴,知道奶奶就喜欢江砚,她便也没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奶奶让池知软去一趟她父亲的墓地,代她去看一看她儿子。 她说,人老了,昨晚梦见你父亲来找我,说放不下你,我寻思着让你自个站他墓前给他瞧,他就能放心了。 池知软点头说好,回头就先去问了院长关于奶奶的情况。 在他们那里有一个说法,已故的人托梦,其实也就代表着…… 池知软生怕自己多想,连忙问了院长关于奶奶的情况,院长却说没事,在他们养老院里好好养着呢。 听到院长亲口说好,池知软悬着的一颗心才敢放下,可她没发现自己跟奶奶告别时,江砚不在旁边。 等她从奶奶房里出来,看见江砚站在藤条秋千旁。 他望着她的目光满含深意,似有千层浪在眼里翻涌,最后都归为一笑。 江砚朝她招了招手:“要不要来坐坐?” 池知软隔空摇了摇头,用口型对他说:“我长大了。” 江砚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脑袋:“谁说长大了就不能坐了?” 池知软摸了摸被拍的地方,鼓了鼓嘴,不理他。 她和他还在冷战期呢,池知软单方面宣布。 江砚望着小姑娘,她一副倔强不肯回头的模样。十六的年纪,却比别人多了一些生活馈赠的磨难。 外面的参天大树直直矗立,微风拂过一片片树梢,江砚听到关于生命的声音。 他低头,问池知软:“软软,你能忍受亲人的分别吗?” 池知软摇摇头:“不能,但不得不能。” 她幼年的时候母亲去世,十五岁那年时常见不到几面的父亲离开,那时她的世界就只剩下奶奶了。 如果连奶奶也离开……池知软一想到这里,心就一阵阵的疼,她难过极了,难过使她望着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沉重起来。 江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池知软说那件事,他藏在裤兜里的手指震了震,最后伸出一只手把她搂在怀里。 第38章 骚得没边了 池父的墓在烈士陵园。 池知软和江砚是一层层往上走的, 越往里走,英雄之气便越浓重。 一块块石碑在未出厂前平平无奇,后来被刻上无数人的名字, 仿佛入了魂,使人油然生敬。 池知软找到父亲的墓,弯腰放下三束白菊花。江砚站在他身边,也跟着弯腰, 放下三束马蹄莲。 一阵风来过, 吹动花瓣轻微晃动。 池知软抽了抽鼻子, 望着眼前这块墓碑。 她和父亲的交谈实在不多, 父亲也似乎不善言辞, 唯一几次的谈话大多在饭桌上,父亲让她多吃点。 然后就是给奶奶钱, 交学费。 她以前也埋怨过父亲给她的陪伴不多, 如今壮士入陵园, 池知软对父亲生出几番敬佩之心来。 江砚的手不知不觉搭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指的是池父。 池知软眼里有细润的光流过, 她摇摇头:“话都留在心里。” 她始终是那个情感不爱外露的人。 江砚沉默,眼皮子抬起往上看,层层叠叠的墓碑庄重无比, 每一座都有他自己的故事,使命感与责任感在他心里悄然生长。 从烈士陵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余晖笼罩着半边天空,勾勒泼墨一般挥洒红晕, 池知软看到有几朵像山的云,宛如池父的背,坚/挺。 她终于忍不住, 缓缓蹲下身来,把自己掩在双膝里,静静哭泣。 在陵园里她没哭,回来的路上她没哭,怎么看到一朵平平无奇的云,就哭了呢? 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江砚深深蹙着眉,眼里带着心疼。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良久,最后落在她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 江砚父母健在,不懂池知软心里的那份难过与思念,可他会因为池知软难过而难过。 她一哭,他就觉得是自己的错。 江砚跟着蹲下身,歪头看池知软。 少年不解忧愁,笔直的身长渐渐弯下去,凑近对面的姑娘。他想说些好听的话来劝慰小姑娘,可他的嘴就是个钢镚,蹦出一个子打死一个是一个。 江砚犯了愁,他两手轻轻摇了摇池知软的胳膊,就只会说三个字:“别哭了。” 听着他难受。 池知软不理他,脚步还往旁边挪了挪,继续无声地哭。 眼泪虽没流到江砚手上,却流到了他心里。江砚心里有些痒,那种麻麻刺刺的痒,最近在他心里扎了根,绞得他一阵颤栗。 江砚手掌微微握成圈,紧紧攥住,随后缓缓松开。 心里那点痒痛感少了点。 他望着一直掉眼泪的池知软,一不做二不休,两手捧起她埋在膝窝里的脸,大拇指压在眼敛下方轻轻擦了擦。 她一张脸哭成了小花猫,眼睛红通通的,惹人怜爱极了。 江砚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铺开,很没诚意地将整张纸盖在池知软脸上,当面膜一样指腹在上面揉来揉去。 池知软就觉得自己是个洋娃娃,她一把扯掉沾了几滴泪的纸巾,眼含不爽地看着江砚。 还挺虎虎生威的,江砚瞥了眼池知软的脸色。 他伸手去解池知软的鞋带,嘴上也没停:“软软,我饿了。” 真饿了。 江砚眸光柔和,表情像一只乞求吃的博美,手指却夹着她的鞋带轻轻一扯,拽开它。 —— 暮色四合之际,江父给江砚打来电话。 彼时池知软正抱着面汤喝,咕噜咕噜几口下去,显然是饿急了。 方才哭的时候都让江砚听到肚子叫的声音了,池知软放下碗,呆愣了会儿,想想真是不好意思。 她拿纸抹嘴,回头看到江砚目光散漫,有一搭没一搭回着电话。 察觉到池知软的眼神,江砚立马回看过来,他在池知软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单边挑了下眉,骚得没边了。 池知软抹了把脸,默默转过头去,捧起碗,又喝了好几口汤。 江砚一边在心里想她可真是头水牛,一边回江父的话。江父今天派助理去他那里给他送东西,奈何没看见人,便问他去哪了。 江砚瞥了眼池知软,她似乎在面汤碗上方生根发芽了,细长的睫毛微微翘着,睫毛下那双灵动的眼睛像被面汤润了一样,泛着柔光。 他在心里说了句靠,转头,换了只手拿手机,回江父的话:“暧昧对象。” 活这么大,江砚就爱跟江父呛气。 池知软听到这几个字抬起眼来,她微微往前探头,扯了扯江砚的半袖,一脸认真地问:“是江叔叔?” 江砚转过头来,看见池知软睁着大眼问他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嗯了一声,把手机往前移到池知软面前,问:“要接吗?” 池知软连忙往后退,摆手:“不必了。” 紧张得很。 瞧这骨气,江砚乐呵地笑了一声,他一脚踩在池知软的板凳下方支架上,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这世上也就你这么想你儿子了。” 江砚气不过,江父总把他往坏的想,他是他儿子,他自己儿子都不了解,算什么称职的父亲。 池知软听出江砚这话是什么意思,热度在脸上随即升腾,像着了火一样。 她拿手扇了扇,嘴里小声嘀咕:“太热了。” 可屋里明明开着空调呢。 过了会儿,江砚打完电话。他挂断电话后,手指弯曲撑在下巴处看池知软吃面,见她吃着吃着就不动了,便问:“怎么不吃了?” 池知软没作声。 “祖国的小花朵,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浪费粮食啊!” 江砚这个杀千刀的。 池知软严重怀疑江砚是故意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就不像是关怀备至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于是她回了一句:“江砚,你适合再深度进化一下。” 得,还知道讽刺人了。 江砚也不生气,甚至心情还有些舒坦。他要是喜欢池知软,哪样的她都爱,好的不好的,都一并承担,一并喜欢着。 偏偏她还不肯原谅他。 江砚想,他要是现在说,半学期不见是为了让她提前适应他上大学不在她身边的日子。 她会不会打死他? 不会,池知软对江美男那么好,对他也差不到哪去。 池知软嘴角糊上了一层油,江砚伸手揩去,半晌,他说:“软软,我爸说我俩在一起他赞成,但前提是你得上大学之后才行。” 在这之前,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不得有。 池知软被这句话震得耳膜轻颤,她恍惚地眨了眨眼,脑海里涌起江父说江砚禽兽不如那一幕。 “给点反应啊?”江砚见她一直呆愣着,凑过去手指不老实地卷起她的黑发。 黑发软软的,像她这个人一样。 池知软假装喝汤,嘴里嘀咕:“咱俩还在冷战期。” 江砚黑黑的眸子望着她的侧脸半晌,轻笑:“还有多久解封?” 池知软:“不知道。” 江砚:“……” —— 隔天江父回别墅,他把池知软和江砚都叫进书房,说了多久池知软没太注意,但她透过窗户看到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有一对鸟儿互相轻啄对方,梳理羽毛。 池知软看得愣神,胳膊冷不丁被江砚打弯扭了一下。 她回过神,看见江叔叔扶了扶镜框,镜框下的那双眼睛透露出威严来。 池知软的心抖了一下,她在江砚看好戏的目光下扯出个尴尬的笑容来。 江叔叔对她好像有很大的容忍度,他无法忍受江砚的一点瑕疵,却可以接受池知软的一切缺点。 就像池奶奶,无限夸赞江砚,却对她各种挑刺。 大人们对孩子都这样吗?池知软想得多了,看江父的眼神充满疑惑。 江父看出她眼里的疑惑,友好地露出一个微笑,平板的唇角微微往上提了提。 “知软有什么不懂的吗?” 声音都刻意压了压。 池知软摇摇头,复述江父的话:“以学业为重,大学之前不可以谈恋爱,要和江砚互相监督。” 江父满意地点了点头,可还有一句话他没告诉池知软。 年轻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禁不住异地的思念,或者感情越变越淡,精神出轨便成了分手的导/火索。 所以他才会要求江砚转校,不与池知软见面,这是对双方的负责。也是他想看看,他们是玩玩而已还是把对方当真。 江砚表面上玩世不恭、痞里痞气的,但骨子里融的却是专情的血液。 窗外的那两只鸟儿飞走了,池知软和江砚也从书房里出来,两人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江砚突然抬头问:“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池知软不理解。 “承认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 江砚说这句话时眉毛挑起,漾趣横生,语气里还带着点嘚瑟。 池知软这才反应过来,她眼珠子一转,说:“我不知道。” 她耍无赖,跟江砚学的。 江砚用脚尖点了点地,倏尔又问了一句:“把江美男带过来给我看的吗?” “嗯。” 池知软下意识地回复他。 回复完后,池知软恍然,她被江砚带坑里去了。 果然,从前对他的百般注解都是瞎扯淡,江砚还是那个江砚,也是那个随机应变的江砚。 池知软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时江砚的电话铃声响起。 江砚接电话。 几秒后,他面色凝重。 第39章 他们是彼此的一艘方舟,…… 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刺激着人的鼻子,坐立不安。 就在一个小时前,江砚接到来自养老院的电话——池奶奶因病倒地, 正在抢救中。 江父派人接他们到医院,看到的是手术室上方的红色抢救灯。 池奶奶的专职医生说老人是心梗发作。 奶奶年龄大,对疼痛反应不敏感,心疼时可能疼痛并不明显, 因此延误了病情。前些年奶奶并没有重视这些问题, 更没有想到这是病。 后来问题严重, 住进养老院时专职医生跟奶奶说了她现在的情况。 心肌梗塞大面积坏死, 心功能损伤程度重, 如今只能通过一些手段来改善。 这件事江父和林女士都知道,只是没有告诉池知软和江砚。 奶奶不让说, 自己明白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 不值得别人牵挂。谁想突然有这么一天, 突发心梗倒地。 等池知软知道后,奶奶已经进了手术室。 填家属签名时, 池知软握着笔的手都有点发抖,她无法再接受一个亲近的人离开。 江父派的人守在手术室外,跟他们一起等待。 池知软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漫长, 漫长到她开始回忆起跟奶奶的一点一滴,细想自己到底哪个环节没有注意到。 如果自己早发现一点,然后告诉奶奶,奶奶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池知软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她坐在手术室外的一排长椅上,看着手上的钟表,时间嘀嗒嘀嗒一点点过去, 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江砚在填单子,他跑上跑下帮她应付一切,回来时满头大汗。 他看见池知软坐在靠椅上弓着腰,微微颤抖的身子显示她的心情并不好受。 江砚眉间燥热,他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凉水冲在脸上,他浇了好几下。抬头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顿生一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奶奶对池知软有多重要,大抵也只有池知软自己知道了。可江砚明白,池知软对她奶奶的感情或许比对她父亲的还要浓重。 洗完脸,江砚调整好心情走出来。池知软已经抬起头,她双眼焦急,时不时抬头看一下手术室的显示灯。 江砚停在卫生间门口呼了口气,这才朝池知软走去。 看见他来,池知软没有说话,她已经无力开口再去说任何话。 沉默像一把利刃,罩在两个人头顶上方,他们呼吸浅浅,什么都没有做,静静等待着。 手术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池知软听见耳边有个什么声音响起,她猛地抬起头,发现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 戴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池知软立马走上前,她目光直直看着为首的那位医生。 看着那位医生的眼睛。 耳边只剩呼吸声。 眼睛看到的是白色,还有大片大片的模糊。 嗅觉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医生摘下口罩,声音里含着抱歉:“对不起。” 挽救失败。 —— 这是池奶奶走的第三天。 池知软的房门紧闭,林女士隔几个小时过来看望她一下,后来池知软好像懂了,直接把门开着,不让别人替她操心。 她挺好的,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江砚接了一杯水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林女士,自己也坐下来,抬头,望着二楼。 从他这个方向只能看见池知软房里杏白色的窗帘和衣柜,看不到她这个人。 房里没开灯,窗帘也关着,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暗。 “什么时候离开?”江砚转头问了林女士一句。 林女士不常回来,她和江父两人要做的事多,这几天回来的勤也是因为怕池知软心情不好,回来陪陪她。 池知软也算林女士半个女儿了,林女士不可能放任她不管。 “中午吃完饭再走吧。”林女士揉了揉眉眼,刚才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来,打的她心烦意乱。 想起池知软,林女士又软了心思,还是决定陪他俩吃完饭再走。 “好好陪着软软。”林女士暼了江砚一眼,“要是有什么损失拿你是问。” 江砚的眼睛没有波动,他笑了笑,突然问林女士:“你说我报考时填什么专业?” 江砚不像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林女士疑惑:“你想选什么就选什么,我跟你爸都没意见。” 江砚:“哦。” 接着林女士又来了一句:“不过最好报考金融类的。” 江砚:“……哦。” 中午吃饭的时候,池知软下来了。她这几天吃得太少了,吃几口就不吃,江美男都比她能吃。 保姆又做了不少好吃的,有江砚爱吃的,也有池知软爱吃的。 江砚小心翼翼观察池知软的反应,见她不像几天前那样就安安静静吃饭,今天她有主动抬起头朝林女士微笑。 却让林女士更担心了。 吃完饭后,林女士千叮咛万嘱咐江砚:“有什么情况就打电话给我。” 江砚点了点头,等林女士走后,他抬头回看二楼。 那扇门被关上。 果然,池知软开门只是为了不让林女士担心她。 保姆做好饭没走,因着林女士的要求在别墅里待着。江砚又重新坐回沙发上,结果发现沙发上还窝着一只江美男。 江美男可能是被赶出来的。 他用一根手指轻挑江美男的毛,轻笑一声,眼里却格外平静:“进不去?” 他也进不去。 江砚眼敛往下垂,才发现一个人的情感是可以人传人的。 池知软没了父母,如今又没了奶奶,她心里多难过啊。所有爱你的人都陆续离开,所有的仰仗、依靠都没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何其难受。 江砚深呼一口气,从沙发上坐起,进了自己的房间。 几秒后,他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砰砰砰地敲响了池知软的门。 “池知软!” 江砚大声往门内吼。 等了几秒,屋里的人没反应。 江砚掌心微震,他伸手放在门框上猛地拍了拍,放狠话:“再不出来我踹门了。” 这回,里面终于传来池知软的声音。 她软软地说:“门没锁。” 江砚:“……” 他轻咳一声,淡定地扭转门把进去。 屋内光线很暗,池知软躺在床上用棉被捂住自己的脑袋,江砚进来了她也一声不吭。 江砚把门关上,一把扯掉池知软的被子。 小姑娘蜷缩的身子立马出现在他面前。 池知软埋怨地看着江砚,只拿眼神控诉你,就是不说话。 江砚坐在她床边,弯下身来,发现她又哭过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要不要抱一个?” 江砚盯着她。 池知软抽了抽鼻子,她翻了个身,声音里带哭腔:“不要。” “谁跟你谈情说爱啊。” 池知软把脸闷在枕头里,说出的话也闷闷的。 江砚被曲解了,他给她拥抱,只是想给她力量。 可池知软不明白啊。 池知软细数自己才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奶奶占了一大部分,可奶奶突然没了,就仿佛大半的光阴都空了。 心里积蓄的难过长长久久地堆砌着,任谁说话她都不想理。 江砚知道她难过,他拿过池知软的手放在自己手里,轻轻揉了揉。 “难过也不是这样难过的啊。” 声音也轻轻的。 池知软的手任由江砚捏着,脸依然蒙在枕头上。 “奶奶要是看到你这幅衰样,不得在天堂里跳脚。” 江砚就是安慰人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说你现在这样,除了吃就是睡,跟猪有什么区别?”反正池知软的脸蒙着,江砚也看不见,他继续疯狂输出,“吃得还没江美男多,你干嘛,跟着佛家讲修行?” 池知软狠狠地翻转个头,换个边蒙头。 明显是对他话里的反抗。 江砚瞧见她的动作,乐了。 有动静就行,不管什么话。 他轻轻揉着池知软的手背,话里没个轻重:“天天蓬头垢面,耷着个脸,晚上又没刷牙吧?如果说奶奶的离去让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那奶奶不告诉你她的病情又是为什么?” 江砚盯着她的头,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深沉。 “池知软,别做胆小鬼了。” 没有什么不会过去,我们能做的只是铭记。 池知软终于舍得把头转过来,她看着江砚,小声反驳:“我没有做胆小鬼。” 她只是需要更长一段时间来调理。 “那还睡吗?”江砚问。 池知软摇了摇头:“一直没睡。” “还难过吗?”江砚又问。 池知软点点头:“难过。” “抱一个?” “好。” 池知软主动朝江砚靠去,她把脸埋在江砚怀里,手腕缠在他身后。 过了片刻,有细碎的哭声从江砚的怀里传到他耳朵里。 一个人的逃避是没有用的,但假如两个人一起承担,选择将痛苦外泄,那么心里会好受很多。 江砚回抱池知软,眼睫颤了颤。 他们是彼此的一艘方舟,拆不开的。池知软只有他了,像海鸥需要鱼,树林需要阳光,池知软也需要他。 而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再也没有人会像奶奶一样疼她、爱她。 每一种感情都无可替代,江砚也只是后来者,但庆幸的是,为时不晚,他尚可拿出一切来。 江砚抱紧池知软,一只手轻拍她的背。 俯头,偷偷告诉她:“你还有我啊。” 第40章 挺萌一姑娘,翻了个挺萌…… 奶奶下葬那天, 池知软没哭。 那天的风似乎在她耳边轻鸣,江砚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朝奶奶深深弯下腰去。 再后来, 江砚填写高考志愿。 池知软那时已经开始接受奶奶离开世界这个事实,她搭在阳台上问江砚:“填的那个大学?” 江砚笑得头往后仰,就是不告诉池知软他选了哪里,甚至还嘲笑池知软:“反正是你目前考不上的大学。” 池知软挺气的, 她小表情一使, 给江砚的胳膊上捏出一朵红花来。 江砚乐得没心没肺, 依旧没跟她说选了哪。 可他跟江美男说了。 当天下午, 江砚趁池知软不在的时候, 摸着江美男的头,贱兮兮地说:“你要是不听话, 等我学医归来, 拿针扎你!” 容嬷嬷吧, 池知软一边偷听还一边腹诽,同时也知道江砚选的专业是医学。 为什么呢? 池知软暂时还没弄明白。 不过她给自己又找了一份兼职, 这份兼职比较轻松,在咖啡店,学着招待客人。 池知软最近觉得招待人是门学问, 她以前看人都是看人的衣服,红橙黄绿青蓝紫。现在她看人,什么魑魅魍魉都有。 江砚说她学精明了,池知软托腮认为, 她升华了。 但江砚不明白,池知软姑且原谅他不厚道的话。 只是没想到,会碰到凌淮。 凌淮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她奶奶去世的消息, 颇感悲伤,望着她的眉眼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愁,他两手合十,说了句节哀顺变。 这年头,跟她一样老实刻板的,不多了。 池知软捏紧手中的笔,笑了一下,问他:“你喝什么?” 凌淮:“卡布奇诺。” 咖啡店兼职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个男生,男生活得比女人都精致,他看着凌淮,凑过来跟池知软使眼色。 “知软小朋友,相信哥的判断,这位长相清秀的小哥绝对喜欢你。” 池知软下意识往凌淮那里看去,正巧凌淮也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凌淮率先败下阵。 据说,你与暗恋的人对视超过三秒,一定败下阵来。 池知软以前不怎么明白,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喜欢江砚,才明白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可她回应不了。 凌淮喝完咖啡,故意挨到她休息的时间,然后把她叫出来。 板正的少年在告白前脸会非常红,声音都有些哆嗦,却还是暗自给自己打气,用尽全部的勇气憋出几个字:“池知软同学,我喜欢你。” 听到告白的那一刻,池知软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凌淮,怕一个重话就伤害到他。 但拒绝的语言不管多轻,它的重量始终不异于泰山压顶。 池知软正思索着词汇来拒绝凌淮,却见凌淮爽朗一笑,眼里流露出惋惜来。 “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池知软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凌淮接着说:“你喜欢江砚吧?” 这件事只有许酌和叶酸柠知道,眼下池知软从凌淮口中听到,不免惊讶。 凌淮看出她眼里的惊讶,苦笑一声:“我看出来的。”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池知软很像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仓鼠,看似什么都没有,你一捏她的嘴,能冒出不少松果来。 池知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本来不善言辞的她现在更像被人拿针把嘴巴缝上了一样。 凌淮很释然,他只是想把喜欢说出口,却没想过要池知软怎么样。 心里憋着喜欢不说,他怕他郁结。说了,心里却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失。 最后凌淮张开双臂,坦诚地说:“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凌淮每说一句话都给池知软很大的冲击,她还没从上一句话反应过来,凌淮就已经又来了一句让她很难回答的话。 但凌淮好像没打算等池知软的回答,他上前两步,在池知软呆滞的眼神下,伸手轻轻抱了一下。 真就一下,身体都没怎么接触到,凌淮便礼貌地退开几步。 他说:“池知软,高二再见。” 说完,凌淮便转身往对面走。 池知软站在原地,想叫住他说点什么,最后发现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她只好悻悻而归,全然没发现咖啡店对面有几个熟人。 熟人进了咖啡馆。 池知软正在清理桌子,突然桌子上被啪地一声,放上一部手机。 手机上还有只手。 看手的宽度和长度,猜测应该是个男生。 池知软缓缓抬头往上看,陈驰吊儿郎当地提了提裤子,在她擦的这面桌子旁坐下。 他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说话有些含糊,吐出来的字却一个比一个臭:“哟,这不是好学生吗?” 池知软抿了抿嘴角,假装没听出他嘴里的嘲讽。 “您要点什么?” 陈驰身后还跟着几个同龄人,身上穿金戴银,全然一副混子样。 但池知软知道,还都是有钱的混子。 混子一号瞅了眼池知软,轻佻地笑了声,身子故意擦过她,走到陈驰对面坐下。 “小妹妹,出来打工啊?” “打工干嘛?跟哥哥混,哥养你啊。” 语气不正经极了。 池知软暼了混子一号一眼,当着他的面往里扣了扣鼻子。 混子一号看见,立马倒胃口的往窗外看。 陈驰嗤笑,话说得大:“来一杯最贵的。” “你爸不扣你零花钱了?”不知怎地,池知软突然问出这一句。 简直在陈驰的炸毛防线上弹跳。 果然,陈驰把手机往咖啡桌上一摔,语气老冲地横她:“池知软,你他妈几个意思啊?” 池知软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她的手放在桌面上,缓缓移动到边角,指着上面的二维码道:“自己扫码。” 池知软虽然看起来软萌萌极好说话,+?璍 +不过那是以前,她现在就是一颗刺,逮谁扎谁。 语气自然也冷淡了不少。 于是四个男生就看见挺萌一姑娘,当着他们众人的面翻了个挺萌的白眼,走了。 陈驰气愤的后面叫嚣:“池知软你别嚣张,老子可是有你跟凌淮拥抱照的人。” 陈驰威胁完,池知软顿时停住脚步。 咖啡店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看过来,池知软到底面皮薄,免不了脸上一阵红。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心说奶奶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于是池知软转过身,气冲冲地走到陈驰面前,站定。 小姑娘脸上红通通一片,被气的。 眼睛泛着怒火,牙齿使劲绷着。 可人被气上心头,新仇旧恨一起算。 池知软抓起陈驰放在桌上的手机,一把摔在地面。 做事极其潇洒,震惊了四位非主流少年。 陈驰只听得耳边心碎一声,他辛辛苦苦找他老妈偷要过来的钱全没了。 那手机遇上个不懂事的主人,又遇上个冲动的少女,命不好。 屏幕四分五裂,瞧着都觉得心疼。 识货的人窃窃私语说这是某大牌手机的最新款,老贵了。 结果老贵的手机被池知软摔了。 陈驰气得想打人。 他指了又指池知软,最后竟然呜地一声,哭了。 没骨气。 —— 再见面是两家对视现场。 也不对,陈驰父亲只来了一下,来的短短二十分钟内,有五分钟在跟林女士热情地打招呼,剩下的十五分钟在热情地痛斥陈驰。 然后就走了。 陈驰母亲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不过她跟林女士的关系不算差,便开始唉声叹气:“是该找个人管管了。” 江砚靠在沙发出主意:“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来。” 这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偏偏陈驰母亲还就吃这一套,她脸上洋溢着笑脸,矜持着把鬓边一抹碎发绕至脑后,莞尔一笑:“如此,就辛苦砚儿了。” 这边刚和颜悦色,转头陈母便回过身横了陈驰一眼,凶道:“还不快叫哥!” 陈驰满脸的不乐意,他只惦记自己的手机,“妈,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买一个新的手机?” 陈母:“不叫哥不买。” 陈驰很干脆:“哥!” 池知软:“……” 江砚:“……” 林女士:“……” 后来手机没买成,因为陈母把买手机的钱转给了江砚,并吩咐:“他哪天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坏了,你就给他。不然,一分钱都别给。” 江砚觉得陈母挺狠的,可他乐意,点头同意了陈母的建议。 断人财路等于掐人命脉,江砚就爱干这事。 他不仅自己要干,还拉着池知软一起干。 钱分半,一半在江砚那里,一半在池知软那里。 陈驰威胁池知软:“你把钱给我,我就不把那张照片发给江砚。” 池知软当时正在逗江美男,她抬头,看了眼家里的不速之客,对保姆甜甜地笑:“阿姨,这有个坏人。” 陈驰:“……” 这娘们真他妈欠揍。 他转头就把照片发给了江砚。 江砚收到照片时正在房里换衣服,看见这张照片发过来,他承认自己有点酸。 但他相信池知软。 最近小姑娘对他爱答不理的,虽然也没提他消失半个学期的事了,但你一天到晚见不到她人。 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他酸啊,他严重怀疑池知软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江砚拿着手机从房里出来,想找某人探究一下照片的一二。 他走到二楼的横栏处往下看,发现池知软趴在软垫上在玩乐高积木。 几岁小孩玩的东西,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大人倒是玩得乐趣横生。 但她好看啊,又好看又萌的姑娘,在他心里做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好的。 池知软不知道自己在江砚心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滤镜,那层滤镜厚到足以让她可以在江砚面前放肆的作妖。 他看她的目光,深情款款。 也足够明目张胆。 江砚不由软了心思,他的胳膊搭在栏杆上,一手支在下巴处,瞧着下面的人。 小姑娘双腿盘坐着,手里拿个积木不知道该往哪放,江美男待在她旁边,蜷缩身子在睡大觉。 片刻后,江砚听到池知软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舒的很长,让江砚感受到她是真的愁。 想到这,江砚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池知软玩乐高的动作停顿,她听到楼上传来闷哼似的一阵笑声,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池知软抬头往上看,就见江砚倚在栏杆上,一只手改搭在颧骨处,朝她不要脸地挑了下眉。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江砚称得上浓眉大眼,他眉梢一挑,眼睛也跟着往上提。 那双眼睛极其灵动,像剑,一把会动的剑。 池知软摸了把自己的脸,呆呆地转过头去,不看他。 江砚又重新住进了别墅,不知道他和江叔叔又说了些什么,江叔叔没再要求他单独住。 这本来就是他的家,她才是外人,可江叔叔把一切都偏向她。 池知软把乐高放下,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江砚仍倚在栏杆上,望向她的目光里似乎有动容。 过了片刻,江砚走下来。他踩着拖鞋,走路姿势懒散,跟困觉的人刚醒一样走到她身边。 “现在没人。”江砚悄咪咪爬过来,两手撑在软垫上,两眼抬起看着池知软。 池知软抬起一半的身躯直接坐 下,她盯着江砚如狼似虎的眼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想干嘛?” 说着,池知软还往后退了退。 “我们可以谈情说爱。”江砚见池知软往后退,不动声色地敛眉,却跟着往前进。 “你别动!”池知软被吓坏了,她连忙喝道。 江砚像喝了假酒。 他眼里有流连的光,听不进去池知软的淳淳话语,一把抓住池知软用白袜包裹住的脚踝。 真……真流氓。 池知软被吓得一动不动,她的脸发臊,语气却跟卡磁带一样:“江……江砚,我有江叔叔电话。” 江砚了然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话是这么说,江砚的手指却捏紧了池知软的脚踝,按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撒开!” 小姑娘的脸从头红到尾,气急了就自己伸手去扒拉他的大掌,愣是扒了半天没扒动。 “你想干嘛?”池知软不由气馁,她憋着的气全泄露。 “想亲亲。” 江砚宛如一匹狼,说出的话都带着狼气。 眼勾子着了火。 池知软无情浇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姑娘不好骗了。 江砚无奈叹息,以前还能亲个脸颊,现在脸颊都不让亲了。可他如今也到了能恋爱的年纪,活得却像个苦行僧。 江父的言传身教把池知软钉在高考的案板上,这丫头一头栽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捏了捏池知软气鼓鼓的脸颊,叹息:“软软,你要快快长大啊。” 池知软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还有两年。” “两年之内咱们要保持距离。” 无情的池知软对江砚说出这句话。 第41章 小姑娘说,他们这叫未成…… “赢得船票……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让我可认识你,认识你真荣幸,万分荣幸, 你一定要帮我,答应我活下去,答应我,你不会放弃……无论发生什么事, 无论环境怎样……Rose, 答应我, 千万别忘了。” 电影院里, 灯光暗淡。 Rose和Jack的爱情为人所动容。 例行保持距离的两人凑到一起看电影, 江砚说:“这是朋友间都能干的事。” 池知软去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电灯泡, 害得江砚连牵个手都不成。 陈驰就是一烦人精, 堵在他们去电影院的路上, 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 他要不到钱就不走, 脸皮厚得流油。 江砚那时轻哼一声,表情挺狠的:“你尽管跟着。” 三人到了电影院,江砚本想挑恐怖片来看, 但池知软扯他的袖子说怕。 使劲坏心思的江砚立马换了爱情片。 爱情片缠缠绵绵,江砚看池知软的眼神也缠缠绵绵。 陈驰坐在江砚旁边,电影里难分难舍的男女主令他脑大,不屑地嘁了一声。 嘁的江砚心燥, 他凌厉的眼神侧过去,在黑暗中蹙眉:“陈驰,出去的路在那边。” 陈驰看着他的金主, 默默闭了嘴。 池知软一心一意看电影,完全不被两人所困扰。 小姑娘注目着电影屏幕里的男女主,睫毛轻而快地眨了下。 那睫毛像把小扇子,挠得江砚心痒痒。 他想伸手捏一把池知软的脸,顾忌着旁边有个看热闹的,安分许多。 电影里人声唏嘘,偶有几声交谈。 江砚凑过去,贴在池知软耳边问:“看出点什么没?” 在江砚凑近的那瞬间,池知软拿爆米花的手顿住,脸也僵硬的一动不动。 她感觉自己的脸像放在一个密封的小盒子里。 眼珠子却能动。 池知软缓缓移动眼珠子,侧目看他,定定地说:“爱情。” 她看的是悲伤的、伟大的爱情。 江砚是个直男,唯一的温柔和体恤给了池知软。他认定的爱情是他和她,并不为电影里的爱情而唏嘘。 “那咱俩呢?”江砚黑黑的眸子与电影院的黑暗融为一体。 池知软不假思索地答:“未成熟的爱情。” 江砚:“……” 黑暗中池知软的侧脸柔和,那么安静温软。 她是真的在思考他们的未来,江砚上大学,她上高二。 异地恋。 他们都说异地恋很难。 江砚被池知软那句未成熟的爱情气到了,他一转身,就看见陈驰用见鬼似的表情望着他,吞吞吐吐一句话辗转喉咙半天才吐出来:“你……你……” 就是说不出个啥来。 江砚瞪陈驰一眼,对外人的那股凶劲上了头:“你什么你,这是爱情。” 去尼玛的爱情。 陈驰在心里默默道。 出了电影院,池知软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今天是七月二十五日,距离九月一日还有三十七天。 她和江砚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但估计陈驰这个单身狗三十七天都会锲而不舍地紧跟他们,还有可能在江砚走后,不断地骚扰她。 池知软挠了挠头皮,为此而头疼。 江砚去电影院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喝的,一瓶给池知软,另一瓶自己扭开往嘴里灌。 陈驰站在他们对面,指了指自己:“我的呢?” 江砚睨他一眼,反问:“你没脚?” 不会自己买? 陈驰愤恨地反抗:“他妈老子的钱在你和你马子这!” 江砚眼睛一眯,不喜从陈驰嘴里听到马子这两个字,他严肃地纠正:“是女朋友。” 陈驰瞥了眼安安静静喝水的池知软,呵笑:“不都一样。” “钱不想要了?”江砚轻哼一声。 一提到钱,陈驰彻底蔫了。 他打着商量:“你们把钱转给我,我立马拍屁股走人。不然……” 陈驰阴险地笑了下:“我在你们亲嘴的时候扒开你们,站你们中间!” 这恶趣味够足。 池知软心里生出一股厌恶来,她望着陈驰,平静地对他说:“从法律上来说,你已经构成了犯法。” 陈驰一脸不屑:“怕什么,老子未成年。” “那就是未成年犯法。”池知软一脸镇定。 —— 接下来的这几天,陈驰身体力行阐述了什么叫做跟屁虫。 他就是甩不开的鼻涕虫,黏人精。 池知软和江砚在家时,陈驰便三天两头往别墅跑,后来江砚把门锁了不准他进来,陈驰就在外面大放厥词。 当时池知软从窗户外往楼下看,偷瞄到陈驰穿着个背心和短裤衩,在太阳底下唱情歌。 歌声勾去邻里不少人的魂。 她跑过去问江砚:“会不会有事?” 江砚在揪江美男的胡须,听见池知软的话,随手摸一把她的头,不放在心上:“等他累了就不会喊了。” 江砚说得对,没一会儿,陈驰就偃旗息鼓了。 可池知软不想有陈驰这个碍眼的存在,她当初砸他手机的时候一点没后悔,这是她对他当初锁她进仓库的报复。 以前池知软认为退一步海阔天空,相逢再会即是故乡人。 可后来,睚眦必报既成信条。 这是江砚教她的。 于是池知软打开别墅的大门,走到陈驰面前,顶着烈阳跟他说:“陈驰,你在扰民,请你离开。” 日光晕开光圈,池知软热得鼻翼上沁出一层汗意。 但她望着陈驰的目光,充满坚定。 陈驰鸟她一眼:“简单啊,给钱我就走!” “好。”池知软答得很快。 这下轮到陈驰怔住了,他的动作缓了片刻,抬起头正儿八经瞅着池知软:“真的?” “不骗你。” 说着,池知软就掏出手机,把江砚给她的那一半属于陈驰的钱还给了他。 叮铃一声,陈驰的手机传来消息。 是转账通知。 他彻底愣住了。 没人了解他的感受,就好比,他已经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结果那人突然走过来跟他说,不打了,俘虏已灭,家国仍存。 这让他怀疑自己被耍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陈驰盯着眼前比他矮一个头的女生,气不打一处来。 江砚拉开二楼的窗帘,抱着江美男静静往下看。 他听见池知软声音平静,对陈驰道:“那是你以为,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兜圈子。” 不给钱,陈驰就不走。 她和江砚没安宁日子。 这是个死循环。 陈驰听不进去她的话,他拿着自己旧手机的手臂扬长一甩:“你他妈就是耍我!” 看见陈驰这个样子,池知软皱了皱眉。 “我没指望你能明白,反正钱我已经给你了,你走吧。” 陈母说等陈驰变好了再把钱给他,可池知软没这个义务啊。 她连跟他说大道理的义务都没有。 江砚把窗户打开,朝下面吹了声口哨,望向池知软的眼神中含着满满的笑意和暂许。 池知软嘴角微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 陈驰看到这哪还不明白,这不就是两个人连起伙来耍他吗? “不,”池知软认真地摇了摇头,“这样显得我们格局小了。” 她微微一笑,在阳光下,透着较真的狡黠。 话已至此,池知软也不打算跟他多说,她往回走,临至门前突然停下。 转过身,看着怒火冲天的陈驰,突然道:“要说欺负,也是你欺负过我。” 池知软见陈驰一脸困惑,不由在心底笑了笑,提醒他:“你把我锁在仓库。” 陈驰恍然大悟。 你说陈驰坏吧,他也不是特别坏,仿佛还有救。可你说他好吧,他没一点行为跟好沾上边,单单锁池知软这件事,就够唾沫星子淹他。 但他是幸运的呀,他有个不错的父母。 池知软曾在自己的家乡读初中时,听老师说过,他有几个调皮整日无所事事的学生,被关进了当地的监狱。 老师说,他们看着也不坏,甚至在班里还得不少女生的喜欢,最终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老师说起这件事时,眼底是清晰可见的难过。 陈驰当然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身上迷人的刺激吸引青春的女生,优秀的家庭吸引同类的人。 可池知软却透过今天这一幕看到他的未来。 但池知软不会跟他说这些事,因为她没义务。 谁都没有义务去管谁。 陈驰走后,池知软上了屋,江砚拉过她的手,问:“说了些什么?” 江砚最近爱上了玩池知软的手,他低头,轻轻捏着她的手背。 小姑娘的手背又白又嫩,像蛋糕上的奶油。 池知软鼓着一张脸在他旁边坐下,有模有样的生气:“他说我欺负他!” 江砚眉骨下的那双眼睛宠溺地看着她,笑了。 “哪能是我欺负他呢?”池知软继续说,“他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他自己不知道吗?我不过是把钱还给她,他却恶人先告状。” 她生起气来也实在是逗人,江砚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望着她的目光有深意。 池知软看到了:“你这么看我干嘛?” 江砚放下手,两手环胸看着她,说:“你知道吗?你不说话时像一座雕塑,生动时像雕塑活了。” 雕塑活了,大吃一惊。 池知软明白过来,脸一红:“你教的。” 池知软成长轨迹中,奶奶占了一大半,而教会她真正成长的是江砚。 叶酸柠曾问过她:“软软,你怕不怕你们突然分开?” 池知软摇摇头,说不会。 江砚在她人生中划下了太过浓重的一笔,这一笔让她不管做什么事都容易想起他,想起有个人曾教她该怎么做。 而江砚亦是,他或许会想,为什么会有人跟她一样傻? 一样像个海鞘,越长大越退化。 池知软想到这,嘴巴鼓了鼓,笑声从两处嘴角漏出来。 江砚望着她,疑惑,他有教她这么傻的行为吗? 他手一勾,眼神轻佻:“你过来。” 池知软收起笑:“干嘛?” “跟你说件事。”见小姑娘不肯凑过来,江砚自己不要脸地挨过去。 池知软听见江砚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说到一半,她脸色变得微妙。 第42章 他们应当是最快乐的人…… 江砚说:“过来, 让我亲一口。” 眼神分明,不像在调戏人。 池知软笑得像弥勒佛的脸瞬间垮下去,离他离得远远的。 “江砚, 你成天脑子里不能只想这些事。”池知软严肃控诉他。 明明刚才还在说其他事,怎么突然就扯到这上面来了。 池知软不想理他,更不想理成为老色批的他。 老色批只是想跟他的小姑娘亲近亲近,奈何小姑娘一听到亲这个字眼就退避三舍,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他亲她被江父和林女士逮到的后果。 “我们刚才还在说陈驰呢。”池知软跟江砚保持距离。 手也不让他捏了。 江砚看着空空的手心, 把手翻转拍在大腿上,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陈驰的事我来解决。”江砚盯着池知软, 眼神色气极了, 说另一个问题,“要不, 你亲我一口?” 过了几秒, 江砚没等到池知软的回答。 倒是听到门哐当一声, 池知软从他的房间出去了。 连带着江美男都不给他留下。 真绝情。 江砚抬手揉了揉头发,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他哪错了?他错哪了? 不就是想亲一下吗? 有这么难吗? 金灿灿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里照进来, 照得江砚一阵烦躁。 他起身,啪嗒一声把窗户关上。转身,从紧闭的房门出去。 不稍片刻, 池知软的房门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江砚的手扣在门板上,整个身子倚在上面,活像没了骨头的人。 “软软,开个门。” 在屋里的池知软跟江美男同时一哆嗦, 池知软不敢开,她察觉最近的江砚有点欲求不满。 也不知是不是青春的年纪正是鼎沸时期。 好歹江砚没一直敲。 池知软以为江砚终于歇停了,结果手机叮铃一声, 有无数条消息传来。 每一条都是开门的表情包。 想象一下,一个在外面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男生,手机里却是如此生龙活虎卑微讨好的形象。 莫名有些喜感。 池知软一条条看过去,眼睛弯了弯。 过了会儿,江砚又没动静了。 外面安静如鸡,池知软小声对待在她腿上的江美男说了声下去,便挪开江美男往门边走。 她抬头透过猫眼往外看,外面空荡荡的,没有看见江砚。 回去了? 池知软正要移动脚步,突然眼前一片阴影落下。 江砚又重新站在门前,他落拓不羁的目光也放在猫眼上面,薄薄的嘴角轻微一勾,拿什么东西挡在猫眼上。 声音从门外响起:“知道你在看,开门。” 池知软悄咪咪给门上锁,跟门外的人说:“门没锁。” 说谎说得越顺口了。 绝对是江砚教得好。 江砚不认为小姑娘会撒谎,她一撒谎就脸红,声音也容易飘。 站在他虽然没有看到池知软的脸,不过从她的声音来看,肯定没有骗他。 于是江砚自信地扭转门把,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可手上的动作却猛地戛然而止。 好像你开洞凿壁,结果前面碰到一块硬石头。 江砚顿了顿,牙床都咬紧了。 “池知软,你敢骗我?” 他不知道,爱玩的小姑娘在他顿住的那刻又悄咪咪把门锁给开了。 “没有,我真开了。” 池知软弓着步子走到书桌前,安安静静坐着。 为了装得像点,池知软还特意把江美男又重新抱到腿上。 等江砚再次扭转门把进来时,就看见池知软一只手握着笔,一只手按着想冲向他的江美男。 嘴角扬起一抹笑,无害地看着他。 江砚:“……” 没有人装得比她还像。 这是反话。 池知软自以为装的很像,她翻开其中一页单词,拿着笔假装在草稿纸上写,一副你打扰我学习的情景演绎。 江砚走进来,走到池知软身后,单手撑在她的书桌上,目光里掖着一股劲。 “背了多少?” 他的嗓音淳润,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池知软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捉弄他。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池知软的单词也只是装作修饰。 江砚两个手指夹着草稿纸拿起,看了眼,眼睫往上挑起:“三个单词啊,池知软。” 池知软莫名心虚。 江砚在督促她学习或者检查她作业时,自觉代入老师或班主任的状态,令池知软不由萎下去,像一只蜗牛。 “我装的。”池知软摊牌,低着头不敢看江砚。 因为她低着头,所以没看见江砚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好说。”江砚把那张草稿纸重新放回书桌,蹲下身,抬头望着池知软,“亲我一口就不计较了。” 江砚进来的时候没关门,这会儿江美男摇摇摆摆往门外走。 书上的那张草稿纸被微风吹起,翻了个边。 迟迟等不到回答的江砚看见池知软在朝他暗……暗送秋波? 而那张翻了个边的草稿纸也被从窗户涌进来的大风吹起,横在他们中间,阻挡了池知软的嘴型。 江砚没听到池知软说什么。 他心上激昂,池知软都朝她暗送秋波了,他怎么能不做出点反应呢? 于是江砚伸直长腿,站起,弯腰。 正准备有所动作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门外,林女士抱着生无可恋的江美男挡了挡脸,咳嗽个不停。 —— 事后,江砚问池知软,人都临门了为什么不跟他说。池知软笑嘻嘻地回答他,我对你挤眉弄眼了。 江砚一揪揪的心疼。她那是挤眉弄眼吗? 小姑娘一个眼神可美了,那不是暗示吗? 江砚无奈,只能认栽。 正巧陈驰撞到他烦躁的枪口上,并朝他胸口猛烈地开了一枪。 陈驰:“江砚,钱没了,你给我点。” 要钱要得像个大爷。 池知软前一天刚给陈驰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很显然,陈驰只是想把所有钱都拿回来。 不过池知软不愿意和陈驰耗着,不代表江砚不愿意。 江砚乐呵了,他往沙发上一躺,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陈驰,抬了抬头:“要多少?” “全部。”陈驰真看不下去这两人。 池知软还看不下去陈驰呢,她气哼一声,对江砚说我先上楼了。 江砚点了点头,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上了楼的池知软并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她在房里背单词,耳朵里塞了耳机,堵掉其他声音。 江砚成绩那么好,她如果要追上,其实很难很难。 或者说,根本不可能追上。 有些人是天生的佼佼者,若还能后天努力,那便是光芒四射的太阳。 而池知软不可能,她是后天的笨鸟,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断的埋头努力,或许能成为发着微弱光的星星。 星星和太阳,多大的差距啊。 池知软嘴上不说,但却不能让两人的差距太远。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没了声音。 江砚一般在推开她的门之前会敲一敲,以前是,现在也是。 池知软听到敲门声,说了句没锁,江砚就进来了。 看见池知软在学习,江砚选择不打扰她,只是凑近她耳边悄悄说了句:“陈驰不会再来了。” 池知软点点头。 嗯,烦人的电灯泡离开了。 —— 日子这样过了很久,尽管放假了,池知软仍会每天不落的背单词、做习题。 偶尔学一些以前没接触过的东西。 江砚说给她报兴趣班,池知软却说,她自己也可以。 有很多东西,其实不报兴趣班也可以学。 只是你认真做下去,就会有成就。 而池知软,很享受获得成就的喜悦感。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八月份,再到八月中旬。 临近江砚要离开的时间。 江砚和许酌虽没去一个学校,但在一个城市。 他们约定在离开前来一场旅行。 虽说是旅行,但叶酸柠归纳为爬山加骑自行车。 男生体力行,好时仿佛能满世界地跑,池知软和江砚不行,两人累成许酌家那条哈巴狗。 最后,池知软和叶酸柠打死也不骑了,江砚和许酌便提议自行车后面一个带一个。 于是,两辆自行车,四个人。 加上一条仿佛能通天的道。 出发! 池知软累得微喘,她两手抓紧江砚的衣角,脸颊靠在少年的脊背,朝着老天的方向远眺。 江砚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连带着她的碎发一起,时不时遮住池知软的视线。 “抓好了。”江砚微微侧头。 累成狗的池知软了无生趣地点点头,两个脸蛋红得不成样。 江砚暼一眼,眼角带笑。 他把水杯挂在池知软头上,转身脚蹬踏板,说了句走喽,自行车便摇摇晃晃的往前行。 江砚体力是真行。 他天生勇敢,天生自信,天生带着一股魔力。 偶尔提起身子掌着车头摇晃一下,冲到许酌前面去还会不要脸地转个头来,朝他们哈哈大笑。 许酌也是个不服气的:“来,我们比个赛!” 比就比,江砚没再怕的。 可怜了身后的两人。 池知软和叶酸柠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幼稚这两个字。 比赛开始,江砚和许酌都猛足了劲往前冲,池知软感觉一阵阵凉爽的风朝她袭来,带着树木的清香。 只是他们比得再猛,都比不过身后蹿出来的一辆汽车,甩出尾气从中间呼啸而过。 池知软忍不住在江砚背后偷笑,身体抖成筛子。 道路两旁的树梢轻响,池知软回望了一眼。 在这条林荫大道上,他们应当是最快乐的人。 第43章 [呜呜呜,好舍不得你~…… 凉风习习, 他们在海边停下。 傍晚的海边人很多,红云笼罩,浪裹海风。 四个人脱了鞋围成一排, 在沙滩上开始玩起了斗地主。 叶酸柠默默在池知软耳边吐槽:“你见过骑了大老远来,只是为了玩斗地主的吗?” 池知软跟着吐槽:“反正我是没见过。” 牌是江砚带来的,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最近疯狂迷上了斗地主, 与他的学霸人设不太符。 “对三!”“对五!” “七□□十勾!” “王炸!” …… 池知软和叶酸柠互望一眼, 又低下头瞅了眼自己手上一张都没打出去的牌, 默了。 虽然是四个人在打, 另外两个人却形同陌路。 江砚和许酌很有默契地忽略掉两人的存在, 刚开始那会儿还会问有没有人要,最后连问都不问了。 两人你来我往, 好不快活。 余晖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无聊的陪衬者池知软和叶酸柠起身, 毫不留恋离开已经打疯了的两人,跑去烤烧烤。 池知软拿了牛筋放在烧烤架上面, 叶酸柠负责吃。 她拿了一根羊肉串叼嘴里,望着不远处的江砚和许酌,含糊不清地问:“软软, 你怕不怕江砚上大学遇见别的女生?” 遇见其他人是必然,池知软也拿了一根羊肉串放嘴边。 太烫了,她低头吹了吹,拿在手上握着, 回答叶酸柠的话:“不知道。你呢?” 池知软反问叶酸柠。 毕竟她要面对的问题也是叶酸柠要面对的问题。 “许腿子要是敢对其他女生有想法,我就打断他的狗腿!”叶酸柠眼露凶光,狠狠咬下一口羊肉串, 盯着玩得不亦乐乎的许酌。 仿佛她吃的是许酌的□□。 池知软被逗笑:“你应该相信他。” “那你相信江砚吗?”叶酸柠笑嘻嘻地凑过来,等她说个答案。 “相信啊。”池知软不打算再吃下去,这东西有些油腻,她拿纸擦了擦嘴,继续说,“还是要相信的。” 叶酸柠听见她的话,不由深沉地叹了口气,只是因为脸显幼态,叹气起来也格外搞笑。 她说:“软软啊,像江砚和许酌这样又优秀又帅的三好青年,怎么会看上你我这种学渣呢?” 叶酸柠至今不懂自己到底哪里迷上了许酌,虽然是她追的他。 池知软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江砚为什么喜欢她。 但爱情这个东西,就像你吃一样食物,要么你对他来说是白米饭,年年岁岁都需要。要么你对他来说是一道菜,厌了就换别的。 池知软对叶酸柠说,她是那碗白米饭。 叶酸柠轻哼一声,嘴上开车:“白米饭?应该是看上你白花花的身子。” 对于叶酸柠变了颜色这件事,池知软是很难接受的,不过时间久了,她从羞涩的小姑娘变成了随口附和的机器。 叶酸柠开完车又继续陷入忧愁,这位姑娘从许酌高考完后心情就不太好,平日里就爱给她发些伤痛文学。 后来,叶酸柠直接发给池知软一个帖子——异地恋之后还在一起的可能性大吗? 池知软抱着吃瓜的性质进去溜了一圈,看完后她望着床上的江美男陷入沉思。 她两手托腮,朝江美男眨了眨眼:“江砚一个人在大学肯定很孤独,你过去陪他吧。” 江美男高冷地鄙视她一眼,慢悠悠闭上眼,睡觉。 池知软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最该关心的是她和叶酸柠能不能考上他们那个城市的学校。 平平无奇叶酸柠:“不要跟我提学习。” 叶酸柠知道池知软即使暑假也要背单词学习后,说她这是想为爱情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自己只能为爱情多个绊脚石。 池知软眉头忧郁,真诚劝慰:“酸柠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天将黑未黑时,江砚和许酌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牌。 海边的人群少了些,沙滩中央有人玩起了乐队,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唱民谣。 嗓音微哑,带着烟嗓特有的深沉。 海风一阵一阵的吹拂在每个人脸上,咸咸的海水气息传进池知软鼻子里,她鼻翼动了下,抬头看着江砚朝她走来。 他穿着白色polo衫,宽大。 下面一条黑色短裤,瘦长的腿露出来。 整个人显得很青春。 天上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地上也有人点亮了装饰灯。 江砚挨着她坐下,也不拿烤架上烤好的,直接从池知软手里拿,咬了一口羊肉串放嘴里,盯着她问:“玩了些什么?” 语气很像那种问候孩子的大人。 池知软暼他一眼:“没玩,看沙滩上的人都在做什么。” 民谣声传到江砚耳朵里,他两手撑在柔软的沙子上,头往后仰着,露出性感的喉结:“听歌?” “也不算。”池知软小小的纠结了一下,看了眼叶酸柠,这才说,“我跟酸柠在数有多少对情侣接吻。” 许酌:“……” 江砚:“……” 他一个趔趄,手中的羊肉串差点掉了。 许酌看向叶酸柠:“这么闲?” 叶酸柠傲娇地抬头:“你不服?” 两人小学鸡吵架。 江砚努力让自己平静,接着问:“还有呢?” 这会儿池知软倒是先问江砚:“你真要听吗?” 江砚眼皮子一跳,预感到不对劲,不过他还是开口:“你说。” 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池知软假装咳了咳,随后笑眯眯地咧开嘴:“看帅哥!” 笑得纯良无害。 这个江砚忍不了。 奈何池知软早有准备,一溜烟爬到叶酸柠背后,小声嘀咕:“江砚要打我。” 她刚说完看帅哥,江砚的眼神就冒了火。 那火苗燃烧得极快,池知软招架不住,又因为自身心虚,跑到了叶酸柠背后。 她发誓,她真的没怎么看。 都是叶酸柠带她看的。 叶酸柠的眼睛像激光扫射,一扫一个准,指给池知软看的全是身材好长得好的帅哥。 她发誓,她真的没看。 池知软望着江砚的目光真诚。 许酌纳了闷了,他两手摊开,真诚地问面前这两位姑娘:“是我们长得不够帅吗?” 叶酸柠:“帅的。” 日常敷衍。 江砚手一挥,看向叶酸柠背后的池知软:“过来。” 池知软乖巧地走过来,缩着脑袋,一脸无辜地抬头:“哎,过来了。” 她半跪在地上,屁股墩儿坐在脚背处,眼睛明亮。 江砚看了半晌,撇过头去,“算了,以后不准看,知道吗?” 池知软乖乖点头。 反正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应着。 江砚拿池知软没辙,他只能唉声叹气,难道是自己魅力不够大吗? 当天空变成墨蓝色的时候,海边的人渐渐稀疏,吃完烧烤玩完水的四人提着东西准备回酒店住。 江砚提前在附近订了酒店,得亏他有这么个意识,不然等酒店和宾馆都没了,四人只能流浪了。 池知软和叶酸柠一个房间,江砚和许酌一个房间。 半夜,有人睡不着,偷偷掀开棉被一角,从床上起来,没穿鞋走到落地窗前。 她看着落地窗前的大海,汹涌澎湃。浪打礁石,敲打在她忧愁的心上。 海里有无数的蓝眼泪,闪着晶莹的光。 过了会儿,她拿着手机给某人发了一条短信…… 恰逢隔壁房间有人半夜上厕所归来,听见手机叮铃一声,屏幕上来了信息。 许酌揉了揉眼睛,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响,他拿起来,借着微弱的光查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池知软:[还有三天你就要走了。] [呜呜呜,好舍不得你~] 许酌瞬间了无睡意,浑身一激灵。 他往床上的江砚鬼使神差地看去,又快速低头,瞅着那条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消息,陷入沉思。 疯了? 44. 第44章 双更(二合一) 骄傲的少…… 发问:你兄弟喜欢的人给你发暧昧消息, 怎么办? 许酌犹豫良久,打了一行字过去。 [小妹妹,你先别激动, 你跟哥说说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心思的?] 消息发过去之后,石沉大海。 第二天一大早,刷着牙的江砚瞥见许酌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他面前生无可恋地晃来晃去。 熬了个夜,把人给熬傻了? 江砚简单几下漱完口, 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他动作用力, 脸上的表情也用力。得亏生了一张不错的脸, 还不算丑。 江砚叫住许酌, 轻笑一声:“昨晚打鬼去了?” 许酌看他的眼神掖着深意, 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但碍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 一直没说出口。 江砚只当他有病, 没管他。 可这人在吃饭时也盯着他看, 时不时还叹息两声,一个好好的小伙子也变得深沉起来。 江砚受不了他投过来的深情目光, 头一转,尽量亲和:“有事吗?” 许酌深沉地摸了摸下巴,摇头:“一定是我魅力太大。” 这时, 池知软忽然咦了一声,江砚和叶酸柠抬头往她那里看,许酌心里想有事,慢了半拍才看过去。 “酸柠, ”池知软说到一半没说下去,她把手机递给叶酸柠,试探性地发问, “我……梦游吗?” 江砚看见池知软的脸色有些红,不正常的红。 他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瞟了眼手机。 手机她们也没刻意遮拦着,江砚瞟一眼就看到了。 【呜呜呜,我好舍不得你~】 江砚:“……” 一定是他眼瞎了。 叶酸柠正在喝粥,她没精打采地拿起手机,一双迷离的睡眼在下一刻从不清醒变得清醒。 像被惊醒的大猫。 “这这这……”叶酸柠将脸凑近手机使劲瞧了瞧,又跟不信邪似的,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看,反复对比。 叶酸柠发现自己昨晚发给许酌的消息莫名变成了池知软发给许酌的,她终于明白过来。 自己昨晚拿错了手机。 闹了个乌龙,叶酸柠非常抱歉,她跟池知软解释原由,边说还边看许酌。 许酌也没想到会这样,但同时,他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也跟着放下。 池知软见不是自己梦游,也安下心来。她不由看向江砚,江砚低眉喝着粥,眼底的情绪看不明晰。 片刻后,他低笑一声,转头问许酌:“魅力很大?” 魅力很大的许酌头一次想遁地而逃,不过老狐狸活得久,就是靠的不要脸。 许酌头一抬,笑得魅惑四方:“Of course!” —— 外面夜色朦胧,天边的鱼肚白还未现。 池知软他们起得早,为了能赶上清晨第一抹太阳,吃完饭便麻溜地穿上登山运动服,驾车爬山去了。 幸运的是,他们赶上了。 虽然爬的是一座矮山,但目之所及之处,树头林立,层层叠叠坐落在城市中。 累瘫了的几人随便找了一处干净的地坐下,远眺,天边翻出一丝鱼肚白。 属于清晨的凉风徐徐吹来,四人微微喘着粗气,呼吸声由急促到缓慢。 他们好似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在这沉静的一刻,连微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池知软吸了吸鼻子,大热之后的凉意从身体每个角落钻来,她低头,想从包里抽张纸,结果旁边伸出一只手。 那是江砚的手。 江砚手掌的纹理池知软太熟悉了,就像他熟悉她的一样。 池知软随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般别人给什么东西,池知都会说谢谢,可江砚不一样,记不清哪时她说了句谢谢,江砚的脑门立马就刻上几个大字——咱俩这么不熟吗? 池知软察觉过来,去看江砚的反应。 江砚微垂着头,嘴角掀起一抹笑。 笑里带勾。 池知软淡定地转过头去,嗯,她什么都没看见。 前面许酌和叶酸柠两个在说悄悄话,只是这也算不得悄悄话,两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仍然咬字清晰地传进池知软和江砚的耳朵里。 “还有两天你就走了。” “电话联系?” “视频!” “好。” 听见他们的对话,池知软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脚边那一株小草。江砚也没说话,两人静默得像地上攀附生长的杂藤。 不知等了多久,一抹红晕出现在东方。 初生的红色格外令人振奋,池知软抬头望过去,那么一小团红,被横向慢慢拉长。中间圆润的红,更是夺目。 她眼里有明亮的光,为第一次见证了太阳的升起而欢欣鼓舞。 叶酸柠开心得跳起来,拉着许酌说要拍照纪念。 池知软倏尔想起奶奶对她说的话,奶奶说,多晒晒太阳,把霉运都晒走。 所以奶奶晒被子、晒谷物,自己也常常蹲在家门口晒太阳,朗声说霉运都晒走啦。 又想起奶奶,池知软不免心里难过。身侧落下一道阴影,江砚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听说对着初升的太阳许愿,很灵。” 徐风吹在两人脸上,池知软忽而觉得江砚的声音竟有些如痴如醉,像陈年酿的酒一样动听。 她回头,睫毛轻翘:“那我得许个了不起的愿望。” 池知软乖乖地双手合十,许愿时嘴角略微弯起。 社会教会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宣传封建迷信。自然科学教会人们领会人间风光与适者生存。人们一边听信着一边许下虔诚的愿望,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灵,但有诚心的总比没诚心的好。 江砚两手撑在池知软身侧,余光朝她看去。 太阳,山野,和池知软。 都挺好看。 许完后,池知软抬起头,见叶酸柠和许酌也凑了过来,江砚问她:“许的什么愿望?” 叶酸柠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池知软顶着三对眼神,缓缓开口:“考个好大学,过个好人生。” 叶酸柠非常给力地鼓掌,还拉着魅力很大的许酌一起鼓。 江砚听见后大掌猛地一下拍在池知软后背,动作看着重,其实落下去的时候很轻。 他眉梢抬起,看进她眼底,语气散漫:“这还不容易?跟着哥混,哥带你走天涯!” 池知软嘻嘻笑,觉得这天气似暖又燥。 叶酸柠和许酌也纷纷说出自己的志向,池知软听了下,都挺靠谱。 只剩江砚一个人没说,池知软问他:“你的呢?” 江砚手不老实地按着她的脑袋,眼里全是自信:“我学业有成,余生不愁,未来一片光明,有什么好许的。” 这是专属于少年的骄傲。 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充满了热忱。 池知软吐吐舌头,从他手下逃脱,爬起身,见识过初升的太阳后准备下山离开。 下山的路上,池知软和江砚走在后面,江砚拉着她的手,一步步从百层台阶往下走。 两旁树林阴翳,光与影在台阶上交相辉映,又因风的加入,而摇摇晃晃、跌跌宕宕。 池知软突然抬头问:“江砚,你今早看见那条消息时,信不信啊?” 她知道江砚看到了,而且脸色一变。 虽然变得不明显。 江砚没回头,他看着脚下的路,下台阶的速度变慢了些。 听见池知软的问话,他低低一笑,目光从她脸上流连而过。 “池知软,你当你负责人这么傻的吗?” 他只是惊讶于那条消息,但他又不是没长脑子,这点分析能力都没有,考试能考到哪去? 池知软微微一笑,朝他正儿八经道:“好吧,江砚,那我告诉你一件事。” 太阳刺得江砚眼睛睁不开,他微微眯着,问:“什么事?” “那条消息是我发的。”池知软看向他的目光诚意十足。 好像在说,江砚,你得信我啊,那条情真意切地说着我舍不得你的消息,确实是她发的。 “……”江砚顿了顿,他凶狠地瞪她一眼,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委屈,“骗子!” 至于是不是真的委屈,只有这漫山遍野的风知道。 而池知软也不知道,江砚其实也有怕的,他怕池知软不喜欢他了。 —— 八月下旬,天气仿佛更加炎热,空气中浮着气流的波动,让人日日离不开空调。 江砚是上午十点多的飞机。 房间内,江砚推着两个行李箱出来,抬头瞥见池知软抱着江美男站在他房间门口。 池知软目光中带着不舍,那双水润的眼睛眨了眨,直勾勾向他袭来。 “我去送你?”她望着他开口。 江砚眉眼一低,提着行李箱下楼梯,开玩笑般说:“不怕热?” 两个行李箱,很重。他的手臂青筋凸起。 池知软看见了,放下江美男,想要帮他搬一个。 “一边去!”江砚眉峰一挑,躲过池知软的手。 池知软默默看着他。 江砚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下了楼梯,将两个行李箱并排放着,转身,发现池知软还站在台阶上。 她头发没梳,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直直望着他。 江砚只觉心口猛地一跳,他的手从行李箱上抽出,折返回去走到池知软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刷牙了没?” 池知软点点头。 “那去换衣服。”江砚接着说。 池知软没动。 小姑娘眼里格外执着,今天似乎也更加郁闷。江砚心底不忍,他但本不想池知软去送他,因为天气太热。 浮躁得很。 可池知软什么都不干,磨了他半天非要去。 江砚心想,行吧,去就去。 再说,他也不舍得见不到她。 “不换衣服怎么去?”江砚膝盖抵了她大腿一下,挑着眉轻笑,眼底温柔,“快去。” 池知软轻抱了江砚一下,这才转身回房去换衣服。 江美男留在原地。 它蹲在台阶上,不上也不下,抬起头看着怔愣的江砚。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不顺眼。 江美男最近不喜欢待在沙发上,它喜欢睡在地板砖上,凉凉的,估计也是怕热。 江砚没再看它,伸手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林女士亲切问候他:“砚砚,去了吗?” 林女士对自家儿子的爱称真是千奇百怪,但最常用的还是江砚。 听到久违的称呼,江砚下意识蹙了下眉,“没呢,时间还早着。” 他抬头看了眼二楼某个房间门,接着说:“你儿子要走了,你不来送送?” 话是这么说,江砚眼底可一点期待都没有。 林女士有话要说:“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么热的天气,不去!再说有老陈送你,还有软软,我去干嘛?给你端茶倒水?” 老陈是他家司机。 不得不说,林女士怼人的功夫一点都没退化。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砚连连啧啧两声,准备结束对话:“行了,不来就算了,挂了!” 说完,江砚挂断电话。 这时,池知软刚好换好衣服从房里出来。她扎着高马尾,耳旁露出一点碎发,踩着步子下楼。 “好了?”江砚收起手机,抬头看她。 池知软点了点头,调整了下斜挎包的位置,问:“现在出发吗?” “嗯。”江砚轻声回。 司机走进来把两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江砚掏出钥匙放在手上,正准备走时,另一只手被握住。 池知软握住他右手,攥着。 手心柔软的触感让江砚一愣。 “走吧。”握住了,自我感觉良好的池知软抬脚往前走。 江砚手心微热,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别墅,啧了一声,任由池知软拉着,走出别墅。 司机接了他们去机场,便在外面等候着。 许酌也是同一天离开,叶酸柠送她。 四人狭路相逢,末了才知道这两人连票都是一起买的。 叶酸柠小声嘀咕:“怪不得不让我送。” 池知软默默抬头看江砚,江砚慌忙看向别处,眼神不自在。 机场内人来人往,学生有很多。 池知软低头看了眼时间,在心里感叹时间飞得可真快。 那边许酌在和叶酸柠说些缠绵话,两人比池知软和江砚还难舍难分,叶酸柠更是抱着许酌无声难过。 江砚瞅了他们一眼,再看向离他半米远的池知软,默默感叹差距真大。 他坐在行李箱上,主动拉过池知软的手,说:“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江砚最关心的就是池知软的学习了,虽然她进步了不少,但在江砚看来,完完全全不够。 池知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成绩一般般,点头:“我会的。” 江砚继续说:“要是实在学不下去了,就把我的照片拿出来看看,这不就有动力了吗?” 他抬了抬长腿,最后又放回去。 池知软小声说他不要脸。 江砚耳尖听见了,在她光滑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原谅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此时,机场上空响起广播员清冽的声音,某某航班要准备进站候车了。下一航班就是江砚和许酌他们的。 许酌和叶酸柠已经分开。江砚从行李箱上下来,站直身子。 从这条道进去,用不到几分钟的距离。 江砚眼睛望着池知软,心想还可以再拖一拖。 离别在即,池知软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她动了动嘴,才发现自己挺嘴笨的,一个字都说出不口。 她回望江砚,只有一双清澈的眸子传递留恋。 庆幸她不太会藏心思。 这留恋被江砚看得一清二楚。 江砚微微弯下腰来,隔着半米距离环抱住池知软,手放在她清瘦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我走了别哭鼻子。” 难得见他有这么温声细语的时候。 池知软抽了抽鼻子,眼里有点酸涩,却又不至于落泪,她睁大眼睛,小声地嗯了一声。 “可别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她还不忘反驳一句。 江砚轻笑,放开她,站直身体。 许酌走到他身边,说:“我们该走了。” “嗯。”江砚没多停留,他低下头,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跟许酌离开。 只是转弯时,转头看了池知软一眼。 说了两个字。 通过口型,池知软猜出他说的是——回去。 池知软视线紧跟他,江砚身形长,立在人群中很容易被看到。 身材高挑,相貌具佳。 宽阔的太平肩挺直,摘下脑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让安检人员检查。 一抹阳光透过落地窗打进来,池知软仿佛才记起天气燥热,她看向机场外的烈阳,日光充足,铺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 偶尔几处建筑挡住,少许的穿堂风吹过。 等到江砚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堪堪收回目光。 叶酸柠再也忍不住,微带哽咽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软软,他走了,我们或许要四个月见不到了。” 如果不排除节假日回来,那就真的是四个月不见。 少年的他们好像并不知道,也不太能明白,以后的他们将会有大把大把的时光不能相见。 他们似乎不太了解,各奔东西,才是人生的走向。 池知软咽下心里的不舍与难过,宽慰叶酸柠:“不一定要朝朝暮暮都在一起,酸柠,距离产生美。” 叶酸柠瞅她一眼,不太想回答她的谬论。 走出机场,真正的热浪汹涌而来,池知软几乎是一秒就蹙起眉头,被太阳照得睁不开眼。 叶酸柠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电风扇,一边吹一边往前走:“软软,咱们赶紧找个阴凉地待着吧。” 池知软看她一眼,神奇,刚才那个又哭又叫的人去哪了。 没让司机接她回去,上了公交车,池知软收到来自江砚的消息。 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消息。 不知江砚是不是闲情逸致,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池知软看。 池知软愿将这幅图称为金光闪闪。 一束浑圆的阳光放射般照进机场的地面上,就像夜里打开手电筒,那束光中包裹了不少粒子。 而光中站在一个身影,身影被阳光拉长,又高又瘦。 是江砚的身影。 接着,江砚的下一条消息发过来。 [记得保存你男朋友的照片。] 池知软眼里露出一丢丢嫌弃,手上却很诚实地点了保存。 保存后,她转头,看着窗外。 街道旁一排绿影,人行道上的人们争相赶路,因为天气太热,表情略显烦躁。 池知软落下目光,又转到手机上。 她看到了。 骄傲的少年把手机壁纸设成了她。 —— 江砚不在的日子,池知软又恢复成一个人待在别墅,有江美男和保姆跟她作伴。 不过她也要上学,四个月,一百二十来天,她有好多的事情要做,也有好多的东西要学。 进入九月,算是早秋。 可天气还是闷热。 池知软经常跟叶酸柠去图书馆学习、看书。当日子变得简单起来,好像也就那么几件事。 江砚有时候会给她打电话,多半是发消息。 打电话时会跟她说些大学的趣事,问候一下她的近况,再损她几句。 他那张嘴,镶了金刚钻,一启动就嘟嘟嘟的的往外冒火星子。 给她发消息也是拽酷又自信的常态。 但他似乎很忙,回消息时快时慢,有时候可以好几个小时不回消息,等回时说了两句又不见了人影。 许酌也是,叶酸柠经常跟她抱怨他回消息慢。 两人为此还吵过架。 矛盾渐渐隐现。 池知软小心翼翼守着这份感情,宽慰叶酸柠要宽心,大学生肯定忙。 可老师都说大学一天最多才四节课,有时候只有两节课,闲得很。 但狡猾的老师没说,四节课包揽了一天。 老师也没说大学有早晚自习,有无数的课外作业,有证书要考,有自己想要拿的奖学金。 这些都需要时间。 甚至连谭细宁都来告诉她:“没了苏佳凝,有千千万万个苏佳凝,她们又漂亮又优秀,又努力又上进,还会主动,哪一个不比你强?” “你以为你们幼稚的爱情能残留多久?” 池知不喜欢谭细宁这样说,她无需别人来告诉她,她心里知根知底的事。 就像有人拿了一把小锤子,时时刻刻在她耳边敲打,你俩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便想对那人说一句:“你礼貌吗?” 近日来高温笼罩,日子过去半个多月,榕城终于舍得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像是要弥补半个多月里分雨未滴的日子,雨丝如珠滚滚来,东风倾斜。 下大雨的那天星期六,早上八点,雨打蒲窗噼啪响。 江砚时隔多日来了一通电话。 第45章 你害什么羞? “在忙吗?”他声音清冽, 少了许多狂妄。 池知软坐在书桌上对比自己错了哪些单词,她望着窗外纷繁的雨幕,软软地回答他:“不忙, 双休比较清闲。” 说完,池知软把手机搁到书桌上,将对折写满的草稿纸翻了个边,拿起笔继续写。 这个点江美男还在睡觉, 它犯困, 却总喜欢跟在池知软身边, 便在书桌上睡着了。 池知软捏着笔, 听那边江砚传来的呼吸声, 仿佛他人就在身旁。 她不由多说了一句:“你在干嘛?” “跑步。”那边江砚道。 “哦。”池知软哦了一声,看来他那边没下雨。 池知软也明白, 江砚可能是真忙, 跑步的时候才给她打电话。许是为了顾忌她在睡觉, 特意将时间往后调了下。 池知软话少,江砚走后, 她就更少了。 电话里看不到人,隔着一端距离,池知软都是听江砚再说一些事, 问她有没有好好学习。或者是告诉她,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对于白嫖了一个学霸来做老师,池知软认为,他是她的负责人, 就得负责她。 江砚说久了,见池知软反应冷淡,堪堪反应过来:“你在学习?” “在背单词。”池知软拿起手机, 对着草稿纸拍了一张发给江砚。 她弯了弯嘴角,开口:“你夸夸我吧。” 那边的江砚似乎停了下来,他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倏尔轻笑:“受到老师批评了,跑我这找安慰?”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池知软哼唧一声,绵缠的雨,让她没了背单词的心情。 “不夸就算了。”她耍小性子。 突然想起什么,池知软跟江砚说:“江砚,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听说是隔壁市重点学校的学生,学习好,长得也帅,还会拉小提琴呢!” 池知软刚愉快地说完,那边便没了声。 好吧,她承认,她是故意的。 这是她从叶酸柠那学来的,叶酸柠拿来气许酌。许酌果然被气到,在电话那头明嘲了叶酸柠半天,说她长那么丑,人家还会看上你? 得,凭着许酌那张嘴,两人又闹矛盾了。 其实哪有什么转校生,都是胡编乱造的。 过了会儿,池知软终于听到江砚的声音,他声音懒洋洋的,估计受了不少阳春的德泽。 “是吗?发来照片给我看看?” 池知软眉心一拧,咦,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照片,但你可以想象一下。”池知软继续作死,她轻声咳了咳,“他又高又瘦,一头墨黑的发,爱穿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小提琴拉的很悦耳。” 池知软关掉小说页面,拿起书桌旁的水喝了一口。 她呼出一口气,刚说完慌,既兴奋又紧张。 那边江砚又没了声。 池知软静静等了片刻,心想江砚会不会跟许酌一样炸毛。 结果江砚直接掐掉了电话! 什么?池知软看着挂掉的电话,满脸的不可置信。 气……气急攻心了? 下一秒,江砚打来了视频电话。 池知软手一哆嗦,按了接听。视频那头,江砚身后是一大片操场和蓝天,背景里人头攒动。 江砚眉间有细汗,他对着屏幕摸了把头发,甩了下,盯着镜头眉头不自觉蹙起:“池知软,把摄像头打开。” 池知软有些心慌。 人很奇怪,她可以像现在这样静静看着江砚,但她对于两人视频这件事,存留尴尬。 池知软装死,听不见。 江砚拿手敲了敲屏幕,一边走向操场上蓝黄相接的台阶,一边喊:“池知软——” 他声音拉得很长。 “你害什么羞?”江砚冷不防又加了一句。 池知软:“……”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害羞,池知软心一狠,打开了摄像头。 她故意将手机离自己远点,这样显得她的脸不是特别大。她不像江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江砚找了个台阶坐下,长腿往下搭着。在艳阳下,他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池知软。 这么长时间不见,发觉她越长越漂亮了——头发随便扎了个低丸子头,两旁的碎发随意垂落,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江砚把手机凑近了点,伸手挡在屏幕上方,遮住一点日光,使他看池知软能更清楚。 两人第一次视频,都在安静地看着对方。只是池知软有些无措,因为江砚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眸光认真且深邃,始终盯着她的脸。 池知软扛不住他的目光,手不自然地拿起水杯捧着,喝了一小口。 水光潋滟润湿嘴唇,江砚盯着那一块,倏地移开目光。 他感觉自己心跳很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跑步。 “多吃点,看着都瘦了。”江砚往荫蔽处躲了躲,眉眼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池知软嗯了两声,目光不自然的左右闪躲,始终不怎么敢与江砚对视。 江砚是天生的火,他的目光像火,行动像火,热情而不顾一切。 盯着她时无所顾忌。 池知软不一样,她多想,内向,害羞,连跟他多对视一秒,面颊便觉得烧得慌。 两人视频时也没多说什么,江砚原本想通过视频与她亲口对证那个莫须有的转校生,结果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就只想静静地看着她,观察他的姑娘最近过得怎么样。 挂掉视频电话后,池知软摸了摸心口那个地方,趴在书桌上,目光流连到窗外的雨。 风声夹杂着雨声,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 她隅于一处,无言半晌,最后起身拿起草稿纸,继续在上面写写背背。 —— 日子依旧这么重复着,有天陈驰突然跑到池知软面前,拦住她。 “你有江砚的联系方式吗?” 陈驰问。 池知软不理解:“你自己不是有吗?” 说到这个陈驰更加气愤:“这狗日的把我拉黑了!” 一群鸟争相从树梢上飞过,空气中安静片刻。 随后,池知软噗嗤一声,很不厚道笑了。 她转身绕过陈驰,从他旁边经过,嘴里淡淡道:“那我也不给。” 江砚都不给,她给干嘛?给他找麻烦? “池知软!”陈驰大声喊住她,“不给也行,你现在给他拨一个电话,我来接。” 陈驰看着她,语气软了些,不似从前那般蛮横。 池知软静静望着他,摇了摇头。 “可是我不太想打。” 话说得很直白,气得陈驰拳头都捏紧了。 池知软不知道江砚和陈驰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但看陈驰这个样子,好像是他吃瘪了,而且吃了很大的一个瘪。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陈驰,你不会没钱了吧?” 按道理说,以陈驰这个样,江砚那另一半钱肯定给他了。 因为不久前,江砚曾跟她说,陈驰这人狗改不了吃屎,他教不了一个半截身子都入臭屎坑的人。 江砚撒手不管。陈驰继续这样,他怎么会找上门来了呢? 陈驰反驳她一句:“你才没钱了!” 小学鸡似的反驳。 池知软连忙点头,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她现在只想回家。 可陈驰不让她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表情抓心挠腮的,张口对她说:“你就给他打一个电话,说我乐意!” “乐意什么?”池知软看他这样,很是好奇。 “你管我乐意什么?”陈驰原先的别扭一点都不复存在,他又恢复了那副流氓混混样,看着叫人想打他。 别人不想说,池知软也不会刻意去听,她点点头,为了早点摆脱他,点头:“我知道了。” “今晚就打!” “我打。”池知软无奈。 见陈驰终于没什么话要说的,池知软立马离开,可走了半步,又被陈驰叫住。 她不耐烦:“你又怎么了?” 陈驰愣了愣,脸上还有些红:“你凶什么凶!我是想跟你说谢谢!” “谢谢你!行了,你走吧!”陈驰说的没一点诚意,他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这下轮到池知软愣住了,她看着远去的陈驰,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池知软挠了挠头,转身离开。 回到家,池知软准备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再给江砚打电话。 夜里窗外昏暗,她开了一盏台灯,俯头写作业。 有人不停地发来消息,跟催命鬼似的。 池知软唉声叹气,回了他一句:“等我忙完行不行?” 那边静默几分钟,过会儿,陈驰发来消息:“那你快点。” 没见过这么求人的,池知软揉了揉太阳穴,托腮发了会儿呆,决定给江砚拨个电话。 不知他忙不忙,池知软拨通他的电话,隔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人接听。 “喂?” 是一个女声。 声音清脆温柔,含着小心翼翼。 池知软怔了下,才想起来问她:“……江砚在吗?” 她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 “他去上厕所了,你稍等片刻,他马上就回来。”那边的女声很友好。 池知软努力不让自己多想,她拿开手机缓了缓,这才心平气和地开口:“好,你跟他说一声,我先挂了。” 说完,池知软挂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望着书桌上发着光的台灯,心里仿佛被重器钝打了一下。 第46章 千里寻夫 江砚从洗手间里出来, 头顶灯光昏暗,他看见苏沐拿着自己的手机,等在原地。 看见他出来, 苏沐笑着走上前,她穿着宽敞的风衣,走起来带风。 “江砚,你手机来电话了。”苏沐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深深凹进去, 她看了眼江砚的反应, 接着说, “我帮你接了, 你不介意吧?” 接别人电话这件事,一般只有很熟的人才会做。更何况, 江砚的手机是放在外套口袋里的。 江砚从苏沐手里拿过手机, 他翻回电话记录, 不忘跟苏沐礼貌道谢:“谢谢啊。” 苏沐笑:“没什么。” 电话记录第一条是池知软打来的。 江砚眉心一拧,抬头问苏沐:“她有说什么吗?” 苏沐没反应过来:“什么?” “打来电话的那个人有说什么吗?”江砚耐着性子把话说完整。 他发现, 他只有对池知软才有这样的耐性,对其他人,他心里不愿多说几遍。 苏沐明白过来, 她无意识将耳边的头发拨至脑后,自然接话:“是个女生,倒没说什么,你回个电话过去就好了。” “谢谢了。”听她说完, 江砚挥了挥手机,绕过她离开走廊。 走到一半,江砚忽然转过身来, 看着立在走廊中央的苏沐,说:“跟他们说我先回去了。” 这人每次聚餐到一半就喜欢临阵脱逃,苏沐都习惯了,她两手插在口袋里,歪着头笑:“那请问江大帅哥,这回让我找什么理由呢?” 不知是不是苏沐的错觉,她看见江砚似乎笑了一下。 接着,她听见江砚开口:“跟女朋友回电话。” 说完,江砚就真的走了。他背影潇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颧骨往上升。 小姑娘难得给他打一次电话,他能不开心吗? 苏沐待在原地,愣了愣。 接电话时,她看见了,江砚给那个人备注的是——大傻子。 夜晚的临江路凉风阵阵,入了早秋,晚上更多一份冷意。 幸而江砚多穿了一件外套,他靠在江边的栏杆上,望着面前水波粼粼的江面,给某人回拨了一个电话。 池知软还在写作业。 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后,她又单独给自己布置了其他作业。 听到手机铃声,池知软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放下笔,接通。 “江砚?” 池知软咕哝了一声,一只手支撑着手机在耳边,另一只手收拾作业。 她看了眼江美男,它都打好几个哈欠了。 “睡了吗?”迎着江风,江砚的声音竟有些朦胧。 池知软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房外重新接了一杯水。 水缓缓往下流淌,她盯着发了会呆,等水满了才恍恍惚惚想起来回江砚的话:“还没,早着呢。” 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显示时间十点多,是个池知软认为不早不晚的时间。 “听说你给我电话了?”江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他一个人孤身在这座城市,也不觉得寂寞。 “嗯。” “说吧,找你爸爸什么事?”江砚不正经起来,说话也吊儿郎当的。 “也没什么事。”池知软仰头喝了一口水,走进房间,“就是陈驰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他乐意。” 或许是最近总下雨的缘故,她整个人也很闷,声音里像堵了铅,让人听着没什么兴致。 江砚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一怔,询问:“池知软,你怎么了?” 完全没注意听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江砚问她怎么了,池知软也在问自己怎么了,事实上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池知软叹了一声气,手摸着脸颊狠狠揉了揉。 自从打了那通电话后,她做什么事都不专心,写作业的效率也降低了不少。明明可以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的,她却多花了一个小时。 天气本就让人徒增压抑,眼下却让人心烦意乱。 池知软不想说,她恹恹地回:“没有,估计是最近变温,让人容易恍惚。” 说完,池知软还配合地笑了一下。 只是她的笑听起来刺耳极了。 特别像冷笑,反正江砚的听觉系统回馈给他的感受并不好。 他不知道小姑娘怎么突然这样,他只能迁就着她的情绪接着说:“照顾好自己,可别感冒了。” “嗯。”池知软嗯了一声,没有其他话。 她心里痒痒的,还是想问江砚那件事,但她觉得自己这么问了,就很像那些无理取闹的女生。 可她不无理取闹,谁跟他无理取闹? 池知软这么想,嘴里却憋着一个字没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多半是江砚问,池知软答。今天的池知软情绪格外不对,江砚只好哄着来,实在不行就讲笑话。 江砚讲笑话,那不叫笑话,那叫冷箭,嗖嗖地往池知软心□□。 起初池知软还会配合着笑笑,后来她连笑都不想笑了。 她甚至还想拿本笑话大全给江砚好好学习学习。 不过经江砚这么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一逗,池知软心情好多了。 人一心情好啊,话也容易变多。要是身边还有个分享的人,那简直能升天了。 池知软躺在柔软的床上,怀里压着江美男,她试探性地问:“江砚,你是不是很忙啊?打电话都没人接。” 她小声嘀咕着,眉头似有若无地垂下。 她试探的技巧实在不足,漏洞百出。 不过好歹说出口了。 江砚虽是个直性子,但他在池知软的事情上却格外敏感,小姑娘话里的试探拐着弯抹着角,他却能听明白。 经此,江砚知道池知软情绪为什么不对了。 江风吹得人实在是冷,他转身,将背靠在栏杆上,看着路口人来人往。 路灯隐藏在树里,江砚往前走了几步,跟池知软解释:“有个课题作业需要大家一起完成,今天小组的人一起去聚餐了,我手机在外套兜里,上厕所时没带。” 说完,江砚直接话锋一转:“池知软,你不会吃醋了吧?” 被人戳穿,池知软脸红得不行,她猛地从床上撺起,说话都结巴:“谁……谁吃醋啦!你胡说!” 但池知软心底漫开一汪清泉,原来,真的是她多想了。 那边江砚清朗地笑了几声,声音愉悦。 他立在一棵树下,背影与灯光交融,停下笑声。 “软软,我想你了。” 突如其来,江砚说出这么一句话。 像海水汹涌,肆意泼来。 —— 临深夜,月光下坠。 苏沐给江砚发了一条消息:[你有女朋友了呀?] 隔了几秒,又多加了一条,像是后知后觉般。 [你女朋友长得挺好看的。] 隔几分钟,江砚回:[谢谢。] 那边彻底没了声。 江砚猜不到苏沐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原因,但他想了想,还是发了一条动态。 他的动态不常更新,安静得像潜在深海的一条鱼,冒个泡都不肯。唯一的几次还都是跟池知软有关,今天也是。 江砚从手机上找出一张池知软的照片放上去。 文案写着:女朋友。 发完动态,江砚直接入睡,没管身后事。 池知软今晚睡得晚,许是被江砚那一句我想你给整害羞了。夜晚容易胡思乱想,还容易落入相思的圈套。 池知软被套在里面,出不来了。 她刷着手机,不出意外看见江砚发的那条动态。 简洁,也目的明确。 江砚的好像是一种无声无息的,他不会跟池知软明说,却会做。 他知道池知软敏感、多想,可他不会斥责一句池知软你到底懂不懂事,他会自己来消除她的误解。 池知软忽然懂了奶奶跟她说的一句话——真正爱你的人哪来那么多计较啊。 人们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 池知软一直不懂,却仍在努力懂这个世界。 她告诉自己,不会和江砚吵架。也确实,两人着实没怎么吵过架。她性子软,不会轻易生气。他迁就她,包容她的一切。 好像这样就挺好的。 江美男喵呜一声,打破她的思考。 池知软胡乱揉了一把江美男,把它惹毛了,才肯乐呵呵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池知软发现自己感冒了。 嗓子堵着难受,脑袋闷闷的,是这多变的天气带来的连锁反应。 她从抽屉里找来九九感冒灵,一抬头,发现窗外下起了绵绵细细的雨。 雨水细润,朦胧整座城市,她看呆了,拿药的手一顿,低头觉得心里莫名难受,于是给某人发了一条消息。 池知软:[我感冒了。] 她起得早,最近为了保持良好的作息,强迫自己起来。 那天没动静,估计还在睡。 池知软也没等,她泡了一袋九九感冒灵,守在书桌旁一咕噜喝完。 这药不苦,还有点润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应,她觉得自己精神多了。 人一精神就容易飘,池知软就是,她起身打开窗户,任那绵绸的雨斜斜吹来。 窗外的花草树木,无一不被雨水打湿。江美男见她人不在,从床上跳到书桌上,蜷缩身子继续睡。 吹了半晌,池知软哈秋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震醒了江美男。 它竟敢拿眼睛横她。 池知软心一狠,啪嗒一声把窗户关上。哼,不给你吹风了。 这时,迟迟不想的手机终于响了。 池知软给江砚设置的特别关心,所以他的消息提示音比较特别。 她不用打开就知道是他。 不过他回的那条消息实在没什么诚意。 [多喝热水。] [盖好被子。] 池知软无言半晌,心里的期待落了空。 说错吧,也没错。 说对吧,你还真不敢苟同。 池知软噼里啪啦打字,最后回了个:[哦。] 敷衍谁呢。 江砚日常玩失踪,池知软回完后他就没了动静。 她下楼吃早餐,保姆准备了粥和油条,还有面包。 最近她长高了一厘米,为了保持这个状态,池知软喝完粥又拿了一瓶牛奶上楼。正巧碰上江砚发消息过来。 江砚发了一张截图,紧接着又打了不少字过来。 池知软点开那张截图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男生让女生多喝热水是不是太直男了? 下面有好几条点赞超高的评论。 评论一:反正我男朋友要是给我发这个,我当即给他一大嘴巴子。 池知软:有……有点猛。 评论二:唉,我男朋友就是这样的,不管你说什么都是这一句,我都麻了。 池知软:小姐姐辛苦了。 评论三:下一个更乖。 池知软关闭截图,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她看见截图下面还跟着两条消息。 江砚:[我看网上说,多喝热水是会被打死的] 江砚:[多谢软软不打之恩。] 这回池知软直接笑出声,她狡黠的回:[不忍心。] 江砚秒回:[软软真好。] 池知软放下手机,实在无法把这样一个少年跟以前的他联系在一起,你以为他是只凶兽,结果他其实是个纸老虎。 嗯,只专对于她来说。 对于其他人,他仍旧是那一头凶凶的狼。 不爽谁就挠谁。 —— 时间匆匆来至十月,放国庆节。 江砚告诉池知软,他有个课题要完成,国庆节可能不回来。 池知软期待了许久的见面落空,她心里密密麻麻的难过。但叶酸柠告诉她,江砚没时间,咱们有时间啊。 既然他们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去找他们。 叶酸柠大胆,她直接跟许酌说去他在的城市找他。许酌怕他一个人有什么安全事故,非要她等几天,等他买票来接她。 不过叶酸柠最终还是决定跟池知软一起。 两个追爱少女兴致冲冲踏上了寻夫的路程,这事要说起来还有点好笑。 匆忙准备,匆忙启程,没有任何预告就糊里糊涂坐上火车。从榕城到江砚所在的帝都,她们大概坐了一天的火车。 火车行驶慢,车轮子滚动抽搭抽搭的,叶酸柠在卧铺上睡着了。池知软睡不着,她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草木深深。 于是她拿起随身携带的词典,伏首开始背单词。 直到她隐隐也有了睡意,这才合上词典,入睡。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深夜,两个女孩从火车站出来摸不着北,本想着给对方一个惊喜,没成想最后变成了惊吓。 许酌大半夜接到叶酸柠哭哭啼啼的电话,头疼得要命。 他人在寝室,寝室门禁十一点,过了十一点他出不去。 正抓耳挠腮之际,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池知软的声音:“酸柠,附近有酒店。” 许酌一愣,什么情况? 两人瞒着他们,合伙闯天涯吗? 第47章 池知软,看我。 最终池知软和叶酸柠还是住了酒店。 大半夜, 能把自己嚯嚯成这样。第二天许酌早起去找她们时,给两人壮士般的行为竖了个大拇指。 了不起。 他说。 随后,叶酸柠被许酌接走。 池知软独自一人去了江砚所在的学校, A大在帝都赫赫有名。用网上的话说,就是聚集英才之地。 遍地高智商。 A大的学生需要持学生证才能进去,池知软没卡,进不去。 她丧气, 再次感受到被社会抛弃的残忍。 江砚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池知软也没做好准备, 她在附近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 坐在窗边等江砚过来。 几分钟前, 她给江砚打了电话。 对话是这样的—— “江砚,我来了。” “来……姨妈了?” “……来你学校了。” “今天愚人节?” 江砚不相信她会来, 无奈, 池知软只好拍了一张写着他们学校赫赫大名的标杆门面。 一分钟后, 许是江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给池知软打了一个电话。 “在哪?” 池知软乖乖答:“你们学校对面的奶茶店。” “等着。”江砚这两个字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好像在嘴里嚼了好几遍才吐出来一样。 池知软摸了摸后脖颈,有点凉。 她抬头望了眼上方的空调,感叹最近的奶茶店都把温度调这么低吗? 等江砚的时候, 池知软感到非常无聊。她小喝一口奶茶,便耷拉着脑袋看向窗外。人来人往,井然有序。 一想到等会儿和江砚的碰面,池知软的心就砰砰跳。 且这心跳还随着等的时间越久, 心跳越快。 直到池知软隐隐透过窗户看到对面的江砚从学校里出来,一颗心终于不砰砰跳了。 改为火山岩液喷薄而出。 她捏着奶茶的手不由紧了紧,张惶抬头。 还没等池知软酝酿一下两人相见的情绪, 就看见江砚已经将目标锁到她身上。 少年长身玉立,短发齐眉。他穿着黑色襟领外套,分外痞气。 但因外套胸前的刺绣,而使他整个人多了一份儒雅的别致。 再往下看是一条黑色破洞裤,扎在马丁靴里。 得,这下一点儒雅气质都没了,整个一叛逆少年。 池知软越看他越帅,可为什么,他的眼神会满含煞气? 仿佛下一秒就能掐死她。 池知软不由退缩了,她的目光紧跟江砚,看他拔卡、过马路……进了奶茶店。 跟想象中的情深意切不一样,江砚投射给她的眼神里含了火,他甚至都没听服务员跟他说什么,径直走到池知软桌前,眼神居高临下看着她。 像在看一个小鸡崽。 小鸡崽想扑腾一下翅膀,于是池知软拉了拉江砚的衣角,扬起笑脸:“嗨!” 这真是史上最难统一立场的一次会晤。 —— 江砚把池知软带出奶茶店。 A大学校门口有好几群人三三两两站着,有等车的,也有等人的。池知软被江砚领着朝一拨人走去,在几男两女前站定。 氛围奇妙,有人看着他身旁的池知软,不由揶揄道:“江砚,这谁呀?”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江砚笑了一下,知道大家都猜得出来,没多说。他原本打算跟他们出去吃饭的决定作废,这下准备陪小姑娘了。 有人笑说他重色轻友。 倒是苏沐在旁边替他说好话:“这是应该的,小朋友来这人生地不熟,江砚当然要陪着啦。” 说完,她还看一眼揶揄的人,话语调皮:“林学长,你不厚道。” 不厚道的林学长耸耸肩,轻笑。 各人关注点不同,池知软的关注点在小朋友身上。她听得出来这个声音就是接江砚电话的那个女声,眼神便不自主往她身上放。 苏沐长相温柔,温柔间却又有一份得体的落落大方,笑起来面颊上有两个酒窝,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很好看。 池知软看了眼自己,默默往江砚身旁凑了凑。 江砚准备拉她走的时候,被苏沐留住多说了几句话。 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关于课题,仅此而已。 可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江砚原先还能好好答,后面就变成了等我回来再说。 池知软看这个姐姐瞥她一眼,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听见她问:“江砚,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语气平淡,不像有什么企图。 江砚被这个问题问得卡住了。 池知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江砚思索着怎么回答的时候拉住他的手握着。 最后从握着变成十指相扣。 池知软的手指一根根从江砚指缝穿过去,偷偷的,又是光明正大的,带着一丝情调。 江砚任由她动作,可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池知软不怕,她顶着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朝看过来的江砚露出无害的笑容。 江砚的狼性又展现了,他的大手握着她作死的小手狠狠攥了一下,指腹绕着她的手背碾了碾,磨牙凿齿般缠绵。 回过头,他语气平常的对苏沐说:“有什么事情群里聊吧。” 苏沐的目光聚集在某一处,听到这话,她反应慢半拍地点头说好。 从前江砚说他有女朋友,只是他身边却从来没有什么亲密的女性,时间久了,苏沐便以为他是拿女朋友打幌子。 可当她那天私自接他电话,还有今天看见这一幕,苏沐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真的没有说谎。 旁边有人拿胳膊肘轻推她一下,苏沐勉强扯唇笑笑,抬头,双手环胸静静看着前面两人的身影越离越远。 在他们大多数人眼里,江砚是狂妄且自信的,但他的优秀足以称得起这份狂妄。 可当他在面对她女朋友时,展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和的一面。 两人身影挨得近,她看见那个女孩仰起头跟江砚说了什么。江砚没听清,俯身去听,结果女孩对着他耳朵吼了一嗓子,差点没把江砚耳膜震破。 江砚的手攥拳佯装举起,起势凶猛,却只停在半空中,迟迟没落下。 最后化成掌摸了摸女孩的头发,给她顺毛。 就是哄她玩而已。 同样,那个女孩连躲都没躲他一下。 这得多熟悉多默契啊,苏沐她不是看不明白。 她非常清醒。 清醒这两个字让她知道她刚才故意拉着江砚说话展示两人还算亲密的关系是多么自不量力。 —— 帝都街段繁华,池知软站在红绿灯对面,两只眼珠子不断往四周瞅。 她曾问过江砚,帝都和榕城哪个更繁华?江砚说没法比较,两个城市发展的侧重点不同。 但依据经济实力来对比,应该是帝都。 池知软点点头,她以后也要来帝都,跟江砚一起。 江砚带她去吃饭,直男式的温柔就是连问都不会问一下她到底饿不饿,反正带去吃饭就对了。 在路上,江砚一边紧紧拽着她的手一边虎着脸说:“池知软,你收起你那整天想外跑的心思。一个人,十六岁,敢跑这来?” 池知软对江砚的凶神恶煞都免疫了,她抬头,悄咪咪对江砚说:“叶酸柠也来了。” 江砚顿了下,反问她:“你俩一起来的?” “对呀对呀。”池知软笑嘻嘻地点头。 完全没有被训的苦恼。 江砚彻底拿她没办法了,他微微俯身,一掌拍在她头顶,胡乱揉了揉。 “干嘛要跑来?” 要是出了什么安全问题,他良心可有愧。 江砚望着池知软,没说出这句话。 池知软伸手斗胆捏了捏江砚的脸蛋,佯装委屈地说:“想你嘛。” 想你了不就来了。 这话让江砚心麻麻地痒,痒到他想做点什么。 江砚站直身,抵抗心里那点密密麻麻开始全身蔓延的痒意,想起刚才池知软竟敢捏他的脸,这简直不可思议! “池知软,你竟敢摸老虎屁股?”江砚眼神一凶,话都说得糊里糊涂。 池知软狡黠地望着他,又抬起手去摸,边摸还边说:“不就是老虎屁股吗?摸一下价值千金,不摸就没人摸了。” 江砚面对她就是个纸老虎,纸老虎不发威的,尤其对她,更不会发威的。 池知软明白,上手更甚。 江砚一把扯下她的手握着,最后改为十指交叉。 他手中动作温柔坦荡,一张脸却杀气腾腾:“再闹把你炖了。” 池知软啧啧两声。 江砚:“……” 狐假虎威,汤姆和他的老鼠,池知软和她的江砚,都是一脉相承的。 吃完饭,江砚带她去帝都有名的地方转一圈。每个城市都有无尽的相似点,又有无尽的不同点。 玩了一圈下来,池知软提议去他学校看看。 A大啊,虽然她不能考进去,但她能像母贫子贵这种关系一样凭借江砚进去。 想想就很风光。 江砚自然同意。 A大的树木很多,随处可见,风光也很好。她与江砚漫步在香樟树下,听江砚给她介绍哪里是教学楼,哪里是食堂,拐到哪里是操场。 还有留学生部。 池知软第一次来大学,这比高中还要大,她很兴奋,看见大学的兴奋。 她兴奋地拉着江砚想要合影,江砚把她拉到一处阴影下。 阳光从枝头树叶碎下来,落在她头顶,还有她温和的笑脸上。 江砚离几米处停下,给她拍了一张照。 照片里的她巧笑嫣然,往上弯起的嘴角弧度柔和。 池知软以前笑的时候多带羞涩与不自信,如今的她开朗了许多,笑起来像迎着阳光的向日葵,终是明媚人的。 江砚徜徉着阳光走到池知软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说:“池知软,看我。” 池知软闻声,抬眼朝他看去,就见江砚抬起手机,咔嚓一声,一张她望着他的照片出炉。 江砚低头拉大那张照片,嘴角弯了弯。 可很快他就开始嫌弃了:“池知软,你成斗鸡眼了。” “……”池知软决定短期不要和江砚一起拍照。 她现在就关心一个问题,她晚上住哪? 江砚摸了摸她的脸颊:“住酒店。” 池知软犹犹豫豫看过去:“……那你呢?” 江砚一顿。 第48章 江砚,等会儿我掐死你…… 他没有回答她。 江砚觉得池知软这小姑娘欠打, 大白天问这种问题,躁得慌。 他看着池知软狡黠的双眼,手指掐着她下巴捏了捏, 很快放下。 挑着眉问:“跟谁学的?” 池知软努了努嘴,她不就是问了个正儿八经的问题嘛,干嘛眼前这人却像被问了什么了不起的问题一样,眼里冒狼光呢? 宽阔的落叶道路上有不少人往这边望过来, 他们说说笑笑, 但大多数目光都聚集在江砚身上。 女孩子的目光不会太刻意, 她们一定是一边跟朋友嬉笑着聊天, 一边假装无意, 眼神往这边投过来。使这些小心思,也只是为了多看某位帅哥一眼。 要是帅哥能回望过来, 心跳都要跳到嗓子眼。 池知软忽而抬头问江砚:“你是不是在学校很受欢迎啊?” 不然为什么会如此“引人耳目”。 江砚半边眉毛往上挑了挑:“确实。” 不要脸。 下午江砚又带池知软去了海上乐园玩。 外边天气晴朗, 江砚拿着防晒喷雾往池知软脸上一阵喷。瞧见她连忙把眼睛紧紧闭起来, 眼角压出一道缝时,他笑得合不拢嘴。 池知软觉得江砚就是欠得慌。 于是她也拿着防晒喷雾胡乱地往他脸上喷。 江砚一脸享受。 他还伸出一条腿, 双手环胸,眼皮子往上掀:“来,腿也喷喷。” 池知软将拿着防晒喷雾的手藏在背后, 歪着头,笑嘻嘻望他:“没有了。” 小学生的把戏了。 江砚嘴角往上一勾,轻笑一声。他慢悠悠地靠近池知软,长手往她身后一捞, 大手攥住那瓶防晒喷雾。 池知软不给,她死死拽着往后退。 结果就是差点摔倒,还是江砚放弃拿防晒喷雾, 改为拥住她。 他好像健身了,长臂有力,肌理分明。 有些害羞的池知软从他怀里出来,退到一边。 帐篷外的海滩波浪滚滚,人们欢声笑语,池知软退到帐篷门口边,俯身往外看,阳光的热浪一股股袭来。 她微红的耳尖渐渐退却颜色,这才转头过来:“江砚,多涂点防晒霜,你黑了不好看。” 池知软摸摸鼻子,扎着两个小辫子的脑袋甩来甩去。 江砚听见她的话动作一顿,盯着她的眼神恨不得将之吞之入腹。 “长能耐了。”他低笑一声,拿着防晒喷雾当水枪一样往她胳膊上多喷了几下。 至于说他黑了就不好看的话,他就不计较了。 两人收拾妥当出去,池知软戴了副墨镜,墨镜搭在小巧的鼻梁上老往下掉,她手扶着往上提了提,抬头问江砚:“玩什么?” 江砚的衬衫外套被海风吹得往后鼓起,他勾着墨镜往下拉低一点,眯起眼看向某一处:“快艇。” 有人向往平静,有人向往汹涌,池知软觉得,江砚向往大海平静底下的暗潮汹涌。 他显然是什么刺激玩什么,池知软是什么最容易睡着就玩什么。 但快艇这一项……池知软眺望,海边有人骑着快艇在海面划出一条流利的波痕,她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只是临上快艇前,池知软问了江砚一句:“江砚,你会吗?” 江砚回得理所当然:“不熟。” 池知软刚扶在江砚肩膀上的手缩了回来,刚要踏上的脚打直。 “我突然觉得……快艇不好玩。” 毫无遮挡物的阳光下,江砚看见穿着卡通小背心和短裤衩的小姑娘非常没眼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开工哪有回头箭,江砚一手捞过池知软的腰,拉近。 “晚了。” 江砚笑着把池知软架在了身后。 “让你感受下大海的力量。”某人风华绝代地捋了把头发,头微微往后侧,眉眼清爽,“软软,抓紧了。” 池知软哆哆嗦嗦将手探进他腰间,感受到他腰窝的力量。她两手横亘互相握住,头往前伸了伸。 “江砚,江叔叔说了,人要量力而行。” 她好死不死冒出这么一句。 池知软心想反正她看不到江砚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所以话说得毫无压力。 江砚没成想池知软还敢把他父亲给拎出来,他唇线拉直:“池知软,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池知软撇嘴,这人刚才还叫她软软呢,现在就变成池知软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于是池知软回怼他:“江砚,等会儿我掐死你。 江砚:“……” 当他们的快艇行驶在海面,小姑娘确实兑现了她的诺言,没把他掐死,两手快把他腰部箍死了。 江砚感觉身体全部僵直,他放缓了速度,大声说:“软软,放开点!” 海风太大,他怕她听不见。 池知软死死箍住江砚的腰,头埋在他颈窝处不敢抬起。 “那你慢点儿。” 她弱弱地答。 江砚说好。 池知软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结果她刚放松,江砚便加快了速度。 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朝着大海疾驰而去。 池知软重新抓紧,耳边全是疾速带来的风声,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江砚这个疯子。 疯子哦豁一声,像个流氓地痞般。他打转一个弯,转弯时对恨不得掐死疯子的人说:“软软,抬头!” 江砚想要池知软欣赏碧海蓝天,欣赏波涛汹涌。 池知软抵在江砚颈窝微微抬起头,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 碎发挡住她的双眼,池知软不敢伸手去拨,只敢透过没有被碎发挡住的地方往前看。 天高海阔,地平线好像很远,又好像离他们很近。 江砚的外套不断被吹翻,盖住池知软的身体。 “好看吗?” 池知软听见江砚大着声音问她。 “好看!”池知软也大着声音回他,又多嘴问一句,“什么时候停下?” 很煞风景。 —— 两人换了衣服从海上乐园离开,走进街头民巷里。 深巷子里的小吃更美味且划算,池知软买了一大串提子放嘴里吃。江砚拿一个垃圾袋,小姑娘吐皮就往垃圾袋里吐。 路过的情侣看见了,女生推了推男生的胳膊,撒娇:“你看!” 男生不耐烦地瞥了眼,倏尔眼前一亮,推了推女生的胳膊,“你自己看!” 女生看过去,刚好看见池知软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提子往江砚嘴里塞。 女生:“……” 池知软悄咪咪对江砚说:“有对情侣在看我们。” 江砚漫不经心暼了那小情侣一眼,喔了声。 “估计是羡慕。” 池知软嘿嘿嘿地笑,像个傻子。 天边的红霞刚好照过来,江砚瞅着池知软略显猥琐的笑容,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愉悦的一天结束,该讨论池知软该住哪了。 江砚一早就给池知软订了酒店,他把池知软送到酒店房间门口,朝她挥手:“明天见。” 池知软呆呆看着他:“我一个人怕。” 江砚低头笑了。 他人抵在门边,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盯着她,嘴里的调微微上扬:“你怕什么?” 池知软横他一眼,心说他就是故意的。 “怕被人先奸后杀。” 噗嗤——,江砚这次干脆笑出了声。 池知软眉头落下三根黑线,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江砚说:“傻子,你没看见刚才前台的人问是不是两个人,我点头了吗?” 池知软点头:“知道啊,我这不配合你演戏嘛。” 她朝他疯狂眨眼,像那什么得了大病的人。 江砚的面部表情绷紧。啪嗒一声,他人进来,把门关上。 长大了,不好骗了。 江砚订的套房,有主次卧室,这会儿池知软看了眼主卧,又看了眼次卧,对江砚非常直截了当地说:“江砚,我要睡主卧。” 江砚回了她一句:“你睡猪窝都没问题。” 池知软:“哼!” 她在主卧柔软的床上躺下,连鞋都忘了脱。 江砚慢了几步进来,他手里拿着池知软还没解决完的提子,放嘴里嚼了几颗,抬眸暼见池知软发育渐渐成熟的身子。 女人看男人那是两眼放光,男人看女人也藏着掖着隐晦的心思。 江砚的眼神从某一处流连过,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他往里走几步将葡萄皮丢到垃圾桶里,朝她道:“池知软,起来。” 池知软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窝里,声音闷闷地传到江砚耳朵里:“我好困。” 他低笑,又走近几步:“那先洗了再睡。” 池知软毫无察觉江砚的靠近,继续说:“不想动。” “怎么能不想动呢?”这会儿江砚的声音格外磨人,不停地往你心里挠痒痒。 紧接着,身边一阵响声,江砚在她身旁躺下了。 窗外天色已晚,星星坠落。 江砚侧着头,伸手捏了捏池知软的耳朵,看着它一点点变红。 直到池知软猛地起身打掉自己的手。 江砚假装叫了一声,两手搭在脑袋后面,眼睛瞟向池知软,咯咯笑。 许是躺下来时没太在意,江砚宽敞的T恤被拉至肚脐处,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池知软不小心暼到,眼神连忙闪开。 来时的路上,叶酸柠跟她说,同住有风险,软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他的美□□惑。 池知软冷静地点了点头,非常老母亲地把江砚的T恤往下拉,盖住那一片皮肤。 抬头,情真意切地说:“江砚,你这样容易感冒。” 江砚黑黑的眸子看着她,憋出四个字:“不解风情。” 池知软摸了把脸,看向窗外,不说话。 休息一段时间,池知软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没隔一会儿,坐在主卧的江砚就听见水声,哗啦啦。 在他心里哗啦啦。 第49章 将玫瑰献给我最爱的人。…… 等池知软洗澡出来后, 江砚仍坐在她床边,没走。 小姑娘包裹得严严实实,就是头发湿漉漉的, 用一个皮筋扎了个丸子头。有水珠顺着皮肤流下,被她随手一抹,擦掉。 江砚转头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天空,起身拿来酒店的吹风机, 给她吹头发。 池知软抬头看他, 倏尔说:“江砚, 我明天就要走了。” 江砚正准备打开吹风机的手一顿。 池知软如今高二, 放假并不是法定意义上的七天, 她还得回学校上学。 江砚揉了把她的湿发:“知道了。回去好好学习,要是成绩掉下来了, 家法伺候。” 池知软哼唧一声:“哪来什么家法?再说你要是敢打我, 我就去找江叔叔和林阿姨告状!” 某人用特权用的得心顺手。 江砚手指拨开她的发, 嘴角轻勾:“有仰仗了?” “对。”池知软点点头。 他们都是她的仰仗。 吹完头发,江砚又拿来梳子给池知软梳柔顺。 江砚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觉得很神奇,同时他的心里又是安静的,刚才内心存在的一点隐晦心思完全没有了。 江砚站在池知软身后, 手扶着她的头发。 梳着梳着,他内心逐渐柔软。 落地窗外霓虹灯闪烁,他放缓动作,察觉自己想的有点多。但没法不多想, 他比她大,比她成熟,要承担的事情也不能逃避。 池知软任由他摆布, 眼睛瞅着手机不停扒拉。 江砚觉得池知软不专心,他给她梳头发呢,这丫头竟然完全没有任何想要对他说的,于是他假装咳了一声。 池知软没听见,没在意。 江砚没等到某人的反应,又重重咳了一声。 这下池知软听见了,她转过头,被头顶白炽灯光照射得脸蛋皙白,睁着眼问:“感冒了?” 她的眼里有关心。 不被重视的江砚瞬间得到了满足,他摆头,放下手中的梳子。 “没事。” 江砚只是故意一试而已,想看看池知软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拿起池知软的背包,看了眼里面的东西,转移话题:“东西都带好了吗?” 这句话池知软好像听到过无数次,却是头一次在江砚嘴里听到,她点点头,看他弓腰检查柜台上有没有什么遗落的东西。 “明天几点的火车?” 江砚没回头,塞了包纸巾装进池知软包里。 池知软想了想,回答他:“一点多的。” 那还不算早,江砚听到后点了下头。他给池知软的背包拉上拉链,放在手里掂了掂,随口一说:“不重。” 池知软站在原地,看江砚给她忙上忙下。 她不明白江砚是为了代替心里的落差感,她就要走的落差感。 眼看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江砚总算肯坐下。他的手臂搭在床边,浓眉下一双眼睛闪了闪,又问:“钱还有吗?” “有。”池知软望着没什么表情的江砚,添了一句,“很多。” 她发现江砚现在有点没话找话,这不禁让她想起奶奶。 当她去镇上上学时,奶奶都会像江砚这样忙上忙下,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唯恐她落下什么东西,也唯恐她委屈了自己。 江砚就是这样,他像她奶奶。 又像她。 池父很少回来,可当他每次回来又离开时,池知软总会扒在父亲的门边,看他把一些必需品装进行李箱里。 那时她的心里便会生出一种不舍来,分外不舍。 但当父亲察觉到她的到来时,池知软就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拿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门框,不去看父亲。 就像江砚给她收拾行李,不去看她一样。 池知软走到床边坐下,看了眼情绪不太高的少年,暼他:“江砚,你是不是不舍我?” 江砚冷哼一声,双手环胸,眉目冷淡:“谁会不舍你?” 紧接着他又说:“我还有那么多课题要做,谁会不舍你?” “你哪点值得我不舍了?” 池知软:“……” 江砚那张嘴,就不适合张着。 容易破坏气氛。 好吧,池知软起身,她扯了扯江砚坐着的床单,明眸看着他:“我睡主卧,你出去吧。” 不是完全不舍吗?那就不用在一个空间待着了。池知软微微昂起头,扯着床单又使了点劲。 江砚被小姑娘气到了,他从床边坐起,拿起柜台上的手机就往外走。 池知软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在他背影身后小声说:“江砚,明天记得喊我起床。” 江砚没回她。 走到门口时,他才停下脚步,拧得死死的眉头转过来,没好气道:“知道了。” 说完,江砚转身进了次卧。 留在主卧的池知软呼了一口气,她站在原地呆了会儿,脱鞋准备上床入睡。这时门边突然闯过一个人,冷不丁站在门口边,一脸不爽地看着她。 江砚压着声:“池知软,我说反话你就装傻是不是?” 池知软瞅着他,一脸惊愕。 江砚忽略掉她的表情,瞪她:“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嘴里吐出这句话,留个莫测的背影给她,离开了。 池知软低头瞟了眼手机,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整。 她得记录下这么历史性的一刻——江砚炸毛了。 —— 临别的火车站,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节假日期间票难买,来的票难买,回去的票也难买。 人头攒动,池知软跟前站着叶酸柠和许酌,江砚从附近的自助饮料机里买了瓶水递给池知软和叶酸柠,随后和许酌站一排。 两个帅气的小伙站在一起很容易吸引到年轻的小姐姐,奈何这两人连个眼神都不给,兀自看着眼前的人。 池知软抬头看了眼江砚,说她要走了。 江砚撇过头去,嗯了一声。 池知软拢了拢外套,忽然想起那天她和叶酸柠送江砚和许酌离开的场景,只不过如今是他们目送她们离开。 好像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电话联系。”见江砚低着头不肯说话,池知软只好跟他挥挥手。 她有时候觉得江砚也挺像个小孩的,尤其在与人分离时。 江砚一把拽过池知软拿着手机的手,圈住她抱了抱,下巴抵在她肩膀,没说什么甜言蜜语,倒像老父亲一般深沉开口:“好好学习啊。” 江亲人时时刻刻关注她的学习成绩。 池知软点头说好。 她和叶酸柠上了火车。 火车里温度适应,池知软听见叶酸柠在她身边唉声叹气:“又是好久都见不到了。” 池知软沉默地点头。 叶酸柠转头问她:“软软,你会不会难过?” 池知软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叶酸柠看得迷糊:“你……到底难不难过呀?” 池知软:“江砚这人不稀罕我的难过。” 叶酸柠:“……” 按道理说,池知软要说她难过,江砚指不定先嘲讽她几句你当人都是天天腻歪在一起的吗? 如果看到她的脸色变臭,可能会象征性的挽救一下:难过是应该的,毕竟我那么容易让人恋恋不忘。 可池知软不知道,这是以前活得绝情绝爱的江砚。 一个天下皆傻逼,唯我足清醒的江砚。 沾染了几分烟火气的江砚还是会难过的,不过他的难过方式有些不一般,他会拉着许酌走进一家火锅店,抄起二锅头嗨起来。 “兄弟,干!” 许酌回了叶酸柠一个消息,然后拿起二锅头:“干!” 收到消息的叶酸柠立马叛变,扒开照片给池知软看。 “软软你看,江砚一点都不难过。” 他身前放着几瓶二锅头,真不怕喝高过去。 但江砚酒量大,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他从小就会喝酒,喝高了就唱太白,被江父看见,抵在墙边面壁思过。 可江砚野,死性不改继续造作。 池知软看见了,不由皱了皱眉,她的关注点在于喝酒本身这件事上。 于是她给江砚发了条消息过去。 [少喝点酒。] 已经喝高的江砚压根没注意池知软发消息过来,跟以前很多次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音。 估计又得等好久才回。 池知软气得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喝吧喝吧,喝不死你。] 她气愤地拉开书包,想找个东西来咬咬,结果一打开就看见里面各种各样的零食。 都是些小零食,虽然小,但分量足,够池知软吃。 旁边的叶酸柠惊呼一声:“软软,你怎么买这么多零食?” 池知软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书包里会有零食,她知道自己的书包重了些,可到火车站的一路上都是江砚在背她的书包,她也没多想。 更不知晓,江砚是什么时候买的。 明明两人几乎都在一起待着,可他是什么时间买的,又在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池知软不知。 “应该是江砚买的。”她回答叶酸柠。 池知软回想今天早上,她起来时江砚不在,应该是那个时候江砚偷摸摸出去买零食了。 叶酸柠艳羡一声。 池知软悄咪咪拿出手机,瞅着她上一条发出去的消息,时长已经超过可以撤回的时间。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池知软拼命挽救:[反正有我替你收尸。] 江砚依旧没有留意消息,他不曾舒展的眉眼拧着,却在看向窗外一对老夫妻时倏尔沉默。 他眉眼幽深盯着,目光定住。 老爷爷胸口别着一朵玫瑰花,红得耀眼。 将玫瑰献给我最爱的人。 我的软软。 第50章 江砚,我要拉黑你。…… 池知软回别墅的时候是夜晚时分。 江美男原本在睡觉, 听见她的声音便指挥四条腿跑过来,一声喵呜被它拉得很长很尖。 应是思念她过及。 池知软蹲下身把它抱在怀里,亲密的呢喃一会儿, 直奔二楼把书包放在书桌旁。 她打开手机,发现江砚回消息了。 上条写着我替你收尸的话语正清晰刻印在池知软眼里,下一条便是江砚的回音。 [这么咒你男人的?] 又来了一条:[到家了没?] 池知软先回答他第二个问题:[到了。] 又说:[我是科学范围内的推测。] 可能是跟着江砚待久了,牙尖嘴利也学会不少。不过池知软认为这是件好事, 凡是能替她解决麻烦的都是好事。 江砚便回她:[比江美男还会咬人。] 无辜躺枪的江美男还在池知软腿边蹭, 池知软也不甘示弱回了句:[你比江美男还不会说话。] 得了, 估计这下江砚是彻底不会理她了。池知软放下手机, 现在是凌晨一点, 她困觉的很,草草洗了澡就准备上床入睡。 别墅里很清静, 保姆在她回来时打了个灯, 见没她什么事就离开了。池知软入睡前最后一次看手机, 发现一条来自江砚的未接电话以及消息。 他甩了几本书的分享链接过来,书的封面大多是教人怎么为人处事、学会说话之类的。 他问:[你说我从哪本看起?] 池知软忍俊不禁。 回到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很快, 池知软继续努力学习。林阿姨有时候会回来看看她,给她带点好吃的,然后又因为工作上的事走了。 她不禁想, 人大了都会这么忙的吗? 好些日子见不到面,又或者是一年仅仅只见几次面? 苏佳凝出国了,她出国前问候了下池知软,还顺便问她要了微信的联系方式, 说有空常联系。 池知软说好,但双方都知道,关系无法到常常联系那一步。更不可能向对方诉说苦果。 陈驰变好了点, 他脾气收敛了许多,也没整天带着一帮子人在学校鬼混了。 看见池知软还会热情地走上前,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火锅,他请她。 池知软只觉得惊愕,她嘴里蹦出几个字:“……改邪归正了?” 陈驰便佯装生气,瞪她:“池知软,你不会说话少说点!” 噢,还是那个调调。 池知软拒绝了他的邀请,随后在跟江砚聊天时问他,陈驰是经历了什么是非曲折到今天这一步? 江砚告诉她可能是太上老君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后来池知软才知道陈驰为什么会有改变,原因是他爸公司资金周转不便,打算找江砚父亲帮帮忙,让个项目合作双赢。 为了让陈驰这个半吊子富二代能明白自家父亲的一片苦心,便带着他一起去求人。 陈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陈家这个乌托邦下保护好好的,多是别人对他毕恭毕敬。 而如今有所改变,许是见到自己父亲低声下气求人一面,心里那点残存的良知蹦跶出来。 池知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不过陈驰不跟混子玩了,他自己又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三天两头便爱往池知软这跑。 没什么理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谭细宁和苏佳凝都读大学去了,他身边还真没什么质量相同的人。 池知软觉得他就是贱得慌,骨子里的劣根性没变。 于是不理他。 她还向江砚打小报告,江砚听见时哈哈大笑,他悠哉地回:“收了做小弟。” 江砚也不正经。 池知软脑子灵光一闪,告诉他:“我比较想收你做小弟。” 江砚:“……” 快期末考时,江砚变得特别忙。他们说学医的都忙,课多还繁琐,池知软便不去打扰他,一条消息也不给他发,认认真真搞学习。 在她没高考前,人生规划尚且不清楚前,前人指出来学习这一条康庄大道,她得好好走。 于是实验下来的江砚每每打开微信,那个人的头像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鲜红的颜色。 她不来找他,他就去找她。 [在忙什么?] [学习。] [晚安。] [晚安。] …… 真废话。 池知软像个金刚,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就游不出来了,她说不打扰江砚就不打扰江砚。 爱情不怕火炼,池知软这么对江砚说。 江砚回她:[什么玩意?] 池知软:[你得相信你自己在我这的魅力。] 这下江砚满意了。 —— 时间来到期待已久的寒假。 榕城下了一场大雪,江砚就是披着一身风雪回的家。 他进门时朝看过来的池知软风流的笑了笑,保姆接过他的行李箱,他走过来,一把把池知软抱在怀里。 “考得怎么样?” 这是他的第一句。 池知软觉得身体靠近了一个冷空调,她缩了缩身子,两眼飘忽,嘴里闷闷憋出一句:“还行吧。” 江砚松开她,脱去沾染门外寒冷风雪的长款羽绒服,露出里面的黑色卫衣。 卫衣上面有只猫,跟江美男颇像。 她瞅了眼,心里有其他事憋着,没作声。 新年伊始,池知软和江砚去了趟寺庙。 江砚给池知软求了个平安符,还去拜了佛。 可两人都没有什么研究,也不知拜得是观音还是弥勒佛,但江砚在这件事还蛮执着,拉着她一起磕了个头。 拜完后,池知软起身,突然对江砚笑:“我们这像不像拜天地啊?” 江砚也笑了笑,一副在别人看来没表情就好像是生气的脸绽放出笑意。 他说是。 那就是了。 池知软也这么认为。 后来两人爬到塔上,塔顶那一层一目千里,看得见参天大树的树头。池知软呼吸着上面的新鲜空气,听旁边两个有缘人在讲佛家、讲缘分、讲命定。 池知软和江砚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 隔了一会儿,两个有缘人相谈甚欢地走了,池知软抬眼看江砚,问:“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故事啊?” 阳光跟佛光一起撒下来,江砚乌黑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光,他说:“可能吧。” 江砚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故事,但他看着眼前的池知软,知道他们的故事会一直一直持续下去。 池知软低头往下看,她其实有些恐高,不过她拉着江砚,就觉得心底安心很多。 人不能一直都害怕很多东西,或者逃避一些东西,于是池知软选择开口:“江砚,其实我这次考试成绩不怎么好。” 虽然不算差,但也没怎么进步,跟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池知软大受挫折。 江砚把胳膊搭至她的肩膀上,拉近一点说:“软软,慢慢来。” 池知软点点头,她也去询问了江叔叔。江叔叔给了她一个意见,叫她试着不要去和江砚联系,简单来说就是把这个人给忘了,断绝交流。 连江叔叔都看得出来,池知软是受江砚影响。 她自己虽然不说,看似在认真学,可总会想到江砚。 从塔顶层一眼望去,好像是树林与钢筋水泥的分界线,池知软忽然转头看着江砚,目光如炬。 她义正言辞,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劲:“江砚,我要拉黑你。” 第51章 唱儿歌的时候,想池知软…… 池知软是个说到做到的女孩。 新学期的开始, 池知软再也没有联系过江砚。 叶酸柠让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很多的努力不是你没有努力,而是时候未到。量变带来质变, 叫池知软相信自己。 池知软一脸赞同地点点头,随后拿出叶酸柠错的一道题摆在她面前,神色认真:“酸柠,这个是重要考点。” 叶酸柠:“……” 你给吾走开! 池知软笑嘻嘻的, 又拿过习题继续做起来。 其实池知软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爱学习的人, 她心里一直都有一股劲, 她能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学习是为了什么。当学习所带来的价值超过不学习所带来的价值, 她肯定会一直学下去。 小姑娘也像江砚那样慢慢拧起眉头, 一丝不苟看着课桌上的题。 直到冬过,春来。 夏至, 秋落。 寒暑假的时候池知软肯定是会和江砚联系的, 可一到上学, 这人就跟修仙的闭关去了,一声不吭。 江砚的室友也很纳闷, 他们记得江砚是有一个女朋友的,而且他对他女朋友还贼好。 记得有一次江砚买了一大包感冒药回来,室友惊奇地问:“你感冒了?” 他们看见江砚愣了一下, 把药扔到书桌上,神色淡淡的,说:“买来做储备的。” 后来他们才知道,是他女朋友说自己感冒了, 江砚下意识就去学校药店买了感冒药。 奈何买了才想起自己跟女朋友的距离隔了费玉清的一首千里之外,最后江砚把感冒药贡献给了一个大半夜冲凉水造作的猛男室友。 可现在,他们没见江砚经常盯着手机看, 也没见他露出迷之微笑。 室友们纷纷好奇,于是他们派出了室友A来询问。 室友A热情爽朗,走到江砚面前称兄道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唉,全寝室三个单身狗,就你一个恋爱的。” 江砚微挑眉,这人连挑眉都带着野性,他回:“隔壁师范大学欢迎你。” 室友A原本想套出他是单身还是恋爱中的话,结果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心伤透了,换了室友B上。 室友B直来直去:“江砚,你那个女朋友还在吗?” 室友B的情商不太高。 江砚闻言一皱眉,什么叫还在吗?都好好活着呢。 他轻笑,暼他一眼:“好着呢!” 宿舍谜题解决,他们轻松了,江砚却陷入沉思中。 他走到宿舍的阳台上,窗外映着傍晚红霞,火红一片,他想起池知软扎着高马尾在夕阳下奔跑的样子。 江砚近日来觉得池知软格外没心没肺,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屁都不放一个。 他点了一根烟淡淡燃着,眺望远方,三三两两情侣在宽阔的操场上亲密相拥。 手心一烫,火星子点着他了。 江砚灭掉烟,穿好外套喊许酌出去喝酒。 包厢里蓝色冷调灯光直直打下来,许酌正在唱K,歌声飘荡在整个包厢内,甚至还录了一段,满面春光地发给叶酸柠。 江砚打开通话联系人,盯着最上面那个号码看了半晌,他手指怔在虚空中犹犹豫豫不敢拨。 明明都试过了,为什么还要再试一遍呢? 江砚问自己。 他把手机往茶几上随意一甩,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背对他唱歌的许酌。 不可能给她打电话的。 不可能主动的。 江砚对自己的手机退避三舍,他拿起茶几上的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一边嗑一边忿忿不平。 明明说好了,每个月的十五号给他来一通电话,结果现在都十五号晚上了,还不来电话。 江砚忍着不去看手机,站起身拉直长裤,跟许酌合唱了一首喜羊羊。 他唱喜羊羊时表情酷拽,仿佛自己唱的不是儿歌,而是七八十世纪流行的摇滚乐。只要姿势到位,一切不成问题。 那天晚上江砚一共唱了二十几首儿歌,听过的没听过的,他全跟着一起唱了。 许酌说他唱第一首儿歌的时候,唱完后眼神才往手机那瞟了一眼。 唱第二首儿歌的时候,唱的中途和结尾瞟了两眼。 唱第三首儿歌的时候,瞟了不知道好几眼。 唱四五六七八……首儿歌的时候,边唱边瞅。 最后眼睛干脆长在茶几边躺着的手机上,一脸固执地等待着。 唱到最后,两人都唱不动了。许酌拿了一瓶水往嘴里咕噜咕噜灌,灌完后他看见江砚拿着手机,眉头皱得死死的,手劲大得仿佛要把手机捏碎。 那天晚上江砚回到宿舍后情绪不佳,全宿舍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藏着心事的人最好不要惹,容易犯太岁。 三个室友都是吃瓜群众,他们望着坐在椅子上背影萧瑟的某人正盯着书桌上的手机一眨不眨。 室友们互看一眼,觉得莫名凄凉。 江砚翘着二郎腿,手抵在下巴边,眉眼锋利。 片刻后,某人突然从嘴里蹦出一句:“我绝对不可能给你打电话。” 说完江砚就去洗澡。 冲了个热水澡的时间,江砚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表情瞬间由阴转雷电雨。 屏幕上显示时间是:23:45。 江砚放下手中的毛巾,任由湿发上的水珠往下落,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边,拨通了那个让他牙痒痒的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 江砚恶狠狠地挂断。 他重新走回书桌边,柔软的毛巾被他搭在头发上胡乱揉了揉,关灯,睡觉。 凌晨时分。 手机还是没响应。 期待了一天的江砚在床上翻来滚去,最后他心痒痒地打开手机。 屏幕上微弱的光于黑暗中打在他脸上,他打开微信,给池知软发了条消息。 [软软,想你。] [回个电话吧。] “……” 江砚死死盯着两条消息前的红色感叹号,气急攻心。 睡觉! 江砚把被子拉至头顶。 池知软是十六号早晨才想起来要给江砚打电话的,前一天学校进行月考,她心里惦记着成绩,因而忘了这件事。 其实中途也想起来过,但后来又忘了。 池知软心想江砚肯定也忘了,带着这么一个想法,她决定这个月就不打了吧。 再过一个月她就要高考了,得好好准备准备学习才是。 所以江砚已经原谅了十五号那天的池知软,但没有想到十六号那天的池知软又让他气结了。 江砚对许酌说:“等着,她高考那天我绝对不去。” —— 柳叶穿新衣,时间飞速来到高考最后一天。 学校铁栅栏门口外聚集了大量等待自家考生的家长,因为天气热,大多打着伞。有些把汽车开来的家长就坐在轿车里,手里拿一瓶撕掉标志的矿泉水瓶往嘴里灌,等待铃声响起。 树木葱翠,交相辉映。 本市记者敏感地将摄像机对准捧着一大束花的俊美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落拓不羁,一双修长的手精雕玉琢似的,拢着怀里的鲜花。 是代表爱情的玫瑰。 玫瑰娇艳欲滴,开得正艳,紧靠洁白的白衬衫。 镜头往上,是少年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鼻梁斜挺,眼神直直逼视前方,有点浪荡不羁。 这是个好素材,具有新闻意识的记者连忙扛着相机走近这位俊美少年,职业性地开口:“你是在这等人吗?” 那少年转过头来,眼里坦荡,嚼着口香糖回答:“对。” 走近了才发现他还在吃口香糖,记者心想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发现,不应该啊。不过她没想那么多,接着问:“来表白的?” 看着镜头,江砚微挑眉笑了下,他本来想说送给女朋友的。但他转念一想,高中生可不允许早恋,便改了说辞。 “对呀,喜欢一个姑娘好久了,好不容易等到她高考完,所以第一时间赶来表白了。” 江砚侧头看了眼学校大门,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叫。 记者看见少年说起姑娘时眼里泛着光,像天上明亮的启明星,自信又明朗。他本人看起来不着调,没想到表白起来竟是另一番色彩。 记者真心替他感到开心,送上真诚的祝福:“祝你成功!” “那是必然的。”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照在江砚脸上忽明忽暗,他微抬下巴,比谁都更加斩钉截铁。 身在考场的池知软对这一切全然未知,天气热,头顶的电风扇呼啦啦地转,可她的鼻翼还是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池知软眼神紧盯试卷上的题,抬手擦了一下鼻间的汗,拿起笔继续刷刷地写。 最后一门是外语,外语对池知软来说就跟数学一样。她没什么天赋,全靠一点点积累和背,以及不断地刷题。 做阅读理解时,她看见一句话,心中一荡。 You are nothing,but my pride and glory. 池知软心想,或许她也是一个人的荣誉与骄傲。 她用黑笔将这句话单独划出来,画了双横线。 在心里默念一遍,同时也填写完最后一个选择题。 约十分钟后,响起铃声。 监考老师看着躁动的考生,以及一些试图挣扎看邻座几个选择题的不安分考生,眼神严厉:“请考生停止答题!” 池知软放下笔,嘴里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的蓝天,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高中,真正的结束了。 —— 大家簇拥着走出教室,相识的几人在讨论英语作文或者听力,人身上的汗水味夹杂着热风,令池知软一阵眩晕。 她所考的楼层在五楼,一层层走下来必然是费时间的。不过也没人来接她,她考完后去学校把一些东西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了。 走出教学楼,人依旧多。池知软拿手挡在脑门上,低头看眼下的脚步走出去。 她在想待会儿吃点什么来犒劳犒劳自己。还有江砚,她有两个月没有例行每逢十五给他打一次电话的惯例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池知软正想着,长得低矮的树叶啪嗒一声从她脑门扇过,跟被人打了一样。 她抬头揉了揉脑门,拂开那一片树叶,嘴巴不自觉委屈地嘟了嘟。 江砚在千百人群中搜索着,不期而遇看到一脸委屈的池知软。 小姑娘考完兴致缺缺,没有很惊喜,也没有很难过,很平常的心态。 就是不知道待会儿看见他会是什么心态。 想到这江砚嘴角微翘,完全没在意旁边的记者已经把他这一幕记录下来。 夏天着实是热,要是来口冰镇西瓜就好了。池知软蔫蔫地想着,走出铁栅栏门口,路过一众被父母拥抱的孩子,低着头避开人群。 “软软!” 这时耳边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池知软缓了下脚步,没抬头,她想一定是自己出现错觉了。 可耳边顿时又出现了一声软软。 这声软软叫得比上一声更温柔,还是很熟悉。 池知软镇定三秒,随后猛地抬起头,还没等她看清叫她的人是谁,一个幢幢人影突然将她抱住。 鼻间是衬衫的清香,少年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好闻,池知软心里那点烦躁一瞬间就挥之散去了。 不过她的脑袋被他死死按着,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池知软抬手打了下江砚,闷闷道:“江砚,你要闷气我了。” 听闻此声,江砚连忙放开她,他脸上的笑意却没停。自信的、热烈的、阳光灿烂的笑容,比太阳还耀眼。 许久没见,江砚暗自比了下两人的身高,察觉池知软又长高了点。 他胡乱揉了把池知软的头发,把花递过去,说话欠欠的:“送给你的,开心吗?” 要不是池知软懂他的意思,以江砚这性子,准容易被人打一顿。 池知软看着那一朵紧簇一朵的玫瑰花,傻楞着。 江砚自然而然接过她的书包拿着,把花塞进她怀里。 “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池知软捧着那一大束玫瑰花哭唧唧:“江砚,你总算有点良心了。” “……”这话说的,搞得他以前多没良心一样。 江砚没问她考试成绩,他拿起书包单肩背着,准备带他的小姑娘好好吃一顿去。 迎面走来一个记者,江砚看了眼,是之前问他话的那个记者。 记者拢了拢微微汗湿了的头发,在烈阳底下绽放大大的笑容,把话筒朝两人递过去。 “小伙子表白成功了?” 问的是江砚。 池知软没经历刚才那一茬,她略微有些疑惑。 江砚不怕啥,他抓起池知软的手握着,说得像模像样:“是啊,等了两年,总算等到手了。” 池知软默默抬头看他一眼。 记者连忙贺喜,为这完美无缺的爱情。 小伙子还在继续说:“现在是准女朋友了。” —— 江砚带准女朋友去吃火锅。 小情侣就要坐一边,池知软和江砚坐在一边,另一边空荡荡的,可店内冷气够足,两人挨着也不会热。 池知软在江砚的威逼下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并小声跟他说了句:“不好意思啦。” 江砚傲娇地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她没有半点上心的道歉。 不过在他看来,池知软还是可爱的。 他对自己女朋友有滤镜,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解救的那种。 池知软把他黑名单里放出来后,忽然想起来问他:“江砚,你怎么突然千里迢迢来看我?” 江砚涮了片肥牛放她碗里,男孩子高大的身躯笼罩,高她一个头,低头看她时嘴角上扬。 笑着反问:“被我感动了?” 池知软还真有些感动,她都把她接下来要干的事想好了,靠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可这时突然来了一个人告诉你,你还有同伴可以依靠,她怎么能不感动。 她眼睛弯弯,像是被水沁过,泛着感动的泪光呢。 结果江砚还嘲笑她。 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池知软边吃着江砚给她准备的肥牛边暗戳戳地想。 这一顿池知软吃的很饱,饱到她都有些撑了。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整个身体松软下去时,能摸索到那一坨肉。 她的动作被时刻留意她的江砚看到了,侧眼问:“怎么了?” “没什么。”池知软倏尔直了身子,她把手移到上方,看着火锅里的东西再也没了胃口。 江砚却嘴角微翘,他故意开口:“你最近瘦了。” “有吗?”刚还深深怀疑最近是不是吃太多的池知软听到江砚的话,有些不确定了。 江砚眉头拧直,往嘴里塞进一块沾满酱料的肉,吃完才说:“都瘦成干瘪豆子了。池知软,你是不是成天虐待自己啊?” 池知软瘪嘴:“才没有呢。” 江砚却低头笑了:“嗯,那就多吃点。” 池知软用了三分钟的思考时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砚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过,要她说,江砚传达好的方式真的有点欠揍。 吃完火锅,池知软去学校把该拿走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回家里,江砚帮她去打理。 这会儿学校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高一高二还在上课。 工作了一天的太阳从西边慢慢降下,池知软走在学校宽敞的道路上,跟他说起这两年里,学校有哪些变化。 江砚静静听着,抬头看见操场似乎翻新了,运动器具也换了新的。 但领导来了才打开的喷泉依旧是那个样,今日或许因为送别高三的学子,学校难得大方一次,打开了喷泉。 江砚拍拍池知软的肩,让她站那拍个照以作纪念。 池知软嘴里说着不愿意,身体却老实地往那站了。 为什么不愿意呢,因为江砚这种拍照方式是真的丑。为什么又乐意呢,问苍天去吧。 江砚给她拍了一张,池知软抢过他的手机来过,果然臆想中的丑。 他的屏幕好像不能亮太久,没看一会儿就自动关闭,再次打开就要密码。 池知软手心微汗,她正犹豫要不要把手机还给江砚时,他的声音从耳边落下。 清浅的,像羽毛从耳边拂过一样痒。 “092522。”他说。 池知软按照他给的密码输入进去,没继续看那张照片,返回原主页。 结果就看到主页的壁纸,正是自己的照片。 这时江砚的目光从他手机上落到她面颊,观察她的反应。 池知软拿手机的手有点飘忽,像拿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她转移话题:“你密码设置的真麻烦。” 江砚哦了一声,盯着她继而说:“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日子。” 0925。 小姑娘的耳朵如他想的一样红得彻底,表面却还维持着基本的镇定。 “那还有两个数字是为什么?” 刚问出这句话,池知软就后悔了,她明明表现的云淡风轻,可一张嘴就暴露了她的想法。 江砚嘴角轻扬,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手指微微往里收。 声音有那么点好听:“因为你二啊。” 池知软:“……” 她把手机还给江砚,红着脸往前走,留江砚在后面笑着挽回。 江砚笑得老大声了,此时此刻的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池知软走在他的影子上,脚步轻盈。 半路碰到班主任,班主任还是那么不苟言笑,看见毕业的池知软却笑着打了个招呼。 池知软给班主任的印象很好,这孩子认真刻苦,别人学时她在学,别人玩时她也在学,怎么能不招人喜欢。 可当班主任看到她身后的江砚时,目光微地一顿。 这人有些眼熟啊。 不稍片刻,班主任便想起来这是上上届的神话。江砚的名声在榕城一中传的久,学校公示墙上到现在都还有他的照片。 她友好地问池知软:“还没走啊?” 池知软对班主任可能天生惧怕,就像她天生不爱学数学一样,仿佛是从基因里带出来的,看见班主任就自动变成乖乖女孩。 当然,她本来就够乖了。 池知软点点头,嘴角抿得恰到好处。 班主任越看越喜欢,她又跟池知软寒暄几句,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江砚瞧见舒了一口气的江砚,从她身后走来,挑起一根手指逗她,戳了戳她的脸蛋。 “都这么大了,还怕老师?” 池知软反驳:“我这叫尊重。” 江砚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满脸的不信。 池知软泄气。 天空隐隐泛蓝的时候,江砚把她的物品全部搬进了司机的后备箱里。 池知软特别主动地递上一瓶可乐给江砚,凑上前:“快,刚买的,冰镇的。” 江砚挑着笑暼她一眼,没接手:“你帮我打开。” 说这话,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了。 池知软没想到骗他的第一步就失败了,她脸色一垮,把可乐搭在他环着的胳膊里。 “没空。” 小姑娘耍性子呢。 司机默默瞅了一眼,心想池小姐变化还挺大的。 江砚啧啧两声,想打她一顿。 他让司机先走,自己和池知软打算在学校里再走会儿。 天空已经灰暗下来,只有低矮的树木下隐藏的路灯和教学楼里正在上晚自习的教室发出的灯光。 池知软托腮蹲在操场的台阶上,看江砚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可乐。 也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办法没让她看见灾祸现场,她摇了许久的可乐一点水花都没喷出来。 她还有点惋惜呢。 惋惜令她不由真切地叹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刚叹完,江砚就猛地勾起她的脖子靠过来,在她唇角碰了碰。 池知软看见,天上明亮的星星,都没他的眼眸里的光滚烫。 第52章 我们也来吻一个? 他拉着她靠过去的动作是猛的, 可等靠近时,动作又蓦地变轻了。 池知软被他箍在掌中,两人的脸靠得很近, 是那种呼吸都可能相互听到的近。她还能嗅到江砚唇边淡淡的可乐味,不重,是夏天的味道。 江砚轻碰她一下就离开,他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 舔了舔唇角。 池知软暼见他这个动作, 莫名觉得很色情。 她拿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听到心里打鼓的声音, 侧头去看少年淡定自持的侧脸。 夏季夜晚的凉风吹来, 要不是池知软瞧见他耳朵边的红润,还真以为他六根清净呢。 假装一本正经的江砚实在挺逗的, 池知软往他身边挪了几步, 靠近, 手搭在他另一只青筋隐现的胳膊上,抬起头问:“江砚, 你会脸红心跳吗?” 江砚眉梢一挑,像池知软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大哥大,不过他比大哥大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气质。 他说:“我不可能。” 池知软巴巴望着江砚, 觉得江砚实在是不诚实。 江砚拿手指轻点可乐瓶身,斜了眼一直看他的池知软,把她的脸生硬地搬过去。低下头,长手拉了拉长裤, 好似淡定:“池知软,别这么看着我。” 池知软被他掰过去的头又转回来,继续看着他, 故意使眼勾子。 “可是我不看着你,我看谁?” 她实在是闹得慌,江砚把可乐瓶放在旁边扎人的台阶上,果断起身提高海拔。似乎是想不明白,江砚忽而问池知软:“我记得你以前很胆小的啊?” 怎么现在就敢在他面前各种不对付,还洋洋得意成果。 池知软也站起身,她起身还是比江砚矮好多,她摆了摆双手说:“你教的。” 江砚拍了拍她的头:“乖儿子。” 池知软:“……” 两人下台阶离开操场,而高一高二的学生们还没有下晚自习,有保安巡逻看到池知软和江砚,一双眼睛扎在他们身上,仿佛能盯出一条深壑的沟来。 估计是因为她没有穿校服,而江砚看着也不像本校的人。池知软不由拉了拉江砚,偷偷交耳:“我在想那个保安肯定想把我俩赶出去。” 江砚低笑一声,在她耳边呼气:“怕什么?” 说完,江砚还朝保安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虽然路灯把对方脸上的神情都照得不太清晰,但池知软很明显看见保安愣了愣。随后,保安淡定地转过身,看向别处。 池知软乐呵地笑了。 离开学校前,池知软还是有些不舍的,江砚看出她的心思,主动开口:“要是有时间,我陪你来看看。” 池知软点了点头,可等她亲身经历才知道,所谓的有时间或许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两年,再长点,或许就是三年五载了。 走出校门,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池知软喜欢走回去,可能因为路途不长,也可能是因为她享受和江砚一起压马路的感觉。 江砚是请假回来的,他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离开。 池知软告诉他,其实不用特意来一趟的。 江砚却摇了摇头。 两人走到昏黄的路灯下,他站在灯光里,好像还是从前那个带她熟悉这个城市的少年。 只是少年的眼里以前满是戾气,现在全是温柔。 池知软记得他曾在这里凶过她,也曾在这里告诉她为人处事。 岁月去得太快了,转眼间他们都成长了这么多。 她看见江砚把她拉进怀里,用第一次和她说话的温柔语气道:“软软,我只是希望,你人生中的重要时刻,我都能参与。” 无论何时,无论各地,对方在快乐或者难过的那一刻,能第一个想到的人、愿意第一个分享的人,都是对方。 这样才算留下足迹。 池知软心底一片柔软,她本就是个敏感至极的人。今天毕业,她没有感到一点快乐,而是觉得难过。 她也不懂到底是为什么自己那么难过,大家看起来好像很开心,而她望着学校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好像在铭记某些东西。 她又要踏上新征程了。 池知软在江砚怀里眼眶微湿,她回抱江砚。 今年她十八岁。 —— 江砚离开的那天,榕城下大暴雨。 池知软翘着脚丫子,窝在沙发里吃冰镇西瓜,末了赏江美男一口,但江美男好像对这玩意不太感冒。 而江砚站在别墅大门前,看眼前雷厉的雨声像锥子一样一滴滴往下砸,圆澈的雨珠落到他鞋面,留下一道润湿的痕迹。 天降暴雨,草木折身低头,空中还裹挟无穷无尽的大风,一时间街上空无一人,只剩几辆汽车开着雨刷器飞驰而过。 江砚甚至还有心情想,估计这破雨,能把那辆汽车报废。 而他自己,因为突发天气状况,航班被取消,去不了。 他转头看池知软,池知软也看着他,不过她的眼神不太美妙,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江砚多瞅了她一眼,随后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转身往二楼走。 池知软回味江砚刚才那个眼神,有种待会儿再来收拾你的感觉。她眼神瑟缩一下,装的。 继而无所谓地吃西瓜。 暴雨天配西瓜,其实感觉还不错。 江砚给辅导员打电话,估计要推迟一天才能回校。 辅导员痛快地答应了。 不过江砚的专业老师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声称回来一定要用实验来忙累他,看他还有精力请假不。 江砚很头疼。 他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池知软还抱着那半个西瓜不停地啃,两条细白的腿弯曲踩在沙发上,瞧着他眼睛明亮地笑。 江砚下了楼,一把推倒她往后仰。 池知软手里还捧着西瓜,她可不想西瓜殒命,紧紧抱着。 江砚顺手把西瓜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两手紧紧抓住她双手,包裹在他的大掌中。 “我没走成,你这么开心?”江砚笑着问,笑里有一丝桀骜不驯。 池知软摇头:“没有,你没走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她不太会撒谎,因为她确实挺开心的。江砚一大早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结果要出发的前二十几分钟,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池知软就有一种感觉,这雨不是下在地上,而是下在他心上。 她幸灾乐祸,最爱看江砚吃瘪。 自然开心。 江砚是个人精,岂能不明白池知软眼里都是些什么色彩。他伸手揉了把池知软软乎乎的脸颊,搂住她的腰往沙发角落里靠,说出的话让池知软脸红得不行。 “我又走不成,那就只能耗在你身上了。” 江砚看进她眼里,池知软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压得很近,令她胸膛起伏都有些困难。脸也靠得近,鼻尖都快怼着鼻尖。 江砚似乎有所察觉,身下过分柔软了,他望着池知软迅速羞红的脸,感叹小姑娘也变成大姑娘了。 “江砚!”她拧着眉叫他,“你起开!” 外面暴雨如注,偶尔伴随几声雷鸣,江砚感觉到搂着池知软的那只手开始逐渐发烫,可身体本能让他不想放开。 他没听池知软的请求,反而压低声音说:“靠会儿。” 说得老不正经了。 “流氓!”池知软挣脱不过他,男女力量悬殊,江砚本身就力气大,再加上他刻意使劲,她奈何不了他。 “什么流氓不流氓的。”江砚又搂紧了点,他看了眼门外的暴雨,转头盯着池知软,笑得不怀好意,“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不干点别的?” 池知软惊慌地看见江砚故意拿唇角碰了下她面颊。 柔软的,带着点味道的……吻。 池知软发了会儿怔,然后迅速踢打他:“江砚,你脑子里不能只装浆糊!” 她说得很急,生怕江砚下一秒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耳边还全是雨声,池知软心跳如鼓,呼吸也变得紧促起来,她从被江砚禁锢的怀里微微往沙发上挪,见他没阻拦,又继续不声不响地往上挪。 等差不多逃离他的怀抱时,池知软轻着呼吸往窗外看了眼,被雨水清洗过的绿叶坠在枝头,仍不能抬起头来。 她喜欢暴风雨的天气,莫名的让人安心。 正出神地往外望时,腰间爬上一双手,拉她往下拽。 池知软惊呼一声,低头看见江砚像只黏人的巨型犬一样,又趴她身上了。 不过也是只倜傥的巨型犬,往上挑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池知软欲哭无泪:“江砚,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江砚抬眼强调:“我抱我女朋友,怎么不正经了?” 池知软刹那间愣住,好像……确实如此,难道只有她自己还没入戏吗? “那你也太猴急了。”池知软较真地说。 好吧,她确实震惊这么像色狼的江砚。 江砚笑了,也不知是被她逗笑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反正他笑得把头埋进池知软肚窝处,松软的头发隔着衣服的布料轻轻触碰。 池知软觉得荒唐,她两手举着,非常不自在。 “看电影吗?” 江砚突然抬起头说。 不明白他思想为什么跳跃得那么快,不过池知软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两人窝坐在家里的电影院里,看江砚挑的一部爱情片。 他是随便挑的一部,据说最近还挺火的。 暴雨还没停,但隐隐有变小的趋势,池知软听着雨声滴滴答答,配着爱情剧里男主的那句——亲爱的,别走。 她浑身一激灵。 这部片子有点狗血还有点无聊,她用手托着下巴,脑袋没动,眼珠子开始左右转。为了能有看电影的气氛,江砚特意把房间的灯给关了,除了屏幕里曝出来的灯光,四周很黑很暗。 江砚似乎看得挺认真的,可这人的手不老实,非要搭在池知软的肩膀上,偶尔还在她肩窝处点几下。 再往下看,他一条腿随意伸直搭在地面,另一条腿弯曲踩在真皮椅上,胳膊搭在膝盖处,有那么点轻狂世子的味道。 池知软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她感觉江砚是大佬,而她是大佬那没用的小弟。 大佬瞟了一眼小弟,睫毛往上翘:“看我干嘛?” 小弟:“……渴了。” 江砚嘁了一声,手却从她肩膀处放下,弯下身子打开抽屉,认命给池知软找喝的。 他从中掏出一瓶易拉罐饮料,问她要不要? 池知软点点头,说实话,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江砚修长的手指勾起易拉环,往上一提,易拉罐开了。他把开了的易拉罐移到池知软嘴边,看着她:“喝。” 还真是服务到位,池知软缓慢接过,在他紧追不舍的眼神中仰头喝下一小口。喝完后她微抿了下嘴,表情略皱。 江砚发觉自己也有些渴,等池知软喝完后,他直接就着她的手把饮料挪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 池知软抬眼问他:“味道怎么样?” 江砚停顿了下才说:“怪怪的。” 下一秒江砚反应过来,靠,过期了。 他把饮料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过来放到池知软面前。 “你喝这个。” 池知软接过喝了一口,江砚自然地接过水杯,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等两人把目光再次放回电影上时,已经不知道剧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江砚本身对剧情就不在意,他提起看电影也只是听别人说,和女朋友约会时,看电影是可以提上日程的一向。 他便做了。 可是看池知软的反应,她好像不怎么喜欢看电影? 江砚绝对不会认为是自己片子选错了。 他重新在池知软身旁坐定,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刚刚中午。 饿了,他关闭手机屏幕,望了眼池知软。 爱情片的男女主们正在经历最后一次挫折,也是同样的雨,两个人站在雨下,互相深深凝望着对方。 男主对女主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也没仔细看,等他再次转过头时,刚还吵架吵得热烈的两人已经热烈的吻上了。 两人唇舌交织,导演还特懂大家似的把镜头拉大。 江砚看着好笑,他瞟了眼池知软的反应。果然,这丫头又害羞了,眼睛不自在地往下暼。 池知软察觉到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 她垂着头,脑袋扎得更低。 “你不怕掉下去?” 江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他扶正池知软的身子,捧着她的脸微微抬起,问得坦荡:“我们也来吻一个?” 第53章 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味道 耳边充斥着轻浅的呼吸声, 黑暗里,一切感官皆可放大。 江砚根本没等池知软回答,他偏头, 一只手嵌住她下颚,略带粗糙质感的大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紧贴她嘴唇下的皮肤。 瞳眸在漆黑的环境中看了池知软一眼,随后俯身,毫不犹豫吻下去。 嘴唇相碰的那一刻, 池知软大脑当机, 眼前昏沉一片, 见不到色彩。她心头狂跳, 感受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在唇角碾磨。 江砚这人吻技很好, 男生好像天生知道该怎么做,他空闲的一只手往后托着她的脑袋后仰, 而他自己则慢慢起身, 带着她深入。 这个吻很长……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池知软心跳也跟着倏尔一停,她的手摸索往上, 抵在江砚胸膛推了推。 没推开。 巨型犬吻得乐此不彼。 池知软微微偏头,心跳仿佛能跳到嗓子眼,她声音很轻, 又还有些哑:“江砚,你停住。” 电影播完了,四周宁静漆黑,江砚抬头看她, 她一张俏脸即使在黑暗里,也隐隐透出红晕。 像他经常吃的红苹果。 江砚低笑一声,觉得这样的她实在是可爱。他捏捏她的脸颊, 蹲下身来仰头看她:“情难自禁。” 他说,吻她,情难自禁。 池知软眼神瞥向一边,没去搭他的话,而是转移话题:“电影放完了。” “嗯。”江砚握着池知软的两只手,软软的,很舒服,他回,“雨也停了。” 池知软这才注意到外面的雨停了,她跑到窗户边去看外面,街道都被雨水清洗了一遍,生机盎然。 可天还是灰的,涌动的灰云匀速往某个方向移,笼罩在这个城市上空,告诉人们,它只是停一会儿,待会儿接着下。 江砚走到她身后,拉开拢在她身上的窗帘,头也跟着往外探:“看什么?” 有人走出楼道出来倒垃圾,手里还拿着伞,穿着拖鞋顺便去街边的便利店买了个吃的。 江砚收回目光,将视线挪到池知软脸上,她两手捂着面颊,两眼一眨不眨盯着窗外某个方向。 估计是刚才太过心悸,故意跑到离他远点的地方,慢慢恢复呼吸。 江砚眼神轻佻,他故意伸出一根手指顺着池知软脊背那条线划了下。 眼前人抖了下。 他嘴角忍不住往上勾,没继续逗池知软,觉得口有些干,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大色狼喝完水后将身体甩在暗红色沙发里,长腿交叠,又放了个片子继续播。 突然这么安静,他倒有些不习惯了。 转头,池知软还待着窗户边,跟个鹌鹑一样。 江砚叫她:“软软!” 池知软原本两手相握搭在下巴边,听见江砚的声音转头,下巴与手分离。 江砚发现池知软脸上的红润已经消散,但她皮肤好,脸蛋有天然腮红,不用修饰的美。粉嫩粉嫩的,很想让人捏一把,所以他经常捏她。 他轻挑眉,问:“饿了吗?” 墙上挂着钟表,时针指在十二与一两个数字中间,饥饿感好像因为看到时间才到来,池知软点头,还真有些饿。 “想吃什么?”江砚两条腿放下来,弯身看她。 这在心理学上代表着一个愿意倾听的姿态,江砚非常在意池知软的回答,身体下一步作出反应,目光也紧追她。 池知软有模有样数起来:“想吃肉,东坡肉,红烧肉,糖醋排骨,麻辣肉片……” 她越说眼睛越亮。 江砚眉头落下三根线:“今天保姆不在。” 池知软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好吧,那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啧啧,看起来是真不挑啊。 江砚剔了池知软一眼,留了句你等着,然后就下楼了。 池知软待在原地,两手一摊,学着他的模样绘声绘色说了句你等着。 学完后,池知软瑟缩了下身子,忍不住笑出声。屏幕上重新放了一部爱情片,依旧是那些分分合合,可她却在意到楼下传来的锅碗瓢盆的声音。 不用看,都知道有些惨烈。 这样一对比,池知软对影片就没了兴致,她踩着棉质拖鞋悄咪咪下楼,透过厨房虚掩的门看到系着围裙的江砚。 他面前放着一块案板,上面放着肉,池知软瞅见他低头用力在跟那块肉对抗。刀锋与软肉摩擦,尤其到底的时候,碰上那层皮,狠狠磨才能切掉一块下来。 就看这一眼,池知软就知道,江砚压根没做过饭。 但……乐意给她做饭吃的江砚,是不是有些可爱呢? 可她还是搞不懂江砚为什么非要自己做,可以点外卖或者去外面吃啊。 池知软弄不明白,她看了眼外面的天,果然,刚停了没多久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天上乌云重新聚集在一起,偶尔瞥见一只蜻蜓低飞。 鸟儿窝在树里。 而江砚,终于切完了一块肉。 她听见江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很嫌弃地把自己切好的那盘肉丢进水里洗。 丢了就不管了,他拿来四五个新鲜的辣椒放在案板上继续切。 应该不会有错失,池知软安心地窝在沙发上,没再看江砚,而是抱着江美男一起玩手机。 时间嘀嘀嗒嗒,没过多久,她听见江砚非常暴躁的靠了一声。 吓得江美男一骨碌从她身上飞下去。 嗖地一声,躲到桌角底下神秘兮兮盯着厨房的方向。 池知软乐呵地笑了,她起身,摸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看。江砚横秋的脸色犹如蒙上了一层黑碳,他低头暼着掉落的、刚削好的一块土豆。 那土豆长势不太好,跟营养不良似的,整个身子被江砚削小了好几圈。 池知软不忍继续看下去,她走进去从江砚手中接过削土豆的刀,准备自己动手。不然可能等天黑了,她都未必能顺利吃上一顿饭。 江砚见池知软进来有些诧异,他发愣地看着池知软拿出一个土豆放在水池边清洗。 水声流淌,江砚反应过来,让她出去,他自己来。 池知软忍住开口的冲动,没有伤害到新手的自尊。 江砚却说:“我就不信我连一个土豆都解决不了。” 池知软一把把刀架在案板上,转头,眼神淡定地盯着他,忍不住说了两个字:“看着。” 刀与案板短暂的碰撞声,江砚不可思议地盯着斜在案板上的刀,又看了眼池知软,默默闭紧了嘴。 没想到,池知软也有这样一面。 可能也只是他的错觉,下一秒,池知软弯着眉眼笑了笑,拿起土豆开始削了起来。 她削得很快,很干净。皮与肉分离,仿佛皮是皮,肉是肉。 以前只有她和奶奶一起生活,为了减轻奶奶的负担,她会主动承担一些家务,其中就包括做菜。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驾熟就轻,但也仅限于一些家常菜和普通的做法,再高大尚点,那就归厨师管了。 江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一只手搭在案板上,拿眼瞧她:“软软,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做饭了?” 有你在,他还怕没吃的。 池知软瞅了他一眼,摇头:“不行,你得学。要是我不在,你就只能吃泡面了。” 她短暂地忘记江砚是个不愁吃穿的人。 江砚以为池知软是不愿意,没想到是因为顾忌着他身边没人的时候。 他心头一暖,看着她的眼神带了点味道。 “你教我。” 池知软削完后就开始切土豆,没去看江砚到底什么眼神,她边切边说:“这得是个浩大的工程,但以你这么聪明的劲,肯定一学就会了。” 池知软对江砚真是有着毫无底线的崇拜。 江砚懒散地抵在一边,闻言眼睛亮了一下,她说他聪明。 “不过……”紧接着,池知软话锋一转,“你会临阵脱逃吗?” 瞧这人,多不会说话,江砚眉峰一挑,冷哼:“池知软,看来我还没欺负够你。” “……”池知软脸一红,不吭声了。 江砚眉骨很高,与他对望时那双深邃又藏着戾气的眼睛带着情丝看你时,让人浑身不自在。 偏偏还是个登徒浪子,总爱说些不着调的话。 池知软很不想搭理他。 切好土豆,她又去弄别的,中途问了江砚一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人中途出去了一趟,拿了个梨放嘴里先垫肚子,一边吃梨一边双眼紧盯她,视线跟随。 黏人的很。 池知软被他看得都解放天性了,她还好心情地问他。 谁想江砚掀起眼皮说:“你。” 想吃你。 池知软:“……” 是她多嘴了。 她闭嘴不再多说一句话,江砚也闭口,眼神却一直黏在她身上,偶尔让个位置让她拿东西,但活动范围始终都是以池知软为半径展开。 池知软突然有点理解她奶奶了。 以前奶奶在厨房忙碌时,她也喜欢跟在旁边打下手,可奶奶一人顶多人,不让她帮忙,她就知道待在一边,静静看着奶奶忙上忙下。 这时奶奶就会撵她走,让她哪凉快哪待着去。 池知软现在的心情就跟奶奶一样,她很想江砚哪凉快哪待着去。 江砚不安静,他会在池知软做菜时问两句,问两句也就算了,总爱拿手往她脸上拨弄两下。 池知软没见过这样的色狼。 她拿起铲子,朝他一指:“你出去。” 江砚把梨核扔进厨房的垃圾桶,在她面颊上轻碰一下,说着不着调的话:“我和江美男在客厅等你。” 池知软拿铲子挥了一下,江砚立马跑得没边。 厨房安静下来,池知软打开油锅,准备炒菜。 江砚抱着江美男窝在沙发上重复池知软刚才的动作,他举起手机看了看,非常不要脸地给许酌发了一个消息。 [我女朋友在给我做饭。] 许酌应该不忙,他很快就回复:[让女人做饭的男人真没用。] 江砚冷哼一声:[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许酌:[……] 许酌放下手机,让叶酸柠做饭,估计不可能,她能把厨房给炸了。 但同样,让江砚做饭也很为难,因为他也能把厨房给炸了。 爱情本就是一物降一物,看谁心甘情愿喽。 江砚没打算继续跟许酌聊下去,他炫耀完就准备放下手机,好巧不巧,这时同一课题组的苏沐发来消息。 苏沐:[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砚回:[不出意外明天上午。] 他重新订了机票。 苏沐又说了几句课题作业的事,江砚都公式化的回。 原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结果她冷不丁问一句:[吃饭了吗?] 江砚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池知软,轻笑一声。 待他不明所以地笑完,那边又进来一条消息。 苏沐:[学校食堂最近新开了一家店,味道很不错,比起我们以前在隔壁家吃的好吃多了。] 苏沐:[你回来后可以尝一尝,味道真的很棒。] 江砚看了眼这两条消息,没回复。 他两根手指夹着手机转了几圈,不知道再想什么,最后他的头往后一转,扯着嗓子喊:“软软!” 池知软把火关了才理他:“你干嘛?” 她有些热,炒菜炒的。 江砚深深盯她几眼,微笑:“没事。” 池知软觉得江砚有病,她拿开铲子,头也不回对他道:“帮个忙,来端菜。” 江砚屁颠屁颠地去了。 去的比他还快的,是江美男。 等菜全部上齐时,江砚第一件事不是尝味道,而是先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他把所有菜都照进去,不加掩饰地发给苏沐。 配上一句话:[不了,还是我女朋友做的菜好吃。] 那边的苏沐守在手机边,收到消息时很开心,可当她打开聊天框看见江砚发过来的一句话,脸颊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痛得厉害。 旁边室友探过头来问她:“怎么样怎么样,江砚怎么说?” 传闻江砚有女朋友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他们迟迟看不到人。最近又有不少流言说江砚和他女朋友已经分了,据说消息还是从江砚室友那传出来的,传言很靠谱。 苏沐说实话,她心动了。 喜欢一个人没错,她不偷不抢,凭什么不可以? 可眼前的现实却在告诉她,是她不要脸。 第54章 来夸夸你男朋友 江砚回学校后继续完成课题, 池知软则乐呵呵地说现在是她一身轻松,而他没时间了。 高考完,池知软的时间很充足, 这期间她会学一些基础的技能,再者,就是跟叶酸柠出去玩。 但令江砚匪夷所思的是,即使如此, 池知软给他发消息的时间依然很少。 池知软回他:“不想耽误你。” 江砚:“……” 鬼扯的理由。 临近期末, 作业变得繁多起来, 论文、结课作业, 江砚继续埋头做课题。有一次, 苏沐把他叫出来,说是有一些事需要解决一下。 江砚说行, 跟着她离开小组成员, 来到较为隐蔽的楼梯转角处。 谁也没想到转角处竟然还有一对小情侣, 男的把女的推倒在墙上,吻得难舍难分。 江砚转身, 朝身后的苏沐道:“换个地。” 两方都挺尴尬的,但江砚脸皮厚,看见跟没看见一样, 保持礼貌来到宽阔的走廊,抬头便是蓝天。 苏沐缓了缓神,抬头看着江砚,两手搭在胳膊上捏了自己一把, 这才说:“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苏沐其实挺傲气的,江砚看得出来,这种女生不管在学习还是生活中都很自强, 反而说话时容易冲,僵硬。 就像苏沐现在,说完后便立马侧过头,下颚线紧绷,话里的意思和她的表情完全不成正比。 江砚轻笑了一下,缓和语气:“我知道。” 苏沐却被他的一声笑刺激到了,平常的时候她尚且可以伪装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可现在她就像个敏感体,别人说什么都能刺激到她神经。她手一指,再次强调一遍:“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误以为江砚知道她知道他有女朋友,却谎称自己不知道。 江砚没想到她会这么应激,只好解释:“苏沐,我没有想误会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你很好,不必为这些事来特地跟我解释。” 江砚只能这么说,他觉得女生真是个容易炸毛的生物。 大抵女生都会挑话来听,譬如苏沐,她耳边只有最后两句话。 ——你很好。 ——不必为这些事来特地跟我解释。 苏沐缓缓深呼吸一下,闹出今天这么一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行,反正话我已经说到这了。”苏沐抬头,“我走了。” 江砚没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实验室。 同组的人调侃地问:“你们出去干嘛啦?” 苏沐心里想着事,没答话。 江砚拿出样本观察,回了一句:“给我女朋友打电话去了。” 闻言,苏沐抬头看了江砚一眼。 知道他在避嫌。 其实他的话说得挺好,避免了她和他的误会,也解释了自己和女朋友的事,没有其他人的杜撰。他和她女朋友的感情,好得很。 —— 晚上,江砚洗完澡拿帕子擦拭头发,他打开手机跟池知软视频通话。 这算是池知软第一次和江砚在外人面前正儿八经的视频,起初池知软是不同意的,她面皮太薄,在外人面前会说不出话来。 可江砚说想她。 池知软一边自我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一边默默在心里算好跟他视频的时间。 最后她还是决定磨合江砚的时间来。 当江砚发来视频通话时,池知软早已坐在书桌前老老实实坐好,点了同意。 池知软看见江砚头顶搭了一块白毛巾,正在擦拭头发,不过男生用力有些猛,胡乱地蹂弄。 他朝视频里的池知软看了眼,问:“在干嘛?” 池知软却先在观察他们的寝室。 摄像头照到的地方并不多,她能看到的也就那么一点,但池知软发现他们寝室还是挺干净的。 江砚察觉到池知软的心思不在他身上,笑了下,换了只手继续擦,挑眉:“看什么呢?” 池知软实话实说:“看大学寝室长什么样。” 高中寝室多是八人或十人一间,而大学是四人一间,队伍她这个还没读大学的人来说,还是很好奇的。 “看出花来了吗?”江砚每次问话都很神奇。 池知软正要回答,结果看见江砚旁边蹿出一个人脸,人脸在屏幕里瞬间放大,露出几颗大白牙,笑着跟她打招呼:“嗨,江砚女朋友!你好,我是江砚室友!” 池知软先是愣了一会儿,之后反应过来,随即笑了,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室友的耳朵里。 “你好。” 室友A还要多说几句,结果被江砚一把推开,说了句:“非礼勿视啊。” 室友A也不在意,他继续露出八颗大白牙,笑说:“江砚,你女朋友声音好甜啊!” 这话惹得江砚立马戴上了耳机。 室友B闻风而来,一边问什么什么,一边挪开室友A钻到江砚旁边,朝江砚电脑那边的人友好地招了招手。 笑得很国际。 “小朋友,你好!” 室友B说。 池知软很少被别人叫小朋友了,而眼前这个长相标致的男生竟然称呼她为小朋友。 她先是看了气成老虎的江砚一眼,乐了,大大方方跟他打招呼:“你好。” 室友B虽然没有像室友A一样听到池知软的声音,却看到她笑起来睫毛弯弯的眼睛,很好看。 他连忙问江砚:“她还有姐妹吗?介绍给我一个呗。” 江砚捏了捏鼻梁,冷漠得一批:“没有。” 室友B哼了一声,又看了眼屏幕里有些紧张害羞的池知软,多说了一句:“江砚,你女朋友长得真不错。” 江砚深呼吸一口气:“知道了,谢谢。” 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直到猛男室友C从外面打篮球回来时,才知,没有结束。 室友C嘴里叼根冰淇淋,也挤进来凑热闹。 要知道他们寝室只有江砚一个人有女朋友,多稀奇啊,三个室友表示,想看看他们室友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室友C黄铜色皮肤,二话不说把脸怼在屏幕上,惹得池知软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她心想从哪冒出来这么一只大型犬的。 紧接着室友C说话了:“Hello!美女!” 身旁的江砚冷不丁横他一眼。 室友C立马改口:“Hello!江砚女朋友!” 一下子就见了三个不同的人,池知软有些傻了,她看着眼前这个肌肉发达的男人,同样说了一句Hello。 内心:江砚的室友真热心。 最后江砚实在忍不了旁边那三个叽叽喳喳的室友,把他们全部赶走。 事后江砚更是立誓:再也不在寝室和女朋友视频。 他的室友都不是人,是狼,容易把池知软带坏。 赶走三个室友后,池知软又和江砚聊了会儿,但也没聊多久,还是碍于旁边有些支起耳朵努力听的吃瓜观众,江砚狠心地关了视频通话,断了三个室友想吃瓜的念想。 改为发消息。 池知软:[你室友都挺友好的。] 江砚:[他们那是好奇。] 江砚那三个室友,有两个是学习的深度积极分子,除了学习心中无旁骛,另一个是打篮球的深度积极分子,广交好友,不论男女,但……至今单身狗一只。 池知软忍不住笑,发问:[羡慕你有个女朋友?] 她放下手机,守在书桌旁折了一只千纸鹤,心里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便觉得好笑。 对于她来说,好笑的其实不是江砚的三个室友,而是他那副臭臭的表情。 尤其到最后,江砚的表情越来越臭。池知软还没见过这样的江砚,比起一贯面色凶狠的他,倒多了几分率真的可爱。 [他们没有!] 江砚回消息了。 池知软拿起手机翻看,醒目的四个字仿佛加上了江砚的声音响在自己耳边。而四个字后的感叹号,出神地表达了他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一只原本臭着脸的哈士奇在有了比较且比赢后,兴高采烈地想原地蹦跶一样。 想到这,池知软又忍不住笑了。 她哄着他回:[没有没有,就你有我。] 发完,池知软的脸不出意外地红了。头一次给江砚发这样的消息,她很不好意思。 但江砚没动静了,池知软心头一紧,拿起手机看着自己发的那条消息,思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发过头了?还是什么? 池知软坐在旋转椅上,手撑在下巴处细想。 没想出来。 过了片刻,江砚终于肯回消息。 第一条:[多说点。] 第二条:[刚去厕所了。] 紧盯这两条消息的池知软耳朵红了红,倒也不必……把理由说得这么详细。 她想说自己可不是什么容易猜疑的女生,会给他足够的空间,所以不用解释,顶多也就会挑时间问一下他去哪了。 但性质好像差不到哪去,池知软认为江砚要是想解释,那就解释吧,这么主动自报家门的男朋友,她还是很乐意的。 她回:[听好话是要收费的。] 嗯,她是故意的。 江砚在收到这条消息时愣了一下,印象中的池知软还没这么不……不是,还没这么脑子灵活会转弯。 不过小姑娘竟然爱玩,他就陪她玩会儿好了。 于是发了几个五二零的红包过去。 大——手笔! 池知软看见那几个红包,吓得手机都要掉了。 江砚发完红包后的语音也随之跟来。 池知软点开,才发现他嗓音诱人:“收了钱是要办事的,来夸夸你男朋友。” 第55章 大结局 是最好的少年 拿钱办事, 天经地义。池知软点开语音,发了句很没诚意且大众的夸赞过去—— “江砚人美声甜大长腿,玉树临风, 风流倜傥。” 老掉牙的夸赞,池知软也说得出口。 江砚听见语音里传来绵软的声音,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姑且不提她的夸赞有多敷衍,他不在意, 毕竟他只是想听听池知软的声音而已。 他也回了一句过去:[软软最好看。] 池知软在心里回:哦。 夜晚风声都变得轻了, 池知软笑着起身关上窗户, 拉上窗帘, 准备枕着江砚发来的消息入睡。 江砚的课程已经结束, 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试。考完那天,所有人都神清气爽, 苏沐拿着笔袋站在阳光照射的台阶下, 像是想明白了, 整个人和明媚的眼光融为一体,朝他微微一笑:“江砚, 恭喜你。” 她眼里有释然,最终明白自己一直记着那一茬并没有用。待人待己,切不可庸人自扰之。 江砚嘴角一勾, 回笑,踩着步子去收拾行李。 池知软知道江砚要回来,刚开始还提议去接他,顶着大太阳也在所不辞去迎接她的小男友。 可江砚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的教训她:“池知软, 你敢过来接机,我打死你!” 这大概是江砚话说得最凶且最没啥效果的一次。 池知软还是来接机了,不过不是她一人, 还有江叔叔和林阿姨。 两夫妻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有时间来接孩子,半路上狭路相逢,愣神的是对方的司机。 池知软夹在中间,听叔叔阿姨一来一往说些她听不太懂的专业词汇,大多牵扯到公司上的事情。她仰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觉得生活就是茶米油盐酱醋茶伴着唾沫星子。 终于……两人的声音在看到某个意气风发的身影时停住。 是燥热的夏季,对方穿了宽长的黑T恤,T恤上有个刷漆般挥洒的logo。 下身配一条水洗仿旧的灰色破洞牛仔裤,走起路来横扫四方。 池知软双手环胸,认为江砚要是再戴上墨镜,那可真是潮流本潮了。 江砚刚出机场就看见了池知软,小姑娘站在边边上,显得特别的中规中矩,他还纳闷她怎么又变回去了,结果往旁边一看,明白了。 敢情是他双亲赶一块来迎接他了。 江砚不太想面对。 他就是回个家,不是十年二十年不见,大可不必如此阵势来迎接他。 何况,一家人在某些事情上冷淡灌了,突然换个行事风格,他不习惯。 人就是贱得慌,江砚贱得理所当然。 江父暼了眼自家儿子一身的行当,没说话,但板正的江父心里许是不满的,可碍于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他不着一词。 倒是林女士,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来到许久未见的江砚面前,亲切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抱成…… 被江砚敏锐地躲过去了。 他在林女士张开双臂的时候身子一歪,从她胳膊下躲过去,直接来到池知软面前,给了池知软一个大大的拥抱。 林女士:“……” 江父在旁边拉过林女士,字句清晰:“他大了,不接受你这一套。” 江砚转个头敷衍一句:“妈,咱就别来这套了。” 林女士很想跟江砚好好说教一番,但江砚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从看到池知软那刻起,目光就黏在她身上。 人接到后,一家人准备去吃饭,地点定在高档餐厅。 好久都没和江叔叔以及林女士共同吃饭,池知软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不安,可真到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倒没有想象中的紧张,甚至还会接话。 后来在回去的路上,江砚将这解释为: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池知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五味杂陈却又很甜。同时又豁然开朗,仿佛进了一条死胡同终于钻了出来。 众生茫茫中,她算不幸的那个。 可现在,她又算幸运的那个。 夜晚江父把池知软和江砚叫进书房进行一次谈话。因为池知软高考完,也已经成年了,所以江父同意他们两个正式谈恋爱。 早已定下的池知软和江砚听到正式谈恋爱这几个字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江砚脸皮厚啊,他往池知软身前一站,面对江父说:“行,你们不阻拦了?” 江父暼他一眼,神态像挑刺的仪态员:“江砚,你挡到软软了。” 江砚:“……” 最近他总感觉在这个家最受重视的人不是他。 —— 晚上吃完饭,池知软和江砚出来消食。 街道车流如注,这个点的榕城人流量很大,多是拉朋结伙出来玩耍,感受江风。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附近的体育馆,体育馆前面有个很大的江,绵延这个城市绕过许久角落。 池知软踏进江边由木板搭成的桥,走几步,木板便嘎吱嘎吱作响,她停顿了下,江砚在身后好死不死地推了她一把。 “你不会怕吧?” 他愉悦又带着点调侃的声音透过江风传进她耳朵里。 池知软恼怒:“才不是!” 猫在炸毛前一定会先甩你一个高傲的白眼,可贵的是池知软学到了江美男的精髓,她高傲又傲娇的横了江砚一眼。 旁边有三两人群从木板边走过来,池知软给他们让位,身体挨在横栏上。江砚看见了,手伸过去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直到人群走过,江砚都没放手。 池知软鼻子里嗅着江水的味道,面颊贴在他胸膛,听见平稳的心跳声。 心跳声咚咚的,有人说,你喜欢的人,他的心跳声很好听。 池知软感受着江砚的心跳,鼓一样的有力,像小时候奶奶拿来逗她的玩具。当奶奶左右晃动手摇鼓时,小球撞上鼓面,便能听到咚咚咚的声音。 池知软恍惚回到小时候,其实她知道,江砚对她而言一直都有像奶奶那样带给她力量。 “想什么?” 突然,江砚冷不丁一问。 池知软从他怀里出来,江砚也顺势把手放下,两人互相望着,好像那一刻有了点难以言说的意味。 夜风徐徐,池知软没再往前走,她转身面对粼粼的江面,黑黝黝的江面像藏了一只野兽,总爱引起她的胡思乱想。 她忽然问起江砚一个问题:“江砚,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是不是讨厌我啊?” 说到后面,池知软的声音有些小,也不知道江砚有没有听见。 江砚背靠在横栏上,两手懒散搭着,任由江风胡乱地吹弄。 第一印象啊?他眼睫往下垂着,细想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在葬礼上,她没看他一眼,他却一直看着她。 小姑娘看起来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江砚直观地认为她哭起来很好看,虽然说这个有些不对,但这就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可她哭的理由是令人悲伤的,让他竟然迈动脚步想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好让她笑起来。 于是他就去做了。 之前他曾问过许酌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不由自主想去靠近一个人? 那时许酌没有,而他有。 他想要递给池知软纸巾是不由自主的,他看浮生百态也无所谓,可看见池知软哭的那一刻,莫名地觉得心里难受。 到头来看回忆,江砚才发觉,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讨厌池知软。 讨厌的话,他就不会递过去那张纸。 讨厌的话,他不会施舍自己的时间教她做题。 讨厌的话,他不会闲着没事干跟她一起走回去。 他自始至终都希望这个姑娘能变好,能成长。或许喜欢上她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是惊喜的意外,绝非不值得他期待的意外。 想到这,江砚倏地笑了一下,他没有回答池知软的问题,而是低下头去,眼睛微眯,问她:“那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他那么凶她,江砚心想,池知软估摸着把自己当成青面獠牙的怪兽了。 池知软要是听见他的话,定然说他妄自菲薄。 她哪里会把他想成青面獠牙的怪兽啊?她虽然笨,但好歹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奶奶就说她有这么一个特点,看人爱看别人对她好的一面,反而对方不好的一面,常常容易忽略不计。 这也造就别人事事都爱麻烦她的性格。 江砚却告诉她,帮是爷乐意,不帮那也没错。 他教她不同的道理,却又不是推翻她所有的道理,而是在她的道理上加诸他的道理,以此来告诉她,一件事要怎么做才对。 池知软哪会不知道江砚在教她,虽然这人教人的方式过于暴躁,却是实实在在的教她怎么做。 回想这一切,才感叹时间匆匆像咬掉的甜点。 池知软被风吹得脑袋有些昏沉,内心却很热烈。 不远处有人在呼喊,笑声夹杂着话语,池知软垫脚捧住少年的脸,而少年也很配合地把头低下。 她咧开嘴笑,声音清冽:“江砚,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江砚双手握着摆在背后,他轻挑眉头,反问:“是吗?” 我可不信。 池知软却道:“我们不能回顾过往,我们要想前看,现在的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少年。” 完全记不起这个话题是她自己想起来了的。 江砚停留在最好的少年这几个字眼上,他从来不敢称为最好,却有人把他当成最好的人。 多好啊。 有个人能一直支持你、称赞你、陪伴你,与他而言,是件很幸运的事。 “啊,对了!”小姑娘突然道,“我说了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可你还没说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呢?” 她的手还贴在他面颊上,眼睛明亮得如同夜里唯一闪亮的星星。 江砚看进她眼里,印着自己的轮廓。 他凑近,吻在她唇角。 管他什么第一印象,反正她在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