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写死的前男友回来了》 作者:殊星 【文案】: 新书签售会上,乔桥被人盯上了。 他拿着新书似笑非笑道:“听说这本小说取自一个真实的故事?” “听说,乔小姐的初恋最后死在了英国?” 句句平常,没啥毛病。 只是不巧的是,他是那个初恋。她把他写死在书里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主今天被打了吗? 第1章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再见陈瀚文时,第一个闪现在乔桥脑海里的就是这个念头。 那天,签售会已进行到尾声,只差五分钟便要结束。 她脑子里已开始预演晚上的行程——先约上姜媛看一场《火车上的女孩》,一个渣男丈夫杀死了小三,正义前妻和现任联手为小三报仇的故事;然后和姜媛去ktv为她的首场签售会吼一夜庆功。 突然,巨大的阴影挡住了她头顶的光。 “乔小姐,能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那人的面孔。 细长的眼睛,眼尾略略上挑,像是把星光都打碎揉进了眼睛里,带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右侧嘴角挑着笑,看似温文,实则浪荡。 那笑实在是太熟悉,令她一下子从头晕目眩的美色中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但四周都是人,根本就无处可躲,只得硬逼着自己与他对视,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难看。 但心里到底是平静不下来了。 惊慌,愤怒,烦躁,厌恶…… 但再怎么厌恶,却也无法否认,几年不见,这张退却了少年青涩的脸似乎更加引人注目了。 比她设想得好了那么不止一星半点。 四周隐隐躁动,许多小姑娘都探着脑袋往这儿望,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乔桥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接过他手里的书,神色淡淡地问,“签在扉页是吧?” 陈瀚文没说话,只抱了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暖色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暗影。 乔桥也不管他,直接翻开封面刷刷刷落笔,最后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力透纸背,直把笔尖直接戳进了第四页才罢休。 她满意地合书,准备递还给他,突然隔空探来一只手,按住打开的封面,“乔小姐,看起来很是面熟啊……” 虚伪。都叫她乔小姐了还装不认识她。 她抬头看他,心底暗自猜测,难道他是来砸场子的? 眼睛不着痕迹地往环视四周,各个方向零零散散地站着还未远走的书迷,其中还有不少人正擎着手机往她这个方向拍,也不知是在拍谁。 不管怎样,必须得先把场子稳住。乔桥给自己鼓了鼓劲,将散落在脸颊的短发拢到耳后。 再回头时,脸上已挂起客套的笑:“先生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陈瀚文不置可否,“听说,乔小姐的小说是取自一个真实的故事?” “只是一部小说而已,先生何必太过当真?”乔桥说。 “听说,乔小姐的初恋陈先生最后死在了英国?” “……” 显然是有备而来。 乔桥觉得毛骨悚然,似乎有股凉气自脚踝蹿起,刺得她坐立难安。 她转头又去看墙上的钟表,还差一分就到五点。 她利落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先生慢走,今天的活动就要结束了。很感谢您能来到这里。” 陈瀚文淡淡看着她,神色意味不明,就在她快要忍不住逃走时,忽地笑出声来,俯身凑到她面前说:“哎呀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小乔竟还是这么可爱。”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你心心念念的陈先生应了你的祈祷,终于起死回生了,是不是很开心啊?” “……” 开心你妹! 乔桥气得头顶冒烟。直狠狠瞪他。 他丝毫不在意,依旧在笑,“嗯,惊喜太大,知道你一时无法承受,但你放心,我这颗爱你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小乔,相信我,这次我定会看着你闭眼才会离开你。” “……” 如果吊灯突然掉下来,把他砸死就好了。 乔桥眯着眼睛想。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即使在这七年里,她曾费尽苦心将他的死法在日记本上罗列了上百种,但真到了重逢的这一刻,她却只能看着那个杀千刀的男人自以为风流倜傥地给她一个飞吻后扬长而去。 真是气死个人。 诅咒前男人去死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长年累月致力于诅咒前男友并最终有所成就的人绝对不多,而乔桥便是其中的翘楚。 她曾在晋江上写过四本小说,每本小说里女主都有一个风度翩翩,帅得天崩地裂的前男友,但无一例外,这位前男友都卑鄙无耻,薄情寡义,最终众叛亲离,孤独终老。而到了第五本,也就是令她一跃而起成为畅销写手的《我一个人,怀念我们》,她终于成功把他写死了。 不同于前四本口蜜腹剑,寡情薄义的形象,这次的前男友作为她的初恋,堪称完美。还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便是他客死他乡的结局。 并不是乔桥终于大彻大悟尽释前嫌,而是她已经毕业,工作繁忙,实在没有精力来继续写网文了。于是在最后一本小说里,她决定给那段陈年往事一个了结。 但现实就是这么狗血,在她准备放弃写文的时候,书火了。在她把他写死的时候,他回来了。 春风得意,趾高气扬。 本打算从此将前男友从她小说里去除的乔桥,突然就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冲动。 把前男友咒死只能逞一时痛快,他折磨了她这么多年,怎么也得祝他半死不活,苟延残喘,意外不断,一生不举…… 乔桥承认,她是被刺激到了。 陈瀚文出了图书大厦,也不急着走,反而斜斜靠在一边的廊柱上抽起烟来。 六月初,正是盛夏,阳光明晃晃打在他脸上,令人头晕目眩。他眯着眼睛看脚底缩成一团的影子。回国这一个月来,就没有一件事让他心里舒坦的,想到接下来的事,他烦躁地摁灭了手里的烟。 眼角余光扫到展板上的海报,禁不住掀起了嘴角。 ——《我一个人,怀念我们》,一部真实的恋爱成长史,一段催人泪下的爱情往事。 想不到,此生他还能被人这样写进书里。 真的是太TM……有趣了。 “你好……我想问一下……”身后突然响起个怯怯的女声。 陈瀚文回头,见是一个齐耳短发还穿着校服的女学生,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眉眼细长,因为紧张而脸色涨得通红,一只手还紧紧地拧着书包带。 “我……我想问一下,里面的签售会结束了吗?”女生支支吾吾终于说出了口。 “已经结束了。”看到小姑娘脸上的失望,难得心情好,他便接着说,“不过,人还没走,你可以试着去碰碰运气。” 小姑娘向他道了谢,飞快朝书店里跑去。 不知怎么的,陈瀚文突然就想起十五六岁时的乔桥来。也是这般怯怯的可怜样子。多年不见,似乎是变了许多。 他下意识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隔着半透明的彩绘玻璃,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乔桥正侧耳听人说话,齐肩的短发散落下来,挡住半边脸颊,姿态沉稳自信,落落大方,明明也就是清秀的长相,偏就把月白的光都拢在了她身上般,看得人心痒难耐。 时间还真是个好东西啊。陈瀚文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欣慰来。 “先生,时间不早,该出发了。”一柄黑色的太阳伞斜斜从背后探出来,遮住头顶耀眼的光线。 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殆尽,陈瀚文沉下脸,不耐烦地往前走了一步,“我一个大老爷们,你给我遮什么伞?” “是。”司机老张将伞收了起来。 心情烦躁,连带着脾气也差了几分,没走几步,陈瀚文便又开始挑刺,“天这么热,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老张悻悻地摸摸鼻子,知道他这是心气不顺,也不往心里去,快走几步上前给他开车门。 一路上,陈瀚文都黑着张脸,浑身散发的冷气,直把车内气温给拉低了好几度。 老张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想起夫人的吩咐,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其实陆小姐……” 话没说完就被后视镜中冷厉的眼刀给杀了回去,再不敢轻易开口。 到了西餐厅,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陈瀚文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光线明亮,是个看书的好地方。 刚打开扉页,他便又笑出声来。 正中央那排娟秀的铅字因为人为的涂改格外醒目——自你离开后,世间再无陈世美。 原本的“颜色”两字被涂成了一团黑墨,墨迹印到相对的封面内页,显然是刚写不久。 倒是挺有意思。 “你好,是陈先生么?” 小说看到四分之一的时候,传说中的陆大小姐终于姗姗来迟。 陈瀚文意犹未尽地合了书,抬头看去。 长得确实是漂亮,不过…… 他看了看腕表,真不至于能让他等上一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校园文求戳专栏预收《抱我》 【奶味霸气小仙女vs傲娇霸道大少爷】 考场上。 姜阮环顾四周,然后趴在前桌男生耳边威胁:等下试卷借我。 男生愣了几秒,点头。 考试成绩揭晓。 男生倒数第一,姜阮倒数第二。 姜阮: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江濯无辜地摊手:你只问我借不借,又没问我会不会做! 姜阮:你死定了。 江濯一脸挑衅:试试看? …… 几个月后,有学生在小操场看到江濯抱着姜阮的大腿痛哭流涕,“我错了,我会好好学习,然后试卷借给你抄。” ~~~ 基友预收文:千朵云眠《原生女主大战穿书女配》——又名,虽然不知道剧情没有金手指甚至开始都不知道自己是书里的角色但我依旧和那些带着系统想抢我男人的小婊砸刚到了底。 第2章 “实在不好意思,一下课就被老师拉去开会,好不容易才脱身。因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也没能……” 嘴上说着抱歉,陈瀚文却没听出多少歉意。 不过他也没所谓,面上仍旧风度翩翩地笑,还走过去体贴地给她拉开凳子,“我还以为这是陆小姐给我的考验,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被家人逼着来相亲,一向高傲的陆蔓佳满心不快,下定了主意要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寻常公子哥被这么吊一个小时,不说早就溜之大吉,满脸不耐烦也肯定是有的,不想对方竟一点也不在意,还有兴致跟她开玩笑,趁着道谢时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又让她愣了几秒,先前看照片时也只是觉得他相貌不错,真见了本人,便知道不错绝对是谦虚的说法了。 心里的排斥不由去了大半。 她笑着坐下来,礼貌地道谢,视线一晃定在了他手边的书上,笑道,“没想到陈先生兴趣还挺广泛。” 陈瀚文耸耸肩,无所谓地解释,“家里的小朋友非缠着我给带的书,左右也没什么事,便随手翻了几页。” “这样啊。那还真是巧。” “嗯?” “这本书的作者小乔恰好是我的朋友。而且,你应该也看到了……”陆蔓佳笑起来,“她的初恋恰好叫陈翰文,只少了那三点水。” “呵,”陈瀚文也笑起来,”的确是巧。” * 被诅咒了的人生是一种怎样的精彩? 回首那漫长的八年,陈大壮抹一把辛酸泪,沉痛表示只有五个字可以概括他的心情——我想GO DIE。 不要问他为什么是五个字! 因为他前女友在分手那天说了,祝他一生一世,不得说(好)四(死)! 嗯,四是她的幸运数字,翻译过来就是,死掉太便宜他了。 ——《被诅咒的男子的一生》 诅咒前男友倒霉一生大约是所有女人的心声,新文在晋江上更新没多久便数据喜人。 看着那一长排的催更,乔桥心里喜滋滋的。更别提那一长串的大绿帽,在这暑气难消的夏日,怎么看都清爽怡人。 其中有个叫“妖妖陈”的老读者一口气给她刷了十个深水□□,附加十五条真诚的“诅咒”建议。如走在路上被拖鞋砸中,宅在家被飞天陨石敲晕,吃火锅捞出来一只碗口大的蟑螂,去动物园被猴子偷桃耍流氓…… 乔桥乐得有牙没眼。 在她第N次吃吃笑出声来时,姜媛忍不住出声,“怎么,是有什么大喜事么?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乔桥赶紧绷住嘴角,“没什么,就是在看大家的评论,太好玩了。” “哦?是写新文了?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工作太忙不写新文了么?” “呵呵,就是手痒。”乔桥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机,眼一抬,却正好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瘦颀长,戴着副黑框眼镜,一副标准的斯文装扮。 可不正是几天前刚刷了一把存在感的陈瀚文。 呸,斯文败类。乔桥暗嗤一声。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视线,陈瀚文忽然转身望过来,乔桥脑子一炸,蹭的一声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身手之敏捷,反应之速度,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蠢死了。乔桥捂着脸恨恨骂自己。 好半晌,觉得对方应该不在了,她才磨磨蹭蹭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角。 正对上姜媛疑惑的眼神。 她讪讪解释,“刚东西掉了。” 说完又忍不住往四周瞧了眼,右前方背对她的背影身姿挺拔,她心里不愤,到底松了口气。 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姜媛哪里信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恰好能看到那男子的侧脸,深眉朗目,轮廓分明,长得不错。 “认识的人?” “啊……什么?”乔桥转头看她。 姜媛用下巴一指,“你一直盯着的那帅哥。” “算是吧……”乔桥含糊地应道,下一秒又觉得不该瞒她,便将散落到下巴的头发拢到耳后,作漫不经心状,“没认出来吗?” 姜媛闻言又转头看了一眼,“我应该认识吗?” 乔桥几不可闻地叹一声,看来念念不忘的人只有她啊。姜媛她俩是高中同学,而当年陈瀚文可是她们学校闻名遐迩的校草,全校没一个人不知道的。 “陈瀚文。” “谁?”姜媛睁大了眼。 乔桥从口袋里拿出颗奶糖塞进嘴里,等那点甜彻底充斥口腔后,才慢慢说道,“嗯,你没听错,他是陈瀚文。” 姜媛终于发觉不对劲来,她直直地看了乔桥好一会儿,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他回来了?” “也没多久,”在姜媛的逼视下,乔桥忍不住心虚,“他前几天突然来我的签售会了。” 被人在书里写死,怎么都算不上一件舒坦的事,既然都找上了门,铁定是有什么打算,姜媛皱眉,“他去找你麻烦了?” “没有,他只是让我给他在书上签名。” “算他还有良心。那你呢,就乖乖给他签了名?” “嗯。” “什么都没做?” “嗯……”乔桥眼神发飘,“我有装作不认识他……” 姜媛简直要气笑了,右手食指狠狠戳她的脑袋,“你呀,怎么能怂到这份上,之前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怎么一见面倒连骂他一句都不敢。” “也不是不敢骂他,只是现场书迷那么多,总得顾着场面吧……” 姜媛懒得听她这些自欺欺人的解释,直接打断她,“那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姜媛意有所指地往那处瞥一眼,“机会都送上门了,你还不准备做点什么?” 乔桥低头不说话。耳边的碎发掉下来,将她的脸笼在一团阴影之中,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隔了好半晌,她才婉然一笑,“还需要做什么啊?我都已经在书里把他写死了,其实还挺公平的。” 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 要不是每隔几天都要被磨一次耳茧,说不定她还真会信了这鬼话。姜媛嗤笑一声,不咸不淡地问,“上个星期你不是说有个很顺眼的男生约你看电影了,进展怎么样……” 正戳到痛处,乔桥恨恨看她,猛灌了口凉水。 自打陈瀚文甩了她之后,她的情路便一直不顺遂,她抓心挠肝地想好好谈场恋爱,却总是克服不了心里的障碍。姜媛说的男生是她公司的客户,人靓条顺,性格也很好,两人在工作中接触过几次,乔桥对他很有好感。 在男生约她看电影时,她心里还好一阵激动,结果在看电影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生的手压在了她拿爆米花的手上,当时她是什么反应呢? ——一下子就抽回了手,好像对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自是没了下文。 如同过往那一次次毫无下文的约会。现在的男生谈恋爱大多都缺乏耐心,一次两次还撩不起来很自然就换了下家,难得有个痴情的会等上个一年半载,却也仅此而已。没有人会等着一个永远都不会有所回应的人。 而阻断了她回应的人便是陈瀚文,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都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乔桥忍不住在心里又问候一番陈瀚文。眼神不由自主往那里飘了去,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面还坐了个女人。 皮肤细白,五官精致,看起来似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嫩得都能掐出水来。此时正嘟着嘴向陈瀚文撒娇。 禽兽,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乔桥往嘴里又塞了颗糖。 姜媛瞥她一眼,“既然这么看不过眼,那就别忍了,去吧,我都看好了,他眼前的杯子已经装满水,够你泼个尽兴。” “……” 乔桥装没听到,继续喝水,但吞咽的动作却已出卖了她的情绪。 “别装了,”姜媛把她手里的杯子夺下,“反正你在书里都写死他了,也不在乎这一遭了,而且你看他那新女友,啧啧,应该还在上高中吧,能让她看清楚陈瀚文的真面目也算是为民除害。” 乔桥忍不住抓紧杯子,手指关节渐渐泛白,一方面因姜媛的怂恿跃跃欲试,另一方面又觉得荒唐。 可她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连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办法再谈,而造成她这样子的人呢,她转头去看陈瀚文,美眷在侧,富贵傍身……到底是意难平,她平复了下呼吸,将落到下巴处的短发拨到耳后,端起水杯朝那二人走去。 打一进门,陈瀚文就看见了乔桥,但见对方躲他躲得辛苦,且他旁边还跟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便也没起别的心思。 谁想才刚点完单,就见她缓步走来。 他挑眉,“好久——” “哗”的一声。 女人抬手,杯子里的水泼了他一脸。 水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到玻璃桌面,响在倏然寂静的大厅内,声声震耳。 陈瀚文将眼镜甩到桌上,右手捋了一把湿透的额发,抬眼瞧着她。 “乔桥,给我个解释。” 第3章 ——他生气了。 即便他嘴角还挂着笑,但乔桥就是觉得他生气了,还气得不轻,方才还蹿得八丈高的花苗噗一下灭了,悄无声息。她性子温吞,平日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最多不过写个小说骂骂陈瀚文,此刻冲动劲儿一过,懊悔的情绪便如潮水般涌来。 乔桥忍不住往后退几步,颤着眼看都不敢看人,直到眼神触到旁边那水葱似的姑娘,脑子才略略清明,找回些勇气。 反正都这样了,也没啥退路,干脆就把戏演全,让这小姑娘好好看清楚这个人渣的真面目。 这样想着,她便提气声情并茂地喊起来,“陈瀚文,你这个人渣,竟然又背着我偷偷跟别的女人约会,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在一起。” 说完好似伤透了心般捂脸往外奔去。 乔桥一走远,陈瑶便急切地摇着陈瀚文的胳膊道,“大瀚,这女人谁啊?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陈瀚文瞬间黑了脸,“陈瑶,别那么乱七八糟地叫我。” “欸,那叫什么?”陈瑶意有所指地往他胯.下瞥,“难不成是小小瀚?哎呀,不要害羞么,小姑姑懂你。” 陈瀚文看傻子一样地看她,“白痴。” 陈瑶不乐意了,威胁他,“大瀚,你再这样没大没小,我可跟你爷爷告状了啊。” “随便。”陈瀚文耸耸肩,懒得理她。 陈瀚文他爷爷早年丧偶,四十岁时才老树开花,虽说那娇妻带了个五六岁的拖油瓶,但陈老爷子完全不在意,还将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当然也怪当年陈瀚文他爹太不争气,整日跟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不求上进。 后来,陈老爷子直把那继子养到十五六岁,才又生了陈瑶,因是老年得子,便如珠似宝地宠着,如今陈瑶长到十六岁,在家里便成了土霸王的存在。 他前段时间刚回国,陈老爷子便把陈瑶塞到他们家,说是要让他给补英文,可陈家差什么也不会差钱,哪儿用得着他来给补英文,分明就是烦了,随便找个理由把陈瑶这祸害给丢出来清净两天。 就这么一个多月的功夫,陈瀚文就要被逼疯了。 偏偏这祸害还不知什么叫收敛,此时又探过头来烦他,“哎呀,小姑姑真的是太好奇了么,求求你了瀚文,你就告诉小姑姑她是谁么。” 陈瀚文深吸一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挑眉问一句,“不觉得眼熟吗?” “啊?”陈瑶摇头。 “亏你还是她的书迷,前几天不还让我去她的签售会给你要签名?” “什么?你说小乔?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小乔?!”陈瑶反应过来,激动地不能自已,“难怪啊……我就说刚刚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说着又突然想起自己心心念念的签名,气势汹汹地瞪他,“那我的书呢,怎么到现在还不给我?!” “呵,你也看到了,就我们俩这关系,你觉得她会给我签么。” 那倒也是,想起刚才的场面,陈瑶赞同地点头,然而没过几秒她突然就一拍脑袋叫起来,“天啊,陈瀚文,陈翰文,原来你就是她书里的那个陈翰文。” 她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陈瀚文,原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她露出奸笑,看来,小乔新书里那个倒霉的陈大壮也有了下落。 不过,她瞅一眼大侄子那张欠揍的嫌弃脸,她决定,不告诉他了。 …… 乔桥闷着头疾步出了餐厅,姜媛跟在她身后笑得乐不可支,“诶,乔桥你跑这么快做什么?陈瀚文他没追上来。” 乔桥顿步,回头,“真的?” 狐疑地看了一圈,见真的没有人,才拍着胸口大舒口气,“唉,真是吓死我了。” 姜媛欣慰地揽住她的肩,“做得好,遇事啊就得拿出这样的气魄来,要不然别人就真把你当成傻子耍。” “可……他是真的生气了……”一想起陈瀚文方才似笑非笑的表情,乔桥就心里发慌。 “那又怎样,你不还生了六七年的气呢,我倒觉得啊,一杯水真便宜了他……”说到一半,她突然皱眉,“我说你该不会是心疼他了吧?” “怎么可能!”乔桥大声反驳,虽说当年她是喜欢陈瀚文,但经过那件事,再多的爱也都成恨了。 姜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辞职?”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辞职?” “啊,我们老板真的好变态,我不过就请了几回假,他就跟只盯着老鼠的猫一样盯着我,每天恨不得半夜才放我下班,简直要疯了,这周如果再加班,我立马把辞职信甩他脸上……”姜媛捏着嗓子学她说话,边说还边拨头发,惟妙惟肖,“你上一周加吧了。” 乔桥讪讪地拨头发,“呵呵,我就是随便说说。” “要我说啊,就这皮包公司,你天天命都快被掏没了,工资还不到三千块,赶紧辞了清净,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留恋的?” 姜媛越说越窝火,恨不能拿个锤子能敲醒她。 她是真不明白,乔桥怎么就那么能忍,那公司巴掌大点的地儿,不足三十平米,还跟另一个做吊顶的共用办公室,工资不高,却把员工当牲口使,只乔桥一人就做了剪辑师,文案,跑腿三个人的活儿,每天都加班到九点才回家,头一年试用期工资一千五,还不够吃饭的,第二年工资倒是涨了,两千块——勉强能吃饱。乔桥学习好,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按说工作并不难找,可她倒好,在这小作坊一干就两年,还乐此不疲。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啊,我觉得我们公司挺好的啊,人都挺好相处的。”乔桥小声辩解。 “呵,”姜媛冷笑,“一共才四个人的小作坊,每个人忙得都跟陀螺一样,脚都不沾地了还有什么功夫耍小心思。” 乔桥低头,踢走脚边的碎石。 “好好好,知道你不想听,不过,你现在这小说不是赚钱了么,怎么就还能能耐着性子听你那处女老板唠叨。”姜媛是真的好奇。 乔桥公司的老板是处女座,看起来性格温和,实则吹毛求疵到极点,刚上班第一天,乔桥就因不会写收据被骂,旁边的同事悄悄安慰她说“老板是处女座”,让她别介意。 说给姜媛听后,私下里她便给他取个代号,“处女老板”。 “你就不要埋汰我了,那些钱还不够买个卫生间呢。而且,专职的网络写手都是要一天日万呢,就我这龟速,若是真做了全职可能连饭都吃不起。”乔桥自嘲道,“谁知道这运气还能持续多久。” “至于现在的工作,虽称不上多喜欢,但也习惯了。要是真找了新工作,谁知道同事好不好相处啊,你知道的,我最怕跟人打交道了。” 姜媛显然无法苟同,但也知道她的性子,不再多劝,只恨铁不成钢地嗤一句“早晚有你哭的”。 本是玩笑话,没成想下个路口还没走到,她就接到公司来的电话。 人声嘈杂,乔桥捂着听筒,走到僻静的角落。 “小贞,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被辞退了。” 被辞退了。 噗的一声。 手里的饮料溅到她脸上,她傻愣愣地松了手,瘪了的奶茶杯恢复原样。 小贞是她的同事,兼任会计,行政和人事。许是觉得尴尬,只说了句张总让她明天去办离职手续,连发问的时间给没给她留就挂掉。 乔桥将手机放进包里,木呆呆地去找姜媛。 “怎么了这是?”姜媛见她脸色惨白,关切地问。 “我被辞退了。” 她心里有太多疑问,一时半会儿理不清。 为什么呢?她问自己。 这两年的班上下来,且不说功勋卓越,但起码勤劳奋勉总还是有的,该完成的工作从不拖泥带水,该加班的时候也绝不含糊,扪心自问,她的付出早已远远超出了那三千块钱工资的价值。 至于没想过辞职也不止是因为习惯了,更是因为她心里尚存的一点天真。 初毕业那会儿,工作难找,她曾一天去面试五次,轮番轰炸下来,难免迷茫困惑,不知如何抉择。她来这家公司面试时,赶巧突降暴雨,面试结束后她看着窗外轰隆的雨声,一时发愁。在她起身离开时,突然听到面试她的张总说道,“门口的伞拿一把吧。” 乔桥很惊讶,因为面试过程并不算顺利,至少从表面上看,张总对她并不是多满意。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隔了两周之后,张总才通知她来上班,言语中透着将就的意思。而当时乔桥也已有了更好的选择。 但一想到那把伞,她便应下来。 她始终觉得,麻雀虽小,但这家公司是富有人情味的。 而如今……比起愤怒,难过其实更多一点。 显然,一向嫉恶如仇的姜媛愤怒要更多一些。 “理由呢?” 乔桥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说,“昨天晚上要加班,姗姗忘记带钥匙,我就请了假没加。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吴姗姗是她的合租室友。 “王八蛋。欺负人不是。” 看姜媛咬牙切齿的样子,乔桥反倒冷静下来。 “算了,辞就辞吧,反正也不是找不到工作。” “算了?!凭什么算了!你一没犯错,二没偷懒,他凭什么辞退你?!”再看乔桥这副软和样,姜媛当机立断道,“明天我跟你一块去。” “别了,你自己事还一堆,我自己去就行。”乔桥忙说。姜媛是个暴脾气,万一吵起架来,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姜媛没说话,只沉着脸看她。 发脾气的前兆。 乔桥忙哄她,“好啦好啦,别生气。”又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媛媛,也就你对我最好了。” 姜媛斜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这个傻子,谁对你好都没用,最重要的是,你要对自己好。” 第4章 公司在市中心创达大厦,28楼,三十平的办公室一分为二,又隔出一间单间作经理办公室。听说这是张总前些年买下的,因还租压力大,便将另一半租给做吊顶的朋友,也是三四个员工,大概处理一些售后问题。 到达大厦是在早上十点,高峰期早过,电梯里空荡荡的。 她想起有一次,上班时间快到,电梯却怎么挤不上,她一狠心,提了裙子就直接爬上28楼,结果还是迟到,她大汗淋漓,顶着个半花的妆,在门口被张庆安训了十来分钟。张庆安外表斯文,说话也不提高腔,只居高临下地看她,让她一字一字念十来条的员工守则。 办公室鸦雀无声,人人却都从电脑间探出脑袋来,眼睛跟镭射灯似的,令乔桥头皮发麻,只想钻进地底下。 也不是没想过辞职,可转念一想:原是她迟到,哪儿那么多道理,人是发工资的,又不是搞慈善。于是暗暗记在心里,从此每日都提前半小时进公司。 一见到她,小贞连忙站起来,笑道,“来了?” 乔桥回以一笑,“嗯,来……” 正说着后腰突然被掐了一下,忙收了笑,挺直背,问,“张总呢?” 小贞指指紧紧闭着的办公室门,“正跟重要客户谈事呢。” “哦。”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东西,不过一些零碎物件,实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随便翻了下抽屉她便靠着桌子看手机。 十点十分,十一分,十二分……二十分…… 经理室的门依旧纹丝不动。 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去瞧姜媛的脸色,只见人漫不经心收了手机,对自己挑了个笑,还没等她有所回应,便转头就往经理办公室走去,长腿一抬,“咣当”一声巨响,门开了。 大家吓了一跳。 乔桥反应过来,小跑过去拉她。 “张总,关于乔桥离职一事,可否有时间聊聊?” 姜媛双手环胸斜倚着门廊,一脸嘲讽。 像这样装腔作势的人,她看得多了去,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最不能给好脸色,否则一定会把你踩到泥地里去。 张庆安正在看笔记本,听到动静探出头来,他长得斯文,瘦长脸,鼻子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折磨起人来也是如慢火细炖,只戳软处。 “这里是私人办公场所,谁给你权利进来大吼不叫的。滚出去。” 乔桥走到门口,正巧听到这句话,心里有些不舒服。 再往里看,办公室空荡荡一览无余,只坐张庆安一人,哪里有什么所谓的重要客户。 当下什么都明白了。 软泥也有三分性,乔桥冷着脸将姜媛护在身后,“这是我朋友。我带她进来的。” 张庆安往椅背上一靠,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不耐烦道,“该说的昨天都已经说了,你去收拾收拾东西。这个月你刚好上了一周的班,看在这两年的情分上,姑且给你500块当补偿。” 500块?情分?! 乔桥气得说不出话。还不待她有所动作,身边倏尔掠过一阵疾风,哗哗啦啦,办公桌上茶杯笔记本等零碎物件全都被扫到地上。 “500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姜媛骂道,然后一脚踩上笔记本屏幕,接连又踩了十几下,只把那屏踩得跟蜘蛛网似的才罢休,回头对乔桥一扬下巴,“走了,戏唱完该喝茶去了。” 张庆安哪里见过这等泼妇,一时拿不准进退。 见前上司吃瘪,想骂又不敢骂的样子,乔桥心里说不出的爽快。她挽上姜媛的胳膊,低声说,“谢谢了。” “谁准你们走了的?”行至中途,手臂忽然被人从背后拽住。 还有完没完了。 乔桥气上心头,道,“张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昨天起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你现在这般是要做什么?要对我们非法禁锢吗?” 张庆安愣了片刻,在他印象中,乔桥一直是个脾气软和的小姑娘,骂她十句都不见回一声的,今日这尖牙利齿的,可真令他大跌眼镜,张口就骂,“都什么东西,本以为你这小姑娘性格好,才一直留你在公司,现在看来你这人不仅蠢还没规矩,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他妈骂谁没教养呢,像你这种斯文败类我见多了,也就会欺负我们家乔桥这种心善的……”姜媛抡起手里的女包朝张庆安脸上砸,她个子高,踩着6厘米高跟鞋更是气势如虹,猝不及防下,张庆安被她抡得眼冒金星,眼镜也被甩到地上。 “你神经病啊……”张庆安不可思议地瞪着这疯女人,转身去抓乔桥,“快把这疯子弄走。” 乔桥勾手给了他一拳,“你骂谁是疯子……” “哎哟……”张庆安松了手,捂着脸痛呼。 外头的员工听见惨叫,忙跑来拉架。 却是越帮越乱,咣咣当当,稀里哗啦。 靠墙的书架散了架,角落的花瓶碎了身…… 直到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面色肃穆地进来,这场闹剧才告一段落。 …… 头一回进派出所,乔桥觉得啼笑皆非。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忍耐,可这个世界的通行法则却是,你越忍耐,对方便越觉得你软弱可欺,极尽羞辱。 张庆安气急败坏,坚持不肯和解,直嚷着要告她们,现下去了医院验伤。 冲头的怒意过去,只剩下后怕,后背附着层层冷汗。但要说后悔,也倒没有,只是牵连到姜媛,她觉得愧疚。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姜媛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娴熟地抽出一根,点上。 忽又想起她闻不得烟味,便将烟头摁灭在地板上,“真觉得不好意思,就自己长点出息,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的都是童话,在现实世界里,你若忍一尺,别人就一定会进你一丈。” “嗯。” 她慨叹,“真是再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媛媛,若你是个男人就好了。” “胆小鬼,”姜媛恨恨戳着她的脑门,恨不得戳醒她,“我就是男人也没用,你心心念念的又不是我。” 很多事,虽然不说,但她心里门儿清。 乔桥这人看着软和,可实际上是个一根筋。自打被陈瀚文甩了之后,她就有了心病,追她的人不少,她也看似努力地约会,却没一次能成功,表面上她对那人恨之入骨,可实际却是怎么也放不下。一转眼,这都过去七八年了。而对方呢,现在看来可是片叶不沾身。 许久,乔桥深深吸口气,“很快就好了。”等他结婚生子,等她……完全忘掉他。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铁门嘎吱一声开了。 “蔓佳,你终于来……” 乔桥身子僵住,像是被突然按了暂停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眼里透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 长眉朗目,嘴角微挑,扯出一抹温文实则浪荡的笑。 竟真的是……陈瀚文。 他斜斜倚在门廊上对她挑眉一笑。 “哟,又见面了。” 他怎么来了?! 还没等等乔桥想好说什么,便听门口处传来一声娇呼,“乔桥,你没事吧?” 陆蔓佳从陈瀚文的身后蹿出头来,一脸关切。 “唉,接到你的电话可是把我吓得不轻。幸好没事。你放心,我们已经跟那边协商好了……”陆蔓佳拉着她细细打量。 “嘶……”乔桥倒吸一口凉气,之前混乱中她胳膊有被撞到,之前一直精神紧张还不觉得疼,此时被陆蔓佳一抓,便有些受不住。 “怎么了?” 姜媛和陆蔓佳同时问道。 “没事,就是之前不小心撞到。” “那个王八蛋!”姜媛狠狠啐一口,皱眉道,“你怎么之前也没说,真正伤到的人不吭声,一个毫发无损的大老爷们倒上蹿下跳刷存在感。走,我们也验伤去…… ” 乔桥赶紧拉住她,“别,我这也没什么大碍,就不去凑热闹了。” 说着她转头问陆蔓佳,“那个,张总……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说是公司还有客户等着,就先走了。你说你好端端的跑去跟人家打什么架啊,传出去脸面上多不好看……” “陆大小姐教训够了没?”姜媛听得不耐烦,直接打断她道,“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天天忙死忙活,就为混口饭吃,比不得您清高大度。要真是可怜我们,就赶紧放我们走吧。” 平白无故被这么一刺,陆蔓佳脸色有些难看,“姜媛,你搞清楚,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你的。” “呵,那还多谢陆大小姐了……” 陆蔓佳是乔桥大学同学,姜媛是乔桥高中挚友,自打这两人一见面,便素来不对付。每一次都跟火星撞地球般,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乔桥赶紧拉一下姜媛的手,隔在两人中间,对陆蔓佳笑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蔓佳。午饭吃了没,要不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闻言,陆蔓佳不好意思地朝身后看了看,“其实今日也多亏了陈先生,他正好与局里的人认识,才能这么顺利……”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乔桥皱眉,视线在她与陈瀚文之间来回游移。对于他们的关系,虽说隐隐已有些猜测,但又不敢去深想。 陆蔓佳却是会错意,忙将她拉到陈瀚文身边,半是娇羞地介绍,“陈先生,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乔桥。” 接着又对乔桥道,“乔桥,这是……”顿了一下,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界定,便直截了当地道,“陈瀚文,陈先生。” 陈瀚文向乔桥伸出手,“乔小姐,久仰大名。” 第5章 乔桥没吭声,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手。 这种情形下,究竟是该顺着他演下去,还是该给他个下马威呢? “借过。” 进退维谷间,姜媛上前一步,夹在两人之间。 三番两次被下面子,尤其是在准男友面前,陆蔓佳脸色很不好看,“姜媛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是过分了,你又能怎么样?!” 姜媛面带挑衅。 她斜一眼抱臂看好戏的陈瀚文,又看看脸涨得通红的陆蔓佳,笑着说,“你还别说,你们俩真的很配……” 乔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个因为替她出头进了派出所,一个专程找了人来捞她。 无论帮谁都是问题。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姜媛,“媛媛……” “嗯?”姜媛转头,用征询似的眼睛看她,“你确定?” ??? 确定什么? “好,只要你高兴就好,我怎样都依你。”姜媛摸摸她的狗头,转身对陆蔓佳说,“不好意思,刚刚是我不对,为表诚意,我请你在小江南吃饭。” 说着道歉,但话里话外都带着刺,乔桥赶紧接上一句,“要不改天吧,我今天还有事……” “什么事?” “……” “有什么事都先吃饱饭再说。” 姜媛根本不给她机会,揽住她的肩膀就往外拖。 陆蔓佳站在原地,一脸尴尬,“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姜媛她一直不太喜欢我。”她看着陈瀚文,眼里含着几分期待,“等会儿要一起去吗?” “既然互相那么讨厌,怎么不回绝了”陈瀚文问。 “可是有乔桥啊。”陆蔓佳笑着说,“乔桥是个很好的朋友,要不然,我们改日再约吧?” 陈瀚文脚尖微微点地,似乎在思考其可能性,片刻后爽朗一笑道,“走吧,让人多等就不好了。” “啊?你真的要去?” “自然,对蔓佳来说这么重要的一个朋友,我可是一定要认识的。” 一定要好好地深入地认识。 …… 餐厅叫小江南,却一星半点的江南气息都没有,透过两扇对开的玻璃门往里看,略显拥挤的大厅齐刷刷摆着几排红木桌椅。 并不是什么高档的餐厅,甚至连中档都有些勉强。乔桥有些犹豫,陆蔓佳一向挑剔,若是看到这么个地方,定会不高兴。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被姜媛一把拽了进去,“发什么愣?再晚一会儿这里可是连个下脚儿都没了。” 墙面壁纸起了卷,红木桌椅泛着油腻的光。 乔桥心里再生退意,“媛媛,这个地方怕是不好吧……” “怎么不好?这就是上次我给你说过的那家百年老店,剁椒鱼头和蟹黄包可是一绝,要不是今天我们来得早,根本连位置都抢不到。” “真的吗?”乔桥眼睛亮起来,上个周末,姜媛给她带过一笼蟹黄包,皮薄肉香,唇齿留香,直令她念念不忘。 想起什么又皱眉,“可是蔓佳她……” 姜媛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管她做什么,不想吃她可以走啊。真要摆公主的谱,回自家城堡去。谁有空天天点头哈腰给她当仆人,”她恨恨地点乔桥的额头,“你啊,也就你这个傻子。” “其实蔓佳对我挺好的啊……”被她一瞪,余下的话便自动吞回肚子里,乔桥转头看门外。 西装革履的男人正阔步走来,脸上春风得意,她不由回头控诉,“不过,你明明都知道我跟陈瀚文的事,怎么还非要拉我和他们一起吃饭?” 姜媛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似笑非笑道,“他跟陆蔓佳一起,难道你就不好奇?” 怎么不好奇?可比起好奇,她更怕尴尬啊。 姜媛轻轻拍她的肩,“不用感谢我。” 说话间,陈瀚文与陆蔓佳已走至近旁,男的高大俊朗,女的明艳动人,一出现在大厅便引得人们频频观望。 乔桥急忙站起身招呼他们坐下。 陆蔓佳有些迟疑,她转头看看陈瀚文,又看看乔桥,一咬牙坐下来。餐桌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她只觉胸闷气短,拿着手包扇起风。却不想抬头正迎上姜媛看好戏的眼神,心里一阵气恼。 她就知道,这个姜媛一定是要给她点不痛快。 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手却怎么也不肯再动碗筷。 乔桥觑着她的脸色,忙不迭给她拆消毒餐具上的包装,接着又去拿桌上的热水给她烫碗筷。 才刚提起水壶,姜媛便一把夺了去,“累了大半天就先歇会儿吧,我要是口渴自己能倒水。” 一句话含沙射影,夹枪夹棒,陆蔓佳脸色更冷几分。 乔桥连忙打圆场,给陆蔓佳递去菜单,“蔓佳,你看看想吃点什么?听说这里的剁椒鱼头和蟹黄包,上次媛媛给我带了一笼蟹黄包,真的很好吃。” 陆蔓佳勉强扯了嘴角,“嗯,你们看着点都行,我随意。”说着接了菜单递给陈瀚文,“瀚文,你看看想吃什么?” 陈瀚文倒毫不客气,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 “这刚回国,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这么正宗的中国菜,真是托了乔小姐的福,点了这么多的菜,乔小姐不介意吧?” 介意,特别的介意。 乔桥伸手将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笑着说,“怎么会?今天多亏了陈先生,我和媛媛才能这么顺利,饭菜简陋了点,还希望陈先生不要介意。” “乔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话锋一转,又道,“说来也是很巧,没想到乔小姐竟然是蔓佳的朋友,这些日子恰巧看了乔小姐的书,写得可真好,真的是……” 他顿了一下,眼睛直视着她,“令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啊。” 威胁,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乔桥后背猛地绷紧,避重就轻道,“陈先生见笑了。” 你来我往,波涛暗涌,姜媛看得津津有味,她发现,自从遇到了陈瀚文,乔桥便有点生气儿了。 “还别说,这也真是巧,瀚文竟然跟你那初恋同名。”陆蔓佳冷不丁插嘴。 陆蔓佳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写小说的人,也看过她的书。 乔桥尴尬极了,下意识就打马虎眼,“哎,里面的故事都是瞎写的,什么初恋啊真人真事啊,都是编辑们找的噱头,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又不是不了解,周放他不还好好读着研究生的么?” “周放?”陆蔓佳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里拎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来,“哦,就那个化学系的地中海,原来他才是你的初恋啊,可是我记得你们不是连手都没牵过么。” 乔桥黑脸,“他叫李渌,不是周放,而且他只是发际线高一点怎么就是地中海了。周放是和我同班的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陆蔓佳惊喜地叫道,“就那个……那个老是天不亮就给你买早餐的那个二货。当时可把你给折磨得一学期没睡好早觉。哈哈哈,可是我记得他最后不是和你们宿舍那个周菁箐好了么?” 乔桥心塞,从包里抓了一把糖放在桌上,她喜欢吃甜食,也惯常在包里备一些,姜媛和陆蔓佳早已见怪不怪,倒是陈瀚文稀奇地多看几眼。 蓝白红相间的糖纸,记忆深刻。即使多年未曾回国,他也一眼认出。 这么多年了,竟还没吃厌。他心想。 那打量目光实在太明显,乔桥愣了愣,清咳两声掩饰道,“嗯,吃吗?” 陈瀚文笑了,顺手拿起一块放在手心打量,冷不丁抬头说一句,“乔小姐还真是念旧。” 模棱两可,又别有深意。 她没敢吭声,闷头往嘴里塞了颗糖,明明是甜的,却发了苦似的。 一顿饭到底是吃得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搁了筷子,乔桥便迅速站起身借口去洗手间来算账。谁知到柜台一问,竟是有人先结了账。 中途只有陈瀚文离席过,想来是他结的。 一口气憋到了胸口。 吃过饭,几人便散了。 乔桥心烦意乱,也不想回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陈瀚文竟然会与陆蔓佳认识,且关系还不简单。她自是不会脸大到以为陈瀚文会为了报复她而接近她的朋友,可现下这副情形,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想得出神,突觉背上一热,然后就有一只手拦腰将她抱起塞进了一辆车里。 发生得太过突然,大脑空白了好一阵,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被绑架了! 下意识就要张口尖叫,然而嘴巴却被男人宽大的手掌堵得一点缝隙都没有,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完蛋了。 乔桥竭力逼迫自己冷静,但身子却是忍不住地打颤。 身体朝下被人压在座椅上,她眼睛只能看到暗色地毯,脸颊蹭在粗糙的编织车垫上,又麻又痒。 害怕积攒到顶点,一瞬间,所有有关先奸后杀,先杀后奸等凶杀案的新闻涌入她的大脑。 忍不住就想哭出声来。 “哟,”昏暗逼仄的车间内,男人的轻笑声突然响起,“这会儿知道怕了?” 第6章 声音熟悉得让人牙痒。 绷成了一条直线的神经陡然就放松下来,紧接着便是汹涌澎湃的怒火。 “陈瀚文,你有病啊。” 趁着对方力量的放松,她翻过身就对着他开始拳打脚踢。 然而男女之间的力量对比可谓悬殊,陈瀚文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她。 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甚至还愉悦地笑出声来,“小乔,我真是再没见过你这么倒打一耙的了。” 他用拇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她的嘴唇,“不是你在书里说想我想得转辗反侧,彻夜难眠么,怎么真见到我倒害羞起来。” 混蛋!色魔! 乔桥气得浑身发抖,心里却又荒唐地跳出一个念头,妈蛋,原来他真看过我的书。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乔桥反唇相讥,“我还将你的骨灰埋进学校后山,日日给你扫墓呢……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好让我去你坟头给你种个草。” “啧啧,几年不见,胆子肥了不少。”陈瀚文咂嘴,“这女人啊,狠起来也真是要命。上午才刚暴打过老板,下午就面无改色要谋杀旧情人,好歹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真令我伤心呐。” 说着他眉梢一挑,嘴角牵起一抹坏笑,“可是小乔,怎么办,明知你一肚子坏水,可我还是想你想得茶饭不思,神魂颠倒,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来旧梦重温一次?” “滚蛋。”乔桥怒视他,“你究竟想干吗?” “对,就是这种不屑一顾,含羞带怒,欲语还休的表情,啧啧,真够带劲儿。”陈瀚文舔一下牙齿,明明是猥琐至极的动作,却被他那张英俊的脸硬是给显出风流的韵致。 心跳陡然一滞,乔桥快速别过头去,垂下眼不再说话。 颇有种眼不见心为净的意思。 陈瀚文撇撇嘴,失去兴致般起身下车。 趁着这会儿功夫,乔桥敏捷地起身,伸手开门。 “咔吧”一声响,她心头一跳,放到车门锁上的手猛然使劲儿拉…… 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陈瀚文!”乔桥咬牙切齿,“快开门。” 陈瀚文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还愉悦地笑出声来,慢条斯理地上车,系好安全带,才回头对她说道,“好不容易能独处一会儿,自然是要跟我的小乔叙叙旧喽。” “哦,对了,”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上次那水太凉了,如果真想解气,用开水会更好。” 饱涨的怒气哧一下就被刺破了,乔桥心虚地缩了缩肩膀,不敢再吭声。 她转头往窗外看去,阳光正好,给清灰的街道铺上一层耀眼的金粉,乍眼望去,像是一面巨大的铜镜,映着这喧嚣浮华的世界。 汽车缓缓起步,两侧的街景慢慢被抛到脑后,最终消失在不知名的长街尽头,一如那些深藏的过往。 二十分钟后,乔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来。 即使她对这个城市称不上了如指掌,但大致轮廓还是知道的。 此时窗外的黑色柏油路整洁干净,繁茂的树荫遮天避地,透出葱茏的绿意。怎么看都不是市中心那繁华又千篇一律的无趣街道。 车子平稳地一路向下,蜿蜒的小道两侧树木葱茏,不知名的细小白花如繁星般点点闪烁。 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罅隙,碧蓝的海湾静静地露出温柔的轮廓来。 她不过就是闪了下神,怎么就要到望海海滩了。 “你想干吗,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陈瀚文对着后视镜中大惊失色的乔桥笑了笑,吊儿郎当地说道,“不是说想让我死一死么,唉,反正我这一生也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那便干脆就随了你的愿吧,也好让你念我一句好。” “有病。”乔桥狠狠吐出两字,别过头不去听他的胡说八道。 很快,车便驶入环海公路,停在宽阔的公用停车场。 陈瀚文利落下车,走到左侧后座处给她打开车门,面上绅士派头十足,说出的话依旧欠扁,“乖小乔,该下车了。” 乔桥闭着眼歪躺在座椅上,松软的长发柔柔遮住干净的脸,一副进入深度睡眠的样子。 “呵……” 耳边突然一声轻笑,低沉悦耳,像一颗石子落进深潭,不轻不重,却荡起涟漪,绕在她心里,一圈又一圈。 紧接着,她身子一轻,突然就被人抱了起来。 坚硬而滚烫的手臂灼灼地烧着她的背。 乔桥慌忙睁开眼,正撞进一双噙了坏笑的眼。 大脑轰鸣一声,她涨红了脸,慌乱地奋力推他,“臭流氓,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陈瀚文勾唇,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乖小乔,老实点,别惹我生气,否则我会忍不住把你扔到海里喂鱼去。” 明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但乔桥就是觉得怕。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没出息地蔫了下来。 正是午后两点,日头毒辣,一望无际的海滩人烟稀少,细小的沙子在太阳的照射下如金子般闪耀。 在离海水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陈瀚文将她放下,还不忘调侃她一句,“看起来瘦瘦小小,没想到份量还挺足。” 乔桥恨恨拿鞋尖碾着脚下的沙子,不搭他的话。 陈瀚文也不在意,耸耸肩坏坏一笑,突然就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大刀阔斧地解起腰带来。 !!! 乔桥大惊失色,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你这个臭流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吗?” 陈瀚文似笑非笑瞥一眼,像是在笑她大惊小怪,手下动作却是没停,没过一会儿,笔挺的西装长裤就被利索地脱掉,直刷刷地扔到了柔软的沙滩上。 接着,又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衬衣扣子。 很快,金色的沙滩上,便出现一个只着了紧身暗色花纹内裤的光裸男人,画面感人。 “暴露狂。”乔桥低声啐一口,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瞄。 宽肩窄臀,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露出难以言说的美感。 坚实的腹肌下,两道浅浅的人鱼线斜斜向下,延伸至不可言说的隐秘所在。 “咕嘟”一声,乔桥清晰地听到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声音。 陈瀚文挑眉冲她笑了笑,眼神里带着戏谑。 而后转身往海里走去。 “喂,你要干什么?” 眼见他越走越深,乔桥忍不住大声喊他。 陈瀚文顿住,转身朝她看,右手两指并列贴在唇边,而后朝她的方向翻转过来——吻别的手势。 金灿灿的日头直直地挂在他头顶,使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鎏金的光辉里,光芒万丈,晃得她睁不开眼。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遥远的中学时代。 自分手以来,她几乎夜夜都能梦到陈瀚文,但无一例外是在分手那天,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眼神温柔如水,简直能将她溺毙。 然而下一秒。 “喂,我们分手吧。”他说。 她愣愣地看着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什么?” “乔桥,分手吧。”他又重复了一遍,轻描淡写的表情,“我并不想欺骗你,但就在刚刚,我突然发觉对你已经没感觉了,抱歉……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 乔桥心头一热,就想拿把镰刀砍过去。 混蛋,不是说要好聚好散么,怎么今天又这么无耻地跑来撩拨她。 偏偏…… 她不由往海面望去。 远处碧蓝的海水渐渐漫过坚实的肩,颀长的脖颈,瘦削的耳廓…… 因为背着光,她看得并不真切,只能模糊看见一团被光晕裹着的黑影逐渐被海水吞噬。 眼看就要把他整个人都吞进去,乔桥心头一跳,他该不会真不要命了吧。 虽然日夜诅咒着他死无葬身之地,可真当看到这一幕,她竟然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难受得要命。 当下腿便不受控制地往陈瀚文的方向狂奔而去,边跑边喊道,“陈瀚文,你快回来,我求你了,你快回来,你不要再吓我……” 海水一阵阵打来,乔桥个子小,被浪打得步履蹒跚,跌跌撞撞。 过了好一阵,她才追赶上站在原地不动,将要被海水漫到头顶的陈瀚文。 她一把从背后抱住他,语无伦次地颤着声音喊,“混蛋,你这个混蛋,你不要命了啊?!为什么总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陈瀚文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将曲着的腿站直,转身将乔桥的脑袋按在怀里,手掌抚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温声安抚道,“乖,不要怕,没事了,我没事了……” 低沉悦耳的嗓音如海风般轻柔,轻轻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乔桥慢慢冷静下来。 理智回笼的瞬间,她便发现海水只堪堪淹过她的脖颈,而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陈瀚文…… 妈蛋,又被他耍了。 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她抬起右手就甩了陈瀚文一个巴掌。 对方被她打得偏过头去。 被海水打湿的黑色发梢散乱地贴在脸侧,深邃的眼睛亮得惊人,清晰地映出她的狼狈和愤怒。 陈瀚文摸一把隐隐发烫的脸颊,也不生气,还是笑。 笑得她心里发慌。 只见他倾身向前,两人的面孔只差一公分的距离就能重合。 “解气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申请不小心取消了,唱首凉凉给自己。 第7章 呵,他竟然还有脸笑出来?! 乔桥恼得推他一把,只是力量对比太过悬殊,对方丝毫未动,她却被反作用逼得后退一步,踉跄间,一道汹涌的波涛袭来,她像根浮萍,向海洋深处倒去。 陈瀚文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的手臂,大力一拽,把她拉回怀里。 烫人的胸膛紧紧贴着后背,乔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又开始挣扎。 一番拉扯后,陈瀚文制住她,声音粗嘎地在她耳边命令道,“别动。” “凭什……”话说到一半,乔桥便定住了。 因为……她的后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她不确信地伸手摸了摸,有点硬,还有点烫…… 似乎还在她手里跳了跳…… 我擦擦擦擦……他竟,然,硬,了…… “陈瀚文,你这个禽兽!” 被骂了禽兽的人却是大剌剌地笑了出来。 松开手臂,退开一步,津津有味地欣赏起乔桥羞愤的表情来。 迎着阳光,乔桥只觉头脑一阵阵发昏。 她恨恨瞪一眼陈瀚文,转身大步朝岸上走去。 是她错了,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待的。 * 上了岸,浸了水的皮鞋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一步一滑,乔桥气恼地将鞋甩掉,走几步,又任命地回头弯腰去捡。 不远处,价格不菲的名贵衣物凌乱地堆在沙滩上,分外碍眼。 她眯眼瞧着,想起那人可恶的嘴脸,瞬间恶从心起,快速走过去抱起那堆衣物,手一扬,扔在了海里。 陈瀚文不知何时已经跟了回来,看着飘在海面上的衣服,他也不生气,就只笑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乔桥。 乔桥被他看得心虚,气鼓鼓地说道,“我看你衣服脏了,就免费帮你洗一洗。” “唉。”陈瀚文叹口气,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乖小乔,虽说你的出发点是好,可你知不知道你这可是惹了大祸啊。” 乔桥静静地看着他胡扯。 “小乔你知道吗?衣服清洗时会掉落大量的人工塑料纤维,据研究表明,只一件衣服大约就会排放1900个人工塑料纤维,这些微塑料污染物不仅会对海洋生态环境造成很大的破坏,同时也会被海洋中生存的生物吸收,从而再进入我们的海鲜食用系统,给人体健康造成巨大损害。” “……”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陈瀚文歪了头,忽地冲她咧嘴一笑,“重要的是我的车钥匙还在裤兜里,要是被冲跑了,我们可怎么回家啊……” “………”造孽,她的包还在他车上呢。 自作孽不可活。 到底还是又跳下水帮陈瀚文把衣服给捞了上来,幸好海浪平静,并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夏日阳光毒辣,衣服搭在躺椅上晒了个把小时便已干得差不多。 乔桥站起身,把衣服扔到悠悠躺在太阳伞下的陈瀚文身上,“快穿上衣服,该走了。” 陈瀚文睁开眼,“这么快?你等下,我叫人给我送件衣服来。” “送什么衣服?” “当然是干净的衣服啊。”陈瀚文嫌弃地瞥一眼身上那套皱巴巴的衣服,不客气地甩到地上,“我从来不穿脏衣服。” 乔桥咬牙,“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早叫人送来?” “很明显啊,”陈瀚文挑眉一笑,“这不是久别重逢,想跟乖小乔多待一会儿么。” “……”刀呢,谁看见她的刀了? * 程岳正在家里给他的那些花花草草浇水,忽然接到陈瀚文的电话,说是让他派人去望海海滩送套衣服。 他看看表,下午三点。 这青天白日的,送什么衣服,还是送到海边? 真真是诡异。 他打消找人去一趟的念头,亲自开车给他送去。 不想,还真遇着了不小的惊喜。 三四点的沙滩烫得人脚底生烟,澎湃的波涛周而复始地拍打着海岸。一排五颜六色的太阳伞蘑菇一样歪歪扭扭地插在沙滩上。 许是太热了,廖无人烟。 他悠哉地环望一周,一眼就看到正中间红色太阳伞下背对他坐着的陈瀚文。 走得近了,才发现他身前挨着的躺椅上还睡了个女人。 穿黑色蕾丝长裙,光着脚,袒露在阳光下的皮肤皎白如玉。 倘若忽视掉一旁猥琐地盯着她脚丫子看的陈瀚文,倒称得上赏心悦目。 程岳上前,将衣服扔到陈瀚文怀里,嗤笑道,“去了国外几年,你真是越发出息了。” “嘘……”陈瀚文示意他别出声,转头又托着脑袋打量起侧躺着熟睡的乔桥。 边看还边啧啧地叹两声,轻声道,“程岳,你说她长得小鼻子小眼的,怎么就这么对味儿呢。” 程岳哼笑一声,“对你味儿的女人还少么?” “不少。”陈瀚文顿了一下,表情凝重,“不过这同一个人让我产生两次兴趣的还就这一个。” “两次?” “不觉得她面熟么?” 闻言程岳再次细细打量起她的脸来。巴掌大的脸,眉眼细长,小巧的鼻子,细薄的唇,别说,还真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这不是……高中那会儿给你递情书的那个……” “小乔,我的小乔。” “呵,”程岳笑起来,这次带了明显的幸灾乐祸,“陈瀚文,做梦吧你,要是她能再跟你好,我把裤子脱给你。” 陈瀚文不以为意地耸肩,伸手,“药呢?” 程岳上下打量他一圈,疑惑道,“伤哪儿了,怎么没看到。” 他没回答,接过程岳手里的药水,也不嫌沙子烫,直接就大剌剌坐到地上,探着身子给乔桥右臂上的伤擦起来。 认真细致的模样,还真像捧着个稀世珍宝般。 * 乔桥满头大汗地醒来,她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被一条饿狼给盯上了,她四处逃窜,险些累死。 一睁眼,令她咬牙切齿抓心挠肝的脸便出现在眼前,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就闭上眼。 “呀,终于醒了啊。”一如既往的欠扁声线,看来噩梦还没有结束。 她在木椅上翻了个身,狠狠掐自己一把。 “乖小乔,太阳都快下山了,再不走就要被晒成鱼干了哦。” 太阳都要下山了,还怎么会被晒成鱼干?! 槽点太大,无力吐槽。 乔桥认命地坐起身,穿鞋下榻。 因为浸了水又被晒干,皮鞋变得又烫又硬,她努力了很久才勉强穿上。 近日发生的事太多,陈瀚文回国,零星的签售活动,莫名被辞退,心思向来有些重的乔桥便一直没怎么睡好。 或许是真的累了,躺在沙滩上被暖烘烘的太阳一照,她竟一闭眼就昏睡过去。 直到日落西山。 不远处的海水披上了一层玫瑰色的轻纱,美得令人窒息。 海滩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情侣笑闹着携手而过。 乔桥转头看了一眼陈瀚文,那张英俊的面孔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子,真是深刻诠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乔桥是想划清界限,陈瀚文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两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直到汽车行驶到乔桥住所的前一个十字路口时,乔桥才突然出声,“过了红绿灯请靠边停下车。” 陈瀚文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 小脸紧绷,如临大敌。 他不由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乔桥原本不想理会,但突然想起一件事,沉着脸质问,“你和蔓佳是什么关系?” 正好到了街边,陈瀚文熄火,从容不迫地下了车。 他将右侧后车门打开,胳膊枕在门棱上风流倜傥地给乔桥抛了个媚眼,“怎么,吃醋了?” 这脸皮是得有多厚才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话。 乔桥瞪着他,“我警告你,离蔓佳远一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陈瀚文丝毫不受威胁,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是要在小说里把我给挖出来鞭尸示众么?不过说到这里,我还真得跟你声明一下。” “倘若我真要死了,定不会说出什么希望我死后你要找个人嫁了的蠢话。” 他弯腰迫近她,英俊的眉眼陷进一片昏黄的暗影中,“我会先杀了你,然后自杀。” 车内很静,只剩空调隆隆运作的嗡鸣声,冷气穿过轻薄的衣衫渗入四肢百骸,乔桥突然打了个冷战。 疯子! 她恨恨啐一口,逃也似的从另一侧车门跳下去。 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势。 陈瀚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嚓的一声,火光似朵烟花一闪即过,他深吸一口,扯了下嘴角。 逃,逃得过去么。 向来只有他不想要的,还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 一回到住处,乔桥连鞋都没来得及换,便走进卧室给陆蔓佳打电话。 “回家了吗?” 陆蔓佳现在正.念研究生,因为课程不多,便住在家里。此时她似乎是心情很好,声音里透着少见的轻快,“嗯,早回了。本来就想着要给你打电话呢,结果你倒先打过来了。” “哦,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陆蔓佳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嗯……你觉得他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会隔日更吧,到下周四恢复日更,顺便把没更的补上来。求小可爱们不要走啊~~~ ------陈大壮倒霉二三事 陈大壮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女人肤白貌美,水灵灵的眼睛,白花花的长腿。那人在咖啡厅兼职,他每日都去报到。接连过去半个月,他准备向女人表白。 陈大壮: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喜欢你,一天看不到你就胸闷气短。 女人含羞带怯地看他。 陈大壮:那你愿意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女人点头。 女人:只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陈大壮:你说。 女人:我其实是个男人。 那一天,陈大壮被打断了一根肋骨。 第8章 “谁?” 话一出口,乔桥便意识到他指的是陈瀚文,她干笑两声,“哦,他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没听你说过,今天猛一见还真吓了一大跳。” “我们的父母是旧识,我们前几天相的亲。” 难怪。乔桥心道。 “听说他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现在在自家公司上班,看起来也挺稳重可靠……” 稳重可靠…… 乔桥忍不住打断她,“既然他条件这么好,那没有女朋友也太不合理了吧。” 话筒里一静。 陆蔓佳叹口气,缓缓说道,“既然来相亲便是抱着结婚的打算,有没有女朋友都不重要。况且我们两家公司正准备合作,若是真能看对眼,也算是皆大欢喜。” 乔桥沉默了,她隐约知道陆蔓佳家境优越,家里似乎是开了家公司,但具体如何她并不清楚,也不曾问过。 虽说两人是朋友,但实际上却极少刻意去谈论感情或家庭上的事。 通常都是陆蔓佳主动提及了,她才会接几句话。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或许打潜意识里,她就觉得自己与陆蔓佳之间是有差距的,关系难以长久。 此时听她这么一说,便愈加无法开口。她随便扯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实在是太过苦恼,她忍不住向姜媛讨主意。 姜媛却不以为然,“你瞎操什么心呢,要我说,一个自恋狂,一个公主病,其实还挺配的。” “媛媛,”乔桥无奈地叹了口气,“蔓佳是我的朋友。” “嗯,陈瀚文是你的前男友,”姜媛笑了一下,“那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陆蔓佳不就好了。” 正戳到她痛处,乔桥咬着嘴唇,“我……说不出口。”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依旧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回顾那段往事,姜媛这个例外也不过是她恰巧充当了见证者。 “那就没办法了,倘若陆蔓佳知道你骗了她,照她的性子,你们俩铁定是没朋友好做了。” 乔桥不说话了。她何尝不知,只是太不甘心。 她可以接受这段友情的终结是因为时间或距离等等,却无法接受陈瀚文这个缘故。 到底还是无解。 挂了电话,她习惯性地去摸包里的奶糖,摸到一半又想起冰箱里的布丁来,顿时忘记了苦恼,欢天喜地地去客厅拿。 她一向喜欢吃甜食,而冰箱里的布丁是附近新开的网红店,她整整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 昏暗的客厅里,吴珊珊正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不经意扫了一眼,断臂残肢血肉模糊的画面立时冲进眼球,屏幕中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血浆喷涌而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粘稠与血腥。 乔桥头皮发麻,胃水猛烈地翻涌。她迅速移开视线,好不容易才压下想要冲出来的呕吐欲,向墙角的冰箱走去。 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这种东西呢,她真是理解不了, “忙什么呢,刚看你回来急匆匆的,给你打招呼都不理。”吴珊珊笑嘻嘻道。 “哦,也没什么事,就找样东西。”乔桥回头冲她笑了一下,而后转头打开冰箱门。 但下一秒,脸上的笑便僵住。 冰箱二层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不死心地又把冷冻层打开,依旧没有。 “珊珊,你看到我放在冰箱里的布丁了么?” “啊,我今天口渴,看到就给吃了,不好意思啊,我下回补给你。”吴珊珊耸耸肩,随口道了声歉,但脸上却一点歉意也没有。 乔桥有些恼火,但理智还在,忍耐着脾气,“哦,没事,不用了。” 她闷头向卧室走去,走得极慢。 只要她说句对不起,布丁就当是送她了。乔桥本来是这样想的。 但一直走到门口了都没听见什么动静,结果回头一看,对方早已抱着薯片嘎吱嘎吱地看电视了。 心里攒着的火一下子炸开。 “珊珊,下次不要随便乱动我的东西了。” 房间里遽然一静,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乔桥不觉懊恼,只恨自己不能将刚才的话一口吞进肚子里。毕竟她们还同住一个屋檐下,闹僵了也不好看。 “嗯,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果不其然,语气里明显带了情绪。 乔桥头疼地推开房门,只是还没完全走进去,便听到不远处的沙发上传来一声嘀咕,“嘁,不就是几个布丁么,至于这么小题大作……” 迈出的脚不由顿住,乔桥回头,认真地说,“不只是布丁的问题,每次我买了甜品放在冰箱里,你都会吃掉一半,虽然你每次都说补给我,但是一次都没有。” 而且,你还借过我的围巾,杯子,袜子,鞋子……也从来都没有还过。余下的这句话乔桥没说出口。 吴珊珊和乔桥是大学同学,同一个学院但不同专业,因参加同一个社团而认识,但交往并不深。毕业后,经朋友介绍,都准备租房的两人做了室友。 吴珊珊这人活泼开朗,热情勤快,但就是太爱占小便宜。乔桥面皮薄,也不好与她说什么,但时日久了,她便发觉对方愈加得寸进尺起来。 很多时候都是直接拿了乔桥的东西便用,等到乔桥问起才故作不好意思地应一声。 她知道吴姗姗家境不好,隐约听她提起父亲一直住院,全家只她一个人有经济来源,因此平时也颇为忍让,尽量不做计较。 可她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作为物品的主人,你想用想吃想拿,至少得知会一声不是。 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啊。毕竟她也不欠她什么。 乔桥沮丧地瘫倒在床上,一不小心竟压到右臂的伤,她扭头去看,却发现伤处隐隐有药水涂过的迹象。 凑近了闻,隐隐有消毒水的味道。 回想这一路,会这么做的人只有那一个,心里越发烦闷。 自打重逢陈瀚文,她就没一天舒坦过。 第9章 夜色昏沉,遥远的天际一颗星子也无。 陈瀚文斜倚着窗台,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高楼上的灯光,稀稀落落,虚虚实实。许是心情好,就光这么瞧着,倒也颇有兴致,不觉厌烦。 程岳拿着瓶啤酒递给他,“什么时候回家?” “怎么?嫌我耽误你夜会美人啊。”陈瀚文回头吊儿郎当地调侃。 “知道还不赶紧滚?”程岳斜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家准备和陆家联姻?” “跟我有关吗?” “那我怎么听说你跟陆大小姐正打得火热?” “陆蔓佳是小乔的朋友,”陈瀚文哼笑一声,露出玩味的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么?” 没想到他玩的竟是这一出,程岳回来打量了他几圈,啧啧慨叹道,“认识你,小乔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说陈瀚文,你这人能不能就讲点人性,别去招惹人家小姑娘。” “这你倒冤枉我了,这次可是小乔招惹我的。”他低低地笑,“再说了,感情这事讲求你情我愿,我可从来也都没强迫过谁。” 程岳不置可否,依旧以看渣男的表情对着他。 陈瀚文一口喝完啤酒,将空了的瓶子扔到他怀里,摆摆手,“走了。” 回到家,已是十一点过半。 一楼大厅里昏暗一片,他打开灯,灯火通明的室内更显空落,他自嘲一笑,自是不会有人等着他。 左右也睡不着,他便拿了小说歪在沙发上看起来,又过了多半个小时,窗外突然响起汽车隆隆驶来的轰鸣声,他没抬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彻大厅,由远及近,停到他面前。 “这么晚了怎么也不去睡?”虽是关切的话,语气却是带着疏离。 陈瀚文抬了头,揉揉困乏的眼睛,说,“回国这么久,突然想起还没见过梁总。梁总没空,我这个大闲人还不得多努力一下。” 宝琳拧了眉,她与儿子向来不是很亲近,再加上近几年陈瀚文出国,一年才见上两三次,面对他时总觉得还不如下属自在,她坐到他身侧,找了个话题,“听说蔓佳那孩子对你印象不错,好好相处。”说完觉得生硬,便又接了一句,“那孩子我也见过,漂亮懂事,以后会是个不错的妻子。” “漂亮懂事?您老也太虚伪了,若是陈家的生意跟陆家一毛钱的牵扯都没有,您老会看她一眼?”陈瀚文揽住她的肩膀,“不过您放心,您儿子旁的本事没有,这哄女孩子的功夫绝对是一流。” “陈瀚文。”梁宝琳愠怒,甩开他的胳膊,“别把你那套流里流气的花花公子嘴脸给带到家里来。”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华丽的吊灯下,一张带着点公事公办的面孔显出几分冷硬,“回国这段时间玩够了没,什么时候进公司?” 陈瀚文咂咂嘴,像是失了兴致般垂头继续看书,“再说吧,贪多嚼不烂,这任务一桩桩的总得一项接着一项来不是?” 梁宝琳不置可否,丢下一句“下周一去公司报到,我已经跟人事打好招呼”,便径直朝楼梯走去。 再没看书的兴致,他合了书,撑头往楼梯处望去,穿一身月白色的西装套裙的身影冷硬萧肃,像是浸染着寒霜的白月光,最终隐匿在拐角的尽头。 顿时觉得嘴里有些苦,他突然想起什么往口袋里摸了摸,那颗裹着蓝白相间糖纸的奶糖依旧是多年前的样子,看着看着,忍不住掀起了嘴角。 的确是甜。 难怪她喜欢了这么多年。 前男友阴魂不散,失业在家,现下又与室友冷战。 乔桥觉得自己真是霉运罩顶。唯一还值得安慰的是,编辑告诉她新书卖得很不错,近来要重新加印。 可自打见了陈瀚文后,她心里便总是七上八下的,莫名心虚。纠结了许久,她与编辑打着商量说,是不是应该把宣传语中的“真实”字眼都给模糊掉。 毕竟现实里的主人公还活得好好的不是。 但出版编辑却怎么也不肯同意,说这书最动人的地方就在于“真实”,若是弱化了这个概念,便丧失了最大的卖点。 一通天花乱坠的胡侃和保证,乔桥软了耳根,晕晕乎乎地答应下来。 难得清闲,也略有一点积蓄,乔桥便没急着找工作,她是个典型的宅女,平日没事都喜欢窝在家里,就算一周不出门,她也不觉得闷,倒是姜媛看不下去,硬要拉着她去旅游。 姜媛开了个插画工作室,虽说自由,但事务繁杂,真算下来一年到头难得清闲几天。如今突然放下工作,也是想带她散散心。 乔桥知道她的心意,也没多推托,随便带了几件衣服便跟着她出了门。 走的是西藏,沿拉萨 纳木错 林芝 珠峰一线,天蓝水清,云朵白得跟拉了长丝的棉花糖一样,光是走走看看心情就好得不像话。 走了一路,也买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小东西,还不忘给陆蔓佳和吴珊珊带礼物。 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胜在简单实用。 给陆蔓佳买的是藏族风格的坐毯,质地柔软,色泽鲜艳,看着也吉利。 给吴珊珊的则是一把牛角梳,小巧精致,但重点是防秃,吴珊珊发际线高,前些日子又掉发厉害,于是天天嚷着马上就要变成秃子了。 听乔桥说要给这二人带礼物,姜媛还毫不留情地嘘了她一顿,“你啊,就是大路上栽葱,白费功夫。陆蔓佳那挑剔的性子肯定嫌你没眼光,而吴珊珊,”她嘁了一声,“你就是给她座银山她都不见得会满足。” “礼轻情意重么,只要尽到心意就行。” 虽是这般说,但乔桥却明白姜媛说的再正确不过。 陆蔓佳虽待她不错,但总有种优越感,而吴珊珊,爱占小便宜的人大多贪心。 成年后的朋友大多都只是伙伴,合则来,不合则散,期待越多,失望就越大。 乔桥回去第一天,陆蔓佳来找她。 她兴冲冲地将礼物递过去,“喏,给你的。” “哦,是什么?”陆蔓佳笑着接过袋子,看过后随意扔在后座,“去玩得怎么样?” “还行。”乔桥笑,“怎么样,喜欢吗?买的时候挑了很久。” “挺有趣的,虽然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不过因为是小乔送的,我很喜欢。”陆蔓佳对她眨眼。 从小到大,她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或昂贵或新鲜,如今再好的礼物都没什么新鲜感。 乔桥垂眼,“嗯,喜欢就好。” 陈蔓佳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说,“瞧你去这一趟都晒成黑炭了,要不明天我带你去个做个spa,放松一下。” 乔桥笑着推托,“还是算了吧,那些地方消费太高了,我去不惯。” “放心,我请你……” 就是知道你会请我,才更不能去。 乔桥婉拒道,“还是过几天吧,编辑这几天催稿催得都快疯了。” “那好吧,不过你可要答应我,等我放暑假了,你一定要陪我去海岛玩。” “嗯……到时候再说吧……” “唉,乔桥,别人要是听说有人请客不说高兴得跳起来,也总会露个笑脸,就你,总是这么苦大仇深。” “哪有……”乔桥小声反驳,却明显底气不足。 陆蔓佳不容推诿,斩钉截铁地拍了板,“那就说好了啊,到时候我叫你。” 她苦笑,陆蔓佳专横惯了,向来只愿听她想听的。若是她一味拒绝,倒惹个不痛快,便潦草地应下来。 陆蔓佳这才满意,学校还有事,她也没时间多做逗留,随意寒暄两句便上了车,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从副驾驶上拎出几个手提袋,塞到她手里,“这是我之前买的一些衣服,太成熟了,也没机会穿,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半公众人物,可得穿几件好的,不然叫人笑话。” 说完也不管乔桥的反应,直接开车就走了。 虽知道她是一片好意,但心底还是涌起一阵不不舒服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陈瀚文:小乔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啊。 小乔:呸! 第10章 上楼回到住处,隔壁住户可能在装修,电锯凿墙的轰隆声响彻在整个楼道。 因为是周末,吴珊珊没去上班,这会儿正在客厅看电视。见乔桥进来,她不动声色地瞄一眼,而后老僧入定般,一双眼睛紧紧地粘在屏幕上。 乔桥目不斜视地回屋,拿起床头柜上的礼品盒颠来倒去地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客厅,将盒子递给吴珊珊,“珊珊,这是我在西藏玩的时候给你买的。听说对头发好。”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仇恨,有了台阶下,吴珊珊也不含糊,三两下拆开盒子,“乔桥你真好,出去玩还记得给我带礼物。谢谢啦。” 说着,她滴溜溜转着眼睛问道,“刚刚楼下那人是陆蔓佳吧?” 还在大学时,陆蔓佳算是个名人,全年级的学生都知道,新闻系有个“公主”,全身上下无处不是名牌,吃饭从来只去外面的高档饭店。因为离家远,又看宿舍简陋,便直接在学校附近买了栋房子,请人每天打扫。 也是赶巧,同年级里有个女生勤学打工,恰好被介绍到她家做工,女生也是个多舌的,许是在陆蔓佳那儿受了气,回头在学校里将陆蔓佳编排得什么都不是。比如,什么“懒得吓人,衣帽间里衣服鞋子扔得满地是”,什么“越有钱越抠门,水果都发霉了才施舍般让她带走”,什么“超爱刁难人,地板上落了根头发,就让她拿着块抹布在地板上一寸一寸地擦”,什么“脾气超级差,动不动就骂人是乞丐”…… 本来,陆蔓佳那人就有些高冷,平时不怎么爱跟人说笑,看人说话时也总抬着下巴,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信了传言,私下里纷纷调侃她是佳公主——假公主。 现在的学生谁在家里不是娇生惯养的,根本就没几个人愿意拿脸去贴那冷屁股,她似乎也不在意,一个人独来独往,直到大二上学期旁边才突然多了个叫乔桥的女生,不怎么爱说话,见人就先笑。 直到与乔桥做了室友,吴珊珊才明白她脾气是真的好。 “嗯,我们俩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她来跟我说会儿话。”乔桥随口答道。 吴珊珊凑过脸来,“欸,我看你回来提了一堆东西,她又送你东西了?”说着还露出一份艳羡的神情,“这有个土豪做朋友,就是不一样,三天两头有好处拿。” 本来就不大痛快,被她这么一说,乔桥心里更加烦躁。潦草地“嗯”了一声,迅速转移话题,“咦,你这周怎么没去找男朋友玩?” 吴珊珊的男友周安在邻市工作,和吴珊珊是高中同学,已经交往有六七年,感情向来深厚,一到周末两人就会轮流着到各自城市约会。 “他这段日子出差了,说是回来后就休假,好好陪我在这儿玩几天。”一提起男友,吴珊珊笑得满脸甜蜜。 “哦,来这里啊,”乔桥问,“那你们准备住哪里?” “我的房间呗,反正也够住,去外面宾馆花那冤枉钱多亏啊。” 乔桥心里不由哀嚎,她倒想去外面住了。 先前周安就在这里住过几次,为了避免尴尬,她总会闭门不出。那会儿她还上班,在家时间不多,却还是为卫生间等共同区域发愁过,这会儿她又辞了职,全天在家…… 想到这儿,她头都大了。 但到底刚和好,她不想再破坏了气氛。 “哎,你知道不,我听说咱隔壁的邻居搬走了……”吴珊珊突然凑到她身边,津津有味地八卦着,“新来的那个住户可是个超任性的富二代,要把那三室一厅打通改成敞亮的一室。” 吴珊珊社交能力一流,周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甚至连隔壁楼里哪个姑娘失恋了的事她都能神通广大地打探出来。这技能总是让乔桥啧啧称奇。 “这还没搬来你就见过了?”乔桥感叹。 “这倒没有,我都是听那些装修工人说的,他们说那老板可阔气了,要是能提前完工会给他们双倍工钱。” 乔桥笑了,“看来真是个富二代。” 还是个败家的。 * 还没等吴珊珊男友这个大麻烦到来,乔桥便觉得这日子已经没法过了。 一墙之隔外的装修队简直是在拿生命在赚钱,夜以继日,没有一刻不在赶工。隆隆的电钻拼了命地往人脑子里钻。 回来了一周,她每日对着电脑,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码出来。 她也曾往隔壁门口转悠过几圈,但一看到那几个装修工人灰尘满布的脸,就硬生生吞下了到嘴边的话。 都是打工的,也怪不容易的。 一直挨了大半个月,恼人的施工噪音才告一段落,偶尔上下楼梯时看到工人们抬着家具往隔壁房里搬,乔桥终于长舒口气。 不想才安稳两天,隔壁就又传来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就跟地震一样,晃得乔桥头晕眼花,待到晚上七八点,被折磨到临界点的乔桥蹭的跳起来,一鼓作气冲到隔壁门前捶起门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不耐烦的女声传来,“谁啊?” “邻居。”乔桥没好气。 防盗门开了条缝,探出一张被彩妆糊得五颜六色的女人脸,她带着顶金色的泰勒斯威夫特式泡面假发,涂了绿色眼影的眼在乔桥身上快速溜一圈。 “不认识。” 然后连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留,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 乔桥深吸口气,抬起手准备继续敲门。 然而这回手却没落到实处。 刚才开门的女生突然又探出头来,拧眉盯着她好一会儿,再回头往屋里瞥一眼,来回几次后突然一拍脑袋激动大叫,“呀,原来我没眼花,还真的是你。你是来找大瀚的吗?” 乔桥一脸茫然。 她比手画脚地解释,“两周前,在餐厅,我跟大瀚一起吃饭来着,当时,你泼了大瀚一脸水来着……” 大瀚,大瀚……陈瀚文? 乔桥不确定地问,“你说陈瀚文?” “对啊对啊,”见她想起来,陈瑶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这是他的房子。你等等,我这就去叫他。”说着就回头扯着嗓子喊道,“大瀚,快出来,小乔找你来了……” 消化完这个信息,乔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陈瀚文……是她的新邻居! 她转身就往自家门口走,却不想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拎住她的衣领。 “这么巧遇到,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走。” 油腔滑调,除了陈瀚文不作他人想。 乔桥不甘愿地回头,一字一句冷硬道,“放手。” “不放,一放手你就该跑了。”陈瀚文为这次见面铺垫许久,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如今就要见到成效,怎么可能就轻易放过她,当下也顾不得陈瑶那个祸害看笑话,涎着脸摇她胳膊说,“这么久没见,我想小乔想得肝都要疼了mao。”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好想砍死他,捏手绢。。嘤嘤嘤。。。 第11章 陈瀚文肝疼不疼她不清楚,但乔桥觉得自己的肝是真的疼了。 胸口的火气一直在噌噌往上冒,她几乎要甩手给他一巴掌。 但到底是忍下了。 乔桥深吸口气,意有所指地扫一眼不远处直勾勾盯着他俩的陈瑶,冷笑一声,“陈先生您是不是表错情了,若是我没看错,您女朋友还在这儿呢?” 陈瀚文勾唇,却不说话,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看着她。 乔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刚想再嘲讽几句,忽见他回头对身后的陈瑶笑道,“介意吗?” 陈瑶连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介意不介意,你们放心大胆地聊,只要不赶我走就行。” “……”都他妈有病吧! 乔桥肺都要气炸。 偏又奈何不得。 这些天下来,她算是看清楚了,几年不见,陈瀚文这人渣的道行根本就是更上一层楼,以前她都不是他对手,现在……更是被他秒成了渣。 跟这种人渣一般见识,受伤的绝对还是她自己。 她才不要把她大好的青春浪费到这种人渣身上。 她的心情奇异般平静下来,半抬了眼睛看他,“陈瀚文,难道你就不知道,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想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非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蠢事。我警告你,不管你有什么企图,都给我打消了,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哦?”他兴味盎然地凑近,“那你要准备怎么不放过我?” “……” 怎么办,还是好气。 * 如果说前两次收到陈瀚文的花时,乔桥还能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假笑,那么第三次,乔桥真想直接夺了送花小伙手里的玫瑰,踹翻隔壁的门,摔到陈瀚文那张欠撕的脸上。 她瞅一眼只差没把头伸到这里来的吴珊珊,尽量保持端庄的笑,“不好意思,这花我拒收。” 送花小伙瞬间垮了脸,“乔小姐……拜托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跑腿的吧,陈先生说了,这花要是送不到,我这工作也别想做下去了……” 乔桥深吸一口气,她耳根子软,最见不得旁人在她面前扮可怜,即使每次都是一样的说辞,她还是硬不下心肠撂狠话,毕竟这小伙也不是始作俑者,她就算再气也不能把火撒在别人身上。 “嗯,我明白了。”她微笑着咬牙切齿,签了字将花接了过来。 房门一关,吴珊珊便把头凑过来,“又有人给你送花啊。呀,还有告白信啊,快看看都写了什么?”说着似乎等不及般直接将花里的信纸拿了起来。 “祝我的小乔永远貌美如花赛西施……爱你的陈……”吴珊珊咬手指,疑惑地嘀咕,“咦,陈瀚文这名字怎么那么熟呢?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可能是记错了吧,你们应该没见过……”乔桥一把夺过来,塞进花里。 关了门,她就随手把花扔到桌子上,压在下面的分别是昨天和前天的玫瑰,因为失去水分,看起来蔫巴巴的。 却红得刺眼。 她转过头猛地一下扑到床上,拿被子捂上脑袋叫起来,“啊……” 突然,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勾头看过去—— “听小王说那花你不太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百合,铃兰,桔梗还是雏菊?” 陈瀚文是怎么知道她手机号码的! 他究竟想干吗?摆这么大阵势不会真的又想来追她吧? …… 还没理出个头绪,手机就又震了一下。 “既然都喜欢,那干脆每天都来束不同的吧。” 每天?! 她觉得头有点晕,勉力扶住桌角,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才站稳身子。悄悄打开门看客厅没人,她才抱起那三束玫瑰溜出房门。 “开门。”她在隔壁门前站定,发去信息。 不过片刻功夫,门就开了。 她强忍住把花掷到他脸上的冲动,咬牙质问,“陈瀚文,你究竟想干吗?” 陈瀚文倚在门棱上,饶有兴致地看她,“怎么……” 话说到一半就被她推进了屋里,紧接着房门咔嗒一声关上。 “你……” “嘘……”乔桥示意他别说话,转头趴在猫眼上往外看,略显昏暗的走廊上,吴珊珊疑惑地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咦,难道是我幻听了?” 等她消失在视线里,乔桥才长舒口气。 “现在可以说话了?”陈瀚文挑眉看她。 乔桥回转过身,将那些花一股脑塞到他怀里,“你的东西,还给你。” 陈瀚文低头看手里的花,长叹一口气,忽然抬头问,“是不是只要是我的东西你都要还给我?” “废话。”她斩钉截铁,一副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的表情。 “那就干脆把我的心也还给我吧。” “……” 乔桥不可理喻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有病啊!” 陈瀚文斜她一眼,冷笑道,“所以啊,有些人话不要说得太好听,明明攥着人最重要的东西不还,偏拿一些没用的小东西塞过来说是什么都没要。啧,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被这么倒打一耙,乔桥气得涨红了脸,“谁拿了你的东西不还,陈瀚文你说清楚,谁拿了你东西不还?!” 陈瀚文耸耸肩,掌心朝上将手伸到她眼前,“那还我。” 她气得七窍生烟,连脏话都飙出来,“陈瀚文,我操.你大爷。” “不巧,我大爷前几年刚入土,”他凑近她,歪着嘴角笑,笑里带着股邪气,“还是操.我来得方便,要试试吗?” 乔桥彻底闭了嘴。 算了,忍吧。 * 若陈瀚文打定主意对谁好,大概很少有人能抵挡得住。乔桥看着角落里堆着的铃兰,百合,满天星……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记得,许多年前他也曾给她这样送过花。只是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当年的乔桥了。 她弯腰抱起花束,扔进楼梯间的垃圾桶里。 就这么过了大半月,那一日,她晚上刚洗了澡,偷懒只裹了浴巾出来。谁想刚走出浴室,房门便开了锁,她以为是吴珊珊,便也没在意,笑着回头,“你回……” 话没说完,她便愣住,与她正打个照面的竟是周安。 乔桥涨红了脸,招呼也来不及打,逃也似的小跑回卧室。 后进门的吴珊珊看男友愣在原地,奇怪地推了一把,“怎么了,愣在这儿干吗?” 周安回过神来,但脑海里那白腻的肩颈和细长笔直的大腿还没完全散去,他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什么。” 吴珊珊没发觉他的反常,只疑惑地探头嘀咕两句,“欸,刚好像听到乔桥的声音了,怎么一进来就不见人了?”她又推推周安,“你刚见着没有?” 周安心虚地别眼,“你都没见,我怎么就见了。赶紧进来吧,坐了一天的车,快累死了。” 乔桥坐在卧室的床上,一下没一下地吹着头发,想起刚刚的窘态,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上火。 珊珊也真是的,带男朋友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也好让她有个准备。再想起周安还要在这儿多住上几天,她真是连睡觉的心情都没了。 干脆下床坐到桌前码起字来。 她写作速度不快,顺利的时候一小时也就一千字左右,不顺的时候一天都难写一个字。而现在,似乎就倒霉地遇上了瓶颈期。 脑子里似乎有许多想法,但真下笔时就又觉得什么都不对,删删改改,一两个小时过去,文件上就只留了两个字。 “他说”。 说什么呢?她冥思苦想,可她哪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她烦躁地抓抓头发,盖上笔记本。 “珊珊她男朋友来了,我这几天跟你去住好不好?”乔桥往嘴里塞了颗奶糖,给姜媛发信息。 “不好。” “为什么?” “我男朋友来看我了。” 简直是暴击。怎么全世界的女人都有男朋友。乔桥恨恨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把自己的脑袋捂在被子里。 真的好想好想谈恋爱啊…… 没有恋爱谈的人生连小说都不知道怎么编啊。 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陈瀚文。 * 周安借住的日子里,乔桥为了避嫌,每天一大早便提着笔记本电脑出门。她住的小区不远有一家叫作“有树”的咖啡厅,氛围安静舒服,还有免费的wi-fi可蹭,最主要的是店里员工都极有修养,就算她只点一杯咖啡坐一天,也不会对她侧目。 为了待得更舒心一点,往往她也会点上一堆的甜食饮品做为回报,这样的后果就是,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起来。 这天傍晚,她照例提着没吃完的甜甜圈回家,进了楼,一号电梯刚好开着,她瞬间提气冲过去。 “谢谢!“乔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谢,谁知一抬头,便看见手伸在感应区为她拦门的是陈瀚文。 还未踏进去的脚顿时缩了回去。 电梯里空空荡荡,只站了陈瀚文一人,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衣,黑色西装长裤,一副标准的精英男打扮,只是右手插在裤兜里,显出几分吊儿郎当的样子。 “巧啊。”他笑着打招呼。 电梯超时灯忽然急促响起,乔桥回过神来,垂眼道,“麻烦了,我等下一班……” 话音未落,肩膀上突然一重,陈瀚文揽过她的肩,勾手将她整个人拽了进来。 “太麻烦了,还是这样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全世界都有男朋友,我却只有人渣前男友…… 第12章 电梯门缓缓在眼前闭合。乔桥一站稳身子,立刻甩开他的胳膊,离得远远的。只是电梯空间本就狭小,即使她已经缩到角落,却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强烈的存在感。 “陈先生,请自重。” 看她避之不及的样子,陈瀚文觉得有趣,眼光从她手里提着的甜甜圈上转到她脸上,“乔小姐似乎发福了不少啊……” 火噌的一下烧起来,乔桥怒瞪他,“谁发福了,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发福了?” 陈瀚文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举双手作投降状,“嗯,是我说错了,发福的是我。” 任谁都能听出那话里的揶揄。乔桥瞪他一眼,转过身背对他。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六楼。她目不斜视,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开锁,关门,一气呵成。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天光翳翳,室内一团昏暗,乔桥抵着门板大口喘气,忽然阳台处传来一阵响声,她警觉地抬眼,手不自觉地抓紧门把。 阳台处的窗帘动了一下,一个矮胖的身影钻了进来。 * 周安看到她后明显愣了一下,而后讪笑着打招呼,“回来了啊。”说着他又解释,“我就是觉得闷,去阳台上抽根烟。” 乔桥几不可闻地松口气,“嗯,你忙,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平心而论,她并不喜欢周安,也觉得周安配不上吴珊珊,不是因为他身材矮胖,相貌平平,而是他言行举动总让她觉得不够大气磊落,一个连和女友住旅馆都不舍得花钱的男人,在她看来,绝对是毫无担当的。可吴珊珊喜欢,她自是不会自讨没趣。 乔桥进了卧室,刚换上睡衣,突然就想起昨晚洗好的内衣忘记收,还晾在阳台上,而周安刚刚便是从阳台上出来,她脸色一变,快速出门。 不过转瞬,天色便完全暗了下来,极目望去,像是一块无尽的黑色幕布,一颗星星也没有,远远近近的高楼上的灯火不甘寂寞地昭示着存在。 乔桥开了灯,从晾衣架上拿内衣,浅粉色的棉布内裤,腰围处缀着一圈柔软的白色蕾丝。 想到周安或许看到了,她面上不觉窘迫。 忽然她的眼睛定住了,视线停留在蕾丝间一个烧焦的洞口处。这是被香烟烫出的痕迹。她突然又想起前几天忽然找不到的两条内裤,她原本以为是自己随手放到了哪里,现在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的手有点抖,似乎也像被香烟烫了一下般松开,内衣掉到她脚边。她弯腰去拾,看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星星点点的烟灰。 乔桥向来都不愿用恶意来揣测人心,只是事实清楚地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信。她靠着墙,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周安黏腻的总是汗涔涔的脸仿佛就在眼前。胃里还没消化完全的甜甜圈突然涌到喉口,她对着花盆吐了起来。 房子里的隔音并不好,周安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见乔桥躬身痛苦的样子,忙问,“你没事吧?用不用我陪你去医院?” 乔桥扶着墙壁缓缓起身,眼睛盯着脚边的内裤,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用脚踢过去。 “请给我个解释……” 看清地上的东西,周安眼中闪过慌乱,他吞了吞口水,再抬眼时面上却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不要装了。”乔桥一脸嫌恶,“我会告诉珊珊的。” 说完她便绕过他往外走去,客厅里开着灯,一切看起来都亮堂堂的,可她的心却是一直沉到深不可见的池底。 周安脸色倏地煞白,他与吴珊珊高中时就认识,也是追了很长时间才成为男女朋友,虽说六七年的相处已令他有些许厌倦,但要真是分手,他还是不情愿的,尤其是最近家里都已经将结婚一事提上日程。况且,照吴珊珊那不依不饶的性子,若让她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他丢不起这个脸。 不,一定不能让她说出去。 他猛地转身几步追上乔桥,拽住她的胳膊,“你以为珊珊会相信你吗?” “既然你觉得她不会相信,现在又这么紧张做什么……珊珊她信也好,不信也罢,她都有权利知道这个事实。” 乔桥冷冷看着他,“放手,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报警吧。” 周安曾听吴珊珊说过多次,乔桥这人性子软和,踹她一脚连个响声都没的,谁想这次竟与他预想的不一样,她不但半点怯意都没,反而还很有魄力地威胁他。瞧着她鄙夷的眼神,他心头无疑被激起一团怒火。 再看她只穿了件碎花睡裙,细长的胳膊和大腿被光线映出雪般的腻白,与吴珊珊略显黝黑的皮肤相比,有着别样的滋味,半圆的敞口领口下,隆起的诱人曲线不容忽视。 他喉结上下滚动,眼神肆无忌惮起来。既然她一定要这么不识抬举,也就别怪他无情了。这可是她逼他做的,他倒想看看,被他睡了之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告诉珊珊。 乔桥瞧他眼神不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意图,大力甩开他便往前跑。 周安自然不可能任她逃掉,紧跟几步拽住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扔。乔桥被撞得头晕眼花,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汗涔涔的手便压在她的胸上,隔着轻薄的布料,她能感受到那股令人恶心的黏腻。 乔桥心中懊悔不迭,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蠢。她努力挣扎着,只是男女体力的差异实在悬殊,她根本就无从摆脱,慌乱中她眼睛四处逡巡着,在看到她斜后方挂着的吊兰时不由一亮,她抻出胳膊,用力一挥。 “咣啷”。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塑料花盆重重砸到周安头上,他被砸得眼冒金星,潮湿黏腻的土壤落了满头。趁他发怔的工夫,乔桥迅猛推开他,拼命往门外跑去。 她卧室的门锁太过薄弱,还是外头比较安全。周安一定没胆子追出来的。 房门被大力甩上,楼道里的声控灯随之而起,霎时照亮昏暗的走廊。乔桥飞奔到隔壁门前,焦急地按着门铃,同时还警惕地瞄着旁边的动静。 “快开门啊,快开啊混蛋……”她心里焦急地念叨着。只是令她失望的是,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 眼泪似乎一下子涌了上来,“活该,”她狠狠骂自己一句,往楼梯口跑去。 电梯显示着上升状态,数字正在快速跳着,从四变成五。 她松一口气,飞快按下电梯键。大约过了几秒钟,又像是过了许久,电梯终于缓缓在她眼前停下。 电梯门打开,打了个照面的两人俱是一愣。 陈瀚文回到家,才发现冰箱里一口吃的都没有,他便下楼去买些食材。谁知电梯一停,便看见乔桥面色惨白地站在他面前。 她只穿了件白底紫碎花的睡裙,头发乱蓬蓬的,胳膊上有着可疑的红色擦痕。 “你这是怎么了?”陈瀚文打量着她的衣着和神色,眉间不觉拢起。 乔桥想说没事,但一股酸涩哽在喉口,她一句话都说不来,不可否认,在看到陈瀚文的那一瞬间,她可耻地有些想哭。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以及软弱,“说来话长。” 乔桥竭力不去看他的神情,垂着头走进电梯。即便说她矫情也好,可她此刻真的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笑话。 “那就慢慢说。” 陈瀚文拉住她的手,不容置疑地将她拽进家里。 他将她按到沙发上坐好,又转身到厨房接了杯温开水,递到她手里,“发生什么事了?” 乔桥双手握着水杯,眼神无意识地在地上游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头,向陈瀚文恳求道,“能麻烦你去我家,帮我拿下衣服和钱包吗?”末了又解释,“钥匙就挂在门口的挂钩上,我忘记拿了,但家里有人。” 看出她的抗拒,陈瀚文也不勉强,起身将刚才从超市买来的一包奶糖拆开,全都摊开在她面前,“我很快就回。” 房门咔嗒一声闭合后,室内一下子寂静,不远处墙壁上的时钟快速地走动着,发生细微的声响。 乔桥机械地放下水杯,剥掉糖纸,将整颗奶糖含在嘴里。 甜得要命,可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看的人少,但看到评论,还是开心得飞起……今天还有一发哦…… 第13章 陈瀚文离开了很久。 乔桥看着墙上指向八点一刻的时钟,心里暗自琢磨,大概已经有四十多分钟了吧。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便怎么也挥之不去。乔桥坐不住,四处打量起房间,两室一厅,与吴珊珊的情报有所出入。整个客厅简洁工整,只有灰白黑三个色调,除了必要的沙发和茶几,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乔桥绕着屋子走了好大一圈,都没能找到一件趁手的工具。 她又走进厨房,犹豫片刻,拎起一只平底锅往门口走去。 正要拧开门锁,门外突然出现响动。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坚硬的门板便被人从外面拉开。 陈瀚文走进门来,一低头看到她的手里的锅,惊讶道,“你拿着我的锅做什么?” “哦,没什么。”乔桥忍不住脸红,“我就是奇怪你家里竟然还会有锅具,就忍不住看看……” “哦,”陈瀚文没纠缠这个问题,将钥匙递给她,说道,“你家现在没人了,如果你今晚还是不想在家睡的话,我这就陪你去拿东西。” “没人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不想见到的人已经离开你家了。” “你做了什么?”乔桥狐疑。 “自然是把他打了一顿,然后撵出去了呗。啧啧,你朋友眼光也真是差劲,这种垃圾都能捡回家。”他突然向前,将左脸凑到她面前,邀功似的说,“小乔,你看我都为你受伤了……” 乔桥躲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又比他强多少。” 话是这样说,但眼睛还是往他左脸上扫了一圈。 他皮肤偏白,显得颌骨处的乌青分外乍眼。 “活该,又不是我要求你这么做的。”乔桥别开眼,竭力压下心头的波动,将手伸到他面前,“钥匙呢,我要回家拿东西。” 乔桥决定晚上去酒店睡一晚。即使周安已经离开,但房间钥匙又不只她一个人有,保不准晚上又会闹出什么事,她今天心情已经很糟糕了,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睡一觉。 家里灯还亮着,却很安静。陈瀚文亦步亦趋地跟她走进房间。 乔桥的卧室大约有十平米,墙壁是老气的碎花壁纸,米黄色的木地板在灯光的照射下反着光。一人半高的狭长衣柜立在北面的墙角,走几步挨着窗台的地方放了一张白色书桌,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速写本,书架等物件,电脑敞开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书本像整齐的士兵,精神抖擞地立于其后。 整个房间整洁有序,并没有太多少女风格的饰物,只有窗台上的几盆绿植显出几分生气。 “你跟着我做什么?”乔桥径直打开衣柜,边取衣服边不耐烦道。 “保护你啊。”他单手插兜,无聊地在屋子里晃悠,一会儿稀奇地看她书桌上的口红,一会儿又走到床头柜前看正摊开着的书,“极品男宠养成攻略……啧,没想到你还挺有追求的嘛。” 他上下打量着乔桥,“不过你这小身板行吗?” “……”乔桥脸有些发热,她慌忙夺过书,“你怎么乱翻别人家的东西。”边说边推他,“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陈瀚文借势将她的手按在胸口,笑着说,“主人需要我今晚上暖床吗?” “……滚。” * 乔桥换好衣服,又将所有物件都备齐后,才慢慢吞吞地走出卧室。 不出所料,陈瀚文仍未离开,正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我要出门了。”她出声提醒。 然而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乔桥一惊,看向陈瀚文的眼神充满惊慌。 该不会是吴珊珊他们吧?可是她还没准备好该怎么面对他们。 就在她迟疑的工夫,陈瀚文起身走到门口。 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再回头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乔桥皱眉,上前从猫眼处看出去。 一看清来人的样貌,她身子便陡然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蔓佳。 她最怕面对的人之一。 偏偏陈瀚文还唯恐天下不乱,“要开门请她坐坐吗?” 乔桥冷冷看他一眼,双手紧攥成拳。即使心里说了无数次“没事,她会理解你的”,双手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似乎是终于耗尽了耐心,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乔桥屏住呼吸往门外看去,只见陆蔓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说不出来是懊恼,还是解脱,她重重吐一口气,失魂落魄地坐到沙发上,将脸埋进膝盖。 罪恶感如潮水般覆顶。 她是真的不想瞒着她的,也许在第一次撞见的时候她就该坦荡地表示,他只是个前任,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这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迷途深陷,无可挽回。 “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不干脆与她说清楚。这年头谁还没有个前任?”陈瀚文坐到她身边,劝慰道。 “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乔桥一下子被激怒了,“如果不是你这个混蛋,我怎么会坐在这里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什么都不敢做……陈瀚文,我恨你,恨到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你给我滚,就像你七年前那样滚的远远的,我永远都不想要再见到你!” 她也不知是为什么,就觉得委屈,愤怒,尖利刺耳的话不停往外冒。 她想,自己现在一定跟个疯子差不多,可就是控制不住。 她恨陈瀚文,是真的恨。 即便她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可实际上,她清楚地知道,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机建造的高墙早在重遇他的那一刻就已土崩瓦解。 无论是恨还是爱,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无论她伪装得再好,她依然是那个懦弱又不堪一击的可怜虫,没有人会真正地爱她。 看着情绪崩溃的乔桥,陈瀚文心里有些堵,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向来以为,感情这事,合则来不合则散,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结局。当年他喜欢她,因此会做许多事讨她欢心,而喜欢的感觉消失了,直截了当提出分手也无可厚非。他是个合格的男友,也从不曾背叛过她。在那段感情的始末,他自认从未亏欠她什么。 只是今天,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在与乔桥分手之后,他也谈过几段短暂的恋爱,那几个前任都是洒脱的人,甚至有一些现在还保持着联系。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乔桥这般。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心里涌上一种陌生的情绪,似乎是愧疚,又似乎是困惑。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的啜泣声终于渐渐平息。 他心里松一口气,接了杯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好好休息。” 走廊里灯火通明,将白色大理石地板照得明晃晃的,然而陈瀚文的脚步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看向走廊尽头的那扇窗子,外面一片黑沉,仿若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因而没注意到,不远的拐角处,去而又返的陆蔓佳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第14章 陆蔓佳这几日心里总不大舒坦,自从月前与陈瀚文在派出所分开后,对方便突然对她冷淡下来,她发的消息对方都有回复,只是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客套与疏离,平心而论,她对陈瀚文是有好感的,但他的这种态度无疑挫伤了她的自尊心,偏偏只要一回家,父母还总会旁敲侧击地询问两人的发展情况…… 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烦闷之际,她便想向乔桥诉苦,谁知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信息,乔桥都没有回复,这在以往是从没有出现过的。她心里有些急,便直接到家里去找,还是没有回应。 临走前,她往楼上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她家的灯居然是亮着的。 她折返回去,然后看到这几日令她心烦意乱的人从乔桥家走了出来,还住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抬手看表,时针正指向九点,夜黑风高,由不得她不多想。再联想到陈瀚文就是在见到乔桥之后才产生的改变,她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你多想了…… 陆蔓佳摇头将这些念头都赶走,心却还是沉下来。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昏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线打在乔桥脸上。她眼睛一动不动地定在一长串未接来电和信息上,已经有一个小时了。陈瀚文离开后她拿出手机,这才发现电话正处于关机状态,一打开信息便纷涌而来,全部是陆蔓佳发来的。 她手指僵硬地停在通话记录上,良久后打开微信对话框,一字一句地写道,“手机没电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多久,便有信息进来。 “嗯。明天上午十点有树咖啡厅,见面聊。” 分明是不容推诿的语气。乔桥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好。” 乔桥提前一个小时到的咖啡厅,她实在是有些紧张,小说文档打开着,可她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她揣测着陆蔓佳找她的缘由,但想了许久,都毫无头绪,只能坐立不安地盯着墙上的钟表。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可一旦到了那个时刻,又会觉得时光飞逝。 离十点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她陡然慌张起来,想起自己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对方一定会问的问题。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陆蔓佳忽然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她身子一僵,回头笑道,“没什么,就胡思乱想。” 陆蔓佳笑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来,她穿了件鹅黄色的薄纱裙,裙身上开着细碎的满天星,光彩照人。 “你要喝什么?我去点。”乔桥忙站起来。 “老样子吧。” “好。”乔桥起身走到吧台前,点了两杯摩卡。 等待的间隙,她忍不住回头往位置上看了一眼,心底不由再次慨叹,长得好看就是任性,哪怕人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都是一道风景,赏心悦目。 “你昨晚去了哪里?”陆蔓佳接过咖啡,开门见山地问。 即使心里已经提前预习过,但乔桥觉得自己掌心还是渗出一层冷汗,她垂眸看着咖啡杯,低声道,“昨天发生了一件很糟的事。” 如果是姜媛,她一定会皱眉制止道,“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什么时候想说了就联系我。” 但陆蔓佳只会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乔桥深呼吸,继续道,“你知道我的室友吴珊珊吧,她男友最近来我们家住了,昨天我发现他偷了我的内衣,于是起了冲突。我跑出去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幸好有邻居帮忙。” “你脑子进水了?那是个男人,怎么就能让他住进你家?!”陆蔓佳听得皱眉。 乔桥讪讪地说,“我也没办法,就算反对,珊珊也不会听我的,反倒惹了她生气。” 陆蔓佳不认同,但也没再说什么,扫了她一眼,问道,“受伤了吗?” 乔桥摇头。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陈瀚文就是那个邻居吧?”陆蔓佳忽然说。 乔桥心里一惊,面上不觉有些呆滞。 “昨天晚上我去找你,看到陈瀚文从你家出来。”陆蔓佳继续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乔桥没有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再骗陆蔓佳,但她真相又确实说不出口。 “他不是个好人。”过了许久,她终于慢吞吞开口,“在我知道他是新邻居的时候也很惊讶,而且那天他家里还有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他们很亲密。”她顿了顿,“因为你之前说过不会在意他的感情状况,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从某个层面上讲,这的确是事实。乔桥低头喝咖啡,就算是这样自我安慰,但她依旧无法直视对方。 “乔桥,我们去看电影吧。” “啊?” “就当是庆祝躲过一劫吧,”陆蔓佳叹息道,“虽然知道男人大多都花心,但真知道之后还是会膈应到。我好歹也是个人美腿长的白富美,实在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你的意思是……”乔桥迟疑着。 “本来就只是相亲而已,合则来不合则散。他既然没有尊重双方的自觉,我也自然不用再浪费自己的时间。” 话是这样说,但乔桥却是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中的不快。 她静静地想着陆蔓佳的话,虽然歉疚,但心里还是冒出点窃喜。 倘若他们今后再无关联,那她的隐瞒或许就会成为永久的秘密了吧。所以接下来她所要做的,就是远离陈瀚文,彻底让他滚出自己的生活。乔桥是这样想的。 乔桥回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刻。陆蔓佳是个标准的购物狂,心情不快时总会拉着她在商场里大杀四方。乔桥也是个女人,自然无法躲开冲动和买买买这两大天性的围攻,即便是她再克制地捂紧口袋,还是在陆蔓佳的怂恿下买了一条裙子。 12999. 乔桥坐在床上,反复数着价格上的那五位数字,有种想剁手的冲动。 她思考着退回去的可能性,但一想到店员可能会露出的鄙夷神情,还是作罢。 “就当是今年的生日礼物吧,这一年绝对绝对不会再买衣服了。”这样自欺欺人地想着,她释然地起身,快速换上连衣裙,在镜子前摆弄起来。 这是一件淡粉色连衣裙,袖口和裙角都缀着白色的蕾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乔桥觉得这衣料尤其的光滑,就像是那个有名的巧克力广告说的,“如丝顺滑”。 外头突然传来门锁的声响。 乔桥心里一惊,将卧室房门拉开一条缝,往外头窥探。 吴珊珊和周安一前一后走进客厅。 即使打心底里不想面对,但也深知逃不过。乔桥站直身子,打开房门。 “珊珊,我想和你谈谈。”她说。 然而,吴珊珊只冷淡地看她一眼,扭头就拉着周安进了房间。 乔桥愣在原地,咬着嘴唇想了会儿,还是走过去,敲门。 “有完没完啊你。”吴珊珊猛地拉开门,不耐烦道。 “我只是想和你……”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摊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周安正往里面塞着东西,“你是要搬走吗?” 吴珊珊皱眉看着她,一脸的忍不下去,“喂,你装够了没有?我真是没看过比你更婊的人了,难怪大学时其他人都说你婊里婊气的,亏我还不相信。这回可好,不仅被……” “珊珊。不用理会她,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周安忽然上前拉住吴珊珊的胳膊,阻拦道。 吴珊珊不情愿地顿住,而后狠狠瞪一眼乔桥,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房门完全闭合前,乔桥清楚地看到周安脸上那一抹冷笑,似乎在嘲讽她不自量力。 可不就是不自量力么,人家可是处了八年的情侣,她一个外人怎么比得过。既然吴珊珊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判了她的死刑,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约一小时后,吴珊珊和周安拖着行李箱出来,走向门口,连个眼神都没丢过来。 “等一下,”一直沉默坐在沙发上的乔桥抬头,“先前交了一年的房租,现在还剩两个月,还有租房的押金你也付了一半,这些钱我会打给你的。” 即便是恼火,但账还是要算清楚的,关于他们的便宜,她是一分都不会占。 吴珊珊闻言,停了脚步,看向她的眼神充满嘲讽,“傍上个富二代就是不一样,看看这气势,连遣散费都给双份的。不过谢了,你还是收起来吧,我可不要你这陪.睡的辛苦钱。” “吴珊珊,你话给我说清楚。”乔桥怒了,噌的一下站起来。 “怎么,有脸爬到人床上,还不兴我说几句,难道你敢说你跟隔壁那个富二代没有半毛钱关系?” 乔桥瞪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她哑口无言,吴珊珊自以为戳到她痛处,嗤笑一声走出门去。 乔桥气得胸口疼,她手猛一挥,茶几上的杯子立马咣当一声落地,四分五裂。但堵在胸口的那股气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她沉着脸,将中午刚拉入黑名单的电话号码找出来,拨通。 陈瀚文接得很快,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同时就接了起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雀跃。 “那个人渣你为什么要给他钱?”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愤怒,陈瀚文顿了一下,道,“这样他就能不吵不闹地滚出去。” 听筒里静了很长时间,就在他以为她要挂掉时,突然听到一句, “那我需要给你多少钱,你才能安静地滚出我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陈大壮:安静地滚不是我的风格。 小乔:那什么是? 陈大壮:哭天喊地的滚。 第15章 下决心简单,但真要实现起来,却困难重重。 乔桥本想搬家的,但现在失业,房租又是一大笔开销,她实在无法洒脱地拎起行李说走就走。庆幸的是,自从那个电话之后,陈瀚文便再没出现过,这令她轻松许多。 但轻松之余,她又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究竟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本就是耍她玩玩,现在不过是玩够了。 乔桥觉得自己有些无可救药。 在家颓废了大半个月后,姜媛打来电话,说工作室接的那单生意终于告一段落,请她去吃大餐。 花了重金买的衣服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乔桥涂脂抹粉,化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的妆,甚至还卷了头发,喷上香水。 见面时,姜媛稀奇地盯了她好一阵,“难怪说这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姑且当是表扬,乔桥喜滋滋的,但下一句话就令她万箭穿心,“C家的衣服,起步都得一万块吧,怎么,最近发财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破运气,还指望发财呢,能不散财就好了。唉……”乔桥愁眉苦脸,“我觉得我需要找工作了,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沦落街头了。” 姜媛笑了,“看来陆蔓佳最近心情不好。看着她大刀阔斧地买东西,一定很煎熬吧?” 乔桥可怜兮兮地点头,“每次跟着她逛街,我都提心吊胆的,一不小心就要破产。”她拉拉连衣裙的袖子,“你瞧瞧,这是用金子还是银子做的,都敢卖一万多,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就跟坐在鸡蛋上似的,生怕压坏了……” “啧啧,都开始炫耀了。”姜媛笑着点一下她的脑袋,“跟着去逛街的是你,控制不住自己的也是你,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乔桥笑眯眯地看她,眼睛弯成一条新月,“嗯,这都让你听出来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不过说真的,我穿起来是不是特别好看。” “……” * SUNA是一家网红西餐店,味道好不好不得而知,但灯光和墙面的设计倒真是好看,西侧是亮堂的落地窗,窗外种着一片开满细碎白花的花圃,东侧则是一整面的玫瑰花墙。 即便是不喜欢拍照的乔桥,都没忍住拉着姜媛走了一轮自拍。 “你有没有觉得那边的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点完餐,姜媛忽然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 乔桥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皱眉。 虽然只见过两次,还是截然不同的装扮,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似乎是叫陈瑶——陈瀚文的女朋友。 她新染了一头灰蓝色的齐耳短发,笑起来嘴角梨涡浅现,有着女孩子特有的娇气和活力。此时一只细长的胳膊正亲昵地搭在身边的男生肩膀上,男生与她年龄相近,眉清目秀,有一种安静的气质。 两人姿态亲昵,时不时交头接耳,任谁看都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她和陈瀚文分手了?还是…… 乔桥忍不住揣测。 见她盯着那处出神,姜媛再次出声,“怎么?真认识?” “嗯,见过几次,”乔桥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你还记得在餐厅遇见陈瀚文那次不?” 姜媛点头。 “就是当时坐他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她轻叹,“这个城市真是小。” 姜媛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忽然伸出手掌,“手机借我一下。” 乔桥心里疑惑,但还是顺从地递过去。只见她对着陈瑶的位置咔嚓拍了几下,然后噼里啪啦点着屏幕。 “好了,”姜媛将手机还给她,“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什么答案?”她边问边看手机。 屏幕停留在信息界面,显示的已发送信息是刚才拍摄的照片以及“不谢”两个字。 收件人:陈大壮。 乔桥头疼地捂着脑袋,一时不知该问她为什么给陈瀚文发这样的讯息,还是问她什么时候看了她的新书好。 陈大壮是她新书的男主角,书中讲了因为被前女友诅咒从而发生了一系列的倒霉事。显而易见,书上以及通讯录上的陈大壮指的都是陈瀚文。 乔桥觉得丢脸,尤其是在姜媛面前。 “很蠢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捂着这点破事念念不忘。”说完,她又懊恼,“怎么办,前两天才跟他撂了狠话,现在你这么一通信息发过去,他心里不知该怎么笑话我呢。” 乔桥烦躁地抓头发。 “他怎么看很重要吗?”姜媛平静地搅着柠檬水里的冰块,“你要想真的让这件事情彻底过去,首先就要直面你的内心,否则就算你躲他躲到天边去,他还是会时时刻刻出现。就像他出国了六七年,不也是天天在你嘴巴里过着?” 乔桥抿唇,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既然放不下,倒不如坦坦荡荡顺其自然。你不是想知道那妹子是不是给陈瀚文戴绿帽子了吗……” 这时,乔桥面前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喏……”姜媛下巴点点手机,“答案来了。” 乔桥点开信息。 ——怎么,吃醋了? 她翻个白眼,将手机扔回桌子上,“并没有。”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姜媛摸着下巴琢磨,“他们俩不是情侣,而是亲人之类的关系。” 听她这么一说,乔桥似有所悟,“陈瑶,陈瀚文,两个人都姓陈……有可能是兄妹。”而且他们所有的反应似乎也都有了解释。 “乔桥。”姜媛突然叫她的名字,一脸正色。 “嗯?” “去找他聊聊吧。” “谁?” 姜媛看她一眼,没说话,但乔桥却明白过来,“他”指的是陈瀚文。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好服务员上前布菜,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她松一口气,刚切一块牛排往嘴里送,便听姜媛又说,“把一切都摊开说清楚,告诉他你有多恨他,有多需要他的道歉。之后就把那段事都放下,该恋爱恋爱,过自己的日子去。这年头谁没遇到过渣前任,真想开了也就过去了。像你这样把气都憋在心里有什么用。” “喂,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乔桥委屈地看她。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姜媛不为所动,似乎非要把她骂醒一般,“陈瀚文那人,嘴甜大方脸皮厚,他真要打定主意缠上你,你敢说就一定会不动摇。就拿现在,不过就见了一个与他有关的人,你就神不守舍的,更别提你们就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乔桥,听我一句,好好跟他谈谈,他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 乔桥经常潜水的情感论坛里,每一天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失恋故事,惨遇渣男的大有人在,姑娘们总是一开始咬牙切齿地骂着,诅咒着,然后渐渐就淡忘,投入新的感情,又或者念念不忘,选择原谅…… 乔桥总会反反复复翻着这些帖子,慨叹着,羡慕着。所有人最终似乎都有归宿,唯有她,仿佛被禁锢在17岁的那年夏天,无法前进,无法回头。 有时她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过矫情,太过脆弱,就像人们常说的,“谁没个过去”,“谁没个渣男前任”,怎么就她过不去这个坎儿。可决心下来下去,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约会,她终于无奈地发现,陈瀚文这个名字似乎成了她人生中难以逾越的高墙,假如不正视起来,她真的会被关在里面一辈子。 何其不甘心。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只有她受惩罚。 失眠了好几天后,乔桥决定听从姜媛的建议——与陈瀚文聊聊。就算不能解开心结,骂他一顿也是好的。 两人约在有树咖啡厅见面,接近午时,阳光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店里却十分凉爽,冷气开得很足,一进门激起身上无数细小的汗毛。 乔桥到时,陈瀚文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许是天气炎热,咖啡店人不多,只临窗的位置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年轻人。 “想喝什么?”她一落座,陈瀚文便殷勤地问。 “不用了。”乔桥摇头,“我只是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陈瀚文招手叫服务员,“两杯红茶拿铁。” “我说了不喝。” “嗯,我话可能比较多,需要喝两杯。” “……” 乔桥瞪着他,毫无预兆地发火,“陈瀚文,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你绝对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陈瀚文没有生气,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歪嘴一笑,“能成为小乔这辈子最讨厌的人,还真是荣幸。” 看到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乔桥心头火气更盛,若不是顾及场合,她觉得自己能像街头的泼妇般骂起来。 她抓起身边的杯子猛灌一口冷水,稳定些情绪,冷冷地看着他问,“当年为什么要分手,现在为什么又来缠着我?我需要答案。” 陈瀚文挑眉,似是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他想了想,开口,“我以为答案很明显……” 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听有人惊喜地叫道,“乔桥……原来你在这里啊……” 声音不大,带着女生特有的娇柔。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绿帽子戴得可还好。 陈大壮:原地转圈圈,哎哟喂,小乔终于吃醋了。 小乔:眼神不好,我吃的明明是炸.药。 哈哈哈,我大早上去优衣库排队,成功抢到免五十的活动。开心到飞起。。。 第16章 嗓音轻柔,落在乔桥耳中却如惊雷,激起一身的冷汗。她惊恐地盯着玻璃窗上的倒影,僵硬着不敢回头。 这运气是该有多坏,她和陈瀚文就约这一次面都还能被陆蔓佳撞上。 见到来人,陈瀚文停了话,环抱着双臂靠到椅背上,分明一副不想应客的样子,他能置身事外,可乔桥却不能,即便心里再不情愿,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回头。 “好……巧……”她扯扯嘴角。 陆蔓佳没有回答,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转头对陈瀚文说道,“陈先生这是不欢迎我吗?怎么还个招呼都不打。” “嗯,的确是不欢迎。” 陆蔓佳噎了一下,转头玩笑似的说,“乔桥,你看陆先生还真是无情,上个月还天天鞍前马后地陪着我,这才过了一个月,啧啧,有了新人忘旧人哪……”说完自顾自拉着椅子坐下来。 乔桥听出她的嘲讽,觉得她似乎误会了,忙拉着她的手解释,“蔓佳,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陆蔓佳抽出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笑,“那你说说看,事实是什么样子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听你解释。” “我们有事要谈,所以……” “哦,对了,”陆蔓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打断她的话,“我前几日遇到吴珊珊了,我们真的聊了好久,我从她嘴里听到的故事可跟你上次说的不太一样。”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寂静下来,乔桥能听到心脏剧烈鼓动的声音,震得她心慌。 她眼神闪了闪,“她说了些什么?” “这件事不急,你先说你的事吧。” 乔桥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她舔了舔嘴唇,半晌后艰难地开口,“我和陈瀚文真的没什么,我不会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们俩今天见面纯粹是偶然……” “所以到底是有事要谈还是偶然遇到?”陆蔓佳沉了脸,眼睛犀利地看着她。 乔桥脸上火辣辣的,脑子里也乱成一团,根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许久,她讷讷地低头道歉,“对……对不起……” “喂,陆蔓佳你有完没完,我和乔桥什么时候见面,因为什么见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陈瀚文看不下去,出声维护道。 陆蔓佳看看他,又转头看看乔桥,忽地自嘲一笑,“说的也是,我有什么资格。”说着她拿起包走人。 乔桥慌忙起身去追,谁知一个女生恰巧往这边走来,两人撞个正着。 “对不起,你还好吧?”女生慌忙道歉。 乔桥摆手说没事,扶着椅子站稳身子,正要抬腿离开,忽然就听女生惊喜地叫道,“乔桥,真的是你……” 等眼睛余光扫到座位上的陈瀚文身上,她简直要激动地跳起来,叫得满屋子的顾客都看过来,“欸,这……这不是陈校草吗……你们两个竟然没有分手?!天啊,真是没想到……” 陆蔓佳走向门口的步子停了下来。她怀疑自己的耳朵似乎是出现了幻听,转过身去,她看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拉着乔桥神情激动地说着话。 乔桥在听到陈瀚文的名字时,便蒙住了。她一脸呆滞地看向喋喋不休与她说着话的女人,圆脸圆眼睛,鼻子上散布几颗俏皮的雀斑。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但能认出她和陈瀚文的,一定是她曾经的高中同学。 只是无论是谁,她都不感兴趣,过去的事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埋在坟墓里,她一点都不想与曾经的人事再有任何交集。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事……”乔桥回过神来,拂开女生的手,急往陆蔓佳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心里更是没了底,陆蔓佳不知何时已停了脚步,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 她到底听到没有? 乔桥心里揣测着,本来想要迈出去的腿,不知怎的忽然就定在空中,落不到实地。 她的左手情不自禁地扣上身后的桌沿,粗糙的触感令她找回些许理智。就在她迟疑不定的当口,陆蔓佳高扬着下巴,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无袖连衣裙,巨大的白色羽毛花瓣点缀着裙面,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行走间耳朵上夸张的流苏耳饰左右晃荡,晃得人心烦意乱。 暑气正盛,连窗外的绿叶都被晒得冒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但乔桥却觉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你好,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乔桥的?”陆蔓佳站定,笑着问那圆脸女生。 “啊,你好,我叫梁晓薇,是乔桥的高中同学。” 听到这个名字,乔桥脑海里有些什么一闪而过,但时光实在久远,她又刻意地回避,因而并没有真正想起什么。 “那还真是有缘,我是乔桥的闺蜜,也是陈先生的朋友。刚刚似乎听你说分手什么来着,我怎么从没听乔桥提起过……” 当面议人是非,梁晓薇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她偷偷瞥了眼乔桥,见她面色惨白,笑着打哈哈道,“哎呀,我也是听人说的,当时陈校草突然出国,我们就以为……哈哈,事情究竟什么样子,我们也不清楚。啊,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对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面向乔桥的脸色变得凝重,“乔桥,你还记得周雪吧,她前两天出了车祸,不太乐观,我们想去医院看看,如果你也想去的话联系我。”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快速写好电话号码之后递给乔桥,“一定记得联系我啊。” 乔桥愣愣地接过纸片,受到冲击的大脑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周雪…… 一个千方百计想忘记,却依旧时不时会窜到脑海里的名字。乔桥忍不住转头看一眼陈瀚文,他面色如常,没有一丝变化。 或许他早就忘记了吧。 也是,他根本就没理由记得,就像她所受的苦,他也从来都看不到一样。 乔桥自嘲地笑了笑。 “乔桥,作为我的好闺蜜,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因为来来回回的动静实在不小,咖啡厅又静,很容易就能吸引到周遭无聊的视线。陆蔓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她将手提包放在桌面上,双臂环胸,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或许是受到的冲击太多,又或许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乔桥忽然间平静下来,她坐回椅子间,平静地看着陆蔓佳,缓缓道,“就像你听到的那样,陈瀚文是我的前男友,我们曾交往过。” “还有吗?”陆蔓佳的声音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难过。 “没有了。” 哗的一声,乔桥被浇了个劈头盖脸,咖啡顺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快速往下淌,杯底的冰沙堆在她头顶,凉意直冲大脑。 “这么多年,一条狗都该养熟了。乔桥,我给过你机会。”陆蔓佳将咖啡杯重重磕在桌面,嘲弄地看着她,“呵,不过就是个狗男人,也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一条狗都该养熟了…… 所以……自己不过是她身边那条哈巴狗么。 乔桥知道自己不该计较,毕竟人在盛怒之下都会口不择言,但眼底还是不停冒着潮气,怎么也挡不住,她声音有些哽咽,“蔓佳,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吗?我只是在你面前白吃白蹭的一条狗……” 陆蔓佳也知自己失言,但看乔桥眼睛鼻尖通红,又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样子,心里的怒气又蹭蹭窜上来,明明受骗的是她,被人耍得团团转的也是她,结果倒显得她跟恶人似的。 “不,你错了,狗都比你有良心。”陆蔓佳缓缓起身,嘲讽地挑了挑嘴角,“祝你们这对狗男女,百年好合。” 乔桥垂着头坐了许久,齐肩的短发自耳后掉下来遮住她的神色,也隔绝掉远近似有若无的窥探。喜欢八卦是人们的天性,她能想象到这一幕发生后,店里的客人们交头接耳八卦他们的样子,也能想象到他们内心所有的猜测。 她心里并没有太多想法,或许是因为早已经预习过太多次的缘故,提心吊胆这许久,真到了尘埃落定这一刻,反而生出些解脱的轻松感。 陈瀚文一直稳稳地坐在她对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乔桥快速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镜中的脸显得有些滑稽,眉毛,脸颊和下巴上残留着褐色的咖啡渍,两颊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扭着,更令人沮丧的是,身上的连衣裙也没能幸免于难,领口处的褐色污渍分外显眼。花了大半年工资买的衣服就这样糟蹋掉,她心里说不出的肉疼。 拿沾了水的纸巾擦了许久,却成效甚微,她无奈地打开水龙头,用手撩着水冲脸。眉毛,口红和粉底都褪去后,一张素净的脸寡淡无味,乔桥叹口气,垂着头走出去。 陈瀚文还坐在远处,右手撑着脸,表情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端端的会面演变成一场闹剧,连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来的路人也来凑热闹,乔桥深深感觉到生活的戏剧性。她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困扰了她这么多年的梦魇,有种想要掉头而去的冲动。但理智阻止了她的脚步,她还没忘记今日前来的目的。 见乔桥终于回来,陈瀚文悬着的心落下来,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脸。脸上的妆许是被洗掉了,一张素白的面上,眉毛细长,眼睛清亮,细薄的唇微微抿着。 “回来了。”他侧过脸来对她笑,有种说不出的孩子气。 乔桥突然就说不出责怪的话,嗯了一声,坐下后,平淡无波的语气,“比我漂亮聪明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我?” 第17章 为什么是她。 这个问题真的困扰了她好多年。高中时,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陈瀚文便是校内的风云人物,名字几乎夜夜都能出现在女生的宿谈会上。乔桥从来没想过要与他会有任何交集,即便她曾给他递过一封情书。 想起那封情书,乔桥的脸沉下来。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情书不是我写的对不对?”当时年纪小,又被感情左右,她一直都没往这方面想。后来分手,她有这么琢磨过,可到底还抱着点希望。 “重要吗?”陈瀚文说。 不是否认。 乔桥心里冒出一股寒气,眼圈霎时就红掉。 原来真是这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情书是周雪耍她的玩笑,他冷眼旁观她的痛苦,然后再给她致命的一击。 说到底,她不过是他无聊生活的一个调剂品。 从前是,现在亦是。 乔桥突然觉得自己蠢透了,答案早已经展现在她面前,她却视而不见,非抱着那点可怜的希冀来自取其辱。 她攥着拳手站起来,在他诧异的注视下,一勾手重重砸到他脸上。 陈瀚文不防,被她打得差点跌倒,眼疾手快撑住桌子才没摔下凳子。 “我不稀罕你的解释了。陈瀚文,我们两清了。” 他听到她这样说。 没有给人看笑话的兴致,乔桥走后,陈瀚文便也走出咖啡店。正是盛夏,日头亮得刺眼。 似乎是怕他纠缠,乔桥走得很快,单薄的身影被阳光拉成一条细线,影影绰绰地耸动。陈瀚文看着她的背影,往事忽然就浮上心头。 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个夏日午后,他心情不怎么好,虽说他并不在意生日什么的,可父母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事实还是令他莫名烦躁。 体育课自由活动,他懒得和一堆人抢球,一个人悠哉悠哉往教室走。 正上楼梯,忽然有人叫他。 “有事吗?”他冷淡地看过去。 “有……有……”似乎是被他的态度惊到,女孩结结巴巴地说。 细长的眉眼颤着,不敢看他。可他一眼就认出她来。 二年一班,乔桥。他的眼睛在她胸牌上掠过。 他见过她,在网球社。 程岳是网球社社长,偶尔会叫他去陪练。他每次去都会见到这个叫乔桥的女生像跟个吉娃娃似的守在场边。原本以为是社里的团员,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在等团里的一个女生。 那女生下场休息,她会殷勤地上前递毛巾递水。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她都像一个侍卫,忠诚地守卫着主人的财产。等到全部训练结束,她就会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后边。女生是个喜欢热闹的,来去都爱挤在人堆里,乔桥跟其他人不熟,自然被丢在后面,但她丝毫不恼,总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有一回,乔桥来得晚了,训练结束后五分钟,她才急急忙忙跑过来,边解释说做写试卷写得忘记时间了,边不住地道歉。 可对方却不依不饶地指责着,大意是“没把她当朋友,一点都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背着巨大的背包,垂头丧气跟在队伍末尾的样子,实在是好笑,陈瀚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觉得这姑娘是真傻,明明对方只把她当工具,她却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也是怪可怜的。 想到这里,他面色不由和煦几分,笑着问,“找我有什么事?” 这时,她才惴惴不安地抬头,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信递过来,“希望你能认真地看完,拜托了。” 浅蓝色的信封,封口处画着一颗粉色的心。 陈瀚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着实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递情书。 “能现在就看吗?”她的手紧紧攥着,似乎十分紧张,声音细细地颤着。 难道是怕他丢了? 虽然觉得这要求可笑,但他还是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粉色的信纸上,娟秀的字迹跃于其上,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最终目光定在末尾的署名:乔桥。 他折起信封,发现她也正紧紧盯着他,一脸紧张与期待。 “嗯……”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后吐出一句,“我考虑一下。” 似乎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她弯了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谢谢。”转身走了。 陈瀚文舒一口气。 走到楼梯转角,空旷的楼道里忽然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隐约听到乔桥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 “嘘,先别吵了,我去看看人走了没再说。” 陈瀚文往里侧靠了靠。 “走了没?”一个女生问。 “走了。” 女生们似乎放下心来,也不再刻意压嗓门儿,你一句我一句热热闹闹说起来。 “欸,我说周雪,你是不是没把情书放进去啊,我看陈校草的反应不对劲啊……” 立马有人应和,“可不是……我也觉得奇怪,他应该不是说……”还压低嗓子学着他的腔调,“抱歉,你脑门子太亮了,我怕晒;你出门之前有照过镜子么,你嘴角的那颗痣我很不喜欢……” “对对,还有这个,嗯,算命的说,今天送我情书的人跟我八字不合……” 说着说着几个人全都笑起来,“刚他说什么?我考虑一下,分明是见鬼了吧。” “难道说,他喜欢乔桥?”突然有人惊声叫道。 话音刚落便被众人一致嘲笑,“你脑子进水了吧,陈校草和豆芽菜?” “可我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的啊,柔柔弱弱,男生不就喜欢那种清纯得跟小鸟一样的女生么。”有人小声反驳。 很快就被人不客气地呛回去,“得了吧,她那根本就是发育不良好么,身子小脑袋大,还顶头黄毛,和豆芽菜有什么区别。” “就是,谁会喜欢那个豆芽菜?要不是周雪可怜她,谁愿意跟她说一句话,整天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利索,看着就烦。” “唉,你们说我不就主动跟她说了几句话,她怎么就臭皮糖一样黏上我了,甩都甩不开,真的是烦死了……”接话的似乎是那个周雪。 “估计是缺爱吧,哈哈哈……” “啊……好没意思哎,本来以为能看成好戏的,哎,走了走了,我们去玩球吧。” 女生们热热闹闹地说着,渐渐远了。 如果,那个叫乔桥的知道她认为的好朋友是这样想她的,她会怎么样呢?陈瀚文看着手里的信,忍不住猜测。 大概会哭得很厉害吧。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天之后,陈瀚文总会故意制造些偶遇的巧合:她满头大汗时他碰巧多买一瓶饮料;下雨晚归凑巧遇到,他叫她共撑一把伞;周末在书城两人同时拿起一本书…… 不久,两人再一次偶遇在操场,下午的大课间,夕阳将落,整个操场闹腾腾的,最左侧是足球场,不知哪班的男生兴致勃勃地踢足球,正中间的环形跑道,三三两两的学生肩并肩悠哉地慢步。所有人都成群结队,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单杠旁的草地上,眺望远处的人群,像是融不进恢宏背景的一个晦暗斑点。 他走到她身边。 “嗨。要打球吗?”他挥了挥手里的网球拍,做出一脸无奈的样子,“人都来操场了,才被告知放了鸽子。” 乔桥不自在地往右边挪了挪,摇头,“我不会。” “要不我教你?”他一脸的兴致勃勃。 还是摇头。 “不了。你还是找其他同学吧。” 他将球拍扔到草地上,坐到地上,双手撑在身后,笑道,“那就不打了,其实坐在这里看风景也不错。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嗯。” 两人都没有说话,微风吹过,带着夏日黄昏特有的清爽。 “关于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她突然怯生生地开口。 “什么?”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情书那个。” “哦,这个啊……”陈瀚文状似思考了一下,突然牵住她的手,声音里满是笑意,“大概就是这样。” 着实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她先是一惊,而后大力甩开他的手,“你……你干吗?”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希望能做我女朋友的吗?”他似乎有些疑惑。 “我什么……什么时候说的?” “就你给我的那封情书里啊。” 她没明白,“可是情书是我替朋友转交的。” “可信的的确确是你写的啊,”他眼睛在她胸牌上掠过,意有所指,“难道你的朋友也叫乔桥……” “怎么……怎么可能?”乔桥惊讶得瞪大眼睛, “怎么不可能,”似乎是怕她不信,他边说边站起来往回走,“你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拿信。” 不多时,浅蓝色的信封便静静躺在了乔桥手中。 她颤着手打开,目光定格在信纸尾部的签名上:乔桥。 字字分明,毫无疑问。 她犹不可信地揉揉眼睛,“一定是搞错了,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名字,明明……不行,我得去问问周雪,一定是她写错了。” 她飞快地站起来,扭头往教室里跑。 陈瀚文跟着她穿过花坛,走进教学楼。因为是休息时间,走廊上站着三三两两聊天的学生,有认识的笑着与他摆手打招呼。 他扯扯嘴角,算是回应。 等到了教室门口,陈瀚文定住脚步,往右走了几步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手插着兜漫不经心地往玻璃窗里看。 略显空旷的教室里,乔桥四处看了一下,而后快速走向角落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女生,女生似乎有些讶异,皱眉说了几句话,乔桥将信递过去,中途却被人夺过,将信拆开,笑着念了起来,所有人勾肩搭背笑作一团。 陈瀚文皱眉,心里涌起强烈的不适感,原本要静观其成的,但真看到这一幕,他却只觉得生气。 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心思一转,人便大步走进教室。 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他直接将信夺回,视线鄙夷,“我女朋友写给我的信,也是你们这群丑八怪能看的。下回出门前照照镜子,包严实了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陈大壮:谁敢欺负我的小乔…… 小乔一只拖鞋扔过去:去死。 第18章 一众的瞠目结舌中,陈瀚文拉着乔桥的手,快速将她带离教室。 似乎是受的打击太大,乔桥像只提线木偶,任由他拖着往前走。 天边云霞绚丽,将她的侧脸映得通红,她垂着头,细长的刘海遮住眼睛,令人看不清楚神色,明明世界那么亮堂,唯独她却被乌云拢住。 陈瀚文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谁紧紧捏住,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定难过极了吧。 她是不是已经哭了?我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他自诩能言善辩,聪明绝顶。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手足无措,像个不善言辞的傻大个。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学校北侧的群星楼与实验楼相接。因为两幢大楼平常并不怎么开放,两楼之间相接的走廊便总是冷冷清清,人迹罕至。 两人在靠近群星楼一侧的三楼走廊停下,中空的走廊下,人们像蚂蚁一样挪动,有风吹进来,猎猎作响。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陈瀚文在阶梯上坐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大风一吹,什么就都没有了。” 见乔桥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想了一下,将敞怀的校服短袖脱下来,放到地上,用手拍拍,“坐啊。都给你铺好了。” 她这才有所反应,低着头嗡嗡地说,“不用了,我站一会儿就好了。” 他站起来,强硬地将她拉过来,“还是坐着吧,这里风大,瞧你眼睛都被被吹红了。” 乔桥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揉了揉眼睛,坐到台阶上。她将他的衬衫拿起来递给他,“谢谢你。” 他接过。 她这才吐一口气,蜷着腿,双手环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瘦瘦小小的一团,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气氛闷得人透不过气,陈瀚文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你很好,是她不值得。” 没有回音。 他便继续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不再理她们就是了,反正她也没把你当朋友……” 话音刚落,他便发觉自己说错话,尴尬地挠挠头,“啊……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她突然出声,“但她是我的朋友。” 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 “……”陈瀚文简直不知道是该骂她,还是劝她了。 他起身,低着头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不时停下来,用脚尖踢着白瓷砖铺就的墙面,忽地回头,凶巴巴地说,“我不管,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命令你以后不许再跟她说话,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乔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圈通红,脸颊上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灰尘。 有点丑。 陈瀚文却咧着嘴笑了,他觉得挺可爱的。 “你不要……不要胡说……”她结结巴巴地反驳。 但一个月后,她还是成了他的女朋友。 坦白来说,乔桥并非是他的初恋,也并非是他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任,他们只是在某段时间度过了短暂的快乐时光,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 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也几乎很少想起她。 那些陈年的往事和琐碎的细节,他以为他早忘了,却不想只是沉在湖底,被风一吹,便自动浮起。 正午时分,日头直直地照在头顶,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浓郁的饭菜香味裹着热辣的风,在街道两侧的空气里四处流窜。陈瀚文抬手看表,十二点过半。他看着乔桥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小区门口,心念一转,抬脚往左边的一家湘菜馆走去。 他没在店里吃,叫了几个菜打包成两份带走。 出门左拐二十米左右,又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家甜品店,只要是有奶油涂层的蛋糕或点心就都各来一滟。 对于乔桥来说,今天算是糟糕的一天,他猜想她可能会多需要一些甜食。 门铃声响的时候,乔桥正在上网百度去除衣服上咖啡污渍的方法。污渍停留的时间不算久,她想先自己动手试试,若不行,便只能送楼下干洗店了。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陆蔓佳是故意的,但紧接着,她又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然而不管如何,这样的结果都是她自作自受,毕竟从陆蔓佳的角度来说,她跟陈瀚文简直活脱脱一对渣男贱女,只赏她一杯咖啡已经是手下留情。 乔桥沉重地叹口气,拿着手机往门口走。 她往猫眼里看了看,并没看到什么人。 打开门,只见地上放着两个纸袋,一个装着几盒饭菜,热辣扑鼻,另一个装着五颜六色的甜品,甜香扑面。 手机叮咚一声响了,她吓一跳,点开,只见短信上写: “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骂我。” 是陈瀚文。 她愣愣地看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眼底有潮气冒出来,很快晕了眼睛。她弯腰抱起纸袋回了客厅。热乎乎的饭菜炙烤着她的胸口,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她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就是无法忘记陈瀚文? 就在这一刻,她发现那个答案再清晰不过:在她最艰难最软弱的时刻,是他陪伴了她。 那是即使再愤怒,再委屈,也无法抹杀掉的真实的存在。 她恨他,却又可耻地贪恋着那抹温情。 七月末,港城下了几场雨,整个城市似乎都被氤氲在一片水汽之中,天空雾蒙蒙的,空气中夹杂着雨后植物特有的清新,凉风扑面而来,说不出的惬意。 梁晓薇发来微信时,乔桥刚睡完午觉,整个人还处在惺忪状态。 她听了好几遍,大脑才钝钝地开始工作。 梁晓薇说,看望周雪的时间就定在周末。 她盯着手机看了许久,最后缓慢地写道:抱歉,我这周末刚好有事,能把她的住院地址发过来吗,之后我会自己去。 梁晓薇爽快地发来地址,而后又与乔桥说起将要与她同行的同学名单来。 大多数都已记不清了,能对上脸的寥寥无几。 乔桥一阵恍惚,无奈地发觉,在她的高中生活记忆里,陈瀚文占了浓墨重彩的大部分,其他的细枝末节,也都是与他相干的。 这不是一件好事,但很快,就会过去的。她自我安慰道。 去医院看望周雪时,乔桥并没有告诉姜媛,一来姜媛不会去,二来也不会让乔桥去。在姜媛看来,周雪那人虚伪又势力,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与其惹姜媛不开心,她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雨后的清晨,阳光并不算刺眼,乔桥在医院楼下买了一箱牛奶和几样水果。明明已下定决心,但真走到病房门口时,她心里又产生了退怯。 正想掉头而去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叫她,“乔桥,你也是今天来的吗?” 梁晓薇走上前来,惊喜地看着她。 “你怎么……”看着梁晓薇手里提着的补品,乔桥有些惊讶。 梁晓薇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那天临时被上司叫去加班,也没跟大家一起去。这不一有空,赶紧来了。” 乔桥点头。 “不过我们俩也是赶得巧,听说周雪前两天刚刚醒来,我们过来刚好能跟她说说话解解闷……” 梁晓薇爽朗地笑着,乔桥心里却十分不自在,只轻轻地嗯一声表示回应。 因为脱离危险期,周雪现在住在普通病房,单人间,有独立的卫生间,空间敞亮,微红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淡淡地洒在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即便是环境再好,却也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场所。 许是有段时间都未休息好,周妈妈面色疲惫,眼睛里是通红的血丝,眼下黑眼圈浓重。见到客人来,她忙站起来迎接。 “阿姨好,我们是周雪的高中同学,过来看看她。”梁晓薇礼貌地微笑,将提着的补品放到墙角,乔桥也忙跟着放过去。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周妈妈客气道,“这会儿小雪刚醒,你们说说话,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谢谢阿姨。”梁晓薇脆生生应道,走到床边,对周雪说,“最近好些了么,我和乔桥本来想早些跟同学一起来的,不巧有事耽搁了,不过现在也好,还能跟你说说话解闷,这几天在医院你一定待闷了吧。” 如果说先前遇到梁晓薇还觉得不自在的话,那现在乔桥简直要喜极而泣。对于周雪,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在有梁晓薇活络气氛,她也不用费心去没话找话。 其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来,只是这些天,她的心思一直被这件事绕着,根本就没办法静下心写文,心神不宁了几日,她便自暴自弃地想,就去看看吧,看过了心也就静了。 梁晓薇自来熟地拉着乔桥,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没了遮挡的视线,乔桥与周雪的目光撞个正着。 “来了?”周雪嘴角露出笑意,落落大方,语气熟稔,仿佛是阔别多年的老友。 相形之下,她要局促得多。 乔桥别开眼,没笑。 冷淡地说了一句。 “哦,听说你出了车祸,就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初的设定是女主大概有渣男吸引体质,又怂怂的,前期比较倒霉,但会很快成长,后期爽到爆。至于男主,的确渣,大家随意唾弃他吧。 乔桥是个容易心软,瞻前顾后,顾虑重重的人,倘若谁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死心塌地地对人;陈瀚文刚好相反,随心所欲,想什么做什么,他不相信感情,也不屑于欺骗。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决定了各自性格和对感情的态度。乔桥困在感情里,陈瀚文游戏人间(但谁都不爱他)。写他们的初衷,大概是希望乔桥能勇敢地直面自己内心,活得洒脱自在,就算自私点也无所谓;至于陈瀚文,让小乔教他做人吧!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乔桥会幸福的!就这样吧。 第19章 梁晓薇是个热络的性子,很快就与周雪聊起高中时的一些趣事来,她快言快语,妙语连珠,没一会儿就逗得周雪前仰后合。 乔桥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趁着她们说话的工夫,时不时地打量着周雪。 她变了许多,眉宇之间有种温和的气质,不过因为刚经历事故,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像是失去水份的花朵。她半躺在病床上,条蓝色的病号服略显宽大。 这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那时她曾天真地以为两个人会是永远的好朋友,只是世事难料,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的。 “也真是巧,其实我真没想到能够再遇见乔桥,虽然港城不大,但真要遇见个人也挺不容易……” 梁晓薇说着说着,突然把话题扯到乔桥身上。 乔桥回过神来,微笑着应和。 没想到,下一句就听她说道,“而且啊,你猜我那天还看到谁了?” 梁晓薇一脸的神秘兮兮,乔桥直觉有些不妙。 果然…… “是陈校草欸,他当时在和乔桥一起哪。想当年陈校草突然出国,我们都以为他们俩都分手了,谁想到……” 她眼睛看向乔桥,一脸唏嘘。 “乔桥你快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到底是怎样把陈校草抓得那么牢的……真让人羡慕啊……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没见过比陈校草更帅的男生啦,电视上那些个小狼狗,小奶狗的根本就没办法跟他比……” 确实没法比,人家是人,他真的是狗。 乔桥心里冷笑,“你误会了,当年他出国时我们的确是分了手,只不过前段时间遇到,便一起喝杯茶。” “这样啊……”梁晓薇似有些可惜,“你们真是很般配呢,太可惜了。” 正说着话,周妈妈推门进来,将洗好的水果放进盘子中,递过来,“天气热,吃些水果。” 两人忙推拒。 自周母进门后,气氛明显冷落不少。 乔桥不想多作停留,于是站起身告别,“阿姨,周雪刚醒,还需要多睡,我就不打扰了,有空我会再来。”边说边转身对周雪笑道,“保重身体,再见。” 梁晓薇也随之起身告辞。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快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周雪叫她。 “乔桥!” “嗯?”她回头。 “以前年纪小,做了许多蠢事,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能来,我很高兴。”周雪真诚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歉然。 “哦,没关系。”她轻轻地答。 真的没关系吗? 乔桥这样问自己。 不,有关系的。 虽然再回想起那些往事,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但十七岁的乔桥不是,她曾因为那些欺骗和玩笑,一夜一夜地哭泣,她曾感受到的伤痛和绝望,就像伤口上永远结不住的痂,一触即发。即使伤痛不再,但不代表她没有疼过。 她怕疼,很怕很怕。 只是她还不够勇敢,不够强大,不能够无视他人的眼光。 所以她说没关系,以一个成年人的虚伪姿态。 天空晴朗无云,阳光透过绿叶,在行人身上落下点点斑驳。医院附近总是人潮攘攘,狭窄的马路因为来来往往的车辆而挤得水泄不通。老城区的地面并不算平坦,因为又接连下了几天的雨,街道上积着一片片的水洼。 刚走出医院大门,一辆黑色轿车奔驰而过,溅起地上一摊泥水,乔桥躲避不及,小腿和衣服上全是水渍。 “哎,你怎么开车的?”梁晓薇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拿着雨伞去拍打车窗。 车子停下来,车窗缓缓下落,露出一张戴着眼镜的冷艳面孔。 “怎么?”她语气冷淡,透着些许不耐烦。 见她这般趾高气昂,梁晓薇不悦地提了声音,“怎么?!你溅到我的朋友了好吗?” “哦。”那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在乔桥身上溜一圈,冷嗤一声,而后探身拿起钱包,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来,“可以了吧?” “喂,有钱了不起啊?”梁晓薇被她的态度激怒,一把将身后的乔桥拉过来,大声嚷着,“跟我的朋友道歉。” 视线一接触到乔桥,她嘴角嘲讽的弧度更扬一分。 从车窗落下来的那一刻起,乔桥的大脑便开始空白,此时被梁晓薇拉到人前,只好硬着头皮干巴巴道,“蔓佳,好久不见。” “啊……你们认识啊……”梁晓薇有些惊讶。 “怎么敢。”陆蔓佳笑了一下,伸手又从钱包里多抽出两张钞票,“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梁晓薇迟疑地看向乔桥。 “蔓佳,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 话没说完,陆蔓佳甩手将那沓钞票扔她身上。 “买你这身衣服,绰绰有余了吧。” 车窗升起,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我草。什么人啊。”梁晓薇气得破口大骂,“真是有病!” 乔桥却没多大反应,直愣愣地站在街边,低头看地上的钞票。 这沓钞票,至少有个一二十张,红艳艳地躺在泥路上,煞是惹眼,路过的人没有不回头瞧上两眼的。 “乔桥,你没事吧?”见她一声不吭的,梁晓薇有些担心。 乔桥回过神来,淡淡笑了一下,歪头问她,“你说,掉在粪坑里的钱,到底是捡还是不捡。” “……”梁晓薇无语地看着她,见她一脸诚恳,似乎是真心在苦恼,便说,“那要看多少吧?” “就是这么多吧。”乔桥眼神扫过地上的钱,“如果是你,要捡起来吗?” 梁晓薇总算明白过来。 她畅快笑出声,拍了下乔桥的肩膀,“乔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儿。” 说着她弯腰刷刷把钱捡起收了,“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些钱洗干净了再给你。钱这东西永远都不脏,真正脏的啊,是那些腌臜人,你也甭放在心上。” “嗯,”乔桥真诚地看她,“谢谢。” 回到家,已是正午。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窗台上摆了一溜的绿植开了花,蓝色的,深红的,粉色的,层层叠叠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乔桥看得失神,原本她并不耐烦养这些植物的,是陆蔓佳亲自给她送来,说房间里有了绿意才算生活,而且这种盆栽生命力旺盛,四季开花,一定会与她们的情谊一样长长久久。 然而现在,花还开着,她们的关系却不复存在。 朋友之间,最难也最难得的是相互分享和相互理解,她无法与陆蔓佳分享回忆,陆蔓佳也从未理解过她的苦衷。她们谁都没有错,又是谁都错了。 相遇简单,相知太难。 对陆蔓佳的羞辱,乔桥并不觉得生气,只是遗憾,遗憾这多年的情谊原来竟真是水中之月镜中花。 从今往后,再无亏欠。 * 租房合同即将到期的前一个月,房东太太打来电话,问乔桥是否续约,并隐晦地提起要涨价的要求。乔桥一时半会儿难下抉择,便说考虑一下两天内会给出回复。 挂上电话,她望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心里一阵怅惘。 平心而论,她是不想搬家的,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已经习惯了屋里屋外所有的东西,一旦搬家又要花好长的时间去适应新的环境。 况且对于单身女性来说,搬家绝对是件备受折磨的事情。 先不说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如何安置移动,就光找房子这件事都能把人给逼疯,何况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 只是隔壁的陈瀚文如同一个炸.弹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些难以抹尽的过往,而且,房租的涨价也着实令她倍感压力。 看着银行账户里一点点缩水的数字,深思熟虑许久,乔桥决定搬家。 首要的就是要赶紧找好房子,因为先前与吴珊珊的闹崩着实不愉快,乔桥是打定主意不再找人合租,虽说房租会贵点,但落得清闲自在。 正跟着中介大街小巷看房子时,家里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乔桥十万火急地赶回去,却发现很早就说已经到门口的乔母毫无踪迹。 她拨过去电话,铃声响了没几下,便快速接通。 母亲特有的尖细大嗓门在听筒里响起,“喂,桥桥吗?你现在到哪里了?” “你在哪儿?我就在家门口。” “嗯,知道了,我这就出来。” 这就出来?从哪里出来? 乔桥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满脑子问号。 然而下一刻,她便得到了答案。 走廊右侧房间的门嘎吱一声响动,乔母从陈瀚文家探出头来。 “桥桥,快过来帮我提东西。” 乔桥僵住,看着陈瀚文与她打招呼的笑脸,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她皱了眉,忍不住埋怨,“妈,你好好的不在门口等,跑别人家做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走廊里这么热,人家小陈心肠好,让我在屋里歇着等你有什么不对,快过来跟人家道谢。”乔母瞪她一眼。 乔桥站在原地不动。 “哎,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我在这儿都等你大半个钟头了,你是真想让我在外头热死才满意啊。”乔母边说边强硬地过来拉她。 乔桥无奈,不情愿地走过去,垂着脑袋低声道,“谢谢。” 刚说完后背就被乔母拍了一下,“学蚊子哼哼呢,谁听得见?” 乔桥抬头,瞪着眼睛,提高分贝,“谢谢你。”而后转头对乔母说道,“可以了吗?可以回自己家了吧?” 第20章 乔母还是不满意,没好气地拍她,“哎你这孩子,这么大声是要吵死我啊……” “……到底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去把东西拿出来。我给你带了些菜和水果。” 乔桥跟着进屋,提起浅灰色地板上突兀的几个塑料袋,就闷不作声地往外走。 “哎。等一下,有一袋是我早上刚烙的菜饼,给小陈留下尝尝。” 乔母拦住她,从塑料袋里翻出一个纸袋,递到陈瀚文手里,“小陈,你尝尝,可别嫌弃阿姨的手艺。要是喜欢的话,就告诉乔桥,下回来了我再给你带。” 陈瀚文热络地笑道,“阿姨做的,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要是有空再来的话,一定告诉我,港城我最熟,我给阿姨接风洗尘……” 越说越没边了,乔桥听得直想翻白眼。 她扭头便出门往自家走去。 直到她将东西都放好在厨房,母亲还没回来,她探出头嚷道,“田晓红女士,你还回不回家了,若是不想回来,我就关门了啊……” “来了来了……”乔母边喊边走过来。 陈瀚文送到门口,两人又是一阵依依惜别。 乔桥腿一蹬,房门咔嚓一声关掉。 “你这孩子……”乔母气得又想打她,乔桥一扭身,躲开。 “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提前也不跟我说一声。”乔桥走到厨房去倒水,看到案板上的大袋蔬菜,忍不住抱怨,“来就来了,还提这些水果蔬菜干什么,楼底下超市哪里卖的都是,累不累啊你。” “超市的东西怎么能跟我拿的这些比,我可是在山上的早市买的,人家都是自己种的,纯天然无污染,还便宜。” 乔桥家所在的小城新安是港城下边的县级市,位于港城的东南方,坐大巴车只用半个小时就到。 新安属于丘陵地形,楼房都是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北侧的几个山丘都被砌上台阶,山下的平地又被大量娱乐设施占领,成为新安市民们日常玩乐场所。每天早上附近镇上的农民都会提着蔬果到山路两侧的街道上卖,长久以来,形成了热闹的早市。 乔父乔母每天早上都会去山上溜达一圈锻炼身体,下山时再买些新鲜的瓜果。 乔桥拿着水杯走到客厅,递给母亲,“天气热,喝点水。” 一说起这,乔母又开始抱怨,“你还知道热啊,我当时在走廊上等得心闷气短,要不是有小陈,我都要晕过去了。” 乔桥翻白眼,“我怎么不知道您身体都这么弱了,坐一会儿都能晕。”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不孝女。”乔母揪住她的脑袋拍了一下。 “啊,妈,你能不能别再拍我的头了,本来就不聪明,再拍我可就傻了。” “你本来就是傻。”乔母不客气地吐槽,“刚我看隔壁那个小陈对你就有意思,你倒好,不抓紧机会发展就罢了,怎么连个眼力劲儿都没有。” 她边说边站起来打量乔桥的住所,“你说都是一样的房子,人家那儿金碧辉煌的多气派,到你这儿怎么就成贫民窟了。我刚才在他房子里看了看,啧,他那沙发可是真皮的,没个七八万下不来。” 前段日子,家里沙发塌了,乔母天天去建材城逛,对那些溜光水滑的真皮沙发喜欢得不得了,怎奈价钱也惊人,只能过个眼瘾,为此她没少埋怨乔父。 乔桥见她这个样子,没什么情绪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要是你能嫁给他,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乔母恨铁不成钢。 “我现在也吃穿不愁。”见母亲杀人的眼神射过来,乔桥连忙改口,“你眼神好,可大家都不瞎的好吗,前两天我就在门口撞见他给女孩子塞钱,叫人家去打胎呢。像这种有钱的花花公子,你觉得你女儿能HOLD住?” “真的?”乔母怀疑地看着她,“我看着小伙子不像啊?” “真的不能再真……你好好想想他那张脸,就算是没钱人家小姑娘也会前赴后继扑上去吧,更何况他还有钱……” 乔母似乎被说动了,略带可惜地咂咂嘴,而后一转身又拍上乔桥的脑袋,“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 “……” 乔桥被拍得两眼泪花,委屈极了。 “唉,这么大人了总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说我天天能不操心么。”乔母一句三叹,“果然还是得我亲自出马。” 乔桥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只见母亲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几秒后,她的手机便叮咚几声响,她还没来得及看,母亲先一步将桌上她的手机拿走。 “你要干吗?”乔桥皱眉问。 “给你介绍对象啊……”乔母头也不抬,眯着眼在微信上添加好友。 “那你怎么添加两个好友?” “一个是你姑姑介绍的,说是在大学教书,暂时住在单位宿舍,但听说明年单位就会建内部房;一个是你阿姨介绍的,经济条件不错,在港城有车有房,就是工作不太稳定,说是做什么广告的。你和他们都接触接触,合适了就挑一个定下来。” “……” “你不要觉得无所谓,现在你还年轻,有机会挑,等老了就跟烂在地里的老黄瓜一样,谁愿意理你。桥桥,听我的话,我是你妈,难道会害你?!” “……”乔桥被她吵得脑袋疼,起身往卧室走,“我好像有点中暑了,得去躺一会儿,你不累的话就自己看会儿电视。等天凉快一点我带你出去逛逛。” “中暑了?要不要紧,你等会儿,我这就下楼给你买点药去。” “不用,我缓缓就好了。”乔桥忙拦她。 手机叮咚一声响,乔母一个激灵,眯眼一瞧就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呀,小伙子跟你说话了,你赶紧给我聊上啊……行不行,至少先见上一面,要不然你今后让我在你姑和阿姨面前抬起头来,听到了吗?” 乔桥无奈。 “听到了吗?”乔母拍她。 “知道了知道了,聊聊聊,我这就去聊。”乔桥不耐烦道,手一扬,门砰的一声关上。 世界终于安静,乔桥躺在床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手机屏幕上,一个向日葵头像的图标闪动着。 “你好。” 再简洁不过的一句,带着原始的试探。 乔桥盯着看了许久,点进他的朋友圈。 内容不多,滑几下就到了底。有转发的公众号文章,日常的生活琐事,偶尔也有几张合影,从频率上轻而易举就能猜到主人是谁。 板寸头,银边眼镜,细长的脸型,虽称不上英俊,但看起来气质温和,并不令人反感。从总体情况来看,她猜这位是那个母亲口中那个经济条件不错的广告男。 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阳光热烈,透过轻薄的白色纱帘照进来,说不出的闷热,乔桥失神地盯着地板上的光斑,连空调都忘记开,过了许久,她才叹一口气,点回会话框,原样回复过去——你好。 刚毕业那会儿,乔母也婉转地与乔桥提过相亲的事,但那时她总觉得相亲这种事太刻意,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同坐一张桌子前相看,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可转眼两年过去,周围认识的人陆陆续续有了对象,却只有她,总孤孤单单一个人,逛街时看着身边走过一对对勾肩搭背的情侣,心里羡慕得不行。 算起来,自打与陈翰文分手后,她便一直单身,足足七年。 她实打实想找个人恋爱,但现实是,光靠她这狭窄的交际圈,认识个同龄的男生都是一件难事,所以,相亲也只是通往恋爱的一个途径吧。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古往今来,相亲都是人类社会生活永恒的主题之一,她去相亲,这只能表明她是个遵从传统的人,乔桥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广告男名叫韩明飞,26岁,比乔桥大两岁,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能把刚吃过的一顿午饭都讲得妙趣横生,乔桥很快被他出色的想象力和语言描述能力折服。两人直聊了一个多小时,若不是乔母敲门,或许还会持续下去。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对相亲抱着疑虑和抵触,那么现在她觉得或许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怎么了妈?”乔桥将手机倒扣在枕边,问向探进门来的母亲。 “没什么,听你一直在笑,就好奇来瞧瞧。”乔母盯着她枕边的手机,望眼欲穿。 乔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啊,没什么,我在网上看段子呢。” “真的?”乔母一脸狐疑,打量她片刻,看不出端倪,转而问道,“你阿姨介绍的那个,聊上了没?” “唔。”乔桥含糊不清地回答,“就随便说了几句。” “那另一个呢?” “不知道,没见什么消息。” “这样啊。”乔母想了一下,语重心长地交代,“那就先不急,我们是女方,总得摆着点姿态。你就和头一个先聊着,可别不当回事啊。” 乔桥不想聊这些,快速地嗯了一声,问,“太阳快落山了,要出去逛逛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反思了一下自己,女主真的是太倒霉了,遇到的奇葩事层出不穷,大家再忍忍,顶多三四章,“钮钴禄·乔”开始上线。 第21章 港城东面环海,四季气候相对温和,只是暴雨多一点,到了夏季更是泛滥,空气湿热难耐。 临近傍晚,空气中还残留热浪的余温。天边红霞万丈,翻腾的海水被笼罩在一片红通通的霞光中,像是一幅油墨重彩的水彩画。在温柔的晚风中,海滩上走过一对对相依的情侣,也有欢笑声不断的一家几口,这时候的望海海滩总是最热闹的。 自打高中来港城读书后,乔桥已在这个以干净闻名的沿海城市生活了七八年,但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来海边,热闹都是别人的,她总是一个人。 虽说她早已不是那个别人眼中孤僻怪异坐在角落的小女生了,可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她总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假装去迎合着各种小团体,可实际上,她心里是厌烦的,她只是怕成为人们眼中的异类。 这些年,能交心的朋友,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姜媛,可姜媛独立惯了,风来雨去,并不是能与她天天腻在一起的人,有时候忙起来一两个月不联络也是常事。所以,大部分的时刻,乔桥都是孤独的。 虽说新安离港城不远,可乔父乔母日常忙着小生意,几个月才会来一次港城看望乔桥。乔桥毕业的时候有想过回小城做个老师什么的,但父母一辈子都窝在十几平米大的小吃店,待得实在厌烦,便总希望她能光鲜亮丽地活在大城市,她一向听话,便继续留在港城。 乔母难得来一次海边,嘴上不说,但能明显看出她心情很好,裤腿挽起,光脚提着鞋子快步走在沙滩上。乔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略显佝偻的背,以及阳光下遮掩不住的杂生白发,心里莫名发酸。几个月不见,母亲似乎又老了一些。 刚来港城念书那会儿,她心里很是排斥,陌生的环境和艰难的处境,让她难以承受,她和母亲说过一次想回家读书,但母亲发了好大的脾气,怪她不争气。为了让她去港城最好的高中念书,母亲曾四处托人帮忙,还花了高价的择校费,此时见她打退堂鼓,气得将她拽到后厨罚站。 那时是盛夏,因为省钱店里连个空调都没有,烟气火熏火燎地烤着,辣椒呛得刺鼻,她站了一天,腰酸腿软,满身都是油腻腻的菜味,晚上怎么也洗也洗不净。 她哭了一夜,梦里来回闪现父母满头大汗炒菜的样子。父母之前并不怎么让她去店里,总说学习重要,有这帮忙的工夫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所以在那一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是在那样的环境中整日整日地劳作着,她站一天都嫌累,那他们又该如何呢。 从此之后,无论再难,她都没再说过转学的事。 “你前一段不是辞职了吗?最近怎么打算的?”乔母突然转身问。 “最近房租到期,房东涨了价,我一个人住不合算,想先找好住的地方再找工作。” “钱还够用么?” “够。之前做的兼职赚了一些。”乔桥并没将写书的事告诉父母,她有些羞于把自己写的东西展示给亲近的人看,尤其是这种带着点隐秘的自述,她觉得,即便她再怎样强调这是虚构,熟悉她的人还是会一眼看穿。幸好,她的这些成绩不过都小打小闹,如果不是常接触这个圈子的人,几乎没人会关注到。 “钱不够用了就跟我们说,你上班没多久,正是花钱的时候,再说现在也该交朋友了,衣服化妆品的该买都要买,可不要处处想着节省。还有啊,你一个人在这里,虽说待得久了,毕竟也是个女孩子,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跟我们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跟你爸一样,人家骂半天都不带回一声的,还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这闷久了就该病了,以后可不能……” 乔母絮絮叨叨地说着,乔桥静静地听,时不时点头。晚风吹过,她额前的刘海被吹得飞起,顺着风的方向望过去,远处群山被暮色笼罩,显出一片宁静的轮廓。 她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海水漫过脚面,温柔而不失力量,这一刻,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家里的小吃店离不开人手,乔母只待了两天便离开。临走前,乔母给她包了好多饺子放在冰箱里,嘱咐她不想做饭了就下饺子吃。絮絮叨叨又交代了一大堆,才提着手提包离开,乔桥想送她到车站,她摆摆手让她赶紧回屋,佯装生气地说自己还没到老眼昏花不识路的年纪。 乔桥只好作罢,闷闷地回了房间,陡然安静下来的房间有种冷清的味道,她坐不住,走到窗前站着,没一会儿,母亲略显矮胖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又渐渐远去。 铅灰色的天空被高楼大厦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连块云彩都没有,是个难得的凉爽天气。乔桥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折身回了卧室。 新书存稿就要用光,她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一坐就到天色昏黄,乔桥站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背,起身往厨房走去。她从冰箱里拿出冻着的饺子,开火下锅。 虽然父母是开小吃店的,但乔桥却并不怎么擅长做饭,前十几年她都在学校中度过,父母从不让她做家务,毕业后又忙于工作,哪里有什么时间和心思。平日休息时她大多都买些半成品,能怎么方便怎么来。 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添过两次水,出锅。 乔桥又拿出老干妈辣酱和醋,混在一起沾着吃。 刚吃没几口,电话铃声响起,她以为是母亲回到家给她保平安,却意外地看到另一个名字:梁晓薇。 她怎么会找自己? 乔桥自认和她并不熟,同在一班时几乎都没怎么讲过话,这回重遇,也就见过那两次。 “喂。”她按下接听键。 对方特有的大嗓门在听筒里响起,有一种热热闹闹的错觉,“乔桥,你最近是在找房对吧?” 乔桥嗯了一声,她前几天在朋友圈里提过这事,梁晓薇能看到不稀奇。 “那赶巧,我前几天还听说哥哥的一个朋友有套公寓想要租出去,房子离你现在的地址也不算远,就溪湖公园附近,你如果想去看看的话,我就让哥哥打声招呼。” “真的吗?”乔桥可谓是惊喜,“房子是多大的,我现在一个人住。” “一室一厅的房子。听他说什么东西都齐全,可拎包入住的那种。” “那真是谢谢你了,晓薇。”乔桥顿了一下,问道,“你哥哥的朋友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都可以去看。” “好啊,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没过多久,梁晓薇便回话说第二天就可以,两人约在早上九点见面。 溪湖公园离乔桥现在的住址大约有两公里,只经过三个十字路口,乔桥九点差一刻时到达公园西门,等了没多久,梁晓薇便迎面走来,笑着冲她挥手。 “麻烦你了晓薇,大周末的还让你特意跑这一趟。”乔桥将提前买好的饮料递过去。 “客气什么,都是同学,举手之劳嘛。” 她的态度自然而热络,令乔桥心怀感激。 房子在溪湖公园西侧五百米处一个叫“溪湖花苑”的小区,交通便利,环境清幽,楼层也算舒适。21层的大楼,电梯一路直达16层,乔桥心里开始打鼓。 地段不错,小区环境也上乘,这房租应该……不怎么便宜吧。 胡思乱想间,两人在一扇朱红色的防盗门前站定。 1608. 门楣正间贴着房间的门牌号。 门铃响了两三声,一个年轻男子的脸从门里探出来。 单眼皮,眼睛狭长,而眼尾微微下垂。下颌线条平直利落,给人一种略显疏离的感觉。 “来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梁晓薇大方地笑道,“你好,我是梁陆的妹妹,今天带朋友来看房子。” 说着,她将乔桥往前推了一步道,“乔桥,这是程先生,也是我们的高中的学长。” “是么?”乔桥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标准的客套微笑,“你好,我是乔桥。” “我知道。”程岳侧过身给她们让路,“进来吧。” 这一闪身,乔桥才看到他手里竟还抱着盆花,碧绿的叶子,白色花瓣层层叠叠,说不出的娇嫩柔软。 “白宝珠,山茶花的一种。”程岳见她一直盯着花,出声解释。 乔桥霎时红了脸,腼腆地说道,“花很可爱。” 程岳笑笑,露出的两颗虎牙冲淡了原本的清冷,“你很有眼光。” 应该算是表扬吧。 “你们随便看,看好了叫我。”说完他便抱着花往阳台走去。 乔桥四处打量着房间,说是一室一厅的房子,但空间极大,看起来六七十平不止,装修也极具风格,用料做工无一不精。浅灰色木质地板,乳白色墙壁,深灰色布艺沙发,壁挂的木质书架,绿植系列的抽象壁画……房间的角角落落都透出一种清爽和文艺,她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坐在阳台躺椅上看书的惬意生活。 只是…… “房子这么大,装修得这么好,应该很贵吧?” 乔桥拉了拉梁晓薇的胳膊,悄悄问她。 “放心吧,我之前问过哥哥了,他说程岳家超有钱的,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眼缘,只要人让他满意了价格都好商量。”她在乔桥耳边嘀嘀咕咕,最后冲她挤眼,“好好表现。” 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明明不是她来看房么,怎么反倒成变成别人看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终于找到房子了。开心ing. 第22章 乔桥甩掉诡异的想法,清清嗓子,不自觉抬头挺胸向程岳走去。 阳台上,程岳正戴着白色手套修剪植物。 近了,她这才发现阳台两侧各有一米多高的花架,架子上摆着层层叠叠的绿植,绿色的叶子间,硕大或细碎的花朵铺陈,阳光橘色的光晕笼罩在这片葱茏上,霎是好看。 大多都是不知名的花草,但看着就赏心悦目。 “看好了?”察觉到她的视线,程岳转过身来,冷峻的面孔和温柔的动作有种反差的萌感,看得出来,他很爱惜这些花草。 “嗯,”乔桥点头,“房间很漂亮。” 程岳点头,理所当然的样子,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招了招,“过来看着。” 看什么? 乔桥走过去,只见他已背转过身,放下修剪工具,拿起水壶浇起水来,“这两盆是风信子,浇水不易多,每周最好两到三次,不能放到太阳底下;这三盆是四季海棠,七到十天浇一次水,最好是见干见湿,土壤发白才是浇透……” 细致耐心地讲了大半个小时,他才停住,回头看她,“听清楚了吗?” “嗯,清……清楚了。”乔桥回过神来。 “那这个叫什么?如何浇水?”程岳随手一指。 像被挑到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乔桥立马绷直了背,神情肃穆道,“白掌,喜水,浇水主要以温度为依据,高于28度保持湿润,15—28度之间表面干燥就浇水,温度低于15度,则干湿交替。冬季要进行防寒保温。” 梁晓薇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乔桥你的记忆力也太惊人了吧,难怪当年成绩那么好。” 乔桥笑笑,脸上有种浅显的骄傲。 “不错。”程岳满意地点头,“记得牢,也要做得到才好。房子我暂时就交给你了,房租一个月一千,前提是这些花草要照顾好,每隔三个月我会来检查一次。” “……” 感情是把她当园丁了。 乔桥有些犹豫,她平时并不怎么养花,现在陡然给她这么个重任,她生怕做得不好,住得也不踏实,可……她环视一周,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房子,只需要一千,跟送她白住有什么区别,就算把这些花草都供起来也是应该的啊。 “那万一花死了怎么办?”梁晓薇心细,体贴地帮她问道。 程岳那对黑漆漆的眼睛一下子跟啐了冰的刀子,杀气重重。 梁晓薇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嘀咕,“人都还会有意外,更何况花呢。” “一盆一千,超过六盆的话,”程岳笑了一下,凉飕飕的,“那就请乔小姐走人了。” “……” 乔桥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原先的租户一定是被这些花草给吓跑的。 拿到房子钥匙的时候,乔桥脑子还晕乎乎的,怎么也没想到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她犹自不放心地问,“晓薇,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这心里怎么一点都不踏实。” 程岳签完合同,交过钥匙之后便先行离开。 梁晓薇说起话来也没了顾忌,她拿起桌上的合同,“有什么不踏实的啊,合同都签过了。人程岳家听说是开房地产公司的,可是巨富,根本就不在乎这点小钱。估计啊,他也就是想找个人给他照顾花草。况且……” 她点着上面的第三个条款,“你也不是白住在这里,看到没,上面写的可是,若花草死亡数达到六盆以上,你付的八千元押金可是不退的。你现在需要担心的应该是这些花花草草怎么养不死才对吧。” “也对哦。”乔桥看向阳台上迎风招展的花儿,笑着说,“回头我得买个育花手册才行。” “啧啧,也真是稀奇,这程岳看起来挺男人的,没想到竟然喜欢摆弄花草,有钱人的爱好真是与众不同。” “真是谢谢你了晓薇。”乔桥感激地说,“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用了。”梁晓薇摆手,“多大点事。” “那怎么可以,你帮了我这么多,上次的事我也还没向你道谢。” 见乔桥坚持,梁晓薇也不再拒绝,爽朗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向来吃得多,等会儿你可不要太心疼哟。” 小区附近就有一条商业街,里面有家泰国餐厅很有名。 即使时间还早,店内就已人影幢幢,服务员将两人引到角落的位置。 乔桥之前久闻其名,却不曾来过,此刻对餐厅浓郁的异域风格感到新奇。 梁晓薇倒是这里的常客,问了乔桥有无忌口的东西,便熟练地点餐。 有梁晓薇在的地方,仿佛永远不缺热闹。乔桥挺喜欢与这样的人交往,不用害怕冷场,也不用刻意去绞尽脑汁想话题。 “乔桥,你跟以前变化好多啊,上一次在咖啡厅我差点认不出来。”梁晓薇认真打量着她,一脸慨叹。 “每个人都是吧,那时候还小,身体还在长,很容易就长变了。”乔桥笑着说,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没将梁晓薇与高中时的面孔对上号。 “我说的不是长相啦,就是那种……说不清的感觉,以前你总是不太爱说话,现在却很亮堂。” 何止是不爱说话,在其他人眼中,根本就是个怪人吧。乔桥心里想。 那时候她刚从小地方来到大城市,土里土气的,心里说不出的自卑,别人问她话,她又紧张,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棱正,大家不耐烦,都不愿意理她。 她便越发畏畏缩缩,不敢说话,不敢与人对视,整个人只能低头缩在课本里。 周雪主动跟她说话时,她不知有多开心,只是谁想到…… 乔桥笑了笑,语态十分平和,似乎在讲其他人的事般,“当时太土了,没什么自信。总觉得害怕,但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也不知究竟在怕什么。” 梁晓薇一脸的不可思议,“天哪,长得这么好看还会没有自信,让不让人活了都?” “我长得好看?”乔桥也觉得不可思议,“我额头真的好大。” “喂,你知不知道,男生们私底下都会说你是小高圆圆欸。” “我觉得你可能是记错人了。”乔桥平静地说道。 “怎么可能。”梁晓薇气得鼓起脸颊,“那你说,陈大校草怎么会追着要做你男朋友?他眼睛又不瞎的好么?” 一下子问倒了乔桥。其实她也一直没想明白陈瀚文为什么会追她。 若是纯粹耍她的话总会有各种方法,为什么偏偏用这样的。 见她不说话,梁晓薇又道,“你都不知道,那时你真的是太讨厌了,长得好看就算了,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温柔得要死,就跟书里那些楚楚可怜的女主角一样,别人声音一大你就结巴,活像欺负了你似的,谁敢站在你旁边啊。” 其实,单挑五官来说,乔桥并不是特别精致的长相,眉眼细长,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但不知为何,组合在一起时却十分舒服,丝毫没有攻击性,低头垂眼时,更是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就像诗里说的那什么“不胜凉风的娇羞”,男生们对这样的长相似乎都没什么抵抗力,但女生就不一样了。 梁晓薇听到过很多女生都在骂乔桥又假又做作,但她俩不熟,也不知道乔桥究竟是什么的,印象中只记得这个好看的女同学不爱说话,很多女生都讨厌她。 “这样啊。”乔桥听着,一点实感都没有,对方的话与她本身的认知实在相差巨大,“听起来是挺讨厌的。” “哈哈,不要当真,我开玩笑的。不过后来你和周雪关系那么好也挺让人意外,她那么喜欢热闹的人,你又这么安静。” 提起周雪,乔桥眼神暗了暗,“你跟周雪一直很熟吗?” “也没有啦。”梁晓薇挠头,“高中的时候其实都没讲过几句话,后来凑巧在一个大学,联系就多一点,但也就是互相窥视朋友圈的关系。”她吐吐舌头,“啊,对了,每年我们都会组织一次高中同学聚会来着,以前谁都联系不到你,今年的也快了,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乔桥摇头,“很多人都不联系了,名字或许也会叫错,还是算了。” “也是。”梁晓薇若有所思地点头,并不勉强,转而又聊起其他话来。 回到家后,乔桥第一次站到镜子前认真打量起自己来。 细长的眉眼,肉鼓鼓的脸颊,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额头略有些大,眼尾还下垂,怎么看都丧丧的,没什么精气神。 再往下看,胸前一马平川,侧过身,后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板的身材,就像个还没发育的小学生。 男生们都喜欢她这样的? 乔桥自嘲一笑,仰躺到床上。 或许是觉得好追吧,要不,怎么她稍稍抗拒,就全都消失不见。 至于那位……呵呵。 解决好租房这件心头大事,乔桥心情都明朗起来。 旧房子租期未到,她便也不急着搬,每日码码字,收拾收拾行李,过得还算惬意。 阿姨介绍的相亲对象她也见过两三次,长相与照片上的并无太大差别,不帅也不丑,普通人一个。 每次约的都是吃饭,他侃侃而谈,她静静听着,说不上讨厌,也没说多喜欢,乔桥觉得还是要多相处看看才能下定论。毕竟大家都活在现实里,相亲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与浪漫脱轨。她已不是还活在幻想中的少女了。 至于姑姑介绍的那位大学老师,通过好友验证之后便销声匿迹,可能是被她的照片吓跑了吧。乔桥玩笑似的想,但也懒得去问。 八月初,正是盛夏,即使港城的温度比同纬度的其他城市低上一些,但太阳依旧火辣,透着夏日特有的躁郁。因为写小说熬夜到三四点,乔桥便没有定闹钟,想要睡到自然醒。谁知,不过八点一刻,欢快的手机短信便咚咚响个不停,吵得要死。 头疼欲裂,却再睡不着。 乔桥没好气地拿过手机。 入目即是两张演唱会门票照片,“Winner”几个字分外清晰。 是韩明飞。 “正好看到你喜欢的组合来港城开演唱会,就顺手买了。” “今天晚上的,我们一起去看吧。” 见她迟迟没回复。 他又说,“刚才没说实话,并不是顺手买的,这票真的是很难买,我托了朋友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求赏脸。” 作者有话要说: WINNER回归了!!!就当他们来过□□吧。 第23章 乔桥愣了好一会儿,心里涌动着一些难以言述的情绪。 她并没有明确表示自己喜欢这个组合,只是觉得其中一位成员的照片很帅,便设置成屏保,他瞧见时问了一句,她的回答也不过一句简单的,“Winner,一个男团的成员”。 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件事他都记下来,还专门去买了演唱会门票。 要说她有多喜欢这个组合,也不见得,但此刻她是真的感动。被人喜欢着的感觉,没有人会讨厌。 演唱会办在东郊的奥体馆,距离较远,下午三点,韩明飞便开车来接乔桥。破天荒地,乔桥感到有些紧张。 车里很安静,只听到空调运作时隆隆的响声。 “真是谢谢你了,演唱会的钱多少,我打给你。”乔桥拿出手机,要给他转账。 韩明飞笑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若真过意不去,下回请我看球赛好了。” “哦,好。”乔桥握着手机,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明飞看她情绪紧张,便问,“要听歌吗?” 乔桥点头。 听不出歌词的韩文歌从音响里飘出来。 乔桥忍不住笑起来,“你不会是专门买来放给我听的吧?” 他也笑,“是啊。来的路上我听了几首,可惜没听懂。” “说真的,我也听不懂。”乔桥说,“一听说要去看演唱会,我就一直很紧张,你说要是你问我他们唱的是什么,我说不出来该怎么办。” “那现在你可以不用担心了,等会儿我一定不会问你。” 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阳光很好,将车内照得亮堂堂的,乔桥新涂的粉色指甲油在光线下BlingBling地闪着。 韩明飞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回,乔桥有些局促地低头,提醒道,“小心开车。” “这件裙子很衬你。”他突然说。 很简单的黑色吊带裙,衬得她肤色越加白,奶油一样化开。 “谢谢。” 车内歌声震耳,轻而易举就将她的声音压过去。 乔桥觉得困了,虽然她极力睁着眼睛,但颠簸的路途还是令她没能抵抗住汹涌的睡意。 醒来时,天色已有些昏沉。 乔桥眨了眨眼睛,发现轿车停在一个广场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长方形小轿车。 他们被包围在中间。 听到动静,韩明飞视线从手机上移过来,“醒了?” 乔桥有点窘,偷偷看后车镜,发现自己脸上没有异物后,松了口气,“不好意思,昨夜睡得太晚,一时没忍住就睡着了。你等了很久吗?” “还好。”他看了眼手表,“才五点,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饿吗?” 乔桥摇头。 “先吃点什么吧,演唱会要到十点才结束,总要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两人下了车,在附近一家麦当劳坐了一会儿。 受演唱会的影响,店里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年轻人,闹哄哄的。 乔桥胃口不佳,只喝了杯豆浆。 “吃这么点怎么行?”韩明飞微皱眉,将汉堡往她面前推了推。 乔桥想了想,还是接过,拆开,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啃着。 演唱会上人很多,据说是可容纳上万人的场馆。 一眼望去,黑压压都是人头。两人的位置大约在中间,四周坐的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体力和精力都十分旺盛,三个小时里,她们又喊又跳,撕心裂肺,几乎没怎么停过。乔桥被吵得脑门子疼。 有时前面的粉丝站起来,灯牌举得高高的,完全遮挡视线。 就算是无遮挡,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她的位置看,舞台上的几个成员像是一个个模糊的黑点,根本就看不清楚脸,她只能一直瞅着大屏幕。演唱会上的歌大多她只听过几次,周围的人跟着唱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共鸣。 实在称不上美好的体验。 若不是心疼高昂的票价,她都想走人了。 陪她来的人一定是更头疼吧。乔桥偷眼看身边的人,但灯光昏暗,他的脸隐没在一团深蓝的光晕中,看不清楚神色。 乔桥觉得愧疚。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她蹭地站起身就跟着人流往外冲。 场馆外人山人海,像是假日第一天的地铁站,只看得人头攒动,女孩子头上的银色灯汇聚在一起,像是一片银海。 “小心点,人多。”韩明飞跟在身后,不放心地嘱咐。 “没事。” 话刚说完,她便被人撞得一趔趄。 “你没事吧?”一个女生急切地问,在看清她的长相后,立马转换成惊喜的尖叫,“小乔,你也来看演唱会啦!” 韩明飞上前一步,扶住她。 “谢谢。” 乔桥站稳身子,转头看向一脸惊喜看着她的少女。 灰蓝色短发,梨涡微漾。 好像是叫陈瑶吧? 未免也太凑巧了,她不觉有些尴尬,下意识看往四周。 眼神与陈瀚文对上那一刻,她定了一下,而后迅速移开。 陈瀚文往前走几步,拽住陈瑶的手腕,“这么多人,乱跑什么?” 眼睛却一直盯在韩明飞放在她肩膀的右手上。 乔桥顿时觉得肩头如被火烧,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肩膀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察觉到韩明飞的动作,乔桥后背僵直,也不再躲避,无论是示威也好,心虚也罢,她都不想让韩明飞看出什么。 她顿顿神,要告辞,陈瑶却是先一步缠上她的胳膊,“小乔,这么巧碰到,我们一起走吧。” 因为陈瑶突然挤来,韩明飞只能松开手。 目光与陈瀚文相撞时,清楚地见到对方眼中的嘲讽,以及毫不掩饰的不悦。 他回头看看乔桥,直觉两人之间一定有过什么。 走出奥体馆大厅,沉闷的空气终于流动开来。 乔桥看着一直说个不停的陈瑶,心中总觉得诡异。这女孩子每次见到她似乎都分外激动,究竟是为什么? 她忍不住偷眼看陈瀚文,难道是他搞的鬼? 可无论怎样,她都不想再掺合其中。 “抱歉,我们车停在那边,天也晚了,不好再耽搁。” 乔桥拿开陈瑶的手,客气地说道。 “小乔干脆坐我们的车吧,反正也顺路嘛。”陈瑶声音娇俏,有种撒娇的意味。 她不由蹙眉,这话太亲昵,也太含糊,若是韩明飞误会什么就麻烦了。她并不想向人解释什么。 “陈小姐,或许你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我记得我们并不熟。”乔桥冷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 “走吧。”她转头对韩明飞说道。 韩明飞笑着点头,右臂自然地搂上她的肩膀,像是宣示主权般。 乔桥后背僵硬,但她知道此刻陈瀚文一定在盯着他们,她不能也不可以露出怯意。 “大瀚,你是不是又惹小乔了?!你听到没,她刚刚居然跟我说我们不熟欸,真的好生气哦,还有刚刚搂着她肩膀的那个男的是什么鬼?长那么丑还好意思搂着小乔,小乔又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你气傻了么,怎么就乖乖地让那只鬼摸来摸去?我真的要生气了……” 两人一走远,陈瑶就激动地拽着起来大叫。 陈瀚文仿若未闻,只幽幽地盯着那对相携而去的男女。 人群涌动,很快就将两人的身影淹没,再也看不到。 他骂一句脏话,扭头就往停车场走去。 “喂,大翰,你要去哪儿,等等我啊。” 陈瑶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一路车速狂飙,简直要飞起来。 陈瑶被颠得头晕眼花,拽着斜上方的把手,不住地尖叫。 “快停下,我命令你停下来,我就要吐了。” “嗤”一声,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响彻夜空。 陈瑶解开安全带,浑身瘫软般挪下车。 不过半个小时,他们竟已到了市区,高高低低的霓虹灯牌在黑夜里闪烁,虽然已接近夜里十一点,大街上依旧荡漾着白日的喧嚣。 陈瑶合上车门,往路边的花坛走,才迈出两步,一个坚硬的手包砸到她脑门上,“叫老吴来接你。” 汽车卷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 陈瑶被尾气呛得打了个喷嚏,气得一把将手包往前方掷去,“我去你大爷的,陈大壮,你这个没人性的混球,看我不让你爸打残你!” 但回应她的,只有越来越模糊的两只尾灯。 轿车在离小区不远处的街边停下,因为已近午夜,狭窄的街道幽暗而宁静。 乔桥解开安全带,低声向韩明飞道谢。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刚刚那个是我的邻居。”看着一起下了车的韩明飞,乔桥解释了一句。 “这样啊。”韩明飞神情放松不少,笑道,“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乔桥婉拒。 “现在时间太晚,路上这么黑,女孩子一个人太危险。”他话里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夜已深,乔桥不想再过多争辩,也就点了点头。 街道两旁高大的梧桐遮住路灯,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透出微弱的灯光。这是独属于深夜时分的静谧。 两人肩并肩走着,进了小区大门,向后面的楼房走去。 这座小区已有些年份,小径两侧树木成荫,灯光熹微,放眼望去全是树丛,树下小径一团黑暗。 韩明飞打着手机里的灯往前走着,灯光摇摇晃晃,照亮前路的方寸之地。 忽然间,不远处凉亭中有橘色星火一闪而过。 乔桥心跳猛一停顿,她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黑暗重重,什么也没有。 可能是哪里照着了吧。她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高能提醒:下一章特别丧心病狂,不想看女主倒霉,极其讨厌男主的可以跳过。 第24章 从小区门口到她家楼下的路途并不远。 大约五六分钟,乔桥便指着左前方的楼房说道,“就是那座楼,我自己进去就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你也早些回家吧。” “好。”韩明飞说,“我看你进去就走。” 乔桥顿了一下,“今天谢谢你了,那……再见。” 她转身往前走去,没走两步,忽然又听他叫她,“乔桥。” “嗯?”她回头。 他手里的灯却是突然暗掉。 “怎么回事,灯怎么灭了?”她担忧地惊叫。 下一刻,一只坚实的手臂便搂住她的腰,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乔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愣神的同时,对方的嘴唇便向她脸颊上凑来,灼热的呼吸微微散发着酸臭味。 乔桥反应过来,用力地推他,“放开我……” 韩明飞并不理会她的抗拒,一只手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掐着她的后颈,想让她安分一些。 他的嘴唇胡乱地在她脸上亲着,最后又凑到她唇上。 乔桥简直要哭了,即便韩明飞的个子在男生中只算中等,但对于她来说,却依旧像是座大山一般压迫着,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时,突然有一阵劲风袭来,压迫在她身上的力量陡然消失。 韩明飞正亲得投入,意乱情迷间,一股巨大的拉力猛地将他拽开,紧接着拳头便如雷雨般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砸。 对方似乎有练过,招招式式都踢在他致命的地方上。 疼得要命。 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脑袋在地上打着滚求饶。 或许是动静太大,楼道中的声控灯陡然亮起,将几个人的面孔影影绰绰地勾勒。 乔桥看到陈瀚文下颌紧绷,死命地踢着韩明飞的软肋。 这样狠戾的神色,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 “停下,别再打了。”乔桥喝道。 韩明飞此时也看清揍他的人,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愤怒地嚷着,“你他妈有病吧,我亲我女朋友关你鸟事。” 陈瀚文眼神森森地看着他,“你女朋友?你他妈也配?” 尖头皮鞋狠狠踢向他的下.体,韩明飞惨叫一声,捂着裆部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再看不下去,乔桥转身就走,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别误会,我刚才说别再打了的意思是,大晚上扰民不好。” 楼厅里惨白的顶灯惶惶地照在大理石地板上,与门外黑逡逡的夜色形成强烈对比。 乔桥深吸口气,眼眶微微泛红。 似乎每次她这么糟糕的时刻,都能被陈瀚文撞见。 有羞耻,愤恨,还有委屈。 她走进电梯,已是深夜,里面空无一人。 电梯门将要闭合的时候,一只男人的手忽地横在中间,对开的电梯门迅速闪向两侧。 她盯着男人手背上的擦伤,往后退了两步。 陈瀚文走进电梯,察觉到她的视线,歪嘴一笑,“没什么,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乔桥别过眼睛,“我只是在想,它应该断了骨头才对。” “下一次我会注意。”他不在意地耸肩。 “下一次?”乔桥却突然发了火,“什么下一次?陈瀚文,看到我这么倒霉你很开心是不是?但就算再糟糕,我这辈子最最倒霉的事也就是遇见你,没有之一。” 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乔桥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门一合上,她就捂着脸靠在门板上哭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死寂的黑暗里,她的眼泪在指缝间无声无息地奔流。 在许许多多的时刻,她都极其厌恶着自己,但在这一刻,这种厌恶似乎抵达顶端。 在韩明飞强吻她的时候,她恶心之余脑海里却在想:活该,谁叫你贱,非要跟着人家一起出去玩。 而在电梯里,她那见人就咬的样子也恶心透了。 明明不关他的事,更何况,他还因为替她出气而受伤。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那样。 乔桥揉了揉脸,打开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镜子中,红肿的眼眶和脸颊着实醒目。 她到冰箱里拿冰袋敷了一会儿,然后找了副眼镜戴上,出门。 从猫眼里看到乔桥的那一刻,陈瀚文有些吃惊。 房门打开,乔桥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药,“我家刚好有药,我过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天气热,容易感染。” 语气平和,与先前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陈瀚文更是纳闷。 “如果不需要的话,就算了。今天的事谢谢你,方才是我太迁怒了,对不起。” 她垂眼,柔软的头发垂下来,巴掌大的脸被遮住大半,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陈瀚文往后退两步,给她让开条路,“进来吧,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房间里似乎刚点过烟,空气中浮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不远处的窗子开着,夜风将钴蓝色窗纱吹得鼓起又落下,猎猎作响。 见她瑟缩了下肩膀,陈瀚文几步到床前,关上窗户。 乔桥在沙发上坐下,将消炎药水和医用纱布放到茶几上,“有剪刀吗?” 陈瀚文摇头。 她想了一下,也懒得回房去拿,“手伸过来吧。” 手背上青筋隐现,皮肤细腻,明显是双没有劳作过的富贵手。 此刻这只手上却遍布淤青,间或有几道擦痕,皮肉破掉,露出淡淡的血迹。 一看就知道他当时用了多大的力道。 乔桥手指戳了戳淤青的虎口,“疼吗?” 陈瀚文没说话,空着的右手伸进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咬在齿间,橘色的星火一闪即灭,烟味弥漫。 乔桥看着他指尖的香烟,想起凉亭处的那道细微光亮,皱眉,“你之前一直在凉亭里?” “嗯。”他似乎是倦了,声音透着沙哑。 “做什么?” “闲得慌。” 乔桥不再说话,拿棉签沾了药水在伤痕上细细涂一遍,而后又用白色纱布绕过几圈。 因为没有剪刀,她便低头用牙齿咬开。 纱布比她预想得要结实一些,费了好一番工夫。 细软的头发蹭着手腕,陈瀚文感到些许痒意。 他垂眸看着正低头笨拙咬着纱布的乔桥,心里说不出的柔软。 她从来都是这样,嘴硬心软,浑身冒着股傻气。 他忍不住抬手揉她的头发,想起什么又突然止住,清了清喉咙,“好了吗?” “嗯。”乔桥直起身子,将纱布放回茶几,眼睛在他指间的香烟上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抽烟对身体不好。” 陈瀚文笑了一下,将燃了半截的烟摁灭在烟灰缸,起身朝冰箱走去。 “想喝点什么?总得让我尽下地主之谊再走。”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答,“有啤酒吗?” 他挑眉,将手里的果汁放回原处,拎出两瓶啤酒。 “口感比较冲,不要逞强。”他将啤酒起开,倒进透明杯子里,递一杯过去。 “谢谢。”乔桥轻声道谢。 酒沫绵稠,入口微苦,含着啤酒特有的涩味。 “刚才哭了?”陈瀚文突然问。 虽然她戴着眼镜,但发红的鼻尖和肿胀的眼圈依旧难以忽视。 “嗯。”她抬头,将眼镜摘掉,自嘲地笑笑,“还以为看不出来呢。” 他喉结动了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的很恶心。”她忽然说。 “嗯?” “他嘴里像吃了条死鱼,又腥又臭。” 她盯着他,眉头紧皱。 即便都坐着,他也还是比她高出一个头来,晕黄的灯光下,她微微仰视着他。 她看到他眼中的倒影,那是她的样子。 视线再往下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她记得不知在哪里看到过,好像是说,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 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好看,却专教女人伤心。 她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却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地陷进去。 “你想亲我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眉间微微拢起,眼睛瞥了下她的酒杯,似乎在想她是不是喝醉了。 “我想。”她直起身,在他困惑的眼神中,亲上他的嘴唇。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呼吸间还带着酒气,却一点都不叫人厌烦。 是因为长相?还是因为……他只是……他…… 陈瀚文只愣了一下,便顺其自然地搂住乔桥的腰,将她抱坐在腿上,反客为主地亲回去。 两人身体紧紧贴着,夏日衣服轻薄,他们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度。 过了一会儿,陈瀚文突然抽身,声音喑哑,“你该回去了。” 她搂着他的脖子,他的手也还在她的腰上。 乔桥面色绯红,如水的眼眸睇着他,似乎想到什么,笑道,“你确定?” 似是在嘲笑他。 在她眼里,他从来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你是在玩火。” 陈瀚文认真地看着她。 她不甘示弱地回视,将连衣裙拉链拉开,脱掉,黑色的蕾丝文胸之间,白腻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你敢吗?” 她贴着他的额头,呼吸连着呼吸。 像是诱惑,又像是挑衅。 陈瀚文垂着眼眸,微阖的睫毛遮掩住他的情绪。 似乎是在思考。 乔桥撇了下嘴,从他身上下来,拎着裙子准备回家。 才走了两步,手腕一紧,整个人就被拽进一个温热的怀中。 第25章 滚烫的吻落在耳后, 微有些痒,乔桥忍不住闪躲。 陈瀚文用力环抱她,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灼热的呼吸扑进耳朵。 “怎么, 怕了?” 怕吗? 乔桥混沌地想, 倒也没有,就是茫然。 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但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陈瀚文掌着她的下巴,微微偏头, 又吻了下来。火热的唇, 烫得她头皮发麻, 他舌尖抵开她的牙齿, 毫不留情地闯进来,似乎将她从里到外都扫荡一遍。 她想偏头,但身子却忍不住地软,似乎软成了一滩水, 任他为所欲为。 紧接着, 他手掌就又滑到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揉, 她心里更乱, 脑子简直成了一团浆糊,有破碎的呻.吟溢出来,她听了, 还以为是哪里的猫叫,好一会儿才发觉是自己的声音,软软的,像是痛苦,又像是求饶。 然后她被人抱起,拐进一间房,压在床上。 他还没有放开她,似乎存心似的,似有似无地挑逗着她,直把她翻来翻去折腾一遍又一遍。 惊心动魄中,她像是坠进一团晦暗的迷雾,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只恍恍惚惚地想:原来小说里写得都是骗人的,哪里是欲.仙.欲.死。分明就是煎熬,抓不住又握不牢,整个灵魂都像是被抽了去。 恍恍惚惚地,似乎听到他贴在耳后,低低笑了一下,说,“小乔,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什么让我怕过。” 兜头一盆凉水冲下去,浑身的热气呼一下散尽。 凉气从四肢百骸里钻进来,冷得她忍不住地抖。 是吗? 可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从来没有”。 乔桥是在一片刺眼的阳光中醒来的,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手掌却碰触到一个温热的躯体。 她惊了一下,立马坐起来,灰白两色单调的房间在她眼前放大。 意识回笼,昨夜发生的种种全都一起涌上来。 她懊恼地闭上眼,不知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似乎每次对上他,她就会失控。 “怎么,现在怕了?” 慵懒的声调在旁边响起,带着浅显的戏谑。 乔桥将枕头丢到他脸上,“怎么会,只有比较过后,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技术差到这地步。难怪都说实践出真知。” 被人讽刺技术差,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陈瀚文长臂一捞,搂住她的腰,牙齿磨着她的耳垂,“比较?跟谁比?” 他捏着她柔软的掌心,细细拨弄她的手指,“它吗?不过也难说,毕竟它跟你处了二十几年,胜在感情深嘛……” “不要脸……”乔桥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想下床,却苦于身上别无长物,拉着夏凉被在身上一裹,翻身落地。 因为她的动作,陈瀚文身上却是没了遮掩,不过他丝毫没在意,大喇喇地躺在那里,曲肱而枕。 “还遮什么,有哪里我没看过。”他悠闲地看她拖着被子找衣服。 乔桥冷笑了一下,没理他。 内衣荒唐地散落在地上,她的裙子似乎还扔在客厅。 虽然并不想穿隔夜的衣服,但好在距离近,她回家再换就行。 见她皱眉,陈瀚文披了睡衣下床,走出去没一会儿,将没拆封的内衣盒和一条草莓印花吊带裙扔在床上。 “新的。” 乔桥盯着那几件衣物没动,过了会儿又慢吞吞地捞起自己的衣服穿。 “别误会,陈瑶那丫头偷偷塞在我衣柜里的。”陈瀚文解释。 “陈瑶是你什么人?”乔桥拉上裙子拉链,回头看他。 他顿了一下。 “算了,反正也跟我没关系。” 乔桥拿了钥匙,往门口走去,没走两步,腰上一热,陈瀚文上前将她搂在怀中。 “吃醋了?”陈瀚文凑在她耳边,亲昵地说道,“那丫头是我老子的继妹。” 他说得绕口,脑子里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陈瑶是他的小姑。 她脑海里闪现他叫那个小姑娘“姑姑”的样子,呵,跟演“神雕侠侣”似的。 她面无表情地从他怀里挣脱,嘴角挂着抹嘲弄,“陈瀚文,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看着她。 乔桥退开一步,别过眼看地板上那一条条明灿灿的日影,“我们只是两个陌生人,这样的举动并不合适。” 陈瀚文挑眉,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那昨晚算什么?” “一夜情而已。” 乔桥笑了,眼中嘲意分明,“不是吧?难不成每个睡你床上的女人都是你女朋友,这么纯情哦,可不像你。” 她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哦,差点忘了。” 她低头在钱包里翻了翻,拿出个一毛的硬币,塞到他睡衣胸前的兜里,又拿手拍了拍,“你的小费。啧……这男人啊还是不能光看外表,碰见这不中用的,也真是倒胃口。” 回到家中,乔桥没骨头似的瘫坐在沙发里。 阳光被草绿色布帘阻隔在窗外,只有从缝隙间漏出的那束光在破旧的木地板上投下一溜狭长的暖色,穿过她的脚面。 她坐了很久,忽然跳起来收拾东西。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否则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不就是一个男人而已,这个不行,她就再找下一个,下下个,总有一个会让她不讨厌,总有一个会让她摆脱掉他的阴影。 她真的,真的不能再这样作贱自己了。 衣物她先前已收拾过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正用的或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只用了一下午,她就将行李收拾妥当。 在这里住了两年,她以为自己的东西一定多得要命,然而去掉废弃的,不适合搬的,零零整整也不过两个行李箱,两床被褥,以及一口锅。 姜媛接到她今天就要搬家的消息,急忙赶过来,一进门就问,“怎么这么急?不是说房租水电都交到月底,等最后两天才搬的吗?” 乔桥眼看向别处,胡乱找个借口,“这里空调坏了,我热得受不了。” “是吗?”姜媛狐疑地看她,“遥控器在哪里?” “……” 两人大眼瞪小眼。 “所以说,明知道谎话立马就会被拆穿,你干吗要撒谎……” 乔桥垂头,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你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 姜媛没好气道。 乔桥努力地组织语言,想表达得清楚一些,“如果直接拒绝的话,对方面上不说,但心里一定觉得生分,场面也会很尴尬。” “是谎话,就早晚会被发现的。” “也有不被发现的,就算被发现,但也有了心理准备,况且到那时,就没人会追究你撒谎的原因了。” 姜媛简直要被她自有的一套逻辑打败,点着她的脑袋道,“并不会,所以,你为什么突然要搬家?” “我不想回答。” 乔桥用她的话堵回去,逃避似的转头看墙上的钟表。 “晚了。”姜媛扭过她的脸,“这是说谎的惩罚。” 乔桥叹气,“我可能会继续撒谎。” “好啊,那我们这几天可以在这里好好谈心了。” “……” 乔桥被她打败,盘腿窝到沙发上,“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过的广告男吧?” “嗯。” “昨天他请我去看演唱会,回来得有些晚,趁着没人,他突然强吻我。陈瀚文看到,把他打了一顿。” 姜媛皱眉,欲言又止。 “然后,我们睡了。” 真说出这句话后,她松了口气,看来坦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大概就是这样。” 姜媛眼睛圆睁,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禽兽。” “其实……”乔桥脸有点烧,“是我主动的。” 她捂住脸叹息,“我真是没救了。” 姜媛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睡了就睡了,那家伙人渣,但皮相不错,也不算亏。” 又若有所思地看她,“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她神情有些茫然,“一碰到他我就会做出各种失去理智的事。离得远了,就总会过去的。” “如果他找到你呢?” “那就没办法了。” 乔桥侧头去看窗外,正是下午两三点,阳光最热烈的时刻,可她的脸就像被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 这是最后一次,她的退让。 如果他真要凑上来的话,就怨不得她了。 姜媛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感情这事,各有各的路子,谁都不能替谁做决定。 她就算再看不过眼,也只是个旁观者,有些路总要当事人自己走过去,才算过去。 她叹口气,揉揉乔桥的头发,“什么时候搬?” “晚一点吧,省得又碰见。” 第26章 半夜十二点, 酒吧街还是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 陈瀚文一脸烦躁地站在街边,霓虹灯影中, 英挺的侧脸很是招人。有衣着清凉的女人过来搭讪, 他没好气地骂走。 待一根烟燃到尽头, 他终于忍不下去,摸出手机给程岳打电话,“你他妈还来不来了?” 话音刚落,程岳就笑着从背后拍他的肩,“怎么了, 火气这么大?大半夜的把我叫到这里来做什么?” “喝酒。”他转身走进一家酒吧。 “哪里喝不了, 偏要跑到这里?” “又是哪个房子都不敢回, 躲女人都躲到老宅去了?”陈瀚文不客气地揶揄道。 程岳黑了脸, “你就在这儿幸灾乐祸吧,你家混世魔王那脾性你会不清楚?我他妈都要被逼疯了。” 陈瀚文嗤笑一声,颇为同情地看着他。 也不知陈瑶哪根筋不对劲,忽然就看上程岳, 天天跟在他后边胡搅蛮缠。 程岳被缠得没办法, 只能赶紧收拾了东西搬到老宅去住。陈瑶年纪小,还在上高中, 就算再胡闹也不能闹到人家家里去, 只好一放假就在他家附近溜达。 两人走进包厢,程岳刚要开KTV屏幕,陈瀚文就不耐烦道, “开什么,吵死了。” 到酒吧嫌吵,有病吧? 程岳不可理喻地看他,“嫌吵的话要不你回家去喝?” “你今天怎么回事,废话那么多?” “……”得,是他活该,非要跑大老远来受这鸟气。 他就是欠他们陈家的。 桌子上摆满了酒,啤酒,红酒,白酒,什么都有。 陈瀚文看都不看,只闷头一杯接一杯地猛灌。 程岳在一边瞧着,觉得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烦。”陈瀚文腿跷到桌子上,撑着脑袋看他,“你说我就上了几天班,这一转眼,小乔怎么就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乔桥吗?”程岳问。 陈瀚文没说话,又闷头喝了一杯。 “不见就不见呗,你再找一个不就得了,天底下女人多的是。” “你不懂。”陈瀚文闷声道,“小乔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很久没有声音。 就在程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听到一句,“傻。” “……” 陈瀚文眉头紧皱,头顶灯光刺得眼睛疼,他脑海里忽然就闪现出乔桥说他们只是“一夜情”时的表情,不知怎么,他慌得坐不住。 “操,就算是逃到天边去,我也得把她抓回来。”他蹭地站起来往门外走,“把我睡了就想甩掉我,没门。” “喂,酒还没喝呢……”程岳在背后叫他。 “没空。”陈瀚文头也不回。 “……” 嗯,这可不怪他。 谁让他问都不问自己一句呢。 程岳悠悠地跷起二郎腿,这样也好,都是兄弟,总不能就他受陈家小公主的折磨吧。 搬到新家之后,转眼一个月过去,乔桥过得惬意无比,每天浇浇花,写写字,简直就是完美的生活状态。 她喜欢这样的懒散和闲适。 只是银行卡里的数字日渐缩水,乔桥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告诉自己等新文完结后,她一定会去投简历。 就在八月末,新书即将更完的节点上,版权编辑突然告诉乔桥一个好消息,说是有影视公司有意向买她前一本小说的影视版权。 虽说还在洽谈阶段,但乔桥还是开心得几乎跳起来。 她打电话给姜媛,对方说了句“恭喜”便说现下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回头再给她庆祝。 乔桥坐在电脑前,看着正在闪烁的文档屏幕,心里空落落的。 这会儿,她是真的很想和人说说话。 也不需要说什么,只是有个人陪着就好。 打开手机通讯录,从头慢慢往下拨,她的视线停在“梁晓薇”三个字上。 梁晓薇性子热络,又大方,相处起来很轻松。这一段时间里,她们曾约过两顿饭,看过一场电影,比姜媛她俩见得都多。 也是因为姜媛这段太忙,自从搬家那天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梁晓薇在外地上的大学,学的是中文专业,毕业后回到港城,在一家新媒体公司上班,因为有时要跑采访,时间相对较为自由。 她是爱玩的性子,听说乔桥约她,当即就应了下来。 夏末秋初,天气逐渐转凉,阳光依旧明媚,但空气中的燥热却褪去大半,微风轻起,透着凉爽。 出了门,看到大街小巷橱窗上贴着的粉色宣传海报,乔桥这才惊觉,今日好巧不巧是七夕。 大半个月不出门,一出来就要被虐狗。乔桥深深叹口气。 地点约在柏宁商场,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或许是七夕的关系,即便不是休息日,车流依旧拥挤,乔桥坐的那趟公交遇上堵车,晚了大半个小时才到。 一见面她便忙不迭地道歉。 梁晓薇不在意地挥手,宽慰她道,“没事啦,反正也是玩手机,哪里都一样。” 说着她亲昵地挽上乔桥的胳膊,“今天怎么主动叫我出来,还是七夕,你怎么就知道我今天一定有空来着,说不定哪个青年才俊就要约我吃饭了。” 乔桥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她总是不习惯这样的亲昵。 “我也是出来之后才发现是七夕的,早知道就不打扰你了。” 她低声叹息。 “哎呀刚我开玩笑呢,今天被你打扰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要不是你叫我……” 她眼睛从一对对擦肩而过姿态亲昵的男女上扫过,“唉,我估计又要一个人坐在家里抱着皮卡丘看《初恋五十次》了。” “你都不知道,自打上大学之后,每年七夕我都觉得下一年一定有男朋友陪我过了,结果……今年都第七年了,我还是单身。”她扳着指头,一脸的愤怒,“你说明明我长得也不丑,怎么就连次恋爱都没谈过。” 乔桥听得稀奇,“为什么会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呢?按理说,追你的男生一定不少。” “是吧。”梁晓薇一脸的愤懑。 “可是没有,从小到大,居然一个追我的男生都没有。不过我也是倒霉,高中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就胖得要死,身边的男人全是兄弟,大学瘦了吧,结果班里就只有三个男生,僧多粥少,哪儿有机会,这进了单位,得,十几个人的办公室除了经理全都是女人。你说我命怎么这么苦,你看那些理科专业的女生,哪个不是挑来捡去地找男朋友。” 乔桥不知该如何安慰,虽说她约会次数不少,但正经交过的男友只有陈瀚文一个。 真要算起来,她也是单身了七八年,与梁晓薇可谓同病相怜。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有人追,但我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渣男吸引体质,不知怎么总会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人。有时候我总会有种恐慌,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单着了。” “就没有一个靠谱的?”梁晓薇睁大眼睛。 乔桥认真想了想,“或许有,但是感觉不对。感情这种事很奇怪,有时候你觉得他人很好,可就是没感觉,虽然人们常说感情可以培养,但大多时候努力都是没用的。这才是最困难的事情。找一个人交往很简单,但找一个喜欢的人交往却很难。” 梁晓薇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乔桥问。 “其实……我觉得你这完全是因为起点太高了。跟陈大校草那样的人交往过,你还怎么能看得上那些凡夫俗子啊。”梁晓薇指着橱窗里昂贵的衣服道,“就像你穿惯了这些名牌货,哪里还肯买地摊货啊……” 乔桥哑然,半晌才吐出一句,“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梁晓薇挑眉看她,“那你说他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呢? 他好看,体贴,聪明,有钱,还对她好。 唯一不好的地方,乔桥皱眉,大概就是他让她喜欢上他,最后又无情地告诉她,她配不上他。 在分手后的无数个夜晚,她都在扪心自问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定是我不好,他才离开的吧。 他摧毁了她所有的自信,也让她再也爱不上其他人。 然而,就婚恋市场上的量化条件来说,他的确是出色的。 梁晓薇见她一直沉默,识趣地转移话题,“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你是想先吃饭再看电影呢,还是先看电影再吃饭?” “有区别吗?”乔桥被问得一愣。 “当然有啊,饭店和电影院可是两大虐狗阵地,前者呢会让你吃过再吐,后者根本就让你吃不下去。” “……” 第27章 走出电影院时, 天还是亮着的。 因为是情人节,影院里排的大多是爱情电影。 乔桥两人随便选了一部时间最合适的,边看边疯狂地吐槽, 周遭的情侣们却丝毫不受影响, 纷纷沉浸在浪漫的爱河里, 搂肩揽腰的,互相投食的,神情对望的…… 根本就是场大型撒狗粮大会,衬得她二人越发心酸。勉强挨到结束前十分钟,忍无可忍地离场。 直达电梯在一楼停下, 两人边说话边走出来, 大厅不远处似乎正举行什么活动。 粉白相间的气球被做成彩虹桥一排排地拱立着, 直通往一座有着粉色背景的舞台, 舞台上正站着一个穿着熊本玩偶服的人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背后的屏幕放着烘托气氛的MV。 许多年轻的小姑娘站在彩虹气球前热闹地自拍。 “喂,快看上面,好浪漫啊。”梁晓薇指着空中, 激动地叫道。 就在舞台正上方, 大大小小由暖粉色气球堆成的心挂在半空中,悠悠地晃着, 仿佛随风摆动。 “你说万一破了的话, 应该会砸得很疼吧?”乔桥不无担忧地说着,“我们还是离远一点好。” “……” 梁晓薇无语地看着她,“拜托, 那是气球,又不是石头好吗,就算全砸下来也跟挠痒一样,走走走,我们也快点去拍个照。” 梁晓薇拉着乔桥飞快地跑到一个彩虹气球前,两人脑袋挤在一处,软蓬蓬的气球拱在脸颊。 “咔嚓”声不绝于耳,梁晓薇不停地按着快门,拍了一会儿,把乔桥往前面拽了一下,说,“来,你往前站一点,我给你拍几张一个人的。” 乔桥顺从地往前走了几步。 紧接着,梁晓薇跑到一米之外的地方,举起手机开始拍照,边拍边不停地指挥道,“头往右边靠一点……抬头挺胸……哎哎,别低头啊……快,笑一下……” 乔桥表情有点僵硬,她平时并不怎么喜欢照相,此刻站在镜头中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回头,见是一个穿着熊本玩偶服的人歪着头看她,他的脖子上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比舞台上的那只矮上一些,看起来似乎是一对。 “有什么事吗?”乔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点头,双手放到她面前,又往舞台上指了指。 梁晓薇此时也走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乔桥茫然地摇头,“好像是要我做什么事,但是我没看懂。” 穿着玩偶服的人又将手放到她面前,往舞台上指了指。 “欸,他是不是要让你去舞台上啊。估计是选中你参加什么活动吧。”梁晓薇说。 听到她的话,那人忙不迭地点头。 双手搭在乔桥肩上,推着她往前走。 乔桥慌忙摆手,“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还要忙,你能不能换个人?” 她边说边急切地看着梁晓薇求救。 梁晓薇却觉得很有意思,不阻拦不说,还帮着将乔桥推到舞台上。 “反正现在也还不太饿,你就上去看看,说不定是有什么大奖呢。” 乔桥站在舞台上,四周好奇的眼光全都落在她身上,她局促地扒拉下头发,想显得好看一些。那两只熊本手舞足蹈地将一大束玫瑰递到她怀里,而后又示意她去看大屏幕。 “你有喜欢的人吗?” 黑色的文字一点点清晰地显现出来。 乔桥原本想摇头。但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是只单身狗,便心虚地点了点头。 “HAPPY VALENTINE’S DAY!” 最后一个字符刚落下,便听头顶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爆破了。 与此同时,温柔的歌声响彻上空。 “你说你有点难追,想让我知难而退 礼物不需挑最贵,只要香榭的落叶 营造浪漫的约会,不害怕搞砸一切 拥有你就拥有全世界 ……” 周杰伦的《告白气球》,烂大街的老歌,但此刻在这铺天盖地的粉色气球中,浪漫得令人眩晕。 四面八方的人们全都激动地叫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不绝于耳的拍照声。 乔桥站在舞台的中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怔怔地看着漫天而落的气球雨,连躲避都忘记,软蓬蓬的气球砸到她身上 脑袋上,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像粉色的棉花糖一样。 她的眼睛不自觉带上笑意,欣喜地去看梁晓薇。 不想一回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冲进她的视线。 陈瀚文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浅色牛仔裤,垂下的刘海遮住略窄的额头,眉眼在漫天的彩色气球中显得不真实。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在她愕然的眼神中,笑着说,“喜欢吗?” 舞台下的人们热闹地抢着气球,乱成一锅粥。 震耳的喧闹中,乔桥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一个小礼物,代表我的心意。”陈瀚文一手插兜,泰然自若。 乔桥看看手中的花,又看看漫天飞扬的气球。 难不成都是他弄的?这可得花多少钱。 转念一想,为追女孩子他什么事没干过,看着这么大阵仗,其实对他来说不过张个嘴皮子的事,也没多少诚意。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问。 陈瀚文没回答,转而去看热闹的人群,“乔桥,我希望你会开心。” “我开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他转过头看她,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乔桥,我喜欢你,也希望你还喜欢我。” “喜欢……”她冷笑,“你所谓的喜欢是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是不是哪一天你突然又发现不喜欢我了,就会和当年一样掉头就走?” “陈瀚文,”她将玫瑰花摔到他胸前,“如果你不能保证的话,就不要再来骚扰我。我不稀罕你这些廉价的喜欢。” 天上的气球还在飘着,似乎没完没了,乔桥快速走下阶梯,因为气球的阻隔,人们并没有过多关注舞台上的动静。 底下闹哄哄的,乔桥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被挤在外围的梁晓薇。 “天哪,要疯了,你都不知道,刚才气球一飘下来,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拍个照,大家就跟疯了一样冲过来,把我挤到最外面。” 梁晓薇一看到乔桥就开始抱怨,她一手捂着腰一边说,“唉,我这老腰疼得快断了。”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乔桥担忧道。 梁晓薇摇头,“不用了,也没那么严重。啊对了,刚才我好像看到陈校草上台了呢,他也来了?” “嗯,可能看到我在台上,就找了过来。” 乔桥含糊地说,正对上梁晓薇戏谑的眼神,“怎么了?” “看来某人的七夕有着落喽。” “你胡说什么呢?”乔桥皱眉。 “嘁,别看我母胎单身,但我可是有双火眼金睛,谁喜欢谁,对谁有意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陈校草铁定喜欢你,而你嘛……” 她没说完,但眼中含义不言而喻。 “可就算喜欢,也不见得一定就会在一起。”乔桥叹口气,“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我们去吃饭吧。” 陈瀚文站在不远处,看着乔桥的背影越来越远,快要完全被人群淹没之时,他心一紧,抬脚追了出去。 偌大的港城,真想找个人,尤其还是躲你的,简直如大海捞针。 为了找到乔桥,陈瀚文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乔桥家不在本地,又没工作,人际关系也极其简单,除了绝交的陆蔓佳,身边就只有一个姜媛关系近些。他记得姜媛开了个插画工作室,他很容易就找到她的地址,只是姜媛对他成见颇深,一定不会告诉他乔桥的信息。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便派人盯了她大半个月,结果一次都没见她与乔桥会过面。 后来他陡然想起梁晓薇来,那日梁晓薇有提过周雪,他直觉乔桥一定会再联系她。于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让人也将梁晓薇也盯起来。直到今日他才见到乔桥。 恰巧是情人节,听说她去看了电影,他便花足心思给她搞了个惊喜。 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陈瀚文边走边皱眉想着乔桥的话,她说他的喜欢廉价,她想要他的保证。 可是喜欢这种事情哪有什么保证,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理智这样告诉着他,但他转念又想,如果这个人是乔桥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绝对。 他想起那晚看到乔桥顺从地靠在男人怀里的样子,那时他只觉得愤怒,完全无法自控。 现在冷静想一想,他愤怒的原因不过是,他无法忍受,从此以后,乔桥将不再只看着他一个人。他先前那么冷静,也不过是笃定乔桥对他旧情难忘。他得意又有恃无恐,可在那一刻,所有的笃定都被打破。 他开始慌了。 前所未有。 他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他不能让乔桥回头,那她随时都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女朋友,甚至太太。即便她喜欢他。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乔桥只能是他的。 就算是一时的迷恋也罢,占有欲也罢,乔桥都必须是他的。 第28章 乔桥和梁晓薇走进一家火锅店,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陈瀚文站在不远处,透着玻璃窗看着她。 她手拿菜单,低头看着, 时而抬头说话,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灯光映进她眼睛里,比星光还亮。 “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头顶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梁晓薇抬头,见是陈瀚文, 惊得立马站起来。 等听清他话里的意思, 忙往旁边让, “当然, 当然可以。” 刚说完又想起什么,立马看向乔桥,“可以吧?” 乔桥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来人, “你又想做什么?我以为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陈瀚文神态自若地坐下, 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关于你的问题, ”他将裤兜里的盒子拿出来, 递到她面前,“这是我的答案。” 四方的小盒子上LOGO瞩目,这是一个家喻户晓的珠宝品牌, 照这样的尺寸,几乎不用打开便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梁晓薇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 乔桥用力攥紧手心,指甲陷进皮肉的痛楚令她清醒。她竭力压下心头的惊骇,故作平静地问,“什么意思?” 火锅汤料已经开始沸腾,辛辣的水汽蒸腾在两人中间。 陈瀚文见她不接,便打开盒子,将嵌在里面的戒指亮出来,“看看喜欢不,我刚去买的,因为太仓促,也没太多选择余地。如果不喜欢的话,下回我们一起去挑个。” 戒指上的六角形钻石在灯光下熠熠闪光。 梁晓薇简直要压制不住心里的尖叫。 她激动地看向乔桥,却见她沉着脸又问了一句,“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立马转头看陈瀚文。 “喜欢是一种抽象的东西,现在我只是把它物化出来。简单来说,”他认真地看着乔桥,“乔桥,你愿意嫁给我吗?” 梁晓薇捂住嘴巴,只恨刚刚没把这段话给录下来。 见乔桥一动不动,她实在没忍住,偷偷捏她的胳膊,“喂,说话啊。” 乔桥这才回过神来,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盒子里闪着光的戒指,好一会儿才说,“我考虑一下。”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乔桥只闷头吃菜,但因怀着心事,味同嚼蜡。 梁晓薇和陈瀚文则客套地寒暄着,时不时说几件与乔桥有关的事滢。 过了大约十分钟,乔桥便忍不下去,“晓薇,要喝饮料吗?我想出去买一杯。” 梁晓薇立马识趣地站起来,“我去吧。”说着拎了包就往外走。 没一会儿,乔桥手机上便来了短信:我先走了哈乔桥,就不给你们当电灯泡啦……不用不好意思,改日我一定会让你把这顿饭补回来的……笑脸:) 乔桥搁下筷子,拿起包往收银台走去,“你好,结账。” 跟在身后的陈瀚文率先将卡递过去,“我来结。” 乔桥瞥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许是节日的影响,即便是晚上九点,市区依旧堵车严重。 乔桥乘坐的公交车拥挤在车流中,初始还走走停停,临近西湖花园时,已是寸步难行。 车内乘客们的抱怨此起彼伏,空气中蔓延着焦躁的气氛。 乔桥站在临近后车门的位置,几步之远的地方,陈瀚文正拉着吊环看她。从餐厅出来,他便一直跟着她,也不知想要做什么。 她心里乱糟糟的,实在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便装作没看到。 汽车在原地停留了近十分钟后,司机师傅忽然说道,“前边出了车祸,估计还要半个小时才能畅通,想下车的乘客可以在这里下了啊……” 话音一落,车内又是怨声载道。 乔桥探着头往窗外看了看,汽车离溪湖花园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如果从这里下的话,回家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公交车车门一打开,她便跳下去。 陈瀚文紧随其后。 走到西湖花园门口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怒道,“你究竟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街道上行人寥寥,昏黄的路灯被葱茏的树木掩映,陈瀚文双手插兜悠然站在树下,脸上的神情被阴影笼罩,令人看不真切。 “我整整找了你一个月。”他说,“总得知道你住哪儿了,我才能走。” 乔桥深吐一口气,“陈瀚文,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究竟怎样才能放过我?” “乔桥,我喜欢你。”他看着她,眼神无辜,“我以为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好,很好。 “你想清楚再回答。” 她定定地看着他,“我不会像你其他的女朋友,可以做到好聚好散,我心眼很小,又死脑筋,如果,如果你真敢再甩我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再甩一次? 也就是说她答应了? 他愣了一下,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欣喜地往前走了一步,灯光照亮他的脸,眸光深深,嘴角浮着笑,是笃定,还是明晃晃的得意,“乔桥,你还喜欢我,我知道的。” 乔桥没回答,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去。 是,我是还喜欢你,可,那又如何呢? 她心底不住地冷笑,陈瀚文,你可不要后悔。 西湖花园南侧有条小路,直接穿过去要比走主街道少十分钟。 乔桥只想尽快回家,略一迟疑便钻进去。 路上街灯稀少,又被公园中冒出来的枝叶遮蔽,视线昏暗。 乔桥拿出手机,打开照明小心翼翼地走着。 “晚上不要走这条路,太危险。”陈瀚文上前两步,拦住她。 乔桥没好气地挥开他,“让开。” 她小跑几步,想与他拉开距离。 谁想才刚迈开腿,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和胸口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牢牢捆住,灼热的呼吸拍打着她的脸颊,有些痒。 “都说了会有危险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神经病。 乔桥抬脚就往他鞋面上踩,虽然鞋跟不高,但也杀伤力巨大。 陈瀚文吸了口气,抱她的手臂不觉松懈。 趁他不备,乔桥抡了包就往他脸上砸。 “混蛋,流氓,人渣,败类,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乔。” “……” 陈瀚文站在原地,竟也不去躲闪,直愣愣地站着任她打。 没一会儿,乔桥就觉得没趣,收了手,冷笑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却见他笑了一下,语气中充满自豪,“做得好,下回遇见坏人就该这样。拿出打我的气魄来,打死他。我给你撑腰。” “……” 两人穿过街道,走进小区。 随着电梯的上升,陈瀚文心底的讶异也越来越深,虽然他并不经常去找程岳,可对方公寓的地址他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等电梯停到十六层,看到乔桥在1608门口站定时,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抬头又看了看门牌号,问道,“你怎么找的房子?” 乔桥莫名奇妙道,“朋友介绍的,怎么了?” “房东是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瀚文说,“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 乔桥惊讶地睁大眼睛。 “程岳。” 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操,程岳这孙子,”陈瀚文心骂道。 他想起月前他找程岳喝闷酒时,对方装得人五人六的样子,这家伙明明早就知道乔桥住在这里,却还跟他装小白兔,操,看他怎么收拾他。 乔桥只愣了一下,便开门进屋。 虽说心底有些讶异,但这世间巧合的事多了去了,她没必要在这儿瞎想。 她需要烦恼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屋里,蒙头睡上一觉。 关上门的瞬间,她看了眼陈瀚文,他手插着兜站在橘色的灯下,歪着嘴笑,“不请我进门坐坐吗?” “不方便。” 砰的一声,房门甩上的声音响彻走廊。 陈瀚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摸了摸差点撞上的鼻子。 想起乔桥先前的话,又不自觉摸着脑袋傻笑起来。 她心里既然还有结,那他就多等些时间罢了,小火慢炖才出香。 门铃响起的时候,乔桥还在睡觉,昨夜脑子轰隆隆的,翻来覆去地,很晚才睡着。 此时头疼欲裂,她摸着手机看了一眼,凌晨六点。 “要疯了。”这么早谁会来找她。 她晕头呆脑地起床去开门。 从猫眼里看清来人后,她气得踹了下门板,“有病啊。 转身就回卧室,刚走两步,门铃又叮铃铃响起来,不厌其烦。 她顿住脚步,黑着脸反手大力拉开门。 陈瀚文这个人渣,她清楚得很,若是她不开门的话,他绝对会按上一整天的门铃。 很早以前她就深切地领教过,论厚颜无耻,无人能敌。 “干吗?” 陈瀚文无辜地将手里的袋子晃了晃,“给你买了早餐。” “……” 乔桥反手关门,中途被他横插进去的脚截停。 “哎哟……我的脚啊,肯定骨裂了……不行,不说清楚你不能关门。” 陈瀚文单腿跷脚地跳起来,呼天抢地,手还不忘放在门楞上,以防乔桥关门。 乔桥气得差点倒地,想骂他又怕吵到隔壁的邻居,只得恨恨瞪他一眼,“赶紧进来。” 他大摇大摆地进门,眼睛不着痕迹地在房间里扫了一遍,“快去洗脸刷牙,等你出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你究竟想干吗”乔桥拧眉看他,站在门口不动。 “早上起来很想你,就买了早餐过来,这么早你一定还没吃?” 陈瀚文对她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既然知道这么早还来! 乔桥觉得好不容易压下的火苗又噌噌往上冒。 第29章 陈瀚文笑得更开心了, 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生着气都这么可爱,宝贝, 别气了, 快去洗洗脸刷牙, 不乐意的话最起码把裙子换了,天冷了穿这么少容易感冒。” 经他这么一说,乔桥才发觉,她晕晕乎乎的,只穿了条吊带裙就去开门, 因为一个人住, 她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内衣自然是没穿的, 领口松垮垮地敞着,露出大片莹白的皮肉。霎时她脸涨得通红,掉头几步跑到卧室,大力甩上房门。 换好衣服,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而后走出卧室。 陈瀚文已经将买好的饭菜盛在碗里,餐具也妥贴地置在餐桌上, 见她出来, 他扭头笑道,“还愣在哪里做什么,快过来吃饭啊。” 姿态亲昵, 令她生起片刻恍惚。 以前他追她时,也是这样的,温柔体贴,无微不至,赶都赶不走。 那时她脸皮薄,也不好意思说重话,只当做没看到,他倒好,下课吃饭放学,一有空闲就堵着她,还大张旗鼓地说她是他女朋友。 没多久,全校学生都知道了高三年级有名的大帅哥交了个小学妹做女友,她百口莫辩,又拿他没辙,只得随他去了。 时日一久,慢慢就习惯他的存在,又慢慢将他往心里放了。 后来呢,不过证明,她就是个笑话,一个供他消遣的玩具,喜欢了逗一逗,不喜欢了随手就扔。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他突然又跑回来说喜欢,除了拿她消遣还会是什么,若真信了他,那她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早餐是金枪鱼牛油果三明治,豆沙青团,糖粒泡芙和牛奶。 精致的餐点放在瓷白的碟片里,赏心悦目。 “你不吃吗?”餐点都是单人份的,乔桥抬头问。 “我吃过了。” 她嗯了一声,拿起金枪鱼三明治咬了一口,而后放下,起身倒了一杯水。 “怎么,不喜欢吗?” “腻得慌。” 闻言,他将泡芙往前推了推,“那吃这个,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 乔桥看着水中的柠檬慢慢沉入底部,平静地抬头,“现在不喜欢了。” “这样啊,那我给你做个煎蛋,再煮个皮蛋粥如何?”他边说边站起来,“你太瘦了,得多吃点才行。” “你还会做饭?”乔桥惊讶,在她印象中,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多食指不沾阳春水。 很久以前陆蔓佳来过她家,中午她下饺子时,刚好有个快递到了楼下,她便拜托陆蔓佳等下把火关掉。因为电梯耽搁了些时间,她上了楼,发现陆蔓佳一脸惊慌地在门口等她,问她怎么了,她便说怎么也找不到关火的开关。当时她就震惊了,但转念一想,如果家里有保姆的话,人家其实是不用去厨房的,不知道如何开火也是必然。 归根结底,是她太穷了,不知道所谓常识或许是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用知道的事。 “在国外时总吃不惯,无聊时便学着做了一些。” 陈瀚文边说边自然地打开冰箱,等看到里面景象时不觉一愣,空荡荡的,只有拉门处塞着两瓶袖珍的养乐多。 他责备似的皱眉,“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平日在家都吃些什么?” 乔桥平静地合上冰箱门,“下面有速冻饺子。” “你就吃这些?”他眉头皱得愈深,“这种不新鲜的食物如何能多吃。” “现在才来关心我是不是太迟了。”乔桥嘴角微弯,准备赶客,“好了,看过也吃过,你是不是该走了?” 陈瀚文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就在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时,笑了,“那怎么可以?你还没吃好,我走了也不安心的。” 所以呢。 乔桥看着他。 “我记得楼下就有个超市,我们一起去买食材,然后回来做吧?” “没兴趣。”乔桥转身走人。 他笑道,“好啊,既然小乔想跟我单独在家里待着,我当然更开心呢。” “……”她忍无可忍地转身,“你到底想怎样?” 趁还未彻底将她惹毛之际,他赶紧提条件,“去超市买菜,看着你吃完我就走。” “算话?” “我对天发誓。”陈瀚文举手发誓,“若是不走,天打五雷轰。” “……” 夏末秋初,天气逐渐转凉,阳光明媚,却不再带着灼人的温度,倏忽而起的风也卷着些许凉意。 似乎再多的热烈,都会渐渐转为平淡。风景是,感情也是,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忽然间,乔桥有些理解陈瀚文,喜欢本身就充满着变数,哪里会有谁能真正做得出保证呢,今天他喜欢你,明天他不喜欢你,都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感情这种东西,是无法受到控制的,如果可以的话,那她为什么就是忘不掉陈瀚文,为什么就是觉得其他人都不对。 这样来说的话,他直接说出分手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坦诚,直白,没有欺骗她。 “看什么?”陈瀚文发觉她的视线,挑眉笑道,“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穿得特别帅气,为了见小乔,我特意买了新衣服穿呢。” “……”乔桥反唇相讥,“也很油腻。” 她正了脸色,又问,“是不是每一个你交往的女友,你不喜欢的时候都会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陈瀚文打量她的神色,不答反问,“你呢,是选择欺骗还是坦诚?” 自然是前者,乔桥脑海中下意识地反应,“不过是不想伤害到对方,怎么能叫欺骗呢?” “坦诚或许会让你觉得很无情,觉得受到了伤害,但喜欢是喜欢,不喜欢再勉强也没用。及早说出来对双方都好,不喜欢又浪费着对方的好意才是不道德的行为吧。” 是很有道理,不过…… 她看着他,冷笑,“不愧是渣男典范,道理都讲得比别人精彩。” “……” 陈瀚文无趣地摸摸鼻子,是他一时大意了。 从溪湖华苑出来,西侧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就有一个千叶商场,商场负一楼是沃尔玛,乔桥本想在楼下小店随便买点了事,但陈瀚文坚持要去大超市,理由是小店里的都不是有机蔬菜,农药太多,不够健康。 楼都下了,也不在乎再多走点路,乔桥只想赶紧将他打发了,只要他提的要求不是太过分,她便随他去。 然而一到商场门口,乔桥傻了眼,她从提包里摸出手机,七点三十五分,不由懊恼地拍了下脑袋,瞪他,“商场九点才开门,你说这么早来干吗?” 因为昨夜睡得晚,现在脑袋跟炸开似的疼。 她忍不住要发脾气。 “我也不知道它这么晚才开,超市不应该都24小时营业的吗?”陈瀚文无辜地耸肩。 “呵,24小时,你以为超市是你家开的吗,随叫随开,好啊,既然这么能那你就打电话让它开啊,我就站这儿等着!” 乔桥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可一大早就被这么来回折腾,她生气,她就是忍不住,“我拜托你以后发神经之前能不能看看时间,早上六点你就敲门,你以为自己不睡,全世界都要跟着你起床是不是?!” 陈瀚文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她发脾气,末了指指头顶灯牌闪烁着的酒店,“要不上去睡一会儿?到九点了我叫你。” “这个点去什么酒店,你钱多花不完是不是?” 他环视四周,又提出另一个建议,“对面有个小公园,那我们去散散步好不好?” “不好,我哪里都不要去。”乔桥一口拒绝,“我就在这儿等着。” 不远处就有几个休息椅,她径直走过去坐下。 虽然才七点多,太阳却颇是晃眼,商场广场前并无建筑遮挡,此时选在休息椅坐着绝对不是个好主意。陈瀚文无奈地看着,然后转身往内街走去。 内街两侧的商铺不受商场统一管理,零零散散有几家已经开了门。 乔桥靠在长椅上,目光怎么也集中不到手机上,抬头一看,陈瀚文竟已走远了,心里不由一阵气恼。 这家伙不会是直接抛下她走了吧。 可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怎么也不能认怂追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陡然出现一只巨型的大红色太阳伞,伞面印着白色的可口可乐LOGO。 太阳伞飞快地移动着,离她越来越近,她无聊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伞下的人影很是眼熟。 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松散裤脚与浅色休闲鞋之间露出一截瘦削脚踝。 不是陈瀚文是谁?! 转眼间,他已带着风跑到她面前, 大红色的商用太阳伞分外可笑。 “你这是要干吗?”乔桥站起来,皱着脸问。 他认真地将伞放好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副得意的样子。 “这样的话,太阳就晒不到了。” “……” 准备好的所有尖刻言语都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乔桥别过脸,锤了锤胸口,暗骂自己太不争气。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瀚文又凑过头来,一副关心备至的样子。 她坐在阴凉下,看着他撑着伞柄,轻飘飘地说。 “我只是在想,我们分手之后,你还交过多少个女朋友?” 第30章 陈瀚文叹了口气, 似乎是有些无奈,“小乔,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我喜欢的是你。” 乔桥诚心为难他, “我觉得很重要, 要不然我老是会想到这个问题,想到睡不着觉吃不好饭,看到你就烦。” 陈瀚文没说话,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透明橱窗,里面贴着张珠宝广告, 是情人节时的特定海报, 宣传语字字清晰, “you are not alone”。 永远相伴?还是, 单身狗不止你一个? 他觉得很有意思。 “这都有七八年了吧,一年一个的话,都得有八个。不过照你这喜新厌旧的性子,一个怎么可能撑得过一年, 少说也得两个, 那岂不是你得交过16个女朋友。哦,也不对, 万一你和哪个分手了之后又觉得后悔, 回头去找她,这样分分合合许多次,真是算不清了都……” 乔桥喋喋不休地说着, 根本就懒得去管陈瀚文的脸色。她就是要故意这样恶心他,反正是他非得凑上来的,想不听就赶紧走人啊。 她心里暗暗得意,正说得兴起,他的手忽然就伸到她面前,捂住了她的嘴。 “你干吗……” 含糊不清的话,从指缝间漏出来,她气得想挠他。 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塞了个东西。毛茸茸的,他握着她的手一捏,柔和的带着滋滋电流的声音响起来,“乔桥,我喜欢你。” “……”她立马定住了,像被施了咒语。 陈瀚文放开手,揉揉她的头发,“讨厌我的时候就捏一下。” 她用力地攥紧掌心,声音便不停地冒出来。 “乔桥,我喜欢你……乔桥,我喜欢你……乔桥,我喜欢你……” 不知响了多少遍,她终于清醒过来,松开手掌,声音戛然而止,一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躺在她的掌心。 黑色珠子缀成的眼睛倒映着她的脸,可爱极了。 她将玩偶扔回他怀里,“拿走,听完之后恐怕我会更生气。”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陈瀚文扬眉,将玩偶挂到两人之间的小提包上,拍了拍道,“若真不喜欢,回头扔了便是。” 话说到这个地步,若是再推拒倒显得她不够大方了。 乔桥不再纠缠这事,拿出手机看时间。 八点一刻。 需要等待的时间还很漫长,她烦躁地看向不远处的主街道,已是上班高峰期,由于堵车,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行人精神抖擞地穿梭在红绿灯间。这是早高峰时最常见的景象,看起来喧闹,但很快就会归于平静。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好奇地问,“今天周一,你不上班吗?” “反正去了也没多少事做。” 他手搭在长椅上,一副懒散的样子。 “哦。”听他说得模糊,乔桥也不去探究。反正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用工作也有吃有喝。如果换成是她,绝对会想一辈子都窝在家里。 “你呢?我记得先前不是辞职了吗,接下来想做什么?”他问。 乔桥想了想,“不知道。还没想好,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嗯?” “虽然工作了两年,但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她想起辞职时张庆安的话,他说她又蠢又没眼力劲,愿意留下她不过因为她脾气好。 虽然她极力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他的偏见,可还是会有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为什么其他员工就做得好好的,或许还是她本身有问题吧。 这样的想法总会令她惶恐不安。 潜意识里,她总怕站在人群正中间接受各方审视,而找工作时,面试是不可或缺的环节。 她低着头,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去找工作时,心情瞬间DOWN下来。 忽然,额头被人戳了一下。 “你干吗啊?” 她不满地抬头。 “天天瞎想些什么。别的我不清楚,但你的想象力跟表达能力绝对令人惊艳,看了你的书我简直都要爱上自己来着。” “……” 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损她。 乔桥不想理他,背对他拿出手机逛八卦论坛。 “生气了?” 他又戳她的肩。 “我还没那么闲。别理我,我想清净一会儿。” 空气中有短暂的沉默,行人来来往往,好奇地往这里瞥一眼又匆匆离去。 “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传媒公司,应该有适合你的职位,想去的话,我帮你安排。” 陈瀚文忽然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走后门吧。乔桥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遇到这种好事,不过就算她再不想去找工作,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不用了。我只是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并不着急找工作。” 她淡淡地说,瞥了一眼时间,惊喜道,“呀,都九点零五分了,走,要去超市了。” 超市刚营业,又是周一。店里自然透着冷清,偌大的卖场,除了拐角处理货的几个服务员,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两人在入口处推了辆购物车,径直朝食品区走去。 途中,乔桥顺便将方便面,水饺和薯片等零食都扔进去,好不容易来一趟大超市,一定得将粮食存够了,她看看购物车里的份量,觉得接下来半个月她都不用再出门了才罢休。 陈瀚文看得只皱眉头,但他什么也没说,还会在她纠结于口味之时体贴地给出建议。拖拖拉拉半个小时乔桥才挑好。到了水产品和蔬菜区,便换成陈瀚文的地盘。乔桥对做饭并不热衷,也没给他参谋的兴致,便只站在一边,等他挑选好了直接走人。 “好了,可以走了。”陈瀚文推着车走过来,笑道。 看着堆积如山的蔬菜瓜果和酱料,乔桥忍不住皱眉,“你就做个早餐而已,买这么多做什么?” 陈瀚文笑了一下,没说话。 乔桥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到了收银台时,他转头说道,“你在外头等着,我来结账。” “为什么?” “在外面,就不要跟男人抢着付账了。不然叫我们把面子往哪里搁。”见乔桥不以为然,他又道,“真是过意不去的话,回头请我看电影吧。” 想得美。 乔桥斜他一眼,“等会儿我会给你转账。” 说完她转身往购物通道走去。 陈瀚文将东西一一往收银台上放,自己挑的拿完了后,将购物车往超市里一推,对收银员说,“抱歉,剩下的东西暂时先不要了。” 收银员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结账。 结完账,陈瀚文提着购物袋向出口走去,乔桥见他走来,忙跑过去问,“我来拿。” “别了,我一个男人这点东西都拎得动。” 乔桥只得作罢,只看他手里那鼓鼓囊囊一大袋,也没去细瞧,因而发现她挑的东西全都没买时,已是在回家之后,覆水难收。 她将购物袋扒了个底朝天,一袋零食都没找到后,看向陈瀚文的眼睛都浸着血丝,“我拿的东西呢,你怎么一个都没结?陈瀚文你存心的是不是?!” “嗯。”他干脆利落地回答。 乔桥气得吐血,“凭什么,我又没要占你便宜,说了给你钱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你!” “零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他面色如常地说着,将蔬菜从袋子里拿出,洗手做饭。 “我吃不吃零食,身体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来决定我的喜好?!” 他皱着眉头看她,脸上表情似乎在说她在无理取闹。 “你这是什么眼神?!拜托你搞清楚……” “对不起。” 什么? 乔桥顿住,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对不起。很抱歉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就擅作主张,下次我会注意的。” 表情诚恳,堵住了乔桥准备的所有怒骂。 这人怎么…… 就跟你下定决心,非要使出全身绝学打得对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然而你胳膊还没伸直呢,对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道“我投降”。 都什么人啊。 乔桥恨恨瞪他一眼,转身就往卧室走。 回到房间,乔桥累瘫了似的仰躺到床上,呆呆望着浅蓝色点缀着灯光如星空般的天花板。 程岳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房间的角角落落,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昂贵的精致。 倘若是她的房子,是一定舍不得租出去的。每年房租的钱,估计还不抵客厅的一个茶几贵。 想起房子,乔桥默默数了一遍银行卡中的数字,不觉有些气馁,就那点钱,估计就能买半个卫生间吧。 倘若要靠她自己,或许这辈子她都不能住在自己的房子了。 乔桥是个没什么大志气的人。 相比起闯荡世界,她还是喜欢安稳的生活,每日浇花喝茶,惬意又自在。港城再好,终归没有她的家。 她很想回新安,温暖,平静,舒服。 只是她不敢,她害怕看到父母失望的表情。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突然被敲响。 “小乔,该吃饭了。” 陈瀚文的声音从厚重的门板外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乔桥起身走出去,见到他时不由一愣。 不知何时,他竟围上了她随便买的一个绿色围裙,围裙正中央印着斗大的“夸我”两个字。 配着他商业精英式的脸,十分可笑。 乔桥也是服了,他这人看着拽得二五八万,可真也没脸没皮,一点包袱都没有。 也或许是仗着长得好,才这般肆无忌惮吧。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瀚文拉着围裙笑道,“是不是特帅。要合个影吗?” “……” 第31章 厨房是开放式的, 靠近长廊的位置设了长排的原木餐桌。 此时空气中漂浮着浓厚的饭菜香味。 除了先前的三明治,青团等,桌子上又摆上两只煎蛋, 一小碟白灼菜心, 以及一碗粥, 白粥表层浮了葱花,虾仁及香菇等物,色泽莹润。 乔桥觉得饿了,她坐到餐椅上,刚舀了勺粥, 想起什么, 回头问, “怎么就盛了一碗, 你不吃吗?” 陈瀚文头枕在左臂间,眼睛含着笑,“不用管我,我看着你吃就可以了。” “……” 虾仁粥味道鲜美, 一点也不觉得腻, 没一会儿乔桥便吃完,盯着碗底还有些意犹未尽。 “还要吗?锅里还有。”陈瀚文问。 乔桥不好意思地点头, 刚要起身, 陈瀚文便先一步端起碗往厨房走。 挺拔的背影映在明亮的光线里,令人看不真切。 她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是在梦里,亦或者这本身就是她的一个梦…… “我记得昨天你说程岳是你的朋友对吧?” 吃完饭,乔桥慢条斯理地收拾桌面,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嗯。”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房租出去吗?”她解释,“我听说他家似乎挺有钱的,况且这租金也不划算。” 陈瀚文爽朗地笑道,“陈瑶那丫头也不知怎么看上他了,他那个怂货,吓得直接躲到老宅去。至于他为什么租出去,”他眼睛掠过阳台上那些葱茏的花草,“估计是不放心他的那些宝贝吧。我记得以前他的一盆兰花死了,他抱着那盆花哭了一晚上。” “……” 乔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男人抱着盆花哭一晚上的情形,不禁抖了抖身体。 很快,她又想起她的重任,忍不住担忧起来,“那万一我要把他的花养死了,该怎么办?” “放心吧,”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有我在,程岳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乔桥撇嘴,但到底放松不少。 陈瀚文离开的时候已近中午,乔桥犯困得厉害,干脆捂上被子补觉。 再醒来时,天色都已经昏沉,墙上的时钟走到七点。 一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乔桥愧疚难当,赶紧打开电脑码字。 曾经她也想过做一个自由职业者,靠写字为生,自由自在,也不用跟人面对面接触,但她实在太清楚自己的个性,如果没有约束,她只怕会散漫成沙。 这不,她休息了近两个月,生活不规律不说,大片的空白时间也没得到很好的利用,两个月来的写稿量还没她在工作时晚上写得多。 她总会以琐事太多为借口,但到头来一想,她却说不清自己究竟都做过些什么。 而她又实在算不得天才型的写手,比起网文写手群中动辄日万的同行,她觉得自己若靠这碗饭活着的话,迟早会饿死。 晚上两点,她转转发僵的脖颈,将写好的文档保存。 末了看着新增的字数,她沉重地叹口气。 七个小时,四千字。 这本书写完后,一定要去找工作了。她暗暗对自己说。 第二天六点,门铃准时响起。 陈瀚文站在门前,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招财猫一样对她摆着手,“早上好,又见面了。” 乔桥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 “嗯,相思病。”他毫不知耻,“一睁开眼睛就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 乔桥按住额头乱蹦的青筋,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想关门,又怕他纠缠,干脆转身回房间,撂下狠话,“如果敢进卧室吵我的话,我一定会砍死你。” 背后穿着短促的笑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他脸上一定挂着欠扁的得意笑容。 明明睡意葱茏,可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天气已经转凉,就算不开空调,屋里也透着凉爽。 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转,最后还是悲愤地大叫一声坐起身来。 拉开窗帘,才发现天色暗沉,黑云低压,随时都可能下雨的样子。 “带伞了吗?” 乔桥开门冲陈瀚文喊道。 他此时正挂着围裙站在厨房做饭,高挺的身影像是一堵墙。 听到动静,他将豆浆机声音关小一些,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问你带伞了没有?” 她声音大了一些,指着窗外晦暗的天色道,“要下雨了。” “哦。”他转身拧开开关。 豆浆机特有的嗡鸣声响彻在整个大厅,震耳欲聋。 乔桥皱起眉头,哦是什么意思? 她坐到沙发上,蜷着腿看窗外的天空,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发什么呆呢,要吃饭了。” 清俊的脸陡然放大在眼前,她吓得往后仰倒。 他弯着身子,眼睛与她对视,“刚刚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她不自在地往后仰头,却被柔软的沙发挡住,退无可退,“没什么,”顿了一下,又问,“你来的时候带伞了吗?” 他直起身子,双手环臂,“如果没带伞的话,是不是现在就要赶我走了。” 虽然她就是这么想的,但直白被他说出来,又被这样盯着,她莫名就有些心虚,别过脸道,“之前伞丢了,我一直忘记买了。” 空气似乎凝滞起来,许是天气的影响,房间里显得有些闷。 忽然就听他笑了一声,“知道了,快点来吃饭,菜都要凉了,放心,你一吃完我就走,就算下雨也没关系。” 乔桥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沉默地走到餐桌前,早餐斯斯文文地躺在上面。 一杯豆浆,玉米粒蔬菜沙拉,清炒虾仁,一碟红润润的樱桃。 味道很好,但乔桥却有些难以下咽。 她偷偷去瞧陈瀚文的脸色,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 “怎么了?不喜欢?”他问。 她摇头,“没有。” “有什么忌口的尽管告诉我。” “嗯。”乔桥放下筷子,一口气将余下的半杯豆浆喝完,“我吃饱了。” 他笑了一下,揉揉她的头发,“那我走了。” “哦。”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窗外,不过十几分钟,天空中就下起了细雨,不大,带着秋日特有的绵密。 雨水随风扫过透明的玻璃窗,发出细细簌簌恼人的声响。 陈瀚文走向门口,弯腰换上自己的球鞋,深蓝色的菱格拖鞋被他整齐地放进鞋柜,拖鞋是他自己带来的,携着显而易见的预谋。 客厅昏暗,只有厨房里暖橘色的吊灯亮着,她坐在光明里,他陷在昏暗中,像是两个截然对立的世界。 打开门,他又对她挥了挥手,“走了。” 淅沥的雨声似乎一下子逼近,将她包围,她心里一紧。 “喂……” 他回头。 “雨停了再走吧。”她说完便赶紧转过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收拾餐桌。 房门闭合的声音遥远地传来,乔桥竖起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察觉到背后窸窣的脚步声,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收拾好厨房,乔桥回到客厅,陈瀚文此刻正窝在沙发里,手中的书页随着手指翻动,发成轻微的声响。 开灯的刹那,光线将房间的一切角落填满。 他反射性地眯眼,而后目光转过来,脸上带笑,“麻烦了。” “嗯,没什么。”她含糊不清地应着,而后指指卧室,边走边说,“你随意,我去写稿子了。” 雨一直下到傍晚,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乔桥站在阳台上,看着窗户被细雨画出一道道长线,心里莫名焦躁。 几米开外的厨房中,陈瀚文正在做饭,锅铲碰撞的呲呲声此起彼伏,没过多久,趋于平静。她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扑面而来的雨丝拍在她脸上,她终于能够喘过气来。 但也只是片刻。 很快,锅铲碰撞声再一次在背后响起来。她回头,拧眉看着忙里忙外的男人。 明明想好了一切,可不知为何,心中还是隐隐有不安。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他站在她身边。 乔桥回过神来,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我该赶你走的。” “乔桥。”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挣扎,他叹气,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不要为难自己。如果想让我走,我随时可以,如果只是在和自己较劲的话,也不需要。” 她仰着头看他,眼底有着迷茫。 “人生真的很短,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也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取悦他人,喜欢什么就去做,不喜欢也不要勉强,听听你心里的声音是怎么说的。”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就像我说的,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做出一些我从未想过的事。如果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去登记。” 说着他拉着她走到玄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喏,这个就先放在你这里。如果你想,随时可以。” 红色封皮的户口本静静呈现在眼前。 乔桥瞠目结舌,“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他歪着头,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从昨天起我就带在身上了?万一你哪天想和我结婚了,这不是就用上了?” “……结婚这种事怎么能这么儿戏?” “它不是儿戏,它是我喜欢你的证明。”他语调低沉,表情认真,“我是认真的,乔桥。” 临睡前,乔桥将户口本锁在抽屉中。 因为下雨,陈瀚文就睡在一墙之隔的沙发上。 这样一个大少爷,为了追女人又是上门做保姆又睡沙发的,也真是令人佩服。 乔桥站在镜子前,上下左右认真地打量自己,还真是不明白自己哪里值得他这般大费周章。 结婚? 也真是好手段。若她再糊涂一些,可不真就感动得泪流满面。 对他这种毫无责任感的渣男来说,结了婚又如何,真要甩掉她不还是分分钟的事。况且,他凭什么那么自信她就一定想与他结婚来着。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他一败涂地,痛哭流涕的样子。 第32章 自那日起, 陈瀚文天天都会准时来她家报到,做饭浇花,殷勤备至的样子。 乔桥既不主动, 也不拒绝, 就跟对待普通朋友一样, 淡淡的。 陈瀚文看着她这副样子,倒是松口气,只要她不逃避,那他早晚会把她的心给撬开。 一个周五的黄昏,陈瀚文正靠在沙发上看书, 忽然卧室里传来一声兴奋的尖叫。 下一刻, 一个娇小的身影冲出来, “我的书卖掉了!” 乔桥激动得语无伦次, 见陈瀚文不解,尖叫着解释,“有人买了我上本书的影视版权!你知道我赚了多少钱吗?” 看她这般高兴,陈瀚文也跟着笑起来, “多少?” “二十五万!天呐, 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她拉着他的胳膊, 兴奋之情难以抑制, “快,快打我一下,让我清醒过来。” 他笑着搂住她的肩膀, “我们家小乔一定是最棒的。要出去庆祝一下吗?” “嗯嗯。”乔桥兴奋地点头。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时刻了,说什么都要纪念一下。 正高兴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看向他的目光透出难为情,“嗯……我刚可能没说明白,那本书是签售会的那个……你会介意吗……” 再怎么说,将人指名道姓地在书里写死,终归是件不道德的事。 尤其是面对着事件的主人公。 “怎么会?”陈瀚文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能被你这样记着,我简直要感动得哭了好吗?” “……” 两人步行到一家西餐厅,因为时间还早,店里人并不多,稀稀落落地坐着一些年轻人。餐厅是美式风情的装修风格,屋顶挂满了编织篮,错落在华丽的吊灯之间,明亮又闲适。轻柔舒缓的乡村音乐悠悠地在空气中飘荡。 “你不是刚回国没多久吗?怎么对这一片的餐厅这么熟?”乔桥坐下来,好奇地问他。 “朋友聚会时来过一次,这里的气氛很不错。”陈瀚文边说边将菜单递过去,“看看想吃点什么?” 点完餐,一时都有些沉默。 这么心平气和来吃饭,打他回国以后,还真是第一次。 乔桥觉得尴尬,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 “不是说好一起来庆祝的吗?怎么玩起手机了?” 陈瀚文伸手抽走她的电话,语中略含谴责。 乔桥将头发拢到耳后,想了想,说,“嗯,我请客。”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性子也太闷了,开心就要有开心的样子。”边说边冲她眨个眼,“等着。” 等什么?乔桥迷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挥手招服务员过来,“今天对这位小姐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能送她个惊喜吗?” 什么鬼?乔桥眉毛都皱起来,觉得有点丢人,不敢看服务员的眼神。 她将头发扒拉到前面,试图盖住自己发红的脸。 “当然,先生,这是我们的荣幸。” what? 乔桥惊讶地看向男服务生,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但对方的表情实在诚恳自然,挑不出任何毛病。 见她看着他,他露出一个职业假笑,浮夸地将右手放置胸前,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弯腰执意,“尊贵的女士,请稍等。” 乔桥被雷得不行,服务生一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难道这里还有隐形的cosplay 服务?” 陈瀚文见她小脸红彤彤的实在可爱,没忍住揉了揉她头发,“想象力不错。” 乔桥拍掉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说话间,方才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过来,餐车外罩着层白帐,不知里面放着什么。 难道是免费饮料?乔桥胡乱猜测着。 陈瀚文起身走到她身后,她疑惑地回头,“做什么?” 他没回答,伸手蒙住她的眼睛。 “不是都说了是惊喜?快闭上眼睛。” 且看他搞什么鬼吧。她顺从地点头。 “surprise !”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放开。 一个三层高的玫瑰彩虹蛋糕冲进视线,乔桥惊讶地捂住嘴。 嘴里虽嘀咕着俗套,但脸颊还是一时发烫。 说到底,她还是个俗气的女人。 乔桥捧着脸,看看蛋糕,又看看陈瀚文,“这哪里来的?” “餐厅送的,今天是特殊会员日,免费送彩虹蛋糕,你今天很幸运。” “真的?” 他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她,“假的。要是会员日就送蛋糕的话,这家店也该倒闭了。” “……” “怎样,有开心吗?”他问道,“你不是老抱怨自己运气差嘛。” “如果你能闭嘴就更好了。” 陈瀚文挑了挑眉,笑道,“我可以试试?” 说完他便把双手放在胸前比划起来。 “你干吗?”她莫名其妙。 “手语。” 他从桌下抽出一张纸,写下这两个字亮给她看。 似乎每次跟他较劲,最后落败的都是她。 乔桥叹气,“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拜托你就说话吧。” “要拍照吗?” “什么?” 陈瀚文看向蛋糕,“女生不都爱拍个照发朋友圈吗?” 乔桥快速瞄一眼左右,摆手,“不了,在这里拍照什么的太尴尬了。我记在心里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就见他拿着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下。 “你干吗?不都说了不拍……”她伸手挡脸。 “挺好看的啊,不信你看看。” 她探头去看,巴掌大的屏幕上,她的脸糊到变形,身边的蛋糕倒是好看,在灯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斓。 “哪里好看了?”她不满地瞪他。 “我觉得很好看啊,反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他一本正经地说着。 “胡说八道。”乔桥撇嘴,但心里还是有一丝喜悦像气泡一样冒出来,她清了清喉咙,像是要把这点绮念都撵走。 陈瀚文吃饭仪态很好,有种慢条斯理的优雅。刀叉落在盘上,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种带着良好出身的教养总是会在这种细节处突显。 乔桥看着他,有时总不免会感叹,也难怪他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毕竟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这世上的一切都得来的很容易,因此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乔桥,好巧啊,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一道惊喜的声音插进来。 乔桥身子一僵,捏着刀叉的手指骨节发青。 合住两年多,她自然对吴珊珊的声音熟稔于心。 转头去看,果然就见吴珊珊婷婷立于桌前,脸上要笑不笑,眼睛滴溜溜地往陈瀚文身上瞄。 乔桥心下了然,对方厌恶她是真,现在过来打招呼也纯粹是出于八卦之心。 她心里闪过一阵不耐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僵着脸哦了一声。 吴珊珊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还笑着对她指了指角落处正闹着的年轻人,“我跟同事来这儿聚餐呢,一进门就看见你,觉得必须得跟你打个招呼。” 说着她话锋一转,“瞧我们都说半天了,你身边的这位是……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乔桥还没想好说什么,倒是陈瀚文接过话头,“只是个不相干的人,这就不劳烦吴小姐惦念了。我和乔桥还有话说,还望吴小姐谅解。” 再明显不过的赶人。 吴珊珊心头暗恨,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转念一想,又对着乔桥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好像是我们以前的那位邻居吧,似乎还给你送过花来着……今天这蛋糕也是他送的吧?乔桥,你可真有福气……” 她根本就不看他们的脸色,只管痛痛快快地说着,“不过你可得瞒得严实一点,千万别让他知道了你大学时候的那些丑事。” 阴阳怪气地说完,又冷笑,“乔桥,祝你好运哦。” 乔桥咬着下唇,脸色都有些发白,只紧紧攥着手心。 却不想,陈瀚文站起来,横到吴珊珊面前,拦住去路,“这位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既然想要聊天,那自然得好好聊过后才能走啊。” 他低头看着吴珊珊,眼睛里泛着冷意,平白就令人觉得心惊。 吴珊珊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不巧撞倒茶杯,冷水浸了她半身。 她仰着脖子,愤愤道,“我爱说就说,不爱说就不说,你算哪棵葱,凭什么管我!” “哟,还挺横的……平时没少欺负乔桥吧?” 他半挑眉,双手交叠松动关节,关节错落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欺负乔桥,也就是跟我过不去。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没什么顾忌,可是会打女人的。” “所以,想好之后再回答。”他嘴角扯出笑,眼睛却唰唰飞着箭,“你方才都说什么了来着,我好像没听清,劳烦你再说一回?” “说什……什么……”吴珊珊脚有些打颤。 “陈瀚文,”眼见大厅里所有人都看过来,还有人偷偷在录像,乔桥忙起身,上前拉住他,“让她走吧。” 陈瀚文耸耸肩,退到一旁,“听到没,赶紧滚。” 吴珊珊攥着手心往在角落狂欢的同事们走去,行至中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呸道,“狗男女。” 她想起乔桥方才叫的那句“陈瀚文”,隐隐觉得有些耳熟。 但具体在哪里见过她有些忘了,她摸着下巴边走边琢磨,忽然一拍脑袋,惊喜地叫了一声。 “我草,想起来了。” 虽然乔桥捂得严实,但她可知道,对方曾写过一本书,她还因好奇买了一本,那里头的男主就叫陈瀚文来着。 只是巧合吗?她可不会相信。 第33章 因为吴珊珊这个插曲, 气氛一落千丈。乔桥彻底没了胃口,只想回家。三层的彩虹蛋糕还一口未动,乔桥看得胃疼。 这可得浪费多少钱啊。 陈瀚文察觉她的心思, 说, “想走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等下我会请人把蛋糕送回家里。” “麻烦你了。”乔桥说完,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傻瓜。”他揉揉她的头发,“之前不是说过,开心就笑, 不开心也不必隐藏。不用顾忌太多, 尤其在我面前, 你可以百无禁忌。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她低头,躲过他的视线,“我现在想回家。”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她声音里染上些哭腔。 但她头垂得很低, 肩上的短发像扇子一样遮住她的脸, 也将所有表情掩盖。 两人默不作声地并肩走着。 陈瀚文时不时转头看她,黄昏的万丈霞光将她笼罩, 说不出的惆怅失意。他在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所有俏皮话, 期冀在合适的契机打破沉默,让她欢快起来。 可是左思右想又觉得都不合时宜。 正等红绿灯时,忽然有一个黑影蹿了过来, 直扑向乔桥。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只浅灰色的哈士奇。 它前爪离地抱住乔桥的腿,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 乔桥也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整个身子都僵住,一动不敢动。 这只狗差不多有半米高,扑在她身上十分有重量,她本以为它会咬她的,结果却觉得大腿忽然一凉,低头,发现那只大狗正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腿。 察觉到她的视线,它抬头看她,眼神无辜。 “……” 幸好僵持没多久,它的主人便赶上来,忙扯过脖绳拉过它。 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见没造成损伤后重重舒了口气,一边向乔桥道歉,“对不起,我家拉菲太调皮了,我一个没招呼住它就跑了。”一边又没好气地训着那条叫拉菲的狗,“拉菲你要是再耍流氓,我可就揍你了啊。” 拉菲恍若未闻,扭着头丢给主人一个不屑的眼神,半圆形的黑眼圈很是吸睛。 “没关系,我没事。” 乔桥笑道,眼神不住地往拉菲身上瞄。 拉菲似乎察觉,斜着眼与她对视。 眼神里有种猥琐大叔的即视感。 她从来没养过宠物,也不明白养宠物有什么乐趣。但此刻却被吸引住,她觉得这狗特有意思,跟被人魂穿了似的。 直到那小姑娘和拉菲走了大老远,她还忍不住回头看着,拉菲屁股一拽一拽的,她几乎能想象到它斜眼不耐烦的表情。 “喜欢啊?” 看她一直上扬着唇角,陈瀚文问。 “什么?” “那只蠢狗。” “哪里蠢了,明明是可爱啊,看着就很开心。” 乔桥想起它的表情,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然而第二天,等她看到一只缩小版的拉菲时,她就再也笑不出来。 那只小狗大概只有两个手掌长度,浅灰色的皮毛,黑眼圈醒目,肚皮则是白色的。 它蜷缩在陈瀚文带来的一只笼子里,歪着脸斜眼看她。 “你带这个来干吗?”乔桥将陈瀚文拉到阳台上,没好气地质问,声音却压得很低,生怕小狗听见似的。 “你不是说喜欢吗?” 乔桥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清新的花草气息进入鼻息,令她获得片刻的平静,“我是喜欢看,又没说喜欢养啊……” “可是怎么办,”陈瀚文似乎有些为难,“我家里人对狗毛过敏。再者,陈瑶那丫头没事就去我家溜达,她养了只金毛,特喜欢看它打架,看到这小家伙岂不高兴疯了……指不定会怎么折腾。那丫头虽说16岁,却跟6岁孩子似的,没一点分寸……” 陈瀚文毫无负担地说着陈瑶的坏话,边说边瞧乔桥的眼色。 她似乎十分纠结,一会儿转头看笼子里的小狗,一会儿抓着自己的头发嘟囔,“可要是养宠物的话,得给它买吃的,穿的,还有用的,我连自己都养不好呢……而且过一阵子我还要上班,一上班的话更没时间管了……” “要不然这样吧……” “嗯?” 乔桥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他清了清喉咙,“反正已经买了,就先寄养在你这里,我负责养,你负责看,等你上班了,我就找个人送了,也算没白买。” “这样行吗?” 她转头去看笼子,小狗似乎是累了,无精打采地蹲在地上,但眼睛却还使劲睁着,跟小孩子似的,实在可爱。 眉头皱了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那说好了啊,只要我找到工作,你就带走。” 见目的达成,陈瀚文愉悦地挑了嘴角,牵着她的手就往客厅里走。 “干吗啊你?” 乔桥甩了甩手,见挣不脱,便随他去了。 他一直走到笼子旁,蹲下,将小狗抱出来,而后点着它的脑袋笑道,“小家伙,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怎么样,开心不?” 本来小狗已经睡着,被这么一点,立马惊醒,睁着惊悚的眼睛四处张望,好不可怜。 “欸,你吓到它了……”乔桥抱怨地拍了他一下。 “这不是想让它赶紧认认家人嘛……”接收到她埋怨的眼神,他温柔地将小狗放回笼子里,“取个名字吧。” 他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 乔桥不自在地别开眼,“你取了就好,我不太擅长这个。” “这样啊……”陈瀚文手指点着下巴,“既然是我们养的第一条狗,干脆就叫大狗好了。” 乔桥哼了一声,“倘若真要这样排的话,也不应该是大狗。” 她扫了眼陈瀚文,“是二狗子才对。” “……你开心就好。”说着他伸手揉了揉乔桥的头发,“不过只有你最可爱。” “……” 竟然一点气都不生,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乔桥撇了撇嘴,拍掉他的手,回头看懒洋洋趴在笼子里的小狗。 阳光正明晃晃地照在它身上,毛发染成白金色,软蓬蓬的,像奶油一样化开,“要不就叫奶油吧。” 闻言陈瀚文笑了一下,手掌砰砰拍着笼子,“听到没,以后你就叫奶油了。” “喂,都说了不要吓它……” 奶油才一个多月大,路都走不稳,每日就在笼子里吃吃睡睡,睡着的时候整个身子仰着,吐出小舌头;醒着时便会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扒笼子,顺便嗷两嗓子,乖巧可爱。 有时陈瀚文会把它抱出来,它便一摇一摆地跟在他身后,跟条小尾巴似的,特别黏人。 乔桥每日看着它,觉得饭都能多吃两口。 然而才过了三四周,情况便急转直下。 那天她睡得正熟,忽然听到门口处有奇怪的声响,滋滋啦啦,像是爪子挠着黑板的刺耳声。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表,而后猛地跳起来,她竟然一下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往日都是陈瀚文来敲门她才醒,昨夜走的时候他曾说过今天或许有事来不了,谁想这就睡过了头。 奶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铁定饿坏了,所以才来挠她的门。 可是不对啊,奶油明明是被关在笼子里来着。 她半是怀疑半是不解地往门口走,一开门,奶油便猛地扑住她的腿。虽然才半个月,奶油便已长得有她膝盖高度,体重也是直线上升,直把她撞得一趔趄。 乔桥低头摸摸它的脑袋,“是饿了吗?” 它呜呜地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回应她。 “真乖,”她将它一把抱起来,放到沙发前的绒毯上,转身去给它拿粮食。因为往常都是陈瀚文在养,她光是狗粮都找了好一会儿,然后抓了一把试探性地递到它面前。 奶油狼吞虎咽地吃完,而后欢快地跳开了。 乔桥松口气,看它跑到阳台上追着自己尾巴的影子玩。 她转头看了看笼子,并没有什么破损的痕迹,猜想到它许是扒着上面的空口跳出来的。 她走到阳台上,本想将它抱回笼子里,但见它玩得实在开心,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想了想,弯腰拍拍它的脑袋,“乖乖的哦,我回房工作了,等开饭的时候再来找你。” 陈瀚文一向体贴,怕她不好好吃饭,还特意做了三明治放在冰箱里。乔桥拿出两个当午餐,又倒了一大杯柠檬水,往房间里走去。 更新在网上的新文只差近一万字的大结局了,剧情早已是想好的,可真要稳妥地写出来又是一顿琢磨。 她写稿子向来慢,除了灵感枯竭,主要也是因为她太过注重咬字,没写几百字,她就会患了强迫症一般将写过的东西略一遍,然后进行修改补充。来来回回,自然就费了功夫。 房间内的光线渐渐西斜,视线也逐渐昏暗,直到她不自觉眯起眼睛时,乔桥这才惊觉忘记给奶油喂食了。 她记得奶油一天要吃四顿饭的,今天也就中午时喂了它一把,现在电脑上的时间都显示为下午五点。 它应该饿坏了吧。 乔桥摘掉传送着轻柔音乐的耳机,急匆匆往客厅走去。 打开门后的一瞬间,乔桥觉得自己似乎是出现了幻觉,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腿上忽然凉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第34章 奶油正窝在乔桥腿边舔着她, 发现她看过来,眯起眼睛,对她呜呜地叫着。 似乎是在卖萌。 乔桥愣愣地看着它, 又转头看看客厅, 额头青筋剧烈地跳动。 此时整个客厅一片狼藉, 垃圾桶翻倒在地,鞋子东一只西一只地扭在地上,幸好沙发套比较结实,没被扯下来,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块块的破洞刺激着眼球…… 整个房间几乎没一块能落脚的地方, 忽然想起什么, 她快步走到阳台, 这一瞧,她差点就要晕倒。 左右两侧整整齐齐摆着花盆此时已大半落了地,破碎的瓷片间,泥土和花叶混成一团…… “奶油!” 乔桥生气地冲屋里大吼。 矮小的身影滴溜溜地跑过来, 欢快地在她身边转着圈。 乔桥简直要气疯了, 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完了完了,要是被程岳知道肯定要被扫地出门了”。 她蹲下身子一把揪住奶油的耳朵, “你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似乎是被她揪疼了,奶油不停地挣扎着,最后见睁不开, 干脆半仰着头,斜眼蔑视她,甚至还挑衅似的翘起二郎腿,似乎在说,“就是我做的,你能怎么样”。 “……”乔桥觉得自己一定是气傻了才会跟条蠢狗理论,她深吸一口气,拎起它的耳朵就给它扔进笼子里,彻底锁严实了。 她拿了手机,气势汹汹地拨出陈瀚文的电话。 没想到电话才刚响了两声,那头便挂断,嘟嘟的忙音回响在耳际,她迷惑地歪了脑袋,又拨过去,然而这回却是打都打不通了,冰冷的女声响彻在耳际: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忙…… 他怎么不接电话呢?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不想接…… 乔桥越想,心便愈加下沉几分,最后她猛地甩甩头,像是把所有烦闷都甩走,恨恨说一句,“有本事永远都别接了。” 窗外暮色将至,整个屋子陷在一团昏黄中,乔桥叹口气,认命地收拾起房间来,客厅还好,将所有散乱在地上的东西物归原处便好,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可就难办了。 她咬牙又瞪了眼奶油,那小家伙丝毫不知道认错,此刻正靠在笼子的柱子上,洋洋得意地斜睨着她,哪儿有先前一点可爱乖巧的样子。 这哪儿是养了个宠物,分明就是养了个大爷。 乔桥气得脸都要歪了,她就说陈瀚文哪儿有那么好心,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气呼呼地下楼去到附近的花店,买了十几个花盆,一直忙到凌晨一点才勉强将阳台上的残局收拾妥当。绿叶一丛丛地簇拥着,又将花盆移了位置,一时倒也看不出哪里不对。 她松口气,心里只祈祷程岳来检查时没发现换了大半的盆子。 明天一定再去多买些肥料,可得把这些花儿伺候得好好的,这样程大公子即使发现了,也能顾念一些。乔桥心里这样想,转头又气势汹汹地瞪一眼趴着笼子叫唤的奶油:“今天你就别想吃饭了!” “呜呜……”奶油滚到地上开始装死。 “……” 第二天,乔桥起得很早,她以为陈瀚文会来的,却是没有,电话也一直没响过,许是心里憋着口气,她也不愿意再给他电话。 “想来自然就来了,不想来你就算打一千个也没有用……”她故作洒脱地想着,但心底就是不舒服起来。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有来。 乔桥几乎坐立难安,难道这么快他就对她又没兴趣了?心里抓心挠肺的,勉强坐在电脑前写了几行字,忽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来,她忙跑到床头柜旁去找手机。 是一个陌生号码。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期待,她急忙接了起来。 略显粗犷的声音响起,“你好,是乔桥吗?” 不是他。 乔桥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梁明飞,”他顿了一下,“姜媛的……男友。” 梁明飞是姜媛的大学同学,两人在大三时成了男女朋友,感情一直很稳定,毕业后,姜媛因为父母的缘故回了港城,梁明飞则因为保研继续留在大学念书,两人约定,等他研究生毕业就一起在港城定居,即使分割两地,但两人的感情却没受到丝毫影响,梁明飞一有假期就会来找姜媛。 乔桥曾和他们一起吃过几顿饭,梁明飞身材高大,典型的北方汉子,虽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对姜媛却很体贴。她每次见他们走在一起,都会觉得两人将来一定是会结婚的。 姜媛也曾经跟她说过,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一定是会和梁明飞结婚的。 这会儿梁明飞与她打电话,难道是想通过她给姜媛制造个惊喜?乔桥这样想着,弯了嘴角道,“嗯,我知道,是有什么事想要找我帮忙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道,“算是吧,你现在在哪里,方便的话能见个面吗?” 乔桥自以为猜对了,高兴地应下。 两人约在西湖公园不远处的星巴克,因为刚过正午,店里人不多,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年轻人聊天。 阳光透过玻璃窗明亮地洒在桌子上,已是十月金秋,尽管阳光明媚,但空气中还是透着股凉意。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乔桥握着温暖的咖啡杯,笑着问道。 “嗯。”梁明远垂着头,沉默得有些异常。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整肃了面容,试探性地问,“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梁明飞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媛媛不见了。” “什么?”乔桥惊道,“那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还不赶紧去找!”她急得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觉得她有可能是在躲我。”梁明飞无措地转着咖啡杯,“我知道你是媛媛最好的朋友,所以才想拜托你能多陪陪她。她那个人脾气倔,我怕她想不开。” 乔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坐下来,皱着眉头问,“到底怎么了?” 他躲避着她的眼睛,“是我对不起姜媛,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现在我也没有脸面去见她,我只希望她好好的,等冷静下来之后和我谈一谈,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想分手……” 说到这里,乔桥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她看着眼前这个像是要钻进地洞的高大男生,心里说不出的愤慨与难过。 她冷冷地看着他,“既然知道错了,那为什么还非要去做,如果任何事情说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话,未免也太没天理了。你最好祈祷姜媛没事,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 “抱歉,见到她的话,请替我说声对不起。”他低着头道歉。 乔桥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怎么也驱不散身上的凉意,她拿出电话快速地拨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无论她打了多少遍,冰冷的女声都未曾改变。 她抱着双臂,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心里一阵阵发凉,懊恼又愧疚。 细细想来,她与姜媛大约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见面,这些日子她太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忽视了太多事情,她总自诩为姜媛最好的朋友,可到头来,对方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她却一无所知。 倘若姜媛有什么意外的话……她赶紧摇头赶走这个想法。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姜媛。 她会去哪里呢? 乔桥皱眉想了一阵,抬腿往姜媛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在她的印象中,姜媛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她上进,独立又果断,是个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人。即使遇到再慌乱的事情,她都会将工作上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所以,在她消失之前,一定会跟她的员工交代过什么。 工作室位于港城西北的新开发区,位置偏远,但房租便宜。其实乔桥曾建议她将工作室建在离家较近的小区内,房租不高又方便,但姜媛说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氛围,否则连员工都不会将工作当一回事,而且,租个像样的办公室也利于带客户参观,更好地达成合作,从长远看,绝对是利大于弊。 姜媛虽不是港城本地人,但她家人却很有发展眼光,早早就在港城给她置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 从她的住所到工作室大概要坐半个小时的地铁,再转乘一趟公交车,后来她嫌麻烦,干脆直接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个房子,闲了时再回家住。 乔桥曾经去过工作室几次,倒也记得路程。大约一个小时后,她到达目的地。 前台的小姑娘还记得她,热情地与她打招呼,“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姜姐这两天不在,您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 “是吗,她有多久没来了?” “有两周了吧。” “嗯,这样啊,那小桐在么,我与她说会儿话再走。”乔桥客气地笑道。 小桐是姜媛的副手,平时姜媛不在的时候,都是由她来管理工作室的一切事宜。 没一会儿,小桐便笑着走过来与她打招呼,然后将她引进小会议室。 “是姜姐有什么吩咐吗?”小桐问道。 乔桥摆手,“没有,只是我这段时间忙,一直没和姜媛联系,今天去找她时,突然发现她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家里也没人,实在担心,便过来瞧瞧。” “哎呀,这倒是让你白担心了,姜姐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便到国外散心去了,昨天她还打电话说又到北欧了,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估计是因为时差没看到你的电话。放心吧,不到明天,她一定就会跟你联系了。”小桐性格活泼,说气话来跟连珠炮似的。 “真的吗?”乔桥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打一万个包票,小乔你就放心吧。如果她没打的话,你就跟我说,我绝对夺命连环CALL过去。” 听到她这么说,乔桥只好暂时按耐住心底的不安。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乔桥便告辞。 回程的路上,她捧着电话看了一路,以至于差点被车撞到。 “没长眼睛啊!”司机凶神恶煞地探头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不迭道歉。 “喂,你骂谁呢,自己忽然转道还骂路人,天底下的理倒叫你占光了不成!”突然有一道声音插过来。 乔桥身子突然一僵,像是卡带般缓缓回头,多日未见的人此刻正衣冠楚楚地站到她面前,他穿了件黑色正装,或许是因为热,领带被他拉扯得松松垮垮,露出没有系扣子的白衬衫衣领。额前碎发利落地梳到脑后,英挺的五官分外迫人。 第35章 “受伤没?”陈瀚文眼中透着关切。 乔桥摇头。 他松一口气, 回头不悦地看着司机,“道歉。” “神经病啊。”司机扫他一眼就要关窗户。 陈瀚文砰的一声重重砸向玻璃窗,用手。 正上升到一半的车窗忽地定住, 司机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吗?” “我说了道歉。要不然今天谁都别走了。” 陈瀚文冷冷地说着, 右手搭在车玻璃上,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车后座似乎还坐着女人和小孩,因为变故,小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女人轻声地哄着。 与此同时, 车流因为突然堵塞, 刺耳的喇叭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快速将他们包围, 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重重的焦躁。 乔桥轻轻拽他的袖子,“算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陈瀚文皱眉看着她。“应该说幸好你没有事,” 他转向司机的目光愈加冰冷, “我说了, 道歉。” 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理着板寸头的男人,似乎也没想到对方竟这么不依不饶, 许是想尽快摆脱, 僵持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嚷道,“好好好, 对不起行了吧。姑娘,是我没长眼睛冲撞了您,您就行行好,赶紧让您男朋友饶过我行吗,我还急着送孩子去医院呢……” 乔桥脸猛地涨红,“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让开。”边说边将陈瀚文拽到一旁。 瞅着这空当,司机快速升起车窗,加了油门一溜烟跑掉。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陈瀚文凝眉看着她,一脸的不认同。 “关你什么事!”乔桥抬头瞪他,一想起这么多天以来的忐忑不安,她就觉得生气,“我就是被车撞了,死了伤了也跟你这个大少爷没一毛钱关系,轮不到你来假好心。” 凭什么啊,他凭什么,想来她家就来,不想来了就直接消失,连个电话都不接。 他当她是什么?! “乔桥,”他似乎是不解,歪着头疑惑地看她,“你生气了?” “我生不生气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要消失,那就请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要再来烦我。” 他脸上顿时现出了然的笑,“是因为我这几天没去你家吗?” “你脸怎么那么大!”乔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陈瀚文跟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哎,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走了呢。我这些天真的是有事,我可以解释的。” 乔桥不理他。 “我这几天完全是被骗到国外当劳工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谁想手机也不知丢到哪里,最后只好借了手机找到你微博上留言,”他急匆匆解释,末了狐疑地看着她,“难道你没看到?” “谁知道真假!” 虽说已信了大半,但乔桥仍嘴硬,“赶紧把你的狗从我家带走,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估计它已经把我家拆了,我可供不起这个大佛。” “奶油惹祸了啊?”陈瀚文讪讪地摸鼻子,“也怪我,以为它还小,就没关那么严实。” 乔桥腾地站住,转头瞪他,“什么叫以为它还小?!” 他挠头打着哈哈,“哈士奇嘛,总有这么个毛病……” 哈士奇的毛病? 乔桥狐疑地拿出手机百度。 “哈士奇:外号二哈,隶属‘雪橇三傻’部队,时常会犯二,有名的拆迁大队队长,破坏力十足,精力尤其旺盛,会将主人折磨得想跳楼……” 乔桥一字一字地看着,不觉额头青筋乱跳,最后终于忍受不住,冲陈瀚文嚷道,“陈瀚文你故意的是吧,明知道我还帮人养着花草,还给我买一条这样的狗……是不是我被气死了,你才开心!” 见她暴走,陈瀚文赶紧上前安抚,“这不是看你天天在家,怕你闷着么……如果你不喜欢,我这就立马送走好不好?!” 乔桥瞪着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穿了这么高的鞋,累不累,要不我们去车里吵好不好?”陈瀚文低声哄着她。 “你还开车了?” “算是吧,今天才下飞机,一直没见你回消息,有些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他摸着侧颈,歪头笑着,“谁知道才走到半路就看到你。” 他指指不远处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司机在那儿等着呢。” “既然才下飞机,就回家休息吧。我没事,用不着担心。” 乔桥别开眼,冷静开口。 “也不只是担心。” 他叹了口气,忽然将她抱进怀中,双臂收紧,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似叹息也似告白,“乔桥,我很想你。” 灼热的呼吸扑到耳侧,乔桥僵硬着身体,到底还是没能抗拒。 回到家,姜媛还是没有回电话。 乔桥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连睡衣都没换,只是一直盯着手机发呆。 “出什么事了吗?” 陈瀚文打开灯,给嗷嗷叫着的奶油喂食。 “嗯,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出什么事了,一直心神不宁的。” 他又问了一遍,看奶油舔干净粮食,走到她身旁坐下。 “姜媛她……前段日子失恋了,可我今天才知道,还是听别人说起才知道。” 她将脸捂在手掌中,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她发生了那么大变故,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配做她朋友。我今天给她打了电话,一直都打不通,我真的好担心,就去问她工作室的人,他们说她只是出去旅游了,可你说她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颠来倒去。 “怎么会?”陈瀚文温声抚慰,“可能是信号不好,也可能是手机没电关了机,出门在外,意外情况总会很多,放心吧,她看到后一定会联系你的。” “真的吗?”虽然知道问也白问,但她还是忍不住。 “真的。” “骗子。”乔桥自嘲道,“你以前也说过喜欢我,最后不还是甩了我。” “……” 一想起以前的那些糟心事,她就一点都不想看见他这张脸了,“滚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乔桥起身回卧室,将门甩得震天响。 陈瀚文无辜地摸摸鼻子,欸,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呢。 下午三点。 乔桥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电话忽然响了。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她差点跳起来,是姜媛。 “乔桥,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乔桥差点哭出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那边顿了一下,笑道,“还以为什么事呢,梁明飞那混蛋找你了啊,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你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冰岛,我最想去的瓦特纳冰山,我今天去看了极光,真的特别壮观。”她爽朗地笑起来,“等有时间了,你一定要来看看,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失恋啊,感情啊,这些东西都特渺小,根本就不值一提。” “乔桥,我很开心,不要担心我。”末了,她说,“大约两周后,我就会回去,你也要好好的。” “嗯,我会的。” 挂了电话,乔桥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是了,姜媛跟她不一样,她洒脱,强大。即使同样面对孤立,也都勇敢坚定,不像她,从来都哭哭啼啼,畏首畏尾。 她阔步走到客厅,冲沙发上躺着的人喊道,“喂,我饿了,还给饭吃吗?” 在英国出差的几天,陈瀚文几乎没怎么闲过,他在公司虽然挂着市场经理助理的职位,但大家都知道他太子爷的身份,也没人敢指示他。 就算他整日不去公司,也没一个人敢问的。 前几日,也不知谁将此事捅到他母亲那里,劈头盖脸好将他吵一顿,然后把他丢到去英国出差的车上。 虽说他日常总会想给母亲找点不痛快,可也不会真把她惹急了。毕竟他现在好吃好喝,也总得尽点义务。他以为不过一两天的事,结果那陈经理似是受了他母亲的嘱咐,直将他使唤得提溜转,一周过去,竟没找出一点空闲时间。 这好不容易回国,他心里惦念着乔桥,便让司机直接将他送来。 此时他半瘫在沙发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正当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就听乔桥的声音。 “什么?”他睁开眼睛,面上还有些许混沌。 乔桥这才发觉他眼中泛着血丝,似是没睡好的样子,顿时想起他说的“刚下飞机”,心软了一截,“哦,没什么。” 她转身往厨房走去,走到半路忽又回头,“阳春面,吃吗?” 陈瀚文愣了一下,等听明白她的话时,脸上笑容都要溢出来,“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可以。” 乔桥暗自翻个白眼,见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窝在沙发里,眼神晃了几晃,还是说道,“如果困的话,先去我屋里躺一会儿。好了叫你。” “好嘞。”他欢快地应了,仿佛怕她反悔似的,几个箭步冲到她卧室。 乔桥:“……” 第36章 鸡蛋煎了划成丝, 蒜苗洗净切段,面条煮熟,便将备好的鸡蛋丝和蒜苗都放进去, 加盐, 香油之后, 起锅。 她按照记忆中母亲给她做阳春面时的步骤,一一做了。 两碗面端上桌,她看着过分素净的汤料,忍不住皱眉,小心尝了一口, 眉头皱得更深。 明明都是一样的步骤, 怎么她做的就一点味道都没有。 她扭头看了看调料盒, 拿着一一闻过, 都不对,叹一口气,作罢。 许是做了一辈子的饭,她父母几乎从不让她下厨房。 以至于她家店里硬招牌的阳春面, 她自己却做不好。 “喂, 该吃饭了。” 乔桥敲卧室门。 许久没听见动静。 该不是睡着了吧?她边想边拧门把手。 门一下子就开了。 屋里空无一人,正对着门的床上鼓了一个大包。 她疑惑地走过去, 掀开被子, “你在干……” 话说到一半,她便愣住。因为她清楚地看到,陈瀚文正陶醉地抱着她的HELLO KITTY, 脸还不自觉地蹭着玩偶的胸部,而头顶蝴蝶结的kitty则穿着她的胸罩和内裤,黑色,镂空蕾丝。 “不要脸!” 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大脑,乔桥勾拳重击到他脸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怒气勃勃地瞪着他。 陈瀚文摸着发痛的脸颊,眼神无辜,“我真的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他眼睛飞快地扫过乔桥的胸部,以及hello kitty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乔桥这下更气了,直接将被子捂到他头上,重重按下去,咬牙切齿,“陈瀚文,你怎么不去死!” 陈瀚文一把搂住她的腰,微一使力,便将乔桥整个压到身下。 两人位置完全倒转。 乔桥怒瞪着他,“放开。” “不放。”他咧嘴一笑,凑到她身上,使劲闻了闻,“涂什么了,这么香?” “你是狗不成……嘶……你咬我干吗?” 闷笑声从他胸腔里震动着,“总得咬个记号,才能让人知道这是我的地盘。” “……”还真当自己是狗了。 “滚开,你这个臭流氓。”乔桥推他。 陈瀚文哈哈大笑,笑够了将脸凑到她面前,“亲一下,我就放了你。” 乔桥气呼呼地瞪他。 过了好一阵,还是妥协,敷衍地在他脸颊上蹭了一下。 “好了吧?” 陈瀚文挑眉,虽然还不满足,但也知道不能再挑战乔桥的底线,利落地起身,摸摸她的脑袋,“宝贝快起床,该吃饭喽。” 臭流氓。乔桥瞪着他的背影,恨不得能将他身上烧出几个洞来。 “别瞪了,面都要凉了。” 陈瀚文回头冲她挤眼,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经过这么一闹腾,面有些凉了。本就味道不算好,这下更是难以下咽,乔桥勉强吃了两口,便去冰箱里拿冰淇淋。 陈瀚文看她一眼,“好歹也是自己做的,再难吃也得给个面子是不是,你这么直接让我还怎么吃得下去。” “爱吃不吃。”乔桥放下冰淇淋,伸手就去端他的碗。 他连忙护住,“哎,这是我的面,你要干吗?” “你不是不吃吗!” “谁说不吃了?” “分明是你说面难吃的……” 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话题的无聊,转身背对他,拿着冰淇淋朝奶油走去。 奶油正大剌剌地蹲在笼子里,圆圆的脑袋随着她的方向转动,表情蠢得没眼看。 乔桥本来想逗逗它,结果看着它这副猥琐老大爷的架势,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刚来她家时还萌出一脸血来,怎么到现在成了这副鬼样子。尤其是因为前几天拆家之后,被她饿了几顿饭,它看她的眼神便高冷起来,透着浓浓的鄙视。 真是什么人买的什么狗?! 乔桥在心里腹诽,但来都来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吃吗?”乔桥挖了一勺冰淇淋,递到它面前。 前一刻还高冷无比的奶油瞬间探头,张嘴咬勺子。 “哎,勺子不能吃。”乔桥赶紧缩回手。 “呜呜。”奶油生气地将头窜出两条栏杆的空隙,前爪扒着笼子,学狼似的嗷嗷叫。 乔桥也觉得不好意思,干脆将整个冰淇淋盒子塞到笼子里。 “喏,送你了。”她拍拍手,准备起身,突然又定住了,转头冲陈瀚文吼道,“喂,你快过来看看,奶油好像卡住了。” 陈瀚文走过来,只见奶油肥嘟嘟的脑袋卡在了两条铁栏杆间,怎么也倒不回去。 它急得嗷嗷叫,可越急越动不了。 乔桥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只差没欢呼鼓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狗。” 奶油似乎听懂她的话,双脚扒拉着栏杆,眼睛气势汹汹地瞪她。 “哈哈,你看它还瞪我,哈哈,有本事瞪我,怎么没本事倒回去。”她边说边将手指放到脸颊上做鬼脸,“笨蛋,叫你瞪我,拆我的家……” “……”跟一条狗斗嘴的女人,也是头一次见。不过,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天将擦黑的时候,陈瀚文离开。头一次,乔桥将他送到门口,还破天荒地说道,“如果有事不来的话,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会担心。” 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陈瀚文笑得很开心。 房门一关,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明明灯光大亮,一切还是老样子,但乔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回房打开电脑,登录微博账号。 她记得陈瀚文说过,他有留言过,是真是假,总要看看才知道。 其实她并不怎么玩微博,只偶尔会在首页上看一些话题,即使是新书宣传,她也就象征性地发几条转发信息。 编辑开始还会苦口婆心地给她讲一些作者人设包装的重要性,但见她左耳进右耳出,便也随她去了。 她很少在自己主页上发生活日常,一方面是习惯使然,另一方面也怕有哪个高中同学真巧合地认出她来。 虽然她曾参加过几次签售会,但她这个三流写手,终归是小众宣传,没有谁会特意注意她。 况且仅靠着模糊不清的现场照片,以前的同学肯定都认不出她来,七八年了,她这个活在角落里的女同学应该早就面目模糊了。 至于书里头陈翰文这个巧合,也只会被当作巧合吧……毕竟谁会相信,一个网络写手会傻到真将初恋的名字原原本本地写进书里…… 心里不安时她总会这样说服自己。时间长了也就真确信不疑。因此,当主页上满屏的质问扑进眼里的瞬间,她还生出些不真实感来。 她的账号名字是“小Q乔”,本来只想叫小乔的,但她注册得晚,根本就选不到相关的好名字,于是随便在中间加了个“Q”,读者有时也总会拿“小Q太太”来揶揄她。 然而此刻,玩笑般的揶揄全都变成质问。 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太太前男友真的死了吗?……” 吃瓜群众:“太太是因为被前男友甩了,才把他写死的吧?” 39号Q:“陈翰文不是化名,而是太太前男友的名字吧?” …… 她一行行地下拉着留言栏,却发现怎么也看不到底,嘲讽,谩骂,质问……所有激烈的言语都指向她,其中也夹杂着微弱的辩解和请求,那是喜欢她的读者的维护,但很快就被愤怒的人骂回去。 整个事态的发展一目了然,大约是在昨天傍晚,某个网友突然发了个帖子,帖子中说她是作者小乔的高中同学,无意中看了《我一个人》这本书,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小乔她前男友是当时高中的校草,很多人都知道,两人在一起时全校都引起轰动,后来半年后的暑假,她前男友突然出国,两人分手。 虽然两人分手原因不明,但小乔却大张旗鼓用其本名将他写死,实在让人觉得无语,更奇葩的是,写就写了吧,还假惺惺地用真人真事的人设圈粉,这恶毒行径,实在是让她这个路人都看不下去,忍不住想将这个真相写下来,希望读者们能擦亮眼睛。 这个帖子犹如□□一般,牵出了各种各样自称为小乔同学的扒皮帖,乔桥高中到大学时的照片也几乎都被扒出来,因为她外表和装扮的细微变化,还有人直言她一定是整了容。 起初,还有粉丝还辩解几句,但时间越长,她这边又一直没有回音,所有的辩护就又全变成了疑问。 看着一连串的“小乔,你出来说句话”吧,乔桥只觉得心里发堵,事到如今,她能说什么呢,否认是错,承认也是错,这件事打从一开头就是个错,是她心存侥幸,如今落得这样,也没什么可辩驳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房间都陷入一团黑暗,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但乔桥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滑动着鼠标。 完蛋了。 怎么办? 活该,看吧,被拆穿了吧。 …… 她脑子里乱糟糟,跟精神分裂似的,一会儿恐慌,一会儿惧怕,一会儿又冷笑。 私信里早已被见不到底的质问谩骂刷屏,她根本就找不到陈瀚文给她的留言。 骗子。她在白纸上胡乱地画着,不知道是在骂陈瀚文,还是在骂自己。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第37章 乔桥从魔怔中惊醒过来, 将圆珠笔甩到桌面上,起身去开门。 客厅也一片混沌的黑暗,她忘记开灯, 直走到门口贴着门喊, “谁啊?” “是我。” 声音懒散的, 带着吊儿郎当的架势,她这辈子都认不错。 他怎么又回来了? 乔桥钝钝地想着,拧开门锁。 陈瀚文揉一下她的脑袋,伸手将玄关的灯拍开,“怎么也不开灯?” 转头看她神色不对, 说道, “陈瑶那丫头是你的粉丝, 我刚听她说了网上的事。本来想立刻过来不让你上微博的, 看来已经晚了对不对?” 乔桥低着头走回沙发处,双手环着自己,将脑袋埋在膝间。 背绷得很紧,身影单薄, 好像压了全世界的重量。落在陈瀚文眼里, 不知怎么地,就跟他记忆中七八年前在阶梯上默默流泪的小姑娘重合。 每当遇到难过的事时, 她总会露出这样的姿态。 叫人心口发紧。 “我不在乎的。你把我写死在书里这事儿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只要我不觉得是个事儿,你管别人怎么说。” 陈瀚文将杯子里倒满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来,喝点水,刚听你嗓子有点哑,天气干,容易上火。” 见她没动静,想了会儿又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能去网上帮你澄清……” “对不起,”乔桥突然打断他,“这些年我真的是太生气了。你和我说了分手之后我有很长时间都不敢见人。后来上了大学,看身边的人都在恋爱,我也有去尝试,可每一次约会都不成功,我总觉得他们最后都会像你一样,觉得我无趣,无聊,然后会毫不留情地甩掉我,想得深了,甚至还会觉得他们根本就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来追我,我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个笑话。每到那时候,我就更生气,恨不得杀了你。” “他们说我把你在小说里写死很恶毒,可他们知道你对我做的事意味着什么吗。我这里……”她紧紧捏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这辈子大概都好不了了。每个人都可以开开心心地恋爱,结婚,可是我不能。你说,凭什么啊?” “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我真的好生气,生你的气,更生自己的气,你说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子和眼睛都红通通,又倔强地仰着头,用手背一遍遍胡乱擦着。 陈瀚文看着,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知道乔桥恨他,但先前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就没什么所谓。可现在,他却不可抑止地产生起罪恶感来。 老实说,乔桥会有这么大的阴影其实他并不意外,当年他之所以会接近乔桥,也是认准了她一旦把谁放在心里就死心塌地的性子。 那时,她对周雪真的是好,全心全意,掺不了一点假,他从没见过这样傻的人,不屑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痒,他禁不住地想,如果对象是他,那该有多好。 周雪那个庸俗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 但乔桥那人胆子小,还总是一根筋,他若贸然出击,吓跑了她反倒不好。 幸好,机会很快就来了。 他一步步击溃她的防线,成为她世界的中心。那种被人全心全意信赖围绕的感觉实在是好,但……时间一久,也就那么回事。 可感情这事,不也都这么回事么,新鲜感一过,自然就无趣了。与其最后将好感消磨得一点不剩,倒不如趁早分手,也给双方留点美好的回忆。 现下想来,他还真是个混蛋。 “对不起。”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拢在自己胸前,温声安抚,“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 乔桥抽泣着,闭着眼靠在他怀中。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逐渐平息她的情绪。 她擦擦眼泪和鼻涕,深吸一口气,垂着眼说道,“抱歉,明明是我的错,最后反倒让你来安慰我。” 见她又露出这种疏离与防备的姿态,陈瀚文叹口气,“乔桥……” “不用道歉,也不用愧疚。我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以前的事是我混蛋,你就忘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乔桥没说话,只看着自己绞着的手指,因为许久没有修理,指甲上的鲜亮图案褪去大半,斑斑驳驳。 她皱眉看了一会儿,抬头讥诮地笑,“陈瀚文,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他。 这大概便是因果报应,陈瀚文不觉苦笑,“乔桥,过去的事情如何都不能再重来,与其把时间都花在怨恨上,不如就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乔桥沉默许久,又问他,“陈瀚文,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闻言他心头一喜,只要不是拒绝就好。 “你哪里都好。”他说。 乔桥直直地看着他,似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半晌后,咬牙说道,“若是你再敢那样甩掉我……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陈瀚文喜上眉梢,举手保证,“乔桥,我发誓,只要你需要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 说完之后,他便不觉一愣。 这些年,他谈过这么多次恋爱,即便是最最意热情浓时,也不曾说过这般不现实的蠢话,可今日他不但说了,还一点都不觉得可笑,想来也是奇怪。 他低头看乔桥,她正垂着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可他就是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的发顶,心里都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倘若是小乔,一辈子,似乎也是挺有趣的吧。他心里想着,嘴角露出满足而惬意的笑。 乔桥低着头,面色似有动容。然而垂下的眼眸,却闪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男人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过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儿,若当真,可真就蠢到家了。 这么一折腾,夜已过了大半,乔桥抬头看墙上的时钟,指针不知不觉已走到十二点一刻。都这个时间点了,出租车自是不太好打,可若将他留在这里,心里总说不上来的别扭,但话说回来,他也不是没在她家住过……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他问,“你觉得发帖人会是谁?”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着嘴巴的样子,呆呆的。 陈瀚文好笑地看她,“就是自称是你高中同学的发帖网友。你觉得可能是谁?” 乔桥摇头,“不知道,除了姜媛,所有的高中同学我都没有再联系过。” “我记得前不久不是有个叫梁晓薇的找过你?” “嗯,不过她并不知道我有在写小说。”乔桥也没什么头绪,“可能就是个偶然吧。” 陈瀚文手指划拉着微博上的消息,说,“不见得。如果是偶然的话,帖子不会这么集中,最起码有一个话题增长的过程,但是你看,”他指着帖子下面的回复,“第一个人刚发完帖,两分钟不到,下面就有其他网友接上各种各样的佐证信息……连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可见是有备而来。” “嗯。”乔桥点头,“可知道是谁也没什么用啊,毕竟她说的也是事实。” “……”陈瀚文噎住,气得点了下她的脑袋,“那你就准备什么都不做?” 她说得心不在焉,“能做什么呢?跟网友道歉,承认我是个恶毒的骗子?还是拒不承认,说有人眼红污蔑我?无论是哪一种,骂我人的都会更多吧……” “算了,反正我原本就打算小说最后番外上传后就封笔的,不过倒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她叹口气,“虽说大家骂得凶,但隔着个屏幕,也真不能把我怎么样,过个几年大家也就忘了。” 陈瀚文忽地将手机甩到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打量她。 她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怎么了?” 下一刻,额头就被他用手掌拍了一下。 “你干吗啊?” “你啊,”他皱眉看着她,“也就会在我面前耍横。” “哪儿有,”她小声嘀咕,“要是我真能在你面前横下来,你现在还会安稳地坐在这里?!”她瞪他一眼,边起身边将背后的抱枕砸到他身上,“不说了,睡了。”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帘间隙漏下细微的亮光,似乎是忘记关窗,纱帘被风吹得鼓起又落下。乔桥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挪身子,忽又听见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接水的声音。 大约30秒后,哗哗的水声停了,又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而后再无声响。 乔桥望着不断飘荡的窗帘,想象着他握着水杯慢条斯理喝水的样子,他一定会微仰了头,边喝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的水。 她很早就发现他喝水时喜欢盯着杯子里的水了。她觉得好奇,也悄悄试着看过,但并没发觉有什么奇特之处,有时她也会想问他为什么会老盯着杯子里的水呢,可又觉得不好意思,便算了。 第38章 第二天醒来时, 天光已经大亮,她翻出手机,界面上显示着十点十分, 比往日晚了许多。 他怎么没叫她? 乔桥心里闪过疑惑, 难道也是睡过了? 念头刚起便立刻被她否决, 这近两个月下来的相处,她自是清楚陈瀚文是有多么自律。 每日六点准时在她家门口敲门,晚上十点准时与她微信说晚安。 他有过解释,说是在国外留学时养成的习惯。 天已经转凉,即便光线明亮, 但脚底还是有股凉意蹿上来, 她走到衣柜前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打开卧室房门, 她环顾一周, 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房间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奶油抽风似的叫几声。 难道是走了? 乔桥边想边快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失望地坐回到沙发上, 目光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乱转。 过了好一阵, 她才重重吐口气,起身去洗脸刷牙。 牙膏刚在嘴里起了泡沫, 门铃就响起, 她惊得呛了一下,而后快速冲水。将牙刷塞回杯子,又胡乱擦了下嘴巴, 她快速跑到玄关,一把拉开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 陈瑶? 乔桥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来。 她这回又换了新发型,剪了空气刘海,染了金色短发,靠近耳根的地方则漂染成浅粉色。也幸好她足够白,脸又小,才撑得起这么夸张的装扮。 可她记得,这女孩子似乎还在上高中吧,天天打扮得这么前卫,学校就不管的吗? “小乔,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吧,我是陈瑶,叫我瑶瑶就行了。”她热情地打招呼,“我早都想找你玩了,可是大瀚太可恶了,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乔桥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到底进不进门了,不进的话就赶紧让开。”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陈瀚文不客气地把陈瑶拎开,长腿一抬迈进房间。 陈瑶握着拳头在他背后晃了晃,似乎在表达不满。见乔桥看着她,忙又换上笑脸,“听大瀚说你喜欢吃甜的,我就给你带了……当当当,”她像演动画片似的跳着将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我亲手做的海盐柠檬蛋糕。” 乔桥觉得受宠若惊,忙接过来,将她让进屋里,“谢谢。来便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对啊,带这种能毒死人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真喜欢你还是恨你……” 陈瀚文已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补了一句。 “喂,大瀚,你找死是不是!”陈瑶比着拳头骂道。 “自己什么斤两就该掂量清楚,上回吃了你做的抹茶泡芙,老爷子似乎都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吧。”陈瀚文悠哉悠哉地走过来,将乔桥手里的蛋糕拎过来,放到茶几上。 “那还不是因为他自己身体弱……我哥他不就没事。”陈瑶不满地嘟囔。 “那是因为你哥他根本就没吃。” 陈瀚文毫不留情地嗤笑道。 “真的?” 陈瑶闻言,一脸世界观都要崩塌了的样子。 但她向来想得开,很快又振奋起来,拉住乔桥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小乔,你放心,这回我是严格按照食谱来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拿称称过的,一定特别好吃。” 陈瀚文嗤笑一声,懒得再搭理她,直接转头温声对乔桥道,“早饭一定还没吃吧?我做了粥,都在厨房放着,现在要吃吗?” 乔桥有些心动,刚想点头手臂就被陈瑶拉了拉,“小乔,先吃蛋糕好不好?” 仿佛争宠似的。 乔桥夹在中间,一时有些为难。 “你见谁大早上就吃这么腻的,陈瑶,你给我适可而止。” 陈瀚文没好气道。 陈瑶嘟了嘴,虽说不满,但也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于是鼓着脸颊愤愤地瞪他,“那我也要吃饭。” 没一会儿,早餐便整齐地摆上了餐桌,时蔬炒牛肉,煎蛋,紫薯山药粥,外加一碟各色水果。 大部分是早已做好的,但乔桥一直未醒,便放在厨房备着。 陈瑶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呼,“大瀚,这难道都是你做的?你竟然还会做饭?” 见陈瀚文不理她,便将头转向乔桥,眼睛眨巴眨巴的,乔桥只得说道,“嗯,的确是他做的,他的厨艺向来很好。” “哦。”陈瑶若有所思地点头,似乎是想到什么,立即大声控诉道,“不过大瀚你也太过分了,先前在你家的时候,你明明会做饭,怎么还让我吃了一周的外卖?!” 陈瀚文挑唇,冷笑道,“你又不是乔桥,我为什么要做给你吃?” 听到他这样说,乔桥的脸唰地红了,她忍不住伸手去捏自己的耳垂,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垂着头不敢看陈瑶。 她以为陈瑶多多少少会生气,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叹了口气,而后似是感慨万千地说道,“真是孩子大了不由人啊,只顾着疼自己媳妇了。” 乔桥脸更红了,陈瀚文不客气地拿筷子敲她的脑袋,“好好说话。” “本来就是嘛。”陈瑶小声嘟囔,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别说,看着她大侄子那人不靠谱,做起饭来倒像模像样的,可比她家王婶做的好吃多了。 吃完饭,陈瑶摸着肚子站起来,正准备起身去逗逗奶油,忽然就接收到陈瀚文的眼神,意味明显。她顿了顿,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又乖乖地坐回去。 乔桥饭还没吃完,察觉到她的动作,疑惑地看过来。 陈瑶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手指拨了几下,把屏幕递给她看,“小乔,你看这里漂亮吗?” 屏幕上是一张海景的照片,碧水蓝天,十分漂亮。 乔桥点头,“嗯,挺漂亮的。” “那我们去玩好不好?” “咳咳……” 陈瀚文和乔桥同时噎住。 陈瀚文是没想到陈瑶这么直接,心里暗骂她蠢。 乔桥则觉得尴尬,她自认和陈瑶并不算熟,像共同出游之类的事情,明显不是他们这种陌生人之间进行的活动,何况还夹着个陈瀚文。 她转了转眼珠,艰难地找着借口,“这里看起来好像不是国内吧?” “嗯,巴厘岛,都说是情侣度假胜地。”陈瑶兴奋地说着,眼睛亮晶晶的,“你和大瀚,我和程岳,刚好我们四个可以一起去,想想一定会过得很浪漫。” 乔桥见她捧着脸颊一脸梦幻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顿了顿,慢吞吞地开口,“要出国啊,那肯定是要提前办签证的,不好意思啊瑶瑶,我可能没办法去。” 陈瑶猛地坐直身体,“为什么?是因为签证吗?”见乔桥点头,她大力拍了拍胸脯,“放心吧,那里可以落地签的。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负责开开心心地吃喝玩乐就好。” “……”乔桥懊恼地耷拉下肩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在找借口,可对方偏偏不接招。 她转头去看陈瀚文,露出求助的表情。 陈瀚文忍不住笑起来,在她快要生气之前,赶紧清了清嗓子,开口,“陈瑶你做梦呢吧,程岳天天跟躲瘟疫似的躲着你,他会愿意跟你去巴厘岛,得了吧?” “谁说的,程岳才不会躲我呢?”陈瑶不服气,鼓着脸嚷嚷。 陈瀚文不置可否,身体稍稍往后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在一起,手肘撑着餐桌,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啊,那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若是他敢答应,我们今天就走。” 乔桥心里一跳,焦急地看向陈瀚文。 却见对方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他贴到她耳边低语一句,“放心吧,程岳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但瞧这边,陈瑶也是一脸的胸有成竹,“切,打就打,谁怕谁啊。” 此时电话已拨了过去,等待的提示音嘀嘀地响着,几个人都专注地盯着已打开扩音器的手机,翘首以盼。 然而,电话响了十秒钟,戛然而止。 众人默。 任谁也没想到,程岳竟是连电话都不接。 乔桥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又莫名歉疚。 她看到陈瑶眼圈霎时就红了,像是要哭出来。 “瑶瑶,”她伸手拍拍陈瑶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对方却扭过头朝她笑了一下,“哎呀,程岳他肯定是在忙啦,他一次不接,那我打第二次就好啦。” 乔桥看她的眼神越发柔软,见她又要去拨电话,忍不住说道,“要不用我的电话打吧?” 话刚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若是程岳真接了,那陈瑶岂不是更尴尬。 只是覆水难收,她只能不自在地呵呵傻笑,挖空心思补救,“啊,瞧我这脑子,程岳连你的电话都不接,怎么会接我这个无关紧要的电话……” 却不料陈瑶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忽地一拍手,惊喜道,“对啊,用你的电话打,他一定会接的,你是他的房客,他没理由不接的啊……” 说着她就拿起乔桥的手机,飞快的点着数字键盘。 这一回,电话果然很快就接通。 “程岳,是我!我是瑶瑶。” 陈瑶惊喜的声音几乎高了八倍。 听筒里传来一阵静默,对方似乎是愣住了。 乔桥无语地扶额,她觉得程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陈瑶也想到这个可能性,立马又大声补充了一句,“程岳,要是你敢挂我的电话,信不信我把你阳台上的花都扔了喂狗!” “……” 一招毙命。 第39章 沉默良久后, 那头终于出声,是一个很清爽的男声,带着些许无奈, “请问大小姐, 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嗯。”陈瑶想了一下, 将手机递给陈瀚文,“大瀚,你来说。” 陈瀚文挑了挑眉,看一眼乔桥,吊儿郎当地说道, “我和乔桥要去巴厘岛, 陈瑶说她和你也要去……” 他话没说完, 意思却已表达清楚。 乔桥听着,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那头顿了一下,问, “乔桥也去?” “嗯。” “好。” “今天下午三点, 机场门口见。”陈瀚文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 等等, 他们说了什么?程岳这是答应了?他们下午三点就要去机场? 乔桥迟钝地反应过来, 然而这边陈瑶已经在激动地与陈瀚文击掌了,“啊……大瀚,怎么办, 下午我就要跟小乔和程岳一起去巴厘岛了,啊……我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 可是我并没有答应啊…… 乔桥有些崩溃,偷偷去拽陈瀚文的衣袖。 “怎么了?”他笑着问,一副茫然的样子。 “……”乔桥似乎明白了什么,恨得磨牙,冷下脸硬邦邦道,“我不想去。” 话音刚落,便见陈瑶眨巴着眼睛看过来,“小乔……”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睁着无辜的眼,扁着嘴看她。一副哀求的可怜兮兮的神色。 乔桥心都要软成泥,想了几想,还是没能硬下心肠来,垂着眼睛道,“我开玩笑的,能去巴厘岛我也很开心。” “呜呼……”陈瑶激动地跳起来,哪儿还有半分哀凄的样子。 乔桥忍不住捂了眼,她这辈子简直就是欠他们陈家的。 飞机在六个小时后到达巴厘岛国际机场。 直到走进酒店大厅时,乔桥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十几个小时之前,她还躺在自己租来的房子里愁容满面,然而此刻,她竟然就站在巴厘岛五星级酒店的大厅等入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住这样豪华的酒店,站在大得夸张的宫廷吊灯下,她眼睛被刺得眯起来,看什么都像是重影,手脚也仿佛不是自己的,怎么放都不对。 因为是晚上11点,大厅里人并不多。 陈瀚文和陈瑶正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而她和程岳则在一边等着,因为是第二次见面,两人着实不算熟悉,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是尴尬的。 乔桥伸手将右侧长发捋到耳后,装作去看窗外的风景。 “你和瀚文和好了?”程岳突然开口。 闻言,乔桥脸唰地红了,她记得程岳和她曾是一个高中的,又是陈瀚文的好友,照理说,自然是对他们的过往一清二楚。她张口想否认,但又觉得太矫情,干脆直接答道,“不知道。” 她眼睛扫向陈瑶,反问他,“那你呢?” “什么?” “不是一直在躲人么,怎么又来了?”乔桥说得直白。 程岳笑起来,“跟你一样呗,反正也躲不掉,不如就找些乐子。” 乔桥不知该怎么答,微微一笑,垂下眼。没一会儿,陈瑶姑侄俩便并肩走过来。 “走,去房间了。” 有服务员先一步将行李给他们将行李送上去。出了电梯,四人前后并排走着,陈瑶拉着程岳的胳膊在前头走,乔桥跟陈瀚文走在后面。 灯光明亮地照着,深灰地毯上的白色图案线条清晰。 乔桥正低头走着,肩膀忽然被人一勾,带到温热的怀里,“还走什么呢,已经到了。” 乔桥看着前头不远处的陈瑶,一脸的疑惑,“可是……” 话还没说完,门已打开,陈瀚文将她整个人带到房中,反脚勾上门。 “哎,不对啊,为什么是你和我一个房间?”乔桥觉得困惑,又不可思议,“陈瑶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让她和程岳睡一个房间!” 陈瀚文笑起来,反身将她压在墙上,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与其担心那丫头,还不如好好担心一下自己吧。” 呼吸间喷出灼热气息,烫得乔桥的脸瞬间烧起来。 小巧白皙的耳垂渐渐染上红晕,被暧昧的光线照着,说不出的撩人,他心里忽然一痒,张嘴就含住她的耳垂,牙齿轻轻地啃咬。 唇瓣濡湿灼热,烫得她又麻又痒,乔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脑袋清明过来。 “混蛋。”她挣扎起来。 本就是为了吓唬她,见她反抗,他也就顺势往后一退,却不想,下一秒,她一个巴掌就甩过来。 清脆的一耳光,震得耳朵嗡鸣。 他神情惊愕,似乎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眸光深深地看她,昏黄的灯光下,她脸涨得通红,透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似乎羞愤到极点。 乔桥被他看得不自在,余光瞥到他左侧脸颊上的红印,又莫名心虚,干脆别过脸去。 “生气了?”他脑袋凑过来,似乎是好奇,“以前更过分的事都做过,怎么这就生气了?!” “……”乔桥推他,“滚开。” 却没推动。 他继续说话,还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里慢条斯理地磨着,“疼吗?下回记得拿个东西打,我皮糙肉厚的,挨几下没什么,要是伤了你的手,可就亏大了。” 乔桥一言不发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想着他哄女人的功夫越发高明,一方面又止不住地心软。 半晌后,仰着头半是无奈半是茫然地问他,“陈瀚文,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啊?!” “喜欢我。”他不假思索。 乔桥愣了一下,继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明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 虽然心里知道,但真听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心里还是生出狂喜,嘴角的喜色压都压不住,确切来说,他也没准备去压。 陈瀚文畅快地笑出声来,“嗯,我也喜欢你。” 像是怕她不相信一样,还举起手掌发誓,一个劲儿地强调,“特别,特别喜欢,比姜媛,比你爸你妈,比你自己还喜欢。” 跟个宣示主权的孩子一样。 乔桥觉得荒唐,可心底却像开了瓶可乐,不停地冒着泡,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住强烈的情绪,故作平静道,“嗯,我知道了。能让开吗,我想去洗手间。” 沁凉的水冲到脸上,昏沉的大脑渐渐清明,乔桥抬头,看到镜中双颊晕红的自己,不觉叹口气,“乔桥,你要是信了,可真就是个傻子了。” 出了洗手间的门,乔桥一眼就看到半躺在沙发上的陈瀚文,他正在看电视,忽明忽暗的光线将他的脸映得斑驳。 浅灰色毛线开衫被他脱下,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他上身只穿了件纯白T恤,没有任何花纹和图案,再简单不过的样式,却生生被他穿出一种矜贵的气质。 乔桥忍不住慨叹,长得好,气质好,的确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但下一刻她又觉得自己可笑,照陈瀚文的消费水准,这件白T或许本来就价格不菲吧。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陈瀚文转过头来,笑道,“愣在那里做什么,也不过来坐……” “你身上的短袖多少钱?”她问道。 陈瀚文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不假思索地答,“三千多吧,怎么了?” 因为昨夜没回家,清早时便趁着乔桥睡觉时凑合买了件,因而价格还记着。 三千多?一件什么都没有的白T? 乔桥有些咂舌,忍不住凑过去细瞧了几眼,“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瞧她这心疼的表情,陈瀚文明白过来,半真半假地笑道,“要不要考虑一下娶了我,我的财产就都会变成你的哦。” “切,”乔桥飞过去一个白眼,“你能有几个钱,花的不还是你家里的?像你们这种豪门子弟,结婚不都讲究门当户对的,你家里人哪儿瞧得上我。你若是非要跟我结婚呢,他们一定会跟你断绝关系,还会在各个方面打压我们,以威胁你离开我,这样你就变成个穷光蛋了,我别说享福了,说不定还要跟你过上穷困潦倒的穷日子。我一个受不住,跟你分手,你家人就把你找回去了,你还是那个吃喝不愁的富家公子,而我呢,最后啥也没有,白遭一场罪……我又不是傻,想不开了才跟你结婚……” 乔桥立时就脑补出一场狗血的豪门恩怨,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说的也是,”陈瀚文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要不这样吧,等我想个办法,把我们家钱弄出来,足够我们这辈子吃喝不愁了,我们就结婚!” “呵,吃喝不愁,那可得不少吧,你能有什么好办法……”乔桥撇嘴,但说着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呸道,“谁要跟你结婚,想得美?!” “当然是小乔你啊……”陈瀚文笑得得意,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洗洗澡去睡吧,折腾一天也累了。” 乔桥起身,打量整个房间,这是个一室一厅样式的套间,客厅摆着沙发电视,往外伸展出一个露台,可以直接看到大海,走廊另一处尽头的房间则是卧室,里面放着一张OVERSIZE的大床,华丽的吊灯纷纷繁繁,映着璀璨的光。 她想起陈瑶,问道,“都是这样的房间吗?” 陈瀚文点头,“酒店定得晚,只剩下这两间房了。” 闻言,她眉皱得更深,“你怎么能让瑶瑶跟程岳睡一个房间?” 第40章 “放心吧, 程岳有分寸的,况且他躲还来不及,哪会给小公主可趁之机。”陈瀚文倒一点都不担心。 乔桥凉凉地说道, “先前你还说程岳一定不会来巴厘岛呢, 可不还是来了。” “额……”陈瀚文尴尬地摸摸鼻子, “要不你打电话问问?看小公主要不要跟我换。” 他家的孩子,怎地让她去问?!乔桥有些不满,但见陈瀚文一副天塌下来都跟她没关系的神情,还是认命地拨电话。 没人接听。 乔桥越发不安起来,又去拨程岳的电话。 还是没人接。 乔桥坐不住, 直接起身往门口走。 “别瞎担心了, 真没事的。”陈瀚文拦她。 她火蹭地蹿上来, “我说你还是不是人啊, 陈瑶她才多大!” 挥开他的手,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大半夜去敲门,总是免不了尴尬。 乔桥站在门前好一会儿了,才抬手敲门。 响了好几下, 都没有回应。她正想再拨个电话时, 里头终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而后是一个娇俏的女声, “谁啊。” “是我, 乔桥。” 门从里面打开,陈瑶探出头来。 她穿着迪士尼三眼仔的连体睡衣,笑得贼兮兮的, “小乔你怎么来了,看来大瀚这体力不行啊。”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彪悍么,小乔脸红了一下,直接了当道,“你晚上要过来和我一起睡吗?” 陈瑶眼骨碌碌转了几圈,“虽然我也很想和小乔说话啦,但现在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们改天再说好不好!” 这时,房间里忽然有门锁转动的声音,虽然声音微弱,但陈瑶立马眼睛圆睁,掉头就往屋里跑去,边跑边大喊,“程岳,你要是再敢锁门,信不信我把门给你劈了。” 留下乔桥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看来她是不会愿意跟自己睡了。乔桥默了一会儿,几乎能想象到陈瀚文戏谑的眼神,她体贴地帮陈瑶把门关好,垂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放心了?” 见她进门,陈瀚文收了跷在桌上的腿,向她走过来。 乔桥嗯了一声,想起方才陈瑶饿狼扑食的架势,忍不住问道,“你们陈家的人是不是都特能缠人?” 闻言,陈瀚文畅快地笑出声,“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陈瀚文,也就缠过一个人。” 乔桥看他一眼。 “这个人呢,”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哪里都小,可就是偏能把我整颗心占得特满,丁点缝隙都不留,见不到的时候呢想见她,见到的时候呢,又恨不得将她拴在裤腰上,片刻都不离。你说这人是不是特邪门……” 乔桥脸又烧起来,想骂他不要脸,可看着那张容光慑人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一下子就忘记要说什么了。 你说这人怎就这么会长,耍起流氓来,不但不让人烦,还叫人一颗心脏扑通胡乱跳的。 虽然乔桥并不是十足的外貌协会者,但此刻她依旧被这张脸迷得七荤八素,心跳剧烈地跳动,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冰冷的墙壁抵住背部,她侧过头,“离我远点。” 然而陈瀚文不仅没退开,反而更认真地端详起她的脸,然后像发现新大陆般叫道,“咦,你脸怎么这么红?” “要你管!” 明显底气不足。 陈瀚文看穿她的虚张声势,胸腔猛烈震动,发出畅快的笑声。 乔桥气得推他,不想还真推开了,赶紧一路小跑进卧室。房门关上,她背靠在门板上,捂着发烫的脸颊,暗骂自己没出息。 突然传来敲门声。 她身子一僵,却发现只“笃笃”两下,像是提醒。 下一刻,她听到陈瀚文隔着门板说,“睡前记得关窗,晚上风大,容易着凉。” 她没说话,耳朵紧紧贴着门板,似乎听到他笑了一下,而后渐渐走远。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靠近窗台的方寸之地被月光拢上一层清辉,轻薄的白纱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是临海度假酒店的海景房,酒店距离海滩大约400米,出房间门就是绵软的沙滩,推开窗便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因为是深夜,远处的海面一片漆黑,似乎能听见海浪不停翻涌的声音。 海滩上微弱的灯光如萤火般若隐若现。 乔桥走到窗边,蜷着腿坐到低矮的窗台上,冷风吹进来,让她鼓噪的心跳渐渐冷却。 房间的隔音很好,她听不到客厅传来的任何声响,直到肩膀都僵硬,估摸着他已睡着时,她才缓慢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踮着脚尖往门口走。 浴室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想要过去,必须穿过大半个客厅。此时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墙角的壁灯发出微弱的晕黄光线。 乔桥屏住呼吸往沙发处望了望,一个庞大的黑影蜷缩在上面,虽然沙发并不小,但躺上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还是为难了些。似乎是躺得不舒服,男人一直在翻身,衣服和沙发摩擦出的窸窣声响不停地刺激着她的耳膜。 她忽然想起,昨天他就是在沙发上过得夜,还是在连续出差之后。 心里微动,缓步走了过去,“睡了吗?” 陈瀚文一直是醒着的,虽然房门开合的声音细弱微渺,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猜测到她这时出来的缘由,嘴角一勾,闭着眼睛假寐,忽然就有一阵清甜的气息扑在耳边,搅动周边的空气。 他睁眼,与不知何时趴到他身侧的乔桥四目相对。 凝滞的空气中,月光折射在对方的瞳孔里,幽微的明亮。远处的海浪翻涌着,隔着墙壁传来沉闷的声响。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 “小乔,我可以亲你一下吗?”良久,他突然哑着嗓子道。 也不是多露骨的话,可小乔还是感觉唰一下脸红了个透,垂着眼睛腹诽,明明就是个老流氓,装什么清纯美少年啊。 她不说话,陈瀚文便当是默认,探身在她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快去洗了睡吧,有陈瑶那丫头,明日还有得折腾。” 冰凉的水从花洒里倾泻而下,哗地喷乔桥一脸。 她猛然清醒过来,急急往旁边跳开,手忙脚乱地去关水。她方才太心不在焉,竟然连水温都没调,甚至身上的衣服也忘记脱掉。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七上八下的,十分不安。 与陈瀚文相处越多,这种不安便越深一分,他实在是太狡猾,回回都能精准地往她软肋上戳,可她却始终摸不清,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假。 她真的是怕,纠缠到最后,他毫发无伤,她却一败涂地…… 乔桥立马甩头,将这不祥的念头甩出去后,自嘲一笑,她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就算是一败涂地也好,窝在心里的那口气也一定要出掉。 洗完澡出来,客厅里灯还亮着,陈瀚文正半躺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听到动静,向这边看过来,视线停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皱眉,“怎么也不把头发吹干?” 乔桥抱着衣服,胡乱编个借口,“我头发短,等会儿站窗口吹会儿风就干了。” 其实是没找到吹风机。 陈瀚文起身,在房间里环视一周,而后在柜子里找到吹风机,插上电后,对她招手,“过来。” 乔桥顺从地走过去。 轰鸣声乍起,温热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飞起来。 大约两三分钟,他关掉开关,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好了,去睡吧。” “哦。”乔桥刚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到卧室睡吧。” 他挑眉,似乎在问怎么了。 “你说的,明日还有得折腾。沙发太小了。”她故作平静地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 原本她是打算睡沙发的,但不知怎么,她想起额头上的那个吻,改了主意。 双人床,足有两米多宽,乔桥面向窗边躺着,屋里的灯已经熄灭,窗帘也拉得严实,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房间里安静极了,几乎能听到动如擂鼓的心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乔桥以为陈瀚文不会再来时,门锁转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旁边的床侧忽然一沉,有人在她身边躺下。 “乔桥。”他忽然唤她。 她装作没听到。 “乔桥。”他探过头来,沐浴露清爽的味道随之飘过来。 她耳朵有点痒,但勉力忍住了。 “乔桥?” “干吗?!”她愤愤地睁开眼。 昏暗的视线中,他眼睛亮得慑人,“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没事就好好睡,别烦我。”她故作姿态地捂住耳朵,重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压迫感消失,她心底暗松一口气。 空气渐渐沉静,疲惫一天的大脑开始昏沉,将睡未睡间,她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叹了一句。 “真好。” 好什么呢?她迷迷糊糊地想,但一转眼她整个人就被拖进了沉沉的睡梦中,或许是在做梦吧,她想。 第41章 第二天, 乔桥是在一片明亮的光线中醒来的,她眯眼看向窗边,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 洒满整个房间。 “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她吓了一跳, 转过脸,陈瀚文穿戴整齐地侧躺在床上,手撑着脑袋,笑着看她。 “嗯。”她边大力揉搓着惺忪的眼边起身下床,“几点了?” “九点十分。” 乔桥哀怨地低叫一声, 昨晚睡觉时大约是凌晨两点, 这样算来, 她才睡七个小时多一点, 眼睛一定是要肿了。 果不其然,等看到镜中那双变成了单眼皮的眼睛时,她忍不住再次哀嚎。 好不容易出趟国,她可不想在所有的照片中都肿得像条鱼, 在镜子前捯饬了一二十分钟, 她才觉得勉强能看。 一直靠在门口津津有味看着的陈瀚文忽然开口,“眉毛歪了……” “真的吗?”乔桥赶紧往镜子里瞅了瞅, 果然, 两只眉毛没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她眉毛向来画得不是多好,对称与否全靠运气, 有时她也挺纳闷,明明都是一只手画出来的,怎么老就画不成一个样。 她微微皱眉,这下眉毛越发丑了,赶紧拿出化妆棉沾了化妆水擦眉毛,刚拿着眉笔要画,陈瀚文忽然探手过来,夺了眉笔道,“我帮你。” “你,”乔桥愕然,而后露出怀疑的目光,“行吗?” “跟你比,一定是好一些。” 乔桥气得鼓了脸,翻着眼皮看他。 陈瀚文笑了一下,左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拿着眉笔的右手勾画起来。 从乔桥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只不停动着的手,以及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他的下巴生得有些方,颌骨分明,此刻似乎是因为绷着的关系,下巴中间显出一个浅浅的窝。 乔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怎么了?”他笑道,那旋涡越发深了。 “你下巴这里有个窝欸,我还是头一次见。” “是吗?”他不在意地笑笑,退后一步,在她脸上扫视一圈,像是一个画家在审视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点点头,道,“好了,自己看看怎样?” 乔桥往镜子里看去,眉线修长均匀,确实顺眼许多。 “技术这么好,一定没少练习吧?”她阴阳怪气地说着。 陈瀚文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解释道,“在英国的时候,心血来潮去学过特效妆。” 乔桥睁大了眼,“是那种能让人一下子变成老年人,僵尸,精灵之类的妆吗?” “差不多吧。” “那能把我变成王祖贤吗?” 乔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前几天她又看了遍《倩女幽魂》,里头的王祖贤真是美到让人窒息。 陈瀚文笑出声来,手掌拍一下她的额头,似乎是要拍醒她,“想什么呢?”眼睛在她脸上转一圈,摸着下巴道,“老年版王祖贤,要吗?” “……去死。” 他却突然正色,“在我眼里,你比王祖贤好看。” 乔桥翻起一个大白眼,“老年版吗?谢谢,不过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去看眼科。” 一进餐厅,陈瑶就一脸兴奋地冲她招手,她戴了副超大版的太阳镜,大半张脸都被遮住。 乔桥笑着走过去,“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 程岳礼貌地冲她点头,而后继续低头吃饭。 “没关系,久旱逢甘露,难免会折腾得晚一些,都是能理解的嘛,哪像某人,中看不中用,白瞎了那副好身板……”说着她一脸幽怨地看向程岳。 “咳咳……”程岳似乎被呛住,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跟在后面的陈瀚文听到对话,伸手往陈瑶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小姑娘家,整日说的什么混账话。” “喂,大瀚,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姑姑说话,没大没小的。小心小乔甩了你。”陈瑶不满地嚷道。 陈瀚文斜她一眼,笑得猖狂,“那也总比你这光看不能吃的强。” 一对二百五。 乔桥不由看向程岳,恰好程岳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努沙杜瓦海滩位于巴厘岛南部,是有名的富人区,众多高档酒店林立,将这些海滩大面积划为自己的地盘,因而努沙杜瓦海滩也是整个巴厘岛人最少 最清静的海滩,听说许多女明星都特意飞到这里办豪华婚礼。 他们入住的酒店便是其中一所,推开门往前走几百米就是洁白的沙滩,因为是私家海滩,游人稀少,举目四望,只见遮阳伞和躺椅星罗棋布。海水湛蓝,清澈见底,港城也有海,但与这里一比,显然逊色许多。 乔桥原本只想懒散地在沙滩的太阳伞下躺上一天,看看热带雨林的植被,听听波澜壮阔的浪涛,夕阳时顺便看个日落,闷了就绕着沙滩走几圈,再吃些特点餐厅。这算是她理想中的度假状态。 但陈瑶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哪能坐得下来,不过待了没几分钟,就要拉着程岳去骑摩艇。 程岳似乎也不想动弹,又熬不住陈瑶闹腾,直接将锅甩给乔桥,“小乔去,我就去。” “……”乔桥正吸着果汁,一下子呛住。 陈瑶立马跳过来,又是拿纸巾又是给她拍背部,末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对着她眨啊眨的,“小乔,我们去玩好不好,大瀚你们骑一辆,我和程岳一辆,一定超好玩……” “额……要去吗?” 乔桥转头问陈瀚文,一边猛向他使眼色。 “还是算了吧,我昨晚睡了一夜的沙发腰酸背疼的。” 陈瀚文接收到信号,做出一脸的不感兴趣。 “睡了一夜的沙发?!”陈瑶的关注点立马就转移了,眼睛在陈瀚文和乔桥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定在陈瀚文身上,“大瀚你不会也……”她瞟一眼程岳,眼神不言而喻,“所以小乔才……呵呵。” 最后落在乔桥身上的目光饱含同情。 乔桥脸唰地红个通透,恨不得将整个人埋进沙子里。 明明还蛮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她有时候老是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了老古董。 陈瀚文见乔桥都快成鸵鸟了,啪一声拍上陈瑶的脑袋,“你这孩子,天天都在瞎想什么?” 力度并不大,纯粹只是警告。 陈瑶甩甩头,眼一斜,嗤道,“切,自己不行,还不让人说,有本事你就让乔桥允许你上床啊……” “……”真的要疯了,乔桥听不下去,赶紧打断陈瑶,“瑶瑶,现在太阳好像小了点,我们赶紧去坐摩艇吧……” 风浪很大,乔桥的头发被风刮得四处乱飞,胡乱打着脸,陈瀚文坐在她前面驾驶,她揽着他的腰,但两人都穿着厚重的救生背心,摩艇冲力巨大。 她抱得有些吃力,总有种将要被甩下来的错觉。 陈瀚文似乎是很喜欢这种刺激的水上运动,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从不断冲刺的速度和毫无忌惮的转弯来看,他整个人都在放松的享受状态。 海风与波涛的呼啸声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响,乔桥脑子里一片嗡鸣,偶尔飞来的海水呛到她口中,咸咸的腥味。 在快被绕得晕头转向后,摩艇终于放慢速度,缓缓驶向海滩。 从摩艇上下来时,乔桥腿都是软的,一个浪头翻过来,她就往海里坐了去。 陈瀚文将摩艇停好,交给迎上前来的管理员,一回头便见乔桥整个人坐在海水里,鼻头通红,泪眼汪汪的。 好不可怜。 他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腿软了……”她软软地说着,一点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么小女生的姿态,满足感蹭蹭往上冒,俯身就将她抱了起来。 “喂你干吗,快放我下来……” 乔桥惊叫,眼睛飞快往四处瞟,生怕被陈瑶看到,到时候也不知怎么被揶揄。 “不是腿软吗?我帮你走。”爽朗的笑声在他胸膛里震动,又透过轻薄的潮湿的短袖渗出来,晒在明媚的阳光下,说不出的生动。 不知怎么地,乔桥忽然就不想动了,安静地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 陈瀚文一直走到太阳伞下,勾头小心地将她放到躺椅上。 转身去拿水,递给她,“刚才呛了不少水吧。” 乔桥有气无力地点头,整个人瘫在躺椅上,动也不想动。 阳光热烈,身上的潮湿很快就被蒸发掉。 陈瀚文喝了口水,视线忽地被她暴露在阳光下的小腿吸引住。 白皙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似乎还有些肿。 “你腿怎么了?” 乔桥低头看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应该是晒得厉害了,我从小就不经晒,特别是一过水就掉层皮。”想起什么,她紧张地抬头,“糟糕,忘涂防晒了,我脸是不是也红了?” 身上蜕皮还好,但要到脸上,可就没法看了。 陈瀚文仔细地打量片刻,“有一点。”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热辣的阳光,揉揉她软蓬蓬的头发,“走了,回酒店做SPA去,等不热了再出来。” “可是陈瑶他俩还没……” “我留了信息。放心吧,那丫头巴不得我们这俩电灯泡赶紧消失了……” 那倒也是。 乔桥抬头看看照得人眼晕的太阳,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各个国家的按摩文化大相径庭,小时候乔桥跟母亲去过几次按摩小店,拍打,推拿,几十分钟下来,身体都要四分五裂;以前她也跟陆嘉蔓去过一次泰式SPA店,结果,同样,令人闻风丧胆。然而巴厘岛的SPA却出乎意料的轻柔,身上像是清水流淌而过,说不出的惬意。 房间前面是座葱郁的花园,具有异国特色的凉亭和碧蓝池水的泳池,透过两侧巨大的落地窗映入眼帘。 穿透空气的光线带着热带地区特有的明丽和清新。 陈瀚文与她并排躺在两张相隔不远的按摩床上,乔桥原本有些羞涩,但人生地不熟的,她又怕他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儿,便保持了沉默。 似乎是为了减轻她的拘束感,陈瀚文一直轻声细语地跟她说着话。 乔桥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嗯一声算是回应。 但按摩师的手法实在轻柔,配着舒缓的音乐和醉人的香氛,没多久,她便昏昏欲睡。她挣扎了一下,而后快速地被拖进了昏甜的梦乡。 她睡得很沉,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 但醒来的刹那,忘了个精光。 屋子里很安静,按摩师们早已不知哪里去了,只听得窗外啾啁的鸟鸣。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旁边,视线扫到陈瀚文的身影后几不可闻地松口气。 还好,他在。 见她醒来,他收了眼前的手机,笑道,“醒了?” 第42章 乔桥嗯了一声, 慌张起身,却突然想起上身还裸着,忙又手忙脚乱地拿单子捂。 糗死了。 她心里暗骂自己蠢, 在听到一阵短促的闷笑声后, 耳尖红了个透。 “我去外面等着, 穿好了叫我。”他说。 乔桥快速穿好衣服,一出门便看见贴墙而立的男人,他身材高挑,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 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着深黄色的地毯, 听到动静, 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光影半眀半灭地浮在他脸上, 说不出的俊俏。 她眼神晃了晃,而后半似埋怨地笑道,“都快一点了,你怎么一直也没叫我?不饿吗?” 本以为只睡了几十分钟, 但方才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才发觉竟已快到下午一点。 “你昨夜睡得晚,多睡一会儿也好。”他不在意地笑, 走到她身边, “想吃些什么?” “都行吧,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吃的。”乔桥不好意思道, 忽然想起陈瑶,问,“瑶瑶和程岳吃过了吗?” “都有手有脚的,管他们做什么……你啊,就是心思太重,所以才一直没长个子。”他眼神掠过她的头顶,揶揄道,“我记得高中时候你在我肩膀这里,几年过去,你竟又往下走,挨到我胸口这里了。” “……” 乔桥个子不高,最恨人家说她矮,此时听他这么说,恨恨剜他一眼,“谁说我没长个子,等我穿了高跟鞋,分分钟两米八。” 陈瀚文直笑得捶墙,“放心,改日我一定给你买双高跷。” “……” 午饭是在酒店一公里外的商业街吃的,路途不远不近,陈瀚文便租了辆车代步。商业街上饭店,购物店,酒吧,游戏厅等应有尽有,类似于国内的大型购物商场,不同于高档酒店的清幽,游人如织。 吃完饭,左右也没什么事,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逛街,当是消食。逛到一半时,陈瀚文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是陈瑶打来的,说想见他们,语气分外反常。 猜想许是程岳两人吵了架,陈瀚文便直接地报出位置。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陈瑶耷拉着脑袋找过来。 “程岳呢?”陈瀚文问。 “不知道,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爱跟谁玩就跟谁玩,我又管不着……” 陈瀚文和乔桥对视一眼,看来真是吵了架。 正要再问几句,忽然就见程岳从人群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来。他眼睛狭长,面无表情时总是很有距离感。 陈瀚文走过去,将他拉到一旁问道,“怎么了,小公主惹你了?” “没有的事。”程岳若无其事地别过眼。 分明是有事的样子。 陈瀚文挑眉,觉得更稀奇了。 程岳比陈瑶大了九岁,虽对陈瑶的胡搅蛮缠感到烦恼,但出于长辈间的交情,便对她多有忍耐包容,也把她当个孩子看,想着等她这兴头过去,自己就有了解脱。 这会儿却意外地跟个孩子置气,未免反常。 他转眼看陈瑶,此时她却是哭哭噎噎地抱着乔桥控诉起来,“小乔,程岳他太过分了,竟然为了一个女人骂我。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足够清晰地传到他们耳中。 程岳尴尬地咳嗽几声,转过脸去。 “怎么回事啊?” 陈瀚文揽过他的肩膀,笑道,“还突然冒出个女人来。” 程岳无奈地叹气,把方才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中午大日头的,陈瑶非要玩冲浪,程岳兴致不高,便在沙滩上晒太阳。 恰好有个华人女游客坐他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正说着话,突然就见一个排球飞过来,程岳反应快,才没让球砸到女人身上。 转头去找肇事者,却见陈瑶拾了球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也不道歉,反而朝那女人冷嘲热讽,“没事别老盯着别人的东西,否则下回就不是一个排球那么简单了”。 程岳皱眉,“陈瑶,道歉。” 陈瑶先前就看他们聊老半天了,心里窝着一堆火,“不要。我要你陪我玩,你不要,非得跟这老女人聊天,现在还为了这老女人吵我,我凭什么要道歉。” 说着还若无其事地转着球,满脸都是挑衅。 程岳气得不轻,也没忍住脾气,一拳就将那球打飞了,训斥道,“陈瑶,女孩子娇纵一些,淘气一些,都没关系,但最起码的是非曲直要分清。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陈瑶被吓了一跳。 “没事啦,小孩子不懂事,我怎么会跟她计较。不过也幸好你动作快,要不然我这可能就要去医院度假了。”旁边那女人故作温和地嗲嗲劝着,拉着程岳手臂时,丰满的胸部还似有似无地蹭着。 程岳对她抱歉一笑,转过头面对陈瑶时又换成硬邦邦的冷脸,“快跟人道歉。” 瞧到女人眼里看笑话的神色,陈瑶更生气了,恶狠狠吼一句“程岳我也对你很失望”,掉头就跑了。 怕她出什么意外,程岳只得跟过来。 “那女人一定是穿着比基尼,前凸后翘的吧……” 陈瀚文瞥一眼陈瑶,不正经地揶揄道。 程岳笑道,“那倒是。” 说着又皱眉,“不过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家老爷子怎么也不管管。” “得了吧,就算是那丫头把人砸死了,老爷子头一件事也会是想着怎么埋尸掩罪,要把这事讲给他听,指不定他还会抱怨一句怎么就没砸到。” 陈瀚文笑道,“放心吧,那丫头也没啥坏心思,纯粹是被你们刺激到了。晾她两天自己就认错了。” 程岳没说话,右手手肘撑到栏杆上,探头去看楼下蚂蚁般渺小的行人,问道,“她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至少得大半个月吧,听说这回是请了病假。”陈瀚文转头看他,“倒是你……什么时候回去述职?这得修养快大半年了吧,还是说准备听你妈的话,要改行了?” 程岳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就听不远处一声惊呼,“啊……小偷……” 是陈瑶。 转头一看,两个女孩子正指着不远处一个飞奔的身影,边跑边喊。 程岳拔腿追过去,他跑得很快,那贼似乎又是个新手,蠢得要命,没多久,就被他轻巧制服。 陈瑶和乔桥气喘吁吁地赶过去,程岳已经利落地将被拽走的背包拿回,边递给她们边问,“看看还丢了什么?” 乔桥打开背包看了下,摇头,“没有了。” 程岳点头,而后扭着小偷往商场服务台走去。 “程岳这身手也太6了吧?”乔桥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她和陈瑶追了老半天,可这程岳没几分钟就利索地把人给制住了。 陈瑶听她这么说,一脸的自豪神情,“那是,我们家程岳可是个刑警呢。” 言语间似乎早已将先前的置气丢到了脑后,亮晶晶盯着程岳背影的眼睛只剩下崇拜。 “真的?”乔桥更震惊了,想起阳台上那些层层叠叠的花草,一时很难将他与警察两个字对上,她总觉得做警察的身上要不一身匪气,要不就是一身正气,怎样都不是程岳这样的,虽说他话不多,表情也总有些冷,但明显更像个艺术家。 “警察不都很忙吗?他怎么有时间出来玩……”刚说完又觉得不妥,她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警察就不能玩,只是我们来巴厘岛是临时决定啊,他怎么说请假就请假的,他们领导也能批?” 陈瑶脸色一下子沮丧起来,瞧着程岳的身影连连叹气,“唉,我们家程岳实在是太可怜了……” 第43章 陈瑶只一个劲儿哀叹, 半天也没说出个重点来。 乔桥好奇得不行,又不好催促,还是陈瀚文低声给她解答道, “去年年底他在出任务时, 误伤了队友, 最后不治身亡。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停职到现在,还要定期去做心理治疗。所以说啊,这人活在世上,想做什么就去做, 不定哪天就没了。” “是啊……”乔桥叹息般说道, “程岳心里一定很难过。” “对啊, 我们家程岳是个好人。”陈瑶大力点头, 笑道,“可惜,我认识他太晚了,要不然也能早日帮他脱离苦海……” “得了吧, 认识你之后他才是真的苦海无涯……” 陈瀚文不客气地嗤笑道。 “大瀚, 你活腻了是不是……” 陈瑶冲陈瀚文挥拳,然后姑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闹开, 其乐融融。 乔桥抬头看向玻璃窗外, 阳光依旧是热烈的,似乎永远都朝气蓬勃的样子,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在这闹哄哄的人间四处流窜,有种恍惚而不真实的美。 她一直看着窗外,因而没注意到陈瀚文偷眼看她之后,嘴角翘了起来。 从商业街走出来已是下午五点,太阳西斜,陈瑶兴致勃勃地叫着应该去情人崖看日落。左右没什么事,干脆就一起去了。 到了情人崖,远远就看到趴在栏杆上等日落的人群,游人比想象的要多。乔桥四人好不容易才寻到个位置。 四周闹哄哄的,游客们边等日落边兴高采烈地拍照。 “手机拿来,我给你拍照片。”陈瀚文忽然说道。 “哦,好。”乔桥低头往包里拿手机,她平日并不怎么爱拍照,此时经陈瀚文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巴厘岛这么久她竟还没拍过一张照片。 她利落地解开密码锁,正要递给陈瀚文时,脸色忽然一变。 屏幕显示着11通未接来电,全是来自乔母。 一下子打这么多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吧,她咬着下唇看了看吵嚷的人群,而后抱歉地对陈瀚文说道,“等一下好吗,我现在需要回个电话。” 陈瀚文点头。 她环视四周,径直往僻静角落里走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她刚开口,便听对面噼里啪啦一阵骂,“你这死丫头,怎么就是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也出什么事了,都快急死了……” “我手机一直在包里,可能调了静音,我没听见,也没看手机。”她轻声解释,“怎么了,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那边静了一下,而后问道,“你爸这两天给你打电话没?” “没啊……”乔桥有些奇怪。 心里暗想,难道是两人吵架了? 她暗暗做好听报怨的准备,谁想,却听她说道。 “你爸他不见了,昨天上午说是去买菜,结果这一天过去人影都不见一个,打他电话手机还关机,晚上也没回家。我寻思着他可能去了哪个亲戚或朋友家,结果问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所以就想着问问你,看你爸是不是找你去了……你说这老头,到底去哪儿了,招呼不打一声,手机也不接,这不让人急死了都……” 乔桥听得也急,问,“那你去派出所问了没?” “去了,可人家说不到24小时不能报案,还说让我放宽心,保不准你爸就是心血来潮去哪里玩了,手机刚好没电。话是这样说,可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那人,若不是出了事,哪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啊,她爸那人实在,不喝酒不抽烟,也没什么狐朋狗友,生活圈窄到不能再窄,这样一个人会跑去哪里呢?况且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真是自打她出生以来就没发生过…… 乔桥挂了电话,心不在焉地往回走,越想心里越不安。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陈瀚文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 陈瑶和程岳也担忧地看过来。 她勉强露出个笑容,歉疚地说,“抱歉,我可能现在要回国了,你们继续玩,等回国了我请你们吃饭。”她转向陈瀚文,眼神中带着恳求,“拜托,能送我到机场吗?” 陈瀚文毫不迟疑地点头,临走前对程岳嘱咐,“照顾好瑶瑶。” “行了行了,真当我跟她一样三岁孩子啊。”程岳故作不耐烦地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飞机缓缓起飞,陡然失重的感觉,令乔桥一阵眩晕。 从情人崖到酒店收拾东西,再到买完机票上飞机,漫长无比的过程,却也只是短短的四十分钟。 窄小的窗外夕阳将尽,能看得见波澜壮阔的海水与霞光连成一片,金光灿灿,说不出的壮丽辉煌。 这是从不曾见过的美景,但乔桥此刻却无心观赏。 她手掌紧紧地捏着手机,心里跟揣了只猫似的,上蹿下跳,搅得她心神不宁,她爸会是去哪儿了呢,难不成真出了什么事? 她一面命令自己不要去瞎想,一面又控制不住心底各种不祥的猜测。 正胡思乱想着,身上忽然盖上一条浅灰色毛毯。 她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陈瀚文,“你不用跟我一起回国的。” 语气中有着愧疚。 明明只是拜托他送她到机场,他却一路跟着收拾行李,顺带也把自己带上飞机。 “你不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有什么看头。”他咧嘴一笑,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乔桥沉默片刻,说,“我爸突然不见了,说是去买菜,结果两天了都没见人,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你说他会不会……” “不要胡思乱想。一定会没事的。”陈瀚文忽然握住她的手,轻声地安抚。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令她一直焦躁的心情,奇异般平静下来。 她重重点头,右手掌心朝上与他十指相扣,脑袋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嗯,我相信你。” “乔桥……”他忽然叫她。 “嗯?” “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说,“睡一会儿吧。” “好。” 乔桥梦到自己从床上掉了下来,强大的失重感令她猛地惊醒,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飞机上,舱内一片昏暗,窗外也一片昏暗,看不出时辰,巨大的轰鸣声震响在耳侧,飞机似乎正在降落。 “醒了?” 发觉她的动作,陈瀚文侧头低声问着。 同一个姿势僵持太久,腿脚都是麻木的,她不自在地翻了个身,发觉自己的手正紧紧地与陈瀚文的交缠在一起,她愣了一下,问,“几点了?” 他抬起手腕看表,也将与他十指相扣的她的右手带起来,“还差十分钟两点。” “嗯。”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挣脱右手,却没挣开,不由无奈地看他,“我想看手机。” 陈瀚文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我帮你拿。” “……” 乔桥受不了他这黏糊劲儿,不耐道,“还有完没完啊你。” “要松开也行……” 乔桥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头偏过来,将脸颊呈现在她面前,“亲一口就行。” “……” 乔桥瞪他一眼,重重将身子抛到椅背上,闭上眼睛。随便吧,爱咋地咋地。她就不信下飞机了他还不松手。 结果没想到,这手还真是一路牵到了她家楼下。 下了飞机,早有人开了车在机场候着,是个叫强子的年轻小伙子,一直“文哥文哥”地叫着陈瀚文,像是朋友又像是跟班。 见了乔桥,又笑眯眯地叫她嫂子。 乔桥觉得不好意思,想解释,但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又顿住。 强子帮他们把行李放上车,又殷勤地开门。 陈瀚文全程都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 还是深夜,天空是一望无际的黑色,道路两旁笔直的路灯散发着晕黄的光,然后又快速消失在汽车玻璃窗后。 乔桥手一直握着电话,心里忐忑不安,一方面既想接到家里的电话,一方面又害怕收到。纠结到最后,干脆将手机往兜里一踹,靠着陈瀚文的肩膀闭目养神。 道路颠簸,又睡了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远处的天空已泛出鱼肚白来。 汽车就停在她家的小巷口。 从机场到家里也不过一两小时的距离,天怎就亮了? 她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是早上六点。 驾驶座上没有人,也不知强子哪里去了,陈瀚文则闭着眼坐在她旁边,似乎是睡着了,眼下有轻浅的黑眼圈,头发也软趴趴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他睡得很浅,她不过就挪了下手臂,他就醒了。 “到了怎么也不叫我?强子呢?” “半夜三更的,吵了邻居不好,反正天也快亮了,便想着等你醒了再说。”似乎是刚睡醒,他眼神有些迷蒙,声音里透着沙哑,听起来格外温柔,“强子去找旅馆睡了,不用管他。” “嗯。”她点头,想要开门下车,腿部却忽然一阵痉挛,身子以一种奇怪的扭曲姿势定住。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腿麻了。” 她手撑着前座的椅背,等腿上的麻木褪去。却见陈瀚文忽然弯下腰去拉她的腿,不由一惊,“干吗?” 他没说话,兀自拉过她的脚踝,手指有力地揉捏起脚踝后的跟腱。 不消一会儿,痉挛的感觉便逐渐退去。 乔桥稀奇地看他,“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会?” “可能是无聊的时间太多了吧,听到看到什么有趣的就都想着试一试。”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但去试了发现也没什么意思,都学了些皮毛……动动看,好些了没?” 乔桥抖抖腿,笑着嗯了一声,“你还学了些什么?” “插花,油画,造船,皮影,小提琴,”他歪着头回想,“还有星象,看相卜卦什么的……” “你还会看相?”她听得越发稀奇。 第44章 陈瀚文笑了一下, 眼睛在她脸上认真地扫上一圈,“眉顺眼垂,本性温和, 易悲观, 重感情;发际线很低, 但额头开阔,往往会表现为不自信,总觉得自己很笨不如人,容易自卑。鼻梁中间稍有些突出,又表现为自尊心极强, 性格上会有执着的一面, 但鼻子整体秀挺, 看来是个能享老公福的命。” “唇红齿白, 人中深,有很好的子女缘分,只要不作便会富贵到晚年。只是嘴角有些下垂,这样面相的女人, 往往脾胃都不是很好, 因为太执着怨气大,对感情的甜蜜要求很多, 不是能将就的人, 生活一旦无趣,就会出现问题。” 他顿了一下,“整体来看, 24岁结婚最好,适合比你大上一岁,身高182,眉骨突出,嘴唇略薄,眼睛内双,右耳垂上有痣的男人。” 听到最后一句,乔桥忍不住笑道,“还有三四个月我24岁都要过完了,往哪里去找你说的大一岁,182,眼睛内双,还右耳垂有痣的男人?我说大师,要不然你给指条路?” 陈瀚文将右脸探过去,“刚巧,我这儿似乎有颗痣来着,你瞧瞧对眼不?” 柔软而厚实的耳珠上静静躺着一颗浅褐色的痣,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乔桥眯眼瞧着,登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起来。 “你这人还真是,说起话来根本就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才是玄学嘛。” “……”还真是。 天色渐明,巷子不远处的早餐店渐渐都拉起防盗门,也有晨练的人断断续续从车旁经过。乔桥看了眼手机,六点三十五,估摸着母亲已经醒了,她打开车门下车。 陈瀚文跟着下来。 “车停在这里没事吗?” “我刚给强子发过信息,他很快就会过来,不过他今天得回港城,行李等我们回去再给我们送。” “要不先把行李搬到我家吧,来回麻烦人家也不好。”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不怕你妈误会吗?” 经他这么一说,乔桥才想起这一茬,他们两人同时拉着行李到家,母亲那边确实不好解释清楚,她咬着下唇想了想,才道,“那麻烦了。” 老旧的居民房里,感应灯几乎坏了大半,楼梯间逼仄而昏暗。 乔桥打开手机的照明,走在前头引路。 她家住在四楼,不算高,但真走上去,也累得气喘吁吁。 乔桥拿出钥匙开门,客厅里一片昏暗,走廊尽头的厨房里泄露出一丝光亮,隐隐有老旧的油烟机嗡嗡运作的声响。 “你先在沙发上坐着,我去厨房看看。”乔桥拍开玄关处的灯,边说边往厨房走去。 陈瀚文顺从地走到沙发上坐下,眼睛四处在房间里打量。 客厅七八平米大小,墙壁刷着最简单的白漆,沙发和电视柜之间才隔了两三米的距离,茶几,书架,盆栽应有尽有,将客厅塞得满满当当,南面挂着时钟的墙下有几道长短不齐的直线,后面跟着几个彩色笔写上的数字。 1m(2001年)1.2m(2002),1.35m(2003)……截止到1.59(2011),便再没下文。 陈瀚文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乔桥的身高表了,他手摸着上面模糊的纹路,大概能想象到乔桥一脸怨念戳着墙面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看什么呢?” 乔桥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他站在墙边发呆,问道。 “没什么。” 他转过身来,看到乔桥朝他走来,身后跟着个微胖烫着短发的中年妇人。 许是没睡好,眼下的黑眼圈很是浓重。 “阿姨好。我是乔桥的朋友,之前我们见过的。” 他礼貌地打招呼。 “啊,是小陈啊。”乔母先是一愣,而后露出笑意,右手偷偷拧了乔桥一把,低声埋怨道,“你这孩子,小陈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这好歹有个准备。” 乔桥有些无奈,“我刚明明跟你说了有朋友来帮忙。” “可你没说是小陈啊。” “……”乔桥翻了个白眼,“那我再隆重介绍一次,刘晓芬女士,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陈瀚文。” “你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乔母啪一下拍上她的背,“快把我刚做的早餐拿过来,小陈一定还没吃早饭呢吧。” “我也没吃早饭呢,你刚怎么就没想起来……”乔桥满是怨念地看着她妈,“自己女儿不关心,倒对个外人嘘寒问暖的。” “什么外人,人小陈怎么算是外人,大老远地从港城跑来我们家来帮忙,要是外人谁理你,你这一年年的怎么光长岁数不长脑子,一点道理都不懂……” 乔桥麻木地听着,“哦”了一声往厨房走去。 从小到大母亲都以打击她和她爸为乐,小时候自尊心强还呛几句嘴或憋在心里头默默难过,这长大了之后也就看开,反正她做什么说什么她妈总能挑出一堆刺来,干脆就任她去了。 “我爸还没消息吗?” 吃着早饭,乔桥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正热络给陈瀚文盛汤的乔母一下子没了喜色,叹着气道,“还没,亲戚朋友都问了,那死老头也不知跑哪里去了,等回来了我一定把他关厨房里几天,看他还敢不敢再玩失踪……” 她怒气冲冲地说着,但谁都能听出她的虚张声势。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气氛低落下来。 陈瀚文安慰道,“阿姨也别太担心,我已经跟警局的朋友联系过,他们说有消息了立马就会通知我。”他抬手看表,“现在离他们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小陈真是麻烦你了。” 乔母似乎又安下心来,开始查户口似的对陈瀚文表示关切之意。 乔桥埋头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反正不管问什么最后都没用。 要是因此能把人吓跑,她还高兴呢。 吃完饭,乔桥习惯性地把碗筷递给陈瀚文,站起身就走,刚走两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来,回头一看,果然,母亲看她和陈瀚文的眼神古怪起来。 “小陈啊,平时都是你收拾厨房的么,我们家乔桥也能做的,你可不能一再惯着她……”果然,母亲已经开始拙劣的试探了。 乔桥赶紧给陈瀚文使眼色。 “阿姨你误会了,我这平时工作太忙了,常到小乔那儿蹭饭,所以就帮她收拾下厨房表示感谢。”陈瀚文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是这解释太没信服力,乔母斜了一眼乔桥,很有种秋后算账的意思。 她起身将陈瀚文面前的碗碟收起,不容置疑地说道,“远来是客,我来吧,乔桥那孩子不懂事,小陈你多担待点。” 陈瀚文正要说些什么,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欠身,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想着许是有了消息,乔桥和乔母都不约而同屏气听着他那儿的动静。 只听他嗯了几声,又道了声谢后,挂断电话。 “怎么样,是有消息了吗?”乔桥急得站起来。 “嗯。”陈瀚文笑道,“好消息,人找到了。” “真的?” 母女二人异口同声道。 “真的不能再真,放心吧,叔叔人没事,说起来倒是个大乌龙,这几天市里正在严查无牌无证摩托车,叔叔刚巧就撞到这口上,巡查的民警当时就将他的手机关了,给他带所里接受教育去了,一般十天后人就能出来。”陈瀚文顿了顿道,“刚朋友说,叔叔接受教育态度良好,交了罚款后,今天已经提前将人放了,应该很快就能到家。” 说是接受教育,其实也就是拘留,所谓接受教育态度良好,也不过是因为熟人相托,卖陈瀚文个面子。 乔桥心下唏嘘,人情社会就是这般,倘若没有陈瀚文,她和她母亲怕是要在家急等个十天半月,哪怕是提前知道了父亲的下落,也不知该怎么救他出来。 “真是谢谢你了小陈。要不是你帮忙,我和乔桥这会儿还跟个无头苍蝇呢。”乔母彻底放下心来,说起话来声音都亢奋了八度,“你等着,等乔桥爸回来,我们俩一块给你做个满汉全席,略表一下心意。” “阿姨您客气了,小乔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是上学时还是做邻居时,小乔都给我许多照顾,这会儿能帮上忙,也是我的福气。等叔叔回来,我才应该设上一席表达下心意。” 陈瀚文实在是会说话,直把乔母逗得心花怒放。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恭维开来。 乔桥听不下去,直接撂下一句“我去房里歇会儿,有事叫我”,就往卧室走。 房门砰的一声甩上,乔母气得干瞪眼,尴尬地对陈瀚文笑道,“我们家这丫头没什么心眼,说话直,小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怎么会,”陈瀚文真切地说道,“只要小乔愿意跟我说话,哪怕是骂我,我都开心。就怕她觉得我烦,不愿意搭理我。” 任谁听这番话,都能觉出他的意思,乔母顿了一下,觉得有必要问一句,遂整肃了面容道,“小陈你给我说句实话,你跟我们家乔桥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放心,我跟你叔叔都开明得很。” 陈瀚文叹口气,“目前还是朋友,乔桥她……对我误会有些深。” 第45章 他话说得含糊, 乔母想起之前乔桥说过他的那些话,叹口气道,“你们年轻人的事, 我们也不好管太多。不过, 我话得提前说明白了, 乔桥心眼实,跟你认识的其他姑娘不一样,要是你没想过以后的话,还是就做普通朋友的好。” “阿姨,您放心, 我对乔桥绝对是真心的, 之前我把户口本都放乔桥那儿了, 只要她愿意, 我随时都能去跟她扯证。” 乔母倒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出乎意料地看了他一眼。 “阿姨,其实很久以前我和乔桥分手过一次,她心里一直对我有怨恨, 也不肯再相信我。可当初我真的是有苦衷, 当时父母逼我出国,为了不让乔桥分心我才说了些狠话。可这么多年过去, 我一直都忘不了乔桥, 这回回国又见到她,我就在想,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只要乔桥愿意再接受我, 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再不会辜负她……” 一门之隔内,乔桥贴着房门的后背渐渐软下来,她蹲下身子,双臂紧紧地环着膝盖,手里的硬物硌得她难受。 她摊开掌心,一对银色的戒环静静地躺着,几年前分手那天是她的生日,这对情侣戒是她存了好久的钱,买给他的礼物。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戒指,眼圈慢慢红掉。 骗子。 这些年他明明就已经忘了她。 大约半个小时,乔父便回了家,衣服灰扑扑的,人也似乎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憔悴。 乔桥一阵心酸,只来得及问了几句,母亲便拉他去卧室换衣服,并嘱咐她陪好客人。 “妈,爸这几天一定没休息好,你让他去睡会儿吧。我领陈瀚文去山上逛逛,晚上再回来。” 乔桥冲门口叫道,也不等母亲说什么,就拉着陈瀚文出了大门。 一出门,刚好撞上回家的邻居。 这隔壁林阿姨大概四十多岁,在保险公司上班,平日最喜欢东扯西问。邻里间发生什么,只要让她知道,第二天整座楼就都知道了。 看到她那双探照灯似的眼不住往陈瀚文身上扫,乔桥头皮一阵发麻,礼貌地叫一声,“刘阿姨好。” 正想走,对方已一脸热络道,“哟,乔桥回来了啊……这是领男朋友进门了?” 乔桥尴尬地笑,“阿姨您误会了,就是一普通朋友。我们现在有事得赶紧去一趟,阿姨我们改日再聊啊。” 说完她逃也似地往楼下走。 “小心,有台阶!” 见她只顾低头疾走,陈瀚文拉住她的手,关切地提醒道。 手心温热,而有力度。 乔桥回过神来,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没有闪躲,抬眼问,“累吗?” 他到国外出差,没休息一天就又带她去巴厘岛,紧接着又风尘仆仆随她飞回港城,来到新安,即便是铁人也该累了。 “嗯。”他嘴角勾起,“心疼了吗?” 又是这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 乔桥认真看着他,破天荒地没有嘲讽,嗯了一声,郑重道,“谢谢你。” 他笑着揉她的头发。 “回港城吧。”她下了决定,“回家了之后你什么都别做,就畅畅快快睡上一觉。” “你呢?” 视线落在两人相扣的手上,她笑道,“我陪着你。” 陈瀚文愣了几秒,嘴角慢慢扬起笑意,“真的?” 他活了这二十多年,也谈过许多恋爱,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忽然变成个毛头小子,心里的兴奋压都压不住。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十月中旬,风起,带着丝丝的凉。 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头抵着他的肩膀,静静地回答,“真的。只要你需要,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时隔多月,乔桥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来到陈瀚文的公寓。 当时她脑子一抽跟他睡了一觉,第二天就跟逃难一样搬了家。 谁想到,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房间里还是黑白灰的色调,墙壁上那件据说几万块的抽象油画也还挂在原处。 她坐在沙发上,想起曾经在这所房子里发生过的事,就有些手脚难安。 不远处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冲击着耳膜。 没过多久,水声停了,刚放松下来的脊背又立马绷直,眼睛若无其事地看向阳台。 接近中午,阳光照得地面明晃晃的。 白色的窗纱被风吹得鼓起又落下,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像是带着光晕,织成温柔的网。 陈瀚文穿着松垮的浴衣出来,抬眼看墙上的时钟,问,“饿不饿?” “还好。”乔桥回头,视线触到浴衣敞开着的胸膛,腾地红了脸。 他笑了一下,将擦着头发的毛巾随便扔在桌上,阔步走过去,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睛与她平视,“你脸怎么那么红……” “……要你管。”她别过眼,不满地嘟囔,“我说你能不能把一副穿好,这屋子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人好不好。” 她脸红红的,底子又白,像是饱满欲滴的桃子。 他心里一动,抬起她的下巴亲下去。 乔桥开始还想反抗,但他的吻技实在太好,没一会儿她就被亲得晕头转向,双手自发地搂着脖子,任他为所欲为。 他吻得很用力,舌头探进来,缠着她的,躲也躲不开,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乔桥脑子里晕乎乎的,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陌生的潮水冲来撞去,急于寻找一个出口,但骨子里的自尊令她无法说出口,只能紧紧地攀着他的身体。 本来就只是想亲一口,但亲着亲着,陈瀚文就不满足起来,再察觉到她的迎合,心头的那簇火苗烧得更旺,放在她腰上的手也慢慢往上面移,轻巧地解开她内衣扣子。 他将她的内衣推高,俯身亲了上去。 乔桥只觉胸上一热,整个脑子就像炸开了一样。 他竟然亲……她胸口…… “我还没洗澡……”她扭着身子,小声地说着。 其实更多是觉得自己胸太小,想掩饰。 他轻笑了一声,仰起脸来,“吃完再洗也不迟。” 她被他的脸迷得神魂颠倒,等回过神来时,就发现他已经拦腰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当整个身体陷进柔软的床铺之时,她迷迷糊糊地想,反正也不是没做过,有什么好躲的。况且瞧他这皮相,这技术,自己才是占了便宜吧。 等陈瀚文一脸餍足地搂着她的腰,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时,乔桥早已累得瘫在床上,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我觉得你这房子有毒。”乔桥盯着头顶那盏明亮的吊灯,愤愤地控诉。 “嗯?”瞧她脸颊鼓鼓的,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鼻子。 乔桥没好气地推开他,“每回一来你家我脑子就不太好使。你是不是往墙上涂迷魂药了?” 陈瀚文低低笑出声来,撑着下巴看她,“怎么,迷上我了?” “如果我说是呢……” 她抬眼看他,带着试探。 闻言他唇角的笑纹更深,语气中带着诱哄,“要不要搬过来住?我每天都陪你睡。” “想得美。”乔桥斜他一眼,“快睡吧,都要累死了。” 陈瀚文嗯了一声,而后八爪鱼似的搂住她,脑袋枕在她胸前。 乔桥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拿开,我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不要,”他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一松手你就会走了。” 陈瀚文的无赖性子,她是知道的,以前他追她的时候,就已经把死缠烂打发挥到极致,明明在人前总一副冷淡矜贵的样子,可一到她面前,就摇身一变成一条大型的拉布拉多,时刻都要黏在她身上。 当然,翻脸不认人也是强项。 乔桥眼神冷下来,“放心,我不会走的。” 还没看到你倍受打击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怎么会走?! “小乔?”他忽然撑着手臂抬起头看她。 “嗯?” “既然这样,也顺便给我个名分吧。” 乔桥别开眼,良久才看着他道,“有什么意义吗?就像你说的,感情的事总是充满变数,就活在当下不是挺好的吗?” 陈瀚文哽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拿他曾说过的混账话堵回来,讪讪地抓了抓头发。 但他脸皮向来厚,很快就冷静下来,毫不知耻地托着脸控诉,“反正我不管,你这都睡我两次了,说什么都要对我负责。要不然……” 他转着眼珠子,贱兮兮地威胁道,“我就告诉你妈……” “……” 乔桥深吸一口气,无语地瞪着他。 “随便你。” 她气呼呼地转身背对他。 忽然肩头压上一个重物,有温热的呼吸扑过来,他拉住她的手。 “干吗啊……”话没说完,她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样东西,明明并不算紧,却勒得她心口疼,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飞快地瞄了一眼,镶满碎钻的戒圈在阳光下熠熠闪着光,刺得她眼睛疼。 “我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乔桥就正式成为陈瀚文的女朋友了。” 她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说。 忽然就有两行泪水涌出了眼眶,止也止不住。 “混蛋。” 她骂他。 “嗯,我是。” 他给她擦眼泪,“所以别哭了,为个混蛋流眼泪,一点都不值。” 第46章 乔桥睡得并不安稳, 快到一点的时候,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 她晕头晕脑地拿手机,看到名字时立马清醒过来。 是她母亲。 许是累坏了, 陈瀚文睡得极沉, 一点都没有醒的意思。 她舒了一口气, 将搂在她腰上的胳膊拿开,悄悄跑到客厅,才接通电话。 原本打算到晚上才跟母亲说回了港城的事,但现在看她来电,也就提前说了。 乔母闻言埋怨了她几句, 乔桥也没解释, 心不在焉地听着。 忽然就听乔母问了一句, “我听小陈说, 他跟你求婚了你没答应?” 乔桥顿了一下,“嗯。” “你这死丫头到底怎么想的,人小陈家境好,学历好, 模样也齐整, 过了这村你就再找不到这店了好不好,就算是他跟你分过手, 可他不是也说那时候……” “妈, ”乔桥打断她,“我跟他不会有结果的。” 乔母噎住,气得只拍胸口, “既然没结果,那你干什么跟人家纠缠不休的,还领到家里来!” “他是来帮忙的。” 乔母冷笑,“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那心思,真当你妈眼瞎啊……我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别学那些城里的小姑娘作吧作的,差不多得了,像小陈那条件分分钟都有小姑娘扑上去,到时候人真被勾跑了可有你哭的。” 高分贝的女声刺得乔桥耳朵疼,她把手机放得老远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她妈的嗓门,最后实在受不了,冷硬着说,“既然能跑第一次就能跑第二次,你是巴不得你女儿最后被人踹了,做个失婚少妇吧,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那些公子哥的话,听听就算了,我这样的,还是找个老实人过日子实在。” 乔母深知她性子拗,见劝不动,只得暂歇了心思,怒其不争道,“你这丫头真是跟你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着不走,不打到囤,烂泥扶不上墙,我真是天天要被你们爷俩气死。” 她缓了口气,不容置疑道,“既然不愿意,那就赶紧跟那姓陈的分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女人一过二十五就跟烂白菜一样,有人挑都要不错了。你可得抓紧了。我这两天就托你阿姨们给你物色几个,有合适的你们赶紧见见定下来,” “……” 乔桥本想反驳两句,但又怕惹恼了对方,更没完没了,只得闷头听着。 她母亲东拉西扯又教训她好一通,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乔桥如蒙大赦,发了会儿呆,起身给自己倒杯水,谁知一转头就看到陈瀚文站在卧室门口。 室内灯光暗淡,她看不清楚神色。 心里咯噔一跳。 迟疑地问,“怎么起来了?” “忽然醒过来,见你不在,就出来了。” 他笑道,一脸的疑惑,“好好的觉不睡,傻坐在那里做什么?” 不露半分端倪。 乔桥安下心,“饿了,想叫个外卖。”顿了一下,又问,“你想吃什么?” 陈瀚文挤到她身边,放着那么大的沙发不好好坐,手一捞,拦腰将她抱到他腿上,下巴搁到她肩膀上,“什么都行,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手指翻着菜单,纠结地皱起眉来,“想吃披萨,寿司也不错,欸,牛排竟然也能送,还想喝个甜的……”她看了一会儿,为难地看着他,“太难选了,你决定吧。” “那就都点呗。” 他毫不在意地说着,拿过手机,手指利落点几下,转眼就结了账。 乔桥兀自纠结着,“可是吃不完啊,多浪费……”一转头就看他已完成订单,“我还没想好啊,你怎么就买过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支付密码的?” “出生日期后六位,你说过的。”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解,“我什么时候说过?” “高中的时候。有一回,你QQ被盗了号,我帮你找回来,结果你还是用的那六位,说是换了容易忘。” “……” 她愣住,好一会儿,才出声,“你记性还真好。” 她以为他们之间曾发生的所有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但事实却是,她并不记得了。反倒是他…… 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 乔桥第二天就想回家的,但陈瀚文抱着她的胳膊,说什么都不放,她无奈,半推半就应下来,并强调说一周后一定要回家。 去巴厘岛前,奶油被他寄养到宠物店,花草什么的,她也写好注意事项拜托梁晓薇照看。 如此一来,家里也确实没什么好牵挂的。 她安心地在陈瀚文家宅起来,每日吃饭睡觉看肥皂剧,过得惬意。 待到第四日傍晚时,陈瀚文忽然拍了拍她的屁股,说程岳从巴厘岛回来,要办接风PARTY,特意嘱咐两人一定去。 乔桥一点也不想出门,何况还要见一堆陌生人,在床上扭了几扭,纠结地问道,“改天单独吃个饭不行吗?” 陈瀚文将她从床上扛起来,打扮洋娃娃似的,给她洗了澡,又套上裙子,还化了妆。 末了把她往镜子前一拎,“怎么样?” 镜子中的女人穿白色掐腰的吊带连衣裙,长到脚踝,腰间有不规则镂空,飘得简直要冒仙气,脖子上挂着条铃铛状的choker,随着她的动作沙沙地晃着,左侧头发则被精巧地编了个麻花辫,被细小的满天星式的绢花点缀着。 陈瀚文这品味,也真是好。 她简直要认不出自己。 又有好奇,“你从哪里弄的这些东西?” “那回你在我家睡了之后,就去买了。” 他拉开衣物间靠墙的那一扇柜子,里头挂着满满的连衣裙,蓬蓬裙,碎花裙,吊带裙,各式各样,五彩缤纷,上头还有零散的帽子,丝巾,高跟鞋。 乔桥看得眼花缭乱,又觉得不可思议。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说道,“你怎么确定我一定还会再来?” “不确定。” 他咧嘴一笑,又打开旁边的一个柜子,从里头拉出个东西来,“所以,我还准备了这个。” 只见一个与她同高的人偶竖在面前,等瞧清楚了,她简直要气晕过去。 “你变态啊。” 粗看是人偶,实际是个充气娃娃,头发眼睛鼻子嘴巴,全身上下简直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哦,不,显然它的胸要比她的大多了。 “龌龊。”她忍不住又骂。 察觉她的视线,陈瀚文克制住嘴角的笑意,无辜地解释,“这真不能怪我,我明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厂家,说要一比一还原,结果他们竟还是自作主张改了些尺寸,我本来想退掉的,但又瞧着反正都是小乔,就凑合用了。” 乔桥气得胸口疼,抬腿就想把那玩偶踹走,结果一瞧到那张与她一样的脸,硬生生地止住。 这感觉实在太诡异了,总感觉跟打她自己一样。 陈瀚文又说话了,“其实归根结底,我这么做不还是因为你么。” “你自己心思龌龊,跟我有什么关系。”乔桥怒目以视。 “那回你把我睡了就拍拍屁股走了人,”他眼中含着委屈,“我找你找得都快疯了,这实在想得受不了才弄了这盗版小乔解解馋。” “而且你瞧,有了它之后多方便啊,”他拉拉充气娃娃身上挂着的连衣裙,“就像这裙子,你穿上后跟我想的一样好看。” “既然这么好,那你就好好抱着你的充气娃娃玩去吧。” 乔桥掉头就走。 “小乔,”陈瀚文长臂一伸,从背后抱住她,“既然你不喜欢,那不要了就是。” 他边说边表明立场似的,抬腿就将娃娃踹飞。 只听“啪”的一声,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砸到地上,几乎变了形。 她心里五味杂陈。 咬牙切齿地吼,“陈瀚文,你怎么不去死啊。” 一路上,乔桥都没作声,任陈瀚文嬉皮笑脸,插科打诨。 车停了,她解开安全带下车,但门锁却怎么也打不开。 反正是他朋友的聚会,他无所谓,她更无所谓。 乔桥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上,低头玩手机。 “小乔……”他凑过脸来拖长了声音叫她,“还不高兴呢。” 她没理。 陈瀚文嘴角一挑,伸手就往她腰上挠起痒来。 “啊……陈瀚文你有病啊……” 她怕痒,尤其腰上这敏感区,立马就抓心抓肺的,边尖叫边往旁边躲,但怎么也躲不开,最后眼泪都逼出来,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气喘吁吁地求饶,“啊,别……别了……我没不高兴,真,真的,我特……特别高兴。” 正闹着,忽然就听“笃笃”两声,她脑袋旁的窗户被人敲了两下。 她吓得一激灵,陈瀚文也停了手。 两人不约而同望过去,只见茶色玻璃车窗上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脸。 大眼红唇,锥子脸,一头乌黑的大波浪卷发。有点吉娃娃长相,但是好看的那种。 她往后退了退,转头看向陈瀚文。 “认识的?” 却见他讪讪拨了下头发,“算是吧。” 这神色着实古怪,乔桥不由疑惑地看他,片刻后灵光一闪,“不会是前女友吧?” 第47章 乔桥本来就胡乱一说, 谁见对方竟真没反应,不觉冷笑一声。 窗外的美人等得不耐,又抬手扣上窗户。 车停在路边, 天窗还开着, 明显就是有人的样子。 “老情人见面, 不叙叙旧怎么行,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乔桥后仰到椅背上,帽子盖上脸。 陈瀚文摸摸鼻子,笑也不是, 说也不是, 干脆手指一按, 直接降下车窗。 “请问, 有什么事吗?”他一本正经地问。 车窗落下来,女人看到车内的情形后,立时明白几分,笑着拨了拨脑后的长发, 娇滴滴地打趣, “Kevin,好不容易见了面, 你这么冷淡, 人家可是会伤心的……” Kevin?陈瀚文? 乔桥脸颊僵硬,万分庆幸有帽子遮脸。 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作何表情。 正想着,帽子忽然就被人拿走, 不远处的路灯明晃晃地照她脸上。 “……” 真的好想骂人。 陈瀚文丝毫不在意她杀人的眼光。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我和我女朋友现在在忙,不方便会客。” 说着他就利落升了车窗,女人愠怒的脸慢慢被阻挡在玻璃窗外。 “喂,陈瀚文,你不要太过分了。” 女人又想敲车窗,不知想起什么又顿住,恨恨一跺脚,扭着细腰走了。 车窗里一阵尴尬的静默。 陈瀚文捂嘴闷咳了两声,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开场白,“小乔,我……” 他顿住,觉得怎么说都不妥,干脆珍而重之地捧住她的右手,“以前的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的女朋友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 乔桥抬眼看他,许久才嗯了一声,“我知道。” 她抽出自己的手,“但我现在还是生气。你应该也可以谅解吧?” * 程岳包下一家艺术会所的二楼办PARTY,地方私密而精致,装饰上有着浓浓的艺术风格,唱歌,桌游,桥牌,体感游戏……能想象到的时兴玩乐应有尽有。 乔桥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气派的派对,心里很是拘谨,同手同脚地跟在陈瀚文身后。 “小乔来了?” 程岳一见她,就笑着打招呼。 乔桥礼貌地笑笑,眼睛不着痕迹地在室内扫上一圈,“瑶瑶呢,我怎么没见她。” “呵呵,”程岳尴尬地笑笑,“她今天有事没来。” 乔桥失落地哦了一声,偌大的会所,人来人往的,却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陈瀚文却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这PARTY可是某人专门为了庆祝脱离苦海才办的,要是陈瑶来了,这办着还有什么意义。” 脱离苦海?是脱离陈瑶的意思? 乔桥顿了一下,识趣地没再吭声。 “喂喂,秀恩爱都从国外秀到这里来了,你腻不腻啊。赶紧过来陪兄弟们喝酒,你回来这几个月,什么聚会都请不动,大伙今儿可都在这儿等着你呢。” 程岳揽过陈瀚文的肩膀,边说边回头对乔桥道,“小乔,你随便在这里玩,你家这位我就先借用一会儿如何?” 乔桥自是忙不迭点头。 室内灯光昏暗,将人脸照得影影绰绰。 乔桥打量一圈,径直往角落里走去。桌几上摆着几样点心瓜果,周遭又没人,是个好位置。 她塞着耳机,边磕着瓜子,边兴致勃勃地看起最近大火的宫斗剧来,剧情节奏极快,是个很好的下饭剧,今天恰是更新的日子。 正看到女主啪啪爽快打女配脸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她猛打了个激灵,扭头茫然地看向来人。 是方才车外的女人,陈瀚文的“前女友”。 “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吴妍。”女人边笑边坐到她旁边,“陈瀚文的前女友。” 前女友…… 这称呼,还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乔桥回以礼貌的微笑,“嗯,我知道。” 她重新戴上耳机,低头看电视剧。 若是一般人,肯定早已识趣地离开,但吴妍却笑着拉开她身旁的凳子,手撑着脸与她说起话来,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你是陈瀚文的女朋友吧?” 乔桥眼睛盯着屏幕,装作没听到。 见她不理,吴妍拉着凳子往她旁边又挤了挤,“哎,你叫什么名字?人海茫茫,这么短时间就见了两次,可不就是缘分嘛。” 缘分个屁?! 乔桥心烦意乱,她也真是不明白了,这与陈瀚文扯上关系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矫缠,她已经把“不想搭理”这几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人怎么还一个劲儿往上凑啊。 她深吸口气,摘了耳机,皱眉道,“不好意思,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没关系,我们说说话不就认识了么。” 吴妍笑起来,伸出手,“我是吴妍,你呢?” 乔桥皱眉看着她的手,许久没有动作。 “抱歉,我想我们并没有认识的必要。” 虽然这样可能会将人惹恼,但她现在只想安生地待在角落,看她的电视剧。 前任找上现任来搭讪,怎么瞧都来者不善。 谁想吴妍竟不生气,反而娇娇地笑了几声,“你还真是有趣,难怪陈瀚文会这么喜欢你。” “……” 这人,怎么就赶不走呢。 “嗯,所以我才是他现在的女朋友。”烦躁之下连带语气也差了几分。 吴妍还是不生气,只不过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啧啧,也是个可怜人。” “什么意思?”乔桥抬眼。 “哟,这会儿有心情跟我说话了。” 她眼神中透着揶揄,“你和陈瀚文交往时间还不到一周吧?” 若说正式交往的话,今天算是第四天,乔桥想了想,点头。 “那家伙啊,就是这样,刚得手的时候把人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可这新鲜劲儿一过,扭头就扔了。但没办法啊,谁让人家长得招人,明知道他没个长性,却还一头扎进去。” 吴妍说着,从包里掏出包烟来,抽出一支点上。 “你猜我们俩交往了多久?” 乔桥不知她是何意,没说话。 对方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顿了一下便自问自答,“三周……” “不过我可是时间最长的。听说还有个和他交往两天就分手的呢……虽然分手的时候也觉得不痛快,可怎么办,人家说得清楚,他没感觉,没办法勉强。” 她话锋一转,道,“所以小姑娘,别太上心了,把一颗心交到这男人身上可就傻透了。” 乔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许久后,若无其事地开口,“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会所中灯光昏暗,每个人的脸都像加了层厚厚的蒙版,令人看不真切。 乔桥低着头疾走,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踢嗒踢嗒,沉闷的高跟鞋声敲得她心头烦躁。 干脆就站住,回头看向跟着的人,“你到底想干吗?” “当然是看他有新欢,心里不痛快啊。” 吴妍挑眉,边说边吐了口烟,烟雾在两人中间腾起,呛得乔桥红了眼。 见乔桥脸色糟糕,她半是得意半是畅快地笑起来,将烟蒂扔到地板上,用脚尖碾碎。 “多保重。” 她风情万种地拨了拨长发,转过身去。 才刚迈出脚步,忽然就听到一句。 “我也曾是他的前女友。” 吴妍顿步。 乔桥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就谈过恋爱,他是什么样的,我都知道。” 她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拨着手指上的戒指,“本来不想理他的,可怎么办,他天天赖在我家,又是做饭打扫,又是买戒指的,最后竟连户口本都带过来,说只要我同意就去扯证。所以,吴小姐,我可能跟你们这些前任都不一样,只要我愿意,我就会一直是现任。” 吴妍被怼得哑口无言,原本以为这是个小白兔来着,却没想到也是会咬人,搞得现在气没顺出去,反而更堵得慌。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呵,那就祝福你了。” 乔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扭着腰肢离开。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白炽灯刺眼,将人脸照得一片惨白。 乔桥凝眉看着苍白的脸色,从包里拿出口红,试图让气色好看一些。 才刚低头,忽然就听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怎么,陈瀚文连支像样的口红都买不起啊……” 乔桥深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回头。 “蔓佳,好久不见……” “Givenchy的裙子,Jimmy Choo的高跟鞋,手镯是Chaumet……”陆蔓佳从上往下地打量她,皮笑肉不笑道,“倒是我想岔了。” 她转头对旁边的两三个女人道,“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前闺蜜,乔桥。” “为什么是前闺蜜啊?”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应和道。 “闺蜜闹翻,十有八九……” 另一个嘴角有颗痣的女孩子拖长了腔调说,“是因为男人呗。不过也不大对劲啊,有哪个男人这么不长眼睛,放着蔓佳这样的大美人不爱,去喜欢这个平底锅啊。蔓佳,你赶紧说几句话啊,我这心都要被猫爪子挠破了……” “是啊,蔓佳,你倒赶紧跟我们说说……” 几人一唱一和,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纯粹埋汰她。 乔桥心累,不想听下去,干脆直接开口道,“蔓佳,你一直觉得我背叛了你对吧,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骗你。” “因为一旦我说陈瀚文是我前男友,你一定会刨根究底地问我,无论我想不想回答。真的特别烦。”她顿了一下,又说,“换句话说吧,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学四年,只有我愿意跟你交朋友?” 陆蔓佳阴沉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就说个最简单的问题吧,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吗?” 陆蔓佳下意识想反驳,然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乔桥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因为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餐厅要去你喜欢的,菜要点你爱吃的,电影是你想看的,我们之间交往的前提永远是你喜欢……” “说的跟你多委屈似的,你不喜欢可以随时走啊,谁逼你了?”一女生撇嘴。 “所以说啊。”乔桥看着陆蔓佳,“我受够了。我和陈瀚文之间的事,说不说是我的权利。平心而论,我并不欠你什么。无论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希望你到此为止。以后就当做我们不认识好了。” 说完她转身,继续涂口红。 陆蔓佳沉着脸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呵……果真是有了靠山,平时闷不吭声的,这会儿都敢叫了。但可惜啊,谁不知道陈瀚文那花花公子的德兴,要不我们来打个赌,看看这回的女朋友你还能做多久。”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乔桥收了口红,转身要走,忽然就被人推了一把,脑袋磕到冷瓷砖墙的棱角上,疼得吸一口冷气。 “让开,好狗不挡道。” 等她扶着墙壁站起来,人已没了踪影。 她揉着脸颊,想着追出去抓她头发的可能性。 结果刚出洗手间,便看见陈瀚文正斜倚在墙面吞云吐雾,见到她之后迅速掐灭了烟头。 “你怎么在这儿?”乔桥问。 “刚没见你,问了人之后,便过来等着。”他打量着她的神色,“陆蔓佳没欺负你吧?” 第48章 知道他方才一定是看到陆蔓佳了, 才如此发问。 “她为什么要欺负我,而且,为什么是她欺负我, 而不是我欺负她?” 乔桥下意识反驳, 但话说完就觉得可笑。 她泄气般吐了口气, “借个肩膀。” 陈瀚文打量她片刻,眼神触到她额头的红肿时闪了闪。 “可能有点难度,怀抱倒是可以。”说着,他右手勾过她的后脑勺,便将她整个脑袋带进自己怀里。 她的脸颊正对上心脏的位置,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砰, 砰……”她小声念着, 右手捂着他的心脏处, “好慢。你可能没有那么喜欢我。” 他手捂住她的右耳,“那就认真点数,我记得上学时你的数学就不怎么好。” “……” 这人嘴巴怎么就这么毒。 乔桥佯作愤愤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喂,我想回家。” “好。不过, 临走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乔桥抬头望他, 晕黄的光线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嘘, 说了就没意思了。” 嘁, 乔桥撇嘴。 她被陈瀚文拖着手一路穿行,站定,结果一抬头便看到几步之遥外的陆蔓佳。 慌张地拽了拽他的手, “你想干吗啊?” 陈瀚文没说话,丢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向正坐在吧台前喝着鸡尾酒的陆蔓佳。 “陆小姐,好久不见。” 陆蔓佳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眼神轮流从两人身上扫过,充满嘲讽。 身旁几个女人好奇地看过来,耳朵竖起。 乔桥又拽了下陈瀚文的手,对方却不理会,还抬手端起吧台上的一杯酒,伸到陆蔓佳面前。 众人神情疑惑,搞不清楚他这是在唱哪出? 难道只是过来想与陆蔓佳碰一杯,一笑泯恩仇? 正猜测着,只见他手腕一抬,竟是……泼了陆蔓佳一脸。 “……” 众人愣住,面面相觑:看着人模人样的,竟然这么没品。 乔桥惊得张大嘴巴,连话都忘记说了。 “陆小姐,我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我们并不曾有过任何关系,乔桥也没做错什么,你少再摆出这副我们都对不起你的姿态,对乔桥发难,她不欠你什么。乔桥脸皮薄,心肠软,被你欺负得再狠也会忍着,但我忍不了。这次是警告,倘若再让我发现你为难她的话,我一定会原数奉还。” 乔桥跟个提线木偶似的,完全愣住,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任陈瀚文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声响,是酒杯落了地,四分五裂。 她忍不住回头看,却正对上陆蔓佳怒气勃勃的眼神,许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对待,她气得理智全无,不顾形象地冲他们怒骂,“你们这对狗男女……” 直到躺在床上,乔桥脑海里还在不停回放陆蔓佳骂她时的表情,心里就跟压了块石头般,堵得慌。可想起她被泼了水时的狼狈,虽然不厚道,但又想笑。 完蛋,跟陈瀚文在一起久了,她竟也变得这么没底线。 她刚翻了个身,陈瀚文就把腿跷到她的大腿上,压住。 “大晚上不睡,胡思乱想什么?” “没想什么。”话一出口又觉得没劲,干脆转过身面对他,“你为什么要对蔓佳说那些话,那些事我的确是有错,不该瞒她,她怨我也是应该的……啊,疼……你有病啊……” 她脑袋上的包忽然就被他用手指按住,疼得倒吸冷气。 “还知道疼啊……” 他白她一眼,“自己被打倒不心疼,反倒心疼打你的那个,我看你脑子是有坑吧。” “她没打我,不过是推了我一下,我不小心没站稳……”话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荒唐,乔桥叹口气,“我能理解她的感受,被最信任的人欺骗,自然会生恨。以前周雪对我这样时,我觉得天都要塌了,可现在我却这样对蔓佳,她心里也一定难过极了……” “你跟周雪不一样,从头到尾你都不曾愧对陆蔓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再亲近的人,也没权利要求你把秘密和盘托出……” “我对她说了谎。” “那她对你说的全都是实话吗?” “……不知道,”乔桥烦恼地抓抓头发,忽然又笑起来,“怎么办,被你这么一说,我心理最后那点罪恶感都要消失了,这样看来,我们还真是对渣男贱女。” 陈瀚文揉乱她头发,“想明白了,就睡吧。” 吴姗姗出现在门外的时候,乔桥愣了好大一会儿。 几分钟前她闹着想吃双皮奶和泡芙,陈瀚文下楼给她买去了,门铃一响,她以为是陈瀚文,想都没想就开了门。 “好久不见。”吴姗姗笑着给她打招呼。 她面色冷下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手搁在门框上,没有让进屋的打算。 先前两人之间的相处实在不算愉快,就吴姗姗的性格,此番前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她不想过多纠缠。 见她态度冷硬,吴姗姗并不以为意,还笑着拉她的胳膊撒娇,“乔桥,好久不见,我真的找了你好久。” 她边说边将手里的袋子拎起来,呈给她看,“瞧,我带了你最喜欢的阿芙甜点,排了整整一小时的队呢。” 她瞧着乔桥的脸色,斟酌着词句道,“先前都是我的错,误会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嘛,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情绪一上来就没了理智,口不择言说了一些伤害你的话。但现在我知道错了,都是我蠢才被那人渣骗,还伤害你,我现在真的好后悔,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这个朋友,乔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就原谅我好吗……” 她言语恳切,姿态又放得极低,乔桥心底有些动摇,还是没硬下心肠,“进来吧。” 吴姗姗喜形于色,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进门。 她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了整个屋子,将甜点放在茶几上,“男朋友不在吗?” “他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乔桥给她倒了杯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梁晓薇说的。”吴姗姗抱着水杯笑道,“我看你空间上她有留言,跟你关系似乎挺亲密,就试探着问了,没想到她还真知道。” 实际是,她向附近的邻居打听的,又专门挑陈瀚文不在,才特意登的门。 这些日子以来,她运气简直背得要命,前面刚撞破周安出轨,后头又被公司以收取客户贿赂的罪名辞退,还被刑事传唤。 她百口莫辩,各处求人,最后公司里一个关系好的人问她是不是得罪了谁,她这才有了方向。 除了乔桥,她还真想不出有谁,况且听说陈瀚文家里有钱,路子还广,要整治她还不易如反掌。 这么一寻思,她就立马来探口风。 “哦。”乔桥应了一声,手指绕着袖口的扣子,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吴姗姗偷眼瞧她,问,“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又是沉默。 吴姗姗抬头看表,心里略有些慌张,先前听乔桥的意思,陈瀚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留给她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她微一狠心,拉着乔桥的手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乔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就放我一次吧,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了错事,现在我真后悔了。” 乔桥大惊,忙搀她起来,“姗姗,你有话快起来说……” 吴姗姗却没动,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臂哀求,“我在网上说的那些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我也没想到网友们反应会那么大,竟跑到你微博下面去围攻你……等我想删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乔桥,你要打要骂都随你,但只求你放过我一马,别让公司再告我了……” 网上?微博围攻?难道是吴姗姗爆的料?可是放她一马又是什么意思?她有做过什么吗? 信息量庞大,乔桥好一会儿才捋顺,沉默片刻,问,“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并没做过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 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吴姗姗又道,“我被公司辞退后,找了人打听,似乎是陈先生做的,你是他女朋友,一切又因你而起,只要你跟他说你不在意,他一定会放过我的。” “你为什么被公司辞了?” 吴姗姗脸上流露些许不自然,“在跟客户签合同时,他私下跟我们公司高层说我威胁他们收取回扣。可明明是他们主动要给的,而且公司里所有人都这么做,怎么到我这里就了呢……” 乔桥垂了眼,道,“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 吴姗姗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乔桥,你怎么能不帮我,明明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没事的,真的,只要你跟陈瀚文说一句你没关系,他对你那么上心,一定会不再追究的。” 乔桥皱眉,“你被公司辞退起因在于你自己,跟陈瀚文有没有关系还是两说。况且,就算是与我跟陈瀚文有关,我也没道理帮你,因为,网上那件事我真的很在意。” “乔桥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而且你也知道我家里头的情况,我爸身体不好,常年都在医院耗着,家里所有的开销全都靠我一个人撑着,倘若我坐了牢,我们全家可真该走投无路了……”吴姗姗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 乔桥心里有些松动,但一切都只是对方的片面之词,事情的原委究竟如何,跟陈瀚文有没有关系,她是一点都不清楚。此时倘若应允了,最后帮不了忙又徒生事端,她想了想,决定还是问过陈瀚文之后再做决定。 她甩开吴姗姗的手,别开视线,“抱歉,你该离开了。” 第49章 吴姗姗脱力般跪在地上, 她撑着地面,眼睛直直盯着光滑而冰凉的地板。披散着的长发垂下来,盖住她怨恨而扭曲的脸。 为什么?她都放下自尊这样求她了, 她还是不肯帮忙, 明明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的, 为什么,她明明不是总说没关系的么,怎么这次就不行?!……她明明也没做错什么,大家都那样做的,凭什么就该她坐牢……都是她, 都是她害的, 要不然好好的自己怎么就被告了呢…… 攥进掌心里的指甲更深几分, 尖锐的痛楚袭来。 忽然, 乔桥听到一声冷笑。 “乔桥,你可真够虚伪的。” 吴姗姗缓缓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乔桥的头发,咬牙切齿道, “明明心肠歹毒, 却还天天装老好人,我最看不惯你这样的人了, 说什么好姐妹, 分明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专岔开腿勾引别人的男朋友,我在网上发的事情哪一件是假的, 你有本事做,还不让人说了。我呸。” 乔桥被拽得头皮生疼,双手挥舞着去反抗,但吴姗姗个子比她高许多,还比她壮实,任她怎么做都挣不脱,她失控地尖叫,“吴姗姗,你疯了吗,赶紧放开,要不然我一定会报警的。” “报警……呵呵,好啊,有本事你报啊,”吴姗姗似乎被激怒了,拽着她的头发就把她往厨房拖,“反正都要坐牢了,那我干脆就痛痛快快地出口气,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那我今天就刮花你的脸,看以后,陈瀚文还会不会还要你这个贱货!” 乔桥觉得整个头皮都要被扯掉,疼得眼泪不住往外冒,正绝望时,忽然听到门上的锁转了一下。 陈瀚文回来了?! 她心里一喜,还未出声,便觉头上猛地一痛,吴姗姗竟是直接拽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去,只撞得她眼冒金星。 见她软软往地上瘫,吴姗姗丢给她,几步奔到案桌上拔了把刀出来。 乔桥脑袋疼得要命,但还是拼命站起来,往门口跑去。 锁芯转了一圈,嘎吱一声门开了。 看到陈瀚文的脸出现在门口,乔桥眼中迸出一抹惊喜,只是还没高兴多久,她头皮忽地一紧,吴姗姗竟已是追了上来,手拽着她的头发,用刀子拍她的脸颊。 “怎么,小情人回来了,很开心是不是?” 乔桥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落下来,怕得要命,颤着眼睛看陈瀚文。 “吴姗姗,你想干什么?”陈瀚文一眼就认出人来,不动声色地慢慢往前挪,“万事好商量,千万别冲动。” 吴姗姗眯眼紧盯着他,察觉到他的动作,大叫道,“退后,别往前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她握着刀子的人微一用力,白皙的皮肤便渗出一道血来。 “吴姗姗,我说了有什么事好好说,你别动乔桥。如果你有什么怨气,都冲我来。” “冲你来?”吴姗姗表情扭曲地大笑,“好啊,那我命令你立刻跪下,给我磕十个头,说不定我高兴了就放过乔桥。” 乔桥猛地看向门口。 也不知是脸上的伤口疼的,还是门口陡然跪下的身子刺激的,她觉得浑身发冷,止不住地抖。 眼见陈瀚文就要往地上磕头,她忍不住惊叫出声,“陈瀚文……” 闻言,他抬起头来,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紧接着头磕在地。 砰,砰,砰…… 每磕一下,乔桥的心就颤一下。 明明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她却觉得跟一个世纪似的。 “停停停……”吴珊珊忽然说,“这声音听着太闷了,无聊死了,干脆扇耳光吧,那声音清脆,听着敞亮。” 陈瀚文顿了顿,眼睛黑沉沉地看向她。 “怎么,不乐意啊,”吴珊珊幸灾乐祸着,“乔桥,你看看这什么狗男人,话儿都说得好听……” 她话还没说完,“啪”一声清脆的掴掌声传来。 吴珊姗撇了撇嘴,心里不仅没痛快,倒窝了火来,乔桥这贱皮子,也不知怎么就找着这样的男人,想起周安,心里不禁又妒又恨。 冷冷笑着,“打啊,继续打,打到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再说。” 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惊心。 乔桥紧攥着手心,定了定神眼睛迅速往四周瞟着,吴姗姗此时注意力全在陈瀚文身上,眼中得意渐盛,恨不能抚掌大笑,连钳制她的手松了都没注意。 现在就是机会。 乔桥眯着眼睛,猛地狠狠推了吴姗姗一把,紧贴着脸颊的刀片锋利地划过,她感到一阵刺痛,却没工夫顾得,转身捞起桌上的茶盘茶杯往吴姗姗身上砸。 吴姗姗措不及防,被接二连三的袭击冲得后退。 这时候,陈瀚文快速起身,将乔桥护到身后,同时,一脚狠踹向吴姗姗。 没了桎梏,吴姗姗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没几下就被陈瀚文揍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手中的水果刀也哐啷一声掉落。 陈瀚文反剪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脸抵在地板上。 右手抄起刀子就往她脸上划。 “陈瀚文,”乔桥下意识阻拦,却在对上他阴戾的表情时愣住,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狠戾,阴霾,带着不顾一切的摧毁欲。 看到她时,脸色缓和,带了些温柔的笑意。 “乖,去报警。”他眼神在她右脸颊还在流血的伤口处停留片刻,脱掉身上的衬衣将吴姗姗的手捆起来。 他起身拿毛巾给乔桥脸颊的伤口止血,约莫过了几分钟,还是不放心,“我们先去医院。” 乔桥眼睛往吴姗姗的方向瞥了一眼,此时她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看不清神色,“那这里怎么办。” “程岳会来善后。”他眼神暗了暗,声音压低,哄着她,“我们先去医院,你的伤要紧。”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许是麻药还未散尽的关系,乔桥觉得昏昏欲睡。 她脸上一共有两处伤,一道只是轻微擦伤,消过毒便无碍,另一处则深约两三公分,医生怕有感染,消毒后缝合了伤口。 医生说伤势不算严重,不用住院,回家精心休养便好。陈瀚文却有些不放心,细细询问了注意事项,便嘱咐她在椅子上坐会儿,他去拿药。 虽然是周三的上午,医院里依旧人满为患,不时就有推着急救床的人从面前喧嚷而过,能清楚地听到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家属急切的呼唤。 乔桥半仰着脸靠在椅背上,惨白的灯照亮冷冰冰的走廊。 她心里纷乱如麻。 脑子里一会儿闪过吴姗姗怨恨的话语,疯狂的神态,一会儿又闪过陈瀚文急切的眼神,跪在地上向人磕头的屈辱。 现在警察应该赶到,将吴姗姗带走了吧?他们会如何处理呢? 她知道吴姗姗会怨她,但却没想到竟怨愤到这等地步。 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脸颊,包扎伤口的纱布纹理细腻,令人很难想象到底下伤口的狰狞。 “怎么了,是不是开始疼了?” 不知何时,陈瀚文已回到她身边,看见她的动作,担忧地问着。 乔桥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只是说,“医生说可能会留疤。” 伤口的位置在颧骨和耳朵之间,虽然也能用头发遮挡住,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到底还是介怀的。 陈瀚文将药放到一旁的凳子上,拉过她的手,忽然半跪到地上说,“乔桥,嫁给我吧?” “嗯?”乔桥脑子里木木的,半天才反应过来,求婚的话说在这种时刻怎么看都是一种怜悯,她心里忽地生起一股恼怒,“陈瀚文,你凭什么可怜我,就算我留了疤,毁了容,也不见得嫁不出去。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一定要嫁给你……” 见她误解,陈瀚文解释,“乔桥,你听我说,我没有半分这样的想法。反而,我是在求你可怜我!” 乔桥眼睛里写满困惑,歪着头看他,“什么意思?” “先前我总觉得感情是这世上最无常的东西,今天喜欢,或许明天就不喜欢了,怎么可能有保证;可喜欢上你之后,某一天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好像是你的话,我大概能喜欢很久很久,这个想法很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今天,我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陈瀚文认真地看着她,“乔桥,你对我而言,绝不止是喜欢的意义,更准确地来说,你是我的命。倘若没有你,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他的眼神就像一池深潭,而她就倒映在最中心的地方,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样,乔桥拼命地告诉自己要离开,要快点离开,可她用尽了全力,却怎么也挪动不了分毫。 她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他,陷在他编织的虚幻里出不来。 “怎么哭了?”陈瀚文柔声问着,伸手给她擦泪,“乖,别哭,医生说了情绪不能太过起伏,要不然会严重的。” 她这才发觉自己落了泪,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说—— “疼。” 真的好疼。 伤口疼,心也疼,哪里都疼…… 第50章 大约两周后, 拆了线,到底还是落了疤,陈瀚文买了一堆的祛疤药, 紧张兮兮地瞧她。 见他这么紧张, 乔桥倒放松下来, 左右也成了事实,抱怨忧愁都没什么用,况且现在伤口还只是刚愈合,时日久了痕迹总会消退一些。再不行,不还有发达的医美等着呢。医生也说了, 她这伤口不算深, 随后做手术祛疤绝对是可行的。 吴姗姗的事, 她并没刻意去问陈瀚文, 而对方许是怕她心情不好,也不提。 在他的陪同下,她去警局做了两次笔录之后,便没再关注过。 她和吴姗姗同室两年, 也不是没有半分情谊, 可如今她被害得丢了半条命,实在做不到心无芥蒂, 干脆就顺其自然, 吴姗姗她最后有什么样的结果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因为受伤的缘故,陈瀚文说什么都不放乔桥回家,她想了想, 半推半就地继续住下来,自打发生吴姗姗那事后,她心里就一直不大安定,总害怕一个人呆着。 那日,两人正吃饭,陈瀚文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他看一眼屏幕,脸转向乔桥,“姜媛的电话。” 乔桥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袋,糟了,一定是姜媛回来了,却找不到她人,才来问陈瀚文。 自打发生网上曝光事件后,她就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只在晚上时检查一下当天的来电和信息,不想回复的,她就装作没看到。 急忙跑到卧室去拿手机,果不其然,屏幕上竟是姜媛的来电和信息。 此时陈瀚文已将电话接通,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表情有些微妙,最后撂下一句“她在我这里,你直接过来当面骂吧”,挂了电话。 回头见乔桥稀奇地看他,无辜地回望,“她骂我……” “呵呵,”知道他这是被迁怒,乔桥讪讪笑两声,“要不你也骂几句,我听听?” “……” 不过一二十分钟,门铃就狂风暴雨般炸响,任谁都能听出门外之人的焦躁。 乔桥赶忙跑过去开门。 快一个月没见,姜媛变化许多,黑了也瘦了,但人看着倒精神。 乔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一把拎起,拽到眼前,上上下下细细打量起来,目光最后定格在她右脸颊处的伤,“你脸怎么了?” “没……没什么……”乔桥不好意思地挠头发,见她眼神越加不善,只好干笑着,“你先进来喝口茶,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陈瀚文也悠悠道,“是啊,有什么话进来好好说,人都在这儿呢,跑不了。” 他这一说话,立即将姜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她狠狠瞪一眼陈瀚文,回头对乔桥皱眉,“几天不见,你怎么又跟这个人渣搅和在一起了?” “喂,我说大姐,说话好歹也看场合好吗,我还在跟前呢?” 姜媛冷笑,“在跟前又怎样,在跟前就能改变你是人渣的事实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样天天对乔桥死缠烂打的,有负责的打算吗?像你这种没一点责任感,玩弄感情始乱终弃,毫无廉耻的渣男,根本就是社会的败类!乔桥心软,容易糊弄,我可不会,今天我就要替她打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再来纠缠她?!” 说着她就撸起袖子向陈瀚文冲去。 乔桥连忙扑过去拦,“媛媛,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别闹出人命,打他几下出出气就行了。” 边说她边朝陈瀚文使眼色,让他小心说话,不要节外生枝。 却不想,听到这话后,姜媛却是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乔桥,“我改主意了。” “嗯?” “你人就在这儿呢,要打也是你打,名正言顺,还能长个记性。” “……” 乔桥僵住,十足的压迫感令她几乎抬不起头来,小心翼翼去看陈瀚文,“可……可以吗?” 也不知是在问谁? 陈瀚文走过去给她解围,“我想你是误会了。” 他将乔桥的手牵起来,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暖橘色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我对乔桥是真心的。只要她愿意,我随时都可以负责。只是乔桥她……”他适时地垂眼,做出一副忧伤的表情。 言下之意,始乱终弃的倒是她喽。 乔桥心口发闷,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想了好一会儿,在姜媛打量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我……我和他复合了。” 许久没动静。 “媛媛,你别生气……我……” “这是你的事,我生哪门子气。”姜媛冷冷瞥一眼陈瀚文,“只是下回哭的时候别再给我打电话,三天两头的,我耳朵疼。” 这是生气了。 乔桥很能明白姜媛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怒其不争,又气又无奈。 她上前一步,想解释什么,最后却只能低低道一句,“对不起。” “傻子,”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姜媛叹口气,使劲揉揉她的头发,“真是服了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是你自己的事,只要自己过得开心,管别人说什么。你这人,就是心太软,又爱瞎想。” 末了,她转头冲陈瀚文撂下警告,“要是这回,你再敢伤害乔桥,我一定见你一顿打一顿。” “你放心,我陈瀚文这辈子若敢再有半分对不起乔桥,一定会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说得极重,乔桥不由偏头看过去,却见他脸色郑重,半点玩笑之态都没有,心渐渐发沉,坠得她难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 乔桥拉姜媛往沙发上坐,刚坐下又忙站起来,“午饭吃了没?我先给你倒杯水来。” “你们聊,我去。”陈瀚文插话。 乔桥便坐下,想起姜媛的喜好,又交代,“柠檬水,不加糖。” 姜媛眼睛动了动,却没说什么,转而问,“你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刚说完,想起什么,紧接着又道,“还有你网上那事,怎么就忽然闹得那么大?” “说来也都是一回事,”乔桥垂眼道,“先前因为周安那事,姗姗心里许是一直不大舒服,不知从哪里听了我的事,便添油加醋发在了网上。后来……她出了些事,以为是陈瀚文做的,便来闹了一通。” 三言两语,说得波澜不惊。 陈瀚文拿着水杯过来,刚好听到,心里总不是滋味。 “这事是我做得不周全,让小乔受了伤。” 乔桥猛地看向他,“真是你做的?” 他没明确回答,只是说,“总不能让你白受了欺负。” 乔桥哽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沉默下去。 倒是姜媛好奇,问道,“你都做了什么,都让人杀上门来了?” 陈瀚文咧嘴一笑,“也没什么,就找个女人把她男人抢了,又找人给她签合同时多送些回扣。” 他顿了顿,“其实,我也是好意,就她那个男朋友,臭得都要烂掉,扔了也是为她好,至于回扣那事,我可就更冤了,小学老师都讲过要遵纪守法,不能做小偷吧,她这么大人了还犯错误,也是该再受受教育。” 没几天工夫,就直接把人家男人工作一锅端,是个人都要气得发疯。 不过,也是吴姗姗自己心术不正,怪不得旁人。 姜媛笑道,“这倒是没毛病,那现在吴姗姗怎样了?” “受贿罪,再加个故意伤害,保守估计,能判个两年吧。”陈瀚文边说边去瞅乔桥的脸色,却见她没什么表情,似乎一点都没挂心。 他松一口气,对姜媛说道,“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听乔桥说你出国旅游去了,这才刚回来吧,要不要替你接接风。” “得了吧,今天刚下的飞机,现在整个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既然乔桥没事,我这就回家睡了。” 她拎起沙发上的包,站了起来,“乔桥,我回来给你带了礼物,回头再送过来。” 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笑道,“对了,我前两天结婚了,等我把家里的事安顿下来,赏脸吃个饭吧?” 她将无名指上的戒指亮出来。 正在喝水的乔桥,猛地呛住,咳嗽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忙追过去问,“什么时候的事,前几天不才跟人分手的吗,这会儿怎么就又结婚了,新郎是谁?” 姜媛眼角含笑,“遇到对的人,就嫁了呗,改天带来给你看,你就知道了。你在家安心养伤,我现在真的累死了,走了。” 瞧她脸色倦怠,乔桥也不好再拦着,只得按捺下一肚子好奇,眼巴巴地望着她,摆摆手,走了。 “你说姜媛怎么这么坏,要不想说就别说,怎么说一半就走了呢。唉,真是好奇死了。”乔桥忍不住抱怨。 陈瀚文倚在沙发背上,手拍拍旁边的位子,示意她回来。 乔桥小跑过去,凑上前问,“怎么了?” 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坐在腿上,面对面瞧着,认真地问,“怪我吗?” “什么?” “自作主张地做那些事,最后反倒又伤到你。” 乔桥抬眼看他,也带着认真,“没有,我再糊涂也没到那个份上,谁对我好,对我不好,我知道。” 这样的距离着实近,呼吸都连着呼吸,乔桥觉得不自在,别过脸去。 “不行,我得去找工作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眼见写文的事业到了头,没了一丝念想,再不找个工作,可真要坐吃山空了。 她一想到以后就莫名焦虑。 “想找什么工作?” “不知道,”一提起这她心里不免发愁,“如果不工作就有银子掉下来该多好。” 她托着下巴,又想发白日梦。 “那就不要工作了,有我在,总少不了你吃的用的。” 乔桥本想反驳,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算了吧,你这天天班也不上的,只在家玩,不定哪天自己都要喝西北风了?” 陈瀚文挑眉,从钱包里摸出张卡,递给乔桥,“喏,拿去随便花。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想了想,又拿过乔桥的手机绑定了账号,“入账转出都有提醒,你心里也有个数,改天我们一起去银行,你开个户,把钱转到你名下。” 乔桥接了手机,手指点在账户余额处。 立马有信息跳出来。 “……您的账户余额为4***……”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眼屏幕,数字后面的零长得吓人,她又数了一遍,“四……四千万?” 第51章 “暂时就只有这么多, 你放心,先前我有投资一个项目,应该很快会有进账……” 陈瀚文还说了什么, 乔桥其实没怎么听进去, 她的神思一直被那四千万冲击着, 许久才反应过来,结巴着问,“你……你给我这么多钱,做,做什么。” “你说呢?” 是啊, 即便他再大方, 却也不是傻子, 总没道理把这么一大笔钱交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所有的行为不过都在表明, 对他们的关系,他是认真的。 她曾经无数次想着,若是能有一笔横财从天而降该多好,可真到这么一天, 她才发现, 她是没胆量拿的。 “我心里不踏实。”她抬眼看他,“假如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他愣住, 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是你说的, 喜欢是一个变量,很可能今天喜欢,明天就不喜欢了。那, 倘若哪一天我忽然就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不会有那么一天。” “如果呢?” 他歪着头想了许久,半晌后,缓缓说。 “那你最好躲得远一点,不要让我找到你。” ……这,她还没准备花呢? 乔桥惊恐地拿手机,“我这就把钱转给你。” “晚了。” 他手覆上手机屏幕,笑道,“钱在谁手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在谁身上。” “可你明明说过,感情应该好聚好散的。” “以前是我太年轻了。”他笑道,“还不明白,真正把心交出去以后,是没办法做到好聚好散的。” 暖风吹动窗帘,吊兰的影子在地板上微微晃动。 乔桥盯着那团飘忽的影子,忽然说道,“在小说里把你写死那事,我是故意的。在那之前我还写过四本小说,每一本里头都有你的影子,后来我工作了,想做个了结,才用你的真名写了那本。我真没想过,那本书竟然会火。即便网友们都骂我恶毒,但我却没有后悔过。因为,在我的故事里,我希望你是死了的,死在你说分手之前。” “这样的话,”她说,“我还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恋爱,结婚,生孩子。可是,一切都被你毁了,被你分手之后,我再也没办法喜欢一个人了。” “这是我想要的故事的结局。”她再次强调,只是眼神却飘忽,似乎在说服自己。 “那么,”他问,“现在,结局有改写的可能吗?” 长久的沉默。 终于她缓缓吁出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笑,“或许。” 第二天,乔桥就见到了姜媛的闪婚对象。 也是因为她一大清早就打电话追问,姜媛被烦得受不了,直接约了地点见面。 就在西湖公园附近的西餐厅。 乔桥提前到了一个小时,不时就发微信催促姜媛。 陈瀚文则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手机上的五子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姜媛姗姗来迟,挽着个陌生的男人——准确来说,是男生,个子高高的,清瘦,细白,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花美男,走起路来左右乱晃,很像那种调皮顽劣的男孩子。 这也太年轻了吧? 乔桥不由皱眉,虽说长得是好看,可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样子,而且…… “你大学毕业了吗?” 人一走到面前,便忍不住问。 男生刚要开口问好,便听到这一句,不由一愣,而后摸着自己的脸颊,歪着头笑,“有这么明显吗?今年刚毕业。”他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赵长河。长短的长,河水的河。” 看着伸在眼前的手,乔桥有些犯难。她一向不喜欢与人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可若不应,又着实不礼貌。 陈瀚文伸手过去,替她解了围,“陈瀚文,乔桥的男朋友。” 几人客套几句,坐了下来。 虽说一直嚷着要见姜媛的新婚丈夫,可真见到了,又着实没什么话讲。大多数时间都是,陈瀚文和赵长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和姜媛在一旁听着。 她悄悄观察着赵长河,姜媛则将视线一直放在陈瀚文身上。 “他太年轻了。。。”乔桥偷偷给姜媛发信息,而后便盯着她的表情,想看出些端倪。 姜媛看着手机,挑了挑眉,“他太有钱了。。。” 他,自然是指陈瀚文。 乔桥笑了,道,“我怕他照顾不好你。” 姜媛:“我怕你受伤害。” 两人抬头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赵长河说,他和姜媛是在飞机上认识的,当时机舱里有个熊孩子一直在尖叫奔跑,吵得人恨不得直接高空跳下,空乘人员提醒过一次,但孩子的母亲象征性地对孩子说了句“别再闹了”,便放任他去。 最后是姜媛忽然站起来,将孩子拉到座位上,冷脸训道,“请保持安静,好吗?如果你再乱跑尖叫的话,我一定会打你。”那孩子似乎被吓到了,乖乖地,一动不敢动。 机舱内陡然安静下来,人人都向她侧目。 明明先前所有乘客都觉得小孩聒噪,恨不得拿绳子捆住,再堵上嘴。可真当有人去做时,他们又都觉得她态度粗暴,吓坏了孩子。 几乎所有人都以一种谴责的眼光对着姜媛,更有年龄大一点的老太太说道,“还是小孩子嘛,调皮一点也是能理解的。” 可赵长河却觉得这样的姜媛帅极了,大声地帮她反驳,“但这里是公共场所,不是他家里。” 老太太被噎得直翻白眼,连不迭地撇嘴,“现在的年轻人哟,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下飞机,赵长河就追着姜媛要电话号码,看他长相帅气,又因着飞机上的事,姜媛也没反感,干脆就聊起来。 两人一个是毕业旅行,一个失恋散心,聊着聊着干脆同行,一路欢声笑语,待到一个黄昏,在目睹一场极为浪漫的海边婚礼时,赵长河忽然就冒出一句,“要不要和我结婚。” 许是当时氛围太好,又许是她真的动心,当即点了头,就着别人的仪式完成了自己的婚礼。 “也就是说还没领证啊……”乔桥舒了口气,总算放心一些。 闪婚这种事,怎么都有些不靠谱。 各自的家庭生活完全不了解,万一过不了多久,就发现彼此不合适,岂不是糟糕,这个世界对女性来说,总归是残酷的。 “没有啊,我们一回国就领了证的。” 姜媛笑嘻嘻地回答。 “……” 乔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万分纠结地看着姜媛,想骂她怎么一点心都不长,但又发现自己也半斤八两,没什么资格,只得恶狠狠地盯着赵长河,“如果你敢欺负姜媛,我一定会撕了你。” 姜媛噗嗤一声笑出来,捏捏乔桥鼓鼓的脸颊,“好啦,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用不了你动手,他都已经成一片片了。这看过也放心了吧,我和长河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啊。” 说完两人就要离开。 快走到门口时,阳光将他们完全笼罩,金灿灿的一片,随时都能消失了一样,乔桥心里一动,忽然起身追过去,拉住姜媛的手臂,“媛媛……” “怎么?” “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啊……” “傻瓜,”姜媛笑着,帮乔桥将乱窜的头发拢到耳后,“倒是你,”她瞥一眼眼睛一直黏在乔桥身上的陈瀚文,“想做什么就去做,人这一辈子太短了,自己开心最重要。” 姜媛两人离开后,乔桥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她就是觉得难过,为自己,为自己和陈瀚文的关系。 姜媛结婚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生个孩子,渐渐地,她的生活就会被孩子和家庭完全占满。 那么自己呢。 她情不自禁地摸着无名指的戒指,剔透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刺得她眼睛疼。 她喜欢的人,偏偏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人。 “怎么了?”见她神情黯然,陈瀚文担忧地问。 “喂,我们也结婚吧。”乔桥直视着他,语气认真。 “真的?”陈瀚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们这就去领证……不行不行,得先办个婚礼,你想要什么样的,中式的?西式的?婚纱呢?我之前在Pronovias看过几件,很适合你,哦,还有蜜月,你想去哪里过……” 乔桥看着他喋喋不休,心沉沉往下坠。 半晌后笑了一下,“也不需要多隆重的仪式,就邀请些朋友,安安静静交换戒指的那种,教堂啊草地啊什么地方都可以。没有酒席,没有父母,简简单单的,就挺好。” “都听你的,你想怎样都可以。” 似乎还没从惊喜中跳出来,他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悉从尊便的样子。 “不过,我有个要求……” “嗯?” “我想要你在世纪广场大屏幕上向我求婚。” 陈瀚文有些意外,以前他们在路上也遇到过类似的告白仪式,但乔桥的反应不算好。 他十分清楚,她不喜欢人群,也不是那种能惬意享受众人瞩目的性子。 但既然她提出了,他也没什么意见,喜滋滋地点头,问,“还有别的吗?” “没了,”乔桥深吸一口气,“之后我们就结婚,地点你选,什么样的婚纱都无所谓,一切照你喜欢的来就行。” 第52章 世纪广场处于港城的市中心, 寸土寸金,挂在三四楼层之间的大屏幕时常会播放最高端的品牌广告,有时也会有粉丝集资, 在那里投放特意制作的IDOL视频。 此时, 硕大的屏幕上, 正播放着盛大的求婚画面。 因为是夜晚,四周一团昏暗,路灯的光似摇摇欲坠,只有屏幕上的光清晰地亮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由驻足。 视频是精心制作的, 主人公都是动画形象, 配以轻柔的音乐和煽情的文字。 若不是一直娓娓道来的低沉告白, 人们怕是会将其当作七夕的宣传广告。 乔桥托着下巴, 趴在不远处的天桥上,看屏幕上陈瀚文的求婚视频。 身边不时爆发出惊叹声,有羡慕,有感慨, 也有感动…… 可作为事件的主人公, 她心里却越发沉甸甸的,这么声势浩大的告白, 陆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吧。 “满意吗?”陈瀚文忽然问道, 他撑在栏杆上,歪头看她,脸上有种孩子气的满足。 乔桥没回答, 只是问,“你会后悔吗?” 陈瀚文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 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了吧。 乔桥想着,转头去望大屏幕,画面已经要播到最后,巨大的屏幕上,陈瀚文手捧着玫瑰花,温柔而郑重地问,“乔桥,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闪神的功夫,画面消失,停顿在占据了整个屏幕的花式求婚告白上。 “Will you marry me?” 光亮映在她的眼睛里,她承受不住般闭了闭眼。 我愿意。 她轻声呢喃,像说给陈瀚文,又像说给自己听。 陆母找上门时,是在三天后。 陈瀚文正好不在家,他对婚礼一事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又是订婚纱,又是找教堂,甚至连家具都要换一遍,说是要营造新婚的氛围。 乔桥见他高兴,便都随他去。 但结婚的教堂或酒店都要提前预订,他们决定做得突然,因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他今日独自出门便是去找朋友帮忙。 她也曾问他,虽说婚礼从简,但结婚终究是大事,她是否需要上门拜访一下他的父母,也算是礼貌。 可他却只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他无意去征求谁的同意,倘若她想,他也无所谓,只不过可能会麻烦一些”。 麻烦……也就表明他父母并不赞同。 乔桥笑了一下,识趣地不再提。 然而她不愿自找麻烦,却不见得,麻烦不会自动上门。 这不,一开门,这和陈瀚文有七分相似的妇人便一脸挑剔地打量她,语气不善,“你就是乔桥?” 她额头宽阔,眼神凌厉,似乎是劳累,保养得宜的脸上有细小的纹路。 抬着下巴讲话的样子,跟陈瀚文一模一样。 乔桥攥紧手心,尽量按捺住鼓动如雷的心跳,直视她道,“请问你是?” 虽然一眼就看出这女人是陈瀚文的母亲,但乔桥还是故意问道。 “陈瀚文是我儿子。”梁宝琳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虽是知道自家儿子一直不着调,却也没想到这回竟如此犯浑,不仅将人陆家姑娘得罪个彻底,还鬼迷心窍一样,瞒着家里,明目张胆地在外头办婚礼。 她还是听人跟她道喜,才知道那小子这些日子干的蠢事。 这混账日日不去上班,她只当是刚回国没适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谁想真是越发胡闹了。 等她派人查过他女朋友的背景,更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种又穷又没用,还大逆不道地咒她儿子去死的人,怎么能进陈家的门。 “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陈瀚文他出去了,可能晚上才会回来。”乔桥细声问道。 “我来找你。” 梁宝琳边说边走进门内。 “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茶——” “不用了,”梁宝琳打断她,“我说完几句话就走。” 她将手包放在沙发上,如同巡视领地般在客厅转了一圈,而后将墙上挂着的一幅布画扯下来丢进垃圾桶。 “阿文这品味真是越来越差了。”扔完之后,她拍拍手掌像是要掸掉手上的灰尘。 乔桥盯着垃圾桶里的画布,心里有些沉闷。那是陈瀚文闲来无事时给她画的肖像,大概是抽象派画风,与她并不是特别相像,当时她嫌丑还抱怨了几句,对方却说里头有种独特的神.韵,喜滋滋地将画布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如今这画却被他母亲当作垃圾般揉成一团,毫不客气地丢掉。 乔桥深吸口气,让这反常的焦躁情绪平复下来。 “请问您——” “离开我儿子。”梁宝琳犀利的眼神看过来,“你做过的事,阿文可以不在意,但在我这里不行。” 乔桥咬紧下唇,半晌道,“我们就要结婚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他给了我四千万,说是他目前的全部财产。” 像是在表明陈瀚文对她的重视,又像是在说明她的底价。 梁宝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那您认为您儿子值多少?” 梁宝琳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低头从包里抽出张支票,连同名片放在茶几上,“想好了联系我。” 等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随着房门咔嚓一声关闭,完全听不见后,乔桥脱力般跌坐在沙发上,手心里涔涔都是汗。 她一会儿盯着垃圾桶里的画布,一会儿又盯着茶几上的支票,心乱如麻。 啪的一声,头顶灯光忽然大亮,乔桥惊醒过来,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沉沉夜色,因为没有关窗,冷风钻进来,将白色纱窗吹得荡起,露出不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 “怎么了?一直傻坐在那里。” 陈瀚文将钥匙放在玄关,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上的凉意后,皱眉,“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已经秋天了,该穿长袖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去给她拿外套。 然而才刚转身,就被人拉住手。 “嗯?” “你妈今天来了。” 陈瀚文定住脚步,回头想要仔细打量她的神情,中途却被桌上的支票吸引住,再打量一圈,发现墙上的布画也不见了,被揉成一团塞在垃圾桶里。 不用多想,他便知道了这是谁的杰作。 他将支票抄起来,看到什么都没写后,自嘲一笑,“倒是挺像她的风格。没受委屈吧?” 乔桥摇头。 “她只是说让我离开你。然后留下支票和名片,让我想好了联系她。”她想了想,笑道,“没想到这种经典偶像剧桥段还能发生在我身上,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支票长什么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做?” 陈瀚文试探道。 “我想了一个下午。” “嗯?”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乔桥小声说着,攥紧了手心,尖利的疼痛从手掌传来,“如果有了这笔钱,我这辈子都不用再工作了。” 临到最后关头,她还是没忍住心软。 她看着那张支票,心里默默地想,倘若就这样结束,似乎也不错。 从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她放下怨恨,过自己的人生。 哪怕今后再也无法对谁动心,也无所谓,毕竟,这世上也不是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的。 也当是留给这段感情,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这回倒是学聪明了一点。”陈瀚文却是笑起来,拍了下她的额头,“不过还是傻。” 竟然没生气? 乔桥疑惑地抬头。 “这又不是一道单选题,你干吗非要二选一来着。拿支票和跟我在一起完全不冲突的好吗?!”他说,“现在,你需要烦恼的应该是,我们该在上面填多少才合适?” 乔桥惊讶,“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他反问。 “因为……因为……” “因为在钱跟我之间,你选了钱?”他笑道,“傻瓜,钱这东西有谁不喜欢,你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值得愧疚。要怪也是怪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乔桥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拧着衣角,不知该说些什么。 “六千万怎么样?” “什么?” 陈瀚文拿手指了指支票,“这个数字比较吉利,等拿了钱我们就去一个你喜欢的城市,每天养养花,遛遛狗。想家人了,就把你爸妈也接去,怎么样?” “会不会太多了?”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暗怪自己不会说话。 “放心吧,”陈瀚文倒没在意,只是嘴角的笑透出嘲讽,“她那人向来怕麻烦,即便是为了她的面子,也不会拒绝。况且,她还指望我这唯一的儿子帮她争家产呢。这点钱,不过九牛一毛。” 隔日,在陈瀚文的指示下,乔桥给陈母打了电话,“我想过了,我们需要谈谈。” 话筒那边静了一下,便直接了当地吩咐会面时间及地方。 这边电话刚挂断,陈瀚文那边的手机就响起来。 他扫了一眼,而后给乔桥递了个眼神,“瞧瞧,这鸿门宴已经摆上桌了。” 乔桥挑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只见陈瀚文不慌不忙地接了电话,跟唱大戏似的叫道,“哎哟喂,梁总今天有空跟我打电话了?” 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嗯嗯啊啊地应几声后,爽快应道,“好嘞,那就明天见了。” 他挂了电话,吊儿郎当地对乔桥比出个“OK”的手势。 约定时间是下午三点,乔桥提前十分钟到的咖啡厅。 甫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坐在橱窗前的陈母。她穿着米白色的职业套装,挽在脑后的发髻一丝不苟,似乎是不想被人认出,即便是待在室内,鼻子上的墨镜都没有摘下,在客人稀少的大厅,相当惹眼。 乔桥在她面前站定,“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坐吧。”她下巴微抬,摘了墨镜,露出锐利的眼睛。 乔桥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抓着手包。 “给我六千万,我就离开陈瀚文。”她开门见山道。 梁宝琳挑了下唇角,眼睛里浮着轻蔑,“胃口倒不小,问题是,你值吗?” “我值不值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心里,陈瀚文值不值?” 第53章 梁宝琳看了她一眼, 端起桌边的咖啡,轻轻啜了一口,似乎不太合口味, 只尝了一口便皱眉放下杯子。 “那孩子从小就爱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想引起我的注意。没想到这么大了, 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倘若我一直不闻不问,他发了狠,恐怕还真做出些荒唐的事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才来陪他玩玩。乔小姐,你是个聪明人, 应该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说了这么多, 不过是想说, 陈瀚文只是和她玩玩, 把她当作引起父母注意的工具。 乔桥笑了一下,回道,“我之前说过,他曾给我转过四千万。” 没有一个人会蠢到拿四千万来开个玩笑。 “而且, 他一直和我说, 国内没意思透了,还是国外待着自在。只要我点头, 我们结了婚就去英国定居, 反正老爷子也更喜欢他小叔,他乐得轻松。” 陈瀚文说过,他母亲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最见不得自家被那外来的压上一头。 果然,梁宝琳脸色阴沉,极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想再与她纠缠,直接从包里抽出张支票,龙飞凤舞地签了名,“那就请乔小姐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便适时响起来。 梁宝琳看了一眼,接了电话直接道,“来了就直接进来吧,正好乔小姐也在。” 边说边充满意味地瞅乔桥的脸色。 却见乔桥低着头,耳后的头发垂下来,挡住她的脸颊。 她嘲讽地挑了挑嘴角,往门口的方向看出。 下一刻,陈瀚文便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进来,张望一圈后,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你叫乔桥来做什么?” 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都要结婚了,我作为你母亲来瞧瞧未来的儿媳妇,不是应该的吗?”梁宝琳神色坦然,不紧不慢道,“不过,我瞧着乔小姐对这门婚事似乎还有什么别的看法。” 她话头一转,对乔桥说道,“乔小姐,你看瀚文也来了,干脆你就此把话说开了,省得拖拖拉拉落得不明不白。” “什么意思?”陈瀚文问。 梁宝琳却不说话,慢悠悠往椅背一靠,做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乔桥一直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瀚文狐疑地打量着两人,视线忽然定在桌上的支票上,脸色大变,双手激动地按到乔桥的肩膀上,低吼道,“你说话啊。” 乔桥这才抬起头来,嘴角挂着嘲意,“你不是都看到了,有什么好说的?” “你告诉我,是我想错了对不对?” 乔桥没说话,只是脸上一直挂着嘲讽的笑。 见她这般,陈瀚文仿佛渐渐冷静下来,受伤的眼神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为什么?” “你说呢?”乔桥反问。 陈瀚文眼睛在支票上停留片刻,“是因为钱吗?” 刚说完,他又自我反驳道,“不,不可能,我已经给过你四千万,你并不缺钱,况且,你并不是那种虚荣的人。我知道。” 他困惑地看着她,似乎想起什么,猛地看向他母亲,“是不是她逼你什么——” 戏精…… 乔桥看着他马景涛上身似的,差点没笑出来,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绷住。 “够了,”乔桥甩开他,“陈瀚文你不是很聪明吗,现在在这里装什么糊涂。好,既然你非要问,那我就说好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结婚,我说喜欢你,相信你,想跟你结婚,都是耍你的。当我再遇见你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报复你,你不是毫不留情地甩了我,还无耻地标榜什么爱情自由么,那我就以牙还牙,让你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本来想等结婚的时候甩了你,让你成为笑柄的。但现在既然你母亲拿钱来让我离开你,看在钱的份上,我就给你留个面子。” “陈瀚文,你听清楚了。” 乔桥戳着他的胸膛,“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没有之一,现在我们两清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再见。” 她拿起桌上的支票,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瀚文愣愣地站在原地,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的样子。 看不惯他这副窝囊样,梁宝琳不耐烦道,“不过就是个女人,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瞧你这没出息样。男人事业为重,你玩够了就收收心。” 陈瀚文转头,目光沉沉地看向陈母,“这回你满意了?” “你这孩子怎么……”正想训斥他几句,转念一想,她便叹口气,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尽量以温和的口吻说道,“现在或许你还伤心,等过些日子你就忘记了,感情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不可靠的。与其把心思花在这上面,还不如多在事业上下下功夫,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都不比钱重要。” “钱才是最重要的,”他喃喃说着,忽然问,“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什么?”梁宝琳皱眉。 “算了,”陈瀚文嘲讽地抬眼,“反正也不重要。先走了,这段时间不要找我,我失恋了,没空。” 一碗杨枝甘露将要见底时,乔桥才看到陈瀚文慢悠悠地踱进门来。 “怎样,有没有奥斯卡影帝的FEEL?” 他倚靠着沙发,单脚点地,右手捋着头发一甩,像洗发水广告片里演的那样,做出一副夸张的戏剧性表情。 “BRAVO!”乔桥敷衍地配合着鼓了下掌,起身道,“你想吃什么,我过去帮你点。” “NONONO,怎么能让亲爱的女朋友操劳呢,你坐着,我去点,”陈瀚文拦住她,笑道,“你还想吃什么?” 乔桥边瞅价目单边说,“蜜桃挞,紫薯西米露,芒果班戟,嗯,再来个杏仁双皮奶。” 全都甜得吓人。 陈瀚文听得牙疼,“不是已经戒糖了吗,怎么又吃这么多甜品?” “又想吃了。”她鼓起腮帮子,“怎么,你有意见?” “怎么敢,你就是把这家店吃空,我都没意见。” 点完单,陈瀚文挨着她坐下。 乔桥将还剩最后一口的杨枝甘露递到他面前,“要不要尝尝,很甜的。” 见他摇头,她便自己吃了。 谁想,才刚放下勺子,他就忽然凑近,往她嘴巴上亲了一口。 “干吗?”乔桥连忙瞟一眼四周,虽然没发现有人看,脸还是红了个透。 陈瀚文露出个坏笑,“不是你让我尝尝的吗?” 说着又舔了下嘴唇。 “确实挺甜的。” “……有病啊你……” 说话间,服务生端着甜品走过来。 乔桥欲盖弥彰般往旁边挪了挪,正襟危坐。 “躲什么?”陈瀚文直接勾手将她揽到怀里,“有我这么帅的老公,你应该多秀秀恩爱才是,要不然那些单身狗吃什么啊……” “先生,您的甜品上齐了……” 乔桥一个白眼还没翻完,那女服务生倒先受不了,重重将托盘放在桌上,“不好意思,这里是公共场所,请文明用餐。” 乔桥噗嗤一声笑出来,捂着肚子,笑得快要瘫倒在地。 “活该。” 陈瀚文倒不以为意,耸耸肩,油腔滑调地说,“这女人的嫉妒心啊……还真是可怕……” “……吃你的吧。”乔桥直接抓起一只蛋挞,堵住他的嘴。 因为是工作日,甜品店人不多,只有一些学生打扮的女生三五成群地坐着。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做什么事都喜欢成群结队,上学放学,去食堂,玩游戏,甚至连上厕所都要热热闹闹的一起。倘若有谁落了单,便会成为孤僻不合群的代名词。 “在看什么?”陈瀚文见她一直盯着不远处,便顺着视线看过去。 “你看她们,真好。”她说,“高中时候,我最怕一个人了。不对,现在也怕。” 不想落单,不想成为人们眼里的“可怜虫”,她便只能努力讨好身边的每一个人,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可到头来,她还是孤零零的。 姜媛总是会说她,一个人其实没什么不好,反而能有更多时间,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她却怎么也无法释怀,只要是一个人走着,或独自去吃饭,她就会感觉到旁人别有意味的眼神,仿佛在说,“瞧,她好可怜啊,竟然连个愿意陪她吃饭的人都没有”;“她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所以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挥之不去的念头。 “生个孩子吧。” “什么?”乔桥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样的话,就有两个人能一直陪着你了,如果你还觉得不够热闹,那我们就生他三四个……” “闭嘴。”乔桥忍无可忍地吼他。 心里头的那一点伤感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甜品堆了满满一桌,都是乔桥爱吃的,可不久前她才解决一碗杨枝甘露,勉强将双皮奶吃完后,就有些力不从心。 她想打包带走,但又怕陈瀚文笑她,便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勺子搅碗里的小圆子。 “你母亲说,你想结婚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和她,关系是不是一直不太好?” 第54章 陈瀚文转着杯子的手一顿, 却没说话。 “如果不想说——” “从小到大,我在家里见的最多的就是保姆。” 他忽然开口,语气淡淡的, 似乎风一吹, 就会消散, “我爸天天在外头鬼混,十天半月都不出现。我妈也不在意,一心扑在公司里,每次回家都跟验收工程似的,听管家把事情一一通报完, 她下达了命令就走。每个月唯一一次能见到两人同时出现, 就是回老宅, 但也就餐桌上那半个小时, 一出老宅大门,他们就各走各的,谁都记不起我这个儿子。” 他忽然觉得嘴里有些苦,便问, “哪个最甜?” “啊?”话题跳得太快, 乔桥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将盛着西米露的碗推到他面前, “这个吧。” 陈瀚文尝了一口, 皱眉放下。 甜是甜,却没什么用。 他自嘲一笑,继续说道, “年纪小的时候,做过各种蠢事,抽烟,喝酒,打架,夜不归宿……现在想想,真是没劲透了。” 白炽灯明亮地照在他脸上,他眼里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乔桥有些不知所措,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 但她实在是太不擅长安慰,最后只干巴巴地说道,“若你母亲知道我们骗她,一定会很生气吧?” 幸好,她的话起了作用。 “何止是生气,她一定会是要气疯了。”陈瀚文脸上的沉闷一扫而空。 似乎是想起母亲勃然大怒的样子,他兴奋得抚掌大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乔桥垂下眼,又开始搅碗里的小圆子,说,“看来还真是赌气。” 话说得没头没尾,陈瀚文却听明白了,讪讪地摸了摸下巴。 “乔桥……”他下巴搁到她肩膀上,眨巴着眼看她。 粗硬的头发扫着她的脸颊,乔桥烦得不行,没好气地推他,“干吗?” “我喜欢你。” 乔桥手顿住,眉间拧成一个死结。 “我和你结婚,除了喜欢,没有第二个理由。” 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 乔桥想从他脸上找到些许玩笑的痕迹,却猝不及防撞进他眼睛里,浅褐色的瞳孔里,映出自己茫然的脸。 再往深处看,便见他眼底光亮如星光璀璨,她被严实包裹其中,仿佛在世界的中心。 心忽然就跳到嗓子眼。 “没有人会真正地喜欢我的。”她垂下眼睑,纤细的睫毛微颤。 “我很笨很懒,个子矮,还没什么钱,脾气又臭又硬,超顽固,不听劝,还有被迫害妄想症……”她掰着指头清算自己的缺点。 忽然额头上被人拍了一下。 “喂。” 乔桥抬眼看着他。 “摸我一下。”他把脸颊侧过来。 嗯? 乔桥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他的意贴了一下。 “怎么了?” 他扬了扬眉,“我这不是还是活生生的么。” “……” 姜媛在得知她要结婚时,惊得在电话里大叫,“结婚?和陈瀚文!你是脑子被驴踢了?!” “你都能和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月的男人闪婚,我和前男友结婚也不是很稀奇吧?”乔桥轻描淡写。 姜媛哑口无言,顿了顿,道,“乔桥,我是怕你受伤,说句不吉利的话,倘若我离婚的话,即便再难过,也不会影响我对下一段感情的期待;可是你不会……何况陈瀚文还是那样的公子哥性子,万一有任何不测,结果都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我真的不希望你一时冲动做下无可挽回的决定……”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然而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心里发急,干脆地撂下一句,“在你家楼下的甜品店等着,我马上到。” 不过刚坐下没几分钟,乔桥便从挨着的落地窗外看到姜媛急匆匆走过,一张细长的脸紧绷着。 因为赶得急,等离得更近时,乔桥甚至能看到她额头上的薄汗。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姜媛抄起桌上的水杯,仰头猛灌几口,开门见山道。 在她来之前,乔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此时告诉她真相。 姜媛这才刚结婚,要办的事情一大堆,自己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让她分心,可若是不说,等事情发生后,她一定会难过自己瞒着她。 只是,真当对方站到她面前,问她是如何想的时,不知为何,她竟说不出口。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姜媛似乎想起什么,眼睛眯了眯,道,“就算是他为你捐了二十万,你也不至于感动到要嫁给他吧?他们这些有钱人,从来钱多得都没处花,为追女孩子花个十几二十万的,一点都不稀奇。你喜欢他,想与他谈恋爱,我没什么意见,毕竟试过才不会后悔,可是结婚……” 乔桥忽然打断她,“什么捐款?” 姜媛愣住,仔细打量了她的神色,发现她是真的不知道后,拧起眉头,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告诉她。 “到底是什么捐款?” 见她没回答,乔桥又问了一遍。 姜媛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将手机拿起来,点了几下后递给她。 屏幕停留在微博界面,是她的个人主页。 自从被人曝光她故意将前任在书中写死之后,乔桥就再也没有登录过微博,准确来说,为了逃避现实,一切与其有关的信息她一概都屏蔽了去。 然而,此刻她微博上最新一条信息的发布时间竟是9月22日,四天前。 写着: 有问题请找我男朋友@陈瀚文。 乔桥点进陈瀚文的微博,从上往下迅速翻动,等看完一整页之后,她盯着手机久久没有动静。 陈瀚文在上传的长微博中说,对于小乔在书中实名将他写死的事,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很感激在他深深地伤害过小乔之后,她依旧给他塑造了一个那样迷人的形象。 对于欺骗读者的事,小乔一直很愧疚,她以为观众喜欢的是她的故事,因而并没有太在意宣传时的推广语,从而造成读者的误解。 为了表达歉意,小乔委托他将此书的版权所得收入全部捐赠给慈善机构,其中包括图书版权及影视版权的收入。 他说,小乔是他心目中最善良,最可爱的人,能够再成为她的男朋友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也希望爱过小乔的读者能够相信她,并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你说得对,像他这种有钱人,真的是钱多到没处花。” 乔桥将手机递还给姜媛,扯了扯嘴角,“整整20万,说捐就捐了。” 姜媛察觉到她神色不对,手撑着她的肩膀,问,“乔桥,你……” “我没事,”乔桥打断她,说道,“你知道吗,上周你找我之后,他就给了我四千万,说目前他账户里就剩这么多,等其他投资有收益了再给我。就因为我说不喜欢工作,但是没工作就没钱……” “还有这个,”她从包包的侧兜里掏出那张六千万的支票,“他妈来找我,问我怎样可以离开他,他知道后就和我一起做戏讹诈了他妈六千万,说是送我的新婚礼物……我这辈子,不,连下辈子一起,都不大可能会见到这么多钱,可他倒好,眼睛都不眨,说给我就给我了,你说他是不是傻……” 傻吗? 许是真的动了心吧。 姜媛看着那张支票,心里微微震动,这加起来可有一个亿。 饶是陈瀚文他家里再有钱,也不可能这般豪爽,一出手就是真金白银的一个亿。 何况现在两人还只是男女朋友,算不得多稳定的关系。 他这样做,无疑是在向乔桥表明立场。 姜媛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看来,她对陈瀚文的态度需要有所改变了。 先前她是怕乔桥在这段地位悬殊的感情中受委屈,现下看来,她的担心许是多余的。 虽然不是说,男人花很多钱就代表他爱你,只是在现今这个金钱正义的年代,愿意拿所有钱来换你一个安心的人,是真的放在心上吧。 “你们怎么突然想结婚的?是他提出来的?”姜媛平心静气地问道,试图以一种客观的态度来谈论它。 “我提的,”乔桥说,“不过先前他求过几次婚。戒指都买了两次。头一回是在七夕,我搬家之后,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的地址,找到了我,我实在受不了,就说了几句狠话,没想到他直接就出门买了戒指,说要我相信他的真心。” 她以为自己忘了,却没想到一提起那天便仿若历历在目,甚至还记得那戒指盒子是深红色的,戒指上的钻石是规整的六角形,像朵花一样盛放。 “后来,我家出了点事,他陪我从巴厘岛飞回来,一夜没睡,还帮我家解决了事情。也就是那天,我答应做他女朋友,这颗戒指,他说是定情信物。” 她转着手上的戒指,简单的戒圈形状,细钻均匀地分布着,简约时尚,她是戴了几天之后,才发现,戒圈内侧刻有“W&Q”的字母符号,不用深想,便能猜出是两人的名字缩写。 “你说,这样是不是表明,他是真的喜欢上我,不只是玩玩而已?” 乔桥看着姜媛,眼中透出挣扎,似乎是急切地想从对方那里得到肯定。 “是。”姜媛说完,又谨慎地添了一句,“照目前来看,是这样。” “那就好。”乔桥舒了口气,“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见她一脸放松,姜媛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劝她对结婚一事再考虑一番,忽然就听她说。 “何况是在婚礼当天被甩,他印象一定很深刻。” 等等?她说什么? 第55章 姜媛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愣地看着乔桥,只见她低头笑了一会儿,抬头说道,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他那一天的表情了, 一定特别解恨。” 姜媛拿不准她的意思, “乔桥,刚才的话,你是认真的吗?” “要不然呢,”她还是笑,“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他结婚, 也没想过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可他那人实在太可恨了, 非要把我逼上绝路。那我也只能成全他了。” 已是秋日, 窗外阳光已不再刺眼,淡淡地将光亮洒在她的侧脸,她嘴角的弧度是扬起的,眼睛里却不见多少欢喜。 “他不是自以为是万人迷, 我死心塌地地爱着他吗, 那我就满足他,然后再在他最得意的时刻甩了他。让他也好好体会一下我当年的感受。” 姜媛着实没想到, 她竟存着这样的心思, 不由叹口气。 说着报复,解恨,可她脸上哪有半点开心的样子。但凡感情里的事, 哪分什么输赢,只要还爱着,终归是输了的。 “乔桥,你这是何苦?既然放不下他,他也喜欢你,那就好好过了。就算你报复到他,最后也不一定会快乐,真不如就忘了那些过去,顺着自己的心意去过,什么都不要想。”她握住乔桥的手,却发现她手心一片冰凉。 乔桥却不搭话,只是说,“你看你,明明听说我要和他结婚时,还骂我没脑子,现在我这说不结了,又说我自寻烦恼。你到底是要我怎样啊……” “我只想要你幸福。” 不知怎么,乔桥有点想哭。 “我也想,”她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真的好难。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我就会一直想,他这么花心,以后一定会再离开我的。可我又不争气,偏偏怎么也放不下。然后我就想,干脆就这样耍他一通,既让他恨我,不再来纠缠,我也能解了恨,重新过自己的日子。” 她仰着脸,将眼泪逼回去,努力扯出个笑容,“媛媛,我觉得,这件事之后我一定能忘了他,一定能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一连三个“一定”,将姜媛满腹的劝解都逼了回去。 她握紧她的手。 “一定。” 举办婚礼的地方很快有了着落,是在沿海的一处庄园,有对新人取消了婚礼,陈瀚文当即预定下来,只是时间有些赶,九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一周后。 也亏得双方父母都不出席,只邀请了三五好友,不用做其他的准备。 等待的日子里,乔桥觉得煎熬急了,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她总会闭着眼睛装睡,在听到陈瀚文呼吸声变得和缓时,慢慢睁开眼,就着窗子外暗淡的月光看他睡觉。 他睡觉时安静多了,整个身子侧趴着,脑袋枕在右手臂上,半张脸掩埋在床被间,露出轮廓英挺的侧脸。 他长得真好看,不同于赵长河那种毫无攻击性的俊秀,一张脸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英气。因为睡着,脱去了总是浮在脸上的玩世不恭,便显得柔和恬静。 室内光线昏暗,她忍不住伸手,把他的刘海往旁边拨去,想看得更真切些。 结果手还没放下,忽然就听到一声含混的“小乔——” 她一惊,连忙去看他。 却见他闭着眼睛,又嘟囔了一句,“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尾音消失在含混的话中。 原来只是在说梦话。 几不可闻地松口气,然而等心情平复,更大的失落感涌上来。 原本只是想报复他,结果。 要不然就算了吧。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既然那么不舍得离开,那就干脆不要离开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他这么喜欢你,你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他说了,等婚礼一结束,他们就会去巴厘岛度蜜月,然后周游世界,喜欢哪个城市了就住下来,一直待到烦了就换个城市,他们会在墨西哥看琳琅满目的热闹集市,与扎着大辫子穿传统服装的女人们鸡同鸭讲;或者去台湾租辆自行车绕岛骑行;她还想去埃及看看,有一阵子她疯狂迷恋阿加莎的小说,对尼罗河充满幻想;哦,对了,还有泰国,听说那里的古庙特别灵,可以去拜一拜…… 只是,等天色渐明,穿过浅褐色窗帘的光线将屋子里的摆设一一照亮,她心中美梦般的幻想忽地破灭。她看到清冷的光线将那张英俊的面孔清晰勾勒,褪去夜色的模糊,显出坚硬的冷酷来。早晚有一天,他会对她厌倦,而后毫不留情地甩掉她。 她蜷起双膝,将脸颊埋在双手间。 这就是现实。 婚礼前一天,按照当地习俗,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为了方便,乔桥干脆住到庄园旁的一座酒店,第二天直接从酒店走过去。 姜媛一直在她身边陪着。 临近傍晚的时候,房门却被敲响了。 “谁啊?”姜媛走到门口,问道。 隔着门板,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沉闷,“是我。” 是陈瀚文的声音,姜媛一下子就听出来,但故作不知,故意问,“我是谁?” 外头静了一下,说,“你是姜媛,我是陈瀚文。” “哦,原来是准新郎啊,不过您这时候来是要做什么呢,按照规矩,明天才能见新娘的!”姜媛边冲乔桥挤眼,边语气夸张地说。 “我来给乔桥送一下宾客名单,看有疏漏的没?” 明摆着就是借口,乔桥这边,为了避免麻烦,就通知了姜媛一人,连梁晓薇都没告诉;至于陈瀚文那边的朋友,除了程岳,乔桥是一个不认识,哪有什么好看的。 “不行,不合规矩。”姜媛摊手。 “你放心,等会儿我进去了捂着眼,这样就不算见面了。” 姜媛扭头去问乔桥,“见不见?” 此时,乔桥正在整理衣架上挂着的婚纱,这件丝缎婚纱是从法国空运回来的,贵的要死。 她时不时就会一脸肉疼地过去摸几把。 听到姜媛的问话,便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无所谓。” 姜媛想了一下,拉开门,对陈瀚文道,“我下去买瓶水,你赶紧把事情交待了,等上来后要是发现你还在的话,我可会揍你的!” 边说边作势向他挥了挥拳头。 “我保证!” 陈瀚文笑着进了门。 离开前,姜媛忽然想起晚餐的事,便要回头去问乔桥想吃什么,刚要开口,却见陈瀚文已经走到乔桥身后,从背后搂住她,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窗外似乎有风,将白色窗纱吹得高高扬起,他们的影子便随着窗纱时隐时现。 她心里叹了口气,转过头去,轻轻帮他们把门带上。 房间里,乔桥静静地靠在陈瀚文身上,没有说话。 陈瀚文把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笑道,“我刚刚去看了奶油。” 若不是他提起,乔桥几乎都快忘了她还养过这么一只狗,他们从巴厘岛回来后,本来想把奶油接回来,但事情一茬接一茬,后来她又受伤,便把这事给丢在了脑后。 “奶油最近怎样?是不是又胖了?” 乔桥笑着问。 “长大不少,站起来个子都快要比你高了。”说着他摸了摸乔桥的脑袋。 因为个子不高,乔桥一向对身高的话题敏感,听他这么说,恨恨掐了他一把,“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恐龙不还是照样灭绝了。” 陈瀚文一本正经地点头,忍着笑说,“说得对,想抱你还得弯个腰,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 乔桥恼得推他,“既然不方便,那就别抱了。” 陈瀚文顺势松开她,绕到她跟前,笑着亲了下她的脸颊,“还是这样方便。” 天色渐渐暗下来,陈瀚文抬头看了看表,六点一刻。 随着秋日渐深,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估摸着姜媛快要回来,他起身,“不早了,我该走了。” 却还是觉得恋恋不舍,重又转身,抱住跟着他站起来的乔桥,“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乔桥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双手用力回抱他。 “我也是。” 她很少这么直白地表露感情,陈瀚文欣喜地低头看她,心尖跟抹了蜜似的,一直甜到五脏六腑,“要不然我便不走了,在这里陪你?” “还是算了,不然姜媛要笑话我们了。” 她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低声道,“明天见。” 陈瀚文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电梯口,看电梯板上的数字慢慢逼近,低头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才不舍地放开,转向电梯。 一转脸,正对上电梯门大开,百无聊赖站在里头的姜媛。 她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受不了地看着他们,“我说明天就要见了,干吗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陈瀚文笑笑,说,“今儿晚上小乔就拜托你了。” “要你说。” 姜媛翻个白眼,搂过乔桥的肩膀,推着她往房间里走去。 陈瀚文无奈地笑,忽见乔桥偷偷转头,用唇语无声地说道。 “我会想你的。” 第56章 夕阳已完全坠落, 漫天的彩霞也不见一丝踪影,沉沉的暮色间,海岸线与浅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消失在黛青色的群山轮廓里。 没有开灯, 房间里一片昏暗, 乔桥丝毫没有察觉,径直坐到沙发上,垂头看着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媛将盒饭放到桌子上,说, “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就随便买了一些。” “我吃不下。” 乔桥仍旧低着头。 姜媛叹口气, 在她身边坐下, “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她还是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手心,半晌后将左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早晚也会分开的, 就这样吧。” 不到六点, 乔桥就醒了。 天空灰蒙蒙的,遥远的群山和无际的海面都笼罩在一片青灰色里。万籁俱寂。 她悄悄起身, 绕过还在熟睡的姜媛, 胡乱用水洗了把脸,下了楼。 从酒店出来,走上四五百米, 就能到达海岸线边的环岛公路。铺着泊油路的小径上,有早起的人在跑步。 乔桥找了一处礁石坐下,听着海浪扑打海滩的声音。海风很大,吹得她头发乱飞。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眺望着远处灰蓝色的海水。 她想起在巴厘岛时,听她说没看过海上日出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陪她看一场。如今想来,此生似乎再没机会了。如今,他对她除了恨,应该再无别的感情。 转念一想,其实恨也不错,起码他还会记得她。 海风冷冷地拍打着脸颊,她拢紧外套,但寒意还是往四肢百骸里钻,直等到上下牙齿都打战,才看到海水的尽头升腾起艳丽的霞光,将那一片海水都映成璀璨的金色。 她站起来,久久地望着海面。 很快,朝霞漫天,红通通的圆日跨上天际。 壮观阔丽,但也仅此而已。 她下了礁石,顺着干净的环岛公路慢行,天已大亮,公路上时而蹿过一辆轿车,飞速驶来,又急匆匆而去。 许是她太显眼,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倏而停在她面前,理着平头的司机摇下车窗喊,“去哪里啊妹子?” 乔桥愣了片刻,有种不顾一切想要逃离的冲动,然而她的手才刚碰上门把,便又想起自己什么都没带。钱包,手机,钥匙,她什么都没有,逃不开的。 她退后一步,对司机抱歉地笑笑,转身往酒店走去。 回了酒店,房间里正兵荒马乱。 化妆师,跟妆师,酒店服务生排排站着,听到门响,都齐刷刷看过来。乔桥一脸莫名,只见一个身影快速闪过来,拽着她的胳膊急声问,“你去哪里了,都找你大半个小时了。” 是姜媛。 “睡不着,就去海边走了走。”乔桥走过去,对站着的众人笑道,“抱歉,劳烦各位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忙。” 她抱起不远处挂着的婚纱往里侧的房间走去。 姜媛紧跟在她身后,曲腿将房门顶上后,说,“我以为你走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回答,“我忘带钱包和手机了。” 姜媛没说话,只走上前去,缓缓地抱住她。 “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 乔桥将脸埋在她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气,再抬起时,已带了笑,“知道了。” 她脱了外套,换上婚纱,姜媛帮她把身后的拉链拉好。 “真好看。” 姜媛围着她啧啧称赞,“回头去拍婚纱照,我也要挑件跟你这个差不多的。你等着啊,我去叫化妆师。” 说完,她转身去叫人。 屋里没有镜子,乔桥拿着手机照了一下,之前婚纱刚到时,她试过一次,当时陈瀚文眼睛亮闪闪的,说特别适合她,比想象中还要漂亮。 化妆师推开门,拎着化妆盒和首饰盒走进来。 乔桥收了手机,端端正正在凳子上坐好。 新娘妆通常都比较厚重,双眼皮,假睫毛,层层叠叠粘了好几层。等到妆面,头发等所有工序都结束,她脖子硬得像树干。 化妆师将镜子推到她面前,问,“看看喜欢不?” 镜中的人,杏眼桃腮,长长的彩金色耳坠在阳光下闪着光,末端的红色珠片绚丽夺目。 漂亮是漂亮,就是跟她长得不太像。 “耳坠儿是不是太艳了?”乔桥说。 “毕竟是结婚么,总要喜庆一些好,跟妆容婚纱都是搭的。”化妆师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有着张喜气洋洋的脸,笑起来跟满月似的。 听她这么说,乔桥也没再说别的。略整了整婚纱,站起来道,“时间应该快到了,我去客厅等着。” 新郎会在十点半来接人,现在刚过十点。 明明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乔桥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坐立难安,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墙上的时钟,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门铃忽然响起,她屏住呼吸。 姜媛走过去开门,片刻后拿着束捧花走过来。 见乔桥直盯着她,亮了亮手里的花。 绿色的叶子与细碎白花相间,花朵小小的,豌豆似的趴在花茎上,很是素雅清新。 乔桥平素对花草关注不多,帮忙给程岳照看的花草中也没有这样的。便问,“这是什么花?” “铃兰。凯特王妃结婚时就拿的这个,大概是幸福永驻的意思吧。”姜媛说。 “英国王妃都用这个啊……”乔桥接过捧花,低头细瞧,一股似茉莉又似玫瑰的香味袭来,“那应该挺贵的。” 婚纱,酒店,化妆师,还有这捧花,没一处便宜的,乔桥忍不住心疼。 “人家几千万都给你了,怎么还会在意这点小钱。” “可他现在正跟家里闹着,从哪儿弄的钱?”见姜媛富有深意地看她,避开眼神,道,“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正说着话,门铃又响起。 这回来的是陈瀚文了。 他穿一身黑色西服,领边别着一支铃兰,领口露出白色衬衣和深蓝色的领结。 意气风发的样子。 “你怎么上来了?”姜媛起身,喋喋地念着,“你们办的可是西式婚礼,哪儿有新郎自己上来接的,规矩都被破坏光了。” “结婚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又不是为了什么规矩。”陈瀚文笑着,边说边走到乔桥面前,郑重伸出手来,“准备好了吗?” 乔桥把手递过去。 起身,长长的头纱和裙摆拖在尾后。 一路走过,也不知染上了多少沙尘。可她此刻却全然不在意了。 候在楼下的是几辆四轮白色马车,车上精巧地绑着白纱和一串串细小的铃兰,马夫坐在前面,一身白色西服相应成彰。 跟随而来的程岳和陈瑶站在不远处,皆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尤其是陈瑶,完全不见先前花里胡哨的装扮,此时穿着一件肉粉色小礼服,文文静静的,见乔桥看她,立马挥着胳膊就要跳过来,程岳无奈地叹气,拦腰把她拖住。 “那两人,最近似乎是有戏。”陈瀚文附在她耳边低声说。 “真的吗?发生了什么事吗?” 乔桥的好奇心立马被勾起来,凑过头去,额头却是被他一点,“今天是我们俩的日子,管他们做什么。不专心哦。” “……”乔桥气得瞪他。 不妨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他抱起来,放到马车座上。紧接着他也大步跨上马车,笑道,“吉时已到,该出发了。” 从酒店到婚礼举行的庄园不过百米,马车一路缓行,如同观光游行。他们在车上看着行人,行人也在街上看着他们,有的甚至还拿出手机录起视频来。 短短一段路,竟走了有二十分钟。 阳光不噪,微风徐徐,倒是个凉爽的好天气。 只是心里揣着事,等下车时,陈瀚文拉上她的手,她才发觉手心里涔涔都是汗。 “很紧张?”他偏头问她。 她点头,勉强露出个笑容。 “什么都别想,一切有我。” 他低声说着,牵着她的手,沿白色花瓣铺就的小路走去。 庄园里绿草茵茵,目之所及皆是葱茏繁茂。马车停下的地方正对着粉白花朵和绿叶白纱做成的方形拱门,粉色的纱帐微微撩起,别在一边的树干上。 两侧花柱婷婷,隔出一条通往花门的小路,另两侧则松松散散摆着十几张木椅,每一张椅子上都缀着花朵和白纱。 西装革履的司仪已站在花门一侧等着。 两人缓步走去,而后相对而立。 “感谢各位亲友的到来,今天我们将在这里见证陈瀚文和乔桥的婚礼,他们的誓言将宣告彼此成为对方的终身伴侣,而今而后,他们将相互拥有 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 富裕或贫穷 疾病还是健康,直到死亡。”司仪面向新郎,沉稳地问道,“陈先生,你愿意娶乔桥为妻子吗?” 陈瀚文目不转睛地看着乔桥,嘴角有轻扬的笑意,“我愿意。” “乔小姐,你愿意成为陈瀚文的妻子吗?” 乔桥抿紧下唇,久久没有作声。 意料之外的沉默。 现场的气氛陡然诡异起来,所有人都望过来。 陈瀚文处于实现中心,却保持着出乎寻常的冷静,看向乔桥的眼神,像是在看淘气的孩子,有着纵容和无奈,还有势在必得的笃定。然而,谁也没注意到,他那只贴在裤子中缝上的右手早已紧紧攥了起来。 第57章 死一般的寂静中。 乔桥终于抬眼, 冷冷地回答,“我不要。” 沉默无声地蔓延着。 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们分手吧。”乔桥继续说。 她扯掉头上碍事的白纱,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这一刻, 陈瀚文终于相信她是认真的, 表面的从容再维持不住, 急急拽住她的胳膊,“乔桥,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语气近乎哀求。 乔桥脚步定住,转身回眸,笑道, “是不是特别委屈, 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心碎, 懊悔,愤怒,还有委屈……陈瀚文,看到你这样, 我真的是太开心了。知道吗, 从头头尾我都是在耍你的。”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足以令全场听见。 “真是可笑, 你凭什么以为, 我会再爱上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人渣。我答应做你女朋友,要你求婚,要你办婚礼, 全都是在耍你。”她轻扬唇角,继续吐出残酷的话语,“怎么样,被人一脚踹开的滋味很刺激吧。” 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陈瀚文脸上血色尽失,他近乎执拗地看着她,“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哈……”她直视着他,“还能因为什么。我恨你,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 她收了笑,重新露出冷酷的面容,“我警告过你,可是你不听。我便只能成全你。” “我不信,”陈瀚文紧紧攥着她的手臂,“你说的话,我全都不信,你爱我,我知道。” 乔桥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放手吧,陈瀚文,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要太丢脸。” 他没动。 “也对,你一向都不要脸的。”她似乎不耐烦了,皱眉看着他,“那我就直说好了。除了憎恨和厌恶,我对你再没有一丝感情。先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逢场作戏,看到你有这样的下场,我真的特别满意。”她顿了一下,“可以了吗?” 随着话音落地,她感觉胳膊上的力量慢慢消失。 “我走了,不要再来缠着我。” 她转身就走,不留一点余地。 陈瀚文下意识想抓,但下一刻便发觉无话可说,手掌颓然落下,眼睁睁地看她消失在绿茵尽头,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她身上还穿着他买的那件白色婚纱,裙摆长长地拖在地面。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弯腰捡起被扯落的头纱,脆弱的细纱摩挲着掌心,麻麻的,他却只觉得疼。 “大瀚你没事吧?”陈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去推陈瀚文。 他蹲在地上,神色虚掩,看不真切。 “大瀚。”她忍不住勾头去看。 却是惊住,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人竟然哭了。 无声的,沉默的。 他紧攥着白色头纱,低低地问她,“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疼吗?” 乔桥出了庄园,疾步往酒店回去。路上行人都好奇地打量过来。 忽然,就听有人在背后急切地唤她,“乔桥,等等我。” 这才想起自己把姜媛落下了,她停下脚步。 姜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半是埋怨道,“我说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知道等我一下。再说了,你什么东西都没带,这没头没脑的是要往哪里去。” 乔桥任她埋怨,只是笑,“忘了。” “瞧你这没心没肺的,还笑得出来。”姜媛凑到她面前,夸张地叫道,“你知不知道,刚刚你一走,陈瀚文就跪在地上,抱着你的头纱哭得痛哭流涕。哎哟那个可怜呀。” “骗子。”乔桥嗤她一下,挽住她的胳膊,将全身的重量压到她身上,“借我靠一下。” 走回酒店,乔桥把婚纱换下,又将行李利落打包好,与姜媛一起乘出租车回了西湖花苑小区。 大概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房间里却一尘不染。阳台上的那些花草欣欣向荣,一点都没有枯萎的迹象,一看就知被人搭理得很好。 自打从巴厘岛回来,为了让她安心在他家住下,陈瀚文便从梁晓薇手里接过钥匙,将照顾这些花草的任务包揽下来。 乔桥转开眼,尽量不去看与陈瀚文有关的事物,只是,当她把视线移到沙发上,他半歪在沙发上看书的样子便浮现在脑海,当她转头去看餐桌,他似乎又在撑着下巴,兴致盎然地看她吃饭…… 他待在这里的时间不算长,可奇怪的是,每个角落每一寸空气似乎都烙印着他的痕迹。 乔桥瘫坐到沙发上,将脸颊深深地埋在双手间。 悲伤的余温似乎在这时才慢慢涌上来,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行,我要搬家。”她忽然站起来,搅着手指在屋里踱来踱去。 “不急,先吃了饭再说吧。”姜媛按住她的肩膀,语气沉稳,“我叫了外卖,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不多时,饭菜便已送来,简单的三菜一汤。味道还行,但比起陈瀚文做的,差的可就多了。这段日子,她的口味已完全被养刁了,勉强吃上几口,她就放下筷子。 见她不吃了,姜媛奇怪道,“怎么了?” “吃不下。” 姜媛将筷子放下,半挑着眉毛看她,“你这人作的。我真的要看不下去了。” 她似真似假地数落着,“你要还喜欢他,就回去告诉他,抱着他的大腿说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鬼迷心窍,你爱他爱得都要疯了。你要不喜欢他,就干干脆脆地翻过这一页,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说你现在这不死不活,摆着张怨妇脸给谁看。” 她拿过手机,利落地点几下,将购买信息发给乔桥,“我给你买好机票了,七点的飞机,目的地巴黎。搬家什么的都不要想,给自己换个环境,回来后就什么都忘了。” “可我……”姜媛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她把反驳的话都吞回去,弱弱地说,“你最近不是要办婚宴吗,我怎么能不在。” “地球少你一个照样转,你不在我这婚礼也办得下去。”她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先操操自己的心吧。回来后再让我看见你这张丧气脸,我真的会打你。” 她虎着脸厉声道,“知道了吗?” “知道了。”乔桥乖巧地答,“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签证还没办呢。” 姜媛默了片刻,发觉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连这样基本的常识都给忘掉。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又把票退了,没好气道,“吃完饭就去办,办完赶紧走,看着你就心烦。” “好好好,办完签证我立马就走,绝对不给你添烦。”乔桥爽朗地笑起来,忽然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候,笑道,“你还记得我们头一回说话是什么时候吗?” “怎么不记得,”姜媛斜她一眼,“那时候你也跟现在一样,因为被陈瀚文甩,一副不死不活的死样子。” “怎么会一样,那时候是他甩我,现在,可是我在甩他哦。” 乔桥低声反驳。 姜媛冷哼了一声,懒得理她,拿了筷子继续吃饭。 “真没想到,我们认识了七年,还做了七年的朋友,”乔桥挽着姜媛的手臂,脸颊蹭着她的臂弯,跟只小猫似的,“认识你真好。” “一点都不好,”姜媛故作不耐地翻白眼,“认识你真是倒霉透了。头一回遇见你时候,就被你气得吃不下饭,这七年都过去了,这顿饭还不能好好吃。” 当年,乔桥被陈瀚文“分手”时,她恰巧坐在背对着的位置,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和乔桥同在一个学校,只是同届不同班,即使不怎么接触,却也见过几次这对全校闻名的情侣,对他们之间的事早有耳闻。 听到陈瀚文的渣男言论,她窝了一肚子火,再见那被分手的小姑娘一点出息都没,只知道哭哭啼啼的,一个没忍住,就走过去坐她对面,道,“能不能别哭了,难听死了,搅得人饭都吃不下去。” 乔桥被吓了一跳,红着眼傻傻看她。 她不耐烦地从包里拿出一袋湿巾,“赶紧把你的脸擦擦,丑死了,看着就倒胃口。”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才刚拿起筷子便又听见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许是怕她听到,小姑娘拿手紧紧捂着嘴。 她回头将自己桌上包装完好的杯子蛋糕,推到乔桥面前,“吃人的嘴短,你要再哭我真不客气了。” 话是这般,但一说完她就离开了餐厅。 后来再开学时,她们便发现两人竟分在了同一班。乔桥这人性子实,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会对人十分,倘若对方回了她十分,她就想把整个心窝子都掏出去了。即便先前,周雪和陈瀚文切实伤了她的心。可转眼间,姜媛不过给她块蛋糕,她就忘了那疼,眼巴巴地缠了上去。 姜媛面冷心热,最耐不得人缠,没多久,两人就成了好友。转眼便七年,无论她们相距多远,又各自经历了些什么,她们之间的那份情感却从来没有变淡,反而越来越深厚,各自成为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对姜媛来说,乔桥既是朋友,又是妹妹,在对方受了委屈时,她总会第一时间冲出去为她出头。可感情这事,冷暖自知,她与乔桥感情再好,也无法真正体会到她的感受,更无法蛮横地去干涉她。 这是她的理智和底线。 但此时见她情路走得这般艰难,还是忍不住想骂她。 “你说你咋就这么没出息呢,七年了,奥巴马都不是总统了,你还没忘掉一个坏男人。” “别气别气,”乔桥连忙给她顺气,“一切都过去了,我保证,从今天往后,我再也不提陈瀚文这三个字。” “提不提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这里要放开。”她点着乔桥的胸口,点着点着忽然顿了一下,说道,“你的胸好像变大了。” 乔桥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姜媛趁她没反应过来,赶紧又捏了捏,一副“果然没错”的表情,“的确是大了。快说,你是不是从哪里弄了秘方?” “哪里有什么秘方啊……”乔桥扭捏地说着,“可能就是胖了。” 闻言,姜媛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通,忽的想起什么,嘴角露出一个邪邪的笑,“这可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乔桥听懂了。 第58章 这日下午, 姜媛盯着乔桥去预约签证,只不过是去英国的。姜媛本想让她办理申根的,还能多去几个国家, 但乔桥却指着百度上写的“通过率低”, 说不如英国的好办, 姜媛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也不说什么,随她高兴。 大约20天左右,签证便办了下来。 其间陈瑶和程岳来过一次,陈瑶明显不开心, 一连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倘若不喜欢, 直接说明白便是。 乔桥低头沉默半晌, 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程岳倒是没有责难的意思,反而帮着她说话,“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不用和我们说对不起。况且, 瀚文以前做得确实过分,你这样也情有可原。”他顿了一下, 继续说, “我今天过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你放心在这里住, 不必因为瀚文和我关系就搬出去。” 陈瑶虽还有些闷闷不乐,但听到程岳这么说,也连忙站起来说,“是啊,小乔,你尽管放心在这里住,虽然你不想成为我的大侄媳妇,但你永远是我的小乔。知道你这一段时间不开心,我和程岳专门找了人来把那些花花草草的都搬走,不让你费心。你啊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也都方便。” 乔桥本来想拒绝,但想到接下来她就要出国旅游,没时间照顾这些花草,便不好意思地说,“那真是麻烦你们了。程岳你放心,之后我会按市场价把今年的房租补给你的。” 程岳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大概半个小时后,堆满了盆栽的阳台便一扫而空,干干净净的。 乔桥将两人送到电梯口,末了还是没忍住,问道,“陈瀚文他……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大瀚整个人都废了,胡子长的啊,都快成圣诞老人了。” 陈瑶夸张地比划着手脚。 虽然知道陈瑶是在逗她开心,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许久后,说,“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就像他说的,感情这事,哪有什么长久。 陈瑶还想说些什么,电梯门开了,程岳勾着她的脖子将她带到电梯里,空着的手冲她挥了挥,“走了。” 电梯门关上。 乔桥的眼泪就落下来。毫无征兆。 重遇陈瀚文之后,她的泪窝似乎浅了不少,莫名就会落下泪来。 但早晚会好的。 她仰起脸,用袖子把眼泪擦掉,往房间里走去。 会好的。 出发那天是个阴雨天,姜媛将乔桥送到机场,临过安检前,不停地嘱咐她出门在外需要注意的地方。 直到广播里开始提醒,她才意犹未尽地说,“记得,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 乔桥点头,进了安检。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并不是美好的体验。但一想起自己将要一个人在英国待上一阵,她心里就打鼓,拿着手机温习各种过关攻略和旅游攻略。 看得困了就睡上一会儿,睡醒了就继续看。 醒醒睡睡间,忽然就听机舱里传来英语播报。 她看看时间,估摸着是飞机将要着陆。 伦敦是下午四点半,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空中飘着细碎的雨丝。 下飞机到过海关,大约花了三十分钟,许是功课做得足,倒没出什么岔子。又等了十分钟的行李,她沿着手机地图的路线顺利找到地铁,到达提前预定的酒店。 等她终于站在酒店房间时,已将近七点。雨还在下着,绵绵密密,一打开窗子,湿漉漉的风扑面而来。 她探着身往下望去,青色的柏油路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打着伞或没打伞的路人都行色匆匆,倏尔过去一辆红色的公交车,车身上印着“DARKEST MINDS”的英文,挨着抽象的人影画,她猜想着可能是什么广告。 人们在失恋时,常会选择出去旅游,期待新的环境能够令他忘掉伤痛。然而,事实往往是,只要心里没有放下,去到哪里都像是在原地。什么都不能改变。 就像她来到伦敦,距离港城大约有九千多公里,可她的心却被绊在那里的一个人身上。 港城的雨是冰凉的,伦敦的雨依旧是冰凉的。 她关掉窗子,折身钻到床上,关了灯。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不同于昨日的细雨绵绵,阳光普照,倒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乔桥收拾妥当,拿着出国前做好的旅游攻略小册子,出了房间。 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大英博物馆,圣保罗大教堂,这些众所周知的景点是今天的行程。 但她大概是个无法享受到旅游乐趣的人,一路走走看看,犹如走马观花,只觉得累,想回酒店的床上躺着。可一想到花了那么多路费来的伦敦,又觉得可惜,干脆乘了双层大巴,坐在上一层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看街景。路过感兴趣的地方,就在最近的一站下车,去周边逛一逛。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是如此,累了就随便找家咖啡店坐坐。 可还是累,四天后,她干脆哪里都不逛了,就在酒店床上躺尸,看看书,写点只言片语,天气好了就拿着书去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喝杯咖啡,吃点甜品。 那天下午,乔桥吃过午饭,照例去了咖啡店,阳光很好,她便拿着咖啡去外座。 刚出门口,许是心不在焉,迎头就撞上一个男人,咖啡洒了他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她吓出一身的冷汗,完全忘记自己身在英国,等意识过来,连忙又用英文生硬地道歉,“Sorry,i’m so sor——” “没关系。”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正在包里翻找纸巾的手顿住,乔桥惊讶地抬头。 标准的亚洲长相,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细长的眼,高挺的鼻,鼻子上架了副银边细框眼镜。手上拿着个平板电脑。手很大,指节细长。 如果牵手的话,一定很有安全感吧。 不知道怎么,乔桥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她惊了一下,而后快速别过眼,掩饰性问,“你也是中国人?” 那人点点头。 她忽然又意识到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忙将纸巾拿出来,递给他,“这儿不远就有家服装店。你稍等会儿,我这就去买。” 刚要去,又想起什么,脸色通红,“要不一起去吧,你也好直接换上。” “好。”男人笑了笑,干脆应道。 服装店的衣服是个快消品牌,款式时尚,质量却不大好。那人随便挑了件蓝白色衬衫,去试衣间换了。 乔桥几不可闻地松口气。 等男子出来,她又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挺合身的。”说着他走去收银台,低声和店员讲话。 说的是英语,语速又快,乔桥没有听明白,但一看到他拿钱包的动作,便立马上前拦道,“还是我付吧。” “衣服是我穿的,自然也该我付。” “那怎么好,是我撞了你。”乔桥忙低头往包里拿钱包,等她抬起头来,店员已将银行卡递还给那男子。 乔桥想了想,又说,“要不然你留给我个联系方式,我把衣服洗好了还给你。” “不用了,”他说,“既然已经脏了,就丢掉吧。” “……”又是一土豪。 可她就难办了,要是说赔他一件同样的衬衫吧,万一那衬衫贵的要死,她岂不是打肿脸充了胖子,可若是什么都不做,未免太说不过去。 正左右为难,男人忽然说,“倘若真过意不去,就请我喝杯咖啡吧。” 说完也不等乔桥说什么,便径直走出门去。 “哈?”乔桥呆在原地,这么狗血的玛丽苏桥段,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小说里写。难道就这样在现实中发生了? 她回想着男人算是好看的脸,忍不住翘起嘴角。哈哈,好像也挺爽的。 乔桥跟着那人走回咖啡厅,只见他在外座的太阳伞下坐下,随意将公文包往桌上一放,抬头说,“一杯黑咖啡,谢谢。” 说完就看起平板电脑来。 那口吻,那神态,根本就是在吩咐自己的下属。 乔桥默了片刻,灰溜溜地进了咖啡厅,端着咖啡出来时还不忘拿包砂糖。 在她看来,这种糖奶都不加的咖啡跟喝中药没什么区别,又酸又苦。想了想,她又折回柜台拿了盒奶精,一并放到他面前。 此时那人正戴着耳机与人视频通话,见她过来,点头致意后又埋首于屏幕。 额……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乔桥讪讪地拨了拨头发,将咖啡放到他面前,本想郑重向他道个歉就走的,可对方明显没空,她也不好悄悄走掉,一时有些苦恼。忽又转念一想,反正她也是来这里闲坐的,干脆就买些甜点过来打发时间。 男人的通话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她待得无聊,便从包里拿出书来。 《罗杰疑案》,阿加莎的成名之作。 她是阿婆的粉丝,她的小说占了书柜的大半江山。来伦敦前,她特意塞了几本没看的,算是应景。 却不想,最后还真派上用场。 天气很好,明亮的光线填满整个世界。时不时就有微风吹来,扫过不远处的树叶,摇晃出沙沙的声响,随风而来的,还有甜郁的奶香味,像是不知哪家店里刚烤出的面包。 再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假日之旅了。 第59章 看得累了, 乔桥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睛也漫无目的地往远方眺望。 不知何时, 阳光已被云层遮掩, 却调皮地将云朵镶上艳丽的金边。她懒懒瘫在椅子里, 想着是不是要去附近买把雨伞。 待在伦敦十多天,大半都是下雨的,明明早上还艳阳高照,下午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有时只下一两个小时,有时也会缠缠绵绵下上一天。她总觉得今天可能还会下雨。 乔桥收回视线, 准备回店里再买块抹茶慕斯带走。 不巧, 半途与一道视线撞个正着。 她这才想起身边还坐着的人。 急忙收回手臂, 不好意思道, “你打完……”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他打断她。 乔桥有些疑惑,见他指了指手表,这才发觉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她竟坐下来有三个小时之久。 “原本想着跟你好好道过歉再走的, 没想到最后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着脖子, 看他面前的咖啡见了底,而一旁的细砂糖和奶油丝毫未动, 忍不住又说, “我一直觉得一点糖都不加就会把咖啡喝完的人,真的很神奇。” “神奇在哪里?”他推了推眼镜,专注地看着她。 一本正经的样子, 让乔桥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信口胡诌,“明明有更舒服的方式,却偏偏选择自虐,倘若是在江户时代,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忍者。” “为什么你觉得喝黑咖啡就是在自虐呢?”他托着下巴,依旧一副孜孜好学的样子。 乔桥真没见过比他还喜欢发问的人了,明明她也就是随口说说,他这么认真,真的很让人苦恼。 “大概没有哪个人类喜欢那种又酸又苦的东西吧,毕竟连马都不吃。” 说刚说完,就见他眉间一耸又要开口,乔桥真是怕了他,赶紧抢在前头说,“拜托千万别问我为什么马不吃咖啡了,我就是随口胡说的,马吃不吃咖啡我是真不清楚,欸……不过我记得好像有山羊挺喜欢咖啡豆的,吃完后特别兴奋,马这么讨厌山羊,应该是不吃的吧。”她转了转眼睛,试图自圆其说,“至于为什么马讨厌山羊,嗯,一定是山羊老是跟它抢草吃。” 她加重了语气,“对,就是这样。” 结果一对上男人戏谑的笑意,便像只气球一样,嗤一声被扎破了。 她叹口气,捂住了脸,“抱歉,我可能疯了。” “梁泽楷。” “什么?”乔桥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人又笑起来,重复一遍,“梁泽楷。我的名字。要下雨了,明天见。” 没走多远,他又回头。 “对了,凶手是医生。” 医生?凶手? 乔桥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里的书。不由气个半死。 正想责怪他几句,一转头,却发现人不在了,举目四望,竟是夹着公文包走了老远。 …… 什么人啊。 她嘟囔一句,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到她胳膊上,低头一看,是雨滴。刚走没几步,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砸到她身上,顷刻间又变成瓢泼大雨,将她整个人浇透。来不及多想,她抱着皮包往酒店冲去。 等到了酒店大厅,她浑身都在滴水,白色的平底敞口鞋在地板上印下一个个脚印。礼貌的服务员微笑地对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懂,只好微笑地点头。 进了电梯,回到房间,她终于舒一口气。七手八脚地把湿衣服脱掉,裹上软和干燥的毛巾,瘫到床上躺尸。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沉,只听得窗外雨声大作,将玻璃窗打得啪啪响。 脑海里忽然冒出那个男人离开前说的话,“要下雨了,明天见。” 他是雨神不成,说下雨下一刻就下起来。 还有他说什么?明天见?他怎么就知道明天他们一定会见到,这么自大,说不定她明天就回国了也不定。 她抱着枕头翻了个身,不过,也许他就是随口一说。就像人们见面说经常问的“吃饭了没”,离开时经常说的“再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管他呢,若认真了她就是个傻子。 她又翻了个身。 不过……她明天也没什么事,走一趟咖啡店也不费什么,万一他真的在不是也挺有意思,她在这儿真的是要憋疯了,她说话别人听不懂,别人讲话她听不懂,这十多天下来讲话的总和都还没跟他遇见那几个小时说得多。 不过他那人怪怪的,若她主动搭话,岂不是会让他以为她是在搭讪。 算了,还是看天气吧,天气好了就去,不好了就……睡觉! 她胡思乱想着,很快睡了过去。 破天荒地,这一夜她没有想起陈瀚文,自那场婚礼之后,头一次。 次日,乔桥是被阳光刺醒的,她眯了眯眼,翻身拿起手机看时间。 11点10分。 她蹭一下跳起来,去浴室冲了澡,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印花吊带裙,大V领,能恰当好处地露出锁骨。对着镜子化完妆,她满意地给自己抛了个媚眼。 吃过午饭,她便直接赶往咖啡店,点了些还没吃过的甜点,坐到室外的卡座,四处眺望。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中。 她连忙收回视线,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一副认真吃茶点的样子。 有脚步声传来,她垂着眼,仔细想着等会儿说“请问你是谁”的表情。 不想,却是一个童稚的男孩声音,“hi,beauty.” 乔桥惊讶地抬头。 却见那缺了门牙的男孩子继续说,“there’s someone to see you.” 说着他将手里的花递过来,又指指不远处的男人。 梁泽楷站在观光邮筒旁,抬起手与她打了个招呼。 “thank you.”乔桥对小男孩说道。 红着脸低头去看手里的花。 是一支桔梗,白白嫩嫩的,霎时好看。 她用手摸一摸花瓣,脸上的笑登时绷不住。 真是见了鬼,怎么是支假花?! 虽说纹路清晰细节逼真,栩栩如生,可哪有真花是扯都扯不断的,骗鬼啊。 乔桥气得将花甩在桌子上,拎了包就走。 她就说么,她这个渣男吸引体质,什么时候招来过正常的桃花。 枉她还化了妆,挑了件最好看的裙子穿。 可不就是傻么。 “这就要走了?”男人闪到她前面,挡住去路。 乔桥露出不失礼貌的假笑,“嗯,是的,我今天可能不适合喝咖啡。” “为什么?” 乔桥有点想控诉他送的假花,可再一想,自己其实并没有立场,两人只是萍水相逢,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倒尴尬了。 而且照昨天他的言行举动,多半是她自作多情了。 这男的百分之九十八对她没什么兴趣。剩下那百分之二,是她自己的虚荣心。 毕竟,从外形和打扮来看,这男的恰好是她喜欢的类型。 想了想,她重新又坐回去,拿起那枝桔梗问,“这花是……你送的吗?” “不是,”梁泽楷干脆地回答,“刚刚男孩子说免费送花,我便告诉他好花配美人,他应该送给合适的人。他看了一圈,给了你。” 果然。 乔桥讪讪地笑。 不过他说什么……好花配美人? “真的?”她嘴角不自居上扬。 梁泽楷笑了笑,“看来,他觉得你很漂亮。” 乔桥被他恭维得喜笑颜开,丝毫没有注意到,咖啡馆外,除了他们俩,根本就没什么行人。 “我叫乔桥。”她主动报上姓名,“你想喝什么咖啡,我去买,就当昨天的赔罪。” “不用了。”他说,“我来只是见你一面。待会儿还有会议要开。”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一定会来?” “大概有一周左右,每天下午这个时候,你都会来。”他态度极为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乔桥敏锐地抓到话里的信息,也就是说从一周前,他就有注意到她,那是不是表明……她竭力不让自己多想,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上扬,她连忙掩饰性地捏了块曲奇饼放进嘴里,反问道,“那也不能表明我今天一定会来吧……” “至于第二个原因,”梁泽楷靠到椅背上,眼角含笑,“你很可爱,我希望能再见到你。” “咳咳咳……”乔桥呛住,猛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连话都说不顺溜,“什……什么意思?” 梁泽楷没有回答,看了眼手表,递过来一张名片,“抱歉,我真的要走了,今天工作结束之后,我想请你吃顿晚餐,如果有兴趣的话,联系我。还有,凶手是卡莉的丈夫。” 也不等乔桥再说什么,他施施然起身,走了。 在乔桥的手边,正摊开着一本《借镜杀人》。 “……” 看阿婆的小说,最享受的就是收集细节,寻找谜底的过程。谜底若提前揭晓,阅读的快感也就消失了大半。昨天那本小说知道了凶手之后她就有些看不下去。 今天便又换了一本小说来看,结果才看了两章…… 凶手是卡莉的丈夫…… 乔桥简直要气死了。 她猛灌了口咖啡,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余光瞥到一张名片上。 梁泽楷凯亚投资执行董事。 第60章 凯亚投资在国内声名赫赫, 就算她这个不怎么关注时事的人,也经常在财经新闻中听到它的名字。 与她的世界之间,隔了一整个太平洋。 她以为, 就她这样的人, 陈瀚文出现在她生命里, 已是人生的高光时刻。 她的人生剧本应该是,遇上一个不好不坏的男人,长相一般,工作一般,家境相当, 说不上多喜欢, 也说不上讨厌, 结婚, 生子,然后节衣缩食,奔波忙碌在柴米油盐中。 或许幸福,也或许不幸福, 但都无所谓,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像梁泽楷这样的人,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 即使有, 也会很快就消失。 乔桥叹口气,将名片塞到咖啡杯下面,回了酒店。 阳光洒满整个阳台, 她瘫在椅子上,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心里升起无限怅然。即便她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住着五星级酒店,还是感受不到快乐。 寂寞的情绪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将她笼罩。 “有人约我吃晚饭。”她拨弄着手机,给姜媛发了条信息。 不过几秒,那边便有了回应。 “真的?!快说说,是哪个有眼光的家伙!长得怎么样,性格好吗,你喜欢吗?” “还不错。” “哦?怎么个不错。” “昨天在咖啡店,我撞到他,他一点都没生气。第二天又遇到他,他忽然说我很可爱,想请我吃晚饭。”刚发送完,她又补充,“他说一周前就注意到我经常来那家店,可我一点都没发现。” “你怎么回答的?” “他急着开会,便留了名片。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是凯亚投资执行董事。只在电视上出现过的人。” “所以呢?” “我把名片扔了。” 下一刻,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个笨蛋,你不是说喜欢吗,怎么连试试都不敢。” “我觉得……我们之间差太远了,根本就不是两个世界的人……” “要命,那谁跟你是一个世界的!他是不吃饭不睡觉还是不拉屎,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姜媛没好气地吼她,“又不是要你跟他结婚,就是吃个晚饭,有什么好不敢的,这样下去,你干脆就一个人过得了。” “可……” “算了,随便你吧,你爱怎样怎样,我要睡了,跟你说话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生命。” 电话这就挂断了。 乔桥叹一口气,刚要把手机扔到一边,便看到一条信息冲进来。 “你要相信自己,你配得上任何人。” 是啊,不过就约个会,她对他有好感,他也喜欢她,哪里还需要什么资格。 乔桥抓起包冲下楼,飞奔到咖啡店门口。 然而还未近前,她就发现原来的位置已坐了一对年轻的外国男女。失落感袭来,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缓缓走到隔壁的桌前,她跌坐在椅子上,将脸埋在臂弯里。 她好像总能把所有的事情搞砸。 忽然,有东西戳了戳她的手臂。 “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乔桥转头,看着梁泽楷笑着将一束桔梗递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 她又一次揉了揉眼睛。 “会议提前结束,也没什么地方去,便来看看你走了没有。” 他将花往前送了送,乔桥反应过来,连忙接过。 “这花……”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是真的。 梁泽楷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纹路,却很有魅力。 “路过花店,想起你可能会喜欢,就买了。” 他答得坦然。 乔桥莫名有些羞涩,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几个月没有打理,已经长过肩部。 离晚饭时间还早,两人便在咖啡店坐下来。 梁泽楷话不多,乔桥则因为紧张,也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咖啡上漂浮的奶油。手一动,奶油便跟着晃起来。 “你是哪里人,来这里出差吗?” 乔桥率先开口,她是个受不了沉默的人。 梁泽楷点头,说,“港城。” “你也住在港城?”乔桥眼睛亮起来。 “原来不只是同胞,还是老乡。”梁泽楷笑起来,“是来旅游的吗?” “嗯。” “喜欢伦敦吗?” 乔桥摇头,“这里雨太多了,我讨厌下雨的天气。而且,这是十天之内,第二次我说话超过十句。第一次是在昨天。” “那怎么不换个城市逛逛?” “太麻烦了。而且,”她眼睛无意识地看着街道,陌生的人,陌生的景象,“我害怕。” 究竟在怕什么,她没说,他也没问。 “什么时候走?”他问。 什么时候走,乔桥自己也没想清楚,签证时间有两个月左右,原先她只计划待一周就回去,但转眼就是十几天,她心里并没做好准备。想起要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她就呼吸不上来。 “还没想好,你呢?” “合同明天就可以签过。这回出差也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你明天就要走了?”乔桥心里泛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后天早上的飞机。”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要一起走吗?” 乔桥不知该如何是好。 诚然,她对梁泽楷有着好感,但也仅此而已。 在异国他乡,与一个还不错的男人来几场放松的约会,不问来去,不问将来,是浪漫。可若答应一起回国,就表明有继续下去的意图,这就像是网恋奔现,需要考虑的地方多了…… 而她还没做好准备…… 乔桥咬着嘴唇思考。 忽然就见对方向她伸出手来。 她一惊,整个身子僵住。 …… 该不会是想给她摸头杀吧? 只见手掌跃过她的脸,从她脑袋上捏下一个东西来。 “有虫子。”他面色如常地弯腰,把虫子放在地上。 青色的爬虫扭了下身子,悠悠地爬走, 乔桥尴尬地往上方看了看,遮阳伞正笼在头上,显然不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今天早上洗过头了。” 梁泽楷挑了挑眉,没说话。 过了会儿,问,“考虑好了没?” “啊?” 紧接着她便意识到他是在问要不要与他一起回国。 “顺路的话,也能省掉不少麻烦。”像是在说服她。 想起这一路语言不通引起的不便和担忧,乔桥有点心动,“能让我考虑一下吗?” 梁泽楷宽容地笑笑。 晚饭是在海德公园附近的一家餐厅吃的,地上两层,铜棕色的旋转很有复古感。地下则是酒吧和各种主题的包间。 坐在二楼,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对面夜色笼罩下的海德公园。 听乔桥说来伦敦之后,只去过大英博物馆和圣保罗大教堂,每天就在酒店睡觉后,梁泽楷笑得乐不可支。 吃饭的间隙便有意讲了许多与这个城市有关的趣闻。 他讲话时语气温柔,也足够耐心,令乔桥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 两人聊到八点多,他提议去看看夜景。 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圆形的伦敦眼像是巨大的表盘,挂在漆黑的城市夜空。 梁泽楷带她走了塔桥,他说这里大概是最有伦敦感觉的地方。 迎着泰晤士河的夜风,两人走走停停,十分钟的路程走了半小时。不时就有情侣手拖手从身边笑着走过。 桥灯遥遥地映在河面,乔桥趴在栏杆上,探身看自己的倒影。 忽然就感觉有水滴砸在脸上。 乔桥摸了把脸,有点蒙,“又下雨了?” 梁泽楷叹气,也有几分无奈,“是。”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瞬间就狂奔起来。 等拦到出租车时,已淋成落汤鸡。 这回,他倒是绅士,先绕远路将她送回酒店。 “再见,我先走了。” 浑身湿嗒嗒的,她也没心思寒暄,车一停就告辞。 梁泽楷似乎也无心停留,只说一句,“早点睡。” 下了车,她便直冲到酒店。等站在电梯里时,才想起一件事来。 她好像……忘记问他电话号码了。 谁都没想到,会结束得这么突然,因此都没有想起留联系方式。 乔桥叹了口气。可能,他们之间就是缺了点缘分吧。 就在电梯门快要完全合上时,忽然就听外面喊了一声,“等一下。” 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她赶紧按向电梯打开的按钮。 不一会儿,一双黑色尖头皮鞋出现在视野上,再往上看,是一张白净的脸,刘海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头,还在滴着水。架在鼻梁上的镜片模糊一团。 “你怎么……”乔桥惊讶地看着他。 他走进电梯,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你落在出租车上了。” 乔桥盯着那只兔子玩偶,灰色的身子,耳朵耷拉着。 接过的时候不自觉地攥紧手。 “小乔,我喜欢你……小乔……” 玩偶突然叫了起来。 像是被电到,她陡然松开手,兔子掉到地上。 这是很久以前,陈瀚文给她的,她还想起,那时她故意用各种前女友的话题来膈应他,他无奈,最后拿出这只兔子,成功堵住她的嘴。 虽然嘴上嫌弃,但后来却是一直没从那只小包上摘下来。今天,恰巧她拿的是那只包。 梁泽楷着实没想到,这玩偶竟还能闹这么一出,心里不觉后悔。他弯腰将玩偶捡起来,因为地上的水渍,绒毛表面有些潮湿,他在身上蹭了蹭,又递给乔桥,“拿好了,既然是有回忆的东西,还是应该保存好。” 乔桥终于回过神来,眼睛在兔子上转了一圈,故作无所谓地说,“什么回忆不回忆的,都是过去的东西,早该丢了。” 第61章 电梯门打开, 她走出去,顺手就将玩偶扔进了垃圾桶。 “谢谢,麻烦你白跑一趟。”乔桥转身对他说道。 “嗯。”镜片实在有些花, 他将眼镜摘下来, 问, “有纸吗?” “哦,有。” 乔桥从包里翻出来,递给他。 他边擦眼镜片边抬眼看她,“刚才你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你的联系方式。” 哪是没来得及, 分明是忘了吧。 乔桥腹诽, 从善如流地问, “你手机号多少, 我给你拨过去。” 又寒暄几句,告别。 乔桥进到房间,将湿衣服一脱就瘫倒在床上。 雨势渐大,只听到窗户被雨声噼噼啪啪地拍打着。 脑海里那只灰色兔子怎么也挥之不去。 以及, 那循环往复的那句。 “小乔, 我喜欢你……” “啊……”她拿起枕头闷住脑袋。 忽然就跳起来,随便套上件长裙跑出屋子。 她直奔到电梯旁的垃圾桶前, 跪在地上开始翻找。 没一会儿就将玩偶握在手里。 她将垃圾桶归位, 起身回房间。 谁知一转身,就看到梁泽楷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正直直看着她。 显然看了有一会儿。 她掩耳盗铃般将手背到身后, 问,“你怎么还没走啊?” “来回跑着麻烦,干脆就在这里定了房间。” 他扬了扬手里的房卡。 “哦。”乔桥点头,“那早点睡,晚安。” 然后就像只兔子一样逃走。 结果,一走到门前,她就被自己蠢哭了。 完蛋,忘记拿房卡了。 “怎么了?” 见她站在门口不动,梁泽楷关切地问道。 这辈子的脸都要在今天丢光了。 乔桥侧着脸,躲开他的视线,“我把房卡忘在房间了。” 梁泽楷扶着墙壁笑出声。 乔桥耷拉着肩膀,已然生无可恋,“你先休息吧,我去大厅找服务员了。” “我去吧。女孩子,大晚上的还是注意些安全。”他说,嘴角绽出笑意,“况且,要是光靠手脚比划的话,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这是在吐槽她英语不好的是吧,是吧? 乔桥嗔怒地看向他。 “那真是谢谢了。” 折腾一大通,再次回到房间时,已近十一点。 她到洗水间,用牙刷细细地把玩偶身上的污渍洗掉,挂到枕边的台灯上晾晒。 晕黄的灯光下,毛茸茸的兔子也被染成了黄色,吊在她的头顶,晃动着。 她直愣愣地看了会儿,翻出手机微博,找到陈瀚文的主页。 自婚礼之后,他便没有再更新过,下面攒了一堆嗷嗷待哺的粉丝们。 他们问,“大壮,你和小乔最近哪里去了,怎么不更博了。” “大壮,这么久不秀恩爱,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今天在酒吧见到大壮了,没有小乔。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附照片)” …… 乔桥眼神晃了晃,点开照片,说是他抱着另一个女人其实并不精确,实际上,是一个女人手搭在他肩膀上,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背景昏暗,像是在酒吧。 说不清是解脱,还是难过,乔桥关了手机。其实这张照片并不能代表什么,她心里也清楚,但就是无法释怀。 算了。她捂上被子,过去的,就过去吧。 她真的要往前看了。 再睁开眼时,天色大亮,已是中午。许是淋了雨,又许是哭了半夜,脑子昏沉沉的,浑身发冷,喉咙还有些痒。 她不知道哪里去看医生,喝了杯水,继续回床上躺尸。只是没一会儿,肚子又叫起来,她认命地起床,准备去楼下买点热饭。 经过酒店柜台时,忽然被人叫住。她一脸茫然地听人说了几遍,才勉强明白是有人转交给她东西。 她接过来,只见纸袋子里装了几盒不同牌子的清热感冒颗粒和感冒胶囊,一瓶矿泉水,以及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有备无患。 没有署名,但除了梁泽楷,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不知怎么地,她有点想哭。人在脆弱的时候似乎就特容易感动。 乔桥吸吸鼻子,走到大厅旁的等候区,拧开水冲下一粒感冒药。然后慢吞吞地给梁泽楷发了条信息:谢谢你的药。 没一会儿,有信息进来。 “吃饭了吗?”是梁泽楷。 “正要去。” “那正好,我刚到酒店门口,去哪里找你?” “我在大厅。” 没一会儿,就见梁泽楷进了酒店,在大厅张望一圈,微笑着向她走过来。 眼睛在桌子上打开的药盒停留片刻,道,“不舒服?” “还好,有备无患嘛。” 乔桥边说边收拾了东西站起来,“今天你不是要签合同吗?” “已经签过了,余下的事情有人会负责。” 也是,毕竟是领导,总不会事事亲为。 “想吃点什么?” 乔桥没回答,看着他问,“你是喜欢我吗?”想起下楼时镜子里红肿的眼,局促地垂了眼,“还是只是单纯地对于同胞的关怀?” 梁泽楷顿了一下,笑道,“我还没有那么闲。” 那就是喜欢她了。 “为什么?” 乔桥知道这个问题很唐突,但她心里就是没底,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有钱,有知识,也不丑。一点都不缺人喜欢的样子。 从来还没有人这样问过他,但见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梁泽楷想了想道,“合了眼缘吧。从声音到长相,还有说话的腔调,没有不喜欢的。” 乔桥垂着头,“等你了解了我,可能就不会喜欢了。” “也有可能会更喜欢。”他盯着她,问,“那么你呢?” 着实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乔桥脸颊烧起来,“你……很好。因为太好了,所以……总有些不敢相信。像我这样的人……”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今天她穿了一双去年买的白色平口鞋,鞋尖早已被踢得起了皮,还有几处明显的擦痕,但因为穿着舒服,一直没舍得扔掉,此时看着,她觉得难为情极了,尤其是视野不远处就是他那双油光铮亮的皮鞋,“和你根本就不是一类人。约会几次还好,但不可能有以后的。” “真是个孩子。”梁泽楷叹息,“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有多么难得。我不知道你心目中的,我这类人,是哪一类,但在我心里,我们都是一样的。” “至于你说的以后,”他说,“只有试了,才知道。人在面对未知时,总会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安全范围,为自己规定各种条条框框,但其实没有什么是真正安全的。这世界的一切都是不可预知的,有可能明天伦敦忽然就被海水淹了,我们死在了这里。” “怎么可能啊。”乔桥嘟囔。 “维苏威火山爆发的前一秒,整个庞贝城的人也将它看作是不可能的事。” 乔桥哑口无言。 的确,没有人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她不过就是一普通人,能发生什么啊。 梁泽楷又说,“也有可能,一出门我就被车撞了,幸运的话,一招毙命,留个全尸,不幸的话,高位截瘫生不如死。那时候,你可能就要后悔认识我了。” “哪里有人这么诅咒自己啊。” 乔桥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说的是事实。”梁泽楷看着她说,“过去的不能重来,将来也无可预知。珍惜当下就好。” 并不是多新鲜的道理,但不可否认,乔桥还是被打动了。 好的生活人人都向往,在喜欢的西瓜主动跑她怀里时,她没道理往外推,或许最后就真吃到嘴里了呢。 白流苏遇上范柳远的时候,不也没想过最后真结了婚。 世事难料,说不定,他就是那个对的人。 毕竟,曾经她以为离开陈瀚文,一定会暗无天日,如今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 乔桥抬头,对梁泽楷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关于一起回国的事,我想好了。” 回国后,乔桥认真地考虑了自己的处境,决定不再去找工作,专职在家写作。 以前她总觉得写作不稳定,温饱问题都是个未知数。但现在,《我一个人》的影视版权给了她一些信心。她想在还年轻的时候,全身心地去投入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真的支撑不下去,再想办法。 她登录微博,写了一篇长公告。 诚恳地道歉,反思了自己先前的不成熟,并直言写作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件事,即便人们再讨厌她,她还是无法舍弃,之后会继续写下去。希望读者能原谅她先前的过错。 许是陈瀚文先前替她往慈善机构捐了钱,又许是陈瀚文“新交了女友”的刺激,粉丝们一反常态地对她表示支持和原谅,还纷纷劝慰她不要再惦记那个“大猪蹄子”,好好享受人生。 乔桥一条条地看过去,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以为投入新的恋情之后,就会慢慢忘记过去,只是一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一看到与他有关的一切,回忆还是自动涌现。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打断了她的神游。 “在做什么?”梁泽楷温和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地传来。 乔桥懒洋洋地说,“沙发上躺尸。” “和我吃饭吧。” 乔桥看了眼时钟,下午三点。 扬眉,“你确定?午饭还是晚饭?” “午饭。忙到现在才停,但还是想和你一起吃顿午饭。” “这样啊,”乔桥坐起来,“你在哪里,我这就去。” 第62章 梁泽楷等急了, 乔桥换了身衣服就出门。 冬日将至,气温明显降下来,即便阳光耀目, 空气里还是泛着森森冷意。 约在一家港式餐厅, 位置不远, 再加上路途畅通,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 梁泽楷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见她便挥挥手。 从伦敦回来后,虽然梁泽楷工作忙,但隔一两天都会抽出时间约她见面, 有时候是吃饭, 有时候是看电影, 有时候则什么都不做, 就找个咖啡厅坐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熟识之后,乔桥才知道梁泽楷比她大了八岁,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反而很喜欢这种落差感。 虚长的岁月令他成熟稳重, 博学多识,无论什么场合, 做什么事都妥帖得恰到好处, 能给她一种难得的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恰恰是她最需要的。 “怎么穿得这么少?”梁泽楷语气中有着关切。 室外温度只有十度左右,乔桥却只穿了件米白色风衣,敞开的领口露出细长的脖颈。 餐厅里暖气开得足, 乔桥将风衣脱下搭在椅背上,不在意地说,“不冷的。” 梁泽楷忽然握一下她的手。 “凉的。”他皱眉。 太过突然,乔桥完全忘记反应,直到他的手离开许久,才觉得脸颊滚烫,“还,还好。” 虽然受到了惊吓,但说实在的,她心里并没有反感。 这大概是和陈瀚文分手后的头一次,对于男人的亲昵举动,她没有厌恶。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逐渐摆脱陈瀚文带来的阴影,做好了接受新感情的准备? 心里涌现出欣慰与释然的情绪,但很快,又泛起一丝怅惘和失落。 那些她以为刻骨铭心的事情,真的就这样慢慢淡忘了? 一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乔桥便忍不住想扇自己个大耳刮子:欠虐啊你,明明是件好事,却非要苦大仇深的,这是病,得治。 “等会儿还有工作吗?” 乔桥试图找个话题。 梁泽楷边点头,边将杯子里倒上茶水,然后塞到乔桥手里。 热的。温热的触感传递到手心,乔桥莫名有些感动。 见桌上只有一杯饮料,乔桥问,“点过餐了?” “还没,”他将菜单递给她,“看看要吃些什么?” 为节省时间,乔桥也不推让,随手指了个甜品,“就这个吧。” 梁泽楷饭量不大,只点了份皮蛋瘦肉粥和一笼包子。 和他吃过几次饭后,乔桥意外地发现,他在吃食上格外俭省,从不多点,点过的饭菜也一定要吃完。 “跟你吃饭总是压力很大。” 乔桥玩笑似的说。 “哦?”梁泽楷抬头,眼神疑惑。 “总觉得你会拿出筷子来敲我的手。”乔桥从小就有剩饭的毛病,乔母纠正时,总是会拿筷子敲她的手,可即便如此,这些年下来她还是没能改掉,“我妈总说糟蹋粮饭,会有厄运。所以只要见我剩了饭,就要敲我。” 梁泽楷笑了一下,“挺巧,我也是。” “怎么会?”乔桥意外地看着他。 “小时候家里穷,后来经济条件才好些。但习惯已经养成,改不了了。” 乔桥还想再细问,一个中年男子却是直直走了过来。 “先生,您要的东西。” 男人穿着板正的西装,戴着副无框眼镜,像是秘书的打扮。 梁泽楷点头接过。 等男人离开,就将手上的袋子递给乔桥,“等会儿出门时穿上。” 乔桥迟疑地接过来,看到里面的天蓝色羊绒大衣,以及浅灰色的围巾。 她手一翻,扎眼的LOGO映入眼帘。 两人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这样价格不菲的礼物,她着实无法坦然接受。 “太贵了。”她低声说,将袋子推了回去。 梁泽楷说,“你若觉得不合适,就先不剪标签,改天给我拿过来,我去退了。外边天冷,还是穿厚些好。” 话说到这个地步,乔桥不再好意思推拒,将衣服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我去下洗手间。” 乔桥起身。 不想才转了个弯,忽然就有一个人朝她冲过来,将她撞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啊,抱歉……你没事吧?” 乔桥皱眉,扶着墙壁站起来,回身,与那人四目相对。 “呀,原来是你啊。看来我们还真有缘。”女人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刻意。 乔桥看清了她的面孔。 锥子脸,瞪大的眼睛有点像吉娃娃。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女人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你忘了?我们在程岳的趴上见过,你还说你也是陈瀚文的前女友来着。” 乔桥这才想起这人是谁来,好像是叫什么妍的。连带着不愉快的回忆也涌上来,她心里有些不耐烦,只想将她快速打发了。 “哦,”她礼节性地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吴妍哪儿有什么事,只不过是上回在她这里吃了瘪,这回纯粹想扳回一城罢了。她眼睛转了转,“你说巧不巧,前两天,我才刚遇到陈瀚文,今儿就又遇到你了。” 听到陈瀚文这三个字,乔桥整张脸都僵住。 理智告诉她要赶紧走,但腿却怎么也迈不动。 她听吴妍继续说,“啧啧,虽然觉得他也是活该,但真见了他那样子,还是觉得可怜。” 乔桥听得云里雾里。 “那家伙也不知哪跟筋不对,非跑去free diving,结果搞到差点没命,还是教练觉得不对劲,赶紧找人下去查看,最后命是救回来了,却落个耳朵鼓膜破裂,成了聋子。前几日我见他,啧啧,瘦得都脱了形。” 见乔桥脸色刷白,吴妍满意地扬起唇角,“不过也不用担心……”她忽地顿住,恶意地笑道,“哦,不对,瞧我说的,你这么恨他,自然是不会担心他的,该拍手称快才是。” 再回到座位上时,乔桥明显坐立难安。 虽然心里一直提醒自己,陈瀚文再如何,也与她无关,可心里还是跟扎了刺一样。半个小时前,她还在自得已经将往事都抛却,然而一顿饭还没吃完,她就被打回原形。 鼓膜破裂…… 聋子…… 吴妍说的是真的吗?若是真的,他那样自傲的人该怎么接受? “怎么了?”梁泽楷问。 “啊,”乔桥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昨晚又熬夜了?” 乔桥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走吧。我送你回家。” 因为心里存着事,乔桥心里静不下来,也就没反驳,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等等——” 只见他将椅子上的衣服拿出来,细心地搭到她肩膀上,“外面风大,不要着凉。” “谢谢。”乔桥垂头,避开他的视线。 这一夜,乔桥失了眠,手机幽蓝的光线照到脸上,手指定在通讯录“陈瀚文”三个字的上方,直到天光熹微,她才沉沉叹口气,将手机屏幕熄灭,放到枕边。 还是算了。 无论他如何,都与她毫无关系。 何况,他一定也是不想见到她的。 好不容易挨到周六,她还是没忍住给陈瑶打了个电话,约她见面。 陈瑶立即答应,只是一向高亢的声音变得沉闷。 乔桥先到的咖啡厅,靠窗。 稀薄的阳光照在身上,窗外却是呼啸的寒风。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陈瑶便从门口进来,学院风的格纹牛角扣大衣,蓝红相间的长筒袜,青春逼人。只是近了,就发觉她脸色憔悴,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乔桥低头从包里拿出张银行卡,推到陈瑶面前。 先前她将陈母的支票兑了,又一并将陈瀚文转给她的钱存在一张新银行卡上。 她一直没想好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还给他。 “密码是他的生日后六位。” 陈瑶疑惑地看着银行卡,似乎是不大明白,又见她神色凝重,转而问道,“你听说了?” “嗯。”乔桥问,“他,还好吗?” “不好,”陈瑶的语气有些恹恹的,手指不停地拨弄着手链上的珠子。 片刻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小乔,你真的不能原谅大瀚吗?” 乔桥没有说话,垂着头,刘海落下来,遮住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瑶气恼地将卡推回去,“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你亲自去找他。我不喜欢做传声筒。” 说完她站起身要走,没两步又回头,“最近有个小姐姐追他追得紧,想趁虚而入。要是你再不抓紧,大瀚真的就要被抢走了。” 乔桥还是没有抬头。 陈瑶故意将脚步踩得啪啪响,走了几步见乔桥还是没叫她,又冲回去对着她嚷道,“小乔,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回,乔桥终于抬起头来,嘴角扯出笑意,“抱歉,让你失望了。” 本来还有满腹的怨语,但瞧着她脸上的笑,陈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跺脚道,“随便你,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乔桥盯着眼前的银行卡,慢吞吞地收回包里。 瞧陈瑶的反应,想来他伤得不算重。 还有个女人在照顾他,挺好的。 第63章 十一月末, 梁泽楷要参加一场婚礼,请乔桥做他的女伴。 他们处了都有大半年,也不知道梁泽楷是特别有耐心, 还是有什么隐疾。除了牵牵手, 揉揉头发外, 愣是亲都没亲过她。 当然也是忙,平时一两天见一次,一次几十分钟,要是赶到出差的时候,一俩月都不带见回面的。 乔桥有时候都怀疑自己交了个假男友, 但莫名又觉得挺安心。说不出为什么, 反正跟他在一起之后, 她就……只负责傻乐, 啥也不用想。 可能这就是年龄大的好处,对她好得要命,还让她觉得理所当然。 这回邀请她去参加婚礼,也算是两人关系突飞猛进的节骨点, 乔桥自是不会拒绝, 反而跃跃欲试。 梁泽楷亲自来接她,西装革履, 头发一反常态地梳到脑后, 像是参加颁奖礼的明星。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一边为她打开车门,一边问道。 “没什么。”乔桥矮身坐上副驾驶。 不经意间扫到大衣下摆的一小块油渍, 皱起眉来。 什么时候蹭上的?这件大衣颜色浅,她只穿过两次,还特别的小心。 她低头从包里翻出包湿巾,小心地擦起来,只是时间已久,并没什么成效。她把衣摆往双腿间掖了掖,暗自懊悔没有穿件深色的衣服。 “酒店有点远,大概要一个小时。”梁泽楷系好安全带,平稳地起步。 “嗯。” 梁泽楷本就不多话,开起车来更是惜字如金。 车厢里很安静,只听得到空调运转时发出的声响。 “哦对了,是朋友的婚礼吧?”乔桥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 “一个表妹。” 表妹……也就是说他家人全都会出现? 原先的跃跃欲试全都跑个精光,乔桥立马想夺命而逃,他们连个吻都没接过呢,这就要见家长了,程序不对啊。 “怎么,怕了?”梁泽楷侧脸看她。 “也不是,只是觉得……”她斟酌着措辞,“以这种方式见到你的亲人,会不会太唐突了?” “先前我说有了女朋友,大家都不信,非说我是在搪塞他们。倘若今儿你去了,他们定是没话说了。”他笑道,“不过,你若后悔,不想去的话,现在也还来得及。”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反悔的余地。 乔桥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怎么办,等下肯定要紧张了。” “有我在,怕什么?”梁泽楷眼角泛起笑意。 汽车平稳地驶出市区,盘旋在沿海公路上,最后开进沿海的一家酒店,酒店后面便是金色柔软的沙滩。因为是冬天,海水泛白,显得有些冷清。 到达酒店的时候,婚礼已经快要开始,停车场等候的服务员将他们领到宴会厅。 “等一下。”快要进门时,乔桥小心翼翼地拉住梁泽楷的袖子。 他回头,用眼神询问。 “我有点怕。”乔桥开始怂了。 梁泽楷笑了笑,牵住她的手,“相信我。” 手掌宽大,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定温暖。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乔桥心里忽然静下来,猛闭一闭眼睛,来吧,不就见个家长么,反正谁也不知道他俩没亲过。 宴会厅热热闹闹的,铺着鲜花红毯的新娘走道两侧,宾客围坐在圆桌前,都喜气洋洋地说着话。乔桥低着头,任由梁泽楷牵着往前走。 “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有娇俏的女声穿过层层声浪而来。 隐隐有些熟悉,乔桥抬头看去,这一看便呆住。 这穿着白裙子快步跑来的女孩子竟是……陈瑶? 此时陈瑶走近,也看清了乔桥的脸。 “小乔!”她惊叫道,“怎么是你……” 她又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像是不可置信般,大力揉了揉眼睛。 乔桥下意识就要抽回手来。 梁泽楷却当她是害羞,不仅没放,还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掌心。 “瑶瑶,你们认识啊?” 他低声问,眼睛里有温润的笑意。 陈瑶心情复杂地看着乔桥,虽然已有了定论,但仍旧无法接受般,小心翼翼地问,“哥,小乔就是你之前说的女朋友?” “嗯。” 得到明确的回答,她的脸一下子罩上阴影,闷闷地嗯了一声,“我走了。” “这丫头,一直没大没小的……”梁泽楷失笑,也没多想,侧头去看乔桥,结果却发现她脸色也不对劲,担忧地问,“怎么了?” 自打见到陈瑶的那一刻,乔桥整个人便失了魂。 她怎么也想不到两人竟是兄妹,一时觉得荒唐。 “我刚刚听到,她叫你哥……”她问,“你们是亲兄妹?” 梁泽楷点头。 可明明他姓梁,她姓陈来着。 乔桥还是不能相信。 似乎是回答她的疑惑般,梁泽楷说,“我妈改嫁过,我随的是生父的姓。” 这么说来,陈瀚文曾经说过的那个小叔便是他了? 一时间天旋地转。 所有狗血的剧情轮番似的往她身上泼,乔桥都怀疑自己是被诅咒了。 只要想到陈瀚文或许就在不远处,她就一刻也站不住。 “抱歉,我想我可能要走了。” 她垂着头说完,急急就往外走。 梁泽楷察觉出不对劲,刚想去追她,忽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小乔——” 他转头看向疾步而来的陈瀚文,忽然想起去年听闻的那场荒唐婚礼。当时家里闹得人仰马翻,大嫂气得住了院,阿文日日泡在酒罐子里,后来还不要命似的出去玩潜水,差点真把命给丢进去。 那个诳了大嫂六千万,又毫不留情地在婚礼上甩掉阿文的女人,似乎就叫什么乔的…… 他看着一脸惊慌的乔桥,神色有些复杂。 乔桥听到陈瀚文的声音,步子迈得更急。 她还没做好与他见面的准备,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然而,世事并不如她所愿,刚走到门口的位置,陈瀚文终于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小乔……” 乔桥垂着眼,一时心乱如麻。过了会儿,她回头,故作冷漠地问,“怎么?” 一起追过来的还有陈瑶,以及梁泽楷。 她转过眼,生怕与后者的视线对上。 从知道陈瑶是他的妹妹之后,她心里便清楚,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可能了。 只要一想起梁泽楷是陈瀚文他叔,她就…… 先不说她接不接受得了,就梁泽楷要不要跟她再继续都难说。 陈瀚文仿若未闻,只是追着她的眼睛问,“小乔,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抱歉,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她转着手腕,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但对方似乎铁了心不放她走,眼看宾客的视线都被这边的动静引来,她心里越发急切,另一只手推过去。 “陈瀚文,你有完没完!” 明明她只用了半分力,陈瀚文却像是受了重创,踉跄着跌倒在地。 “你没事……” 她刚往前探步,便见一个女孩子推开她,扑到前头,“阿文你没事吧?” 陈瀚文缓缓站起身,在女孩耳边说了什么,那女孩便往地上四下打量。 “让开点。” 她没好气地又推一把乔桥,而后弯腰在地上捡起一个物件。 黑色,半圆弧妆。 而后乔桥看到陈瀚文接过东西,小心地扣在了耳朵上。 想起吴妍的话,乔桥忽然明白过来。 他的耳朵…… 原来是真的。 乔桥忽然觉得眼睛发酸。 有手臂揽在她肩膀上,像是无声的安慰,她转头见梁泽楷站到她身边,眼睛里有温和的关切。 “我没事。”乔桥勉强镇定地笑道。 此时陈瀚文已经整理妥当,只直勾勾地盯着梁泽楷搭在乔桥肩膀上的手。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梁泽楷微笑道,“阿文,这是我女朋友乔桥。” “女朋友?”陈瀚文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你说小乔是你的女朋友?” 梁泽楷点头,“先前一直想介绍给你们,便趁着今天这个场合将她带过来。” “是真的吗?”陈瀚文转向乔桥。 乔桥避开他的视线,定了定心,说,“是。” 她面向梁泽楷,“我想走了。” “我送你。” 梁泽楷干脆回答。 乔桥缓缓吐出口气,然而两人才刚转身,又有人在背后唤道,“阿楷。” 还有完没完了,乔桥心头一阵烦躁,只觉得时间漫长,这一刻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 梁泽楷定住脚步,看向来人,半是无奈地说,“妈,有什么事吗?” 乔桥心头一跳。 只见一个挽着头发的妇人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年岁与陈母相差不多,长相和陈瑶有七分似。 “婚礼还没开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梁母边说边打量乔桥。 她这儿子样样都好,就是一心都扑在事业上,在感情方面太不上心,以前她还想着年轻人多拼拼事业也好,可眼看同辈们一个个都抱上了孙子,可她儿子却连个女朋友都没,不由就急上火来。 她催了几回,却不想这不孝子竟躲起她来,连家都不回了。直到前些日子,她想托人给他介绍个女孩子,才听他说,似乎是有了女友,过几天就找个时间带到她面前。 虽半信半疑,但到底是安定下来。今儿个一听说她儿子带个女孩子来,她连忙就找了过来。 看这孩子文文静静,乖巧的样子,她心里很满意。 第64章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吧。”梁母笑着说, “的确是讨人喜欢。” “妈,这是小乔。”梁泽楷介绍道,又说, “公司里有点事, 我得先走了, 改天再向阿姨赔罪。” “忙忙忙,公司里有多少事,你算算我们有多久没坐下来吃顿饭了。”梁母埋怨道,“小乔没事吧?” “啊?”乔桥发现她是在问自己,慌忙说, “没有。” “那就行了。你去忙你的, 小乔好不容易来一趟, 自是得吃顿饭再走, 要不多失礼。” “妈……” “怎么,你怕我照顾不好还是怎的。”梁母故作没好气地瞪他,转身对乔桥笑道,“小乔, 跟伯母一起吃了这顿饭如何?” 乔桥根本没办法拒绝, 只好点头。 梁泽楷无奈,递给乔桥一个抱歉的眼神, 妥协道, “公司的事还能等得,我先陪你们吃完饭再去。” 终于遂了心意,梁母满意地拍拍梁泽楷的肩膀, 欣慰道,“这才对嘛,工作虽忙,但家人才最重要。” 这大概是乔桥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刻。 她坐在梁母和梁泽楷之间,对面是陈瀚文,陈母以及方才推开她似乎是叫于璐的女孩子。 即使她全程都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陈瀚文灼热的视线,陈母冰冷的目光,以及于璐的敌视。 更别提,梁母还一直体贴地劝她多吃点。 不远处,是新郎新娘向亲人敬酒的场面,恭贺声此起彼伏。 可他们这桌却是诡异的安静。 陈老爷子年岁大,不喜热闹场面,没有来婚礼。陈父一向不着调,只顾自己畅快,也没来。 这桌就坐了陈瑶他们七人。 “阿楷,你们交往多久了?”陈母忽然开口。 乔桥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只听梁泽楷温声说,“有一段时日了。” “是嘛,”陈母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瀚文,“或许是我多嘴,但你们也知道,经历了阿文的事后,我心里一直都有些疙瘩。现在的小姑娘可是厉害哦,特别是那种看起来乖巧又懂事的。” 她意有所指地扫一眼乔桥,“领进家门之前呢,还是知根知底了才好。” 梁母面色尴尬,自打她进了陈家的门,梁宝琳就一直看她不顺眼,台面上还好,但到了私下里,总会明里暗里嘲她几句。 如今大庭广众就含沙射影讽刺的,还是头一遭,她心里泛起古怪。还没细想,便见一直闷不做声的陈瀚文开了口,“既然都多了嘴,那怎么不把话一次性说完?” 咚的一声,有玻璃杯倒在桌面,茶水洇开来。 “抱歉。” 乔桥故作惊慌地起身,将水杯扶起,又伸手去够纸巾。 梁泽楷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拿了餐布盖到洇湿的桌面,“等会儿有服务员来收拾,不用担心。你没事吧?” 乔桥摇头。 他似是放下心来,转向梁母,“妈,我先送小乔回去,让瑶瑶陪着你吧。” 梁母也觉得场面尴尬,自然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小乔,我后悔了。” 就在两人转身之时,陈瀚文忽然站起身,低声说道。 乔桥脚步顿了一下,攥紧手心。 片刻后,她又放开,侧着头对梁泽楷笑道,“走吧。” 看着两人相偕而去的背影,陈瀚文脸色越发惨白,他挣开陈母的手,大声喊道。 “小乔,我爱你。直到那天你离开我,我才明白自己对你做过的事有多可怕。你恨我,报复我,都是应该的,我知道现在我没资格要求什么,但还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没有你,这世界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原本闹哄哄的宴客厅霎时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若不是乔桥和梁泽楷还牵着手,这个告白出现在婚礼上,也算是一个浪漫的插曲。 在场之人与陈家大多沾亲带故,自然也识得陈瀚文和梁泽楷之间的关系,此时见这么一出,不由都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乔桥处于视线中心,下唇咬得快要出血,她方寸大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没事吧?” 梁泽楷忽然开口,将她从迷局里拉出来。 “嗯。” 她头垂得更低,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像抓住一根浮木,向门口迈出步子。 不是她不原谅,而是她早就失去了爱他的勇气。 她不相信他会爱她,亦不相信他会爱她许久。 回程,车上很安静。 乔桥一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总开不了口。 直到小区门前的花坛映入视线,她才鼓足勇气,低声说道,“对不起。” 梁泽楷打着方向,将车驶到路边,从扶手箱里拿出盒烟,抽出一根,点上。 白色的烟雾很快腾起,横在两人之间。 “因为什么?”他说。 这是乔桥第一次见他抽烟,“今天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你和阿文交往过?” 乔桥点头,“嗯,我觉得以后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如果我无所谓呢?” 乔桥惊讶地转头,但看梁泽楷一脸平静,不像说笑的样子。 “抱歉。”她转开视线,不敢看他。 梁泽楷没说话,余光扫了一眼后视镜后,镇定自若地将一根烟吸完,说,“你先回去睡一觉,分手的事不用这么匆忙做决定。” “对不起。”乔桥又一次道歉,低头去开车门。 正当她踩到地面,关上车门之际,忽然又听他说道,“小乔。” “嗯?” 她透过降落的车窗看过去。 “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一些傻,喜欢过谁,都是你的自由,不是污点。”梁泽楷微笑地看着她,“你不用跟任何人道歉,尤其是我。如果我生气愤怒,只说明我配不上你。我希望你提出分手只是因为不喜欢我,如果不是,我会等你。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找我。” 乔桥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对梁泽楷的喜欢,毋庸置疑,但是一碰上陈瀚文,这种喜欢便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方面,她觉得愧疚,另一方面,又感激他的豁达。种种情绪结成细密的网,将她网在其中,移不开步子。 见她一副内疚要死的表情,梁泽楷无奈地笑了笑,下车走到她面前。 “真是个孩子。”在她困惑的眼神里,他拨开她脸侧的头发,亲了下她的额头,“就当是补偿吧。” 然后像对待宠物一般拍了拍她的脑袋,“回家吧。” 乔桥晕乎乎地走了。 梁泽楷没有上车,抽了根烟放在嘴边,眯着眼去看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车开出酒店没多久,他就发现后面有辆车跟了出来,除了陈瀚文那混小子不作他想。 先前他心里只是遗憾,也怪自己运气不好。结果那小子也是够绝,直接就来了那么一出。 幼稚。 梁泽楷冷笑,不给他点教训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一支烟燃到半时,陈瀚文下了车,手掌撑在兜里一晃一晃地走过来。 “分手了吧?”陈瀚文欠扁地挑着眉。 梁泽楷瞥他一眼,没理。 “小乔喜欢的人只会是我,别白费功夫了。” 梁泽楷挑了下嘴角,把烟掐灭,扭头上了车。 下一刻,那人便跟泥鳅一样缠过来,坐到副驾驶上。 他比陈瀚文年长七岁,又隔着一层尴尬的关系,平日接触不多,每年只在家中聚会等场合见上几次,再加上几年前年陈瀚文出国,今年年初才回来,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 对于他的事迹也大多是从家人口中听得。 也亏得前些日子阿瑶与他走得近,他才对陈瀚文的性子有了些许了解。 玩世不恭,肆无忌惮。 典型的公子哥性子。 从后视镜中,他看到陈瀚文吊儿郎当的脸。 挂挡,踩油门,一气呵成,汽车冲到马路上,箭一般飞驰而去。 “喂……谋杀啊你……”没想到他会发动车子,陈瀚文毫无防备地往前栽了一下,随后赶紧抓好右上方的把手。 梁泽楷还是没出声,脚下油门踩得更深。 汽车一路向郊区驶去,高楼大厦渐渐远去,被两侧林立的树木替代,只是正值隆冬,树桠都光秃秃的。 “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不会真想要谋杀情敌吧……” 眼见周围人烟稀少,越来越荒凉,陈瀚文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夸张地怪叫道,“我跟你说,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乔桥她喜欢的是我,这辈子都变不了。你啊,想夺人所爱还是下辈子吧,哦,不,下辈子也不可……我擦……” 车子猛然停住,陈瀚文再一次撞到头,“梁泽楷,你有病啊。大马路上你停什么车啊……” “胡搅蛮缠,死缠烂打,你就是这样对乔桥的吧。” 梁泽楷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陈瀚文,而后又抽出一根衔在嘴边。 点燃后,许是觉得车里空气不流通,他下了车,倚在车头远眺黛青色的群山。 陈瀚文跟着下了车,虽说平时也抽烟,但烟瘾并不大,只是在情绪起伏大时偶尔点上一根。 辛辣的烟味呛得他猛咳一阵,他这才想起许久都没抽过烟,仔细想来,他似乎对什么都没多少长性,随着年纪渐长,连兴趣都在消退,渐渐就觉得活着真是没意思透了,除了,乔桥。 她离开后,起初他只觉得难受,想用一切刺激的东西来麻痹感官。只是统统不见效,哪怕他沉在海底大脑几近缺氧的那一刻,脑子里还是她,想着她说恨他的样子。当时他就想,反正她也走了,干脆就这样死了也好。 也不知道,听到他死了的消息,她会不会难受。应该会的吧,他想,毕竟没人比他再清楚,她心软,哪怕伤得再深,也只是红着眼睛把一地的碎玻璃给拾起来。傻得要命,以后他若不在了,谁欺负她该怎么办。 这样一想,他又舍不得死了。 第65章 陈瀚文重重吐出口烟。 “小叔, 说来你可能觉得矫情。” 这还是头一次听他叫小叔,梁泽楷挑了挑眉。 “但她是我的命。” 陈瀚文说,“所以, 无论是谁, 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不会放开她。” 这一刻,梁泽楷明白过来,他叫他小叔的意味。是示弱,也是示威。也就是让他闪开的意思。 “不错,有决心。”梁泽楷笑了一下, “不过这话你不该是对着我说。” 他掐了烟, 回身上车。 陈瀚文正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却见他招手示意自己到车窗边。 “怎么?”他问。 车窗半降。 一个黑色的半弧形物件被丢了出来。 是助听器。 “聋子装得不错, 小乔知道你没事的话一定会很开心。”梁泽楷说,“哦。对了。” 他将车窗全部降下去,似乎是为了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笑意。 “这里风景不错,走回市区也就一天的路程, 虽说比起上刀山下火海还差得远, 但排练一下总没错。” 话音一落,便听轰的一声, 轿车拖着尾音扬长而去。 车轮扬起的尘土铺天盖地, 陈瀚文站在飞扬尘土中,气得将助听器往他车上砸过去。 “梁泽楷,有种你给我回来。” 操, 他手机都还在车上呢。 看着后视镜里男人暴跳如雷的架势,梁泽楷笑出声来,右手向后挥了挥,愉悦地踩重了油门。 这孩子,还是太嫩了。 陈瀚文回到家时,天都要黑了。 梁泽楷丢下他的地方位置偏远,根本就没什么车路过。他干等了半个多小时,只好顺着市区的地方边走边四处寻觅,直直走了一两个小时,他才遇到辆货车,到了市郊又辗转搭出租车回来,一路上脸都丢尽了。 他风尘仆仆,一进门就大叫,“陈嫂,快给我下碗面。” 正要穿过客厅,回房洗个热水澡,沙发上忽然有女声传来,“这一下午,你又去哪里混了?” 他转头,看到梁宝琳不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双手环胸,一副质问的架势。 “怎么,要不要在我脖子绑条链子,你上哪儿都牵着。”陈瀚文心情不好,连带语气也差几分。 梁宝琳气得脸色发白,但是勉强按捺火气,说,“和余家那孩子交往得怎么样了,自小知根知底,也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先把婚事订下来吧。” 余家那孩子说的是余露,因为两家算是故交,陈瀚文比余露大上几岁,也算一起长大。打小余露就爱跟在陈瀚文后头,黏得特紧。两家还曾打趣说定个婚约。 只不过陈瀚文一直不大感冒,只当她是妹妹。后来陈瀚文出国,余露也跟着去了,即便对方女朋友不断,还躲着她,她也没放弃。这不,陈瀚文一回国,她忙完学业便又紧追回来。 后来他出了事,她鞍前马后地照顾着。俨然以女朋友自居,压根不管陈瀚文什么态度。 “梁女士,睁开眼看看,现在大清都亡一百多年了,你老还在这包办婚姻呢。” “包办婚姻?”梁宝琳咬着牙说,“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前阵子闹出的大笑话,如今还有哪家不知道,人家余露还愿意嫁你你就该偷笑了。你好好瞧瞧你自己,这不争气的怂样,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把自己作践成个聋子,结果竟还吃不到教训,真是连你爹都不如。” 再想起当时他两人将她耍了一通,偷偷去办婚礼的事,梁宝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死心吧,这辈子我都不会让那种恶毒的女人进我们陈家。” “该管的时候不见人影,这我都快30了,您才想起做个好母亲了,梁女士,这会不会太晚了些。”陈瀚文嘲讽地嫌弃唇角,不咸不淡道。 他话刚说完,一个文件便劈头盖脸砸过来。 “如果你想我死得安心的话,就赶紧跟那女人断干净,下周去人事部报到。”她说完,拿起眼镜戴上,又开始翻看茶几上的文件来。 陈瀚文拾起地上的文件,疑惑地翻开。 港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梁宝琳 左乳腺癌,右乳腺恶性肿瘤 建议住院治疗 …… 他匆匆扫过,最后视线定格在10月11号的日期上。 他的手隐隐发抖,说不上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愤怒,或许两者都有。 他将病历本拍到她面前,问道,“两个月前的诊断书,为什么现在才拿给我看?” 梁宝琳抬起头来,“有区别吗,如果我说我得了病,你就会收起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奋发向上了?” 她似乎是头疼,把眼镜摘下来,按了按眉心,“我已经说服了老爷子,只要你在公司安安稳稳地待上一个月,他就会召开董事会,提名你进入董事会。不要让我这些年的努力白费。” 屋子里暖气十足,陈瀚文却觉得浑身发冷,身体像变成一个空洞的容器,被冷风吹得咯咯作响。 “所以说,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我欢天喜地地接受了是吧?” 他的语气充满嘲讽,令梁宝琳眉头皱起,“你还想怎样,我这么多年拼死拼活地,不都是为了给你争家业……” “不要装了。”陈瀚文冷漠地打断她,“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想看到我爸,也不想看到我,所以就用工作当借口,借以逃避我们。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争家业,其实也不过是出于自己的虚荣心和好胜心……”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他的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吗?”陈瀚文倒笑出来,他摘掉耳朵上挂着的助听器,随手甩在地上,“请问你配吗,但凡你给医生打个电话,就该知道我听力到底有没有问题。我真是太他妈可笑,还暗暗期待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梁泽楷就见了我两次,都知道我他妈没问题,你呢。” 梁宝琳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上楼。 大厅里死寂一片。 陈瀚文手攥成拳,直愣愣地呆立良久,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厨房。 “陈嫂,帮我拨下我爸的电话。” 手机响了很久,那边才接通,周围闹哄哄的。 “是我。”陈瀚文说。 那边顿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阿文吗?” “嗯。” “怎么了?”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模糊。 “你妈得病的事你知道吗?” 喧闹渐渐退去,似乎是走到僻静处,声音才又传来,“嗯。” 只是简短的一个字。 陈瀚文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怒气,“你知道了?” 这回换上长久的沉默。 “难道你就……”陈瀚文正想大声指责他,忽然就听到那边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快要开场了,你怎么还不来啊”,心里的气似乎一下子泻出来,他挂断了电话。 回国后,他就知道他爸早在外头置了个家,又生的女儿都三四岁了。 他母亲无所谓,他爷爷也无所谓,那作为儿子的,自是也没什么话。 有时他也不明白,这两人自结婚后没一天不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就不干脆地分开。 财产,名声有那么重要吗。 陈瀚文走在街上,冷风扑面,寒意从四肢百骸泛上来。 他回到家,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一口气灌了,揉乱头发出了门。 房门被人敲响时,乔桥正在跟梁晓薇通着电话。 梁晓薇最近被家里逼婚,马不停蹄地相着亲,次数多了,质量也就参次不齐,时不时就会给乔桥打电话吐槽。 这会儿,她才刚起了头。 “你先等会儿,有人敲门,我看看是谁啊。” 乔桥把手机揣在兜里,边走边抬头看了眼钟表,晚上九点,这时来找她的人,还真想不到会是谁。 然而等她透过猫眼看到走廊上的人影时,浑身血液立时都冻结起来。 即使灯光昏暗,只能看出个轮廓,她也一眼就认出来。 陈瀚文? 他来做什么? 她还在迟疑,对方许是不耐烦了,又许是怕她没听到,又开始拍打门板。 咣咣咣。 巨大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震耳欲聋。 乔桥连忙把门拉开,小声斥责道,“这么晚了,会扰民的你……” 还没说完,陈瀚文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浓重的酒气,裹挟着残余的寒风,劈头盖脸将她包裹住。 她愣了片刻,听到房门咚的一声关上。 “先放开我,有话好好……” 她试图从他怀里挣脱。 “她得了癌症。” 动作停止住,乔桥脑子里飞快地运转。 她,是谁? “两个月,整整过了两个月,她才告诉我。我在她眼里究竟算什么。我一点都不难过,只是觉得可笑,她凭什么以为,她搬出癌症这件事,我就会乖乖听她的话。那些所谓的为我好,什么门当户对,什么股份财产,我统统都不稀罕……” 有温热的液体滑到她脖子上,乔桥身子僵硬。 她,是说他母亲吗? “我什么都不稀罕,”他说,“我只想要你,乔桥。我只有你了……” 乔桥垂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静静地站在原地,被他抱在怀里。 外面风很大,窗户一直在响,她觉得有些恍惚。 第66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瀚文终于放开她。 昏黄的灯光下,他耷拉着肩膀,一副落寞的可怜样子。 她在心里叹口气, “坐吧。” “嗯。”陈瀚文低头, 坐在沙发里。 趁着倒茶的功夫, 她偷偷打量他。 他瘦了很多,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五官更加分明,头发乱糟糟的,面容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你……还好吗?”乔桥将茶递过去, 坐在他对面。 他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会儿, 才恍惚地说, “不好。每天都会想起你,想起你恨我,就觉得呼吸困难。” 他闭着眼睛,像是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 “那时候在海底, 大脑一片空白,真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小乔, 对不起。” 乔桥别开眼, 窗外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都过去了。况且真要说对不起的话,也应该是我。” 眼睛余光扫到他耳朵上的助听器, 她顿了顿,说,“你的耳朵……很严重吗?” “你在乎吗?”他反问。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她有些呼吸困难。 乔桥大步走到窗边,刚开了条缝隙,冷风便卷着雨丝扑上来。 她深吸口气,回身说道,“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 陈瀚文眼里闪着受伤的神色。 她装作视而不见,继续说,“我承认,我还没有彻底放下你,但我真的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牵扯。人们常说,破镜重圆,但事实是,只要有了裂缝,无论如何修补,都不能再完好无初。我不可能也不会再喜欢你,所以,拜托你离开我的生活,这样对谁都好。” 她将窗户合上,冷风遽然消散,但凉意却顺着身体一路向下,“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陈瀚文离开后,乔桥觉得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虚脱般晃着步子往沙发处走。 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懊恼地拍了下头,忽然想起与梁晓薇的那通电话还一直没挂。 “你……还在吗?”她试探着问。 “嗯。” 乔桥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不好意思,刚忘记跟你说了,害你等这么久。” “你跟陈瀚文……分手了?”梁晓薇试探着问道。 “嗯。” “为什么啊?” 见乔桥没说话,她又问,“你不是还喜欢他吗?” 喜欢? 可能吧。 只是,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回头。 伤筋动骨的疼有一次就够了。 乔桥不知该从何说起,自嘲地笑了笑,说,“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梁晓薇明显被她酸到了,半晌没吭声,最后恨恨骂了句,“去他妈的人生。”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周六,梁晓薇一大早就出现在乔桥家里,手里扬着两张温泉度假村的票,说要为她重返单身贵族庆祝一下。 这家温泉度假村刚刚开业,因为在郊区,过去大约要一个小时。 梁晓薇还专门借了辆车来开,根本就不给乔桥找借口的机会。 此时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节,室外温度已到了零下。驶离市区之后,拥挤的车道渐渐开阔起来。车内放着交通广播,主持人嘻嘻哈哈地播报新闻,也算热闹。 “后头那辆车,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梁晓薇拧眉看着倒车镜。 乔桥也探过头去,车后是一辆白色的小型集装车,车身划痕很多,左侧的车头撞得有些凹进去,离她们的车大概有十米左右。 “怎么了?” “从你家出来没多久我就看到它了,结果这咱都走半个多小时了,它还在咱后头。” “会不会只是顺路?” “那就试试。” 梁晓薇边说边减缓速度,靠边停了车。 道路不宽,只有两个车道,白车停顿片刻,打了左闪灯,向另一个车道驶去。 “看来是我想多了。” 梁晓薇松了口气。 到达度假村时,正赶上午饭时间,两人放好行李,就直奔酒店餐厅。 “乔桥,快点电梯要来了。”梁晓薇按住电梯按钮,冲刚带上门的乔桥挥手。 “来了。” 乔桥急匆匆跑过去,电梯里刚下来一个乘客,正跨过拐角,往走廊里去,她一个不察,直直撞上去。 一只墨镜飞起来,从墙壁冲撞到地上。尖细的高跟鞋倒退一步踩上去,便听咔嚓一声,镜片碎裂。 “对不起……”乔桥忙不迭道歉,弯腰去捡墨镜。 却不想踩在墨镜上的高跟鞋没有任何动静。 “麻烦抬下脚……” 乔桥疑惑抬头,这一看整个人就愣住。 陆蔓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原来乌黑顺直的头发换成了妩媚的大波浪卷发,在微黄的顶灯下发着光泽,平直的眉线,大红色的口红。 不过一年未见,却像是隔了经年,浑身里外都透着陌生。 乔桥站起身来,“抱歉,多少钱,我这就赔给你。” 原本催促的梁晓薇看到这变故,对电梯里的客人说了声抱歉,连忙赶过来。 “你没事吧?”她小声地问乔桥。 乔桥摇头,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8500。转账还是现金?”陆蔓佳慢悠悠开口。 “什么?8500,你这是在讹人?” 乔桥还没说话,梁晓薇倒控制不住地叫出来。 “讹人?”陆蔓佳嘲讽地看着她们,“要是付不起就直说,看在前朋友的份上,我也不会真为难你,就当是喂了狗。” “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乔桥拉住梁晓薇的手臂,往前走了一步,说,“转账。” 梁晓薇不甘心地拽她,“不就一个破墨镜,哪值那么多钱,你别受了她的刺激……” “我们是来玩的,早点解决了,才能把时间用在开心的事情上啊。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不值得。再说了,我现在也不差这点钱。”乔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掌,转身问陆蔓佳要账号。 转过账,梁晓薇拉着乔桥就走。 “等一下……” 两人转身看向陆蔓佳。 只见她脚尖踢了下地上的墨镜,说,“你买的东西忘带了。” “我说你有完没完。”梁晓薇气得想冲过去。 “所以呢,你能怎么样。”陆蔓佳撇嘴,“坦白说,乔桥更应该感激我才对,我这么尽心尽力地扮演着恶毒女配的角色,不是正好衬出她这一朵洁白无瑕的大白莲嘛。这不,她还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个不冲到前面来替她出头。你说,对不对啊乔桥?不过……” 她话锋转向梁晓薇,“作为过来人的身份,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把她当朋友,指不定人家把你当傻瓜耍呢……” “说够了没有。”乔桥觉得自己耐心已经告罄,“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摆出这副受害者的面孔,真的很让人烦。没错,我是没告诉你我和陈瀚文交往过的事,但你又不是我妈,凭什么这么多要求,不,即便是我妈也没这个权利。人最要紧的是有自知之明。” 说完,乔桥看也不看她,“晓薇,我们走吧,不用理会这种人。” 砰的一声,一只手机重重砸到墙面,然后反弹到地面。 这一次,乔桥没有停留。 酒店餐厅在二楼,人不多,还算安静。 “你们俩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来着,我看她最后脸都气歪了。” 点完餐后,梁晓薇试探地问道。 乔桥喝了口水,将她们与陈瀚文的纠葛简单地说了,“确实是我的错,不该骗她,但以前的事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好的回忆……而且,那时我以为跟陈瀚文再不会有什么牵扯,所以就瞒了她。” “其实说到底,还是陈瀚文那个祸害闹的。明明知道她是你朋友,还故意接近她。”梁晓薇说,“不过你那个朋友也是莫名其妙,明明跟陈瀚文就是相了回亲的关系,倒弄得你跟抢了她男人一样。” “她是在生气我背叛了她吧。”乔桥无奈道,“坦白说,我才是那个坏人。明明做错了事,最后却还要怪她不原谅。” “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坏人了。谁心里没点不想说的事儿,谁不随口撒几个谎呢。咱们就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来。开心一点,干个杯。” 乔桥拿起水杯,笑着跟她碰了下杯。 正放下杯子时,她的视线忽然被门口的一个人影吸引,那是个女人的背影,齐肩短发,戴着顶黑色鸭舌帽,远远看着侧脸和一个人很像。 她探着身还想细看,那女人却已快步出了门。 “怎么了?”梁晓薇问。 “没什么。”乔桥说道,心想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吴珊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虽是这般想,但到底还是心神不宁起来。 趁着回酒店午休的时候,她给姜媛打了个电话,向她打听吴珊珊的近况。 很早以前,她听陈瀚文说过吴珊珊会被拘留一段日子,具体是多久,她也没细问。 “这我还真不清楚。”姜媛顿了一下,“这样吧,我帮你问下陈瀚文吧,之前的事都是他处理的,他应该清楚。” “谢谢。” 大约过了十分钟,电话便再次响起,她随手按了接听键。 “小乔,是我。” 乔桥愣了一下,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一眼,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得了幻听。 第67章 陈瀚文的声音缓缓地从电话里流淌出来。 “我刚打听过, 上周吴珊珊被提前释放,出来后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顿了下,说, “虽然你见到的人不一定是她, 但还是小心点好。” “谢谢。”乔桥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枝丫, 轻声说,“你也是。” 她挂断了电话,窗户关得严实,可她总觉得料峭的寒风漏了进来,吹得她冷飕飕的。 天空飘起雪花时, 乔桥正跟梁晓薇并肩走在度假村的竹林里, 竹子四季常青, 为萧瑟的寒冬平添绿意, 有种勃发的生机。 “天哪,竟然下雪了。” 梁晓薇激动地扬着手,让乔桥看她手上的雪花。 白色的雪点落在皮肤上,顷刻间化为无形。 港城有几年不曾下雪, 乔桥也是一脸喜色。 “要不然, 我们现在就去泡温泉吧?”梁晓薇提议,“泡着温泉赏雪, 多浪漫啊……” 这家温泉度假村建的是露天的庭院式温泉, 风景秀丽。 乔桥听得心动,跟着她绕小路往酒店快步走去。 “等等。”走在停车场旁的小道时,梁晓薇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你看那辆车。” 梁晓薇指着不远处的一辆车道。 那是辆白色的小型集装车, 左侧车头微微凹陷。挤在一众干净精致的轿车当中,格外显眼。 “好像是路上跟在我们身后的那辆。”乔桥说。 “我过去看看。”梁晓薇边说边跑过去,没一会儿,她便回来,神情有些微妙,“是那辆,536z,我记得那个车牌号。” “会不会是送货的?” “也对,可能是我最近悬疑片看多了,老是疑神疑鬼的。”梁晓薇摇摇头,像是在笑自己大惊小怪。 两人回酒店拿了泳衣,往温泉区走去。 许是天气不好,温泉庭院冷冷清清,汤池里零星地露出几个脑袋。她们走到最深处,在靠近围墙,几株梅树挡着的汤池里坐下来。 温热的水一漫上来,乔桥不由自主地慨叹了一声。真的是太舒服了。 耳边尽是潺潺的流水,额头上不时就落上一片雪,接着又消失无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过多久,倦意涌上来。 “好想睡觉。”乔桥有气无力道。 “别啊,万一呛着怎么办。”梁晓薇站起来,带着哗啦一片水声,“你等会儿,我去拿点零食和啤酒。我们边吃边聊。” 周遭一片寂静,只剩舒缓的音乐还在半空中飘荡。 乔桥歪着脑袋靠在池壁,她闭着眼睛,意识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模模糊糊中,她听到脚步声,踢踢踏踏,似有若无,她努力想睁开困倦的双眼,看是不是梁晓薇回来了。 只是眼皮子上像是压了千百斤的重物,怎么也拽不动。 算了,还是等她叫了再说吧。她心想,动动身子,准备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忽然,背后有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 乔桥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就被人按进水里。 紧接着池水钻进她的鼻子耳朵,堵住她所有的呼吸。 “啊……”她张开嘴,想叫救命,温水却一下子冲进她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浑身扑腾着。很快,池水冲进她的肺部,入侵五脏六腑,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脑子里闪现着阵阵白光。 “喂,你在干什么!”忽然有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 她只觉头上一轻,那只抓住她头发的手松开,接着就是慌乱的脚步声。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软软地瘫到池底。 “乔桥,你没事吧?”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从池底拉起来。 她睁开眼,看到梁晓薇关切的眼睛。 “我……咳咳……” 她刚开口,便觉得肺部一阵刺痛,猛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梁晓薇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差一点,就要死了。 乔桥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止不住地抖。 雪越来越大,随着狂风在空气中飘荡,像是一张白色巨大的网,将世界笼罩。 乔桥站在窗边,看着纷飞的雪花。 梁晓薇将她送回房间,就去找酒店经理调查方才的情况。因为视线昏暗又离得远,她只看出来袭击乔桥的是个女人,长相特征根本就没有看清。 是谁?这么恨她,以至于想要杀了她。 乔桥抚摸着右侧脸颊,曾经的疤痕只余一道浅浅的印记,平时涂上些粉底液就能盖得住。只是每逢阴雨,便有轻微的刺痛抵达大脑。 此时,这种刺痛又来了。 是她吗? 乔桥想起餐厅时的匆忙一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了——”乔桥开门,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陈瀚文风尘仆仆地站在她面前,头发和衣领上全都是雪,许是跑得急,他扶着腰大口喘气,眉毛上的雪化开,额头上却汗涔涔的。 他用力抱住她,身上有未散的寒风。 “没事就好。” 风雪落在她脖颈上,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瀚文立马就察觉到了,懊恼地拍了下脑袋,“看我,你受寒了怎么办。” 他放开乔桥,说,“我有话跟你说。” 乔桥转身看了眼窗外,天色渐暗,只见大雪纷飞。 “进来吧。” 她将陈瀚文让进屋,这是间简单的双人房,并没有沙发之类可落座的地方。陈瀚文打量了一周,在床角坐下。 乔桥看他脸色苍白,想给他倒杯水,但四下环顾,只看见一只烧水壶,想了想还是作罢,贴着墙面对他垂首站着。 “什么话?” “我做不到。” “什么?”乔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去想你,不去找你,我做不到。” 陈瀚文直视她的眼睛,眼神里有着炙热的光,“乔桥,我做不到。哪怕你烦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想赖在你身边。” “我求你,”他拉住她的手,“乔桥,不要推开我。” 这样低声下气的模样,一点都不适合他。 乔桥心里想着,叹了口气,说,“晓薇叫你来的?” 陈瀚文不答反问,“你遇到陆蔓佳了?” 想来是梁晓薇说的,乔桥点头。 “梁晓薇觉得是陆蔓佳下的手,所以打电话来找我兴师问罪。” “她可能误会了,蔓佳虽然讨厌我,但她性子傲,从来不屑做这样的事。”乔桥忍不住辩驳。 陈瀚文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转移话题,“吃饭了没有?我陪你去吃吧。” “我说了,不是她。”乔桥提高了声音。 “在这个世界,人性是最靠不住的,乔桥,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但你放心……” “那你呢?”乔桥打断他,“你自己都说,人性最靠不住,那我该怎么相信你?” 陈瀚文沉默了。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空气中蔓延。 乔桥嘲讽地笑了笑。 正要赶他离开,忽然就见他站了起来,眼睛直视着她。 “如果有可能,我会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给你看。或许你听着会觉得滑稽,但是真的,乔桥,你是我的命,如果你需要,我会把这条命都给你。” “别说胡话了。” 乔桥捞起一旁的大衣和手机,“我出去透透气。”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又冷冷接上一句,“别跟着我。” 冰凉的墙壁透过衣服传递过来,乔桥看着狭窄的过道,青色的水泥楼梯,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一出门就径直越过电梯,躲进消防通道。虽然她已经说过不让陈瀚文跟着,但她了解对方的性子,他一定是会找理由跟出来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走廊里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电梯门叮咚一声响,脚步声消失,门又合上。贴着墙壁的背终于松弛下来。 她的心在动摇。 像是走在一条钢丝桥上,明明对面就是深渊,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踏上去。 别傻了。 一时冲动只能换回无尽的痛苦,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的。 乔桥看着四方窗子外白茫茫一片,定下神来。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她点开屏幕,是一条信息。 来自梁晓薇。 “家里忽然有急事,我得先走了,乔桥对不住了,回头我一定会去负荆请罪。” 乔桥眉头皱起,想问她出了什么事,又觉得不妥,便只回一句“注意安全”。 “嗯,酒店的事我已经跟陈瀚文仔细讲过,他说他会处理的,你不要担心。” 乔桥吁出一口气,苦笑着往房间方向走去。 走廊里灯光昏暗,她走到门口才发觉忘记带房卡,只得折回电梯处,下楼去找前台。 电梯门一打开,撞上视线的三个人一时都愣住。 陈瀚文和陆蔓佳并肩站在电梯里,似乎刚刚说完话,嘴角还残存着笑意。 “回头见。”陆蔓佳对陈瀚文颔首,转身走出电梯,高跟鞋清脆地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上,远了。 “你忘带房卡了。”陈瀚文将手里的卡片亮出来,快步出了电梯去给她开门。 乔桥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慢慢闭合的电梯,只觉得可笑。 因为他,她和陆蔓佳好死不相往来,他倒好,没事人一样,还跟对方做起了朋友。甚至几分钟前,他不还说,想淹死她的人是陆蔓佳呢。 呵,男人啊。 第68章 走了几步, 察觉到乔桥没有跟上来,陈瀚文折回,见她脸色不对劲, 想了想低声解释, “恰巧遇上, 她听说我母亲住院,就问了几句。” “你母亲住院了?”乔桥面色稍豫。 “嗯。”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她需要的是化疗,不是我。” 他轻描淡写的。但乔桥却捕捉到他眼底晃动的眸光。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杵这儿做什么, 还嫌我吹风吹得不够么。” 手掌拍在他肩头, 很快又落下, 力道很轻, 隔着厚重的大衣,像是枝头飞快掠过的鸦雀,可陈瀚文却是愣住了。 这还是分手之后,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对他, 没有抗拒, 没有嫌恶。 这是不是表明,她在慢慢地接受他? “好。”他眼睛里漾起笑意。 天彻底地黑了, 室内一片昏暗, 陈瀚文打开灯,看她将外套脱下,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实了。 “你先坐会儿, 我去安保处问问今天温泉场的情况。不要乱跑,这里不安全。” “嗯。” 房门关上后,乔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柔软的床铺一挨上身,她便满足地喟叹一声。舟车劳顿,还差点丢掉一条命,真的是累极了。 她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一场,将一切的不快都抛开。 谁想梦里也不太平,她正站在海边,忽然被人一把推到海里,她拼命地往上游着,但海草缠住了她的脚,她越挣扎就被缠得越紧,很快就没了力气,只能任由海水钻进她的五脏六腑…… “醒醒,醒醒……”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道光亮,劈开混沌的海水,直直照进她眼睛里。 她醒了。 黑暗里,陈瀚文蹲在床边,关切地看她,“做噩梦了?” 乔桥伸手擦了把汗涔涔的额头,舒了口气。 “我梦到自己掉进海里,死了。” “人总会死的。” “……” 乔桥梗了一下,坐起来,伸手打开床头灯。 “我们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失去什么……”他垂着头,看不远处散发着橘色光亮的壁灯。 神色黯淡,像笼着一层阴影。 纵使一再忍耐,可看到他这样子,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乔桥深吸了口气,别开眼睛,视线却忽然在他耳朵上定住。 “你能听到了?” 陈瀚文一愣,忽然想起自己接电话后出来得急,竟是忘了助听器这事,此时再去掩饰也是多余,干脆将错就错地点头。 “先前也是能听到,但总跟隔了层一样,不太清楚,就用了助听器,现在好多了。” 乔桥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话不怎么真。 再一想他的秉性,装聋这种事似乎也是他做的出的,但这也不关她的事,便转移了话题。 “温泉场的事,酒店怎么说?” 陈瀚文正色,起身将茶几上买来的晚饭端过来,“先吃饭。” 来回折腾这么久,乔桥也确实饿了,顺从地接过筷子。 “为了保护顾客隐私,景区内没有安装监控。保安处说会根据梁晓薇提供的信息进行排查,但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他顿了一下,说,“已经报了警,等雪停之后派出所会派人过来。” “对了,”乔桥忽然想起什么,“晓薇跟你说了没有,停车场的那辆车。” “那辆车已经开走了。”陈瀚文说,“而且,酒店也查了开房记录,没有吴珊珊这个名字。” “这样啊。” 乔桥苦笑。 “不急,总会露出马脚的。”陈瀚文将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这几天我会在酒店陪你,等雪化了咱们就走。” 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乔桥转过身看他,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知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吗?” 陈瀚文看着她。 “无论我怎么往后退,你都要缠上来,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我真的受够了,恨透了任你摆布的日子。陈瀚文,你都没有自尊的吗?怎么我都那样羞辱你了,你还要来找我。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攥着的手松了又握,反复几次后,陈瀚文垂下眼,背过身躺到另一张床上,“不早了,该睡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竟还能面不改色,乔桥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无论雪停不停,明天我都要回市区。” 她冷冰冰地撂下这句话,关了灯。 天还没亮,乔桥就醒了。 房间里暖气很足,她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 雪停了,万籁俱寂。 她望着远处白色的山庄,田地,以及皑皑的山峦,一时出了神。 直到天光大亮,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跳出来,第一缕阳光洒在她脸上,她才清醒般,转身去拿手机。 8点20分。 “该起床了。”她轻推陈瀚文。 他睁开眼睛,一脸惺忪。 “几点了?” 乔桥将手机擎到他面前,“你醒醒神,我收拾一下行李就走。” “吃过早饭再走吧。” 乔桥却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硬邦邦地说,“不要。我想立刻就走。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就自己想办法。” 陈瀚文苦笑一下,“好,立刻就走。” 路上积雪未化,凌乱而错杂的车辙蜿蜒向前。四周白茫茫一片,渺无人烟。车里放着城市交通广播,一男一女主持人热闹地说着哪里又堵车了,然后开始放歌。 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 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 关于爱情我们了解的太少 爱了以后又不觉可靠 …… 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挢 到对方的心底瞧一瞧 体会彼此什么才最需要 别再寂寞的拥抱 …… 《电台情歌》。 似乎是高中那会儿正流行的。 乔桥听得难受,眼神逃到窗外。 汽车缓慢转过一道弯,两侧的农田渐渐转为松树林,树枝上挂着薄雪,风一吹,簌簌落下。 “你看后头那辆车。”乔桥不安地盯着后视镜,“好像是我们之前在路上和温泉酒店看到的那辆。我记得车牌号最后几位,536z。” 陈瀚文眯眼看了一阵,忽然靠边停了车。 “你要干嘛?”乔桥紧张地看他。 “去看看,”他说,“如果只是巧合的话,你也能安心。” “那要不是……” 话还没说完,左侧车门便已经打开,寒风卷着残雪刮进来,扑面而来一阵寒意,乔桥忙探身抓住他的衣服,“别去了,危险。” “没事的,光天化日之下,即便不是巧合,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乔桥松了手。 四周白茫茫一片,皮鞋踩在雪地上有嘎吱的簌簌声响。 陈瀚文单手插兜,站到马路正中。白色货车慢慢靠近,而后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陈瀚文摆摆手,示意他们停车。 车轮摩擦过雪地的刺耳声后,货车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半截,戴了墨镜的男人手肘撑着车窗,粗声粗气地吼,“找死啊你,不想活了滚一边去。” 男子的相貌看得不甚分明,陈瀚文往车边又近了近,笑道,“兄弟帮个忙,你看我这车没了油,能不能把我捎到附近的加油站去。” “不方便。”男人说完就要升车窗。 陈瀚文却不罢休,依旧挡在车前头,还嬉皮笑脸地过来准备拉他车门。 “滚,要不然我就开车了。” 就算是不愿帮忙,但这反应着实太激烈了,陈瀚文越发觉得其中有猫腻,“大兄弟,今日遇到也是缘分……” 他话没说完,便听引擎发出阵阵低吼,这疯子竟然真要开车了。 只见汽车抖了一下,似乎立马就要蹿出去。 陈瀚文低咒一声,迅速往旁边跳开。 男人从车窗外伸出手,大拇指竖着,由上往下。 “傻×……” 陈瀚文一脸漠然,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货车猛然往前窜了去。 从后侧方直直撞上他的车。 车里的男子似乎也是惊呆了,竖在空气中的手僵直片刻,迅速缩回车内去把方向盘,与此同时粗嘎的咒骂响彻半空,“疯了吧你……” 只听“咣当”一声,货车重重撞上轿车后门处,出于惯性,轿车往前滑行一段,而后轰然跃过街道与树林的边界,撞到一棵松树上。 树上的雪刷拉拉往下落,跟下冰雹似的。 乔桥原本正探着身从倒车镜看两人的交涉,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车就猛然往前窜去,因为没系安全带,整个身子也随之往前窜。 然后砰的一声,脑门撞上前方的驾驶台,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接着就昏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乔桥——” 这声音,简直跟杀猪似的,难听死了。她心想。 陈瀚文眼睁睁地看着轿车冲出去,只觉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大脑,他顾不得仓惶逃离的货车,脚步踉跄地往树林狂奔。 越急就容易出乱子,刚走到道路交接处,他一个打滑就扑倒到泥地里,又绊上棵树,脚踝钻心地疼起来。 只是他却没反应似的,挣扎着站起身,趔趄着往前门走去。 “乔桥……” 他打开门,颤着音去叫她。 第69章 倒在座位上的人毫无反应。 怕汽车再发生什么情况, 陈瀚文弯腰将人小心地抱出来。 地上哪里都是雪,他将自己外套脱了,垫在乔桥身下。而后拿手机去打电话。 没有信号。 冰天雪地之下, 他的后背冒出涔涔冷汗。 他看看荒无人烟的道路, 又看看半躺在他怀里声息微弱的乔桥, 咬着牙将她抱到怀里,往市区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他一个趔趄就栽倒在地上。 怀里的人发出一阵闷哼。 “小乔别怕,没事的,没事的。很快我们就到医院了。” 他匍匐着爬起来。 一步, 两步, 三步……砰的一下, 他再一次摔倒在地。 他茫然四顾, 终于认清此时的境况。干脆也不再挣扎,坐在地上,将乔桥小心地搂在怀里,将她两颊散乱的头发理到耳后, 又用袖子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干。 “小乔你放心, 你在我就在,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 狂风忽起, 卷起薄雪扑打在他身上。 远处有车轮碾过地面的窸窣声传来,陈瀚文猛抬起头,望向不愿的弯道处, 一辆大红色的轿车缓慢驶来。 在陈瀚文大力摆手之后,轿车慢慢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踩着五寸高跟长筒靴的女人走了下来。 “怎么回事?” 陆蔓佳皱眉,因有急事她提前回家,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她望向不远处后门都被撞歪的黑色轿车,又将视线移回陈瀚文身上,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毛衣,许是冻得久了,脸上毫无血色,额角有伤,因为没有处理而显得血肉模糊,额前的头发也被泥污和血渍浸成缕状。 看到她的瞬间,他愣了一下,道,“小乔需要去医院。” “快上车。” 陆蔓佳回过神来,连忙道。 她转身打开后车门。 陈瀚文抱着乔桥站起来,咬牙稳住步伐,慢慢走向轿车。 只有五米的距离,他浑身却被汗湿透。 将乔桥放到车里的刹那,他长出一口气,似乎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干,双腿虚软。 陆蔓佳眼神复杂地将看着他,“你崴着脚了?” “开车。”他不欲多谈,只吐出这两个字,语气中有催促的不耐烦。 陆蔓佳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好,也不与他计较,翻了个白眼,大力甩上后门,利落上车。 “开快点。” 车才走了几分钟,陈瀚文便焦急地催促。 陆蔓佳往后视镜中瞥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路上雪还没化,我可是很惜命,不想搞得半死不活。” “祸害遗前年,你放心,你没那么容易死。” 呲溜一声,车停了下来。 “下车。”陆蔓佳冷着脸说。 陈瀚文深吸口气,看了看怀里面无血色的乔桥,垂下眼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能拜托你继续开车吗?” 陆蔓佳原本也没动真,不过是气不过他嘴这么毒。但真听他低声下气之后,也没多痛快,撇了撇嘴发动车子,速度却是加快许多。 “乔桥现在怎么样了?” 姜媛赶到医院,一见到陈瀚文便急忙问道。 “还在抢救。” 陈瀚文垂头靠在墙上,灯光将他的脸照得惨白,额间的血渍触目惊心。 有护士上前带他去检查,他不耐烦地挥手,“不用管我。” 见他不听劝,那小护士转身离开。 本来还憋了一肚子责骂的姜媛沉默片刻,拧着眉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出车祸?” 余光视线瞥到一边坐着的陆蔓佳,不由没好气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蔓佳嘲讽地扫她一眼,而后继续低头看手机。 “与她无关。”陈瀚文说,“回市区的路上,乔桥发现有车跟踪我们,我便下车查看,没想到他们直接就撞了上去。” “谁干的?” “还不清楚,我已经给警局打过电话,把详细信息交待过,等这边安顿好,我就去做笔录。” “那她怎么在这里?” “当时手机没有信号,她恰好路过,给我们送到医院。” 姜媛沉默片刻,走到陆蔓佳跟前,“我替乔桥谢谢你。” 陆蔓佳意外地挑起眼皮,“举手之劳,即便是路上一只小猫小狗,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话说得并不中听,但姜媛没有计较,只是说,“不管怎样,是你救了乔桥。谢谢。” “我去外面透透气。有消息了叫我。”陆蔓佳站起身就往外走去,经过陈瀚文时,不咸不淡地说道,“腿断了就赶紧去看,否则晚了可真成个瘸子。” “你伤到腿了?”姜媛看向陈瀚文。 他神色淡淡的,脸上是不正常的苍白。 “脚崴了下,不妨事。” 姜媛打量着他,欲言又止,许久后从兜里摸出包烟来,递给他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衔在唇边,“乔桥会没事的。” “嗯。”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戴着绿色消毒帽的医生走出来。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脑部大部分血块已经清除,不过夹缝里还有些血块无法清除,什么时候醒来还不确定。目前仍需要观察……” 乔桥一醒来,就闻到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四周墙壁雪白,房间里闷得透不过气来。 她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你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她转了转眼睛,看过去。 陈瀚文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眼前,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差不多,泛出油腻的光,左侧前额带着淤伤,眼里有明显的血丝。 脸颊越发的瘦,一点都不像他。 见她表情愣愣的,陈瀚文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去按床边的呼叫器。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神情越发紧张。 离得近了,乔桥才发现他坐的是一张轮椅,左脚踝绑了绷带,跷在半空。 忽然有个念头冲进脑海,她歪了歪头,说,“你是谁?” “……”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寂。 明明只有几秒的时间,陈瀚文却觉得有一世纪那么长,他认真地打量着乔桥的神情,喉结滚了又滚,飘荡在空气里的声音显得嘶哑。 “乔桥……这一点都不好玩。” “不好意思,”乔桥尽量不让情绪泄露,面无表情道,“我是真的不认识你。”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虎虎生风地走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小护士。 医生详细地检查了一番,又问了几个问题,笑道,“暂时没什么大碍,让患者注意休息,饮食清淡些。” 陈瀚文急忙问,“刚刚她说不认得我,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又看了眼乔桥,拧眉道,“有可能是血块压迫了部分记忆神经,再观察几天,看看血块吸收情况如何。”说完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 医护人员离开后,陈瀚文推到轮椅行到床头处,边打量着她的神色,边说,“饿吗?爸妈还在外头吃饭,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顺便买些粥回来。” 爸妈? 乔桥很快就意识到他的试探。 失忆的话是所有人都不认识还是只记不得他一个了呢,要是只不记得他的话会不会太假了。 乔桥皱眉想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也是我的家人吗?” “嗯,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们已经商量好明年春天结婚。前几天,你和朋友去泡温泉,出了点事,我不放心就去接你回家,没想到回来路上出了车祸。” 他面不改色地胡说,还跷高了脚给她看,“这不,我这腿也伤得不轻。” “……” 乔桥简直要呕出一脸血来,好容易才压住心里的情绪,装出一副天真的面容,“真的吗,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吗,那为什么见到你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乖,你只是生病了。”陈瀚文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 “……”好想打人怎么办。 接到陈瀚文的电话,乔家父母便立刻赶了回来。 明明是喜事,乔母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地说着“谢天谢地”。 乔桥看得一阵心酸,却还要忍住外泄的情绪,“你就是我母亲吗?” 哭嚎声顿时止住,乔母与乔父面面相觑,这孩子不会是撞傻了吧? 陈瀚文解释,“小乔她……失忆了。好像谁都不记得了,医生说可能是脑部淤血没散清造成的,需要再观察几天。” 乔母听了,只觉一阵晴天霹雳,回头问乔桥,“你真不记得妈了?” 乔桥迟疑着,没说话。 “老乔,你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家乔桥怎么就变成个傻子了啊……”她正嚎到一半,忽又抹了泪,伸出几个指头问乔桥,“3+2等于几?” “……” 乔桥一脸无语,别过脸,“我不是傻子。” 乔母觉得天都要黑了,继续抹泪,“算了算了,只要能保住命就行了,哪怕是我们在家养你一辈子也甘愿。” 那你倒是别用这副看傻子的眼神瞧我啊。 乔桥简直要憋出内伤来,早知道就不装失忆了,这倒好,想整的人没整到,还被大家当成个智障。 “5,3+2=5。” 乔桥说完,便将被子拉高到头顶,“不好意思,我困了。” 病房立马安静下来,好一阵子都没有声响,乔桥偷偷拉开一角往外看,不巧正撞上陈瀚文的视线,他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她手一抖,刷一下盖住,寂静的黑暗里,她脸烧得厉害,似乎还能听到他揶揄的笑声。 他应该没看出来,吧? 第70章 连续在床上躺了几天, 乔桥就有些烦躁,说想出去透透风。 还是冬季,外面天冷风寒, 乔母怕她冻着, 并不同意, 最后还是陈瀚文说了句“一直闷着也不好,要不在走廊上走几圈吧”,乔母才答应下来,但必须让她坐在轮椅上。 除了脑部,乔桥腰腹部还有些肌肉挫伤, 但并不算严重。 只有在行动间有轻微的疼痛, 却也在忍受范围内。 走廊上有零零散散的病人在散步, 他们一行人出来没多久就引得纷纷侧目。乔桥没好气地冲陈瀚文说道, “你跟出来干吗,我才不要被看成是跟你一样的瘸子。” 还不等陈瀚文说话,乔母倒看不过眼,训她道,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足, 人小陈还不是为了陪你。” “我又没要他陪我。”乔桥不满地嘟囔。 这两天,她间接向父母提过陈瀚文自称是她未婚夫的事, 但不知为什么, 她爸妈连反驳都没有,还满口称赞“小陈有心,后半辈子有他照顾她, 他们觉得很宽慰。” 乔桥总觉得他爸妈一定是因为不想照顾她这傻子,这一看刚好有个接盘侠,可不乐呵呵地赶紧答应。 “可是妈,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一看到他就觉得头疼胸闷,心烦气躁。会不会是我们分手了你们不知道啊,或许这场车祸都是他的阴谋,我甩了他之后他恼羞成怒,然后再取得你们的信任之后,就开始折磨我……” “老乔,你赶紧去叫医生,这两天咱乔桥怎么老叫头疼,还说胡话啊……” “……” 乔桥身子一僵,连忙叫道,“别别,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头一点都不疼,真的,胸也不闷!” 乔母狐疑地看着她,“真的?你可不能因为怕扎针就说没事,小时候你就经常这样,发烧了硬说没事,最后差点没烧成傻子……” 乔桥后悔不迭,连忙打断她的话,拍着胸脯保证,“真的真的,我头一点都不疼,特别好。” 与她并排坐着轮椅的陈瀚文扑哧一声就笑出来。 乔桥心里那个恨啊,但又怕被看出端倪,只能忍着气,跟小媳妇似的垂首作安分状。 乔父推着她的轮椅,转过一圈,经过正对着电梯间的走廊时,正巧看见穿了一身面包羽绒服的姜媛从电梯里出来。 乔桥眉梢一喜,就想叫她。忽然想起自己正装失忆,赶紧转过视线,却正看见陈瀚文笑吟吟地看她,她恶从心来,瞪他,“不许瞅我!” “瞅你咋地?” “……” 乔桥扁着嘴,转头就对她妈哭道,“妈,他老瞅我,我害怕。” 乔母瞪了她一眼,转头对陈瀚文笑道,“瀚文,别跟她一般见识,你也知道她现在脑子不好……” “……”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阿姨,叔叔……” 姜媛从不远处走来。 乔母见到她来,一脸的喜色,“是媛媛啊,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她边说边接过补品,示意乔父推轮椅回屋。 “我就是来跟乔桥说会儿话,那天来得不巧,她正睡着。这两天心里就一直不大安稳。”姜媛说着,弯腰与乔桥平视,笑着问,“乔桥,你还记得我吗?” 乔桥头也没抬,“不记得。” “你这孩子。”乔母伸手就想拍她脑袋,忽然想起她的病,讪讪收了手,“见了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快抬头跟人问好。” 乔桥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脸天真的笑容来,“你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吧?” “嗯。” “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你说。” 乔桥用下巴指了指陈瀚文,“那个坏家伙说他是我未婚夫,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乔桥!”乔母没好气。 乔桥直视着姜媛,继续说,“我相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不会骗我的。” 姜媛挑眉看了眼陈瀚文,他下颌绷得紧,肉眼可见的紧张。 “嗯。他是你未婚夫。” 姜媛点头。 什么?!乔桥简直要从轮椅上跳下来,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性地皱眉,“真的?” “真的,不过是曾经,”姜媛恶趣味地看着陈瀚文又迅速僵硬的脸,“你们分手了,去年就分了。” 就说嘛,姜媛才不会骗她呢。乔桥简直要笑出声来,转头就对陈瀚文怒骂道,“哼,骗子,赶紧走,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 她回头对老爸吩咐,“爸,快推我回房,我不想和这个骗子待在同一个地方。” 乔父用眼神询问乔母。 “还走不走了!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们不走我自己走!” 说着她自己就要转轮子,乔父连忙阻止她,“好好好,我们走。” 陈瀚文倒也沉得住气,笑着对一脸尴尬的乔母说道,“您先去看乔桥,等她不生气了我再去看她。我跟姜媛在外面说两句话。” 乔母叹了口气,连忙跟上去。 陈瀚文转着轮椅一直行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雪化了大半,只有不远处房顶还显出一些白色。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陈瀚文没来由地来了一句。 “怎么,你就是想跟我聊下天气?” 陈瀚文耸肩,“看来你还真是讨厌我。不过无所谓,只要乔桥喜欢我就行。” 姜媛撇了下嘴,嘲讽地看他,“可惜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还真是天理昭昭,大快人心。” “不。你错了。” “哪里错了?” “乔桥她……记得我,”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只是在假装失忆,想要以此来甩开我。” “我说你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话是这样说,但姜媛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就刚才的情形来看,乔桥实在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只要仔细一思量,就能发现诸多破绽。 陈瀚文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警察局那边来了消息,那天驾驶那辆货车的人是周安,他们在一个火车站抓捕了他,但他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当时踩油门的是吴珊珊。他还提到,之前在温泉池的时候,吴珊珊袭击过乔桥。” “那吴珊珊人呢?” “目前还没搜查到,但铁路航班等信息都没有她的记录,她应该还在港城。都说狗急跳墙,说不定会来医院。警方这几日在医院也都派了人,”他顿了一下,说,“但我总有些不安,现在乔桥又躲着我,所以,等会儿你提醒她些,一定不要落单。” 姜媛双臂抱在胸前,眉宇紧锁,“吴珊珊为什么会被提前释放” 她托人打听了一下,原本吴珊珊是要刑拘两年的,如今才不过一年多就被提前释放。 陈瀚文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有个认识我的人帮了忙。” 瞧他这个情态,姜媛明白了什么,嘲讽道,“女人?” “嗯,算是吧。” 姜媛剜他一眼,“乔桥认识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姜媛走进病房时,乔桥正一个人半坐在床上看书。 “你爸妈呢?”姜媛问。 “我想喝粥,我爸去买了,结果忘记拿钱,我妈给他送去了。” 姜媛听着,坐到床头边的椅子上,也没说话,就是静静打量着她。 “怎么了?”乔桥被她看得发毛。 “陈瀚文说你的失忆是装的。” 乔桥先是愣住,即刻脸涨得通红,“他,他胡说八道什么啊……” “那你到底失忆了吗?我的好朋友。” 姜媛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地问, “……” 乔桥别开视线,过了好一会儿,红着脸几不可闻地说,“我装的。” 紧接着又懊恼地嘟囔,“可他怎么就知道我是装的……他还说了什么?” 姜媛便将吴珊珊先后两次袭击她的事说了,末了说一句,“现在她下落未明,可能会来医院找你。” “找我做什么,难道还非要来把我大卸八块才满意……不过照她这一次次谋杀我的架势,也不是没可能……”越想乔桥越觉得可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我了天,那怎么办,我是不是该雇两个保安?” “警局暗中在医院派了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你还是留意些,不要落单。”她顿了一下,还是劝道,“虽说陈瀚文那家伙贱了点,但对你确实是掏心掏肺的。” 乔桥没说话,但心里却微微动摇。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太脆弱了,没人说得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她是不是真的要放下对他的偏见,选择相信他一次呢。 “好。”乔桥说,“有空了帮我回家拿样东西吧。” 正说着话,门忽然被推开,一只绑了绷带跷着的腿率先映入眼帘。 “小乔,你知道刚刚在外头看到什么了吗?” 陈瀚文兴高采烈地推着轮椅进来。 乔桥翻了个白眼,“关我什么事……” “欸,怎么不关小乔的事,我的事就是小乔的事,小乔的事就是我的事,毕竟……”他挑了挑眉,坏笑着,“我们是一家人嘛。” “谁跟你是一家人,我才不……” 说到一半想起自己被他看穿装失忆的糗事,干脆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第71章 姜媛叹了口气, 提着包站起身来。 “乔桥,工作室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注意休息。” “嗯。那你忙, 我就不送了。” 目送姜媛离开, 乔桥便收回视线, 拿起枕边的书,放在眼前。 “医生说你要注意休息。” 陈瀚文手压上她的书。 “要你管。放开。” “你不看我就放。” “陈瀚文你有意思没?天天耍我很好玩吗!你明明就没事,却偏偏带了助听器来装聋子,害我几天没睡好,现在呢, 明明知道我是装失忆的, 却也不戳穿, 天天看我跟个小丑一样出笑话……” 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怎么说起来自己似乎也挺奇葩的。 他装聋子,她装傻子。 “哦,原来你没失忆啊……” 陈瀚文慢悠悠来了一句。 乔桥瞪他一眼。 “你还装。” 陈瀚文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更畅快地笑起来, “刚刚我是不是幻听了, 有人说因为我好几天没睡好欸。” “这不是重点,”乔桥脸烧起来, 控制不住地叫道, “重点是你骗我好吗!” “对不起。” 他直接道歉,然后将脸蓐到她面前,露出明灿灿的大白牙, “那你真的好几天没睡好吗?” “滚开……” 她推了一把陈瀚文,谁料他本就是单腿立在地上,这一推便让他猝不及防往后倒去,轮椅受到撞击骨碌碌跑远了。 乔桥连忙探身去抓他的胳膊,却也忽视了自己身单力薄,不仅没稳住他,反正累得自己也跟着坠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陈瀚文闷闷地低哼一声。 乔桥被他揽在怀里,倒是毫发无损。 “你没事吧?”乔桥撑起身子,担忧地看着他。 “有事。”陈瀚文拧着眉心。 “伤到哪里了?” 陈瀚文抓住她胡乱查看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疼,得揉揉……” 这家伙…… 看来是没事。 乔桥顺势狠狠拧了把他的肉,“既然疼,那就挖掉好了。” “那怎么行,”陈瀚文大力一拽,将她整个人又拉到胸前,“你还在里面。” 两人离得极近,乔桥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四目相对间,他眼里晃着她的脸,令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上来的那一刻,嘎吱一声,门开了。 随之响起的还有乔母中气十足的大喊: “乔桥,快起来,粥买好了……啊……你们俩……”她看到压在陈瀚文身上的乔桥,转身就推丈夫,“走走走,年轻人嘛,干柴烈火,咱都是开明的。” “哎,这粥……” 乔父才刚进门就被她往外推,一脸不明所以。 “等会儿再喝。”乔母推着他走出门,末了又想起什么,忙又回头交待,“乔桥,阿文腿还残着,你可得悠着点,别又伤着了。” 窗外寒风呼啸,乔父靠着墙,将饭盒暖在怀里,埋怨道,“这么冷的天儿,再不把粥送进去都凉了。咱乔桥还咋喝?” 乔母没好气地凶他,“一碗粥重要还是未来女婿重要。咋一点眼色都没有。” 即使乔父再木讷,也知道这女婿指的是谁。 “可咱乔桥不是说了么,她不喜欢这人,而且姜媛也说了,他俩已经分了手的。” “分手了又怎样,这几天你不是也见着了,瀚文那孩子对咱乔桥是咋样,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乔桥她现在傻,但我可不傻,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未来女婿跑了。” “可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那他们当时为啥分手?” “年轻人嘛,分分合合都正常,而且我跟你说,那丫头啥心思我是门儿清。你还记得你进派出所那回不?”乔母撞撞他的肩膀,“他俩走了后,我去收拾乔桥房间,你猜我看到啥了?” “啥” “小陈的照片。俩人穿着高中校服一起照的,我瞧着像是乔桥高一的时候。还有那回,我不是托老姚给咱闺女介绍个对象么,开头聊得挺好,结果后来那男孩子专门打电话埋怨了老姚一通,说是咱乔桥不清白,不仅有男人,还让那男人打了他一顿。” “他放屁。” 即便乔父敦厚,也是忍不了别人说他女儿句不好。 “后来我就托人去问,又听说,那男的还跟乔桥是邻居。”乔母耸眉,“我先前去看乔桥时,刚好就见过她邻居。你猜是谁?” 乔父哪里知道。 乔母笑起来,“可不就是小陈。这人啊,年轻时候总是太爱较真,不肯有一点妥协,以为人生还长,没有谁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到老了就会发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哦,可是粥真的要凉了。”乔父说,“再等会儿,乔桥就没法喝了。” “……” 医院一到晚上十点就熄了灯,乔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 “怎么了?” 陈瀚文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来。 今晚陪夜的是陈瀚文,医院的陪护床又窄又短,一般陪护的家属很难睡得好,前几天都是乔父乔母轮流守夜,陈瀚文先前也提过守夜,乔母都拒绝了,今天也不知怎的竟同意了。 乔桥原本想抗拒,但一看父母脸色憔悴,眼袋乌青,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母亲怎样了?”话刚出口乔桥便觉得不妥,暗骂自己没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陈瀚文没回答。 幸亏是在夜里,还关着灯,才没那么尴尬。 但乔桥还是不自觉屏住呼吸,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她以为会这样沉默到睡着时,他忽然开了口,“听说明天会做手术。” “哦。”她想了想,还是说,“一定会没事的。” “要陪我去看看吗?” 乔桥心里一惊,差点坐起来,“这……这不太好吧,你母亲她不喜欢我。” “那就不去了。”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啊。 乔桥再一次埋怨自己。 欸,不过不对哦,她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陪他去看他母亲哦。 夜里半睡半醒间,乔桥忽然感觉有人正在盯着她,睁开眼,竟真在床尾看见个黑影,个子不高,身形纤瘦,是个女人。 想起白日姜媛说过的话,陡然出了身冷汗。 莫不是吴珊珊找来了? 她忍住心头惊涛骇浪,装作睡着般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砸向旁边的小床。 咣当一声—— “怎么了?”陈瀚文被惊醒。 乔桥伸手摸索呼叫器。 然而还没找到,那黑影便已经蹿至眼前,一道寒光闪在眼前,似乎是刀片。 乔桥想叫救命,但她发现,在极端的恐惧之下,她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剧烈地打颤,胸口起伏,手脚像被什么捆住,无法动弹。 她眼睁睁地看着刀锋越来越近,离她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时,忽然有个枕头从眼前闪过,陈瀚文扑过来,用枕头隔开了来人的袭击。 “快过来。” 陈瀚文边说边抓过晃荡的呼叫器,轻快的铃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像是惊醒般,乔桥终于反应过来,在他的扶助下,手脚忙乱地起身下床。 “小心——” 双脚才刚踏上地面,陈瀚文突然一把抱住她,胸膛抵住她背部。 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刺进皮肉。 因为离得极近,乔桥听得分明。 “怎么了?” 她心里一跳,声音尖利得变了形。 “没事。” 陈瀚文边说,边抄起手头的棉被 枕头和衣服等甩向背后。 到底是个女人,身单力薄,吴珊珊一时措不急防,被砸得手脚忙乱,刺向陈瀚文的手略有停顿。 “救命啊……” 趁着空当,乔桥大声呼救起来。 空旷的走廊上终于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听着门外的动静,吴珊珊面上一点慌张都没有,她绕过床尾,平静地走向被逼在角落的两人。 早在来医院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已经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她眼睛通红地看着被陈瀚文护在怀中的乔桥,心里的嫉恨达到极点。 凭什么。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她就能有一个这样有钱有势还愿意为她把命豁出去的男人。她想起周安,不觉一阵恶心,猥琐龌龊还胆小如鼠。亏她先前还将他当成宝,对他窝心窝肺,可一转眼就跟蛤蟆一样盯着她室友流口水。 恶心。 乔桥她到底有什么好! 明明就是个恶毒虚伪至极的女人。 “警察已经在外面了,珊珊,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乔桥直直盯着她。 “那又怎样?”吴珊珊扯了扯嘴角,“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就拉条垫背的。” 她拿着刀一步步走近,视线落在陈瀚文绑了绷带的脚踝。 拎了一旁的凳子就砸过去。 正砸在伤处,陈瀚文闷哼一声。 乔桥心脏一阵紧缩,她扭动身子想脱离他的保护,但陈瀚文死死抱着她,根本就不让她动弹。 而他身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陈瀚文。” 她气闷地叫他。 “只要我还在这世上,就不会放开你。” “哼……”吴珊珊冷笑一声,“还真是情深意重……” 眼见她就要走过来,乔桥脑子里的弦都要绷断。 “拿桌上的暖瓶。” 陈瀚文忽然在她耳边低语,而后快速转了个身,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他单手撑着墙壁,面不改色地看着吴珊珊。 “周安应该没有跟你说,他得了脏病的事吧?” “你想说什么?” 吴珊珊瞳孔骤缩,紧紧盯着他。 “那个女人是夜总会的小姐,身上染了不少脏病,正愁没地方来钱,可巧遇上周安,把她当个宝一样……” “原来都是你干的。” 吴珊珊恨得咬牙切齿,冲过去就要捅他。 还没近前,斜刺里飞来一只暖壶。 她连连后退,暖壶撞过她的腰扑到地面,砰的一声,瓶胆碎裂,水花四溅。 热水烫得她一阵抽痛。 第72章 吴珊珊还没缓过来, 便听砰的一声,有人从外面踹开了门。 两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冲进来。 心知已经失去时机,吴珊珊也不挣扎, 干脆地丢了手中的刀, 举手做投降状。 只是双手在被手铐烤住的那一刻, 她忽然抬头看向乔桥。 “为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我没有。”乔桥皱眉说道。 “呵,真是虚伪……” “她的确不知道。”陈瀚文说,“但说到底,也是你和周安咎由自取。我不过只是下了个饵,如果你们能抵制住诱惑, 也不会有今天。” “我咎由自取, 哈哈……”吴珊珊大笑道, “乔桥, 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今天出现在这里,是谁帮的忙吧?若你以为陈瀚文是个好的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哼。总有一天,你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想扑上前去。 “老实点!”警察厉声喝道, 而后转身对陈瀚文说道, “陈先生,我们先走一步, 您先治疗伤口, 明日我们再来做笔录。” 两位警察押着吴珊珊出了门,一直待在门口的护士这才上前,问, “谁受伤了吗?” 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乔桥这才想起陈瀚文似乎挨了一刀,连忙说道,“方才他被刺伤了。” 幸亏冬日穿的是棉衣,伤口才不至太深。 但那血肉模糊的一团,还是令乔桥心头一阵痉挛,眼泪忍不住哗哗往外流。 “傻子,又没死,你哭什么?” 陈瀚文趴在床上,明明疼得脸都扭曲,却还有心情来调侃她。 乔桥别过脸,拿袖子胡乱地擦眼泪。 “神经病啊你,大晚上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人总会死的。”陈瀚文认真地看着她,她眼睛跟鼻子红通通的,皮肤又白,活像只小兔子,他轻抚着她脸颊,“以前我总觉得,若我喜欢一个人,就是死了也要把她绑在身边。到今天,我才发现,真爱上一个人,只要她过得好,我怎样都是可以的。” “乔桥,我爱你。”他盯着她的眼睛,“你爱我吗?” 乔桥低下头。 陈瀚文深深叹了口气,“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乔桥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你不是总说,希望我彻底离开你的生活,不要再缠着你吗?”他笑了一下,脸色却苍白如纸,“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如你所愿。 乔桥咬牙切齿地念着这几个字,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这混账,每次都是这样,总是撩拨到她心烦意乱,然后就抽身而去。简直再没见过这样可恶的人。 既然是他说不再见面,那就不见好了。 她就不信,离了他,她还过不好了! 这么翻来覆去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头疼欲裂,眼睛熬成国宝。 “小陈呢?” 乔母拎着早餐进来,随口问道。 “死了!” 乔桥将被子拉过头顶,翻身背对着他们。 乔母回头与丈夫对视一眼:估计又吵架了。 “快起来,该吃饭了。”乔母将餐盒放到桌子上,转身去拉她被子,半途就愣住,“咦,这上边咋有血来着?你来大姨妈了?” “你才来大姨妈了!”乔桥蹭一下坐起来,片刻后又觉得自己过分了,恹恹地说了声对不起,“血是陈瀚文的,昨天有人来害我,他替我挡了刀。现在在他原来的病房。” “你怎么也不早说,”乔母一听便急了,“伤得重吗?” “还行。死不了。”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乔母说着就去拉她,“赶紧起来,我们去看看。” “不去。”乔桥僵着不动,“他昨天说了,以后不会再见我了。” 乔母顿住,见她不像是开玩笑,叹了口气,回头对丈夫说道,“你先陪着乔桥,我这会儿去看看小陈。” “吃饭吧。”乔父把餐盒打开。 “不饿。”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乔父正想再劝几句,房门突然响了。 “叔叔好。乔桥还没起吗?” 姜媛笑着走进来,打量一圈后又问,“阿姨没在吗?” “小陈昨天受了伤,你阿姨去看他了。过来坐,我这就去叫她。” 乔父起身出了门。 “怎么了?那位怎么就受伤了?”姜媛坐到床头的凳子上。 “昨晚吴珊珊找过来,他替我挡了一刀。” “你没事吧?” “嗯。” 听她声音里带着鼻音,还一直不肯露脸,姜媛猜出些门道来,“吵架了?” 被子围得密不透风,哪里都是黑的,但乔桥还是捂住脸,似乎是怕被人看见泪水。 “没有。他说他以后不会再缠着我了。” 她吸了吸鼻子。 “哦。” “我真的很生气。他总是这样,从来只顾自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凭什么啊?” “凭你喜欢他啊。” 乔桥噎了一下,猛地掀开被子,“喂,能不能让人舒坦了。” “那你长点志气,不去喜欢他不就行了。” 乔桥没说话。 姜媛白她一眼,“真是服了你。那你就可劲儿折腾,反正也不怕,一辈子有这么长呢。” “对了,”姜媛从包里拿出个红色的首饰盒,递给她,“你要的东西。” 乔桥看也没看就直接塞到了抽屉里。 “不是说重要的东西吗?” 姜媛试探道。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乔桥翻身下床,拉过旁边的羽绒服套上,说,“这俩人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 找人是假,看人才是真。 姜媛也不拆穿,抱着手臂跟在她后头。 陈瀚文的病房在三楼的骨科,下了电梯左拐第一间就是。 刚下楼梯,乔桥便一眼看见靠在墙边的梁泽楷,他穿了件驼色大衣,头发三七分,气度不凡,来往的人不少,但到了他跟前,都跟背景似的。 陈瑶站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姜媛跟着停了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就是梁泽楷。” “哦?就是你跟他好了半年,连嘴都没亲上,结果发现他是陈瀚文他叔的那个?长得倒是仪表堂堂,难怪你动了心思……”姜媛说着,吹了个口哨。 口哨声不大,但医院里安静,一下子所有人全都听到了。 乔桥还没来得及躲,就见不远处的两个人看了过来。 “小乔!”陈瑶兴奋地跑过来,“你是来看大瀚,咦,怎么还穿了病服?” “前几天出了场小事故,就在医院观察几天。”乔桥轻描淡写地说着,看着走过来的梁泽楷,眼睛尴尬得没地儿放。 明明分了手,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有种偷情被撞破的局促感。 “还好吗?”梁泽楷问。 “嗯。” “大瀚也真是的,你出了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怕我跟他抢人不成,”忽然想起乔桥跟她哥交往过的事,她吐了吐舌头,说道,“还有他受伤这事儿,要不是派出所一个熟人给家里打了电话,这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 “可能是不想让大家担心吧。”乔桥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好一会儿了有。”陈瑶往病房处瞥了眼,“屋子里头热闹着呢,我们俩等会儿再进去。”怕乔桥没听明白,又解释,“大瀚爸妈都来了,在屋子里吵开了。” 陈瀚文父母不大待见这两兄妹的事,乔桥大概也听过。 听她这么说,便准备告辞,忽又想起一事,问,“我听说,阿姨今天不是要做手术的么?” “就是说啊,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陈瑶大人似的摇头叹息。 乔桥含糊地应了一声,提出告辞,陈瑶坚持要送她。 一行人沉默着走向电梯,没多久,电梯门打开,都是愣住。 也真是赶巧,竟是遇上余露。 她左手挎着超大篮的水果礼盒,右手提着几袋燕窝类的补品。 “你怎么在这里?”看到乔桥,她声音变得有些尖利。 “小乔是大瀚的女朋友,怎么不能在这里。”乔桥还没说话,陈瑶倒先怼起人来。 她一向瞧不上余露,觉得她徒有其表,脑袋空空。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脸皮太厚,明知道大瀚心有所属,还一直死缠烂打。 在陈瑶心里,小乔和大瀚是官配CP,就算是分手吵架,但早晚要在一起的,谁都不能插上一脚,即便是她哥都要靠边站。 “阿瑶,你怎么老帮着个外人啊。”余露埋怨道,“而且你也这个女人有多恶毒,诅咒阿文不说,还骗了阿姨他们几千万。” “那是人家处对象的情趣,你一个外人瞎BB什么!” “阿瑶!”一直默不作声的梁泽楷听陈瑶说起脏话,不悦地皱眉。 “我说的都是都是实话嘛。”陈瑶不满地嘟囔,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乔桥眼睛在地上打转,很想置身事外。 但若真的什么都不说,未免太不仗义,毕竟陈瑶是在为自己打不平。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时,电梯里终于有人不耐烦地嚷道,“还上不上了,不上就闪开……”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乔桥简直要感激涕零,她连忙握了握陈瑶的手,“我在903,有空了去找我玩。”然后逃也似的进了电梯。 走出电梯时,刚好跟从对面电梯里下来的父母打了照面。 “你们俩去哪儿了?让我一通好找。”乔桥打量着父母的神色,方才听陈瑶说陈瀚文父母来了,也不知这几个人有没有撞到。 “说了两句话,他家里便来了人,我和你爸就出来了。”乔母说,“想着你有朋友陪,天气又不错,就去楼下的园子里走了会儿。” 还是碰上了啊。 第73章 乔桥心里咯噔一跳, 照陈母的性子,若知道陈瀚文受伤的缘故,会什么都不做吗? 她又瞧了瞧母亲的脸色, 平淡如常, 看不出端倪, 便按捺住心底的疑惑,没有追问。 姜媛离开没多久,房间里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余露。 她穿着白色及膝的大衣,一顶浅米色钉着珍珠的贝雷帽,脚下长筒靴大概有七寸高跟。掐腰站在门口时, 有种杀气腾腾的架势。 “我有话要跟你说。” 被这样颐指气使, 任谁都不痛快。 乔桥很想直接赶她走, 但对方明显来势汹汹, 若不说清楚怕要徒惹是非,便对母亲说道,“妈,你和爸先出去吧。” 乔母虽不大乐意, 但也没说什么。 “我很不喜欢你。” 房门一关上, 余露便直盯着她说。 “哦。” “你配不上阿文。” “哦。” “请你不要再缠着他。” 听到这句,乔桥笑了, “我缠着他?”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 余露沉着脸道,“总之你离他远点。陈家是不可能让你这样的女人进门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请问还有别的事吗。” 这样的回答, 着实与她想得不太一样,余露沉默片刻,说,“你最好识相点。” “嗯,话说完了吧?” “你想说什么?” 余露狐疑地看着她。 “请问,你是哪位?”乔桥冷漠地看着她,“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对我说这些话的?” 余露噎住,虽然她很想反驳,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事实。 心里越发膈应。 以前陈瀚文交往过那么多女朋友,她从来都不放在心里,因为她知道,陈瀚文向来没什么长性,喜欢时是真喜欢,但厌烦也来得快,仔细想想,他交过的女朋友最长的保质期也没超过半年的。 起初,她听说陈瀚文要结婚时,心里便有些诧异,但诧异归诧异,也没多烦恼,毕竟婚姻也不过一张纸,证明不了什么。 谁知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意料,新娘竟在婚礼上直接甩了他。她心里暗喜却又隐隐不安。人都是有劣根性的,追不上的才叫好,对于陈瀚文这样的,越是这个理。果然,她一回国,就见他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 倘若对方真跟天仙似的,她心里也还有些安慰。但这女人,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说心还是黑的,这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只是咽不下也没办法,谁叫陈瀚文喜欢她。 但还是撂着狠话,“我不会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我和他要不要在一起,这是我的事。至于你允不允许,是你的事,你高兴就好。”乔桥说,“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陈瀚文。” “你在威胁我?” 余露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乔桥笑了笑,“我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这场对峙,以乔桥的大获全胜告终,但她心里却没多少快意,只有说不出来的烦闷。 迄今为止,若算上陆蔓佳,已经有三个女人因为陈瀚文而厌恶她。她知道自己不是人民币 ,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她,但无端就被人讨厌的心情还是很糟糕。 何况陈瀚文情史丰富,也不知道还会冒出多少女人来找茬。 乔母回房间时,乔桥还在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没受委屈吧?” “怎么会。”乔桥说,“我吵赢了呢。” “哦?”乔母挑了挑眉,“那你能告诉我,刚刚那个小姑娘是谁吗?” OH,NO! 乔桥不由哀嚎,她怎么就忘记了自己还正在装失忆,她应该谁也不认识才对。 “嗯……以前的事,我记起来了一些。”她眼睛四处游移,一脸心虚,“哎呦,疼……” 她脑门上吃了一掌,虽说一点都不疼,但还是夸张地大叫。 “得了,甭装了。”乔母没好气地说,“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是一开始就没失忆,还是慢慢想起来的。” “我装的。”乔桥小声说,见母亲又抡起手,忙抱住脑袋,“脑袋真不能打,会被打坏的。” “反正也是傻子。” 话是这样说,手却没再抬起来。 “刚才那人喜欢陈瀚文,说我配不上他。” 乔桥说。 “那你是怎么想的?” 头一次跟母亲说这种话题,乔桥不大自然,“也没想什么。” “刚刚我遇上小陈他母亲了。” 乔桥猛地抬头,“她有说什么吗?” 乔母看出她的紧张,笑了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虽然在外人看来,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但感情这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只要你愿意,没什么大不了。关键在于,你愿意吗?” 愿意吗? 她从来没想这么深过。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喜欢他和不要喜欢他之间挣扎,她不想去喜欢他,因为怕受伤害。 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她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只是单纯的执念。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难过,若是喜欢,又怎么不敢相信。 人们不都说,爱是会让人产生勇气的吗。 吃过午饭,乔桥找了个消食的借口出去溜达。 她直接到三楼,又趴在病房外听了会儿,发觉没什么动静后,试探着敲了敲门。 “请进。”里头传出一个略年长的女声。 乔桥心生退意,手插进衣兜,触到卡片的棱角时,定了定神,推开门。 这张银行卡上存着陈瀚文和陈母给的一个亿。 她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他,但总没什么机会。又或许,在潜意识里,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瓜葛,她并不想割舍掉。毕竟只要她一直拿着这笔钱,无论何时,他都会记得她的吧。 病房中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靠门的桌子上摆满了鲜花,水果和燕窝等礼盒,沙发,电视应有尽有,正中的床上躺着个人,背对她。 “是位姑娘。” 陈嫂从沙发上站起来,在陈瀚文耳边说道。她在陈家做帮佣已有近十年,看陈瀚文也跟自己孩子般,近日传闻自然也听得一些,此时见来人一身病服,很容易就想到身份,识趣地给他们留出空间,“你们好好说会儿话,我去给你买些水果。” “您好,叨扰了。”乔桥礼貌地问好。 一听到声音,懒懒看着窗外的人脊背便直了,但硬撑着没有回头。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见陈瀚文一直没动作,乔桥便以为,他是故意冷落她。 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前,见他脸色不好,柔声问道,“伤口还疼吗” 陈瀚文视线落在她脸上,也不说话,就看着她。 明明是他说不再见面来着,怎么搞得跟她甩了他似的。 虽说她的确是甩过他,但大家不都说开了么。 与他对视片刻,乔桥也来了气,干脆地将口袋里的银行卡拿出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这上面存着你母亲和你给的所有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给你的便是你的,拿走。” “无功不受禄。” 乔桥转身就走,可心里又憋屈,干脆又回头,“余小姐早上来找我,我瞧着可能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希望……你能与她解释清楚,不要再来找我。” 她走得很慢,从沙发到房门的距离不过五六米,她却足足走了有两分钟。只是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陈瀚文都没有再说什么。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委屈,乔桥忽然很想哭。 如果他挽留一句,或者就只是叫她名字,她一定就会停下来。她心里暗想。 然而直到她走出房门,进了走廊,背后仍是没有动静。 混蛋! 她心里恨恨骂着,靠着墙根抹眼泪。 第74章 过了好一会儿, 她哭够了,准备去洗手间擦把脸,一抬头就看见陈瀚文靠在门口看她, 因为背着光, 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她别过脸, 绕过他。 擦肩而过时,忽然被抓住手腕,“哭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止住的泪又哗哗落下来。 “我问你哭什么?”他口气凶巴巴的。 乔桥被这么一激,也吼起来, “我爱哭就哭, 你凭什么管我。” 陈瀚文沉着脸看她, 忽地自嘲一笑, “也是,我有什么资格管你。” 他松了手,夹着拐杖缓慢地转了身。 许是牵扯到背部伤口,他倒抽口冷气, 一步步地往往回挪。 明明上一刻还义愤填膺, 理直气壮,这一刻, 她心里就只剩下心疼。 姜媛说过的话忽然钻进脑子里。 是啊, 他连刀都替她挡了。她还想要怎样。 不过,低个头服个软。 “对不起。”乔桥吸着鼻子,闷闷地说。 陈瀚文脚步未停。 乔桥急了, 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他,“陈瀚文,你不要不理我。” “为什么?” 除了喜欢,还能是为什么。乔桥差点脱口而出,但心里的矜持绷着,她说不出口。 “放手吧,忘掉我这个混蛋,找个你喜欢的人,过你想过的日子。” 他哑声说着,“这样对谁都好。” 眼见他就要走,乔桥再顾不了其他,把心里话一口气都嚷出来。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陈瀚文,我喜欢你,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都是你,也只是你。”她说,“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说什么?”陈瀚文缓慢地转身,直视着她。 “我说我喜欢你。”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不少眼睛打量过来,乔桥面颊烧得滚烫,但始终没有退却。 “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话没说完,她就被他揽在怀里,接着,滚烫的吻落下来。 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眼中有她。一团漆黑之中,她独在光亮的中心。 这一刻,所有的不安与惶惑顿然落地。 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忽然觉得,即便是将来有一天,他们真的分开了,只要想想这一刻的安定,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她搂住他的脖颈,闭上眼睛。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乔桥惊醒,手慌脚乱地推他。 “别管了。”陈瀚文哪儿舍不得放开,抱着她不让她动。 “不行。”乔桥挣脱他,拿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是乔母。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乔桥捂着手机,低声说,“我在卫生间,马上就回。” 挂断电话,感受到陈瀚文专注的目光。 想起方才的吻,她脸烫得烧起来,垂眼看着脚尖,“我该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还没转身,陈瀚文就拉住她的胳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再陪我一会儿,伤口疼。” “我又不是医生。”虽这样说,但还是扶着他往病房里走。 陈嫂忙给他们打开门。 乔桥这才发觉她的存在,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只盯着地面。 “地上是有金子吗?”头顶有短促的笑声。 乔桥掐了他一把。 “哎哟,疼疼疼……”他夸张地叫起来。 “疼就老老实实待床上,瞎跑什么。”乔桥故意讽刺他。 这回他倒没说话,安安分分地走到床头,躺下来。 因为伤在背部,左脚还缠着绷带,便只能背对门侧躺着。 想起刚进门时,他没转身,她还以为是他不想理他,原来是只能这样躺着啊。 乔桥忍不住笑出声,说,“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想理我。” 他的确是故意的,但见她误会,也不解释,顺着话问,“所以你就把银行卡拿出来气我?” “嗯。”她点头,“其实我还拿了一样东西。” 她伸手从大衣兜里掏出来一个首饰盒,正是那天她拜托姜媛从家里拿来的。 打开来,一对普通的银戒闪烁在明亮的光线中。 戒面内侧刻着简单的英文——forever。 “那天是我的生日,原本打算给你的,但没来得及送出去。”她说。 陈瀚文很快就明白,她说的那天是哪一天。 当时年纪小,冲动一来便什么都顾不得,哪还记得她生不生日,也不知道将来有一天他会再爱上她。 倘若知道有这么一天,或许他会对她好一些,可是好一些的话,她是不是就顺其自然地忘了他,既然忘了他,那还会有今天么……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在心里叹一句:因缘际会。 “对不起,是我太混账了些。” 他面色带着愧疚。 “都过去了。”乔桥笑,“我说这些并没有声讨你的意思。” 她把戒指拿出来,“只是想把它给你。” “明明是你的生日,为什么要给我买礼物?” “其实是我给自己的礼物。”她低头,有些羞涩,“它代表我喜欢你。我想倘若你收下了,就表示……你也喜欢着我。是不是很傻?” 陈瀚文心头涌上一阵酸涩,他低头将指环接过,只可惜时日已久,戒指已经无法戴上。 “如果,那天我们没有分手会怎样?” 乔桥想了想,说,“那么在第二天,第五天,或者第一百零一天……我们还是会分手。我会依然恨你,然后把你写进书里,你来找我……” 他接过她的话,“然后爱上你。”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结局。 命运早已在尽头等着。 无论循环多少次,只要他们相遇,就一定会相爱,然后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第75章 大结局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乔桥靠着墙壁, 感觉有风从走廊吹过,无声无息,却是刺骨的凉。 可是即便她能在心里一遍遍写着结局, 回到现实后, 依旧什么都无力改变。 乔桥忽然觉得疲惫,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这样,仿佛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尽。但她真的受够了。 她靠着墙,眼泪扑簌簌滚下来,烫着掌心。 最后一次, 真的是最后一次。 乔桥深吸口气, 准备洗把脸回房间, 忽然听见有脚步声, 心跳漏了一拍,抬头一看,却是梁泽楷。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看到了是不是?自己的脸一定丑死了对不对。 像每一个分手后的女人一样,乔桥极力想维持好前任心里的美好形象。 “哭了?”梁泽楷站在她面前, 低头直视着她, 伸开手臂,“要抱一个吗?” 许是心里委屈, 她头脑一热, 还真的张开手臂抱住了。 他的怀抱很暖和。 乔桥忽然就有些不想挣扎了。 “怎么办,本来想多给你一些时间的。”梁泽楷下巴抵在她头上,长长地叹口气, “从现在开始,我单方面宣布,冷静期结束。” “啊?” “怎么,你是真当我没一点脾气吗?还是你要继续和前男友勾勾搭搭,把绿帽子给我戴得更实在?”梁泽楷冷了脸。 “不是,”乔桥反驳,“那天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梁泽楷睨着她,“我只答应让你回家冷静冷静,没说要分手吧。” 咦,好像也真是。 “整整两周,短信没有,电话没有。我还真以为你跟人跑了呢。” “额……”乔桥眼睛打转,想解释点什么。 可到底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她的确差点就跟陈瀚文跑了。 可也不怪她啊,她以为他们说好了分手的。 梁泽楷盯着她的眼睛,“现在还想哭吗?” 乔桥不解,但见他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过也是真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更轻松一些,什么都不用想,就跟着他走就对了。 梁泽楷笑了,“所以说,人要向前看。真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选择能让你开心的总没错。跟一个老是让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有什么意思。连动物园的猴子都知道趋利避害。” “……” 所以说,她连只猴子都不如吗? 乔桥问他,“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送瑶瑶回了学校,还是放心不下你,去了病房见你人不在,就下来碰碰运气。” “……” 不知怎么。 乔桥总听出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意味。 “呵呵,”她傻笑两声,还没说话,忽然听到背后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紧接着,有人喊,“阿文,你没事吧?” 乔桥下意识转身,然后看到陈瀚文双膝着地,摔倒在不远处的大理石地板上。 陈嫂赶到他旁边,搀着他的胳膊想让他站起来。 但他似乎不想合作,手撑着地面,眼睛却直直看着她这里。 不给他颁个最佳戏精奖真是可惜了。 梁泽楷简直要笑出声来,他觉得要不是乔桥在旁边,他很可能会再过去给补一脚。 他转头看乔桥,除了脸有点僵之外,倒没什么别的情绪。他心里舒坦一些,“走吧,过去帮忙。” 陈瀚文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人手牵手走过来,觉得下一刻他都能吐出血来。 他背上受了伤,腿脚又不好,不过迟了几分钟追过来,到手的媳妇居然就被拐跑了?! 乔桥被他盯得不自在,转过眼去。 如果是在十分钟前,她可能真的就不管不顾,回心转意;但现在,她握了握梁泽楷的手,忽然觉得,向前走也不错。 或许她对陈瀚文的感情还有喜欢,只是痛苦也太多了。 爱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像梁泽楷告诉她的那样,爱,首先是应该让她感受到快乐的东西。 两人近前,梁泽楷向前一步架住陈瀚文的胳膊,撑他起来,“刚听小乔说,你是因为她才受的伤,改天我去给你打个锦旗来,就写为民除害,大爱无疆如何?” “……”陈瀚文砍他的心都有了。 他转头看向乔桥。 却见她垂下眼睛,道:“你好好休息。改天我们会一起送来。” “……”陈瀚文简直要疯了,明明在病房的时候,乔桥已经要接受他了,怎么一转眼就跟人跑了。 他瞪着梁泽楷,“你究竟对小乔说了什么。” 梁泽楷笑了一下,继续往他心窝子上戳刀,“我对我女朋友说什么,难道还需要向你报备么,哦,还有,之前念着你一时难以接受,也就没强调,但是往后我希望你能礼貌一点,乔桥是我女朋友,也将会是我的妻子,你呢,若觉得叫她婶娘难为情的话,叫她乔小姐也可以。小乔,不大合适。” 陈瀚文哑口无言,他转头想看乔桥,却被梁泽楷挡住视线,“外面风大,还是早点躺床上休养吧。也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事事都要长辈操心。” “……” 再走出病房时,乔桥着实松了口气。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短短十几分钟,她的心境竟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觉得如同世界末日,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现在,她看着梁泽楷牵着她的手,忍不住抱住他的腰。 “谢谢。” 梁泽楷挑了挑眉,“谢谢?谢什么?” “……”乔桥没敢接话。 经过方才他对陈瀚文的一通怼,她算看清楚,论戳人心窝子,梁泽楷才是行家。厉害着呢。 梁泽楷叹了口气,“走吧,爸妈该着急了。” “爸妈?” “怎么,都交往半年了,还不愿意承认我的身份?” “不是……就……” 乔桥默默吞下了嘴边的话,前几天,她爸妈还把陈瀚文当未来女婿呢,这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领了个男人告诉她妈这是她男朋友,她妈说不定会把她脑壳敲穿。 可直觉又告诉她,这会儿说什么都不能驳了梁泽楷。 干脆就心一横,“走吧。” 乔母倒没乔桥想象中反应那么大,听梁泽楷说他是乔桥男友时,只愣了一愣,倒是乔父傻噔噔地说了句“哎,那小陈他……”,话没说完就被乔母撞了一拐子,立马住了嘴。 只是在对着梁泽楷时,完全没了先前对陈瀚文时那般热络,尴尬地让了让果盘,对乔桥说一句“我和你爸出去透透风,你们慢慢聊”就拉着丈夫出去了。 房间里静下来。 “要吃苹果吗?”梁泽楷问。 乔桥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便随口应了。 梁泽楷从盘子里拿出个苹果,拿了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皮。他做得熟练,没多久就有薄薄的长皮连着垂下来,乔桥忙伸手接着。 “你爸妈应该挺喜欢阿文的吧?”梁泽楷忽然说。 乔桥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倒是没介意她答不答,只是说,“阿文那小子向来会哄人,家里人都喜欢他。我妈常说我天天绷着个脸,要是有阿文一半机灵,也不至于娶不着媳妇儿。” 乔桥低声说,“我觉得你挺好的呀。” “你真这么觉得?”梁泽楷削好了皮,把苹果递给她。 乔桥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那定个日子吧。” “什么日子?” 梁泽楷抬眼看着她,“结婚的日子。” 乔桥手里的苹果差点滚下来,她瞪大眼睛,不停交握着手,“太……太快了吧,而且你家人那里……”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以前甩过他大侄子了啊…… 梁泽楷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这些都不重要,乔桥,你只需要告诉我,跟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乔桥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说,为什么要拒绝能令你开心的事呢。”他掌住她的下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还是说,方才你抱我只是为了做给阿文看。” “当然不是。”乔桥下意识反驳。 她抱他,只是因为想抱他而已。 和陈瀚文在一起的感觉,像是前面有光,近在眼前,只是她越靠近就越发现那光亮遥不可及。而和梁泽楷在一起,只要她往前走一步,全世界就会光亮地落在她眼中。 爱是什么? 百度百科上说,爱,是指人类主动给予的或自觉期待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她以为她曾深爱陈瀚文,拿不起又放不下,然后看着生活成为痛苦的泥沼。 然而事实上,哪怕再深爱一个人,若只看得到痛苦,本身就已是穷途。 她爱不爱梁泽楷,她不知道,但看见他,她心里是亮堂的,好像什么都可以被期待,什么都可以。 这样就够了。 “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吧。”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