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所有人讨厌的我重生了 作者：青风逐雀 文案 凌墨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他有着最强大的能力，却因为这份能力被人忌惮、孤立。 他是凌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爷，但回到凌家后他兢兢业业试图讨好别人，但最后却弄巧成拙，成为所有人最厌恶的对象。 所有人都围着养子转，父亲总是担心他伤害养子，哥哥对养子嘘寒问暖，对着他却总是冷着一张脸，敬仰的人将养子捧到了心尖上，却从不多看他一眼。 甚至……就连喜欢的人也因为养子一句话笑着告诉他“我就是玩玩，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于是被所有人讨厌的凌墨死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可在凌墨死后，所有讨厌他的人却疯了，凌墨成为了他们深埋在心底的朱砂痣白月光，他们做梦都想再见凌墨一面。 然后，凌墨真的重生了。 但重生后的凌墨却想开了，他不再奢望他人的爱，他只想普普通通地过完一生。 可后来，想普普通通过完一生的凌墨一手捏碎了令无数能力者重伤死亡的怪物，顶着满身血，回过头，却发现，那些曾经连看他一眼都不屑的人，现如今却卑微地仰望着他，乞求着他的原谅。 他们将他奉为神明，可神明却不会再多看他们一眼。 高能预警：①1v1，攻切片。 ②除主角外全员火葬场，不换攻，攻前期渣。 ③主角重生是重生到三年后，不是回到过去。 ④作者是鸽子。 ⑤练笔作，求轻拍 ⑥偏群像，有副cp，副cp有戏份，雷者慎入！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讨厌我的人哭着求我原谅 立意：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第1章 好吵。 尖锐的耳鸣如同怒号着的海浪般朝着凌墨席卷而来，凌墨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没有光的深海，一点一点往下沉。 好难受。 无法呼吸。 视线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凌墨听见几声惊恐的尖叫，那声音有些失真，凌墨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刺眼的光落入眼中，凌墨垂下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有些奇怪。 那几乎不能算是人类的手，尖锐的指甲、像是被火灼烧之后的肤色，盘踞在手背上跳动的青筋，比起人类，更像是怪物。 怪物。 凌墨终于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些什么。 就在不久前，他的污染度突然超过了85%，然后……他失控了。 失控的能力者只有死路一条。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依旧非常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但凌墨还是可以隐隐约约察觉到惶恐不安的人群里似乎多了几个异类，他们训练有素，一到场便迅速疏散人群，并将冰冷的武器对准了凌墨。 那是被派来处理他的能力者。 【警告！警告！污染度92%！已构成红色重度污染！无关人员请迅速离开现场，能力者已到位，接下来将展开对堕落者的清理行动。】 面对着那些冰冷的武器，凌墨意识到自己快死了，但意外的，他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心底有些空荡荡的，也许变成怪物之后，属于人类的情感便消失殆尽了。 【污染度95%！】 小小的蓝色屏幕在凌墨面前展开，这是凌墨之前还没来得及关闭的页面，戴在凌墨左手上的智能手环还在尽职地工作着。 【污染度98！】 “叮——” 提示音连响了两下。 两条信息进入凌墨的视野之中。 第一条信息，来自于社交软件。 “用户072391，祝您生日快乐。” 第二条信息，则是一张刚被上传到社交软件上的照片。 照片最中央，是一个唇色略显苍白的病弱少年，少年坐在轮椅上，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灯光有些昏暗，一个价格昂贵的白色蛋糕被放在少年眼前。 这显然是一场生日派对。 少年周围站着不少人，不少是凌墨认识的人，比如他的父亲、哥哥、朋友甚至……所爱的人，这些人都在簇拥着少年，由衷地为少年的诞生感到高兴。 【污染度99%……100%！】 冰冷的机械音还在继续响起。 “砰——” 有能力者对凌墨发动了攻击。 凌墨没有躲，他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他已经变成了堕落者，堕落者渴望鲜血与杀戮，若是他逃走了，变成怪物只剩下躯壳的他将会杀死很多无辜的人。 子/弹射入凌墨的胸膛。 刀尖扎入凌墨的血肉。 能力者携带的毁灭性力量伴随着武器进入凌墨体内，瞳孔微颤，凌墨再也忍受不住，他痛苦地弓起身体，刺眼的鲜血从口中呕出，很快将地面染成了和血一样的红色。 凌墨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消失。 在能力者霸道的能力下，他连尸体也无法留下。 堕落者体内「浊」的含量太高，如果留下尸体，甚至可能成为新的污染源，因此，前来处理凌墨的能力者必须把凌墨的尸体也处理掉。 黑暗从远处开始扩散，它们用一种非常快的速度来到了凌墨面前，最终将凌墨彻底吞噬。 【污染度100%，公民6644056628544人格崩坏，彻底沦为堕落者，现已被成功消灭，任务完成，请相关人员尽快赶到现场清理，避免区域「浊」含量提高。】 凌墨闭上了眼，黑暗彻底降临，当光明彻底褪去的那一刻，凌墨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只其他人都看不到的黑色巨兽，巨兽朝着他奔来，最后一口将他吞噬。 凌墨的意识彻底消失。 阴沉的天空忽地响起一声闷雷，硕大的雨珠从天空中落下，砸得地面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脆响。 雨水冲刷着地面，残留在地上的鲜血很快便被雨水冲刷掉了，凌墨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了。 —— “E-25区最近污染度高达42%，属于橙色警戒级，请E-25区附近的居民多加小心，一旦有逃窜的堕落者以及黑兽出现，请直接上报。” 冰冷的机械女音出现在E-25区上空，街道上为数不多的行人因为通知而微微顿住脚步，但只不过一瞬，他们便又回过神来，垂着头，麻木地继续往前走。 警告声只响了两遍便消失了，E-25区再度陷入如死水般的沉寂中。 “滴答——” 雨珠落下的声音响起，E-25区被雨幕笼罩住，伴随着嘈杂的雨声，凌墨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冷汗从额头滑落，凌墨先是急促地呼吸了好一会，才渐渐地缓过神来。 死亡的记忆还深深地印在脑中，凌墨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处于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中。 微弱的光线从窗户照进屋内，凌墨一扭头，便看见了一只漂浮在半空中的机械金鱼，金鱼的齿轮缓缓转动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在金鱼背后，还有一张贴在窗户上的红色窗花，窗花看上去很新，也许是刚贴上去的。 视线只在金鱼和窗花上停留了几秒，凌墨很快又别开视线，看向其他地方，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飘在半空中的荧蓝色面板，面板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上面则写着一串数字—— 末日历2245年1月23日。 9:20； 污染度：42%； 简简单单的几个数字，却让凌墨怔愣了很久，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第一串数字上，2245年。 可凌墨却记得自己死在了2242年。 一下子便过了3年，可记忆却一片空白，凌墨没有任何关于这三年来的记忆。 眼底浮现出一缕疑惑，凌墨试图站起身，他用手肘撑着硬邦邦的床板，本想就这样从床上起了，可身体刚一动，凌墨却感觉浑身软绵绵的，脑袋一阵晕眩，乱飞的金色小点出现在凌墨眼前。 过了好一会，凌墨才缓过来，他听见一个很冰冷的机械声——【判断您的身体正处于极度饥饿状态，请尽快进食，以补充体力。】 说罢，凌墨眼前还很体贴地浮现出一个个购物面板。 面板上全是各种口味的营养液，最低售价也要20通用币，而凌墨的账户上只有30通用币。 “……”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不得已，凌墨只好在面板上点了那瓶售价最低的营养液。 “叮——” 轻响响起，一个盒子从一个类似管道口的地方掉了出来，正好落在离床不远的地方。 凌墨顾不了那么多，他用尽所有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费力地朝着盒子靠过去，拿到盒子的那一瞬，凌墨迅速拆开了盒子，拿出盛放在盒子内的营养液，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了。 喝完了营养液，又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凌墨明显感到身上的无力感褪去了不少，脑袋也不再眩晕，凌墨站起身，朝着窗户的方向靠过去。 “唰——” 窗帘被彻底拉开，光从窗外疯狂涌入屋中，凌墨下意识地用手背挡了挡，过了一会，适应了光线的凌墨才转过身，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房间。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狭小的房间，一张床便占去了不少地方，剩下的空间，则堆积着不少杂物，看上去十分拥挤。 除此之外，屋内的墙壁也泛黄老化得非常严重，凌墨视线所触及的地方便有不少脱落的墙体。 蹙着眉收回视线，凌墨对自己目前呆的地方有了一个评估，淡淡地收回视线，凌墨垂眼，看向手臂上的智能手环。 智能手环在如今的时代基本是人手一个，它最基础的功能，便相当于古时代的身份证，除此之外，它还能用于浏览信息、通话、视频等，功能非常多，一个智能手环只会有一个使用者，而使用过它的人则会在上面留下不少信息，凌墨想，也许他能从手环上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打开智能手环，一个蓝色的屏幕便出现在凌墨眼前。 手指在屏幕上轻按了几下，凌墨很快便看完了这上面的信息。 沉思了几秒，凌墨稍微理解了眼前的状况。 他死了。 死在三年前。 但不知为何，他的灵魂附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上。 而这个被他占据了身体的人在不久前因为饥饿过度，已经彻底死亡了。 死亡后再度复活。 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发生在凌墨身上，他沉默了半晌，才勉强接受了目前的状况，尽管他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复活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复活后究竟该干点什么。 就在凌墨迷茫的时候，不远处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它们扭曲着交织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又过了一会，奇怪的形状又有了眼睛、鼻子、嘴巴，凌墨这才注意到异样的发生，他抬头望去，对上一双闪着光的蓝色眼睛。 眼睛水汪汪的。 甚至在凌墨看过来的时候，眼睛主人还歪了歪脑袋：“嗷？” 第2章 旧历4167年，极端天气、灾害开始频繁出现，农作物大量死亡，就连天空也变得乌云密布，再也看不见太阳。 至此，大灾难时代降临。 据调查，这些毁灭性灾难的出现，是受一种名为「浊」的奇怪能量影响所导致，「浊」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够悄悄进入生物体内。 一旦污染度超过60%，生物体内的「浊」便会凝聚在一起，形成黑核，拥有黑核的生物会获得奇怪而可怕的能力，但同时，他们也会失去理智，变得暴躁嗜血，彻底沉浸在杀戮之中，沦为行尸走肉。 不过，有时候也会有例外出现，黑核形成后，一部分人和动植物没有彻底丧失理智，他们依旧能够正常生活，这部分人/动植物被称之为能力者/白兽，而相对于的，失去理智的人/动植物则被称为堕落者/黑兽。 —— 那是一只黑色的野兽，正处于幼年期，体型并不算大，毛发在光线下泛起健康的光泽。 狼？ 与那双如湖水般的蓝色眼睛对视了半晌，凌墨想起了很久以前曾在孤儿院里看过的一本古籍，里面就记载了关于狼这种生物。 自从大灾难时代降临后，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变得越来越少，平时很难看见它们的踪影，就算看见，也是以「黑兽」的形态。 普通的狼不太可能出现在居民区，凌墨本以为眼前的狼是一只「黑兽」，但看见那双平静的湖蓝色眼睛，他却又将这个想法抹去，那样干净的眼神，不是黑兽能够拥有的，而且……说来也有些奇怪，凌墨隐隐约约感觉到，眼前的狼似乎与自己有着某种关联。 看见凌墨迟迟没有动作，狼也不在意，它懒洋洋地晃了晃毛绒绒的大尾巴，爪子在地上慢悠悠地踱了好几步，忽地一跃而起，竟直接跃上了凌墨的肩头。 随着狼的动作，蓬松柔软的黑色毛发在凌墨脸颊和脖子上轻轻蹭过，弄得凌墨有些痒。 肩上多出来的重量让凌墨一惊，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并没有将狼赶开，然而试探着伸出手，在狼脑袋上轻轻触碰了几下。 随着狼的靠近，凌墨可以感觉到他的狼之间的联系更强了一点，一个猜想在他心底慢慢成型。 狼并没有抗拒凌墨的触摸，它甚至主动地在凌墨的掌心中蹭了好几下，又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凌墨的脸颊，一副亲昵至极的样子。 就在狼与凌墨撒娇的时候，屋子蓝色屏幕上的污染度自从狼出现后便开始迅速攀升。 【污染度47%……52%……60%！】 等凌墨注意到的时候，屋内的污染度早已突破了60%的大关，刺耳的警报声立马响了起来。 【警告！警告！污染度超过60%！黑核已形成，请能力者迅速前往现场处理！】 凌墨抚摸着狼脑袋的动作一顿，他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砰——” 大门被听到警报后赶到的能力者撞开，能力者警惕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他本以为会经历一场恶斗，但一进门，能力者对上了两双如出一辙的湖蓝色眼睛，看上去格外的乖巧。 能力者的身体稍微松懈下来，他收起了武器，屋内的情况让他大抵判断出了事情的经过——少年体内污染度超过60%，但他并没有变成堕落者，反而成为了能力者。 新的能力者出现之后必须到相关部门登记，朝着凌墨点了点头，能力者与下属一同将凌墨带到了能力者管理局E-25区分部。 几分钟后，被「请」到管理局的凌墨与肩上的狼崽一同仰起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白色机器，一人一狼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这是一个外表很奇怪的机器，有着巨大的显示屏，花花绿绿的电线缠绕在一起，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头疼。 “请将手放在这里。” 大概是以为凌墨不懂机器的操作方式，负责登记新能力者资料的机器人伸出手，示意凌墨将手按在机器一旁的数据采集器上。 机器人毫无波澜的声音惊醒了凌墨，他身体轻颤了一下，猛地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按着机器人的指示将手掌按在了采集器上。 这不是凌墨第一次检测能力等级，上一世，在16岁时，他也曾觉醒成为能力者，也曾对着这样一个奇怪的白色机器不知所措。 凌墨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前世检测出来的结果——黑色毁灭Ⅲ级，检测结果出来的时候，凌墨意识到自己拥有了非常可怕的能力，无数人开始畏惧他，害怕他有朝一日失控，成为极其可怕的怪物，而剩下几个不怕他的人，却又担心他会伤害另外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 “凌墨！盼阳体弱，你别伤害到他！” “多让着盼阳一点，他与你不一样，只是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 “不许靠近盼阳。” 过往的话语如一只可怕的怪物，怒吼着要将凌墨吞没，凌墨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才勉强恢复了平静，定了定神，凌墨将体内的力量一点一点灌入采集器内部。 重活一次，凌墨本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普通人，可谁知……无奈地看了肩上的黑狼一眼，凌墨轻叹了一声，换得小狼崽一个无辜的眼神。 随着凌墨的重生，前世的力量似乎再再次回到凌墨体内。 但这一次，凌墨不想做被所有人讨厌的怪物，他控制着力量，看着屏幕上蓝光亮起，一点点攀升，在蓝光即将变成橙色的那一刻，凌墨停了下来，不再注入力量。 “蓝色普通Ⅵ级。” 机器人很快记录下这一数值，它将所有数据输入主系统，又取过凌墨的智能手环，调出用户信息的界面，将普通人改成了能力者，又在所有信息下多填了几栏。 用户姓名：凌墨。（这个身体非常巧地与凌墨同名） 年龄：18； 出生日期：末日历2227年2月18日； 公民编号：6755396925718； 能力者/普通人：能力者； 能力：控兽； 能力等级：蓝色普通Ⅵ级； 登记完这一切，机器人将智能手环重新递还给凌墨，甚至在凌墨快走出管理局时，还多嘱咐了一句：“成为能力者后请随身携带智能手环。” 凌墨听懂了这句话，机器人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出自于关心，它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责职罢了。 登记成为能力者后，智能手环便会被改造，随着能力者体内「浊」含量的提高，能力等级可能会出现变化，改造后能智能手环可以检测到这种变化，并向管理局汇报这种变化。 但这并不是改造后的智能手环最主要的功能，它最主要的功能，是用来监视能力者的，能力者有概率变为堕落者，一旦能力者成为堕落者，智能手环便会及时发出警报，将堕落者的坐标传送出去，让其他能力者前来剿杀堕落者。 凌墨前世便是这样死去的，但他并不恨那些杀死他的能力者，因为成为堕落者与死亡无异，甚至比死亡更痛苦，真要论起来，凌墨更想感谢那些杀死他的能力者。 走出管理局，凌墨本想回到之前那个狭小阴暗的屋子，他无处可去，那是他唯一的落脚点。 可凌墨对E-25区并不熟悉，来管理局也是乘坐交通工具，交通工具速度很快，凌墨根本来不及记下路线。 花了好大功夫，又是用智能手环查地图，又是问了好几个行人，凌墨才找到了那座位置偏僻的小屋子。 然而回到小屋子之后，凌墨却发现屋内多了一个面黄枯瘦的中年人，中年人身旁还站在一个陌生的少年，少年的身材看上去同样瘦小。 一看到凌墨，中年人的面色立刻冷了下来，他拉长了脸，显示是认识凌墨，或者说，认识凌墨这具身体的。 中年人面沉似水地走过了，他的语气并不好，但与他交谈了片刻，凌墨还是知道了很多信息，比如——中年人是这个房子的房东，而中年人身旁的少年，则是新的租客，又比如——凌墨这具身体已经欠了一个月房租没还！ 想到账户上那刺眼的10个通用币，凌墨陷入了可疑的沉默，欠了一个月房租的凌墨被房东没好气地勒令立马搬出房子。 “看你也不像能拿得出钱的样子，那一个月房租我就不要了，你立马给我滚出去。” 房东深知凌墨的贫穷，一开口，就往凌墨膝盖上插刀。 欠了一个月的房租的凌墨灰溜溜地被房东扫地出门。 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凌墨在大街上转悠，没钱的他本想狠下心直接睡大街，可转头又看见智能手环上弹出一则新的区域新闻。 “E-25区今晚7:35将有极端天气降临，请E-25区的居民做好准备，预防极端天气。” 凌墨瞬间耷拉下眉眼，黑发少年沉默地将半张脸埋入领子中，一双蓝色眼睛里盛满了忧郁和不知所措。 蹲在凌墨肩膀上的小狼崽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还有心情伸出舌头舔了凌墨好几下，以示安慰。 就在凌墨对着账户上10个通用币发呆，并将脸越埋越低，试图逃避时，智能手环突然弹出一则警报。 【警告！检测到E-25区116号居民区污染度超过60%，疑似有黑兽出没，请附近的能力者尽管赶到116号居民区，处理黑兽，以免造成更多伤亡。】 第3章 警报拉响的瞬间，一张地图也随之投映在了凌墨眼前。 那是E-25区的区域地图，地图上显示的红点代表了116号居民区的位置。 【警告！警告！污染度正在持续升高，请正位于116号居民区附近的能力者迅速赶往116号居民区！】 凌墨的视线下意识地在地图上停留了一会，地图上有着一个蓝色的小点，这是凌墨目前所处的位置，而蓝色小点与红色小点靠得非常近，这意味着，凌墨现在正处于116号居民区附近！ 没有犹豫太久，凌墨拔腿按着地图所给出的方向跑去。 剧烈的奔跑让凌墨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凌墨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由钢筋混凝土所构成的老旧居民区。 居民区里的房子大都不高，只有一两层，路面上积着不少污水，一些地方因为潮湿而导致墙体脱落，不知道由什么泼上去而形成的黑色污渍与老旧的墙体上泛起的黄色交织在一起，看上去污浊不堪。 这些在E-25区都是寻常可见的景象。 凌墨刚走进眼前的居民区，耳畔便传来一声惊呼，那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像是由老人所发出来的。 凌墨一愣，当即蹙起眉，又加快了脚步。 趴在凌墨肩头上的小狼崽与凌墨心意相通，海蓝色的眼睛轻眨了一下，狼轻灵地从凌墨肩头跳下，稳稳落到了地上，慵懒地伸了一下背部，狼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声音的源头窜去。 黑雾萦绕在狼的身边，缓缓流动、扭曲、变形。 传出惊呼的地方是一座老旧的民房，民房并不大，昏暗的灯光从窗户内流淌而出，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凌墨来不及平复急促的呼吸，他猛地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房门本来就留着一条缝隙，凌墨很简单地便打开了房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普通的客厅，尽管设施与墙壁看上去都很陈旧，但凌墨却从这间客厅的布置中感受到了一丝温馨。 房子的主人似乎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的人，每一件物品、装饰都摆放得恰到好处，比如为了掩盖着墙壁缺点而贴上的碎花墙纸，又比如贴在窗户上的红色窗花，与电视机放在一起的储藏柜。 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暖，甚至就连时间对这间房子造成的影响，最后也变成了这间房子的优点之一——它看上去祥和而有韵味，这是由时间沉淀而造成的感觉。 然而，一样东西的出现却破坏了这份温馨，那是一个黑暗的角落，一些黑色的虫子不断地从角落里爬出来，看上去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虫子比一般的虫子体积要大很多，大概和人的手掌差不多大，这些奇怪的东西对其他东西并不感兴趣，它们一出现，便锁定了屋内唯二两个活人——一对老夫妻。 那是一对很普通的老夫妻，他们面容普通，身上的衣服也并不昂贵，是随处可见的便宜货，可就是这对没有任何一丝出挑的老夫妻，却吸引了凌墨的目光。 黑兽的出现让夫妻二人脸上布满了惊恐，地上碎掉的杯子也表露出他们内心的不安，可尽管如此，在黑兽袭来的时候，他们却都选择了保护对方。 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决绝，尽管身体还在颤抖，但老爷爷还是颤颤巍巍挡到了老奶奶面前，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拐杖。 眼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就要在自己面前用拐杖表演一出古武术中的打狗棒法，凌墨沉默了一秒，出于对老爷子身体健康的担忧，担心老爷子闪到腰，凌墨垂眼看了一下自己脚边被自己新起了个名字称为小黑的黑狼，用眼神示意它赶紧干活。 尽管被主人起了一个主人自己并不觉得，但实际上极其敷衍的名字，但小黑看上去并无不满，黑雾升起，又突然爆开，小黑的身影消失不见，无尽的黑雾朝着那些奇怪的虫子疯狂涌去，将虫子裹在了黑雾之中。 黑雾之中，虫子的惨叫声传来，令人头皮发麻。 又过了一会，黑雾散去，虫子大军的身影也彻底消失，而小黑则重新出现在凌墨的肩头，它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蹭了蹭凌墨的脸颊，做完这一切之后，它又爬在凌墨的肩头上不动弹了。 毛绒绒的黑色尾巴裹住凌墨的脖子，像是一条温暖的黑色围巾。 于此同时，来自系统的机械声再度响起。 【116号居民区污染度已恢复正常，检测到黑兽的能量反应已消失，确认黑兽已被清除，感谢各位能力者的配合。】 说罢，机械声消失不见，而凌墨的智能手环则发出了一声轻响。 “叮——” 这是一条信息，信息上用非常官方的语气感谢了凌墨协助清理了116号居民区的黑兽，除此之外，信息的末尾还告诉凌墨，将有1000点通用币汇入他的账户之中。 能力者杀死黑兽是有奖励的，至于奖励的多少，则是根据黑兽的等级决定的，凌墨刚才所解决的黑兽是蓝色普通Ⅰ级，是最弱小的黑兽，因此奖励也不算多。 但当凌墨看见账户上多出来的1000通用点时，还是格外的满足，至少他不用流落街头了。 满意地关闭了眼前的账户面板，凌墨抬眼看向眼前站着的两个老人。 两个老人正握着凌墨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凌墨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他又将一半的脸埋入领子中。 从对话中，凌墨得知了眼前两个老人的姓名。 高高瘦瘦，带着老花镜，看人总是要眯起眼睛的老人是卡特爷爷。 而身体胖乎乎的，脸上总带着和蔼笑容的老人则是朱莉奶奶。 “谢谢谢，这次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卡特爷爷重重握住凌墨的手，上下晃了好几下，因为视力不太好，又特别想看清恩人的面容，卡特爷爷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看清凌墨的面容，这令他有点沮丧。 但这种沮丧只持续了一瞬，老人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他试图凑近凌墨，以便看清凌墨的面容，可最后却因为没把握好分寸，靠得太近了，被朱莉奶奶嫌弃地揪了回去。 比起卡特爷爷，朱莉奶奶的社交技能似乎已经满点了，与这位老太太相处，很少有人会觉得不自在。 朱莉奶奶朝着凌墨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她放缓了声音，尽管年老但依旧清明的棕色眼睛温柔地注视了凌墨，她先是感谢了凌墨对他们的救命之恩，随后又询问凌墨又什么需要帮助的。 朱莉奶奶注意到了凌墨一直拎着的破旧袋子，里面装了凌墨的换洗衣物和其他一些东西。 凌墨犹豫了一下，但面对老人温和的视线，他还是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目前遇到的一些难题。 “我需要租房，请问你们这附近有没有房子在出租，条件不用太好，价格低一些就行。” 朱莉奶奶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巧了，我们有一间房间正在出租，暂时还没找到租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去看看。” 朱莉奶奶所说的房间位于顶层，是一间阁楼，尽管是阁楼，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既不冷又不热，地板踩上去很干燥，走到窗边还有光线落进来。 凌墨对阁楼的环境很是满意，他询问了朱莉奶奶关于阁楼的租金，朱莉奶奶给出的价格刚好在凌墨能够承担的范围内，于是凌墨很爽快就给了钱，将阁楼租了下来。 阁楼的租金很便宜，朱莉奶奶其实并不在意这点租金，她本就想将房子免费租给凌墨，不仅是因为凌墨救了他们，更是因为凌墨与外出求学的孙子年龄相仿，老太太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没法放着凌墨不管。 但老太太很聪明，她担心凌墨脸皮薄不肯接受免租金，于是就给了凌墨一个比较低但能接受的价格。 凌墨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付钱的时候朝着朱莉奶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凌墨很久没笑了，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但朱莉奶奶的目光却越发温和了，又仔细叮嘱了凌墨一些注意事项，老太太这才转身离去。 凌墨从没被人这般唠叨过，但他并不讨厌，胸膛处传来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凌墨一下子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他抬手摸了摸小黑毛绒绒的脑袋，脸在领子里埋得更深了一点。 在阁楼里呆站了一会，凌墨才记起要收拾行李这件事，他拿出放置在袋子里的杂物，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摆进了阁楼里。 阁楼渐渐有了凌墨生活的气息，就在凌墨将东西差不多摆好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门被一下子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大嗓门。 “朱莉奶奶！卡特爷爷！你们没事吧？！” 第4章 凌墨被大门猛然打开的声音震得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听见朱莉奶奶的声音。 老人的声音惊讶之余又透露出些许掩饰不住的喜悦，就算被差点黑兽吃掉，老太太的情绪也没有如此激动过。 凌墨忽然想起在之前的交谈中，朱莉奶奶曾透露出他有一个外出求学的孙子，现在想来，应该是朱莉奶奶的孙子回来了。 原先紧张的男声在屋内两个毫发无伤的老人出现后戛然而止，随后是有人放心瘫坐在地上的声音。 “吓死我了，还好你们没事。” 尽管心口悬着的大石已经安然放下，但男声中的哭腔还没完全散去。 朱莉奶奶没有嘲笑自家吓到快哭的小孙子，老人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温柔拍了拍小孙子毛绒绒的脑袋，老人低声安抚着小孙子，然后在卡特爷爷想出声嘲笑自家没出息的小孙子时，递去一个杀意四溢的眼神，把卡特爷爷吓得彻底闭上了嘴，只敢在朱莉奶奶安抚小孙子的时候不断点头应和。 在朱莉奶奶的安抚下，哭丧着脸的青年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话题从黑兽身上拐了个弯，很自然地就变成了青年的学校生活。 听着楼下时不时传来的对话和笑声，凌墨抚摸着小黑的动作一顿，他垂下眼，长长的黑色睫毛轻颤了几下，流露出一丝羡慕。 这在每个家庭中都最常见的一幕，却成为了凌墨最羡慕的东西。 许是察觉到自己主人心情低落，小黑轻轻「嗷」了一声，毛绒绒的身体再度从凌墨耳畔轻轻蹭过。 凌墨回过神，对上一双充满了担忧的海蓝色眼睛，指尖落在小黑的脑袋上，轻抚了几下，凌墨笑了笑。 “我没事。” 小黑的尾巴晃了一下，缠住了凌墨的手，它很享受凌墨的抚摸，圆溜溜的眼睛舒服得眯成了一条线，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咕噜咕噜」的奇怪声音，把凌墨逗笑了，将注意力放在小黑身上，凌墨敛去眼中的羡慕，再度恢复了正常。 凌墨本以为楼下所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谁知又过了几分钟，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同于其他人走路时的轻缓，出现在朱莉奶奶家的青年把楼梯踩着咯吱咯吱作响，不到几秒钟，便把一条长长的楼梯走完了，把目睹这一切的朱莉奶奶看得心惊胆战，不停出声提醒。 “慢点慢点！” “奶奶，我知道了啦。” 青年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可下一秒，他就因为粗心大意绊到了一节楼梯，眼看着就要滚下楼梯，青年眸光一闪，长手迅速往身下一撑，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等吓得心脏骤停的朱莉奶奶回过神，青年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到了二楼。 没好气地瞪了青年一眼，朱莉奶奶得到了青年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摸了摸鼻子，朝着朱莉奶奶咧嘴一笑，青年像一阵风一般再度跑开，看得朱莉奶奶连连摇头。 另一边，凌墨则看见楼梯口探出来一个狗狗祟祟的棕色脑袋，脑袋的主人盯着一双亮晶晶的浅棕色眼睛，一看到凌墨便弯了弯。 “你好，我可以上去坐坐吗？” 凌墨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一点头，青年便撒欢似地跑了上来，直接坐到了凌墨身边。 尽管青年还没有自我介绍，但凌墨已经摸清楚了青年的身份——他应该是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的孙子。 身为朱莉奶奶的孙子，青年和朱莉奶奶一样，有着一双漂亮的浅棕色眼睛，在光线的映照下，这双漂亮的眼睛中闪烁着浅浅的光，宛如一盏明亮却不刺眼的灯。 同样是浅棕色的卷发随着青年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虽是卷发，但其实弯曲的程度却并不厉害，只是发尾稍微翘起来了一点。 像是一只小奶狗。 看着眼前笑嘻嘻的青年，凌墨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某一页配图，里面小奶狗也是这般，眼睛亮晶晶的，咋咋呼呼，很亲人，一看到一有好感的人便晃起尾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路德，是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的孙子。” “谢谢你救了我爷爷奶奶，对了，你叫什么？” 路德大抵是个自来熟，对凌墨这种陌生人，却没有一点距离感，但路德拿捏的度很好，没有距离感，却不令人生厌，只会让人觉得热情。 然而路德没有想到，普通人对他的热情的确难以招架，但凌墨不是普通人……他社恐，前面几段失败的情感经历让凌墨对陌生人的示好有些无所适从，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又惹人生厌。 沉默了半晌，在路德热情的目光中，凌墨才低声不自然地说出了自己名字。 “凌墨。” 凌墨的声音很轻，路德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与凌墨拉开了距离，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变。 “这样啊，凌墨你好，真的很谢谢你救了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 “我只剩下朱莉奶奶卡特爷爷两个亲人了，要是我一回来就看见他们的尸体，我怕是会疯。” 不像有些人说着感谢实则只是些场面话，路德的眼睛中写满了真诚的，对凌墨的感激，他的情绪很有感染力，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很轻，但凌墨还是感受到他得知黑兽出现在自己家中时的绝望和恐惧，想起十几分钟前听到的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凌墨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不用谢。” 闷闷的声音从衣领下发出来，凌墨的面对路德时依旧有些不自然，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 凌墨看着路德从储物器里拿出了两包零食，放到了他面前。 如果身后有尾巴，路德的尾巴一定是摇得非常欢快的。 “这个给你，超好吃的！” 说着说着，路德盯着零食袋的眼睛就渐渐直了，口水从嘴角留下，路德目露不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零食在如今的时代的确算是一种蛮稀罕的东西，现如今大部分人都只吃没什么味道的营养液渡日，早就失去了口腹之欲，眼前的两包零食是嘴馋的路德做了好多次任务，才用攒起来的钱买到的。 能把自己眼馋了很久的东西给凌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德的确是非常感激凌墨的。 眼看着路德的口水都快要滴落到地上，凌墨嘴角抽了抽，他试探着拿起一包零食，递给路德。 路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可以吗？” 凌墨沉默着点了点头。 路德的尾巴一下子摇得更欢快了，两只眼睛感动得变成了荷包蛋，这下流到地上的不只有口水，还有泪水。 “呜呜呜，你真是个大好人。” 满怀着对凌墨的感激，路德将零食袋撕开了一个口子，零食的香气散出，路德一下子扑进了零食的怀抱中。 嘴巴吃得鼓鼓囊囊，像是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一边吃，路德也不忘招呼凌墨这个恩人，把零食袋往凌墨的方向推了推，路德非常热情：“你也快吃！” “谢谢。” 在路德热情的注视下，凌墨也只好吃了两口零食。 最终大部分零食都被路德解决了，凌墨对零食说不上喜欢，他在凌家最不缺的，便是这种东西。 想到凌家，凌墨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下。 路德没有注意到，吃完零食，路德狗狗祟祟地拿起空了的零食袋，企图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零食袋丢掉，毁灭罪证。 凌墨本不太理解路德为什么丢个零食袋都如此小心翼翼，直到朱莉奶奶突然进入阁楼，路德吓得直接变成了凝固的雕像，两个空掉的零食袋在空中飘了好一会，然后落在朱莉奶奶脚下。 “……” 看着脚下的零食袋，朱莉奶奶沉默了半晌，等她再抬起头，温和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赞同。 被不赞同的目光注视着的凌墨：“……” 最终，在老太太絮絮叨叨、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大半天之后，两个饭前偷吃零食导致正餐吃不下（主要是路德）的「大孩子」灰溜溜地承认了错误，并保证永不再犯之后，老太太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看来无论哪个时代，饭前偷吃零食导致正餐吃不下，都是不被家长们认同的行为。 看着朱莉奶奶胖乎乎的身体慢慢远去，又看了看一旁导致自己被牵连而露出傻笑试图蒙混过关的路德，凌墨轻叹了一声，但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轻叹过后，唇角却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曾经在凌家，凌墨只要一句话，随时可以得到很多零食，但从来没有人唠叨他不可以在正餐前吃零食，无论凌墨做什么，都是不被在意的。 所有人都围着另外一个人转，凌墨连一个额外的眼神也没能得到。 但刚才朱莉奶奶唠叨的时候，凌墨却能感觉到老太太真的是出于担心所以才会叮嘱这么一大堆，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慢慢填补上了，海蓝色的眼睛荡开一层浅浅的涟漪，光彩从眼底浮现，像是被揉碎了的星光，耀眼而柔和。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5章 零食一事后，许是有了一同被训的惨痛经历，凌墨和路德「执手相看泪眼」，关系倒是近了不少。 至少在与路德相处时，凌墨不再表现得那么不自然。 少年们的友谊有时候再简单不过。 听说凌墨缺钱，路德甚至天天带着凌墨去狩猎黑兽，E-25区最近产生的黑兽级别都不算太高，狩猎黑兽能得到的奖励也不多，但好几天下来，凌墨账户上的钱勉强能够支撑他接下来半个月的生活，只要节俭一点便不成问题。 凌墨对此颇为满意。 倒是路德在狩猎过程中总是忍不住用奇怪的目光看向凌墨，路德的能力等级为红色灾难Ⅰ级，在一般的能力者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级别了。 也因此路德才敢夸下海口带凌墨去狩猎黑兽，狩猎黑兽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危险，至少对于新晋的没有战斗经验的能力者来说是这样，路德一路战战兢兢，生怕让凌墨这个「恩人」受到任何一丝伤害，可没想到，一遇到黑兽，凌墨的反应速度甚至比他还快，有时候路德还没有反应过来，黑兽便已经被解决了，对凌墨来说，与黑兽战斗似乎是一件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这般从容的姿态，路德只在一些经验丰富能力者身上看到过，而且，不光如此，路德还发现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凌墨使用能力时，他总有一种被看不见的恐怖巨兽窥视着的感觉，巨兽也许只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但尽管如此，路德还是忍不住落下了冷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等路德回过神，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了。 那是一种弱者被强者压制的感觉，这种的感觉，路德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而那个人的等级是——黑色毁灭级！ 只存在与传说中的恐怖能力。 可实际上，凌墨的等级只是最常见的蓝色普通级，虽说是蓝色普通Ⅵ级，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给等级远远超过普通级的路德造成如此大的压力才对。 错觉？ 路德皱起眉，他看着凌墨抬手，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一只黑兽，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些。 路德有些犹豫，他总有一种直觉，自己似乎触碰到凌墨的一部分秘密。 路德不知该不该问出口。 凌墨解决黑兽后一转身，便看见了路德这幅凝重的样子，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出声询问：“怎么了？” “你的能力真是……蓝色普通级？” 路德深思了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他不是那种能够把疑惑深埋于心底的人。 闻言，凌墨顿了顿，但在路德质疑的目光中，他却显得格外的镇定自若，轻轻眨了眨眼睛，凌墨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似乎不太明白路德为什么要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系统是这么显示的。” 仅仅只是一句话，但路德心底的怀疑却瞬间消失了，官方系给出的数据一向是最准确无误的，它永远都不可能出错，就算凌墨一开始隐藏了自身的能力数值，但能力者会无意识地散发出一种能量波动，智能手环能够密切监控到这种能量波动，一旦波动数值超过蓝色普通级，智能手环就会自动更新数据。 几乎没有能力者能够时时刻刻将这种无意识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压低一个甚至多个级别。 如此想着，路德挠了一下头发，嘴巴稍稍咧开，路德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为自己怀疑恩人而感到愧疚，他很快把一切都当成错觉抛之脑后。 殊不知，在他放下疑惑时，凌墨却悄悄松了一口气，而一直呆在凌墨肩膀上的小黑则将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 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一缕小小的黑雾从小黑身上溢出，路德看不见这一缕黑雾，黑雾大摇大摆地扑到了凌墨的智能手环上，将围绕在智能手环旁，即将被智能手环检测到的能量一点点蚕食掉，只留下了能被判断为蓝色普通Ⅵ级的能量波动。 能量蚕食完毕，黑雾再次回到小黑体内，小黑轻轻打了一个饱嗝，扭头便看见凌墨浅蓝色的眼睛正幽幽地看着他，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小黑委屈巴巴地收回了脸上的餍足。 而路德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他摸了摸鼻子，为了缓解尴尬，他很快结束了之前的话题，转而讨论起了其他。 “快过年了。” 闻言，凌墨一愣，他忽地有些无措，过年是要与家人一起过的，而他对于路德一家来说，不过只是一个租客，若是他过年仍呆在路德家，未免显得有些不识趣，妨碍了人家高高兴兴过年。 可若是要在过年那一天暂时离开，凌墨却不知道究竟要去哪。 E-25区应该有旅店吧？ 凌墨不太确定。 可偏偏路德是个粗神经的，根本察觉不到凌墨的苦恼，反而高高兴兴地与凌墨商量起送礼的问题。 一来二去，凌墨还真被路德带偏了思路，心中的忧虑散去不少，凌墨甚至被路德带到集市去为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挑选礼物。 年关将近，E-25区特地划出了一块区域充当集市，商贩的摊子挤在一起，叫卖声、交谈声……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死气沉沉的E-25区看上去热闹了不少。 现在很多东西只要用智能手环上个网就能买到，但是很多人还是坚持在快过年的时候出来办置年货，据路德说，这样比较热闹，有年味！ 凌墨深以为然，他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他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从有意识起，他便呆在银月城的某个孤儿院内，所有人都说银月城是这个世界上最繁荣的城市，那里的污染度永远维持在30%以下，其他地方难以见到的绿植在那里也随处可见，无数人挤破头，便为了进入银月城。 银月城里精英遍地，有着最强大的能力者，有权势、腰缠万贯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可在凌墨看来，那里很多人便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永远算计着自己的利益得失，没有意义的事情，很少人愿意去做，过年对银月城里的人来说，也只是格外普通的一天，与其他364天没什么不同。 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有时候，这样的态度会让人感到格外冷漠，人类并不是冰冷的仪器。 而E-25区的过年格外不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尽管这里的人大多数因为生存早已拼尽全力，污染度不断上升，每个人都生活在恐惧中，他们害怕有一天再也醒不过来，成为没有理智疯狂至极的堕落者。 然而这种恐惧在新年将近的时候冲淡了不少，新年意味着新的开始，新的未来，未来这个词总能让人联想到美好的事物，虽然惶恐不安，但每个人心底还是存留着那么一丝希望的。 凌墨听见有人讨价还价的声音，这对他来说格外新奇，他甚至竖起耳朵，试图学来一两分讨价还价的技巧，以前他很多东西都是在智能手环上购买的，智能手环上售卖的物品都是由官方系统明价标码的，没有人会去跟一个机器讨价还价。 一路走来，凌墨看见了不少东西——有红色喜庆的对联，尽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但在这个连生存都成为问题，一切都依靠机器的时代，有人能够用毛笔写字制作出对联，已经算是格外不容易了。 除了对联外，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凌墨看花了眼，但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用红色作为主色调的，据说在古时代，这是最为喜庆的颜色。 路德一进集市，便犹如一条猛扎进水里的鱼，撒丫子跑得飞快，短短几分钟不到，他手上已经拎满了各种东西。 而相比之下，凌墨则两手空空。 又过了一会，凌墨在集市上遇到了朱莉奶奶，一看到凌墨和路德的出现，老太太先是瞪大了眼睛，她可疑地把手里的袋子望身后藏了藏，这才将目光落到凌墨两人身上，当看到路德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时，老太太露出了死亡视线。 颇有一种家长看见自家熊孩子又乱花钱了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偏偏路德还丝毫没有一丝反省，他笑嘻嘻凑到朱莉奶奶身边。 “朱莉奶奶，给我们买过年礼物吗？” 互送过年礼物是路德一家的传统，路德的音量不小，但周围的嘈杂声却比路德的声音更大，将路德的声音盖了过去，因此凌墨并没有听见路德话中的那个「我们」。 距离路德最近的朱莉奶奶倒是听见了，于是老太太警惕地看了路德一样，又将袋子藏得更严实了，彻底隔绝了路德不停看过来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朱莉奶奶偷偷看了凌墨一眼，见凌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朱莉奶奶悄悄松了一口气。 确保自己的礼物依旧能保持神秘感，老太太满意了，她瞪了还想看个究竟的路德一样，留下一句“就会乱花钱，回家再收拾你！”便扬长而去，急于先把自己的礼物藏起来。 老太太是个有仪式感精致老太太，她才不想在送礼前便被送礼对象看见自己的礼物呢！ 眼睁睁看着朱莉奶奶离去，路德无奈地耸了耸肩，有了老太太那句警告，路德花钱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也就是稍微，一路下来，路德手里的东西又多了不少。 比起路德的大手大脚相比，凌墨花钱便是另一个极端，他只买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对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从不多看上一眼。 一方面是因为凌墨的确没钱，另一面则是因为凌墨非常抠=_=，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早就被迫学会了精打细算。 在集市逛了一圈，凌墨总算想到了要买的礼物——给朱莉奶奶买的是粉红色的手套和围巾，老太太怕冷，尽管年龄，但老太太还是拥有着一颗少女心，她喜欢各种粉红色的东西=_=，而给卡特爷爷买的则是一副老花镜，卡特爷爷一直在用的老花镜质量并不好，这导致他一直看不清东西，给小黑买的是一只小小的毛绒娃娃，从刚才起小黑就一直盯着这只娃娃看，而给路德买的则是一串帅气的符合路德审美的手链…… 买东西的中途，因为囊中羞涩，凌墨试图启用刚刚学到的讨价还价大法，然而因为学艺不精而没能战胜久经沙场的老板，为此被路德笑话了很久。 凌墨有些郁闷，但当他垂眼手中满满当当的礼物，隐藏在衣领下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偷偷弯了弯。 买完礼物，凌墨的钱包一下子就瘪了下去，他不得不再次过上了狩猎黑兽的生活，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凌墨迎来了重生后的第一个新年。 第6章 新年这一天，凌墨是在一片寂静中醒过来的。 外面静悄悄的，街上没什么行人，但家家户户已经开始为夜晚的跨年做起了忙碌的准备，旧的对联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颜色鲜艳的新对联，对联上歪歪扭扭的字是所有人对新的一年美好的期盼。 凌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盯着天花板呆了好几秒，才将视线移向一旁，蓝色的面板出现在视线之中，上面是系统发给每个用户的新年祝福。 【亲爱的用户，祝您新年快乐！】 茫然地盯着面板看了半晌，凌墨忽然一惊，他终于意识到今天是除夕，慌张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没等凌墨想好今天该怎么办，路德的脑袋便从楼梯口探了出来。 一见到凌墨，路德便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手里不知提着些什么，隐隐约约露出红色的一角，凌墨眼尖地发现那是一副对联。 “醒了？那赶紧下来，来帮忙。” 路德一点都不客气，他扬了扬手，手里的东西便朝着凌墨抛了过来，凌墨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前伸了一点，接住路德扔过来的东西。 怀里的东西摸上去有点像是纸张，不过如今的时代，植物很难成活，所以这些像纸张的东西其实是用其他可替代植物的材料制造的，凌墨低头往怀里看了看，便看见被扔进自己怀里的东西正是路德先前拿在手里的对联。 一脸茫然地跟着路德下了楼，凌墨先是搞定了日常洗漱，随后又拿了一管草莓味的营养液充当早餐，做完这一切，凌墨便在路德的指挥下开始换起了门口处的对联。 路德给出的分工很明确，凌墨贴左边的对联，而他贴右边的。 只不过，路德大概做惯了这些事情，三下五除二，便把右边的对联给换上了。 然而凌墨不同，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路德已经贴好了对联，凌墨却连旧的对联还没撕完。 但路德看上去完全不打算帮助凌墨，他双手抱臂，笑眯眯地站在凌墨身后看热闹，一边看一边还不忘「指点指点」凌墨。 “往左一点，诶，对对……等一下，还是再往右一点吧。” 在路德的指挥下，凌墨手忙脚乱，额头上冒出了些许薄薄的汗珠，身下站着的梯/子也随着身体的摆动而不断晃来晃去。 趴在梯/子旁休息的小黑见状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尾巴卷了卷，一缕黑雾从小黑身体里溢出，帮凌墨稳稳地扶住了梯/子。 做完这一切，小黑又慢悠悠地闭上了眼睛，再次将脑袋搁回爪子上。 凌墨笨拙的动作让路德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恶劣因子一下子冒了出来，指挥得更起劲了，正巧朱莉奶奶从一旁路过，看见这一幕，老太太脸色一黑，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自家作妖的孙子后脑勺上。 “干什么？别欺负老实孩子。” 老实孩子凌墨：“……” “哦。” 路德委屈巴巴地摸了摸后脑勺，终于学乖了，不再作妖，他上前帮凌墨贴对联。 有了路德的帮助，凌墨终于勉强贴好了对联，看着自己的「努力成果」，凌墨悄悄松了一大口气，自以为没人注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结果这一幕又让路德给看到了，这家伙笑得更大声了，然后被恼羞成怒的凌墨瞪了一眼，终于安分了。 贴完对联之后，还要继续贴「福」字和窗花，然后还得收拾一下房间……这是凌墨过过最忙碌的一个新年，等凌墨做完这一切，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跨年夜要到了。 凌墨愣愣地站在原地，外面悬挂着的红色灯笼亮起，邻居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 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凌墨便看见朱莉奶奶端着几盘冒着热气的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这是过年才能享受到的美味。 由于极端天气频繁，这个时代的农作物难以成活，连带着动物也少了不少，因此普通食物的价格昂贵，一般人家可没办法顿顿都吃，大部分人平时吃的都是廉价的营养液，只有到了特殊节日，才有人愿意花钱买点食材过过嘴瘾。 当然，富贵人家例外，只要他们愿意，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至少，凌墨以前所呆的凌家是这样。 朱莉奶奶端上来的食物并不多，只有两三小盘，食物的卖相也不如银月城高档餐厅那般精致，但在老太太按照人数摆好碗筷，朝着凌墨弯起眉眼，笑着地招了招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时，凌墨还是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一切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循着食物的香味，凌墨呆呆地往前走了两步，刚靠近桌子，就被老太太强硬地按到了椅子上，手里被塞进一双筷子，朱莉奶奶笑眯眯地连声催促：“快尝尝。” 一旁的路德已经吃上了，一边吃一边鼓着腮帮子跟凌墨推销：“朱莉奶奶做的菜特别好吃！你快吃，待会就没有了” 在朱莉奶奶期待的视线下，凌墨试着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嘴中，鱼肉的香气在嘴中蔓延开来，凌墨海蓝色的眼睛慢慢地弯起，他朝着朱莉奶奶露出一个笑容：“很好吃。” 听见凌墨的夸奖，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 吃完晚饭后，很快又到了交换礼物的环节。 朱莉奶奶终于拿出了她偷偷藏了很久的礼物——三件毛衣，每一件都是大红色的，上面还绣了几朵可爱的小花。 毛衣一看就是朱莉奶奶亲自做的——针线歪歪扭扭的，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老太太手工活是真的不咋地=_=。 但凌墨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甚至还向老太太承诺：“真好看，我一定会穿的。” 朱莉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同样夸赞朱莉奶奶的还有卡特爷爷，他拿过毛衣便给自己套上了，一边穿一边不忘给朱莉奶奶竖起大拇指。 “做得太好了，我迫不及待想要穿上。” 卡特爷爷不愧是吹了几十年彩虹屁的男人，一开口，便直接把凌墨比下去了，凌墨自愧不如。 唯一有意见的是路德，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造型奇特的毛衣，又看了看不断吹彩虹屁的凌墨和卡特爷爷，不禁陷入了沉思，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哪里出来问题。 可就当路德刚要开口，便对上了三道幽幽的目光，他立刻闭上了嘴，沉默了几秒，果断倒戈向彩虹屁大军，也开始夸起了朱莉奶奶。 老太太被夸得有些害羞，连忙摆摆手，谦虚道：“其实也不是很厉害啦，你们像我一样练个几十年也可以的，熟能生巧罢了。” 路德：“……” 几、几十年？！ 路德更震惊了，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大红色的毛衣，又抬头望了望表面谦虚实则自得的朱莉奶奶，目光更加茫然了。 朱莉奶奶送完礼物之后，便轮到卡特爷爷，老爷子笑呵呵地拿出了……一件漂亮的蓝色大衣和两大叠书。 大衣是送给朱莉奶奶的，书是送给凌墨和路德的。 送完书，老爷子还不忘鼓励：“要好好学习！” 凌墨：“……” 路德：“……” 行、行吧。 两个不爱学习的小伙伴羞愧地垂下了脑袋。 但羞愧只持续了一瞬，路德很快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他准备的礼物很多，但没一件是实用的。 就连小黑也想送礼，它送的是几只死掉的黑兽，可怕在场每一人都给吓得愣住了，凌墨不得不给小黑科普了一下正常人类是不吃黑兽的，小黑的耳朵一下子就耷拉了下去，它委屈巴巴地把黑兽拖进角落里，然后张开了血盆大口（并没有），呜呜呜地吃起了自己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黑兽，一边吃一边还暗搓搓地看了凌墨好几眼。 但任小黑怎么看，凌墨也始终无动于衷，再怎么样，他们也是吃不了黑兽的。 解决了小黑，便轮到凌墨送礼了，迎着大家期待的视线，凌墨也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 银月城。 正当凌墨那边高高兴兴过年时，某座巨大的庄园内，一名黑发少年正垂眼站在窗边。 少年的眼睛是非常特殊的红色，如同鲜血一般，白皙的脸庞藏在披风毛绒绒的领子下，少年穿着红色的唐装，目光落在窗外，也不知正在看着些什么。 精致的龙纹绣于唐装之上，在披风下若隐若现，少年身段挺拔，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有着一种隐藏不住的戾气。 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的雪花，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白色的窗户上，忙碌的脚步声不断从少年身后用来，仆人们端着一盘又一盘精致的食物从少年身后走过，只不过在从少年身旁经过时，仆人的脚步会稍微停顿一下，明明少年没有给予他们任何一个眼神，但他们的脸色却会变得愈发恭敬，仔细观察，这份恭敬下似乎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食物的香气传来，但少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食欲，少年与世界之间似乎隔了一道墙，墙将少年死死围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叮——” 直到智能手环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少年这才勉勉强强回过神，他打开手环，查看了一下信息。 白色的面板上只出现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一切已准备完毕，十天后出发。】 淡淡地扫了一眼信息，少年很快就关掉了面板，随着他的动作，挂在耳朵上的红色流苏轻轻晃了一下。 已经浏览完信息，少年却没有就此关闭智能手环，他在面板上不断操作着，很快便熟练地从智能手环里调出一张保存了很久的照片。 若是凌墨在这里，肯定能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他自己，更准确来说，是重生前的他。 照片上的凌墨一头黑发，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被抓拍了，脸上流露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唇边则沾着不小心蹭上的冰淇淋。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但看到照片时，少年眼底却掀起了浓重到能将一切都卷进去的悲伤，他试图伸出手，去触碰到照片上的人，但最后指尖却落了个空。 他什么也没能触碰到。 少年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但他失败了，他没能笑得出来。 闭了闭眼，少年叹息着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是不是活该？” “你一定觉得我活该吧，非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才知道后悔……” “对不起，我……想你了。” 说到最后，少年的神色仍是淡淡，他看着窗外的雪缓缓落下，指尖却一点一点地陷入了掌心之中…… 第7章 除夕转瞬即逝。 但不可否认，这是凌墨过得最高兴的一个新年。 那天晚上，他甚至收到了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给的红包，虽然现在人类早已不使用纸币，红包里装的也不是钱，但凌墨还是弯着眼睛收下了。 给了红包，两个老人还不忘满脸慈祥地对着两个孩子说出了祝福语：“我们也没有太多愿望，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就行。” 词藻并不华丽，但凌墨却能感受到两个老人对他们的关心与担忧。 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活下来并不是一件易事，而能力者更是时时刻刻与危险相伴，两个老人的祝福看似普通，但却是长辈对晚辈最衷心的祝愿。 凌墨从未听过像这样的祝愿，他也从来没有在新年这一天收到过红包，胸膛处传来一阵令凌墨无所适从的暖意，喉结微动，凌墨垂下眼，他攥紧了手里的红包，不知如何回应，可当他抬起头时，嘴角已然慢慢弯起，那是一个极为柔软的弧度。 凌墨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那天晚上睡觉时，他将装着糖果的红包放在了枕头底下，做完这一切，他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只是那天夜里，他不再半夜惊醒，梦境似乎染上了糖果的香气，不再像以往那般怪诞而可怕，反而甜滋滋的，是凌墨最喜欢的味道，于是梦中的他也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新年第一天，刚过完除夕，路德却根本闲不下去，他拉着凌墨急吼吼地便要出去，再去捕猎堕落者。 可刚一出门，两个却又听见了卡特爷爷的声音。 老爷子正在和邻居对话。 两个对话的内容看似普通，但说话间，卡特爷爷却不断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次数多了，邻居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你这眼镜换啦？” 卡特爷爷就等他这句话，当即一脸得意显摆道：“可不是嘛，家里孩子给我买的，本来不用买太贵重的，能用就行，可这孩子，偏偏就给我买了最新款的。” 说罢，卡特爷爷还叹息了一声，他看上去像是在责怪凌墨乱花钱，但实际上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邻居很上道，一看老爷子的脸色，当即悟了，当即夸道：“你家孩子可真孝顺。” “还好还好，你家孩子也不错。” 卡特爷爷闻言，更加满意了，但还是绷住了嘴角扬起的弧度，谦虚地和老邻居开始「互吹互捧」起来。 当然，话题内容基本都是围绕着自家孩子。 在一旁将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凌墨：“……” 眼见两个老爷子越说越来劲，夸得也越来越离谱，凌墨的耳根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倒是作为被夸对象之一的路德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在意，我爷爷经常这样。” 凌墨自然不会在意，相反，他还挺高兴的。 路德揽得凌墨的肩膀，开始朝着远离居民区的方向走，路德一边与凌墨说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路德在说话，凌墨在听。 “我爷爷估计是也把你当成自家孩子了，他这人就这样，说起来，我也是被我爷爷捡回去的。” 话音刚落，路德对上凌墨讶异的眼神，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挠了挠头发：“我没说过吗？” 凌墨摇了摇头，于是路德便又笑了，他开始解释起自己的身世：“我是我爷爷从路边捡回去的，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被堕落者杀掉了，幸好能力者及时赶到，把那个堕落者解决了，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就是我爸妈被堕落者吃掉了，我也就成为了孤儿，那群能力者本想把我送到孤儿院，刚好我爷爷路过，觉得有缘，也看我可怜，就办理手续把我捡回去了。” 这年头，因为父母被堕落者吃掉而沦为孤儿的幼童不在少数，只是凌墨没想到看似开朗的路德也是其中一个，他本以为容貌与朱莉奶奶颇为相似的路德是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的亲孙子。 之前虽没看到路德父母，但凌墨也没有多问，他本以为路德父母也是能力者，能力者大都不着家，他们时时刻刻都得去处理堕落者亦或是黑兽，就算新年看不到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迎上凌墨担忧的目光，路德咧了咧嘴，他永远都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你也不用觉得我可怜，虽然我爸妈没了，但我也遇到了卡特爷爷和朱莉奶奶，比起其他孤儿，我已经幸运太多了。” 路德难得真情流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但在说起卡特爷爷和朱莉奶奶时，他眼中总是充斥着笑意，看来两位老人对他来说是格外重要的存在。 闻言，凌墨点了点头，能遇见卡特爷爷和朱莉奶奶，对路德来说是幸运，对他来说也是。 见凌墨点头，路德眸中笑意更深了些，但这抹笑意很快就变成了忧愁，忧愁消失很很快，凌墨没能看到，他听见路德叹息了一声，本以为是有什么事让路德感到烦恼，可没想到，下一秒，路德便可怜兮兮地抱怨道：“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开学了，好不容易偷个懒，我不想开学！” 某种意义上，开学的确是一件让无数学子都会深感烦恼的事情，这一点，学渣凌墨深以为然。 想到半个月后就要与路德分别，凌墨甚至还升起几分不舍，毕竟路德是他交到的第……二个好友。 大抵路德也是这般想的，他先是垂下眼沉思了一会，随后抬起头看了凌墨一眼，试探道：“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去银月城上学？” 银月城。 当路德提到这个名字时，凌墨有一瞬地恍惚，瞳孔紧缩了一下，凌墨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过往。 说起银月城，凌墨只能想到一个学校，那是一个专门为能力者设立的学校，现如今大部分学校都直接以编号为名，那个学校编号「435」，因为学校建立在一座空岛之上，也被称之为「空中学院」。 果不其然，下一秒，路德便说出了自己目前所在的学校名，正是「空中学院」。 「空中学院」。 凌墨上辈子也曾在那里就读过，只不过大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虽知道路德在外面读书，却没想到路德会是435能力者学院的学生，不过这也并不奇怪，空中学院是面向能力者最好的学院，是无数能力者的圣地，而路德能力等级不算低，会在那就学也不奇怪。 只是，凌墨却不想再回到银月城，不想再去空中学院读书，他不想再遇到某些人，那些曾被他遗忘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就是玩玩而已，你怎么就认真了？” “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资助了你。” 浑身轻颤起来，凌墨只觉得胃里翻涌，他甚至抑制不住地想要干呕起来。 “我跟你说，银月城条件可好了……” 路德本还想再劝凌墨，可他一抬头，却对上凌墨难看的脸色，微怔了一下，涌到嘴边的话被路德咽了回去，虽然不知道凌墨为何会如此面色难看，但路德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 凌墨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压下胃里的翻涌，朝着路德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微笑，试图掩盖过去。 “我……能力级别不高，空中学院大概是看不上我的。” “好吧。” 这话倒也没错，空中学院招揽的学生一般是能力级别比较高的能力者，耸了耸肩，路德也没把凌墨的异常放在心上，他接受了这个解释，再加上凌墨的脸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又再度融洽起来，路德也不再劝凌墨跟着自己去空中学院，这段小插曲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又在外面忙碌了一天，凌墨和路德再次回到家中。 夜晚，凌墨去洗澡，便把一直跟着他的小黑单独放在了阁楼中，小黑本来懒洋洋地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可很快，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忽然睁开了眼。 鼻尖微动，小黑眼中闪过一道血色，黑雾涌动起来，小黑可以感觉到有什么正在吸引着自己，这令它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小黑海蓝色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竟收缩成了一道竖线，那是凌墨从未见过的，属于捕猎者的眼神。 一轮月亮高悬与天幕之中，散发出淡淡的光，明亮的光线只持续了不到几秒，一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便掩盖住了这柔和的光，紧接着，一缕血色悄悄取代了月亮原本的颜色，一切开始变得格外诡谲。 与此同时，E-25区某处郊外，一个中年男人正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赶，嘴中不知嘟囔着些什么，男人一边走，一边不忘神经兮兮地往周围四处张望，显然是对黑暗的环境有些惧怕。 “什么鬼天气，偏偏今天灯坏了！” 说着，男人气急败坏，嘟囔着明天一定要换掉坏掉的灯，男人一时忘记看路面，不慎踩中了一颗石子，摔倒在地。 “哎呦！” 男人哀嚎一声，看清让自己摔倒的竟是一颗石子，男人想起今天的各种不顺，看石子越发不顺眼，他捡起石子怒气冲冲地便往一旁扔。 石头沿着抛物线丢了出去，紧接着，是一道闷闷的声音，不像是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男人本不在意，直到黑暗中有异动响起。 咽了咽口水，男人抬起眼，入眼的依旧是一片黑暗，男人正想松口气，可却不料，在他放松下来时，一道红光忽然在黑暗中亮起。 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宛如两盏血色灯笼，大得吓人。 动物的呼吸声响起。 可这一次，男人却没有再感到恐惧，属于野兽的尖牙刺进他的脖子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宛如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男人死了，地上多了一具无头尸体。 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毫不在意，咀嚼的声音响起，它在品尝着这难得的美味。 过了一会，连尸体也消失了。 地上只剩下一滩血水。 一道黑影重新没入黑暗之中，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第8章 2月5号。 应池一大早便来到一家蛋糕店前。 今天对应池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天，但再过几天，便是那个人的生日。 应池想在离开银月城前为那个人订好一个蛋糕，尽管他在那个人生前，从未替那个人庆祝过生日。 可在踏入蛋糕店的前一刻，应池却犹豫了。 他仍穿着一袭红色的唐装，只不过唐装的款式和前几天看上去不太一样，少年挺拔的背影倒影在玻璃橱窗中，连带着应池眼眶底下两个黑眼圈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这些天来，应池的睡眠状态很差，许是那个人的生日快到了，应池总是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他记得凌墨腼腆笑起来的样子，记得凌墨失落的样子，甚至记得他在扔下断绝关系的话之后，凌墨红着眼眶的样子。 可凌墨最终也没有哭，他只是失望地转身离去。 应池其实早就后悔当初说出那样的话，可是他根本来不及道歉，因为凌墨早就死了，死在了生日那一天，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自嘲地笑了笑，应池只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哪里有点病，明明凌墨生前的生日他从未真心对待过，却偏偏在凌墨死后不想再错过凌墨的任何一个生日。 带着嘲讽的轻笑声很快被雪花落下的声音所掩盖，应池用力地推开了眼前的门，只听一声轻响响起，蛋糕店门口装饰用的小风铃发出一声悦耳的声响，紧接着，属于蛋糕的香甜气息便争先恐后地朝着应池扑了过来，如同海浪一般，很快便把应池彻底包裹了进去。 应池往前走了一步，彻底进入蛋糕店中，随着他的动作，他肩上积攒的雪花往下一滑，没入雪地之中。 “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现如今，蛋糕算得上是奢侈品，一个便需要花上不少钱，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在生日吃蛋糕，除非像是应池这种根本不用担心钱的大少爷。 见难得有顾客上门，店员立即换上经过专业培训的笑容迎了过来。 店员笑容甜美，但应池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店员身上，他的目光望向了一个小角落。 说来也怪，平日里没什么人问津的蛋糕店竟是一下子迎来了两名客人。 应池看向的角落站着一个黑发青年，青年的黑发不似应池这般顺滑，发尾的地方是微微卷起来的，看上去像是一只懒洋洋的大狮子。 青年垂眸专注地看着一本被他捧在手中的册子，明明只是挑选蛋糕的样式，他却认真得像是在处理公务合同一样，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那种。 注意到应池的目光，青年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特殊金色眼眸。 看见应池，青年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他嘴角很快挑起一个弧度，合起手上的册子，青年笑着朝着应池走了过来。 “哟，真巧啊。” 应池脸上露出格外不耐烦的神色，他大概不太喜欢眼前的青年，从店员那里拿来一本与青年同款的册子，应池冷笑一声：“巧不巧你心里应该有数。” 看见青年的那一刻，应池早已明白了青年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无非是跟他一样罢了。 面对应池糟糕至极的态度，青年只是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朝着应池手里的册子望了几眼。 应池只觉得青年脸上的笑容碍眼至极，当青年第五次视线「不经意」地朝着他这边扫过来时，应池「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册子。 面色甚至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再冷几分，应池忍不住刺了青年几句：“怎么？封尧，好歹你也跟他谈了几个月恋爱，你连他的喜好口味都不知道？” 应池口中的「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无论是封尧还是应池，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封尧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的面色沉了下去，眼中似有红光闪过，竟是隐隐约约有了要动怒的迹象。 和封尧相处的人大都知道，有一个人，绝不能在封尧面前提及。 可应池却不吃封尧这套，迎着封尧阴沉到极点的目光，应池却反倒笑了，他没有任何一点退让，耳朵上带着的流苏轻轻晃了一下，连接着流苏的金属部分在灯光下泛起冰冷的光。 “人都死了，你买什么符不符合他的喜好早就不重要了，反正……他也吃不到了。” 应池的声音很轻，说到最后，他忽然垂下眼帘，眼中的光有一瞬彻底黯淡下来。 封尧仍旧盯着应池，应池每说一句，他脸上的怒意便又重了一分，但这份怒意针对的也许不止是应池，还有他自己。 眼看着封尧的眼睛就要彻底转化为红色，应池只是轻扫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不知从何时起消散不见，少年再度恢复成冷漠的样子。 “封尧，有本事你就在这里动手，且不论你打不打得过我，但银月城的蛋糕店可只此一家。” 应池的话没彻底说完，但封尧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银月城的蛋糕店只此一家，一旦破坏了可就赶不上那个人的生日了。 一瞬间，封尧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怒气消散不见，眼中红色退去，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竟是浮现出些许黯淡，沉默了半晌，封尧再度回到角落里，他不再与应池搭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打开了手里的册子。 气氛冷却下来，应池和封尧两个人没有再继续交谈下去，最终他们只是沉默着挑选好了各自还算喜欢的蛋糕样式，便不欢而散。 —— 远在E-25区的凌墨并不知道在银月城所发生的一切。 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再想与那些人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从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内醒来，凌墨一眼便注意到了房间内的蓝色面板。 面板上的污染度不知从何时起早已达到了58%。 这几天的污染度上升得极快，凌墨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着眼前58%这个数字，凌墨忍不住双眉微蹙。 还有2%，污染度便要突破60%的大关，进入红色重度污染状态了。 这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 一旦进入红色重度污染状态，E-25区内的堕落者和黑兽将大规模增加，那会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若是出现这种情况，过不了多久，E-25区将成为又一个废弃区域。 实际上，这几天管理局已经开始派人在疏散E-25区的居民了。 卡特爷爷和朱莉奶奶两个老人在E-25区呆得久了，对E-25区也有些感情，听说要暂时搬走，甚至可能永远回不来，本不太愿意，但在路德和凌墨的劝说下，两个老人还是听了劝，暂时搬去了隔壁区专门设立的避难点避难。 E-25区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再没有一个普通人，过年时的热闹气氛荡然无存，就算凌墨此时走出门，能看到的也不过只是忙碌的能力者，以及频繁出现的黑兽亦或是堕落者。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只是开了一下窗，凌墨便能判断出离他不远的地方又发生了一起战斗。 凌墨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就算是昨晚，他也是快到凌晨五点时才勉强得到一个休息的机会。 【警告！警告！E-25区039区域发生战斗，堕落者、黑兽数量急剧上升，在场战斗的能力者体力不支，请其他能力者迅速到场支援。】 不过只休息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智能手环又传来一则提示，一张地图出现在凌墨眼前，凌墨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他转过头，便看见小黑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这几日小黑似乎变得异常兴奋。 听到警报的瞬间，小黑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改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小黑的尾巴摇得欢快。 凌墨无奈地摸了摸小黑的脑袋，轻声道：“走吧。” “嗷。” 小黑应了一声，一人一狼连忙下了楼梯，走到二楼时，凌墨还看见路德开了一扇窗户，猫着半个身子往外面探，俨然打算直接从窗户那跳下去。 见到凌墨，路德动作微顿，他挥了挥手，招呼凌墨过来。 “快过来！” 路德眼眶底下坠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跟凌墨一样，也没怎么休息好。 闻言，凌墨只好过去，结果路德拉住凌墨的手便往下一跃。 失重的感觉传来，等凌墨回过神，却发觉脚下并不是坚硬的土地，而是一种柔软的滑溜溜的东西。 凌墨一愣，抬眼望去，便对上了一双金色的冰冷竖瞳。 那是属于蛇类的眼睛。 而凌墨脚下，赫然是一条雪白色的大蛇，大蛇足足有三层楼高，凌墨与路德跳下来，对大蛇来说也只算是不痛不痒，它慢吞吞地扭过头看了凌墨……或者说是凌墨身旁的小黑一会 ，又将脑袋重新扭回去。 又过了一会，见背上的人坐稳了，大蛇便开始一点一点往前，明明身材庞大，这个大家伙却格外细心温柔，专门避开了建筑和一些公共设施。 过了一会，这条大蛇竟是直接腾空而起，长出了一对小小的翅膀。 第9章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犹如锐利的刀剑一般，扎得凌墨的皮肤生疼。 凌墨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看不见的黑雾升起，将凌墨团团围住，为凌墨筑起一道坚固的「墙」，将那些扎人的风都阻挡在「墙」外。 刺疼的感觉散去，凌墨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掌，抬眼望去。 随着巨蛇不断升高，地面上的一切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就连那些紧挨在一起的破旧楼房也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小黑点。 这对于经常在地面上活动的人来说倒是一个稀奇的景象，但凌墨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景色，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 凌墨坐的地方离巨蛇的脑袋很近，他稍稍仰起头，便发现巨蛇的脑袋上依稀有着一个人影。 那人存在感很低，凌墨也是在大蛇起飞后不久，才发现那人的存在。 劲风不断迎面而来，带着能将人掀飞的力道，可那人却屹然不动，稳稳地坐在巨蛇的脑袋上。 也许是察觉到了凌墨的视线，那人终于回过头，露出一双与巨蛇如出一辙的金色双眸。 站起身，那人朝着凌墨走来，他个子不高，脚上也没穿着鞋子，反倒用红绳系着两个小小的铃铛，他一动，铃铛便叮铃叮铃地响起来，只不过铃铛的声音很快便被风声掩盖过去。 不过片刻，那人便来到了凌墨眼前，他的步伐轻盈，落地无声。 凌墨微愣，稍稍抬起头，率先入眼的便是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那是一件雪白的斗篷，斗篷上连着帽子，帽子上绣满了奇怪的花纹，凌墨总觉得那花纹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斗篷下面那人还穿着一件极厚的衣服，衣服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却并不显得臃肿。 那人只是一靠近，凌墨便感觉到了一股极重的冷意，寒冷让凌墨的身体忍不住轻颤起来，黑雾涌动着，立即将凌墨裹得更严实了点，凌墨这才感觉好多了。 注意到凌墨身体轻颤，那人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往后退了几步。 “抱歉。” 斗篷下传来一个很清澈的少年音，犹如途经雪山的潺潺溪水，好听，却带着极重的冷意。 路德大抵是认识眼前这个神秘人的，不然也不会拉着凌墨跳到巨蛇身上，然而这家伙从坐到巨蛇身上开始，便一直鼓捣着手上的智能手环，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发信息，他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路德这个平时话多到根本说不完的人突然沉默起来，凌墨与神秘少年之间便越发无话可谈，这两人都是不爱说话是性子，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尴尬。 但渐渐的，许是这两人性格都差不多，竟是越看越发对眼，先前的尴尬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融洽。 神秘人什么话都没说，但凌墨却偏偏能从他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看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两个人一个沉默，一个大半天才开口说一句话，竟也相处得不错。 又过了一会，神秘人从斗篷下取出一柄弓/弩，放下弓/弩之后，他又继续从斗篷下拿出一些古怪的东西，似乎是想保养这弓/弩。 这些东西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这不知道神秘人为何能在衣服里塞下这么多东西，看得凌墨一愣一愣的。 神秘人的弓/弩样式与一般的弓/弩没什么差别，但弓/弩握着的地方，却也纹上了与神秘人斗篷一模一样的彩色花纹，在光线的照映下泛起冷色的光，弓/弩磨损的地方的并不多，表面看上去极为光滑，看样子被主人保养得不错。 神秘人直接在凌墨面前保养起了弓/弩，凌墨看得好奇，但也没打扰他，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递上一些离得比较远的保养工具。 路德终于从智能手环上收回视线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本以为以两个小伙伴的性格会相处得不甚融洽，但没想到这两人竟出乎他意料地看对了眼。 “你……是海族人？” 凌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神秘人聊着天，他终于记起那颇为眼熟的彩色花纹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 之前他曾在智能手环上看到过，那是一篇科普文章，科普的，便是关于海族这神秘的一族，据说海族人生活在海中城市，那是一个设立在海底的奇怪城市，普通人根本进都进不去，而海族也极少到这外面来，因此，都对海族以及海中城市好奇不已。 海族人信奉海神，而那篇科普文中稍微提到一点关于海神的形象——据说是一条白色的巨蛇，海族在设计图腾时，也曾将巨蛇的形象加入图腾之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图腾一点一点被简化，最终流传下来的，便是纹在神秘少年斗篷上的样子。 凌墨也只是听说过海族的存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海族。 神秘少年闻言，手中动作微顿，但还是点了点头。 凌墨也不打算追问太多，两人继续专注手里的活——少年保养弓/弩，而凌墨则给少年递上工具。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路德：“……”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两人埋头干活、闷不做声的样子，路德一跃而起，来到凌墨与少年身边。 风依旧刮得很大，隐隐约约有极端天气要降临的前兆，但路德却没怎么受到影响，凌墨注意到这家伙手臂上有隐约有奇怪的黑色鳞片浮现，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凌墨猜想路德的能力应该与兽化有关，尽管之前很多次战斗凌墨都没能看到路德兽化的样子——这家伙太爱偷懒了，只要凌墨能靠自己就解决，路德便绝不会插手，有时候，凌墨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仿佛……路德似乎总在暗中观察着他。 路德大大咧咧地跑到少年身边坐下，他抬手就想揽过少年的肩膀，许是动作幅度过大，少年头顶的帽子不慎被碰落，银色泛着柔亮光泽的发丝瞬间散落，寒意顺着路德的手臂往上蔓延，路德被冻得抖了好几下，这才讪讪地收回了手。 眼前光线乍亮，少年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他很快又将兜帽戴了回去，连带着将自己的银色长发重新拢回兜帽之中。 做完这一切，少年扭头看了路德一眼，他的目光平静，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但路德还是被盯得打了一个激灵。 不过路德一向是个厚脸皮的家伙，他很快就这点小插曲抛之脑后，热情地给凌墨介绍了少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阿雪，红色灾难Ⅵ级能力者。” “这是凌墨，我新认识的朋友，蓝色普通Ⅵ级……能力者？” 能力者一向以小队的形式活动，一般小队的成员都是两人或两人以上，凌墨倒不怀疑阿雪不是路德的队友，只是有些好奇阿雪为何会出现在E-25区，毕竟现在是休假期，就算是队友也不会在休假期黏在一起，一般是直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在各自家中过年，而海中城市离E-25区可相当远，以现在的科技，最早也要三天才能从海中城市来到E-25区。 此时距离除夕也不过只过去了几天而已，阿雪实在没有理由大过年的，放着好端端的海中城市不待，专程花三天时间跑来这偏远的E-25区。 凌墨心中奇怪，但却没有问出口。 而阿雪在听到路德的介绍时，眼中却闪过一道怪异的光，路德说到最后时，明显停顿了一下，似是有点不太确定，阿雪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路德，却又从路德透过来的目光中隐隐约约得到了答案。 凌墨和阿雪都有着各自的怀疑，但这两人在路德介绍完之后，还是认认真真地朝着对方打了招呼。 先是阿雪朝着凌墨点了点头，随后他又指了指脚底下的白蛇：“这是阿白。” 觉得自己被略过的白蛇心情终于不再那般沮丧，凌墨听见一声长长的嘶鸣。 于是凌墨也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欢快摇尾巴的小黑：“这是小黑。” 说罢，凌墨和阿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两人眼中多出了一抹惺惺相惜——他们都有着独特的取名技巧。 没错，无论是凌墨还是阿雪，都觉得自己取得名字非常好听=_=，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取出与自己同样品味的好名字（……），这两人差点直接将对方引为古书上的「知己」。 目睹了一切的路德：“……” 路德无言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还没等路德组织出一点语言，巨蛇便落了地，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巨蛇便已经飞到了039区域。 “砰——” 巨蛇落地时扬起满地的尘土。 随着尘土渐渐散去，凌墨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满地刺眼的鲜血。 有黑兽和堕落者的，也有能力者的。 再也顾不上说话，凌墨很快便领着小黑投身入战斗中。 被黑暗掩盖住的地方涌动着，又冒出不少黑兽和堕落者，这些黑兽和堕落者等级都不算高，但数量却不少，若是只是一两只，随便一个能力者都能轻松解决，只是这数量一多，有些能力等级不高的能力者便撑不住了。 好在凌墨等人的到来让越来越糟糕的局势得到了些许扭转。 作为一只白兽，白蛇大概有着治愈的能力，明明有着庞大的身躯，但这只大家伙却不擅长战斗，反而温柔地给伤员们进行了治疗，雨珠落下，覆盖在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上，伤口处的鲜血很快便不再渗出，伤口也肉眼可见的好转。 小伤很快消失不见，只不过再严重一点的伤口却需要更专业一点的治疗，受伤严重的能力者无法再继续战斗，但好在有不少接到通知的能力者正接连不断地赶过来。 黑兽和堕落者的数量终究有限，能力者一多起来，这些家伙便被清理得差不多，路德抓住机会赶到阿雪身边。 阿雪的存在感很低，他隐藏在黑暗之中，但只有有黑兽和堕落者打算偷袭，他手中的弓/弩便会有所动作。 阿雪身上没有箭支，但他一抬手，便有白光亮起，冰雪在白光中变形，迅速凝聚成箭的模样，经由□□飞速朝着偷袭者而去，被冰箭击中的黑兽和能力者最终都会变成一座座冰雕，最后被其他能力者击碎。 路德靠近了阿雪，阿雪对他的靠近并不惊讶，只是扫了路德一眼，便继续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只是战斗时，一向不爱出声的阿雪却怕破天荒地开了口：“应池什么时候来？” 这句话显然是在询问路德。 路德刚要出声，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堕落者便朝他扑了过来，路德眼中飞快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他的眼睛隐隐约约有要变成金色的趋势，手臂也有鳞片冒出来。 但鳞片依旧很快便消失了，但说来也怪，在路德眼睛快变成金色时，那偷袭的堕落者动作便突然一顿，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格外呆滞，路德手中的小刀很快进入堕落者身体中。 堕落者一下没了声息，仰面倒下。 路德收回小刀，眼中金光退去，他耸了耸肩：“我问了，他还没回我。” 阿雪眉头皱得更紧，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路德的目光一直落在凌墨身上，随着路德的视线望去，阿雪刚好看见凌墨孤身冲入堕落者堆里。 在战斗时，凌墨总是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一开始见到凌墨时，阿雪本以为这是一个腼腆不太爱说话的普通能力者，可在看到凌墨战斗时，阿雪却又不怎么认为了。 凌墨在战斗时，眼中的冷意与杀气比一般能力者要重得多，一般能力者在面对这么多的堕落者与黑兽时尚且会心存胆怯，可凌墨没有，他反而头也不回地冲入这些堕落者与黑兽之中。 小黑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凌墨手中多了一柄长刀，刀尖在光线下泛起冷光，刀尖所到之处，便又黑兽亦或是堕落者倒下。 鲜血溅起，有零星几点洒到了凌墨脸上，但凌墨不在意，他专注于眼前的战斗，目光是路德和阿雪从未见过的冷厉。 阿雪注意到有一只黑兽偷偷摸摸接近了凌墨，愣了一下，阿雪刚想举起手中的弓/弩，但凌墨的动作却比他更快，手腕一动，刀尖便对准了身后，明明没有回过头，凌墨的刀尖却准确无误地刺入了黑兽的喉咙之中。 黑兽倒下，看不见的黑雾从刀身中逸出，贪婪地撕咬着黑兽身上少到可怜的另一些黑雾。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阿雪愣愣地放下手中的弓/弩。 半晌，他再次蹙起眉，客观评价道：“他不像是一个最近才觉醒的能力者，他的能力也不止蓝色普通Ⅵ级。” 对此，路德颇为赞同，也许凌墨自己没有察觉到，但凌墨战斗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没错，吓人，尽管凌墨总是有意地想掩盖住自己的特殊，甚至有时候他会故意在战斗中表现出笨拙的样子，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变，路德和阿雪都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堕落者与黑兽的数量越来越少，眼看着战局即将结束，正巧路德的智能手幻也发出了一声轻响。 “叮。” 路德打开智能手环，便看见一个被备注成「可怕的大魔王」的人发来了信息。 可怕的大魔王：快到了，再等等，预计今晚能到。 看见信息，路德惊讶地挑挑眉，他本以为应池要过几天才能来，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提前了几天过来。 这样也好。 路德想。 这两天E-25区的污染度涨得太快了路德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是应池能过来他会安心不少。 与此同时，战斗彻底落幕，能力者们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休息的休息，养伤的养伤。 殊不知，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红色眼睛却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眼睛怪异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凌墨身上。 而凌墨对这一切一无所觉。 第10章 战斗落幕。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不过天空仍旧是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密布，除了光线看上去与早上略显不同，其他的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凌墨昨天只睡了一会，今天又与这些仿佛不知疲倦的堕落者和黑兽斗上了一天，虽说最后勉强解决了，但凌墨早已是疲惫不堪，可现在E-25区的污染度越来越严重，不知时候什么堕落者和黑兽又会继续出现，凌墨只能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时间用来休息。 凌墨回到阁楼，一沾床便睡着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衣服上甚至沾着斑斑血迹，可凌墨顾不了那么多了，极致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头脑变得格外迟钝，只剩下了睡觉这个想法。 原本路德和阿雪也是要回来休息的，老旧的楼房本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房间，可现在卡特爷爷和朱莉奶奶去隔壁市避难了，他们原先的房间也就空出来了，正好可以让阿雪临时休息一下。 可曾想，脚刚一踏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路德的智能手环便响了起来，路德打开手环一看，原本笑嘻嘻的表情突然一变，眉眼也耷拉下来。 与阿雪对视了一眼，阿雪迅速明白了路德意思，点了点头，凌墨不知这两人在打什么谜语，颇为疑惑，只听路德告诉他要去接什么朋友，便与阿雪急匆匆离开了。 尽管路德表现得不情不愿，但这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活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兽正在追着他一样。 路德也不想这样，可应池大魔王的影响早已深入他心，一想到应池，路德觉得自己肯定连灵魂也在瑟瑟发抖，唯恐自己去得迟了，会让应池等太久。 应池虽不会说什么，但他一皱起眉，路德就忍不住害怕。 路德匆匆离去，凌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只是凌墨心底有些奇怪。 ……又是朋友？ 不知为何，凌墨第一反应便是那名朋友估计也是空中学院的学生，说来也怪，天之骄子们放着好端端的银月城不呆，反倒是跑到一个偏远的重污染度区域，凌墨觉得这里面没那么简单。 这些人大老远跑到这里，定是与这次E-25区污染度大幅度上升有关。 但凌墨没来得及想太多，因为缺觉他脑袋早已是昏昏沉沉的，无法想象平时一样去深入思考一件复杂的事。 凌墨打算醒来后再去想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身体陷入柔软的被单中，仅一闭眼，凌墨便进入黑沉的梦乡之中。 只是这一次的梦境却不似以往平和，躺在床上的少年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接连不断地从额头冒出，痛苦地皱着双眉，凌墨越睡越不安稳。 只是虽做了噩梦，凌墨却没有大喊大叫，阁楼内一片寂静，随着夜晚的降临，黑暗悄无声息地潜入阁楼内。 黑色的阴影落在墙面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忽然，那片黑色的阴影中竟是出现一双硕大的眼睛！ 那是一双如灯笼般大小的眼球，眼球是红色的，立马布满了血丝，看上去诡异又可怖，眼球咕噜噜地转了好几下，最终视线定格在躺在床上熟睡的凌墨身上。 眼球的主人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它眼中满是贪婪，而凌墨许是意识到了周围地不对劲，脸上的神色愈发不安，但他始终没能突破噩梦的桎梏，只是沉浸在噩梦之中没能醒来。 一只长满了兽毛的利爪从阴影中伸出来，悄无声息地靠近凌墨，眼看就要抓住凌墨，此时，一旁同样熟睡的小黑倏然睁开了眼！ 小黑一醒，无论是眼球还是利爪，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黑什么都没能看到，只不过小家伙大概感觉到了什么，狐疑地凑到墙边的阴影下，东嗅嗅西嗅嗅，企图挖出一点不对劲之处。 小黑醒来之后，凌墨也跟着醒了，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手刚一落在额头上，竟是摸到了满头冷汗。 凌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突如其来的噩梦让他的心情坠到了谷底，因为做噩梦的缘故，凌墨浑身湿哒哒的，就连衣服也被冷汗浸湿了。 这种黏糊的感觉让凌墨不太舒适，他正想从衣柜里拿出替换的衣服去洗澡，可还没等他出阁楼，便听见楼下传来路德说话的声音。 路德的语气有些幽怨，一回到家，脱口而出的便是一句抱怨。 “他不是说他来了吗？我在停靠飞行器的机场那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他半个人影，你说他是不是耍我们？” 想着想着，路德突然面露惊恐。 “难道是上次他的零食被我拿错吃掉了，他记到现在？可是后来我又买了一包还给他了啊。” 跟在路德一旁的阿雪闻言无言了半晌，才摇了摇头：“应……不是这种人。” 阿雪的声音有点轻，他含糊说了一个人名，但凌墨没能听清，只听到了一个「应」字，想来他们这个朋友应该是姓「应」。 凌墨没想太多，抱着衣服边想要下楼，可就在他指尖刚落到楼梯上时，他脚下竟是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这个洞并不是真实的，它由黑暗组成，黑暗扭曲着像气泡一样不断往上翻涌，看上去十分诡异，凌墨一踩到这片黑暗，脚下便传来失重的感觉，他掉了下去。 一旁还在阴影处嗅来嗅去的小黑见状，急忙「嗷」了一声，它化作黑雾，在洞口要消失前，迅速飘进了洞口中。 最后一缕黑雾进入黑暗，洞口彻底消失不见，黑暗退去，原本光滑的地板又重新显露出来。 阁楼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楼下路德和阿雪对话的声音还在时不时响起，可凌墨早已听不见了。 而路德和阿雪也没能发现屋内早已少了一个人。 —— 落入黑暗之中，凌墨只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坠落，可还有多久才能到底，凌墨却一无所知，周围连声音都听不到，眼前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感觉让凌墨稍微有些心慌，直到他察觉到小黑来到自己身边之后，这种心慌的感觉才退去了不少。 尽管什么也没能看到，凌墨也没有触碰到小黑，但凌墨还是笃定，小黑就在自己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凌墨的脚底终于有了实感，他落到了地面上。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凌墨终于能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这是一片看似普通的区域，凌墨认出这里应该是E-25区郊外。 天空依旧阴沉，无法看见月亮和星星，唯一的光源是小路旁的路灯，可那盏路灯大概坏掉了，一直忽暗忽明。 周遭很安静，没有任何一个能力者，凌墨只能听见风声。 黑雾在周围凝聚，落到凌墨肩膀上，又重新便会小黑的样子。 小黑蹭了蹭凌墨，湛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许是方才的事情有点吓到他了。 凌墨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略做安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拉到郊外，但凌墨知道，这件事一定与黑兽或是堕落者有关。 空间转移。 拥有这种能力的，一定不是普通的怪物。 想到自己身边可能潜伏着一只至少红色灾难级的怪物，凌墨的身体便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目光也变得锐利了不少。 可那怪物将他抓到这里之后，却迟迟没有现身，在原地站了一会，都没有发现怪物身影的凌墨只好选了一个方向，试探着往前走。 周围太过安静，凌墨竟是连自己的脚步声也能听清，不过这样也好，这样若是有黑兽或是堕落者靠近，那凌墨也能听到黑兽或堕落者发出来的声音。 谨慎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凌墨控制着自己发出来的声音，确保声音不会太大。 再这么走下去，凌墨就快能走回到内城，可躲在黑暗中的怪物却始终没有出现，凌墨不由得皱起眉，他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再往前走，便会路过一片空旷的区域，那是污染度比较重的无人区，里面的设施大多早已废弃，凌墨本以为那里会是一样的安静，可是在靠近无人区时，凌墨却听到了脚步声。 他一惊，迅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下，半探出头地往外看了一眼，竟发现发出脚步声的是一名堕落者！ 若是一只还好，凌墨可以轻易解决，可让凌墨震惊的，却是这只堕落者身后，还有着数以千计的黑兽和堕落者。 这些寻常时出现出现便会被能力者歼灭的怪物此时却布满了整个无人区，仿佛一场盛宴狂欢。 凌墨瞪大了眼睛，明明无人区聚集了这么多怪物，可中央系统却连一点察觉都没有，放任这些怪物存在于此。 这种数量的怪物一经流出，覆灭的不止会是E-25区，就连E-25附近的大部分区域也会受到眼中波及。 凌墨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注意到这些怪物中有一只极其庞大的黑兽，黑兽双眼通红，细密的尖牙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凌墨想，这只黑兽应该便是这群怪物中最为厉害的一个，几乎没有怪物敢靠近这只极为庞大的黑兽。 然而，这只黑兽身上似乎带了点伤，凌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黑兽身上流出的血液。 是什么人能够重伤了这种等级的黑兽？ 凌墨本想再看得仔细点，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了，那头黑兽突然扭过头，朝着他的方向望过来。 灯笼大的眼睛里满是狐疑，黑兽迈着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凌墨的方向靠近，眼看着凌墨就要被发现，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来，将凌墨拽了进去。 被拽入黑暗之前，凌墨看见了一点怪异的绿色。 紧接着，一个耳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能力者？” 凌墨曾在无数次噩梦中听过这个声音，明明是寻常的询问，但落入凌墨耳中，却宛如一道惊雷，惊得凌墨浑身发冷，就连身体也不自觉地变得僵硬起来。 第11章 本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往又开始渐渐在凌墨脑中浮现，像是电影的回放。 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凌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应池。 与故人重逢，凌墨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会被认出来吗？ 凌墨想，他陷入无端的焦虑中，害怕自己会被应池认出来，害怕自己会重新回到凌家，害怕一切会重蹈覆辙。 朦胧的光从外面照进来，照亮了应池俊美的面庞，少年红色的眼睛微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从方才开始就表现得很奇怪的能力者，眼中似有狐疑的光闪过。 “你怎么了？” 应池的嗓音略低，还带着点冷，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再加上他的能力和家世都是极好，学校里很少有人敢主动靠近应池。 原本凌墨以为应池与自己一样，都是孤独的。 然而冰冷的事实给了凌墨响亮的一巴掌，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应池的声音终于让凌墨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反应很可疑。 凌墨不想被应池认出来，可他不擅长演戏，只能垂下眼帘，稍稍挡住脸上的神色，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惊恐而担忧：“你……你受伤了。” 凌墨为方才的表现找了个借口，他方才张望时看见外面倒了不少堕落者和黑兽的尸体，那些尸体上都有被灼烧过的痕迹，想来，应该就在不久前，应池与这些怪物打了一架。 应池的能力等级与他不相上下，真要解决外面那头高等级的黑兽也不是不行，坏就坏在，外面怪物数量太多了，应池就算再厉害，也赢不了那么多怪物，因此在那场打斗中，受了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闻言，应池愣了一下，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的伤口上，那些伤口不算深，应池也不怎么在意，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危险的战斗，在战斗中落下的伤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应池对凌墨给出的理由并没有怎么怀疑，只当这是一个胆小、不怎么参加过战斗的能力者，所以在看见他身上的伤时，才会显得那么震惊。 “没事……嘘，先别说话。” 应池给出的回答依旧简短，但话音还未落，他却听见外边传来的脚步声，皱起眉，应池脸上神色一变，递给凌墨一个眼神，应池示意凌墨暂时先别说话。 凌墨点点头，不用应池警告，他也能听见外面黑兽正在往这边走的声音。 两个人的呼吸都放缓了些，说话声散去，寂静蔓延开来，身体庞大可怖的黑兽迈着步子，来到了小巷前，一个被拉长的黑影落于地面之上。 黑兽在小巷附近徘徊了好几圈，却因为凌墨和应池两人藏得太好，迟迟没能发现凌墨和应池的身影。 最终黑兽只能顶着一脸疑惑无可奈何地离去，并将方才感受到的视线归为错觉。 黑兽离去，凌墨松了口气。 应池脸上的神色却没多少变化，仍旧是淡淡的，似乎刚才的危机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 许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应池的口吻总是听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但凌墨前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应池，倒也觉得没什么，对于应池提议的内容，他也是举双手赞同的。 无人区里到处充斥着怪物，他们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自然是早点离开为妙。 只是凌墨一点头，却见应池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明明作为最先提出建议的人，应池没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被应池不带丝毫波澜的目光注视了数秒之后，凌墨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应池估计是第一次来到E-25区这种偏远地方，他……不认得路=_=。 因此想要走出无人区，少不了需要凌墨的帮助。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凌墨便听见应池开了口：“带下路，我不认路。” 凌墨只好走在前面带路，他也不奇怪应池为何不用智能手环查询地图，因为在被拉到郊外时，凌墨便尝试用过智能手环，只是一打开手环他便发现，智能手环上的信号早已从满格变成了无信号。 也不知那群怪物做了什么，竟能屏蔽掉覆盖整个世界的信号，也难怪中央系统探查不到这群怪物的存在，而这几日凌墨也没有接到有红色灾难级黑兽出现的警告。 本来这种级别的怪物一旦出现，中央系统便会立即拉响警报，通知高等级异能者前来清除掉危险。 但现在那群怪物不知用什么办法躲过了中央系统的探查，许多人便不知道E-25去这样偏远的地方竟存在着如此危险的存在。 凌墨算是知道这几天E-25区的污染度为何会增涨得如此快速了。 黑兽与堕落者不同于白兽和能力者，白兽和能力者能够控制住体内的「浊」能量，但黑兽与堕落者却不同，它们本就处于暴走状态，体内的「浊」能量会源源不断地泄露出来，甚至吸引到新的「浊」能量汇聚过来，这也黑兽与堕落者一经发现就要被清理掉的原因之一。 而到了红色灾难级甚至是以上级别的黑兽与堕落者，它们体内的「浊」能量是非常庞大的，无论是从身体里飘逸出来的能量，还是吸引过来的能量，都比普通的黑兽、堕落者多得多。 而新的「浊」能量又会导致新的黑兽、堕落者的诞生，这是一个死循环，想要破解这个死循环，当务之急，便是要把无人区里面的怪物全都清理干净。 除此之外，便别无他法。 新汇聚起来的「浊」并不稳定，随着污染源的消失，这些能量大概率也会随之消散，到时候E-25区的污染度便会随之下降。 然而，知道了解决E-25区污染度的办法，凌墨心中的不安却始终无法散去，他突然想到刚才看到的那点绿色。 那究竟是什么呢？ 植物？ 为什么会有植物出现在无人区，无人区早已寸草不生。 还没等凌墨像个明白，跟在他身后的应池却忽然出了声：“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 凌墨不解地回头望去，便见应池正背过身，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不远处。 随着应池的目光看去，凌墨终于明白应池为何会露出这种惊讶的神色，原来他们不知从何时起早已走出了无人区，而本该落在他们身后的无人区，却在他们刚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应池双眉蹙起，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双眸微微垂下，黑色的睫毛跟着连颤了几下，又过了半晌，他往前迈了几步，看样子竟是想再回到无人区一趟。 只是，这一次，应池没能再进入无人区，街道的尽头再往前，便什么都没有了，不是他们看不见无人区，而是无人区真的消失了，方才所看到的一切仿佛只是应池与凌墨的一场梦。 但凌墨深知那不是梦。 应池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似乎不打算再继续探查下去，也许是知道自己今晚再查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再加上应池并不熟悉这种空间型的能力，他索性暂且放弃了思考，只等明天寻求外援的帮助。 眼下他还有一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视线落在智能手环上，应池打开了只能手环，目光落在左上角的时间上，应池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凌墨看见他的手指飞快地在虚空中操作，似乎是在发消息给什么人。 又过了一会，应池的智能手环「叮」了一声，想来是收到了回复。 应池脸色缓和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唇边也露出一抹笑意。 这让凌墨有些好奇，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应池一向是高傲的，脸上的神色也极少有什么变化，比如刚刚差点被黑兽发现，这人却连一丝害怕与恐惧都没有，凌墨很少看到应池这般喜形于色，除了…… 一个想法浮现，凌墨动作顿了一下。 可还没等凌墨将思绪理清楚，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呼喊，那声音混在风里，含糊不清，听着……竟是有点像路德的声音。 凌墨愣了愣，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见路德坐在一条巨大的白蛇上，正兴奋地朝着他们挥手，而路德身边，是表情没什么波澜的阿雪。 “我来啦我来啦！” 在阿雪拍拍白蛇，让白蛇着地之后，路德便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过来，他手上拖着不少东西，有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大盒子。 应池一点都不在乎行李箱，他的目光落到了盒子上，随着路德小跑的动作，盒子在路德的怀里东摇西晃，让人不禁捏了一把汗，生怕路德一个不小心就把盒子就丢了过去，而盒子里的东西也随之摔了个稀烂。 应池的目光中竟带上了一丝紧张。 凌墨想，他应该是害怕会摔在地上。 盒子上有着一个小小的图案，在灯光的照映下，凌墨看清了盒子上的图案，也知道了盒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那是一个蛋糕。 凌墨有些恍惚，他终于想起，今天……似乎是他上辈子的生日？ 第12章 此时已经快接近午夜十二点。 意识到盒子里的东西是一个蛋糕之后，凌墨总算是明白了应池方才为何会那般频繁地去看时间。 应池在担心，担心来不及给重要的人庆生。 凌墨自然不会自恋地以为那所谓的「重要之人」会是自己。 也许他曾经这般想过，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自以为是罢了。 纤长的睫毛轻颤了好几下，凌墨本以为自己会像当初一般感到难过，然而实际上，他的内心却一派平静，除了刚开始见到应池还有些震惊外，凌墨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凌墨彻底冷静下来，他想，这样就好。 应池等人早与他断了联系，他们所珍视的人也并不是他，他不该再强求，如今他自己也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珍视之人，而他珍视的人也会关心他，爱护他，回应他的感情，一切桥归桥，路归路，所有事情回到正确的轨道上，这样便很好。 想清楚了这一切，凌墨不再纠结，心中焦虑不安也逐渐散去。 应池并不知道凌墨的心理变化，他只是紧张地盯着路德手里的蛋糕，生怕路德这个二傻子下一秒就能把蛋糕摔在地上。 应池这人所表露出的紧张与普通人不太一样，他一紧张，眉头便不自觉地蹙起，路德本就怕他，被应池「炽热」的视线这么一盯，路德当即慌了神，只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惹得应池不高兴了。 可是……这也不对啊！ 路德有些委屈，他才刚出现在应池面前不到几秒啊，又能做什么呢？ 路德觉得自己无辜又可怜，可他什么都不敢说，只是被应池的视线盯得连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有时候人一担心什么，便越容易来什么。 心中忐忑，路德一时没留意踩中了一颗石子，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手中的东西也飞了出去，看得应池一惊，倏然睁大了眼睛。 本能地便要去接，只是他与路德之间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眼看蛋糕即将落地，而应池的手便要落了个空。 应池的心沉了下来。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一旁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拎住了蛋糕盒，而手的主人不仅接住了蛋糕盒，还扶了路德一把，把路德感动得泪汪汪，羞涩地直往凌墨怀里蹭。 “好兄弟！” “离我远点。” 见路德稳住了脚步，凌墨毫不犹豫一脸嫌弃地把故作羞涩的路德推远了些。 一旁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应池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如红色琉璃般的眼睛似有疑色浮现。 这人的身手好快……竟连他都没能看清这人方才的动作。 原本应池以为凌墨只是一个普通的能力者，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普通。 面对应池的打量，凌墨也不担心被应池看出点什么，原身有过在武馆习武的经历，习武时间也不短，身手好一点也并非说不过去。 凌墨大大方方任由应池打量，应池心中的疑虑反倒被打消，见凌墨将蛋糕盒递给他，他先是一愣，随后接过，轻声道谢。 “谢谢。” “不用。” 凌墨摇头，他与应池说话间，路德也算是回过神，品出点不对劲，伸手揽过凌墨的肩膀，路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不对啊，你不是在房间里休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点凌墨倒没打算瞒着路德，路德方才一出现，他便意识到路德口中的「朋友」便是应池。 只是路德在面对应池时却没有太多朋友间的亲昵，反倒有些畏惧应池，而应池跟路德说话的态度也有点像上级对待下级。 再加上应池这种黑色毁灭级能力者不会无缘无故跑到E-25区这种偏僻地方，联想到刚才看见的巨大黑兽以及路德在假期还未开始前，便提前好几天回到了E-25区这件事，凌墨心底有了答案——应池等人估计是被派来解决那只高等级的黑兽的，而应池在队伍中占主导地位，这些人一开始调查时并不确定黑兽逃窜到了哪篇区域，只能锁定一个大致范围，路德是先行人员，被派回来探查消息，而随后E-25区污染度迅速增高，让他确定黑兽就在E-25区，这才通知应池和阿雪，让应池和阿雪来到来到E-25区。 想通这一切的凌墨将自己方才所经历事情尽数说给路德听，听得路德一愣一愣的。 这两人在路边窃窃私语，而应池则稍微打开蛋糕盒，确认蛋糕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当他要合上盒子，耳畔却猛然传来路德的声音。 路德喊出了一个应池无比熟悉的声音。 “凌墨。” 应池指尖微顿，倏然抬眼望去。 应池忘记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那个人死后，便再也没有人提及这个名字。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只要一提，胸口便会不自觉漫上一阵钝痛，那是应池从未感受到的痛，远胜于身体上的疼痛。 现如今，听到有不相干的人再度提起这个名字，应池忽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恍惚感，好似那人从未离去，一直便在他身边，应池心底不自觉产生一丝期待。 可当他抬起头，却只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不是他。 不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 隐秘的期待散去，应池只觉得唇齿之间再度泛起了苦涩，他不得不再次认清现实——那个人已经死了，被他们亲手害死的。 而他作为罪魁祸首，又在期待一些什么呢？像他这样的人，就该一直活在绝望之中，那是对他的惩罚。 应池失落地收回了目光。 凌墨可以感觉到，在路德提到「凌墨」这个名字时，应池锐利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可凌墨并不担心，世界上同名的人多了去，应池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字便认出他。 果然，只过了几秒，应池便收回了目光，唯有路德还在一旁咋咋呼呼：“他、他又看我了！救命，我是不是哪里又惹到他了？” 路德眼含热泪，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狗狗，凌墨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他看的是我。” “哦，那还好。” 路德刚长舒一口气，但下一秒，他又意思到哪里不对：“他看你做什么？” 路德沉思了数秒，觉得以自己的小脑瓜想不出答案，但他却附在凌墨耳边，语重心长地……说起了应池坏话，说之前还要警惕地往应池的方向看上好几眼：“我跟你说，那个人好可怕的，你尽量别跟他呆在一起……” 接下来就是关于应池的各种事迹科普，比如——把脑残的挑衅者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又比如一口便能把毁灭级的黑兽吃掉…… 越说越离谱，有些事迹几乎能够成为校园灵异传说，弄得凌墨哭笑不得，忍不住往应池的唇上瞄了几眼，明明应池看着是个优雅高傲的贵公子，这些人却偏偏把应池描述成了一个能止小孩夜啼的可怕怪物，还一口吃掉整只黑兽，凌墨怀疑没吃之前，应池就会开始嫌弃黑兽肉太过难吃，这人一向挑剔得很。 只是，笑归笑，凌墨却没阻止路德继续说下去，一来是路德的嘴就没有闭上过的时候；二来，他对这「校园怪谈」还挺感兴趣的，路德说的并不只是应池的事情，偶尔还会说一些曾经发生过的大事件。 凌墨死了三年，现在虽重生了，但中间却有将近三年的空白期，听听路德所说的事情，能稍微补上这期间的空白，好让自己别那么容易露馅。 “说起来，一年前……好像有一个公司发明了一种能让普通人百分百成为能力者的药剂……” 路德坐在白蛇背上说起了一则一年前的大事，本来路德和阿雪过来就是为了接应池，现在应池已经接到了，阿雪便又让白蛇载着人往回赶。 中途，路德说着说着，便从拐向了另外一个话题，只是他刚一开口，却见阿雪和应池齐齐朝他看来，路德便讪讪地闭上了嘴。 让普通人百分百成为能力者？ 凌墨心中咯噔一声，他知道这绝无可能，若是这种药剂真的存在，那么便再也没有人会惧怕「浊」这种能量了，凌墨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复杂，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知道再继续追问下去，路德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开口了。 比起追问路德，还不如到智能手环上查询，可正当凌墨要打开智能手环，白蛇却降落了，熟悉的小楼房又出现在眼前。 凌墨只好先带着小黑从白蛇背上一跃而下，跟着众人走入楼房之中。 现如今楼房中三个房间都有住人，再多一个应池，路德只好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去和阿雪挤一间。 作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应池再看到路德狭小的房间时，却也没有半点嫌弃，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路德连忙摆摆手，受宠若惊：“不用谢，不用谢！” 末了，应池又与路德要了一把刀，路德起先不知道应池要刀做什么，但很快，他便看见应池从盒子里拿出蛋糕，也明白了这刀的用途。 用刀干脆利落地将蛋糕切成几块，应池拿出盘子，盛了几块蛋糕，分别递给路德、阿雪和凌墨。 就连阿白和小黑也有份，白兽与小黑这种存在不同于普通动物，它们也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阿雪坦然地接过蛋糕，但到了路德接蛋糕时，就不太一样了，这人先是用双手小心翼翼接过蛋糕，仿佛这是什么恩赐一般，随后又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可以，他……” 应池难得没有嫌弃路德的脱线，只是点了点头，凌墨见他颤抖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过了一会，应池却又沉默下来。 直到众人开始吃起蛋糕，应池才慢吞吞挖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放入口中，明明应该是甜到发腻的东西，但应池却尝不出任何一点甜味。 几口将蛋糕解决，应池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这么多人替你过生日，你应该就不会太过孤单了吧……” 说着，应池弯了弯眼睛，却没被任何人看见，他说出了他曾经没能说出口的祝福：“生日快乐，凌墨。” 第13章 夜色如水。 窗外没有明月。 应池坐在窗边，两条大长腿一条横放在窗旁，另一条垂落在地面上，他就这么仰头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幕，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窗户被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冷风嗖嗖地从外边吹进来，应池耳垂上挂着的流苏被扬起，冷风不停地往应池微敞的衣领中灌，应池却浑然不觉，他似乎完全不觉得冷，只是呆坐在那，宛如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凌墨从房间里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短暂的庆生结束后，热闹散去，每个人都选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养足精神以应对不知何时会再次发生的战斗。 凌墨也是如此，他回到房间后便睡着了，只是睡到一半，忽然醒来，觉得有点渴，便下楼找水喝，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 脚步顿住，凌墨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智能手环上显示的时间——3:12。 再过几个小时，天便要亮了。 可应池却没有一丝困意。 凌墨有些犹豫，不知道是直接离开，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好，还是…… 还没等凌墨思考出个答案，方才还呆坐着不动的应池却猛地回过头，他的感知很敏锐，早就注意到了门口有人正在看着他。 “谁？！” 许是不想吵到其他正在睡觉的人，应池压低了声音，少年的嗓音带着独有的冷意，宛如雪山上终年不化的雪，面上一切脆弱的表情在凌墨出现的那一刻化作云烟，消散不见，应池很好地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红色眼眸中闪烁着寒光。 在看到敞开的门时，应池愣了愣，他进房间前应是关上了门的，但也许是关得不够严实，便被风吹开了。 “我。” 既然被发现了，凌墨也不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只好从藏身的阴影中走出来，进入屋子。 微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凌墨的脸上，见不是敌人，应池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地松懈下去，他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原来是你啊。” 微光让应池看清了凌墨的面容，也让凌墨看清了散落在地上的酒瓶，瓶子大约有五六支左右，里面的酒液全都空中，横七竖八地堆放在一处，显得格外乱糟糟的。 看见酒瓶的那一刻，凌墨起先是有些不可思议，他记得应池从不饮酒，甚至曾一脸嫌弃地与他说过，酒是他喝过最难喝的东西。 可现在，应池却开始喝起了酒，一喝还是好几瓶。 凌墨从未见过这般酗酒的应池，原本最是注重形象的小少爷此时却将衣服穿得乱糟糟的，浑身酒臭味，任由任何一个熟悉应池的人看见这一幕，想必都会无比震惊，无法将现在自甘堕落的应池与他平日里矜贵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任由凌墨进了屋，应池除了方才那几句对话之后，便没再开口，凌墨看见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酒瓶里的酒早已没了大半，而应池仰着头，便又灌了一大口酒。 许是灌得太急，一些来不及喝到的酒液顺着应池的唇往下落，落到修长的脖子上，又轻轻划过喉结，最终没入敞开的领口中。 衣服上出现一大片湿痕，应池却一点都不在意，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一点薄红，应池忽然弓身咳嗽起来，手中的酒瓶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酒瓶里的酒也随之流了出来。 咳得脸颊都红了，应池满脸狼狈，好不容易止了咳，凌墨却见他起了身，明明连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可这人竟是又要去拿酒。 也不怕喝死。 凌墨头疼，只觉得这人真当是疯了，也不知道这三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应池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别喝了。” 眼看着应池的指尖快要落在酒瓶上，凌墨只好按住了应池的手。 他是真怕这人喝死在这里。 “放开。” 应池不耐地想挥开凌墨的手，若是平时，他倒是能轻易做到这一动作，可现在他喝醉了，动作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看怎么挥也挥不开凌墨的手，应池的眉一点一点地皱在一起，他看上去有些生气，要是换了别人，定会害怕应池这幅模样，可凌墨却是例外，他曾与应池相熟，根本不怕应池的坏脾气。 应池这幅模样，在凌墨看来，不仅不可怕，反倒更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子。 于是在应池冷声瞪他说「不用你管」时，凌墨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轻飘飘给堵了回去：“我是不想管，可你要是喝死在这里，对我们而言可是个大麻烦。” 说罢，凌墨便将应池推回到窗户旁，按着他坐下。 应池被凌墨一堵，不擅长呛人的小少爷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地生着闷气。 凌墨也不理他，他早就不是应池的好友，也没必要去关心应池为何不开心，他只需要将剩下的酒全都收走，确保应池不会因酒精中毒而死就行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喝醉的人都有点反复无常，就在凌墨抱着一大箱酒正要出门，应池却又开了口，他忽然来了点倾诉欲。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什么？” 凌墨呆了一瞬，对上应池那难掩低落的眼神，他又明白过来，应池要讲的这个故事，主人公大概率就是应池自己。 可……凌墨对着所谓的故事没有半点兴趣。 曾经的应池鲜少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他人听，这人总将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凌墨担心这人憋太久憋坏了，便总是一厢情愿地去开解他，告诉应池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虽说大部分时间换来的都是冷脸，但渐渐的，应池开始对凌墨敞开心扉。 那时凌墨很开心，他曾以为他与应池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后来，凌墨终于知道，他自以为深厚的友谊，实际上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现在凌墨不想再听应池的心事了，可应池却想主动对他说。 应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心事说给眼前的少年听，少年与凌墨的面容没有一处是相同的，可少年的每一个眼神、举动，却总会让应池想起凌墨。 他和凌墨真像。 应池想。 应池醉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酒有点苦，还有点辣，一点都不好喝，一开始喝的时候，应池总会呛到，但他还是继续喝了下去，因为只有酒才能让他稍微麻痹自己，让他觉得……那个人仿佛还在他身边，不曾离去。 应池出了声，他的声音很好听，讲故事的时候慢悠悠的，让人忍不住便想静下来心来去好好听完这个故事。 凌墨本想离开的，可是渐渐的，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因为应池提到了他，准确来说，是前世的他。 “我害死了他。” 应池的语气带着点自嘲，凌墨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了浓浓的自我厌弃，他听着应池讲完了这个所谓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很熟悉，都是上一世曾发生的事情，只不过，用的是应池的视角来讲的。 “他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凌墨听见应池这般说着，应池说到一半的时候顿了一下，凌墨也没在意，只当是这人在组织语言。 然而凌墨不知道，应池真正想说的是——他是我所爱之人。 但是应池不敢说。 “他肯定很恨我。” 醉鬼嘟嘟囔囔的，眼中却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凌墨想了想，他看着应池悲伤的模样，心中却无半点波澜，他只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给出了答案：“也许吧。” 他的确曾经恨过。 只是现在他想通了。 说着，凌墨又沉默了一会，才轻叹一声：“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愧疚，一切都是那个人他自己一厢情愿不是吗？你们从不欠他的，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喜欢他、对他好，那个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因为这种事情就恨上你们。” 凌墨觉得自己说得很客观，可应池猛地抬起头，若说他方才的表情只是愤怒，那么现在便是凶狠了，他赤红着眼，像是一头受了伤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的野兽：“你懂什么？！” 凌墨被他凶狠的表情弄得愣了一下，随后又耸了耸肩：“我的确什么都不懂。” 说罢，凌墨本想转身离开，却见应池泄了气，纤长的黑色睫毛微垂，应池颤抖着眼睫，声音轻如羽毛：“若是……若是……他还在就好了，我会……” 应池没能说完接下来的内容，他听见凌墨接了话：“他若是还活着，也许不会再恨你们，会过上新的生活。” 凌墨说这话本是为了安慰应池，可应池却倏然睁大了眼睛，猩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他看着凌墨远去，看着凌墨一脚便要踏出房间，压抑了许久的醉意终于涌了上来，应池呆呆地看着凌墨的背影，封存在脑海中的身影与眼前的身影渐渐交叠在一起，变成了应池最为熟悉的模样。 应池看见那个人终于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嘴中却说着最无情的话语。 他说：“我不会恨你们，我会过上新的生活。” 可是，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剩下感情还能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了。 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抛弃了凌墨，而是凌墨不要他们了。 应池从窗边摇摇晃晃地起了身，他跌跌撞撞想要追上那个即将离开的人，脚底一不小心踩入玻璃碎片之中，渗出了血。 应池却全然不顾，甚至任由那些碎片扎得更深。 他只想追上那个即将离开的人。 卑微地向那个人祈求，祈求……那个人不要离开。 第14章 眼前的门一点点合上，缝隙变得越来越小，就连门外透进来的光也便得越来越微弱。 “不……不要走！” 应池试图伸出手，可他什么都没能抓住，眼中的绝望浓得能将人吞没，应池满脸惊惶，他无视脚底的剧痛，加快脚步，想追上眼前的人，最后却因为忽视了周围的环境，而被一张矮凳绊倒在地。 “砰——” 凌墨听到一声巨响，他诧异地回过头，便见应池狼狈地摔倒在地，墨发凌乱不堪，遮住了应池脸上的神色，凌墨不知道应池现在是何心情，但却看见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这人脚底流出。 凌墨目露惊色，无奈之下只好暂时返回房间之中。 应池本以为那扇门会彻底合上，他以为眼前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他离开，任由他绝望、哭泣、嘶吼，也绝不会再回头，就像……以前那无数个噩梦一样。 应池将眼前的一切当做了又一场噩梦，可这次的噩梦似乎与以往的噩梦不同。 直到凌墨走到应池身边，应池脸上的神色仍旧有些呆滞，没能彻底回过神。 莫不是摔傻了？ 凌墨皱眉，墨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担忧，他伸手想要扶起应池，可他的触碰似乎让大脑当机的应池终于重新开机成功，应池仰起头，飞快地攥住凌墨的手。 怕凌墨反悔又走了，应池握住凌墨手的力气格外的大，眼中满是希冀，应池不顾自己的狼狈，小心翼翼地试探祈求道：“不要走，好不好？” 凌墨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样……卑微到极点的应池。 心中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凌墨脸上攀上一缕复杂，心底轻叹一声。 何必呢？ 凌墨想，他仍旧不觉得应池是在意他的，只当应池是因为愧疚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若真是在意，前世又怎会总对他冷着一张脸。 见凌墨迟迟没有回答，应池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方才见凌墨又重新折回来的欢喜荡然无存，应池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啪嗒——” 凌墨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冰凉，他一愣，抬眼望去，竟是看见应池哭了。 这人哭得无声无息，眼中盛满了凌墨无法看懂的悲伤，泪水从脸颊上不停滚落，砸到凌墨的手背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应池向来都是高傲的，美丽得像是栽种在银月城的名贵花朵，可却又与那些娇弱的名贵花种不同，无论是什么样的风吹雨打，应池都能一声不吭地独自抗住，凌墨看过这人战斗中受伤，后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可尽管如此，应池却连一声痛呼也没有，他满脸漠然地躺在病床上，也不理那些假情假意在他床板装哭的人，只是任由医疗人员给他换药、包扎伤口，似乎受伤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那个时候凌墨就想，像应池这种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哭。 可现在应池却哭了。 眼泪砸到凌墨的手背上，带着一丝凉意，可凌墨却像是被灼烧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应池垂下头，可凌墨却看见这人脸上泪流得更凶了。 “……” 这人在喝醉后倒是表现得宛若孩童，平时的矜持理智全都丢了个干净。 凌墨头疼，可出于人道主义，他又没办法放任应池脚底扎着玻璃独自在房间里呆上一晚，最终凌墨只好无奈地先将人哄住：“你……先别哭，把脚伸出来，我看看。” 凌墨没有哄过人，他的语气很僵硬，带着点生疏，若是让凌墨用这种语气去哄小孩，那小孩估计不会停住哭，反而还会哭得更厉害。 但应池终归不是真的孩童，凌墨仅需要一句话，便能够让他安静下来。 应池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凌墨，因为醉酒，现在凌墨在他眼前的形象仍是前世那副模样。 应池将这一切都当成了一个美梦。 梦里他见到了他三年来想念了无数次的人。 而那个人正用一种温柔的声音与他说话。 应池乖巧地将脚伸出来，他背靠着床，光线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衬得他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不少，倒是没有了平时那种让路德瑟瑟发抖的戾气。 应池乖得像是任由凌墨操/纵的人偶。 凌墨眼中复杂更甚，他看着应池的脚底——上面扎满了玻璃碎片，凌墨粗略一数，竟是有十几片之多，而应池却如同感觉不到疼一样，还跑得那么急，使得这些玻璃碎片扎得更深了，血更是糊了一地。 “你先走坐着，我等会就回来。” 凌墨打算去拿个医药箱，可他刚一动，应池的目光却落到了他身上，见凌墨又要走出房间，应池的眸中浮现出一缕茫然，紧接着茫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无措。 【他要走了？】 应池将这一切误认成美梦即将结束，可他没有追上去，因为凌墨让他坐在这等着。 他不想惹凌墨生气。 可应池却便得越来越焦虑，短短几分钟时间，他却恍若过了一世，最终只能死死地咬住指尖来平息心底的焦虑。 【他说他会回来的。】 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浓，应池竟是将指尖咬出了血，可就在这时，外面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应池一惊，迅速将被自己咬破的指尖藏到了背后。 脸上焦虑消失不见，等凌墨进门，应池早已恢复了乖巧的样子，仰着脸望向凌墨，一副「我有乖乖等你回来」的样子。 凌墨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打开医药箱，取出里面摆放着的治疗仪。 现在科技水平发达，一些不太严重的伤都可以自己用治疗仪治疗。 本来要清理应池脚上的玻璃碎片是件麻烦事，但好在凌墨可以用一些比较「特殊」的手段。 黑雾从手心中升起，扑向那些闪着寒光的玻璃碎片，玻璃碎片被黑雾吞了进去，而应池的脚底只剩下伤口还在往外伸出鲜血。 凌墨开启了治疗仪。 在治疗仪的作用下，应池脚上的伤口消失不见，凌墨又帮他把流出来的血擦掉，这样一来，便算是彻底处理完了。 为了以防应池这个醉鬼又踩到玻璃碎片，凌墨拿来扫帚和拖把，把地上的血迹和玻璃碎片清理掉。 凌墨打扫的时候，应池便在一旁抬眼望着，红色的眼眸中满是凌墨的身影，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应池有想过帮忙，只是凌墨心知这大少爷做起家务来是怎样毁天灭地的场景，自然不敢让应池动手，只吩咐他只管在一旁呆在就行。 应池委屈巴巴缩回手，看见凌墨出现的那一刻，他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算是又落了下来。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美梦永远不结束。 可也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应池渐渐的便有点撑不住，困意袭来，他不肯闭上眼睛，想要强撑着，可最后，好不容易安心下来的他还没能抵挡住困意，沉沉地睡去。 凌墨一回头，便看见应池靠在床边睡着了，睡着了的应池像是一尊漂亮的人偶，微长的黑发柔顺地贴在他耳边，在外边光线的照映下泛起好看的浅光。 看起来倒是比醒来时要顺眼不少。 轻叹一声，凌墨秉承着古书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理念，把应池扶到床上躺下。 做完这一切，凌墨这才拿着扫帚和拖把离开。 “吱——” 门慢慢合上了，门外的光线被彻底隔绝在门外，屋内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一切又重新恢复平静。 —— 早上8:40。 顶着昏暗的光线，应池从床上醒来，他拉开窗帘，窗外的天空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沉，应池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忘记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好梦。 好梦。 应池嘴角挑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他想，他这种人配做什么好梦呢？ 满身的酒味让应池嫌恶地皱起眉，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洗个澡，却又看见窗下有人正在练武。 那人手中的刀是智能手环上最普通的款式，一般用于新手练习，可那人的一招一式却完全不像个新手，一挥一劈中既充斥着该有的力量，又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感。 应池离那人有点远，只能看见练刀的人是个黑发少年，少年似乎练了很久，身上早已满是汗水，随着少年挥刀的动作，一颗汗水顺着少年修长的脖颈落下，滴入衣领之中。 应池只觉得少年的招式有些眼熟，他眯起眼睛，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狐疑的光，可正当应池想看得更仔细点时，外面却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不好啦！” 这一听就是路德的声音。 路德一大早就出了门，也不知道跑去哪了。 与他一同出去的还有阿雪。 巨蛇从空中落下，蛇身刚一接触到地方，路德便急切地从蛇身上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倒是难得的靠谱。 “不好啦！” 路德又喊了一句，凌墨下意识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路德一眼，便听见路德皱着眉说：“出去的路都消失了，我们没办法从E-25区出去了！” 第15章 “早上我打算去探望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他们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避难点的生活，我有点担心……” 眼看说着说着，路德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偏离重点，阿雪面无表情地给了路德一肘。 路德呲牙咧嘴，刚想没好气地问阿雪干嘛打他，结果一转眼，便对上凌墨和阿雪幽幽的目光，这才醒悟自己废话太多，挠挠头发，路德讪讪地笑了笑，终于将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总之就是我和阿雪想要离开E-25区，去隔壁区探望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结果根本不出去，昨晚你们不是说无人区和郊外不见了嘛，不过那个时候还可以正常去往其他区域，但今天起来，郊外就消失了，平时从E-25区去往其他区域最慢也只需要三十分钟，可这一次，我和阿雪用了快三个小时都没能走出去，就好像……路被无限延长了一样。” 说罢，路德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轻轻挠了挠脸颊，路德望凌墨身后张望，小心翼翼地问道：“应池呢？” 路德这么着急赶回来，自然是为了要把事告诉应池的。 毕竟应池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 然而路德没想到，平时起得比鸡早，恨不得把所有心思都扑在任务上的应池竟然难得地睡晚了。 没能看到应池的身影，路德目露犹豫，他开启了艰难的选择——究竟要不要叫醒应池？ 不叫醒吧，事后没把这事及时告知应池，他肯定会被应池训，可叫醒吧，路德又担心应池会有起床气，那可是大魔王啊！起床气肯定特别可怕！ 面临这般可怕的选择，路德只觉得自己愁得头发都掉了好几根，还好他头发茂密，暂时没有秃顶的烦恼。 最终，怂怂的路德终于做出了决定，他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阿雪替自己去叫应池起床。 用手臂捅了捅阿雪，路德企图用眼神与阿雪交流，结果换来阿雪一个无言的眼神。 “拜托拜托，就这一次！以后你……我给你制造机会！” “行吧。” 这两人似乎在打什么谜语，听得凌墨一头雾水，然而只见路德承诺刚一出口，阿雪便痛快地答应了，答应速度那叫一个利落，令凌墨不仅好奇方才路德究竟与阿雪说着些什么，才让平时不太愿意搭理人的阿雪答应得如此爽快。 答应了路德的请求，阿雪正想上楼，却见应池自己慢悠悠地出现在楼梯口。 许是昨夜醉酒，没能休息好，应池的脸上看上去有些苍白。 “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应池的声音有些沙哑，略带一丝宿醉的疲倦，他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沾满酒气的衣服早已被他换下，而乱糟糟的头发也被他重新打理好，应池似乎永远不会将自己的狼狈一面显露在他人眼前。 在他人眼前，应池永远是理智而冷淡的，矜贵得像是个小王子。 可凌墨却想起他昨晚疯狂的模样，若非意外，应池大抵是不愿意别人看见他那副样子的。 凌墨有些出神，他听见应池对路德和阿雪说：“带我去现场看看。” 应池对任务一向十分上心，也许不止是任务，一切交由他手上的事情，他都会认真做好，哪怕他现在正因为宿醉而头疼，也会在听到有事件发生时，忍住身体上的不适，去往现场探查情况。 凌墨不讨厌这样的应池，应池若能快点解决E-25区的事情，对他来说再好不过，这样他就能回到普通的生活之中，当一个平平无奇的能力者，过完平淡没有多少波澜的一生，见应池不断轻揉着太阳穴，眼中的神色似是有些痛苦，凌墨心中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折回屋中一趟，再出来时，凌墨手上便多了什么。 凌墨手上的东西摸上去是圆形的，外面用花花绿绿的包装裹住，看上去很像是糖果，然而实际上，这是一种解酒药，专门为宿醉头疼的人士所设计。 一颗的价钱并不贵，有多种口味可选择，凌墨下意识便选择了应池最喜欢的甜牛奶味，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 等到出发时，凌墨便将这颗解酒药递给了应池。 应池先是一愣，随后很快认出这是一颗解酒药，眼中有诧异的神色浮现，但应池还是接过了解酒药，朝着凌墨道了声谢。 “谢谢。” 在这之后，凌墨和应池本人便再无交流，两人安静地坐在白蛇背上，隔着好大一段距离。 垂眸盯着手中的解酒药，应池眼中似有暗色浮现，视线落在外装上，那里用黑色的字体写了几个小字——牛奶味。 盯着那小小的解酒药看了半晌，应池最终还是没有吃下解酒药，手掌一翻，解酒药便被应池悄悄塞进了口袋里，却不是想着等会吃，而是打算找个地方丢掉。 处理完解酒药，应池望向凌墨的目光越发充满探究，红眸微微眯起，危险之色浮现，又过了一会，应池竟是嗤笑了一声，尽管面色平淡，但眼中的戾气却是越来越浓，好似一个漩涡，要将所有见过它的人都吸进去。 凌墨坐得离应池很远，并没有发现应池的异常，只是与路德相谈甚欢。 过了好一阵，白蛇将他们载到了目的地。 凌墨从白蛇背上跃下，却发现地面上已经汇聚着不少能力者。 每一个能力者脸上都带着些许烦躁和焦虑。 “真的出不去！” “啧，这可怎么办？” 凌墨听见能力者之间的窃窃私语，应池等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其他能力者的注意，大部分能力者只以为应池等人也要去往隔壁区域。 有些好心的能力者还过来提醒：“这路出不去！” 应池点点头，轻声应了句「我知道了」，但却还是往前走，能力者见他不信邪，只好耸耸肩，也不再多嘴，只退回到一旁。 应池往前走了好几步，原本周围情况一切正常，但渐渐的，应池开始发现不对劲。 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应池走了十几分钟，也没走完，路旁的风景似乎从未变过，应池甚至还留意到了同一栋楼房已经重新重复出现在自己眼前三次了。 那楼房无论是门的模样，还是窗户上的污渍所落的位置，都是分毫不差！ 可应池却从未折返过，他一直在往前走！ 眉头蹙起，对这种诡异的情况，应池只能想到一个合理解释——异空间！ 他们看似还处于E-25区，但实际上却早已偷偷被传送到了异空间，异空间里的一切都是由模仿E-25区建造的，因此才没有人察觉出不对劲。 再加上昨晚无人区突然消失，应池确信那群黑兽和堕落者之中应该有一个是具备空间系能力的。 可能制造出容纳这么多人的异空间，敌人的能力等级不会差，至少也会是红色灾难级。 可回想起昨晚看见的那群黑兽和堕落者，应池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那群黑兽和堕落者里，等级最高的便是他这次的任务对象，可无论是收集到的情报还是以应池昨晚交手情况来看，那头黑兽的能力…… 应池还没想完，却见旁边有能力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禁惊呼出声：“异空间！是异空间！” “不会吧……能制造出这种程度的异空间那至少也得是红色灾难级，这种程度的黑兽或是堕落者会出现在E-25区这种……” 接话的能力者还没说完，却见旁边的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却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其实想到异空间这个解释的能力者并不少，但大部分能力者都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因为在E-25区这种地方，大部分能力者的能力等级只在蓝色普通级这个级别，最高也只达到了橙色危险级，堕落者和黑兽也差不多是这个级别，红色灾难级的怪物对他们来说根本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现实从未遇到过。 人在碰到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时难免会感到害怕亦或是惊慌失措，这哪怕是能力者也不例外，见周围变得有些骚乱起来，应池只觉得头又开始痛了，他不耐地给路德递了个眼神，路德接到他的眼神，立马慌不迭地点了点头。 清了清嗓子，路德用手在嘴巴前比出一个喇叭状：“安静——大家听我说——” 在不面对应池时，路德的胆子可就大了不少。 几嗓子过后，不少人的目光便落在了路德脸上。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路德也不慌，脸上露出一抹安抚性的笑容，路德干脆直接地道明此次来意：“这次的确有红色灾难级的黑兽来到E-25区，我们是专门被派来这头黑兽的。” 路德此话一出，不少人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怀疑，毕竟路德一行人看上去太过年轻，不怎么靠谱，可当路德摆出空中学院的名号时，不少人却又信了。 毕竟空中学院的大名谁没听过，据说那里就没有低于红色灾难级的能力者。 说着说着，还有人认出了路德：“你不是朱莉家那小子吗？我们E-25区就出了你一个红色灾难级！” 在路德安抚其他能力者时，阿雪却悄悄靠近了正皱眉思考的应池，冷不丁开口问道：“怎么了？” 应池倒也没被吓到，他早就听见了阿雪的脚步声，沉默了几秒，应池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资料上显示那头黑兽的能力雷有关。” “我与那黑兽/交手时，它使出来的能力也的确是如此。” “可这样一来，这异空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应池说话的时候，阿雪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不爱开口，只是待应池话音刚落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可能是双重属性。” 双重属性便是指黑兽或是堕落者有两份不同的能力，这种情况几位少见，但却也不是没有。 “也可能。” 应池似乎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但他还是没有反驳阿雪，两人正打算继续讨论下去，却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应池抬头望去，便看见了凌墨的脸，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便又收了回去，应池脸上隐隐约约有防备之色浮现。 作者有话说： 最近卡文卡到快哭QAQ 第16章 应池脸上的防备转瞬即逝，快到连距离他最近的阿雪都没能发现。 凌墨自然也没有任何察觉，只是，每当应池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凌墨总觉那里面似乎多了点令人不太舒服的……审视？ 凌墨不自觉地皱起眉，但很快却又松开了。 彼时，路德与其他异能者的交流也即将接近尾声。 路德无疑是个安抚人心的好手，虽话多了点，但不少人在交谈过程中都会被路德的开朗所感染，心情也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这一点若是换了在场其他人都不一定能做到，阿雪和凌墨暂且别提，若换应池上场，虽也能让能力者们安静下来，但却起不到那么好的效果，大部分人在面对应池的冷脸时第一反应都是畏惧，而应池这人也不像路德那般粗中有细，能够照顾到别人的心情。 总之，安抚这活交给路德是最合适的，经过路德的安抚，能力者们大都从恐惧中稍微缓过神来，勉强恢复了平静。 经过商量，能力者们最终打算以五人小队的形式活动，现在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也不知怪物把他们全都关进异空间是何用意，人数多一点也好有个照应，至于夜晚休息，能力者们也打算尽量住得近一些，这样若是有什么动静，消息也能很快传出。 路德将商量出来的结果汇报给应池，应池不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也好。” 原本对话便到此结束，可一向恨不得与应池少讲几句话的路德却犹豫了一下，难得再次开了口：“有一件事很奇怪。” 闻言，应池抬眼，追问道：“什么事？” “刚刚有人说在不久前的那场战斗里看到了一个堕落者。” 在战斗中看见堕落者根本算不上奇怪，但应池还是耐心地等着路德继续说下去。 “这本不算什么怪事，但这事怪就怪在……那个堕落者于几个月前失踪了，当时被派去寻找失踪者的人就是认出堕落者的能力者，因为事情只过了两个月不到，所以那个能力者的印象还算深刻。” 说着，路德挠了挠头发：“更奇怪的人，那个能力者说出这件事之后，旁边也有其他能力者说也遇到了这样的。” 一旁的应池闻言，早已皱起了眉：“遇到这种事的能力者很多” “也不多吧，大概只有五六个左右。” 五六个并不是很多，但应池的神色却并没有变得轻松下来，他的眉头反倒皱得越来越紧。 堕落者一经出现，中央系统便能立即察觉，并且发出警告，根本不会存在这种成为堕落者之后还能被标注成为失踪或者死亡状态的情况。 当然，也并非没有例外，比如，一些黑兽或是堕落者能够获得一些比较奇怪的能力，借此躲过中央系统的探查。 不过这样的能力万中无一，而路德所提到的那些堕落者都是最低级的堕落者，不可能都拥有这样的能力。 应池更倾向于这些堕落者是被另外一只更强大、拥有特殊能力的怪物给藏起来了。 而这些堕落者失踪于一个月以前，这时，应池所追踪的黑兽还没有来到E-25区。 应池心底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 根本不是所谓的双重属性!而是E-25区除了他正在追踪的那头黑兽外，还存在着另外一头红色灾难级的怪物! 那头怪物也许在E-25区潜伏了很久，而属性也是极为罕见的空间属性。 应池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他甚至有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 想到这，应池沉着脸，他轻轻触碰了一下耳朵上的红色流苏，而后修长的指尖夹住一张多出来的白纸。 那白纸凭空出现后，便自动翻折起来，最后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千纸鹤，落于应池的掌心之中。 “我需要E-25区以及附近区域近一百年来关于失踪者的所有记录。” 应池话音刚落，那千纸鹤竟是振翅而起，浮到半空之中，最后消失不见。 目送着千纸鹤消失，应池的目光转而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凌墨身上。 应池早就注意到了凌墨，方才他拿出纸鹤时，凌墨脸上没有一点点讶异或是困惑，包括他对着纸鹤时，凌墨的表情也是一派平静，就好像……他很清楚纸鹤的用途。 阿雪和路德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毕竟他们就读于空中学院，空中学院里的学生就没有一个人会对着「纸鹤」感到陌生。 然而，根据路德的介绍，凌墨只是一个出身于E-25区的普通能力者，从未去过空中学院，又怎会知道这纸鹤的用途？ 联想起之前那颗牛奶味的解酒药，应池目光幽暗，眼里似有暗潮在汹涌。 凌墨不知应池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抬眼望向天际，不过短短数秒时间，于半空中消失的千纸鹤便重新出现，落在应池手中。 落入手心的那一刻，千纸鹤重新变回一张普通的白纸，白纸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折痕，应池便将这白纸重新储存在流苏型的储物器中。 千纸鹤化成白纸时，一个小小的芯片从白纸中抖落出来，掉进应池的手里，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清越的男音响起，那男音带着笑意，如林间潺潺流淌的溪水一般，清澈而悦耳，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却与声音主人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到了，回来后记得按照价格表上标注的价位付款哦——” 没管那突然冒出来的男音，应池垂眸在智能手环上找到一个小小的缺口，随后将芯片放入其中。 原本传资料本用不着那么麻烦，但自从进入异空间之后，一切通讯设施便再也用不了。 也亏那男音主人是个聪明人，凭借应池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便分析出了应池现在的窘境，直接将资料输入芯片中，再由纸鹤带过来给应池。 芯片一插/入，智能手环便迅速投射出一个蓝色的屏幕，屏幕上是一串密密麻麻的字——李XX，失踪于2237年3月9日上午11:45。 张XX，失踪于2241年6月7日晚上3:42； …… 连接一大串人名以及失踪地点时间，还额外附带失踪者的照片。 应池的视线飞速在屏幕上移动，他浏览的速度很快，短短几分钟时间，他翻了一百多条，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应池记忆很好，只需一眼，他便认出这里面有好几个堕落者他曾在无人区遇到过。 越看，应池的心便沉得越厉害。 无心再继续浏览资料，应池在屏幕上轻按了几下，随后原本只能让应池看见的面板便呈现在路德等人眼前。 “看看。” 应池的声音清冷，话一如既往的少，路德和阿雪闻言，皆是愣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应池意思的竟是凌墨，他与这人当了太久「好友」，只要对方一个眼睛，凌墨便能反应过来应池究竟是什么意思。 目光在面板上轻扫了几下，凌墨指了指面板上的几张照片：“这几个堕落者我见过。” 见路德和阿雪不解，应池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时情急竟是昏了头，也是……这两人不似那人，无论他说什么，都能理解他的意思。 应池自嘲地笑了笑，他刚要开口解释，却听凌墨的声音传来，愣了愣，应池诧异地抬眼望去。 被应池久久注视着，凌墨不自然地拉高了衣领，挡住自己的脸，颇为尴尬地轻声问道：“你不是想让我们辨认这些堕落者吗？”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凌墨耳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好在他没有尴尬太久，应池便点了点头：“是。” 凌墨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应池却仍旧注视着他，眼中的怀疑越来越浓。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早说嘛!” 路德恍然大悟，他得意忘形地想要拍拍应池的肩膀，可手还未落下，应池便掀起眼皮朝他望去，吓得路德赶忙收回了手，讪笑了几声，路德迅速地移开视线，视线落于眼前的面板之上，路德装出一副认真浏览的样子。 起先，路德看得并不走心，不会渐渐的，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凝重，与凌墨一样，只短短几页资料，他便认出了几个曾在战斗中遇到过的堕落者。 阿雪也是如此。 这下，不光是应池，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用应池吩咐，路德便从主动从应池那复制了一份资料，拿着资料去询问其他能力者。 一圈问下来，路德脸上经常挂着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沉下脸，把问出来的结果尽数告知应池，随后面露疑惑：“中央系统怎会出这么多次错误？” “不是中央系统出错，而是有「人」故意将这些怪物藏起来了。” 见路德似乎还没想通，应池淡淡地点拨了一句。 路德平时虽表现得大大咧咧，但却也并非十足的蠢货，竟应池这么一提点，路德似乎也想到了点什么。 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路德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出了声：“可那怪物为什么要在E-25区潜伏这么久？还帮助那么多堕落者躲过系统的探查？” “它有不能离开的理由，至于帮堕落者避开探查……也许它突然想开个屠宰场也说不定。” 应池一句回答了路德两个问题，说到最后，他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啥？屠宰场？” 路德原本有些懵逼，可一旁的阿雪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目光微沉：“他在吞噬同类。” 黑兽和堕落者想要变成更高级别，一共有两种方式，一是时间的推移，不同于能力者，无论是黑兽还是堕落者，他们体内的「浊」都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能够吸引新的「浊」进入体内，而随着「浊」的不断积累，黑兽和堕落者便会渐渐变得强大，只不过这种方式一般要花费极长的时间，最少也需要几十年，而更高等级的黑兽与堕落者进阶需要的「浊」能量便更多了，也许终其一生，它们也无法完成进阶。 至于第二种方式，则是吞噬同类甚至是能力者，吸收他们体内的「浊」，这种办法极少有怪物会用到，因为怪物虽残暴，但却不会排斥、伤害同类，尽管这是一种进阶的方式，但怪物们没有理智，他们不知道这种办法，只会遵循本能不伤害同类。 但凡事也有例外，会伤害同类的怪物应池也不是没有见过，但那些怪物往往是……开了神智的，它们残暴，却又有着如人一般的思考能力。 应池曾在一家工厂里遇到过这样的怪物，只不过，那一战斗，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无数能力者都死在了那场战斗之中，就连应池，身上也留下了数道丑陋的疤痕。 眸光幽深了些，应池的唇抿成了一条指尖，显露出他心底的不悦。 一旁的路德听阿雪这般说，也反应过来，路德和阿雪没有经历过那场战斗，但却也听说过。 见路德和阿雪的面色都难看无比，凌墨却是难得一头雾水。 吞噬同类？ 凌墨在死亡前从未听过这样的事，只是应池也没有与他解释的打算，关于这一点，凌墨也能理解，这一方面的内容大抵是属于某些级别的能力者才能知道的事情，应池不透露给他一个普通能力者也是正常的。 只是接下来几天，凌墨却感觉自己似乎被应池排斥在外，这人天还没亮就叫走路德和阿雪，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但却唯独没有喊醒凌墨。 凌墨一睁眼，便看见一栋空荡荡的房子。 “……” 凌墨对此表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抱怨，那怪物把他们关在异空间里，却迟迟不对他们动手，也不知正盘算着些什么。 本来一开始，凌墨对怪物有了神智还颇为诧异，但渐渐地，他倒也接受了这一事实。 连续闲了好几天，凌墨无聊地开始骚扰小黑。 于是应池回来时，凌墨正抱着小黑，修长的指尖轻抚过小黑柔顺的皮毛，凌墨半张脸埋在衣领之中，眼睛却弯了起来，应池看见他轻笑着点了点小黑的鼻尖。 “你呀，再这么贪吃，可小心吃坏了肚子。” 小黑肚子微鼓，一看就又是自己去「觅食」了，面对凌墨的调笑，小黑不满地「嗷」了好几声，觉得凌墨是在看不起他，像他这般英俊潇洒的兽怎会吃坏肚子! 凌墨与小黑笑闹着，一旁的应池却恍惚地想起许久前的一段记忆——记忆中的少年笑着，将一只黑猫抱入怀中，见应池来了，少年便弯着眼前望向应池，笑道：“应池，你怎么又给小黑喂那么多，再这样下去它可就胖成球了。” 说着，少年又轻点了点黑猫粉色的鼻尖，语气和神态与眼前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后来那只黑猫残忍地被人淹死在水中，而少年也…… 想到这，应池闭了闭眼，他面上似有痛苦浮现，可再睁开眼时，那缕痛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和一丝连应池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期待。 金色刺眼的光芒从应池身旁亮起。 那完全变换着形状，最后竟是变成了一根手掌长的刺。 等回过神来时，凌墨已被应池逼至墙角，光刺高悬半空中，应池抬手掐住凌墨的脖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究竟是谁？!” 第17章 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小黑一下子褪去了平时温顺的表面，露出了内里的凶狠，纯黑色的狼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如尖刺般锋利的牙齿泛着森白的光，小黑一下子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雾。 黑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一张属于野兽的脸，野兽嘶吼着，表情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狰狞，黑雾翻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应池袭去，却因为应池身旁萦绕着的金色光点而无法继续向前，黑雾尝试着吞噬掉那些光点，可每当有光点被吞噬，新的光点却会再冒出来。 黑雾与光点似乎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搏斗之中。 于此同时，应池的唇色仿佛变得苍白了一点，但他却无心去顾及一旁黑雾与光点的斗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因为变故而稍显怔愣的少年。 红色的眼睛深处有什么正在涌动着，应池的眸色深了点，眼中的黑暗像是一个可怕的漩涡，无声无息，却会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屋外的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空，世界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一道紫色的闪电闪过，震耳欲聋的雷鸣响起，紧接着便是极其嘈杂的雨声。 硕大的雨滴连成一片，形成一旁银色的雨幕。 温度好似在一瞬间降了下来。 屋内两人靠得极近，应池炽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凌墨的脸颊上，见凌墨久久未答，应池沉着声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这一下，总算是把凌墨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微垂下眼眸，凌墨的目光移到应池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上。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宛若能够弹奏出优美乐曲的钢琴家的手，可凌墨却知道，这双手上曾沾满了血腥，若是他一旦回答错误，无论是应池的手，还是高悬于他头顶的光刺，都能随时、轻而易举地结束他的生命。 双唇微动，凌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或者是，他不想说。 见凌墨答不上来，应池嗤笑：“怎么？很难回答吗？” 说罢，应池的目光轻轻从凌墨脸上扫过，他看似漫不经心，可实际上，凌墨的表情若是有一丁点细微变化，应池也能迅速察觉出来。 “不说？那我猜猜也行，许家的？” 应池语气戏谑，眼中却充满了戾气与杀意。 应池其实遇到过很多次刺杀亦或是蓄意接近，那些人往往不是来自于生意上的对家，便是极端厌恶能力者的特殊组织。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情况。 应池从有意识开始，便被迫着去学会应对这种情况，遇到的次数多了，应池便也习惯了。 可是，自从三年前，那个人死后，一切便开始变了，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信息，于是别用有心的人们化作那个人的模样，模仿那个人的习惯，借此接近他。 他们试图迷惑应池，上一秒还附在应池耳畔低语浅笑，下一秒却掏出了能够将应池一击毙命的尖锐武器，应池不得无数次杀死那些与凌墨有着相同面容亦或是相同习惯的人。 一次又一次，应池仿佛陷入了无边地狱之中，其实他不会认错，只是，那些人惨死的样子总会让他一点点勾勒出凌墨的死状，应池在这种折磨中几欲崩溃。 本就不爱与人多话的应池变得越来越沉默，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里，应池总是呆伫在窗边，他能想过，若是能一了百了，便好了。 可应池知道自己不能，也死不了，因为有人想杀死他，却也有人希望他能活着，尽管那些人不是真正地关心他，只是出于某种利益，可无论如何，那些人都会倾尽全力来救他。 应池也不敢，他曾想过这一切是不是那人对他的惩罚，他亲手将那人推向死亡，那人也许也会心生怨恨报复他，若是死了，应池怕那人解不了气，于是他只好狼狈地活着，苟延残喘。 应池认定了眼前这名同样名为凌墨的少年是那些想要杀死他的人派来的，他身上有着太多疑点，可不知为何，明明有着无数的办法可以杀死眼前的人，可应池却迟迟下不了手。 太像了。 应池想。 像到应池甚至害怕弄痛了他，应池的手只是轻轻地落在凌墨的脖子上，轻柔宛若抚/摸。 可再像，那个人也已经死了。 应池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不该期待，也没有资格期待。 落于面上的目光宛如针一般锋利，应池的声音接连不断在耳畔响起，这个人难得带上了些许急躁，像是迫切想要确认什么，应池换了很多很多势力的名字，里面大多是凌墨不认识的，可无论应池怎么说，凌墨却只是低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凌墨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回忆之中。 凌墨本以为自己忘却了，可以不在意了，可原来噩梦还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深处，只要应池一句话，便能轻易地让他回想起一切——凌墨在被认回凌家之前，早便知道了凌家有着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养子。 起初凌墨并不在意，他甚至天真地想，只是多了一个亲人罢了。 许是孤独了太久，凌墨对亲人、朋友、长辈这种以往只存在于他幻想中的存在充满了渴望，他想要可以疼他关心他的亲人，想要无话不谈的好友，想要看上去严肃却慈爱的长辈，所以在被认回凌家时，凌墨就好像被一个天降的大饼砸中，砸得晕晕乎乎的。 那段时间，凌墨像一个要去郊游的小孩，高兴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他对一切充满了期待，甚至再要回到凌家的前一刻，忐忑不安地检查着自己的衣着、容貌，确保没有任何一点不得体的地方，凌墨想要给所有人一个好印象。 可后来，回到凌家之后，凌墨的确有了亲人、朋友、长辈，可那些人却只围绕着同一个人——也就是凌家的养子转，凌墨如同一个并不受欢迎的客人，被所有人默契地排斥在外。 凌墨无比茫然，他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好那些人，觉得也许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所有人那么讨厌他，可凌墨的讨好在养子看来却宛若挑衅，激怒了养子。 柔弱多病的养子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凌墨身旁，好巧不巧的是，每次出现在凌墨身旁时，养子身上都带着伤。 于是所有人开始责怪凌墨，尽管最后凌墨找到能够证明自己的证据，那些人却只是告诉凌墨，要多包容养子，养子精神状态不好，柔弱多病，需要所有人的呵护，而对于养子对凌墨的诬陷，那些人却轻飘飘地揭过了。 应池大概是一个例外，凌墨与应池在学院中认识，同样是黑色毁灭级的能力者，凌墨与应池想要不相识也难，在学院的命令下，应池与凌墨组成了一个在学院中非常有名的两人小队。 小队任务完成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凌墨与应池在战斗中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有时候，只需要应池一个眼神，凌墨便知道了应池的想法。 虽然与自己想象中无话不谈的好友有点不一样，应池这个小少爷比较傲娇，既不肯多说一句话，也没承认这段好友关系，可凌墨还是自顾自地以为小少爷只是害羞了。 起初知道应池也认识养子，与养子从小一块长大时，凌墨还不安过，生怕这段友谊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可令凌墨意外，应池虽也宠着养子，但却从未怀疑过他。 这令凌墨心生欢喜，也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小少爷定也把自己当成了好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凌墨迎来了自己的生日，这是他回到凌家后的第一个生日，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替庆祝过凌墨的诞生。 凌墨习惯了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渡过一个孤独的生日，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毫无期待，至少，在迎来生日的前几天，凌墨花了全部任务得来的三分之二积蓄，给自己定了一个小蛋糕，他甚至还邀请了自己的亲人、朋友、长辈甚至……恋人。 令凌墨惊喜的是，那些人都答应了替他庆祝生日。 凌墨越发期待生日那天的到来，可他没想到，他没能迎来生日那天。 生日前夕，一向对他无比温柔的恋人因为养子一句话笑着与他分了手。 养子故技重施，这次他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差点没了半条命。 于是一向威严的父亲差点将他逐出家门。 冷漠的大哥虽没责怪他，却对他视而不见。 敬仰的人恨不得杀死他。 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直到应池来到了医院的那一刻，凌墨才像是抓住了一块浮木，凌墨以为，应池会信他。 可他想错了，应池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眼里充满了失望。 应池说：“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于是那一刻凌墨彻底坠入深渊。 他终于知道，原来应池不是不怀疑，只是将怀疑一点点累积了起来，可累积却不意味着消失，一切总有爆发的那天。 凌墨没能吃到自己从未吃过的蛋糕，他死在了他生日那天，他看着自己所有珍视的人都围绕在养子身边，为养子庆祝着生日，那一刻凌墨终于醒悟——原来没有人想为他庆祝生日啊，他的出生原来是……不被期待的。 作者有话说： 好像越写越狗血otz； 现在大概是以受视角写的，总之有误会啥的，不过其他几个攻的确很渣，应池大概是最不渣的那个。 呜呜呜，总之求轻拍QAQ 第18章 沉浸在回忆之中，凌墨黑色的睫毛轻颤了好几下，他一言不发，可周身萦绕着的难过却犹如一滩沉沉的死水，绝望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应池愣住了，凌墨的绝望似乎感染到了他，他不自觉地松开手。 两人这般僵持了数秒，凌墨突然率先开口，他声音平淡，眼中的难过尽数敛起，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应池的错觉，可不知为何，应池却觉得凌墨生气了。 “放开。” 垂眸看着应池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凌墨不悦地皱了皱眉。 见应池没有反应，凌墨便冷着脸，拍开了应池的手，凌墨用的力气不算太大，但应池手上还是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 痛感让应池回过神，他抬眼望去，却见凌墨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弄乱的衣衫，少年半张脸仍埋于高领之中，见应池看过来，凌墨也不慌，只是用极其冷淡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你说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说罢，凌墨也不管应池究竟信没信，他推开应池，抬脚便要离开。 而应池竟也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凌墨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出金色光点的包围圈，凌墨忽然回头，他看向还在与那些金色光点较劲的小黑，倍感头疼，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凌墨出声唤回小黑：“小黑，回来！” 小黑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化为黑狼，啪嗒啪嗒跑回凌墨身边，末了，还回头看了看光点，呲了呲牙。 对没能彻底吞噬掉光点，小黑耿耿于怀。 光点不像小黑一样有意识，没有接到主人的命令，它们便晃晃悠悠浮漂在半空之中。 黑色的尾巴不高兴地扫了扫，小黑被凌墨一把抱起。 凌墨的动作仍旧轻柔，但小黑却好像察觉到了点什么，尾巴也不甩了，毛绒绒的脑袋轻轻蹭了蹭凌墨的脸颊，咽呜一声，好似在告诉自己的主人，不要难过，它会永远陪伴在主人身边。 凌墨这才勉强扯了扯嘴角。 应池目送着凌墨离去，凌墨与他逐渐拉开的距离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心底漫上来一阵莫名奇妙的不安，好似再不追上眼前的人，眼前的人便会彻底从他的世界之中消失，无论他如何追赶也追赶不上。 明明对应池来说，凌墨只能算是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应池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他还是本能地想要追上去，但就在这时，身后紧闭着的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有人打开了门。 门一开，屋外嘈杂的雨音便争先恐后地往屋内涌入，应池下意识抬眼望去，他愣了下神，后便是一惊，可等他再回首，原本呆在他视野范围中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应池只好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进来的人是阿雪和路德。 阿雪还好，雨一靠近他，便变成一颗又一颗冒着寒气的冰晶，冰晶接连不断地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雨丝没能打湿阿雪的衣服，阿雪浑身上下仍是干燥的，与阿雪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路德，微卷的棕发被雨水无情地打湿，阿雪有多干净，路德便有多狼狈。 走进屋里时，路德无论是发丝还是衣服，都在一直往下渗水，水滴滴落在地板上，地板上很快便多出了一小滩水。 耷拉着眉眼，路德嫌弃地抖了抖湿漉漉的衣服，嘴上抱怨不断：“这什么鬼天气，为什么异空间还会下雨？制造异空间的怪物那么喜欢雨吗？” 应池捕捉到了路德的话，不知为何他竟对路德最后一句话颇感兴趣。 一旁的阿雪见路德一副凄惨模样，连忙打发他去洗澡。 路德自然也是想洗澡的，闻言，自然抱着衣服去了浴室。 于是客厅里就只剩下了阿雪和应池。 阿雪本想与应池汇报此行的结果，可刚一靠近应池，却发现应池在发呆。 应池一边想着路德那句话，另一边脑海里却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凌墨方才的模样。 为什么难过？ 应池忍不住想。 因为被误会被冤枉了吗？ 也许并不止是因为这些。 心底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但应池却觉得那个想法像隔着一个薄薄的迷雾，他看不清，也有些不敢相信。 “应池？” 阿雪略带疑惑的声音唤回了应池的思绪，应池顿了顿，强迫自己把思绪转移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将心底一切复杂的情绪交织强压下，应池短暂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眸中已恢复了清明。 “怎么样了？” 应池开口，却见阿雪摇了摇头：“还是没找到。” 说到这，阿雪蹙起眉，脸上也带上了点困惑。 “异空间被创造出来以后，虽能困住想困住的人，但有一个缺点——施术者也必须在异空间内，否则异空间便会崩塌。” “E-25区不小却也不大，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天，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依旧没看见制造异空间的堕落者或黑兽。” 而且有一个让阿雪更疑惑的问题阿雪没有说出来——施术者将他们困于异空间之中，却迟迟没有动作，究竟是想图什么呢？ 阿雪不说，应池却仿佛看透了阿雪的想法，淡淡地答道：“它在观察我们的总体实力。” 这话一出，阿雪先是一惊，随后却没怎么觉得奇怪，说起来，他最近的确有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可当他试图揪出那人，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又消失不见。 阿雪还为从沉思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应池却又再度开口：“方才路德有一句话我很在意，他说，制造异空间的怪物很喜欢雨。” 闻言阿雪抬起头，他不太能理解应池的意思，可应池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如此安静了几秒，对上应池视线的那一刻，阿雪终于恍然大悟：“你是说，那怪物很可能……” 阿雪话还没说完，那种被人窥视着的感觉又来了，与应池对视了一眼，阿雪与应池默契地选择不出声，阿雪把接下来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喜欢雨的怪物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水属性的怪物，而另一种则是……植物！ 阿雪曾经听人说过，植物类的黑兽数量稀少，前期能力也比较弱，无法脱离根部存在，只能在固定某一个地方生存着。 也因此，前期较弱的植物类黑兽大都伴随着一个能力——拟态！ 它们能够模仿出各类东西的形状，借此让自己躲过能力者的追捕，是一种比较棘手的黑兽。 再结合应池之前的猜测——黑兽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离开E-25区，阿雪觉得这头自造异空间的神秘黑兽有极大的可能便是一株变异植物！ 接下来，等待着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散去，阿雪与应池才开始讨论起引蛇出洞的办法。 等路德从浴室出来，这两人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 阿雪将计划告诉路德，路德自是没有反对的理由，他点了点头，应下了计划，随后正想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却不曾想，阿雪顺利离开了，而路德却被应池叫住了。 “路德，我……有话想要问你。” 应池面露犹豫，语气是难得的不确定。 但路德没有听出来，见应池叫住他，路德身体先是一僵，他看着阿雪顺利回房的背影，差点流出了羡慕的泪水。 “问、问什么？” 路德忐忑。 路德诚惶诚恐，害怕得连头都不敢回，堪比遇到鬼的恐怖电影主人公。 对他来说，应池似乎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 “你先转过来。” 对着个背影，应池无奈叹息道。 路德只好咔嚓咔嚓转过身来，动作僵硬得像是个机器人。 “凌……墨，可以跟我说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吗？” 曾经叫过无数遍熟悉的名字在喉咙里转一圈，应池目露复杂，他艰难地吐出这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叫到的名字。 闻言，路德流露出些许诧异，他似乎没想到大魔王会问这个问题，神色变得颇为古怪，路德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应池：“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对凌墨的了解也不算很多，他是一月前来到我家的，虽然看上去有点可疑，不过我敢保证，他绝对是个好人！” 想到曾经看过的某些场面，路德打了个激灵，许是担心应池怀疑上凌墨，路德连忙补充了一句。 “……” 不得不说，路德的担心的确不是没有道理，就在不久前，应池的确在怀疑凌墨的身份，只是经过方才的对峙后，应池的疑虑却又开始慢慢打消。 见应池没说话，路德急了，变着法在应池面前夸凌墨，生怕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突然在某一天不见了踪影。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凌墨人很好的，他……特别特别爱护小动物，我们这边的小动物……就是别人养的宠物，都特别喜欢他，还总往他身边靠。” 说到这，路德还挠了挠头，对凌墨招小动物喜欢的体质也是颇为不解外加羡慕。 从小到大，就没小动物愿意主动往他身边靠QAQ。 在路德口中，凌墨就是绝无仅有的新世界好青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虽然不爱说话，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到最后，路德说嗨了，在应池面前恢复了话痨的本质：“你别看他看上去精明，其实经常认错时间，上次还以为现在是2242年呢！” 说到这，路德自己傻乐到不行。 殊不知，一旁的应池眼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路德说的话虽有过度美化凌墨的嫌疑，可落在应池耳中，凌墨的身影却一点点与他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直到路德说出了2242年，应池脑海中最后一缕迷雾被吹散。 新历2242年，那个人曾死于这一年。 第19章 惊雷从窗外响起。 紫色的闪电宛若一条蜿蜒爬行的蛇，穿过厚重的黑色云幕，于天际亮起，又很快消失。 闪电乍亮的光落在了应池的侧脸上，应池双眸微颤，他也许是想笑，但弧度刚一勾起，却又落下，脸上的神色看上去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路德从未看过应池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吓了一跳，心底不禁寻思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可想了半天，路德也想不出自己说了什么话，才让应池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只得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你没事吧？” 路德颤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应池没有回答，墨发落下，轻轻覆盖在眼前，挡去了他眸中的神色。 过了好半晌，应池才缓缓摇了摇头，声音缥缈宛若沉浸在美梦中一般：“没事。” 路德闻言又想开口，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应池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眼中蕴着浅浅的雾气，路德只觉得应池看上去快哭了，他听见应池哑着声音说：“我……我得找他道歉才是。” 许是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想，应池的动作是难得的慌乱，甚至上楼梯时，还差点站不稳，摔了一跤。 手臂重重磕在墙上，不一会，皮肤上便冒出一小块乌青，痛感传来，应池却浑不在意，他只是抬眼，望着楼梯上方隐隐约约漏出的亮光，眼底似有细碎的浅光浮现，如同星辉一般。 那个人也许就在那里。 应池忍不住想，他的动作愈发急促了些，连带着呼吸也跟着紊乱起来。 随着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应池心底却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他开始有些犹豫，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少体验过的心情。 双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应池竟不知道，若凌墨当真是那个人，他又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 思来想去，应池却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话，可这样轻飘飘的道歉根本与笑话无异！况且……那个人真的希望见到他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胸膛便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痛，痛得应池喘不过来气。 字典里一向没有后退这个词的应池竟平生第一次产生退却的想法。 应池在楼梯上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一个黑影从墙上出现，悄悄地来到了他身后。 于此同时，路德慌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心！” —— 经过方才那一遭，凌墨的心情忽然糟糕至极，他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外面的雷声一阵又一阵地传来，震耳欲聋，吵得凌墨的心情愈发糟糕。 心情不好的凌墨不吵也不闹，他只是用被子自己裹成一颗胖乎乎的圆球，试图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开。 “嗷。” 小黑在凌墨身旁走来走去，毛绒绒的大尾巴时不时从裹着凌墨的被子上扫过，似乎是在安慰凌墨。 凌墨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猛地把小黑抱进了被子中。 也许是动作太快了，小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湛蓝色的眼睛不禁瞪得圆圆的，显得愈发无辜。 因为小黑，凌墨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墨发的少年将自己轻轻埋入狼暖洋洋的绒毛之中，蹭了蹭。 小黑没有半点挣扎，好似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会动的毛绒玩具，任由凌墨把它的绒毛rua得乱七八糟。 小黑乖乖的样子终于让凌墨的眼睛弯了弯，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养的一只黑猫。 那只黑猫跟小黑一样，全身都是黑的，放到夜里就只能看见一双荧绿色的眼睛，像是两团幽幽的鬼火，把不少在夜里看见它的人吓得够呛。 凌墨在一个雨夜将那只黑猫捡回了家，黑猫处处黏着凌墨，也曾在凌墨难过的时候安静地陪着他，毛绒绒的尾巴从凌墨的脸颊上缓缓扫过。 可后来，那只黑猫死了，它被人从家里无情地赶了出去，凌墨回到家里，稍微有了一点温情的家再度变得冷冰冰的，凌墨着急地去寻找那只黑猫，任由雨将他的衣服淋透，可最后找到的却只有黑猫遍体鳞伤的尸体。 起因只是养子说黑猫挠伤了他。 在此之后，凌墨便不再收养动物，他变得越来越孤独，没有人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再安慰他了。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熟悉的人和事，凌墨弯起的嘴角又慢慢落下，摸了摸小黑油光水滑的脑袋，凌墨闷声说了一句略带小情绪的话：“小黑，他们是不是很讨厌？” 闻言，小黑抬起了圆溜溜的蓝眼睛，望向凌墨，清澈的眼底浮现一缕疑惑，小黑歪了歪脑袋，像是不清楚凌墨口中的「他们」指的究竟是谁。 “算了。” 凌墨轻叹，他像是有些生气地揪了揪小黑的大耳朵，只是力度不大，小黑没觉得疼，只是眼中的茫然越来越浓。 方才的愤怒散去，凌墨的心情由激荡逐渐变得冷却下来，只是冷却下来之后，凌墨却没有变得轻松，反倒是恹恹的。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应池。 凌墨其实有些惊愕自己刚刚的反应，然而惊愕过后，他却又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他并不是不怨，只是那些人不出现在他生活中，他有时间去慢慢将一切都忘掉。 总有一天，他能够在面对那些人时心底再无半分波动，可在凌墨自我疗愈完成前，应池却出现了，他打乱了凌墨的步调，也将凌墨快要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露出了血淋淋的那一面。 “若是应池能早点做完任务回去就好了。” 凌墨仍旧抱有天真的幻想，他不希望以前的人或重新回到他本该平静的生活中。 “嗷！” 这下茫然的小黑终于听懂了，它轻叫了一声，身后的尾巴不停晃来晃去，像是在附和凌墨的说法。 只是小黑的叫声还未落下，楼下便传来一阵响动，好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只不过这阵声音很快便被巨大的雷声掩盖过去，凌墨听不真切。 突如其来的响动让凌墨顿住了手中的动作，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轰隆——” 窗外又有一道紫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从方才起从未停过的雷鸣声。 一阵轻响出现，似乎是雨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只是，在这时，凌墨却忽然感受到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悄悄注视着他。 抚/摸小黑的动作彻底停下，脸上的烦恼暂时散去，凌墨目光一厉，迅速向后看去，然而，他看见的窗外仍是黑洞洞的一片，除了时不时出现的闪电，便再无其他。 凌墨只好狐疑地收回了目光。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一双如血一般的红色眼睛出现在窗外。 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凌墨，随后弯了弯，流露出诡异的笑意。 “砰——” 猩红色的舌头甩出，窗户顿时碎裂开来，爬在外墙上的怪物迅速朝着凌墨攻来。 它以为凌墨全无防备，可实际上凌墨的警惕从方才开始便没有卸下，察觉到身后有破风声传来，凌墨往一旁一滚，轻灵落到床下，躲过了怪物的第一击，随后在怪物发动第二次攻击时，他迅速拿起放在一旁练习用的刀，刀光亮起，凌墨手中的刀毫不留情地捅入怪物的舌头中。 “滴答——” 似乎是血低落的声音。 可那血却是黑色的，还散发出一阵恶臭，落到地上时，竟是将地板灼烧出一个小洞来。 凌墨一惊，于此同时，他手中拿着的刀开始一点一点地被粘液腐蚀，眼看着粘液即将落到他手上时，凌墨眼疾手快地扔开了手中无法再使用的刀。 疼痛让怪物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吼叫，它像一只蜘蛛一样，迅速从外墙爬进屋内，倒挂在天花板上，只见它舌头一卷，便甩开那柄被腐蚀的刀。 刀掉在一边，发出一声「哐当」的脆响。 凌墨一边躲避着怪物的攻击，一边则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情况——从方才刀被腐蚀掉的情况来看，怪物的能力也许和毒有点关系，怪物的血液具有腐蚀性，不能贸然伤害怪物，最好一击致命。 可怪物身上的皮肤却宛如最坚固的铜墙铁壁，非寻常的刀尖可以刺入，等级也至少是橙色危险级，算是比较棘手的存在。 凌墨目光细细地从怪物身上扫过，怪物伸出了犹如蛇一般黑乎乎的黏腻触/手，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凌墨探来，凌墨手往地上一撑，身体朝空中跃起，轻而易举地便用空翻躲过了这一击。 眯了眯眼睛，身体跃起时，凌墨似乎看见怪物有意无意地用触/手护着一处地方。 那处地方不像其他皮肤一般坚硬，想来应该就是怪物的死穴。 “啪——” 攻击总是落了个空，怪物发了狂，索性开始胡乱攻击，这一击竟是直接打中了灯管，周围一下子暗了下去。 凌墨心中暗道不好。 周围黑漆漆的，凌墨什么也看不到，眼睛还需要几秒才能适应黑暗，似乎有破空中在耳畔响起，凌墨只好凭借直觉暂且躲开这一击。 可还没等凌墨有所动作，亮光却忽然出现在凌墨眼前。 无数的光团围绕着怪物，怪物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便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粉末。 于此同时，凌墨被人一把拥入怀中。 那人抱着他，宛若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凌墨听见那人附在他耳边颤着声问道：“你……没事吧？” 第20章 应池视线灼灼，赤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凌墨看不懂的光，见凌墨抬眼望来，应池的下颌微绷，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应池脸上浮现出一缕藏得极深的紧张，每一个动作变得愈发小心翼翼。 凌墨与应池相处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那场并不愉快的对话上，那时应池还怀疑他是哪方派来的卧底亦或是杀手，对他的态度毫不客气，甚至想要杀了他，可只过了短短几个小时，这人怎么又换了一副面孔？非但不喊打喊杀继续猜疑，甚至主动救了他。 凌墨摸不清应池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狐疑。 应池的目光一直落在凌墨身上，他平时虽不爱与人多话，但却不代表着他的情商极低，相反，应池若真有心要与一个人好好相处，那么他将会是一个极佳的谈话对象，能敏锐注意到对方大部分负面情绪。 只不过大多数人对于应池来说都是只有几面之缘的陌路人罢了，应池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但凌墨是不同的。 尽管凌墨掩饰得很好，但应池还是能注意到凌墨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狐疑。 凌墨在想什么应池大抵能猜到，他不禁升起些许懊悔。 明明凌墨很可能就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可他好不容易与凌墨重逢后，却仍旧只给凌墨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 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应池微垂下眼睑，关于几个小时前的记忆不自觉在脑海中浮现，若说之前应池还不理解凌墨为何表现得那般悲伤，那他现在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又让凌墨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了。 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紧紧堵住，应池无措地垂着眼帘，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许他该就几个小时前的事先向凌墨道歉。 又也许……他该试探试探凌墨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 可想了许多，应池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他对上凌墨那双如海面般湛蓝的眼眸，脑子里的想法便忽然像云烟一样消散，双唇轻轻动了动，应池只来及说出那句他一直想说，却一直没能够说出来的话：“对不起。”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外边却突然穿来一声巨响，刺耳的声音将应池说话的声音彻底掩盖住，凌墨下意识被那声巨响吸引过去，没能听清应池所说的话。 凌墨小心翼翼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来到窗边，方才那只怪物打碎了遮挡住凌墨视线的窗户玻璃，凌墨现在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外边所发生的一切。 率先入眼的，便是冲天的火光。 橘红色的火焰升起，烫到能灼伤人的热浪迎面呼啸而来，宛若噬人的恶兽。 原本还瓢泼的雨不知从何时停了，天还阴沉着，似有极冷的风刮起，可风不但没有扑灭火焰，甚至还助长了火势的蔓延，火光在风的吹拂下不断扭动着，空气里倒处弥漫着呛人的浓烟。 “咳咳咳……” 不小心吸入几口呛人的烟，凌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迅速捂住口鼻，皱眉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方才还空荡荡的城市里不知从何时起早已布满了怪物，仅是一低头，凌墨便在外墙发现好几十只丑陋的黑兽，黑兽的外表与应池刚刚解决的怪物相差无几，都是由同一物种变异而来的。 黑漆漆的怪物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凌墨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要命的，这些黑兽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往上爬，眼看着就要一下子涌进屋中，之前被解决的那只黑兽大抵是最先爬上来的怪物。 此时不宜久留。 应池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当即也不再说什么，只见他稍微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拉住凌墨的手腕望屋外走。 “先离开这。” 凌墨自然不会拒绝应池这个提议，只是……看着应池牵住自己手腕的手，凌墨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他假装不经意地抽回自己的手，冷淡道：“我可以自己走。” 闻言，应池脚步一顿，很快便被凌墨反超过去，呆呆看着凌墨的背影，应池的目光有一瞬的黯淡，但他终究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路德和阿雪早已在屋外等候多时，等待的时候，他们没少清理爬进屋内的怪物，可尽管手上的动作从未停下，但屋里的怪物却还是以一种可观的速度逐渐增加。 余光瞥见凌墨和应池的身影，路德赶忙挥了挥手，当机立断踢开一只试图凑过来的怪物，路德拔高了声音：“走！” 阿雪早在凌墨和应池出现时便握住一个挂在胸口处的口哨，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口哨，上端是黑色的，下端则是白色的，质地如玉一般光滑，在夜幕下泛着浅浅的亮光，像是什么动物的角。 阿雪将口哨放到唇边，可凌墨什么都没有听到，然而在阿雪放在口哨的那一瞬，一条美丽的白蛇却从天际缓缓而来。 正是阿白。 凌墨想，口哨的声音说不定是只有阿白能听见的特殊波长。 一回生两回熟。 这次阿白刚一靠近窗户，凌墨干脆利落地单手一撑窗沿，跃到阿白背上。 其他人的动作也与凌墨差不多。 阿白则载着众人腾空而起，最后要离开前，这条平素性格温和的白蛇却摆了摆尾巴，将那些试图爬到它身上的怪物全都扫过下去。 蛇尾的动作看似轻飘飘，实则拍到墙上那一刻，却发出一声巨响，原本坚固的墙壁一下子便有无数裂缝出现，巨大碎石轰地一下砸落，压死了不少怪物。 而做完这一切，阿白则又扭了扭庞大的身躯，扬长而去。 它是温和，不喜欢战斗，可却不代表着它没有脾气。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凌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过很快凌墨就顾不上这些细节了，他坐在阿白身上往下望，从屋子里出来之后，他发现一切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地面、街道、屋子里甚至就连天空中，都有怪物存在的踪影，这些以往只躲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似乎一下子倾巢而出，想将能力者一网打尽。 凌墨面色沉重，而一旁的应池神情也不遑多让。 应池本制定好了计划要将那一直在暗中窥探的怪物引出来，只是计划还未实施，那怪物却率先出手了，想来它虽没有听到应池等人的计划，但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这次的袭击可没有前几次那么简单，与这次的袭击相比，之前那几次袭击便宛若怪物在与能力者过家家一样，单从数量上来讲，之前的袭击所出现的怪物全加起来，也没有这次一个零头。 更何况，之前那几次袭击都有其他区域的能力者赶过来支援，而这次，凌墨等能力者却被困在异空间中，孤立无援。 出现的怪物等级也不再只限于蓝色普通级，橙色危险级的怪物一眼望过去也有不少。 目光所到之处都是黑兽与堕落者，一切好似变为怪物的狂欢盛宴，只剩下能力者还在苦苦挣扎。 但大部分能力者哪见过这种场面，起先还能稍微支撑一会，然而渐渐地，随着怪物越来越多，能力者便彻底变成了弱势那一方。 能力眼瞧着便快要透支，体力也所剩无几，可明明上一秒拼死搏杀，好不容易又干掉了几十只怪物，下一秒便又有新的黑兽和堕落者冒出来，数量甚至只多不少。 硕大的雨珠再次从云层中坠落，泼瓢大雨浇灭了能力者的火焰，一个又一个能力者忍不住目露绝望之色。 鲜血和浓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把随手捡来的小刀刺入一只怪物喉咙中，凌墨一脚踹开死亡的怪物，余光却瞥见一个能力者力竭而倒下。 那个能力者的面容有些熟悉，凌墨想了半天，才从脑海中翻出了一点点关于对方的回忆——这是一个各方面都极其普通的能力者，他有着普通的外表，普通的家庭，前几秒最苦恼的事情还是在吵架之后要送什么给妻子才能和好。 可现在，他却可能要死了。 眼中倒映出无数怪物的影子，能力者手中却紧握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其实他早就买好了给妻子的礼物，只是害怕礼物不符合妻子的心意，才迟迟不敢说出道歉的话语。 只是现在，能力者却忍不住后悔了，他想，要是早点说就好了。 像是这般普通的能力者其实有很多——期待自己几日后生日的少女，惦记家里宠物会不会好好吃饭的年轻人。 这些人虽然是能力者，但也是普通人，他们死后也许世界不会发生多大的改变，但也许……早就看透了丈夫心思的妻子怀着满心期待和欢喜，却再也等不来丈夫的道歉、朋友与家人早早为少女准备好了礼物，礼物盒一个接一个堆在一起，但却唯独少了那个能够拆开礼物的人、宠物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等待着主人下班回家的脚步声，它蹲在房间门口，只为了能在主人进门时扑向主人的怀抱，可它等了许久，却始终没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产生改变，可与那个人相熟的人却多出一份悲伤的回忆。 然而，有时候，事情也许还能再糟糕一点。 接连不断涌出的怪物早已让能力者们应接不暇，银色的雨幕冲刷着地上的鲜血，掩盖住能力者们绝望的悲鸣。 而这时，一只巨兽却凭空出现，巨兽有着硕大如灯笼般的眼睛，雷光如游蛇般缠绕在巨兽身旁。 这赫然是一只红色灾难级的黑兽！ 第21章 黑兽大抵是由巨鹰变异而来的，它有着一对巨大的灰色翅膀，灰羽中夹杂着一点点白。 虽外表看上去与鹰这种生物相差无几，但眼前这只黑兽也有着与鹰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它有着着长长的喙，喙张开后，里面却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锐利尖牙，再比如，它还有着一根很长的黑色尾巴，可这根尾巴却不是毛绒绒的，而是长着很多如蛇一般都黑色鳞片，尾巴末端更是锋利得可以媲美上好的刀剑。 黑兽拍着翅膀落在地面上，它昂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声波如涟漪般扩散开，一时间，不少能力者竟是头晕眼花，甚至还有能力等级不高的能力者直接晕倒过去。 其它怪物则趁着这个机会蜂拥而上，眼里满是对新鲜血肉的垂涎。 “嗖！” 眼看着惨剧便要发生，这时，一支带着寒气的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刺入冲在最前头的怪物的眉心。 怪物轰然倒下，可却仍有怪物前扑后继继续扑了上来，这些怪物没有理智，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它们有的只是最纯粹的食欲。 阿雪只好又凝聚出数十支冰箭，冰箭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射出，刺入皮肉的声音传来，又有好几只怪物接连倒下。 路德则趁着阿雪解决怪物时，抓住空隙，将受伤、昏迷的能力者扶起，带到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让白蛇替这些能力者治疗。 看着眼前仿佛炼狱一样的景象，凌墨有一瞬的怔然，心底某些想法似乎变得不再坚定，凌墨的思绪悄悄发生了改变。 他想，他真的能够对这一切做事不管吗？任由无数无辜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而他则继续隐藏自己的能力，只为了过上那所谓的平静生活？ 凌墨脑海中一片混乱，大脑好似被割据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而另一部分则是关于过往的痛苦回忆。 心底似乎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它们争吵不休，一个告诉凌墨他该自私点，不暴露能力，而另一个声音则告诉凌墨不能这样。 两个声音吵得凌墨头疼无比，可还没等凌墨细细思考着两种完全不一样的选择，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能力者的惨叫。 这是一个刚觉醒能力不久的能力者，并没有太多战斗经验，被怪物团团包围不过片刻，身上便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 伤口往外渗着血，很快便把能力者漂亮的白裙子染成了红色。 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从未经历过这般可怕的事情，眼中不住地滚落出泪珠，手里却死死地紧握住武器，尽管她的手还在不停颤抖着。 凌墨可以看出女孩对于生的渴望，她并不想死，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家里的爸爸妈妈也还在等着她回去。 爸妈的唠叨、营养液奇怪的味道，窗户边行色匆匆的行人，以往普通早已厌烦的一切，却成了女孩现在最想再听到、看到的内容。 可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有面容丑陋的怪物，而女孩的能力早已透支，眼看着又有怪物袭来，她忍不住目露绝望。 然而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如雪色般的银光闪过，黑色的血液扬起，与此同时，柔和的白色光芒落下，女孩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那些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没事吧？” 眼前的少年逆着光，尽管他的半张脸都藏在衣领中，眼睛也被垂下的黑发稍稍挡住，但女孩还是能够感受到少年担忧的目光。 “谢……谢谢。” 女孩抿着唇小心翼翼地道了谢，她轻轻握住凌墨伸过来的手，本想站起来，可也许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只动弹了一下，女孩的唇色便变成愈发苍白。 凌墨只好拜托白蛇托着女孩去到安全的地方。 受伤的能力者越来越多，凌墨只好先放下混乱的思绪，暂时先把注意力集中到救人这件事上。 凌墨这边忙得脚不着地，应池也不得不对上那只巨大的黑兽。 雷声震耳欲聋，突然一道惊雷落下，砸到黑兽身上，可黑兽却没有半点不适，它反倒眯了眯眼睛，似乎颇为享受，周围萦绕着的雷光愈发浓郁。 仅凭一声嘶吼，便能震得不少低级能力者昏迷过去，黑兽的能力等级当然不会低，应池曾看过资料，眼前这只黑兽的级别在红色红色灾难Ⅵ级，仅差一步，便能迈入黑色毁灭级。 将任务交予应池的人叮嘱应池务必在这只黑兽进入黑色毁灭级之前杀了它，应池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眼前的黑兽。 原本以应池的能力等级，对付这么一只黑兽，算不上简单，但也算不上过于困难，可也许是之前对付那数量庞大的怪物军团让应池花费了不少力气，再加上雷电天气增强了黑兽，应池与黑兽的缠斗一下子便变为了苦战。 金色的光芒旋绕在应池身旁，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应池耳畔上挂着的两个红色流苏轻轻扬起，发出些许轻响。 应池的眸色似乎变深了一些，他抬起指尖，金色的光芒便以一种肉眼根本抓住不到的速度飞了出去。 之前对上凌墨时，应池大抵还是手下留了情，否则以他的真实实力，真要与凌墨打起来，恐怕当晚无论是应池还是凌墨，都找不到能睡觉的地方。 金色光团变幻着形状，空中出现了无数柄金色的刀剑，金色刀剑朝着黑兽落下，带着凛凛杀意，可还未靠近黑兽，便有雷光飞出，缠上这些金色光剑。 “轰——” 只听数几十声巨响响起，爆炸的声音比雷声还要震耳，而光剑与雷光所到之处，无论是怪物还是建筑，都化为了黑色的灰烬，什么都没能留下。 天空越发阴沉，狂风大作，周围一下子暗了下去，仅有金光和紫光不断纠缠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胜负还是没能分出来。 入眼之处一片狼藉，凌墨背着一个能力者从小巷出来，一只怪物趁机从黑暗中露出身影，朝着看似毫无防备的凌墨袭来，凌墨甚至连一个视线都没有多给，怪物扑过来那一瞬，他手中的利刃便刺穿了怪物喉咙。 此时的凌墨显得尤为狼狈，他身上满是怪物黑红色的血液，衣服也变得乱糟糟的，衣服上不少地方都被怪物的利爪抓破了，这场苦战持续了太久，凌墨早已忘记自己究竟杀了多少怪物，他只知道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下降，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不过好在努力并没有白费，受伤的能力者都被凌墨这些实力比较强劲的能力者救出，集中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 凌墨背上的是最后一个受伤的能力者，走出小巷的那一刻，凌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金光和紫光的缠斗还在继续，但凌墨却可能看出应池渐渐占了上风，再这么下去，应池应该能在这次战斗中胜出。 想到这，方才还颇为担忧的凌墨悄悄松了一口气，眼中也开始有了笑意。 背着能力者，凌墨熟练地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片小小的空地上。 空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怪物的尸体，而受伤的能力者们则挤在一起，防备着下一波怪物的到来。 见凌墨回来，路德赶忙从地上起来，对着凌墨招了招手：“这边这边！” 路德的情况也与凌墨差不多，好不容易打理得整整齐齐的棕发再度变得乱糟糟的，路德的衣服被血液和汗水浸湿，只有一双眼睛还无比明亮。 凌墨朝着路德走过去，他弯腰小心翼翼放下了身上的能力者，余光从路德身上扫过：“阿雪呢？” “他去清理附近的怪物。” 路德说着，瞥了一眼地上看不清神色的受伤能力者，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天边却再度传来一声巨响。 本来这没什么稀奇，可路德却抬眼望去，因为在巨响过后，一切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路德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应池赢得了战斗的胜利。 果不其然，安静持续了片刻，路德看见一头黑色的巨兽从天幕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黑兽的双眼仍瞪直勾勾地瞪着应池，但它却再没了呼吸，仅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空地上鸦雀无声，可几秒后，却响起了能力者们巨大的欢呼声。 “赢了！” “太好了！” 能力者们劫后余生，他们激动得又跳又叫，甚至有过于兴奋的能力者直接落下了眼泪。 而应池则直接无视了对这些呱噪的声音，他垂下俯视着地上的黑兽，指尖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点，正要处理掉黑兽的尸体。 可就在众人满心以为一切都落下帷幕时，意外却发生了，一截藤蔓忽然从地下钻出，袭向应池。 不过好在应池早已做好了防备，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击，不过刚闪身躲开，应池便暗道不妙。 果然，等他回头望去，原本还在身后的黑兽尸体便被无数藤蔓直接拖到了地下。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每个能力者的欢呼戛然而止，他们呆呆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与此同时，被凌墨救助的能力者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扭过头，阴沉沉地看了一眼凌墨，竟露出了一张凌墨颇为熟悉的脸。 是凌墨救助的第一个能力者的脸，可那个能力者，现在却好端端地坐在离凌墨不过十几米的地方。 伪装褪去，凌墨眼前的人竟是迅速「融化」，露出了内里可怖的一面——无数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藤蔓，像是无数只扭动的蛆虫一般。 而凌墨则背对着藤蔓，似乎对身后发生一切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22章，也就是明天入v啦。 入v当天万字更新掉落！ 推荐自己两本文，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看看哇： 预收《假少爷他莫得感情》 时风是个假少爷，被所有人讨厌，等真少爷回来后，就被灰溜溜赶出来的那种。 被时家赶出来的那一刻，时风原以为，天都要塌了，直到后来，他发现，当一个莫得感情的假少爷似乎更有趣一点。 那些人对他爱搭不理，那他就他们高攀不起喽。 于是，变得莫得感情的时风开始浪了，他登上了名为「世界」的舞台，成为了受万人敬仰的存在，甚至还撩得以前对他爱搭不理的前暗恋对象动了心，开始疯狂倒追他。 然而，可惜的是，无论那个人再怎么对他示好，莫得感情的时风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 时风：嘻嘻嘻，要什么对象，莫得感情不好吗？ 某前暗恋对象：你再看我一眼！一眼就好！（卑微jpg） 连载文《不爱我的人都哭着后悔了》 每个世界里都有那么一个恶毒男配。 他们往往一心痴恋着主角攻，为了得到主角攻不择手段，用尽一切恶毒的办法去陷害主角受，可； 最后，却只得来了主角攻的厌弃，被主角攻出手整治，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而许凛，因为一些缘故，变成了这些恶毒男配。 他的任务，便是攻略这些对他的爱不屑一顾，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想的主角攻们。 许凛:（兴奋地搓了搓手）好的，我来了。 主角攻们:呵，别做梦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这样的人。 后来。 主角攻们抱着许凛痛哭流涕:对不起，我错了！再爱我一次。 许凛：不要:） 表面痴情内心渣渣受vs表面渣渣内心痴情攻。 第22章 这是一株极为丑陋的藤蔓。 与普通植物不同, 它的表面犹如被灼烧过的老树皮，粗糙而凹凸不平，透过黑色的表皮隐隐约约可见到表皮下流淌着的红色, 好似火山的熔岩。 藤蔓来势汹汹。 可凌墨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听到。 他仿佛处在一个无声的空间中, 所有声音都离他远去，凌墨只能看到旁人焦急奔跑过来的身影, 亦或是那些人张张合合翁动的双唇。 凌墨仔细分辨着那些人说话时嘴唇的形状, 依稀判断出来那些人说的是——“快躲开！” 凌墨一惊，原本浑噩的意识猛然清醒过来，他回头望去, 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似有一声轻叹在耳边响起，无数的声音又重新涌入凌墨的世界，他听到路德的低声咒骂，听到能力者哭声、喊叫声, 一切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可凌墨却只是呆呆地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人。 应池轻轻地拥着他, 低垂着双眸, 一向冷淡的脸上是难得的柔和, 凌墨看见他眼中似有笑意升起，宛若星光一般璀璨。 应池说：“真好, 这次终于能保护你了。” 还没等凌墨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 应池却将他推开了, 这下, 凌墨终于看清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黑色的藤蔓疯狂地朝着应池的方向袭去, 藤蔓刺进了应池的胸膛，贪婪地吸食着应池的血液。 “滴答——” 鲜血顺着藤蔓落下。 凌墨倏然睁大了眼睛。 危急关头，一向大大咧咧的路德沉下了脸，诡异的黑色鳞片浮现在他脸颊上，随着鳞片的浮现，路德的眼睛也渐渐转化成了如蛇类一样的冰冷竖瞳，就连眼睛颜色也变成了金色。 眼睛彻底变成金色的那一刻，血泪从路德眼中落下，路德脸上流露出些许痛苦，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闭上眼睛。 金光乍现，神奇的是，当路德用竖瞳凝视着那藤蔓时，藤蔓的动作竟是顿了顿，在彻底刺入应池心脏前停了下来。 不过几秒时间，路德的身体便晃了晃，隐隐约约有要倒下昏迷过去的趋势。 凌墨的反应很快，他随手从空地上捡起一把能力者遗落的长刀，在路德支撑不下之前，凌墨挥刀斩断了那条诡异的藤蔓。 藤蔓很坚硬，凌墨用尽了全力才将它一刀斩断，只是，虽斩断了的藤蔓，但凌墨手中那把长刀也发出一声脆响，一分为二。 藤蔓被斩断，应池的身体便晃了晃，眼看就要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凌墨赶忙伸手接住了应池。 小心翼翼扶着应池，让应池躺在地上，凌墨垂眼注视着应池，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他很想问问应池方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现在应池早已昏迷了过去，凌墨也不好抓着人把人摇醒。 轻叹了一声，凌墨将应池交给阿白。 应池伤得很重，尽管阿白能力特殊，但也无法完全治好他，必须赶紧将应池送往医院，应池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藤蔓被斩断后似乎格外不甘，它不愿意放弃差点到手的猎物，不过几秒时间，被藤蔓被斩断的那一部分便重新长了出来，与此同时，地下钻出了更多相差无几的藤蔓。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一个黑色的漩涡悄然出现，漩涡中冒出了无数的黑雾，疯狂涌向藤蔓。 凌墨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但他知道，在黑雾出现后，藤蔓的气息显然变得更加强大了，它彻底吞噬了那头红色灾难级黑兽的力量，进阶成了黑毁灭级的怪物。 一切都糟透了，藤蔓出现后，原本隐隐约约有要落败趋势的怪物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开始朝着能力者们发出最后的反扑。 能力者们乱作一团，他们本以为一切都已经落下帷幕，没曾想，竟有一头同样是红色灾难级的怪物潜伏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角落里，暗中窥探着这一切。 现在，这头怪物吸收了与它同级别黑兽的力量，变成了所有人望尘莫及的黑色毁灭级，而唯一能对抗这头怪物的应池正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就连能安抚众人路德也因为能力使用过度，留下了血泪，昏迷不醒。 所有人忍不住心生绝望。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中，显得最冷静的，反而是凌墨。 凌墨总算知道之前在无人区里看到的绿色究竟是什么了。 与其他能力者一样，之前凌墨本以为在应池杀掉那头红色灾难级的黑兽后，一切便能够落下帷幕，重归于平静。 于是凌墨这才放下警惕，中了那藤蔓的道。 可现在想来，还是凌墨过于大意了，明明有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可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另外一只黑兽的存在，真是安逸日子过太久，失去了最基本的谨慎。 嘴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凌墨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黑狼，轻声唤道：“小黑。” 之前的问题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景象，凌墨知道自己无法对这一切坐视不管，他无法看着这些能力者白白死去，尽管这些能力者凌墨大都不认识，可若真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在自己眼前，凌墨恐怕每晚都会做噩梦，又何谈所谓的「平静生活」。 而且……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应池，凌墨黑色的睫毛轻轻颤抖了好几下，虽然不知道应池出于什么缘故救了他，但既然应池救了他，凌墨也无法看着应池就这么死在这里。 两双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静静地对视着，小黑似乎明白了凌墨的意思，轻轻叫了一声，化作黑雾。 紧接着，黑雾又慢慢凝聚成一柄长刀。 率先出现在凌墨眼前的并不是刀身，而是刻着复杂花纹的黑色刀鞘，凌墨缓缓将长刀从刀鞘中抽出来，这才露出了雪白的刀身，刀身上隐隐有白色的流光淌过，美得令人晃眼。 “嗖——” 长刀出现的瞬间，藤蔓似乎瑟缩了一下，但它还是不死心地继续朝着凌墨袭来。 凌墨抬眸，眼中是最纯粹的杀意，手腕微动，长刀便顺势落下，原本坚硬得刀枪难入的藤蔓立刻被削掉了一大截。 藤蔓本还想着再生，可黑色的雾气却迅速缠上了藤蔓的断面，好似饿疯了的恶狼，气势汹汹地便要从这怪物身上活生生撕下一块肉来，不过几秒的时间，整株藤蔓便枯萎下来，软趴趴地掉落在地上，连再生也做不到。 然而藤蔓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凌墨，而是躺在地上的应池，它牺牲了自己一小部分，换来了接近应池的机会， 可凌墨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一抬手，便将手中的长刀准确无误地刺中试图将应池的身体拉入地底的藤蔓。 一旦被黑雾缠上，似乎便只剩下了断腕求生这种方式，为了避免波及本体，藤蔓不得不又主动斩断了被黑雾蚕食的那一部分身体。 看着可怕的藤蔓接连退败，不少惊慌失措的能力者傻了眼，可凌墨只冷冷地扫了这些人一眼：“不想死，便自己拿起武器。” 说罢，凌墨转身去对付藤蔓，能力者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方才的无措烟消云散，看着最可怕的黑色毁灭级怪物在凌墨手下竟只有节节退败的份，不少能力者好似吃了颗定心丸，惶恐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但正如凌墨所说，尽管他能力再强，也无法照顾到所有能力者，去对付那么多怪物，能力者们想活下来，只能靠自己。 没有能力者想死。 于是他们拿起了武器，对准了蜂拥而至的黑兽与堕落者。 凌墨并不关心身后所发生的一切，又或者说，他将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藤蔓身上，只有解决了眼前的黑兽，他才能分出更多的经历去料理其他怪物。 紧握住刀柄，凌墨冷眼看着四处躲藏的藤蔓，经过方才那两遭，藤蔓对凌墨手中那柄奇怪的刀格外忌惮，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可怕的黑雾又会缠上它。 藤蔓提高了警惕，凌墨也无法一下子便将它解决，然而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刀身上萦绕着的黑雾越来越多，黑雾贪婪而疯狂地吸收着周围一切可以吸收的能量，包括……藤蔓用来塑造稳固异空间的能量。 “咔嚓——” 似乎有什么碎掉的声音响起。 “咔嚓咔嚓——” 紧接着，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有人仰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竟发现原本看似平平无奇的天幕上出现了数道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周围的一切随之晃动起来，无数像是玻璃一般的碎片簌簌往下掉，只不过那些碎片似乎是无形的，谁也无法碰到。 不过几分钟的世界，藤蔓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异空间彻底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中央系统终于监控到了这片区域所发生的异常。 【警告！警告！E-25区出现黑兽，数量正在统计中……25……48……126……】 【检测到有毁灭级黑兽出现！E-25区污染度高达89%，到达红色重度污染，正在将此事上报中……上报完毕！请普通居民迅速前往避难区域！等待相关人员的到来，重复一遍……】 系统的提醒音接连不断地响起，一瞬间，整个E-25区变得嘈杂无比。 甚至，就连凌墨手上的智能手环也开始不断发出刺耳的警鸣。 【叮！检测到用户身上的能量波动有正在逐步上升中，启动能力检测模块。】 【开始检测用户能力等级，用户当前的能力等级为……蓝色普通Ⅵ级……橙色危险Ⅲ级……红色灾难Ⅰ级……黑色毁灭Ⅴ级！】 【新的黑色毁灭级能力者已诞生，开始向中央系统传输数据……数据传输中……传输完毕！排名已更新！】 第23章 新历2245年2月16号, 上午8:27。 银月城。 这本该是平平无奇的一天，窗外的天空依旧阴沉得看不见太阳，封尧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从忙碌的工作里解放出来, 封尧本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可实际上, 他却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便起了床。 脑袋因为缺觉而隐隐作痛, 封尧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昏暗的光线落进屋中, 却仍旧驱散不了黑暗。 封尧随手从衣柜里掏出一件衬衫穿上，那是一件非常普通的衬衫，可封尧却意外钟情于它，只因为这是那个人死亡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封尧还记得那个人送礼物时的模样, 微长的黑发被搭理得整整齐齐, 少年眼眸亮得犹如星辰，可脸上却浮现出浅浅的粉色, 见过他望过来, 少年还抿抿唇, 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一副乖巧的好学生模样。 只可惜, 封尧却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乖巧的类型, 他更喜欢的, 是表面看上去可爱, 但实际上却会挠人的那种, 比如……凌盼阳。 那段时间封尧不过是想换个口味, 这才答应了与凌墨交往，不过交往只持续了短短一个月不到，封尧便腻了。 与以往一样，腻了的封尧很快便对凌墨说出了分手，也许怕凌墨会死缠烂打，封尧说出了非常糟糕的话，那成为了他最后悔的事情。 话说出口时，封尧甚至做好了被人迎面泼完一杯水的准备，这样的事情封尧早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遍了，习惯得不能再习惯，可意外的，凌墨却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睑，低声说了一句：“是吗？”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那一刻，封尧突然有些后悔，他想，他也许不该去招惹像凌墨这种乖学生，尽管……凌墨一点都不喜欢他。 是的，不喜欢，作为一个情场老手，封尧很少去招惹真正喜欢自己的人，从一个人的表情上，他便可以判断出很多东西。 凌墨与他告白时，虽红着脸颊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但封尧却发现这个人的眼睛是清明的，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对他的爱意。 那时候封尧只觉得有趣，他之所以会答应凌墨的告白，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搞清楚凌墨究竟抱着什么的想法才与他表了白。 可渐渐的，封尧便发现凌墨是个无趣的人，一见到他便脸红，所准备的约会也是在封尧看来也无聊至极，唯一可取之处大概就是那双像海一般的蓝眼睛。 就算封尧是个极为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 但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能让封尧稍微感到心动的地方了，封尧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出了错，凌墨是真的喜欢他才与他表了白。 这个想法让封尧忍不住皱起眉，用时不到三天时间他便急着和凌墨分了手。 一切本该重新回到正轨上，封尧继续当他的花花公子，而凌墨则继续当个乖巧的好学生。 封尧本来是这种想的，可这个想法在他发现自己竟见鬼地格外思念那双蓝眼睛时戛然而止。 封尧开始回忆交往时的点点滴滴，他发现也许一切并没有他想的那般无聊，虽然是普通的约会，可当少年仰起头笑着用那双蓝眼睛望着他时，封尧却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恶劣因子涌上来，封尧忽然很想揉乱少年的头发，看看他不一样的表情。 可每一次被揉乱头发，凌墨却根本不生气，只是轻轻拍开他的手，露出了非常无奈的表情。 对于封尧来说，凌墨像是一个被上了发条的人偶，他只会露出那么一两种表情，可封尧却期待看见更多，封尧因为会想，是不是凌墨不喜欢他，所以才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这种想法让封尧的心情糟糕至极，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越发沉沦在这场「游戏」之中，直到他提了分手的那一刻，封尧终于在凌墨脸上看见了不一样的表情，可他却开始后悔了。 “叮——” 智能手环发出一声轻响，将封尧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拉了出来，他垂眸看着不停发出声响的智能手环，却连打开手环查看消息的欲望都没有。 任性地将手环扔到一边，封尧将衬衫展开，再一点点套在身上。 衬衫看上去宽大，但穿在封尧身上却刚刚好，黑色的布料衬得封尧身段越发挺拔修长，流畅的腰线隐没在衬衫之下，封尧抬手慢吞吞地系上纽扣，当指尖落在最上方两颗纽扣上时，封尧的动作却顿了顿，最后干脆偷懒不系，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穿完衬衫，封尧又钻进浴室，忙活了好一阵，才勉为其难地拾起那被他丢到一旁的可怜智能手环，开始查看上面的信息。 在封尧洗漱的时候，智能手环依旧响个不停，封尧刚一打开智能手环，几十条信息便一下跳了出来，让封尧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 耐着性子一点点往下看，封尧大概明白了这些信息所讲诉的内容——大概就是有一名新的黑色毁灭级能力者出现了，管理局那些人正为这名能力者未来的归属而争吵不休。 封尧本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对于他来说跟管理局那些张口闭口就是大道理的老头子坐在一起讨论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只可惜，虽然难受，封尧还是不得不去，只因为他勉强也算是管理局的一员，尽管他完全不想要这个位置。 指尖在虚空中滑动，一大段一大段的信息看得封尧不禁打了个哈欠，然而，在划到面板最下端的那一刻，封尧的目光却顿住了。 他眯起眼前，看着眼前这名新鲜出炉的毁灭级能力者的资料，当目光扫过「凌墨」这个名字时，封尧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古怪。 他静静与照片上那双蓝眼睛对视着，仿佛跨越了时空，来到那名能力者身前。 那无疑是一双极为美丽的蓝眼睛，纯粹清澈得能让人联想到宽阔平静的海面，亦或是古籍上穿梭于林间的小鹿。 明明是不一样的面容，却让封尧无端地想去那个人，不知对着照片看了多久，封尧的唇边忽然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突然不再觉得那么无聊，甚至觉得抽出时间去和那些老头子讨论也没那么煎熬了。 封尧向来是个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人，打定主意之后，他很快便开着飞行器来到管理局总部，这是约好的讨论地点。 管理局总部人来人往，每个职员都抱着一大堆资料在大厅和走廊之间行色匆匆穿梭而过，显然新的毁灭级能力者的出现给他们新增了不少工作量。 懒洋洋笑着与几名相识的职员打了招呼，封尧驾轻就熟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伸手用力推开眼前厚重的黑色大门，亮光流淌而出，封尧看见了不少老熟人——有空中学院的校长、管理局的上层人员、鼎鼎有名的各个商会长…… 一切平时难以见到接触到了人此时都集聚一堂，听到开门的声音，这些大人物齐刷刷地朝着封尧的方向看来，他们也许正讨论唾沫横飞，却被封尧突然发出的声响给打断了，不少人当即不满地皱起眉。 坐在正中央的管理局局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更是皱眉说道：“封尧，你来迟了。” 虽呵斥了一声，但老人脸上并没有太多怒意，封尧便顺坡而下，笑嘻嘻地抬了抬手：“局长早上好啊，我这不是才刚起床嘛，你们继续讨论，不用管我。” 闻言，老人倒没怎么生气，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封尧的吊儿郎当，只是封尧赶紧找个地方坐下，便不再搭理他。 会议室内的座位都是固定的，所有人都来齐了，便只剩下封尧的座位空荡荡的，极为显眼，封尧也不尴尬，他脸皮比城墙还厚，单手拖出椅子便选了个舒适的姿势靠上去，看起来不像是来参加讨论的，反倒像是来度假的。 坐在封尧身旁的人见状冷冷地扫了一眼封尧，虽什么都没有说，但眼里的不屑却是明摆着的。 封尧也不在意，甚至笑着低声与那人打了个招呼：“简洵，没想到你也会来。” “你都来了，我过来也不稀奇。” 那人声音仍是淡淡，银色的长发从肩头垂落，轻轻掩盖住腰身，但却没有带来一丝柔和，反倒衬得那人的脸色如冰霜一样冷。 说这话时，简洵甚至没有偏过头，看封尧一眼。 封尧笑着，眼底却涌出了极深的恶意：“啊，听说最近千洵科技出了点问题，我还有点担心呢，不过看你能过来，想来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吧？” 封尧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棉花糖一样柔软，但他话音刚落，简洵的眼睛却已经眯了起来，他扭过头，视线冷得能冻死人：“是你。” 这是一个肯定句，简洵似乎已经认定了捣鬼的人就是封尧。 闻言，封尧耸了耸肩，他露出一个颇为无辜的表情：“简洵，这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 听着封尧的话，简洵哼笑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他与封尧之间的氛围却越发剑拔弩张，弥漫起了无声的硝/烟，引得不少察觉到不对劲的人频频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 不过简洵和封尧关系不好是出了名的，这些人也仅是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便不再关注。 这时的讨论还未结束，不少人对凌墨将来的去向都颇有争议，黑色毁灭级的能力者都极为罕见，全世界加起来也不到五位，不少人都想把凌墨划进自己的势力范围中。 然而这种争议在一句话被抛出来之后，却变了味。 “根据调查，这个能力者的能力是……吞噬。” 话音未落，全场死寂。 原本懒散背靠着椅子的封尧听到这句话忽然直起了身，脸色是难得的严肃。 就连坐在封尧旁边的简洵也皱起眉，身旁萦绕着的冷气似乎停滞了一下，简洵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抬起头，却看见了被投影在屏幕上的能力者资料。 视线从那熟悉的名字上缓缓扫过，简洵有片刻的怔愣，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里的神色明暗交错，让人愈发不清楚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尽管心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但简洵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简洵这样的定力。 “砰——” 椅子倒地的声音响起，有人「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却不曾想不小心碰到了椅子。 可那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颤抖着唇，过了好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出了声：“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4章 凌墨并不知道银月城那边为他的归属问题吵翻了天。 但凌墨知道, 他的能力一旦暴露，接下来的生活便不会再那般和谐宁静，一切都会沿着凌墨不期待的轨迹发展, 但凌墨不得不接受这一切的到来。 吞噬, 这便是凌墨的能力，这个能力会吞噬所有的一切, 来着不拒, 看似非常厉害，但却极为不稳定。 一般来说，成为能力者之后, 体内的「浊」含量便会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内, 虽不是没有变成堕落者的可能，但这个可能性相对比较低。 但有着吞噬这个能力的凌墨不一样，凌墨的能力会无意识地吞噬着周围所有一切的能量，包括「浊」, 于是凌墨体内的「浊」含量是在不断上升的, 他就像是一个危险充满了不稳定性的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上辈子的凌墨便是这般暴走的, 明明前一天检测出来的浊含量还趋于稳定, 可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后, 凌墨却暴走了。 突如其来的暴走让凌墨始料未及，他的意识一瞬间变得格外浑噩,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叫嚣着, 让他去破坏、毁灭一切, 最后难得清醒过来的那一刻, 凌墨看见了一片焦土。 凌墨难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只是在听见能力者低声交谈说没有人员死亡的那一刻, 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但没有人员死亡只能说是运气好，接下来好运气还会不会持续下去，凌墨也不知道，于是他没有任何挣扎，只是平静地接受了死亡。 可是后来，他重生了。 重生之后的凌墨发现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竟然消失了——他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能力，不用再忧心有一天突然成为堕落者。 只是，凌墨虽自信不会再沦为堕落者，但他将这话说出去，却恐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尤其是经历过三年前那件事的人。 那些人也不知道会用什么办法控制住他这个不稳定因素，把他关起来？亦或是……直接杀了他？ 凌墨不确定，但他所想像的一切却并非杞人忧天，而是银月城现在正在激烈讨论的内容。 得知凌墨的能力以后，不少人便放弃将凌墨划入自己势力范围的念头，谁会想要一个定时炸/弹呢？ 方才还恨不得立马将凌墨抢过来的人突然换了态度，有些比较激进的人甚至建议在凌墨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将他扼杀，防止以后糟糕情况的发生。 其实这种建议虽听上去残忍，但细想起来，却并不过分，因为不少人还记得那片可怕的焦土。 一个人的生命和无数人的生命相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无数人的生命。 只是，这一说法出来，却也有人暗自皱眉，一切糟糕情况还未发生，他们又何必用这种理由去扼杀一个也许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的生命。 不过这些不同意直接杀死凌墨的人提出的最好办法也不过是派人将凌墨严加看管起来。 封尧便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这一切，他单手托腮，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容，可眸色却是越来越沉。 在这些人越说越过分之前，封尧忽然勾了勾嘴角，他重新靠回椅子上，脚却直接大大咧咧落到这桌子上。 封尧发出的声音不大，但一切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气氛有一瞬的凝固，不少人抬眼看向了封尧。 迎着众人的目光，封尧却一点都不慌，甚至有心情弯了弯眼睛：“你们都说够了，那不如轮到我说一说？” —— 凌墨不知道有人正在为自己说话，他所有的精力正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 藤蔓是一个非常狡猾的敌人，它能力特殊，虽正面打不过凌墨，但却能凭借着能力躲躲藏藏，趁着凌墨露出空隙的那一刻从隐蔽的角落里突然冒出来，偷袭凌墨，凌墨虽已非常谨慎了，但有时候还是防不胜防，身上多出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血液顺着伤口不停往下坠落，但凌墨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默默伸手抹去了身上的鲜血。 战斗只持续了几十分钟，凌墨却开始有些不大耐烦了。 地上被凌墨一刀削掉的藤蔓数不胜数，但却仍旧有新的藤蔓继续冒出来，凌墨几乎能够想象到，藤蔓的本体究竟有多么庞大。 想要解决藤蔓，便需要找到它的本体，再这样打下去，除了白白耗费体力，并没有任何作用。 凌墨稍稍垂下眼帘沉思着，一旁的藤蔓却以为凌墨走神露出了破绽，从黑暗的角落里迅速延伸出一段枝条，朝着凌墨袭来，结果毫无悬念被凌墨挥刀斩下，一分为二。 藤蔓只好悻悻地又缩回去，而凌墨则是细细地观察着，他发现藤蔓钻出来的地方虽都不太一样，但其实都是围绕着同一个中心冒出来的。 视线从地面缓缓扫过，凌墨心底计算着距离。 藤蔓方才的偷袭似乎让他彻底锁定了藤蔓本体所在的位置，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凌墨飞步上前，手中的长刀刺入地面之中。 地面铺着坚固的混凝土，可凌墨手中的长刀却轻而易举地没入地下，触及到最下方的土壤，仿佛那坚固的混凝土只是一层薄薄的纸。 等藤蔓意识到不对，想要逃跑时，却已经来不及了，长刀没入地下的那一刻，无尽的黑雾从长刀上冒出，黑雾团团裹住藤蔓，贪婪地吸收着藤蔓身上的能量。 藤蔓只觉得生命在渐渐流失，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筹谋了许久的一切却在这一瞬间成了一场空。 “咔嚓——” 一声巨响响起，地面出现无数道裂缝，一株巨型藤蔓出现在众人眼前。 从没有人见过这般巨大的植物，巨大到仿佛能够蔓延至天际。 藤蔓看上去与其他藤蔓差不多，只不过放大了几十倍，甚至是几百倍。 然而黑雾不会因为它的庞大便心生惧意放过它，黑雾如同贪婪的野兽，一旦咬住猎物的咽喉，便再也不会松开，于是藤蔓肉眼可见地开始枯萎。 但也许这只有了意识的黑兽并不愿意就这么死在这里，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对着凌墨发出了最后的攻击。 无尽的黑色藤蔓从地底冒出，疯狂地朝着凌墨袭来，好似垂死挣扎，为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而搏斗。 然而面对藤蔓的攻击，凌墨眼中却没有任何一丝惧怕，他只是冷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藤蔓攻来，因为他知道眼前这只黑兽早已是强攻之末。 果不其然，就在藤蔓即将刺入凌墨咽喉的那一刻，它停了下来，庞大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压倒了无数建筑。 而黑雾则终于满足地从它身上散开，重新归于长刀之中。 与此同时，E-25上空响起了中央系统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毁灭级黑兽的反应已消失，污染度正在逐步下降……】 凌墨将长刀收入刀鞘之中，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长达几十分钟的战斗让他不免感到有些疲惫，但凌墨却知道他仍旧没有休息的时间，毕竟……大麻烦是解决了，但小麻烦却没有。 扫了一眼还在接连不断涌出来的怪物们，凌墨无声地轻叹了一下。 自从收到有毁灭级黑兽出现的消息后，阿雪便迅速赶了回来，他不知道应池和路德在搞什么，为什么会让这种糟糕至极的情况出现，阿雪心中焦急，回来时也的确看见了最为糟糕的一幕——应池重伤濒死，路德能力使用过度陷入昏迷。 虽然心底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真看见这一幕时，阿雪的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但在一切似乎都将无法挽回时，阿雪却看见有一个人正在与毁灭级黑兽战斗，那个人是凌墨。 凌墨使用的，是阿雪从未见过的古怪能力，虽古怪但却也无比强大。 阿雪曾怀疑凌墨的能力并不止蓝色普通Ⅵ级，但他也没想到竟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黑色毁灭Ⅳ级！这可能是已知最高的级别！就连应池也只有黑色毁灭Ⅱ级。 这种级别的强者为什么要隐藏能力，躲在E-25区这种地方？阿雪心底有种种种猜测，但最终他还是没问出口，只是默默清理着周围的怪物。 许是思考得太过入神，阿雪连凌墨朝着自己走过来都没有发现。 见阿雪连一个视线都没有分给自己，凌墨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虽然刚才对付怪物时表现得沉着冷静，但其实凌墨心底也隐隐约约充满了说不出的忐忑。 前世他的能力检测出来后，周围好不容易交来的朋友便都离他而去，没有人愿意与一个定时炸/弹做朋友。 凌墨抿了抿唇，他似乎在担心这一世会不会重蹈覆辙，但凌墨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玻璃瓶咕噜咕噜滚到了凌墨脚边。 这是一个奇怪的玻璃瓶，看上去被掩埋在土里很久了，浑身上下灰扑扑的，沾满了泥土，玻璃瓶的瓶身上贴着一个标签，上面似乎写了什么内容，但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印在标签上的一个小小符号，那是一个月亮的符号。 凌墨下意识捡起了这个奇怪的玻璃瓶，而一旁的阿雪似乎认出了这个玻璃瓶，他倏然睁大了眼睛，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但还没等阿雪说什么，凌墨的智能手环便响了起来。 此时战斗已经差不多接近了尾声，最麻烦的毁灭级黑兽早已被凌墨解决，而剩下的怪物则有其他能力者负责，经过中央系统方才的警报后，新的能力者源源不断地从其他区域赶来，加入这种战斗中。 堕落者和黑兽数量虽多，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战斗后，这些怪物的身影一点一点开始消失。 凌墨本想加入这场最后的战斗，可他只来得及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男人脸上带着金丝眼镜，唇边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拦住凌墨，男人弯了弯眼睛，声音轻柔，态度却不容反驳：“请问是凌墨先生吗？是的话请跟我来。” 第25章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凌墨有片刻的怔愣。 凌墨认得眼前的人是谁——温文乐，空中学院出了名的笑面虎，这人表面上笑眯眯的, 一副好相与的模样, 但其实却是学院内的学生最害怕的人，没有之一。 这人总是笑着给违反学校规定的学生挖好坑, 等着学生跳进去, 把自己给埋了。 空中学院的校规多到离谱，唯一能记得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位神人了，可这人是个恶劣的性子, 总爱逗学生玩, 就连凌墨这种看似乖巧的好学生也曾违反过几次校规，好巧不巧都被温文乐给撞见了，下场……凌墨不是很想回忆=_=。 温文乐一出现，无论是凌墨还是阿雪, 身体都僵了僵, 显然阿雪也有着和凌墨相同的经历，那些经历似乎给阿雪留下了非常惨痛的回忆, 见到温文乐,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阿雪竟是露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 磕磕碰碰不自然地主动朝温文乐打了招呼：“老、老师。” 偏偏温文乐似乎根本察觉不到阿雪的不自然，闻言, 他偏了偏头, 一双如琉璃般的黑色眼睛泛起点点笑意, 只听他轻笑了一声说道：“嗯？是小雪啊。” 一声亲昵的「小雪」叫得阿雪连动都不敢动, 只恨不得怂成一团当只老实的鹌鹑。 好在温文乐此行还有别的目的, 见状也没再戏弄阿雪, 阿雪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视线落回凌墨身上，温文乐的眼镜闪过一道白光，他眯了眯眼睛，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怎么，你认识我？” 眼前的人是个人精。 凌墨很清楚这一点，他的能力和姓名都与前世一样，这难免会让前世认识他的人心生疑窦，温文乐会怀疑他并不奇怪，但凌墨并不想被认出来，于是他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演技……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太高难度的表情实在是太为难凌墨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面无表情已经是他最大的演技了。 “不认识。” “是吗？” 听见凌墨这么说，温文乐笑了笑，好似是信了，只是他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凌墨身上，看得凌墨寒毛倒竖。 所幸没过多久，温文乐便收回了目光，他转过身，非笑似笑地看了凌墨一眼：“跟我来吧。” 温文乐此行的目的，凌墨大概能猜到一些，估计和他……或者说是和自己的能力有关，这也许是那些大人物对于凌墨的「审判」结果，想到这，凌墨不禁心生复杂，但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凌墨也只能乖乖地跟上了温文乐。 温文乐先是让人将重伤的应池和路德带到医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看到重伤的应池和路德时，凌墨总觉得温文乐的眸色微沉了一下，先是与医疗人员确认这两人死不掉之后，温文乐脸上才重新恢复了笑意，他先留下阿雪照顾这两个受伤的病人之后，才找了处僻静的地方与凌墨谈话。 见凌墨一副紧张的样子，温文乐挑了挑眉：“你怕我？” “没、没有！” 凌墨反射性回答，话音刚落，他却发现自己答得太快了，不禁抬眼，却发现温文乐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凌墨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在逗他，心底不禁懊悔，感慨眼前的人还是那么恶趣味。 不过似乎很明白逗人不能逗太过这一道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温文乐见好就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说起了正题：“唔……我想，你应该隐隐约约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闻言，凌墨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能力很会危险，你知道么，你随时有暴走变为堕落者的可能。” 说到这，温文乐摸了摸下巴：“你可真奇怪，我从未听说有蓝色普通级能力者能突然变为黑色普通级能力者的，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容器，有的容器大，有的容器小，能承受着浊含量也不同，这些都是一出生便注定的，等级越高的能力者便代表着他们身体能承受的浊含量越多，蓝色普通级能力者一般顶天也只能变为橙色危险级能力者，因为若是承受的浊含量大于他们身体最多能承受的极限，容器便会坏掉，也就是说——他们会成为堕落者。”说到这，温文乐顿了顿，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说起来，我以前有一个学生无论是名字还是能力，都与你一样呢。” 原本凌墨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科普，但越听，他便越觉得不对劲，直到温文乐最后的话音落下，凌墨总算明白这又是一次试探，而温文乐的目光则落到他脸上，细细观察着他所有的神色。 “……” 凌墨只好绷住脸，防止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他抬起头，对着温文乐露出一个颇为僵硬的微笑：“是吗？那可真巧，有机会正想认识一下。” 温文乐眯起眼睛，他的目光在凌墨脸上轻轻扫过，但最终还是没能发现什么破绽，只好无奈地怂了怂肩，叹息道：“真可惜，我那个学生已经死了。” 凌墨适当地露出诧异的神色，但这份诧异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又消失了，他面色平淡，好似温文乐说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死亡，无法调动凌墨一丝一毫的情绪。 “那太可惜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你的能力带有一定的危险性，上面让我——”温文乐故意拉长了声音，等到凌墨面露紧张，才缓缓说道：“其实一开始他们是想直接杀掉你或者把你关进……小黑屋，一辈子不能出来那种。” 温文乐语气诙谐，但凌墨却很快抓住了其中的要点：“一开始？” “对。”温文乐弯了弯眼睛：“不过你非常幸运，有两位唔……大人物他们觉得你可怜，于是给你求了情，所以……” “所以？” 凌墨屏住呼吸。 温文乐却没有应声，他轻轻点了点手指上带着的银色戒指，那是一个戒指型的储物器，与应池一直挂着的红色流苏差不多。 手指轻抹过戒指表面，温文乐手里变像变魔术一般多出了一张纸质的长方形卡片。 那是一张入学通知，现如今纸可是稀罕物品，能用纸来做入学通知，也就只有空中学院能这般财大气粗了。 毕竟空中学院在银月城那可算得上是鼎鼎有名，校区内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为能力者专门设立的特殊系，另一个则是为培养普通人才而设立的一般系。 一般系不需要能力，只需要花上大量的金钱便可以就学入读，虽说空中学院主要培养的还是能力者，当初也是为能力者专门设立的，但空中学院的师资力量大抵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于是每年将不是能力者的孩子送往空中学院的富豪也是数不胜数。 卡片的表面印着一个黑色的徽章，仔细看这枚徽章是由435这几个数字组成的，正是空中学院的编号。 温文乐将卡片塞进凌墨手中。 凌墨不知道温文乐为何要把空中学院的入学通知塞给他，但他知道这通知书也许与那些大人物对他的处置有关，但凌墨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听到温文乐再说上一些什么。 疑惑地抬起头，凌墨却见温文乐指了指入学通知书，满脸都是恶趣味：“你来了就知道了。” 见凌墨一脸无言，温文乐却轻笑了起来。 “……” 凌墨从上辈子就觉得他与这位老师无法和谐相处。 虽然这般想着，但凌墨的心却稍微安定下来，他知道温文乐能这般与他开玩笑，那么他预想的糟糕情况便不会再发生了。 悄悄松了一口气，凌墨仔仔细细地收起了这封入学通知书，虽对要回到银月城这件事凌墨仍旧有些抗拒，但他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东西已经交到你手上了，那我就先走了。” 温文乐笑眯眯地扬了扬手，这人来去如风，也从不管别人的意见，只要自己高兴就行了，甚至没来得及等凌墨说句道别的话，温文乐早已迈开了步子，只给凌墨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凌墨只好无奈地把快涌到嘴边的道别收了回去。 温文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凌墨以为一切事情暂时便告一段落，殊不知，等出了医院，温文乐先是回头望了望医院，忽然露出一个颇为古怪的表情，他轻轻按了按手上的智能手环，一个通讯界面跳了出来。 “喂……” 一个冷冽的男音从智能手环另一端传来。 温文乐懒洋洋地靠着墙，随口应了一句：“是我。” 通讯另一端的男音先是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出了声，声音低哑，轻得像是一根羽毛，带着令温文乐诧异的小心翼翼：“怎么样？是……他吗？” 温文乐从未听见好友用过这种语气，他先是诧异地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眼底浮现出一种看好戏的意味：“唔……那我可不太确定。” “……” 话音刚落，温文乐又听见通讯那段再度沉默了下来，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好友死死皱着眉的画面。 抿了抿唇角，温文乐面前压抑住嘴角翘得太厉害，被另一端听出不对劲来。 “这种事情还，我真诚建议你自己去确定，唉，说实话，我觉得你还是去精神病院看看比较好，瞧瞧，工作压力太大直接把人给逼疯啦！死去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复活……哦，对了，可别再丢什么麻烦事给我了，我可是很忙的，学院里那群小兔崽子一刻都不消停。” 说罢，也不顾对面的人会是什么反应，温文乐直接切断了通话。 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温文乐垂眼看着手腕上的智能手环，目光渐沉，他抬眼，余光却看见方才与自己谈话的少年仍旧站在走廊边，似乎正在享受片刻的宁静，而另一个身影则狼狈地跌跌撞撞试图靠近少年，可在即将靠近的那一瞬，身影却又犹豫了。 哼笑了一下，温文乐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他轻声哼着歌，过了一会，好似弯着眉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人呐，可真是贱啊。” 第26章 似感慨似轻叹的话语很快便飘散在迎面吹来的微风中, 无人听见，而说出这句话的温文乐也只是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哼着歌渐渐远去。 看着温文乐的声音消失在道路尽头, 凌墨本想收回目光，然而一转头, 却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 应池眼尾泛红, 正死死地盯着凌墨。 迎着应池灼灼的目光，凌墨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敏锐地嗅到了麻烦的气息, 心底涌上来的烦躁让他只想离应池远远的。 可凌墨刚一动, 应池却是一惊，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死死地握住了凌墨的手腕，凌墨试图挣脱开, 但应池用的力道太大了, 凌墨一时半会无法挣脱应池的禁锢，只好勉为其难地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 凌墨直视着应池, 眼底是明晃晃的不悦：“请问有什么事吗？” 凌墨冰冷的语气让应池愣了一下, 他眼底划过一丝受伤，薄唇微张, 可应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了好半晌, 他狼狈至极地垂下头, 黑发滑落, 挡住了他微红的眼眶：“是……你吗？” 应池的声线颤抖着, 充满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不安和期许。 凌墨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但他并没有过度惊讶，从先前的种种凌墨猜出应池也许是认出了自己，但那又如何？只要凌墨不承认，应池根本无法找到证据证明凌墨的身份。 于是凌墨面色平淡地开了口：“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闻言，应池猛地抬起头，他死死地盯着凌墨，企图从凌墨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但很快，应池失败了。 眼中浮现出些许迷茫，应池不自觉加大了握住凌墨手腕的力道，他宛若一个即将失去自己最心爱之物的孩童，慌张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应池很确定凌墨便是自己所想的人，但凌墨却不肯承认，应池看见了凌墨眼中的疏离，于是他终于明白，凌墨想要跟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凌墨不要他了。 这种想法让应池胸膛忽然涌上来一股密密麻麻的疼，仿佛被无数虫蚁啃咬一般，痛到让应池喘不过来气。 自此之后，他对于凌墨来说便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凌墨的生活不会再与他产生过多的联系。 仅仅只是想象到这一画面，应池便觉得心脏痛到好像要死掉一样。不，不要，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不断呐喊着，好似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应池紧紧地抓住凌墨的手腕，死死不肯放开。 直到凌墨吃痛蹙起眉，应池这才一惊，宛若被烫到一样飞速松开手，而凌墨则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着，凌墨眉眼平淡，好似眼前的人无法再在他心底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几秒过后，余光从应池衣服不断渗出的血迹上扫过，凌墨顿了顿，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没得及说，却见阿雪从不远处一个角落里飞步走出。 阿雪的脸上是难得的紧张，直到目光锁定在应池身上时，阿雪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沉着脸，阿雪拽住应池的手臂：“应池你疯了？快跟着我回去治疗！” 说罢，阿雪拽了拽应池，虽看上去粗暴，但阿雪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就害怕眼前不听话的病患被自己这么一拽，便直接晕过去。 可阿雪走没几步，却发现自己身后的人动都没动，不由得无奈地回过头，却发现应池仍盯着凌墨看。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奇怪，应池和凌墨的关系有那么熟吗？ 阿雪心生困惑，但没等他想明白，却见凌墨轻叹了一声，对着应池道：“去治疗吧。” 应池依旧不肯动，他害怕一转眼，凌墨便又消失不见了，可应池现在连一句「不」都不敢对凌墨说，两人只对视了几秒，应池便败下阵来，但他又不愿意与凌墨分开太久，便道：“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一旁的阿雪听得愈发迷茫，只心道应池是什么小学的男生吗？上厕所都要叫朋友一起那种，若是路德说出这种话，阿雪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现在说出这种话的人是应池，那个平日里冷淡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应池，阿雪只觉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凌墨下意识便想拒绝，可看到应池身上的血迹，想要应池是因为什么而受伤，凌墨这话却又说不出来了，只能面露无奈地点点头：“好。” 应池闻言心中的忐忑稍微散去了些，他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要慢慢勾起时，却又听凌墨说：“谢谢你这次救了我，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都会尽力去做。” 说到这，凌墨顿了顿，忍不住在应池期待的目光中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就行。” 于是应池的眸光一下子便黯淡下去，凌墨这话在旁人看起来无比正常，但落入应池眼中，却让应池越发不是滋味。 凌墨对他的态度，便像是在对待一个有着救命之恩的陌生人，只有感激，旁的什么感情便再也看不到了。 应池心知这所谓的「救命之恩」水分很大，其实他当时不救凌墨，凌墨最多也只是受伤，而不会死亡，但应池还是忍不住那么做了，他不想再看见凌墨受伤的模样，于是他救了凌墨，并成功用并不算太大的代价让凌墨欠下他一个人情。 虽那些人都说应池伤得重，但只有应池知道其实他在救下凌墨前便已经预知到自己会受怎样的伤。 毁灭级能力者的人情，在不少人看来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尽管应池是鼎鼎有名的红莲商会的小少爷，他也不得不承认，以长远的目光来看，这是连商会那些顽固老头都会称赞的交易，毕竟世界上毁灭级能力者数量极为稀少。 可这并不是应池想要的。 他不想要这种冷冰冰的交易。 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 目光忍不住落到凌墨身上，应池的眸光一点点加深，但片刻过后，他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凌墨注意到了应池的目光，脚步微停了一下，凌墨撇开视线，尽力不去与应池对视。 和阿雪一起把不听话的病人送到了该去的地方，凌墨与阿雪一同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 “你……” 阿雪似乎想说什么，但凌墨的身体却不自觉地僵了僵。 凌墨想到了前世得知自己能力后便离自己而去的「朋友」，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便好似在看着什么危险而肮脏的东西，那种视线，凌墨大概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凌墨以为阿雪也会如此，可阿雪沉默了半天，却只艰难地问出了一句话：“你跟应池很熟吗？” 凌墨没想到阿雪会问这种问题，他先是愣了愣，随后目露复杂，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熟。” “哦，这样。” 阿雪若有所思，凌墨以为他还会问什么，可阿雪所说出来的话却让凌墨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还以为应池对你一见钟情了呢。” “！！” 凌墨眼中浮现出一缕迷茫，在他的印象中，应池与他最多只有好友这一层身份。 可偏偏阿雪语不惊人死不休，看着凌墨满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他皱了皱眉，认真分析道：“应池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我从未看他这般对待一个人。” 说着，阿雪还说出经典那句：“如果喜欢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看喜欢的人目光是不同的。” 凌墨恍惚了片刻，居然有点被阿雪说服，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把这可怕的念头抛出脑外，应池就算对他不同，大概也是因为愧疚罢了，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喜欢他这样一个人。 头疼地地揉了揉眉心，凌墨明智地选择打断阿雪的话：“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这下轮到突然打开话匣的阿雪闭嘴了，他沉默不语，但凌墨却从他脸上看见一缕不太明显的红，凌墨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 “……” 沉默了半晌，阿雪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凌墨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于是他便不再开口，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两个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最终还是凌墨忍不住忐忑地开了口：“你……不想问问关于我的能力吗？” 凌墨心跳跳得很快，过往的阴霾似乎再次笼罩住了他，他本以为阿雪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然而接下来阿雪的话却让凌墨愣住了。 “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阿白就告诉我你有着很危险的能力。” 凌墨的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而阿雪维持着平时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虽然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藏能力，但是阿白明明知道你能力危险，但却还是很喜欢你，阿白喜欢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说完，阿雪顿了顿，那双金色的眼眸似乎在一瞬间看穿了凌墨最深层的恐怖，直视着凌墨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阿雪的唇角弯了弯，上扬的弧度却并不明显：“如果有人因为你的能力而远离你，不是说明你不好，而是他们并不适合当你的朋友，你也不必为那些人的远离而感到难过。” 也许是难得说了一次大道理，阿雪有些好不意思，最后他轻轻地补充了一句：“路德大概率也是这么觉得的。” 话音未落，一个棕色的脑袋忽然从一旁探了出来。 “谁在说我？” 经过治疗仓的治疗，路德的脸色看上去好转了不少，但唇色依旧苍白，他的眼睛上被缠上了厚厚几层纱布，估计有好几天都得暂时当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盲人了。 但尽管如此，路德脸上却还是活力满满的笑容，只不过配上他那不断摸索的动作，还是让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担心这人一不小心就撞到墙上。 毕竟这是路德完全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凌墨和阿雪只好无奈地上前扶住瞎摸索的路德。 被两人搀扶住，路德却笑嘻嘻故意道：“我刚刚听见你们提到了我的名字，是不是在悄悄说我的坏话！” “不……” 凌墨下意识想要解释，却被路德先发制人打断，“好吧，我知道你们肯定没有。” 说着，路德垂下肩膀，他脸上流露出些许心虚：“其实吧，刚刚我听见了一点你跟文乐老师的对话，三年前我还没去到空中学院，不过关于吞噬这个能力我也听一些前辈说过。” 凌墨心中一紧，但路德的反应缺跟他所想的不一样，没有厌恶也没有害怕，这人脸上只有浓浓的担忧。 凌墨听见路德问：“你不会有事吧？” 凌墨彻底呆住了，前世每一个人都因为他的能力厌恶亦或是害怕他，担心他会伤到其他人，可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会不会有事。 凌墨没有接话，这种简单至极的担心让他他心中泛起浅浅的涟漪，面色也不自觉地变得温和，只是这种感动，下一秒便被路德的干嚎给破坏了，路德见凌墨许久未答，而他也无法看见凌墨脸上的表情，心中大惊：“你、你不会真的有事吧？!这样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会很难过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见路德越说越离谱，凌墨只好一脸黑线地捂住了路德的嘴：“不会有事啦！” “哦哦哦！那就好！” 看着路德猛地松了一口气，这夸张的反应忍不住让凌墨弯了弯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明明没有太阳的出现，可凌墨却觉得阴霾在渐渐离自己而去。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这一幕却被刚好从治疗仓里出来的应池看见了，应池的眼眶，忽然不自觉地红了。 作者有话说： 算是过渡章吧（挠头）。 凌墨的心态开始有所变化。 突然想写个小剧场。 —— 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阿雪。 阿雪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他，面瘫小王子，最喜欢的小说是恋爱小说！ 从小说中，阿雪获得了无尽的（恋爱）知识。 他成为了一名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 信心满满的恋爱小天才经过夜以继日的研读后，决心向喜欢的人告白。 然后，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阿雪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之后，阿雪在新发表的恋爱小说如此写道——这是第265次告白，但他还是失败了，一见到那个人，他的心就砰砰地跳起来，脑袋一片空白，心里的小鹿彻底撞死了…… 此书一经发表，立刻以细腻的文笔成为了无数失恋后少年少女们的最爱。 一名读者如此评价道：“我从未见有一本文能如此深刻地刻画出我们失恋后的种种想法，我一看完便哭了，作者肯定经历过无数次失恋才能写出这种旷世神作！” 阿雪：倒也没有。 于是隔天某星博上便多出了一条气呼呼的回应：没有失恋！真的没有失恋！ 第27章 应池从未看凌墨如此开怀笑过。 笑起来的凌墨好似格外耀眼, 似有光芒轻柔地从他脸上抚过，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白皙，双眸也明亮了不少, 好似点缀着星光的蓝色湖面, 波光粼粼，涟漪阵阵, 静谧却又让人移不开眼。 目光落到路德揽住凌墨肩膀的手臂上, 应池只觉得刺眼，说不出的嫉妒从心底接连不断地涌出，浓重的负面情绪化为一个黑色的漩涡, 几乎快将应池吞没。 可除了嫉妒, 却还有着一丝连应池自己也说不出来的迷茫。 他忽然回想起凌墨之前与自己相处的场景，那时的凌墨虽也会笑，可应池却觉得凌墨的笑容背后，却是掩埋得极深的难过, 再加上凌墨现如今对他冷漠的态度, 应池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凌墨与他在一起时并不开心。 他对曾经的凌墨来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友。 而他现在的爱意也给凌墨带来了烦恼。 应池突然沉默下来。 他很嫉妒，嫉妒路德可以不用任何理由便能够靠近凌墨, 得到凌墨的注视, 而他却像是一件再也不被需要的物品, 彻底被凌墨抛弃，任凭他苦苦哀求, 凌墨却连一个眼神也不会再给他。 嫉妒化为怒火, 在应池心底熊熊燃烧。 但也许爱到了深处, 一切的疯狂便会变为克制。 应池的脸色苍白, 他很想上前推开与凌墨勾肩搭背的路德, 将凌墨划为自己的所有人, 不让任何人接近靠近凌墨，但应池却也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站在一旁，将心底的妒火死死压住，宛若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企图用表面的乖巧，换得凌墨的回心转意。 哪怕一点也好。 许是应池灼烈的目光终于引起了凌墨的注意，凌墨疑惑地抬眼，却撞入应池微黯的双眸中。 应池紧抿着苍白的唇，眼中是浓郁得令人心惊的占有欲，可当凌墨看过来时，占有欲却犹如潮水般瞬间退得干干净净，脸上似乎又变苍白了许多，应池垂下长长的睫毛，黑色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着，眼底似有难过浮现，应池便这么孤零零地站治疗室门口，脸上是说不出的落寞。 凌墨一下子变愣住了，他从未在应池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与凌墨不同，以前的应池并非没人愿意接近他，只是他过于高傲，不愿与人有过多的交流，这才经常落单。 但凌墨觉得，应池大抵是享受这种孤单的，太多人在他耳边说话反而会让他觉得过于嘈杂。 可现在，享受孤独的应池却露出这种落寞的表情。 也许是出于以前的习惯，凌墨双唇微张，下意识想要喊出应池的名字，应池也许是看出了凌墨的想法，眼睛微微亮了。 可下一秒，凌墨却又猛地回过神来，他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现在的他与应池只能算得上是相对熟悉的陌生人，凭什么他还要在意应池的想法呢？ 凌墨想与应池划清界限，这意味着他不能给予应池太多希望。 于是刚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凌墨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未曾看到过一样。 应池眼中那一点期待彻底湮灭，但他还望着凌墨，不肯移开视线。 最终还是阿雪站出来缓和气氛，原本这种活是交给路德干的，然而路德这家伙现在眼睛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应池正站在不远处，便只好由阿雪暂时代替路德。 然而阿雪显然也是个不太爱说话的性子，他想了想，只是轻叹了一声开口：“应池，过来吧。” 这话说完，阿雪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直接闭口不言。 阿雪这一嗓子，倒是让路德意识到了应池的存在，也许是经过之前异空间的相处，路德不再那么害怕应池，他只是四周张望了一下，面露困惑：“应池……在哪呢？” 应池只好收回落在凌墨身上的目光，走到路德面前。 视线从路德蒙着的眼睛上划过，应池顿了顿，低沉着嗓音应了句：“在这。” “哦哦，你没事就好。” 阴影落下，被应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虽说不再像以前那般害怕，可也许恐惧仍根植于路德心底，想起曾经看到的满地鲜血，路德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没敢和应池说太多话，攀在凌墨肩膀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路德闭上了嘴，但应池却摸了摸耳朵上挂着红色流苏，片刻之后，应池手上多出了一张类似名片之类的东西，他将名片送到路德手中：“你救了我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可以到红莲商会找我。” 红莲商会，这对于路德这个阶层来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存在，也是目前银月城三大势力之一，据说红莲商会拥有的金钱数不胜数，富可敌国，而应池，正是这红莲商会会长的小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贵不可言。 应池这个承诺，不仅代表了他自己，更是代表了路德若是有困难，他也可以稍微动用一下商会的势力来帮助路德。 闻言，路德先是愣了很久，这才受宠若惊地收下了这一名片，将名片小心翼翼揣入兜中。 见状，应池这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应池目光一移开，路德便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缩在角落里和阿雪说悄悄话。 “我刚才总觉得有一股冷意围绕着我的……手，就好像……有人想要剁掉我的手。” 路德一脸严肃。 听见路德的话，阿雪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路德他的左手上扫过，那是路德刚刚攀在凌墨肩膀上的手，阿雪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看着路德疑神疑鬼的模样，阿雪还是十分冷静地睁眼说瞎话，全程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吗？应该是你的错觉。” “这样吗？” 路德挠了挠头，但鉴于他疑神疑鬼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再加上阿雪信誓旦旦，路德便不自觉地相信了，将方才的疑惑暂时抛之脑后。 然而路德没有看到，在他相信阿雪的瞎话之后，阿雪却望着不远处看似站得近，实际心却离得极远的人，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亲眼目睹了应池前后变脸的种种，阿雪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被打开的智能手环上。 手环投映出来的屏幕上赫然是几个大字——论绿茶几项必备传统艺能。 阿雪往下划了划便看到了： 绿茶必备传统艺能一：装可怜。 绿茶必备传统艺能二：变脸，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一整篇看完后，阿雪陷入沉思，忽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沉默着为此篇星博点了赞。 —— 入学通知书上的入学时间是2月28号，凌墨最好需要提前几天去往学院报道。 又在E-25区呆了几天，凌墨这才开始准备行李，准备辞行。 之前的毁灭级黑兽被解决后，E-25区的污染度便落回正常水平，朱莉奶奶和卡特爷爷早就从避难区搬了回去，凌墨想要离开E-25区去往学院，自然需要向两位老人辞行。 听见凌墨要离开，朱莉奶奶先是一愣，随后便笑了笑，倒也没说太多话，只是在凌墨离开的前一天，送给了凌墨几件织得歪歪扭扭的毛衣。 拍了拍凌墨的手，这位满脸皱纹却目露慈祥的老奶奶弯了弯眼睛：“好孩子，走就走吧，有空多回来看看就行。” 凌墨似乎看见朱莉奶奶眼中有泪光闪过，他愣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还可以回来吗？” “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朱莉奶奶还想说什么，但卡特爷爷却抢过了话头，吹胡子瞪眼看着凌墨，见凌墨目露紧张，这位老顽童才眉笑眼开：“这早就是你的家啦！有空多回家看看，在外面过得不开心了也可以多跟我们说说！谁要敢欺负你，我就算连夜搭车，坐上三天三夜，也要帮你打回去！” “……”倒也不必。 凌墨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笑了。 被抢过话头的朱莉奶奶只好不满地瞪了眼卡特爷爷，又仔细叮嘱凌墨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天冷了记得加点衣服，极端天气不要外出乱晃，受伤了不要强忍着，因为有人会心疼…… 说到最后，这位老太太却敛起了眼底的泪光，她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凌墨的头顶，这些日子凌墨对他们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与路德那大大咧咧的样子不一样，这孩子敏感又细腻，但她苦恼织毛衣的粉色毛线不见时，隔天起来，桌子上便多出了一团新的粉色毛线，当她不擅长用比较高科技的物品时，凌墨也会耐心地一遍又一遍与她解释，一点点好汇聚起来，哪怕是再心硬的人都会为之心软，更何况朱莉奶奶本就是柔软的人，她早就将凌墨当成了亲孙子。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以后，你若是有难过的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愿意成为你的家人。” 朱莉奶奶说这话时似乎有点忐忑，其中她从凌墨的某些举动中可以看出来，凌墨以前的出身不会差，但不知是何缘故，凌墨却总是孤单一人。 朱莉奶奶担心出身优渥的凌墨对他们这番话会心生嫌弃，然而她话音刚落，却见凌墨反握住她的手，眼底满是惊喜和笑意：“我愿意！” 朱莉奶奶这才又展露笑容，给凌墨又塞了一大堆行李，朱莉奶奶回头，凶巴巴地让路德照顾好凌墨，以后不许欺负凌墨，这才目送着凌墨离去。 少年们一溜烟涌入飞行器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朱莉奶奶这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像是想起了什么，狠狠瞪了瞪身旁的卡特爷爷。 “看我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帅气台词都被你抢走了！” 老太太倍感委屈，虽然年岁已高，但老太太偶尔还是想说点帅气的话的！ 卡特爷爷闻言，大呼冤枉：“我这不是不知道你想说的。” 话音未落，见老太太还是不肯消气，卡特爷爷只好哄道：“好了好啦，那我下一次把机会让给行不行？” “哪来的下一次？！” “说不定呢……” 两个老人就这么拌着嘴，相伴往前走，光线落下，他们互相依偎的身影落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就这么完啦。 马上开启下一卷的内容。 今天我看见好多小天使给我捉虫，没想到错别字那么多，呜呜呜，对不起，我会好好改的，感谢各位捉虫的小天使！ 还有就是好像看到有小天使在问是不是鸽子（？）在这里我统一回答下，我是！！（心虚）不过没有特殊的情况，我应该好好完结这一本的，至于日更就，哈哈哈（极度尴尬的笑）总之，我努力努力吧 第28章 本来以飞行器最快的速度, 用不了多久，便能到达银月城，然而这次凌墨等人并不赶时间, 便稍微放慢了速度, 直到三天后，路德的眼睛已经差不多彻底恢复, 银月城的轮廓才渐渐出现在凌墨眼前。 【叮, 目的地银月城已抵达，自动飞行模式已关闭，飞行器将于三分钟后降落, 请做好降落准备。】 当城市的轮廓出现的那一刻, 飞行器内装置的系统及时发出提醒的声音，伴随着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凌墨下意识抬眼望去，视线穿过透明的窗户, 一座繁华而的美丽的城市出现在凌墨眼前。 高楼林立, 宽阔的道路上是来来往往的车辆，灰色的天幕上偶尔能看见飞行器的踪影, 微风吹拂而过, 其他地方难以见到的绿植铺满了道路两端, 被做成精致的花坛形状，花朵轻轻晃动着, 在风中懒洋洋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这是凌墨前世无比熟悉的景象, 目光流露出些许恍惚, 等到下了飞行器, 耳边涌来嘈杂的人声、脚步声, 凌墨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看, 那就是空中学院。” 大抵是没有注意到凌墨的异常，路德笑嘻嘻地凑过来，手指往虚空中随意一指，凌墨下意识顺着路德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座巨大的空中岛屿出现在眼前。 岛屿漂浮在半空之中，落下巨大的阴影，时不时有飞鸟从岛屿上方飞过，发出一声清脆的鸟鸣。 尽管这幅景象凌墨已经看了无数遍，但他每次再看时，却还是忍不住打心底觉得震撼。 这是银月城才能看见的壮阔景象，其他别的地方都难以见到，毕竟从古至今，打造空岛始终是一件难事，不仅仅是因为技术限制，更多的还要考虑到金钱的投入，只有投入巨额的金钱，空岛才有完成的可能。 而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地方自然就要数银月城了。 每年大部分来银月城旅游的人为的也是看看这座神奇的岛屿。 然而空岛规定繁多，禁止飞行器入内，想要进入空岛必须递交多重申请才有机会进入，大部分也就只是站在远处观望一下，然而凌墨等人不同，他们是空中学院的学生，空中学院的无需递交麻烦的申请，便能进入空岛。 路德棕色的眼睛在四周张望了一下，很快便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他眼睛一亮，连忙拽着凌墨跑过去，而阿雪和应池也只好无奈跟上去。 这是一个位于角落的黑色圆球，圆球上有一条缝，等路德靠近后，那条缝突然张开，凌墨这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圆球，而是一只由金属和电路构成的机械眼睛。 眼睛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路德，随后顿了顿，又视线移到凌墨身上。 仅扫了凌墨一眼，机械眼睛便发出一声警告：“叮——检测到身份不明人士，验证失败，请出示您的入岛证明。” 凌墨很快将放在口袋里的入学通知拿出，机械眼睛细细地检查了那封入学通知，红光落到那红色的徽章上，机械眼睛这次没再发出警告：“叮，验证成功，学员26741号，学员33459号，学员168号，预备学员049号，欢迎回到空中岛屿。” 话语刚落，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从地下升起一闪黑色的大门，大门打开，里面却空无一物，只有白茫茫的光，而周围的行人对着奇怪的一幕并不感到惊讶，有些人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又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凌墨走入那扇门中，白光将他团团包裹住，凌墨下意识闭上眼，耳边又传来一道古怪的声音：“二次验证开启……验证成功……开始随机选择降落点。” “叮，正在降落中……降落成功！” 白光散去，凌墨这才睁开眼睛。 提起空岛，很多人大部分时间便会想到空中学院，但其实不然，实际上为了方便学生的生活，空岛上除了学院，还设立了不少商店。 空岛整体看上去，便像是一个小型的城市，凌墨甚至能听到商户的叫卖声亦或是学生从身旁经过时的嬉闹声，整个空岛甚至比下方的银月城还要热闹。 凌墨在身边没有看见路德或是其他人的身影，他想，这应该是系统选择的随机降落点不同。 三年的时间过去，凌墨记忆中的岛屿如现如今的模样相比，发生了不少变化，尽管稍显陌生，但凌墨却也不担心迷路，他很快便找到了设立在路边的空岛地方，仔细查看了一会，凌墨很快找到了通往空中学院的道路。 从小街小巷穿梭而过，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凌墨来到了一座学院前，而路德等人则早以聚在一起，等着凌墨的到来。 看见凌墨，路德眼睛亮了亮，赶忙挥手示意：“这边这边。”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正想去找你呢！” 状似抱怨道，路德傻乎乎地挠了挠头。 众人陪着凌墨进入学院，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凌墨眼前，空中学院内能力者遍地都是，能力者们的能力也是稀奇古怪，什么都有。 凌墨看见一个带着眼镜的瘦弱男孩正蹲在花坛便喃喃自语，神似状似有些沮丧，而一朵巨大的橙黄色蘑菇而安静地伫立在男孩身边，幻化出长面条般的白色手臂，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好似在安慰着男孩。 看来这是一个与凌墨差不多，能将能力具象化的能力者。 凌墨又将目光移向一旁，拥有着不同能力的能力者接连映入凌墨眼帘，比如——扑棱着翅膀翱翔于天际，拥有着飞鸟翅膀的能力者，又比如脚能够变为弹簧，正在参与跳高比赛的能力者，手中能够燃起火焰的能力者…… 各种不同的能力看得凌墨眼花缭乱，但空中学院却也不止只有能力者，更有普通人，只是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能力者，都选择着彼此保持着一定距离，关系不算好，但也不算差，泾渭分明。 一切似乎变了很多，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凌墨正想收回目光，此时，却听一声清脆的鸟鸣从空中传来，他下意识抬起头，便看见一只白鹤从天际另一端缓缓飞来。 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鹤，身上大部分羽毛都是白色的，但翅膀末端却由白渐渐变成了黑，白鹤优雅地落到地上，收起了翅膀，它高傲地仰起头，似乎并不太想搭理眼前这群人类，可目光从凌墨身上扫过的那一刻，白鹤的动作却顿了顿，它的脖子仰得更高，但目光却假装不经意又多看了凌墨几眼。 “学弟，看来阿鹤喜欢你。”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墨色长发的青年从白鹤身上翻身而下，青年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长袍颜色并不鲜艳，但却衬得青年越发出尘，看上去宛若那来自云端的仙人。 如同山水画般的黑色双眸蕴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青年那双微微往上挑的狐狸眼微眯，手上拿着的扇子抵在唇边，青年先是望了一下应池，轻笑道：“应池，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张口便是要钱，青年身上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瞬间退去了不少。 凌墨注意到，自从青年出现后，站在他一旁的阿雪似乎有一种颇为紧张的感觉，凌墨疑惑地抬眼望去，却见阿雪脸上的神色愈发冰冷，身体也不自觉僵直了，冰雪的气息围绕着阿雪，不过路过的能力者被阿雪冻得瑟瑟发抖，赶忙加快了走路速度。 看着阿雪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凌墨愣了愣，却好似明白了什么。 一旁的应池自从青年开口要钱后，无言了一会，但还是用智能手环打开了个人账户，干脆利落地将钱转给了青年。 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数字，青年弯了弯唇，脸上的神色好似愉悦了不少。 “收到，欢迎下次再来——” 奸商收完钱，不忘再说几句客套话，这才看向凌墨，余光从站在凌墨一旁的阿雪身上扫过，青年动作微顿，但很快又回过神，笑着与凌墨自我介绍：“学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楼长青，唔……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吧。” “情报贩子，奸商。” 一旁的路德似乎深受迫害，吐槽式补充，楼长青也不恼，只是手中的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路德的脑壳，迎着路德敢怒不敢言的视线，对着凌墨弯起了唇角：“差不多吧，总之学弟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当然了，我不做……违反法律和规则生意，毕竟我还不想被温老师找上。” 似乎想到了什么，楼长青沉默了一会，笑着又补充上了几句。 一旁的路德闻言没忍住微微耸动了肩膀，只是低笑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却被楼长青淡淡扫了一眼，路德只好怂怂地把即将发出的笑声重新咽了回去，但显然路德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过后，路德显然会把楼长青的某段囧事说给凌墨听，比如——楼长青号称大部分事情都可以找他试试，只要有钱就行，于是有一天，某楼姓学长的账户里多出了十几万通用币，与此同时，智能手环上还多出了一条奇怪的信息，疑似某酒店房间号。 某楼姓学长对着此信息沉默了很久，后来这件事不知道为何便传遍了整个校园，某温姓老师得知此时后，似乎来了兴趣，于是最终的最终，财迷不得不强忍心痛，把钱又还了回去。 “我怀疑他差点就答应了。” 这是来自路德的内心吐槽。 财迷要不得，虽然楼长青单看脸就是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但显然学院里深受迫害的学生们早已免疫了楼长青那张脸，对此人的印象只剩下了两个字——奸商。 “好了，自我介绍做完了，那么，学弟，跟我来吧，温老师让我带你在学校里逛几圈，适应下环境。” 挑了挑眉，楼长青轻笑了一声，他的视线从阿雪身上轻轻掠过，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凌墨只觉得阿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沮丧了不少。 第29章 楼长青先是带着凌墨去了新生报到处。 中途应池因为还有事必须汇报, 便拎着从凌墨那要来的玻璃瓶离开了，尽管他的表情看上去极为不情愿。 离开之前，应池没忍住又多看了凌墨两眼, 只可惜凌墨对应池的目光视而不见, 好似身旁根本没有这个人，垂眸盯着灰扑扑的地面, 凌墨仿佛能在地面上看出一朵花来。 楼长青挑了挑眉, 应池和凌墨的互动好似让他发觉了什么，但最终楼长青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笑了笑, 继续为凌墨这个新生讲； “学弟, 你看，那里就是图书馆，有很多你在智能手环查不到的资料，学弟你要需要查文献之类的, 可以去那里看看, 不过，要注意别损坏书籍哦-不然白老爷子会生气的。” 白老爷子全名白殊, 是学院图书馆的管理员, 曾经也是空中学院的老师, 能力在强者如云的空中学院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武器虽是两把无名的短刀, 却曾令不少敌人怪物闻风丧胆, 只不过后来, 白老爷子老了, 不适合再上战场, 便干脆退休下来, 凭借自己的喜欢当了图书馆的管理员。 白老爷子一生最喜欢的便是读书，对于他来说，图书馆里的书籍无疑比名贵的宝物更值得令人呵护，若是有学生故意损坏书籍，那白老爷子定不会轻饶。 楼长青无疑是个合格的向导，他侃侃而谈，语气诙谐而幽默，并不会让人觉得无聊，尽管凌墨其实熟知学院里的各项设施，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听楼长青继续讲下去。 “到了。” 如此一路介绍下来，原本十几分种就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被拖到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凌墨才被楼长青带到了新生报到处。 新生报到处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但楼长青却不慌不忙，他走到一台机器旁，调出一张信息表让凌墨自己填写。 “学弟，填完这个，便能拿到学生证了。” 凌墨依言在信息表上填下了自己的信息，点击「提交」按钮以后，浮现在半空中的面板一个不断转动的小圆圈。 “信息验证中……验证成功！各项信息附和，开始制作学生证……制作完毕。” 只听「叮」的一声，一张新鲜出炉的学生证便从机器里探出来，凌墨上前取过学生证，放进口袋里。 “好，现在我就带学弟你去宿舍吧。” 路德本想告诉楼长青这件事交给他来做也行，可谁知，闻言，楼长青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个颇为神秘的笑容：“学弟住的地方可与我们这些一般学生不太一样呢。” 路德眨了眨眼睛，从楼长青的目光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楼长青刚带着凌墨走出新生报到处，便忽然听见人群骚动的声音。 “叮——” 与此同时，楼长青的智能手环轻响了一下，一条新发送的信息投映在楼长青眼前，只看了一眼，楼长青脸上便流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随后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回头对凌墨道：“学弟，我们去抢座位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学院的第一美人。” 楼长青这话说得促狭，凌墨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带到了白鹤身上，白鹤展翅一飞，凌墨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楼长青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已经被楼长青到了竞技场。 落地时，一次性带了四个人的白鹤累得气喘吁吁，可偏偏楼长青这糟心的，看了下前排早已被人坐满，还要打趣它一番：“阿鹤，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一些？是时候锻炼锻炼了，不然要飞不动了。” 的确胖了一圈的白鹤被楼长青戳中了死穴，它悄悄地偷瞄了凌墨好几眼，见凌墨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才放心大怒，长着翅膀炸毛作势要飞扑过去狠啄楼长青几下。 然而，白鹤还没走上几步，便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到了它身上，白鹤一僵，小心翼翼抬头，便见阿雪正面无表情瞧着他，而阿雪手上缠着着缩小版白蛇也慢吞吞地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思及过往被白蛇暴打的惨痛经历，白鹤动作一顿，即将落到楼长青身上的喙也放缓了力度，变得轻飘飘的，白鹤怂怂地作势帮楼长青整理衣服，不复先前的怒气冲冲，蔫了吧唧的。 楼长青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摸了摸白鹤的羽毛，凑不要脸地欣慰道：“阿鹤真乖，都会帮爹爹整理衣服了。” “……” 白鹤默默加重了整理衣服的力道，恨不得将楼长青那长袍啄出个洞来。 见这平时脾气火爆得不得了的白鹤难得吃一次瘪，楼长青只觉得颇为有趣，只见他笑吟吟地望向阿雪：“学弟，谢了。” 阿雪的身体立马变得极其僵硬，就连走路的姿势也差点变得同手同脚，周身萦绕着的冰雪气氛更浓了些，阿雪紧绷着脸，耳根子却悄悄地红了，只听他双唇微张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来：“不、不用谢。” 明明努力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最好的那一面，可最后因为紧张，阿雪的面色却沉得好像零下十几度的冰原，冻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 楼长青愣了愣，随后微垂下眼睫，他轻轻低笑了两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抬眼望了下阿雪，楼长青弯了弯眼睛，随后转身离开，只给阿雪留下一个淡青色的背影。 楼长青一走，阿雪便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下去，一脸生无可恋，路德司空见惯，安慰地拍了拍阿雪的肩，而一旁的白鹤见状立马贱嗖嗖地嘎了还几声，似乎是在嘲笑阿雪，然而笑声刚一脱口而出，白鹤却对上了白蛇那完全睁开的竖瞳。 身体一僵，白鹤那贱嗖嗖的模样瞬间收拢，它直起身子，目不斜视，等楼长青回来时差点以为他家白鹤被哪个有着特殊能力的能力者变成了雕像。 “嗖——” 楼长青一回来，白鹤立即怂了吧唧地躲到他身后，一边用翅膀拍着楼长青，一边目光不停地望向阿雪手上的白蛇，一副控诉的模样，然而楼长青并没有理会这只戏精鹤，他不知与前排的学生说了些什么，竟是让对方很爽快地便让出了位子，楼长青引着凌墨等人坐到了前排的座位上。 竞技场被做成一个半圆的形状，整体是蓝色的，内部则用一个圆形平台作为赛场，而座位则是也是环绕着赛场布置的。 一坐到座位上，楼长青便随时开启了智能手环的摄影模式，凌墨总算明白了这人为何对前排这般执着。 被凌墨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楼长青也不尴尬，反倒神色自然，他的拍摄向来都会争取到当事人的意见，前世凌墨也曾被楼长青征求过意见拍摄过，因此只看了一眼，凌墨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学院内并不反对学生之中的争斗，相反，学院还极为鼓励这种行为，为此专门开辟了竞技场，学生只要提交相关申请，便能够得到竞技场的使用权，当然为了保证学生安全，学院也做了相关措施，不仅安排了老师在竞技馆轮流值班，充当裁判，还要求学生点到为止，不得伤人。 竞技馆每天都会有学生前来比试，空中学院的学生对此应该屡见不鲜才是，但这一次，竞技馆里却坐满了人，每个人看上去对这场比试都颇感期待，凌墨看了几眼，竟发现这些坐着的学生，除了能力者，竟还有着不少平时对这种「粗鲁」的斗争全无兴趣的普通学生。 凌墨心底对楼长青所说的「第一美人」越来越充满了好奇，他想知道这第一美人究竟是有着怎样的魅力，才会让这竞技场都坐满了人。 然而等了半天，凌墨却始终看不见半个人影，一般的楼长青还抽空给他科普起这竞技馆的历史，凌墨也不心急，楼长青的科普对他来说也是挺有趣的。 楼长青的科普说了一半，台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众人立刻伸长了脖子去看，却只见一个剃着寸头，容貌普通的高壮青年上了台。 高壮青年有着古铜色的皮肤，浑身肌肉，看来平时没少锻炼，然而这么一个长相普通的人自然不是众人期待的「第一美人」，众人忍不住面露失望，又靠回座位上。 听见众人的唏嘘声，高壮青年的脸涨得通红，心中对那「第一美人」的怨气越来越大。 “郁语泽，你还打不打了？磨蹭半天，莫不是怕了我？！” 高壮青年一生气，洪亮的声音便响彻整个竞技场。 郁语泽这个名字从青年口中说出来之后，全场静默，就连凌墨也不禁愣了愣。 高壮青年所说的名字让一段远久的记忆忽然在凌墨脑海中浮现，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此时，只听竞技场的门忽然开了，发出一声轻响。 红蝶翩然而来，它们振动着漂亮的翅膀，从座位旁缓缓飞过，可面对这般美丽的生物，不少人却缩了缩脖子，恨不得立马与这红蝶拉开距离。 蝴蝶出现后，一个人影也随着出现在竞技场门口。 墨色的长发如海藻般从肩上滑落，那人神色淡淡，脖子和手上却缠绕着不少绷带，给人一种阴郁虚弱的感觉，眸光流转，面对高壮青年的挑衅，那人却连半点愤怒都没有，他脸上神色仍是一派如死水般的平静，无悲无喜，好似什么也无法再引起他半点兴趣。 “啪嗒——” 鞋与地面接触，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声音。 那人缓步而来，凌墨只觉得周围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惊叹于青年的美貌，还是畏惧青年身旁萦绕着的红蝶。 终于，青年来到了凌墨身边，他脚步一顿，那双如紫罗兰一般的眼睛忽地便与凌墨对上了视线。 第30章 阴影落下, 凌墨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他不自觉地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郁语泽站在灯光下, 尽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身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但不少人的时间还是忍不住落到他身上, 追随着他的背影。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郁语泽眼中似乎飞快闪过一丝藏得极深的厌恶，如蝶翼般的长睫毛轻颤了一下，郁语泽眸中的暗色更浓了些； 视线只停留在凌墨身上不到一秒的时间, 郁语泽便收回了目光, 他好似要继续往前走，但此时楼长青却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郁语泽挥了挥手：“看这边。” 余光从楼长青开启的摄相功能的智能手环上扫过，郁语泽脚步微顿, 就在凌墨以为这人不会搭理楼长青时, 却听楼长青对着郁语泽温声笑道：“配合一下？” 话音刚落，郁语泽还真就停住了脚步, 他仍是一副对着什么都不甚关心的厌世脸, 凌墨甚至看见郁语泽蹙起眉, 他似是有些不耐烦，但最后还是配合地站在了原地, 任由楼长青从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近照。 凌墨知道郁语泽这人不可能是因为好心才停下来让楼长青拍照, 最大的可能是这人与楼长青达成了什么奇怪的交易, 不过凌墨对这交易的内容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不想再与郁语泽扯上任何关系。 虽然答应了楼长青的拍摄请求, 但郁语泽能做出来的最大退让也只是呆在在原地不动, 楼长青的其他要求他一概充耳不闻，比如说像现在——“可以把头稍微抬起来一点吗？” 拍了好几张始终没能拍出理想照片的楼长青如此要求道，然而闻言，郁语泽却连头都没抬，美人低垂着眼睫，沉默不语，看样子好像是在发呆。 “……” 楼长青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作罢。 一旁被晾在台上站了许久的高壮青年：“……” 好好的竞技场一下子沦为模特拍摄现场，被众人无视的高壮青年悲愤出声：“郁语泽，你到底还比不比了？” 高壮青年声如洪钟，郁语泽终于从发呆状态中回过神来，他轻飘飘瞥了台上的人，声音轻得像是一根羽毛：“不比也行。” 高壮青年气结，一边的楼长青看气氛不对，赶忙出来打圆场：“抱歉，抱歉，同学对不起啊，你们继续。” 作为空中学院的学生，高壮青年对楼长青这奸商的名号也有所耳闻，他甚至偷偷去楼长青那买了两回东西，奸商的东西虽然贵，但也物有所值，高壮青年不想得罪楼长青这笑面虎，再加上楼长青的道歉也极为诚恳，他只好把一切怒气都宣泄在郁语泽身上。 高壮青年与郁语泽结怨已久，虽然郁语泽根本不认识他是谁，但高壮青年每次告白失败，都能听见郁语泽这个名字，比如——告白当天，他咬咬牙，买了一枝玫瑰花，高壮青年家里小有资产，但是一枝玫瑰花买下来，高壮青年攒了将近一年的零花钱和任务费用便如流水般离他而去，而高壮青年捧着这只鲜艳的玫瑰忐忑地来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那是一个娇软的……男孩子，黑色的头发，眼睛清澈得像是林间的小鹿，高壮青年文艺地用尽自己好不容易从智能手环上搜刮来的一切词汇形容着自己喜欢的少年，然而他还没走到少年面前，将玫瑰递给少年，少年便已经一脸为难地开了口：“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适合，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叫郁语泽，你应该听说过他……” 这是高壮青年第38次听到这种拒绝理由，他不禁悲从中来，从此将从未见过面的郁语泽当成了一生之敌。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当郁语泽当成了一生之敌的高壮青年对郁语泽提出的挑战，在他看来，郁语泽唯一的优点就是脸长得还行，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可取之处，身高虽有一米八几，但身体看上去却太过耽薄，瘦瘦弱弱的，一看就连他一拳也挨不住。 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上这种小白脸！ 高壮青年内心悲愤，他前前后后将郁语泽堵在教室门口十多次，终于让郁语泽烦不胜烦，答应同他对战。 高壮青年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有十成十的把握打赢郁语泽，等郁语泽一上台，他便迫不及待地用出自己的能力，化作一头棕熊，体型庞大的棕熊发出一声颇具气势的低吼，总算炒热了竞技场里的气氛，欢呼声犹如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 目送着郁语泽上台，楼长青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的拍摄还没结束，但是智能手环却开始接连不断地发出「叮叮叮」的声响，竟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便接到了上百条信息。 凌墨看着楼长青笑吟吟地伸出手指，不知在虚空中操作着什么，应该是在回复那些信息。 楼长青那财迷气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他周身萦绕着的「仙气」，凌墨不忍再看，只好别开了视线，目光落在比试台上，此时战斗已经拉开了序幕，但凌墨却兴致缺缺，他知道以郁语泽的能力，这场战斗用不了几分钟便会结束。 充当裁判的老师先是懒洋洋对着对战双方简单描述了对战规则，这才宣布了比赛开始。 话音刚落，棕熊便已经向前一窜，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接近了郁语泽，粗壮有力的熊爪挥起，棕熊重重往下一砸，熊爪掀起的风却几乎能把人掀飞。 人在这种猛兽面前显得格外渺小，有些观众发出数阵惊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为郁语泽操心不已。 而被众人所担忧的郁语泽却仍旧站在原地，他神色淡淡，甚至连脸也没抬，萦绕在他周围的红蝶翩然飞起，迎向那只巨大的熊爪。 化为巨熊的高壮青年原本不以为意，只觉得那么小的蝴蝶能做什么，他正要挥抓不耐地将这蝴蝶打落，然而，下一秒，一阵钻心的痛意传来，棕熊的巨爪上竟是有血液流下，那蝴蝶动作轻灵，巨熊的一切动作在它眼中皆是慢动作，蝴蝶轻而易举便躲开了棕熊的攻击，突破棕熊的层层防护，咬到了隐藏在绒毛下的鲜美血肉。 痛感传来的那一刻，身体像是有电流流淌过一般，忽然动弹不得，棕熊甚至连抬一下手都做不到，棕色的眼睛中倒映出无数红蝶翩然飞来的身影，很美，但落到棕熊眼中却犹如厉鬼索命。 冷汗瞬间从棕熊背上流淌下来，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旁当裁判的老师见状意识到不对，立刻喊停，老师话音未落，蝴蝶们便一齐停住了动作，过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回到了郁语泽身旁，郁语泽仍垂着眼睑，好似在发呆，知道他手中的智能手环发出轻响，郁语泽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环上被传输过来的内容，郁语泽脸上总算是流出了几分满意之色。 许是心情还算愉悦，他难得多说了一句：“毒几十分钟后就会自己解开。” 老师点点头，吩咐一旁的学生将解除能力，恢复人类外表的高壮青年抬到医护室那去，高壮青年受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手的地方有点流血而已，但若是老师方才不阻止，恐怕伤便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了，老师曾见过那红蝶在战斗上的模样——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一只体型庞大的黑兽便瞬间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与那般恐怖的情形相比，这次郁语泽可算是手下留情了不少。 看着还没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的高壮青年，老师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同情，但又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先去挑衅人家的，你现在哭什么哭？” “呜呜呜……” 回答老师的是高壮青年含糊不清的哭声，他现在可算是丢脸丢大发了，明明先挑衅郁语泽的人是他，可最后不到半分钟便败下阵来的人也是他，甚至因为那红蝶太过吓人，差点体验死亡的高壮青年没出息地哭出了声，边哭还便振振有词：“我也不知道他那么可怕啊！” 一个肌肉壮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画面实在是太美了，老师表示不敢看，默默移开了视线，就连一旁帮忙抬人的同学也目露嫌弃。 高壮青年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丢人了，一开始的恐惧渐渐消退，理智恢复，高壮青年此刻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然而红蝶注入的毒素还未退去，他四肢都麻痹无力，只好躺在担架上生无可恋。 郁语泽将这场闹剧都看在眼中，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便转身缓步离去，红蝶依旧围绕在郁语泽身旁，灯光落下，衬得郁语泽眼尾下方的红痣愈发鲜明。 高壮青年和同伴的对话还在继续，只是一切都与郁语泽无关。 “我是不是被嫌弃了？” “嗯。” 回应高壮青年的，是同伴笃定的声音。 “呜呜呜，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哈哈哈。” 这个世间从来没有温暖存在，高壮青年只想化为棕熊，一巴掌拍死眼前幸灾乐祸的同伴，只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做不到。 笑闹的声音越来越远，郁语泽沉默地走出了竞技场，无数道视线落在郁语泽身上，但只有两道视线显得格外不同。 一道，是老师的，看着郁语泽身上越来越多的绷带，老师忍不住蹙起眉，目光流露出一丝担忧。 而另一道，则是凌墨的，与旁人的爱慕的视线不同，凌墨的眼底一派清明，可思绪却越来越远，一段远久的回忆随着在脑海中浮现。 第31章 凌墨与郁语泽的初次相识并不是在学院内, 而是在一间破败的、即将被拆掉重建的孤儿院里。 凌墨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呆在这么一间孤儿院中，斑驳泛黄的墙壁, 狭小的摆满了无数张床的房间, 劣质营养液的味道，这一切, 组成了凌墨的童年, 那时的凌墨已经4岁了，可关于4岁之前的记忆，他却根本回忆不起来。 据院长的说法, 凌墨是在海边被人救起来的, 海中凶猛的怪物不少，凌墨没被吃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被救上来的凌墨脸色青紫，蜷缩得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那时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了, 而孤儿院所在的地方又是数一数二的贫穷区域，没有昂贵的治疗器材, 院子只好找来一名半吊子的医生, 试着能不能救活凌墨, 也许是老天垂怜，那医生虽是个半吊子, 医术也不精湛, 但在他的努力下, 凌墨渐渐有了呼吸。 后来, 院长便把恢复了生命迹象的凌墨重新抱回孤儿院内, 那时凌墨唇红齿白, 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再加上凌墨身上的衣服虽灰扑扑的，但细看之下，也是极为昂贵的布料，院长便认定了凌墨是那户人家走丢的小少爷，托了关系问这附近让人去问问有没有那户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走丢了，只是那人打听了好几个月，却始终没能打听来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院长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却下去，对凌墨的态度也越发冷淡，而凌墨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呆在孤儿院门口那条长长的台阶上，一坐便是一天，那时凌墨想，若是他的爸爸妈妈发现他走丢了，来找他，他坐在这里，爸爸妈妈就能第一眼看到他啦！ 可凌墨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人来接他，他不得不相信了院子的说法——也许他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身上的昂贵衣服也许是偷来的，因为被失主发现，他一时惊慌才会坠了海。 那是凌墨年幼，不懂大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自然也不清楚院长其实只是因为发财梦破灭，才迁怒到他身上，编出这么一套连他自己也不确定的说辞来。 凌墨很沮丧，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人要的坏孩子。 周围的其他孩子也因为这件事不愿意和凌墨玩，总是笑嘻嘻地喊凌墨小偷，小孩子的恶意有时候也许比大人还要可怕，凌墨被所有人排挤在外，每天遍体鳞伤——那是其他孩子用石头砸的，他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那长长的台阶上，垂眸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像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然而，有一天，情况开始有了变化，一名长得很漂亮的小哥哥出现在了孤儿院内，与其他在地上打滚摸爬，浑身脏兮兮的孤儿不同，新来的小哥哥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外面还套着一件小小的黑色马甲，脚上则是擦得锃亮的小皮鞋，一进孤儿院，所有正在打闹的孩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惊呆了！毕竟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连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睛都漂亮得好似古书上说的星星。 凌墨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小少爷。 听院长说，这名好看的小哥哥是和他妈妈一起来做词……词善的？ 那时凌墨不太懂所谓的「词善」是什么么？他甚至连字都念得不太对，他只懵懵懂懂地意识到，眼前的人也许与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也许察觉到了凌墨的目光，那名好看的小哥哥忽然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当小哥哥看过来的时候，凌墨却产生了一种窘迫的感觉，只不过他当时不会用言语形容，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自以为悄悄地拍掉了自己身上的灰尘。 然而凌墨便发现那名好看的小哥哥笑了，他来到凌墨身前，弯下腰，眼睛闪烁着的光好看到让本就文盲的凌墨找不到言语形容。 凌墨听见眼前的人温柔地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声音是凌墨从未听过的悦耳，凌墨涨红了脸，越发说不出来话，一旁有小朋友早就想与这名小哥哥搭话了，当即大声嚷嚷：“他是小偷！没有人喜欢和小偷一起玩！” 小哥哥一愣，看了那名说话的小朋友一眼，凌墨心中的欢喜一下子便消失不见，慌张与害怕从心底不断冒出来，凌墨本能地想解释，但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脑袋里一片空白，凌墨沮丧地垂下脑袋。 他以为眼前的人在知道他是个小偷后，肯定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对着他露出厌恶的目光，再也不跟他搭话了。 可意外的是，眼前的人并没有立刻表现凌墨想象中的反应，他只是很冷静地反问说话的小朋友，语气依旧温柔：“为什么说他是小偷？” “因、因为……他偷了东西！” 小朋友磕磕绊绊地回答，他有点被眼前看似温柔的小哥哥所显露出来的气势吓到了，但他仍不决定自己错了，甚至越说越理直气壮。 “你有证据吗？” “证据？”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太懂证据是什么，于是小哥哥温和地换了个问法：“你看见了吗？” “没、没有！可是院长是……”那么说的。 然而小朋友没说完，却被眼前的人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打断了：“既然你没有看到，你又为什么认定他就是小偷呢？” 小朋友陷入了沉默，显然世界观有些被冲击到了。 可好看的小哥哥却没有再继续理会那名小朋友，他转过身，对着凌墨弯了弯眼睛：“你好，我叫郁语泽，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天空依旧阴沉，但凌墨却觉得有光落到了郁语泽身上，让郁语泽看上去像是隔壁的大人经常给小孩讲的故事里的英雄，只不过这个英雄美得有些过分。 迎着郁语泽带着笑意的温柔目光，凌墨的脸一下子便红了，但这次，意外地，他能够发出声音来了，尽管他说得有些磕磕碰碰：“我、我叫凌墨。” 这是凌墨失忆后唯一记得的名字。 闻言，郁语泽弯了弯了眼睛：“凌墨是吗？很高兴认识你。” 郁语泽曾是凌墨童年的一束光。 自从认识凌墨后，郁语泽来孤儿院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多，他会教凌墨识字，会在其他小朋友欺负凌墨的时候挺身而出，他会轻柔地为凌墨包扎身上的伤口。 多亏了郁语泽，凌墨与孤儿院里其他小朋友的关系好了不少，不再会被排挤，可尽管能跟其他小朋友玩到一块，但凌墨最期待的，还是郁语泽的到来。 郁语泽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糖果，他把糖果随意分给其他小朋友，凌墨也有，只不过，每次要离开前，他都会再放几颗糖果到凌墨的手心，朝着凌墨眨眨眼睛，丝毫不掩饰对于凌墨的偏爱：“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可惜产商也许也知道它好吃，每一包里只有那么几颗，现在我把他给你，你赶紧吃掉，别被其他人抢了去，我虽然不讨厌他们，但也不想把我最喜欢的口味给他们。” 幼年的郁语泽完全没有考虑到凌墨会不会蛀牙的问题。 而凌墨也傻乎乎地把糖果一口气塞进嘴里，每次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郁语泽总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上几下，看着凌墨呆呆愣愣的模样，郁语泽便弯了弯眼睛：“你真可爱。” 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是小偷呢？ 郁语泽不想相信一件事的时候，总能找到许多歪理。 “我明天再来看你。” 如往常一般，郁语泽又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明明他才刚离开，可目送着郁语泽上了车，凌墨却又忍不住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等到郁语泽。 坐在台阶上，从天刚亮起等到夜幕降临，凌墨始终没有看到郁语泽的身影，他只好偷偷安慰自己郁语泽也许是有事没能过来。 可是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月后，凌墨始终没能等到自己想等的人，他终于慌了神，他想，郁语泽是不是讨厌他，不想来了？ 这种恐惧让凌墨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然而直到孤儿院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闭，凌墨被送到了另一间孤儿院里，郁语泽都没有再次出现在凌墨眼前。 再后来，凌家认回了凌墨，凌墨来到了空中学院读书，凌墨与郁语泽这才又一次重逢。 然而重逢后的郁语泽却整日阴沉着一张脸，以往陪伴了凌墨无数个日夜的温柔消失不见，郁语泽甚至认不出来凌墨，他仅仅只是冷眼看了一下凌墨，便没什么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郁语泽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那个温柔爱笑的小少年似乎成为了梦幻泡影，只有凌墨还记得。 凌墨听说了很多关于郁语泽的传言，他们说郁语泽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之中，郁语泽成了孤儿，却拥有着庞大的家产。 豪门中往往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黑暗，群狼环伺，所有亲戚都在觊觎着那数量庞大的遗产，成为了孤儿的郁语泽甚至来不及伤心，在父母下葬的隔日，他便成为了某个亲戚名下的养子，而那个亲戚得了财产，却不想好好对待郁语泽，干脆将人仍去一家研究院。 凌墨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家研究院，所有人只是说，当郁语泽被发现时，他浑身都是血，而身边则是无数死状凄惨的尸骨，那些尸骨有些是研究院里的工作人员的，有些是实验品的。 实验品的尸骨形状诡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大抵生前遭受了许多非人的虐/待。 活下来的只有郁语泽，而后来，经查实，那就研究院根本就没有任何研究许可，而且一直与一个秘密组织有所连系，初步怀疑，是双方就一些问题没有谈拢，那个所谓的秘密组织动了杀心，那是一场恐怖的屠杀，就连一直暗中支持着研究院，为研究院提供金钱来源的几户富贵人家也没被放过，其中就包括郁语泽那名义上的叔父。 听完这些传闻后，凌墨一心只想找到郁语泽，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可是，当凌墨好不容易发现郁语泽的时候，却发现郁语泽正蹲在地上发抖，他好像正在极力压制一些什么。 “你……没事吧？” 凌墨试探着伸出手，可指尖还未落下，却听「啪」地一声，手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郁语泽毫不留情地挥开了凌墨的手，目光冰冷。 “滚开，别碰我！” 第32章 刺骨的冰冷将凌墨钉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 凌墨从未见过这样的郁语泽。 存在于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少年似乎早已被苦难磨灭了所有善良，现在的他眼睛不再明亮，只剩下空洞和绝望, 还有满心的仇恨。 郁语泽仇视着所有人, 他抗拒着每一个人的靠近，凌墨仅仅只是触碰到了他的肩膀, 他的身体便不可避免地剧烈颤抖起来。 “滚……开！” 郁语泽的发声开始便得有些艰难, 他似乎正在死死抑制住什么，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郁语泽紧咬着下唇, 凌墨看见有血从他嘴角滴下。 “滴答滴答——” 更多的鲜血砸落到地面, 汇聚在一起，却不是郁语泽嘴角的血，而是从他背后流下的，尽管凌墨看不见郁语泽的后背, 但从渐渐被染成红色的衣服上, 凌墨却能想象到，郁语泽的后背定是鲜血淋漓的。 “滚……开！” 看着凌墨仍旧站在原地, 郁语泽双眼渐渐变得猩红, 他死死地盯着凌墨, 眼中的阴郁犹如一头噬人的野兽，凌墨甚至从郁语泽眼中看见了明晃晃的杀意。 “……” 凌墨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但他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郁语泽一眼, 便转身离开了。 “哈。” 殊不知, 在他离开后, 郁语泽却突然嗤笑了一声, 心中翻涌上来的仇恨越发剧烈, 郁语泽望着凌墨的背影，眼底有一丝嘲讽一闪而过。 其实郁语泽并不是没有认出凌墨，早在他第一眼看见凌墨，便认出凌墨便是当年那个孤儿院里的小孩。 可认出来又如何？这世界上每个人在郁语泽看来都恶心透顶，就连凌墨也不例外。 郁语泽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傻兮兮的蠢货了，他知道人都是自私自利的生物，不会有人愿意靠近危险，靠近他这种怪物。 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郁语泽脸上闪过一丝疲倦，身体上的痛苦还在继续，可郁语泽却觉得无所谓了，心底空落落的，夹杂着一点点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失落。 “滴答滴答——” 后背的鲜血依旧在往下淌落，凌墨离开的脚步微顿，他没忍住，还是悄悄地回过头，然后，他看见了他一辈子毕生难忘的画面—— 郁语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也许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剩下身体还在因为痛处而不断轻颤着，冷汗从额头滑落，郁语泽的身后长出了一对巨大的蓝色翅膀。 那是一对极为漂亮的蝴蝶翅膀，尾端是黑色的，而中间却是艳丽的蓝色，而这种蓝色并不纯粹，在光线的照耀下，显露出一点浅浅的紫，一切绚丽而梦幻，可当这鲜艳的色彩与郁语泽苍白的脸色形成对比时，巨大的视觉差异却又让凌墨觉得这对美丽的蝴蝶翅膀是吸着郁语泽的血长出来的。 凌墨难以想象郁语泽究竟在哪所谓的研究室里经历了什么，他呆呆地望着那对蝴蝶翅膀，将这对美丽的翅膀与一种低级黑兽联系了起来。 几秒过后，凌墨清醒起来，郁语泽伤势太重，却又拒绝他的靠近，不得已，凌墨本想先到医务室找当日的值班老师，值班老师都是经验丰富的治愈系能力者，对付郁语泽这种不听话的病人，办法那可多到不能再多。 可现在，望着昏迷过去的郁语泽，凌墨却不得不暂时打消了这种想法。 —— 等郁语泽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背后那种剧烈的痛感早已消失不见，郁语泽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他的目光依旧阴郁，但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让人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背后的伤口早已治愈了大半，但无论是能力还是治疗仪都无法彻底治愈伤口，为了防止伤口再度裂开，郁语泽的后背早已被人仔仔细细地上过药，并缠上了绷带。 药物所带来凉意传来，郁语泽眸光又幽深了一些。 许是听见床上的动静，一旁埋头不知道正在写什么的校医从帘后探出半个头，看向郁语泽：“你醒了？” 郁语泽不答，但也许校医早已习惯了郁语泽这不太爱说话的性格，见郁语泽不说话，校医也不恼，反倒从桌上拿起一瓶药扔给了郁语泽：“以前开的那些药是不是不管用了？喏，新研制出来的药，你试试，看能不能抑制住。” 郁语泽这才有了反应，药瓶从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朝着郁语泽而来，眼看着便要摔到地上，郁语泽长手一捞，顿时将药瓶稳稳握在了手里。 “身手不错。” 校医挑挑眉，眼中带着些许笑意道，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那个送你过来同学是谁？他好像很关心你，刚把你送过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连说话都说不完整，可怜我这医务室的门，差点就让他冲进来的时候给拍倒了，怎么，他是不是喜欢你？” 校医会这么问也无可厚非，这学院里不少人都爱慕郁语泽，但在郁语泽看来，这些人的「喜欢」也只是说说而已罢了，当他们看到郁语泽流露出属于怪物的那一面时，一个倒是比一个逃得快，他们喜欢的，不过是他皮囊罢了。 郁语泽心中嗤笑，但听校医说出这番话时，胸口却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一下，不轻不重，但却有点痒，然而郁语泽很快便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他抬眼，余光轻扫了一眼校医，郁语泽声音低哑，脸上的神色淡淡：“你好吵。” 说罢，郁语泽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干脆利落地穿好鞋便转身离去，修长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门外，看得校医不禁摇摇头，无奈笑道：“什么臭脾气。” 接下来几天，郁语泽与凌墨依旧没什么交集，他们在学院里仍会碰面，但碰面之后，无论是郁语泽，还是凌墨，都默契地不说话，擦肩而过，好似那天的事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早就被两人彻底忘却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有一天，郁语泽忽然在窗边发现了一支白色的玫瑰和一封信。 白玫瑰也许是刚刚被人采摘下来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它安静地舒展着柔嫩的花瓣，枝条上的叶子翠绿欲滴。 郁语泽盯着那玫瑰和信看了很久，却没有伸手，他似乎并不想打开，过了半片，他冷笑了一声，娇艳的玫瑰便被他无情地丢入垃圾桶中，就连那封信，也沾染上了地上的灰尘与泥土，变得灰扑扑的，无比肮脏，最后也避不开进入垃圾桶的命运。 郁语泽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他甚至刻薄地将垃圾桶摆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好让送信的人看见垃圾桶里的「垃圾」。 郁语泽以为自己的恶意能够吓退那「瞎好心」的人，然而，当他每天打开窗户时，那里仍摆放着一封信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时是一根羽毛，有时是一份热气腾腾的食物…… 郁语泽一次又一次将这些东西全扔进垃圾桶中，最后，他发现，自己的恶意似乎不能对送信的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对方仍是孜孜不倦地坚持在每天清晨为他他送来一份奇怪的礼物。 郁语泽只好气急败坏地打开那些信封，他本想看完之后好好嘲讽那送信的人，写的是什么东西，可打开信的那一瞬间，郁语泽却觉得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像是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轻轻从他心尖上扫过。 【今天看到了一只很漂亮的鸽子，它从我头顶飞过时，突然掉下一根羽毛，我觉得很漂亮，就想把它送给你……】 信很长，信的末尾是一个笑容，很粗糙一点都不可爱，郁语泽心底评判着，目露些许嫌弃，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将信丢掉，反而默默将信收了起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复杂。 接下来，好几天，郁语泽都会打开窗户查看那里是不是多出了什么东西，这好像成了他的习惯，郁语泽想，他今天一定要把信丢进垃圾桶，可这种满怀着恶意的想法，却在他不自觉打开信的那一瞬间，忽然烟消云散。 【今天管家给我送来了一种很奇怪的甜点，我以为是甜的，没想到吃下去却是辣的，之后我连喝了好几杯水，管家告诉我，那是他新的试作品……】 这次信的末尾是一个哭泣的表情，垂眸看着那个丑丑的表情，郁语泽的嘴角却悄悄地勾起，他几乎可以想到那个人期待地吃下甜点，可下一秒却发现最近最爱的甜点被人换了口味，变成辣的，眼泪婆娑急急忙忙去找水喝的模样。 真蠢。 郁语泽想，可他在收起信的那一瞬间，眼睛却不自觉地弯了弯，眼中笑意灿烂，宛若繁星，那个只存在于凌墨记忆中的温柔少年好似又回来了。 郁语泽屋内的信一天比一天多，奇怪的东西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信上记录的内容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情，可郁语泽却好像通过凌墨的眼睛，再次看见了绚丽的世界，那个只存在于他九岁之前的世界，九岁之后，他的世界只剩下了灰与白。 累积起来的信越来越多，郁语泽心底好像有一个地方重新复苏了过来，不再满足于只看到信件，他想见到那个人……终于，在某一天，凌墨悄悄将准备好的信和礼物塞到窗边时，窗户却突然被人打开了，郁语望着他，如琉璃般的紫色眼眸静静望着他，随后，凌墨看见他挑挑眉：“你这样，我很困扰。” “对、对不起！” 凌墨下意识道歉，可下一秒，那人却笑着温声问道：“要进来坐坐吗？” 凌墨迷迷糊糊地进了屋，直到坐下时，他空白的脑袋这才恢复了清明，猛地一惊回过神来。 可郁语泽先前周围萦绕着的那种阴郁感却消失不见，他温和有礼，好似凌墨之前看见的恶意满满的人只是错觉一般。 凌墨为此感到高兴，他以为郁语泽的情况有所好转，但只有郁语泽知道，他只是将他所有不堪的一面全都藏起来了而已，他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不动声色地表露出最无辜的那一面，将戒心逐渐下降的猎物引入了自己的包围圈。 郁语泽越来越渴望得到凌墨，他感受到了什么是「爱意」，可是心底蛰伏的恶意却像是一头可怖的恶兽，它会将一切美好的事物全都毁掉，郁语泽如同在沙漠里苦苦行走却找不到始终出路的旅人，他病态地渴求着关于凌墨的一切，他希望凌墨只对着他笑，他希望凌墨只对他好，他希望……得到凌墨。 可凌墨并不属于他，他会对着其他人笑，会对着其他人好，这让郁语泽嫉妒得快要发疯，他甚至想把凌墨关在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入的房间，这样凌墨才会永远属于他。 但郁语泽还是压抑住了这种渴望，他神经质地咬住指尖，将指尖咬得鲜血淋漓，一开始的欢喜又消失得一干二净，围绕着郁语泽的始终只有痛苦。 可压抑着的东西总有一天会爆发。 郁语泽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傍晚，凌墨忽然满脸欢喜地告诉他，他恋爱了。 少年脸颊微红，似乎是想起了心上人，面色是说不出的柔和缱绻，可郁语泽一颗心却在一瞬间坠入了谷底，眼中最后一抹亮光消失了，郁语泽轻笑：“是吗？” 郁语泽知道自己疯了，凌墨太过耀眼了，他只想把凌墨拖入他所处的黑暗中，这样……凌墨才能彻底属于他。 郁语泽做了自己最后悔的事，他开始无视疏远凌墨，在所有人指责凌墨的时候，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他甚至……当着凌墨的面，将那些信和东西全都扔进了垃圾桶，笑着对凌墨说：“其实我最讨厌你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与盼阳相提并论呢？” 然后凌墨死了。 郁语泽的世界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 神知道了他的卑劣，光抛弃了他，永远不会再踏入他的世界。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第33章 “凌墨……凌墨！” 忽然传来的呼喊声让凌墨一惊, 他终于从回忆中猛地回过神，茫然地抬起眼，凌墨看见路德将手做成喇叭状, 凑到他耳边, 想来方才那震耳欲聋的叫声便是来自路德之口。 见凌墨一脸无言，路德挠了挠头发, 棕色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小月牙：“对不起嘛, 但我叫了你好多遍你都没有回应，学长他们都快走啦！” 凌墨一愣，下意识地朝着不远处看去, 果然看见楼长青的身影已经站到了竞技场外,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楼长青回过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双唇张张合合, 仿佛正在说着些什么, 但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凌墨没能听清, 他猜测应该是一些类似于「快过来」的话。 随着比赛的落幕, 竞技场里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竞技场只剩下凌墨和路德两人, 凌墨只好因为回想起某些回忆而产生的糟糕心情暂时抛之脑后, 大步走出了竞技场。 楼长青早已在竞技场外等了一小段时间, 见凌墨过来, 便笑着说道：“学弟, 这学院里我已经给你介绍得差不多了, 你要是还是不熟悉可以再来找我，我就在23号宿舍区，我现在先带你去你的宿舍看看。” 凌墨自然不无不可，很快便点头答应了，楼长青让凌墨坐到白鹤身上，坐稳后，白鹤很快展开翅膀，朝着天空飞去，不过片刻时间，凌墨便被白鹤带到了他这所谓的「宿舍」。 说是宿舍，但其实宽敞得像座大别墅，外面的墙壁用白漆仔仔细细地均匀涂上，墙壁周围，则种满了花草，翠绿的叶子和五颜六色的花朵搭配在一起，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凌墨甚至看见这座大别墅旁还有一座小小的花房，里面的花草更是数不胜数。 透过窗户，凌墨甚至能看见室内精致华美的吊灯，名贵的布料被制成一张又一张的桌布亦或是地毯，这座「宿舍」充分地显露出金钱的味道，但却并不夸张难看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精致感。 然而凌墨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一眼便看出这是专门为黑色毁灭级能力者提供的宿舍。 而凌墨也终于知道，那些大人物对他的处置是什么了——不过是让两个与他级别相同的能力者监视着他罢了，一旦他有任何不对劲的举动，那两个能力者随时能联手杀了他。 据凌墨所知，学院里与他同级别的能力者只有两个——应池和郁语泽。 其实这对凌墨来说应该是最轻的处置了，但凌墨脸上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这可是普通学生无法入住的地方，学弟你……”楼长青眼带笑意，正想调侃凌墨几句，可一转眼，却看见凌墨糟糕的脸色，楼长青剩下的话便重新咽了回去。 楼长青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凌墨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但他很识时务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移了话题：“学弟，你先进去放行李吧，你初来乍到，应该需要添置一些日常用品，正好，我还有点时间，便带你去集市上看看吧。” 闻言，凌墨的脸色终于好转不少，他朝着楼长青点了点头：“谢谢学长。” “不用。” 楼长青用扇子挡住了唇，目送凌墨进入屋内。 凌墨前世只听说过这个专门提供给毁灭级能力者的宿舍，但他从未在这里住过，前世，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凌家。 尽管对这「宿舍」颇为好奇，但一想到接下来要与自己一同住在这里的两人，凌墨的心情便跌到了谷底，那还管得了什么好奇心。 匆匆将行李塞入楼长青为他指明的房间，凌墨便下了楼，他发现这室内的空间极为宽敞，虽说三个人同住在一起，但每个房间都离得极远，互不干扰，一天估计碰不了几次面，凌墨糟糕的心情终于有所回转。 将行李都放进房间之中，凌墨便与楼长青、路德、阿雪四人一起出了门，如楼长青所言，他的确有许多日常用品需要添置。 楼长青带着凌墨来到了所谓的集市，集市是由许多个地摊组成的，地摊周围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不少学生有事没事都喜欢来这里逛逛，这里的商贩不仅只是是周围的商家有时候还会是学生，价格也不算贵，些许时候来这里淘淘，说不定还真能淘出什么宝贝来。 楼长青是个砍价高手，等凌墨告诉了他大概需要的东西，他便拉着凌墨一头扎入集市中，如鱼得水，不过片刻便找齐了凌墨所需要的东西。 这附近的商家大抵都认识楼长青，一见楼长青个个都是面带笑意，待楼长青把价格砍到最低，他们也不恼，甚至还会多跟楼长青寒暄几句，再附赠一句：“下次再来啊！” 看得凌墨面带疑惑，这时路德悄悄靠过来，为凌墨解答困惑：“这奸商有时会给这附近的商家引流，在这里的人缘特别好。” 凌墨总算恍然大悟。 多亏了楼长青，凌墨买齐了所需要的物品，但却只花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积蓄。 “谢谢学长。” 凌墨明白楼长青在有意照顾他，不由得面露感激道谢。 “不用。” 楼长青摆了摆手，视线却有意无意地从一旁的阿雪身上划过，等阿雪看过来，这奸商又装作如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只是用扇子挡住了唇角。 一行人正要返程。 可就在这时，一个飞行器却悠悠晃晃地落到了集市附近，一个带着眼镜的俊秀青年从飞行器上下来，青年身上穿着管理局的工作服，显然是管理局的人。 青年神色严肃，给人一种刻板而无趣的感觉，而青年身旁则是一个矮了青年半个头的少年，与青年满脸的严肃不同，少年脸上满是开朗而活泼的笑意，尽管脸色苍白，略显虚弱，但少年却宛若小太阳一般耀眼。 凌盼阳。 看清少年面容的那一刻，凌墨只觉得浑身血液好似一瞬间冷却下来，前世那些满怀恶意的话语似乎又重新朝他汹涌袭来。 凌墨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好似都与凌盼阳有关，对所有人来说，凌盼阳就好像天上的太阳，而凌墨则是路边最肮脏不起眼的灰尘，看一眼都嫌脏。 “……” 凌墨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在渐渐变得急促，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的面色，大概非常难看，耳畔传来同伴焦急的声音。 “凌墨……凌墨？！你怎么了？！” 同伴担忧的面容再次将凌墨拉回人间，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有了新的生活，有了在意他的人。 反复的自我安慰大概起了作用，凌墨脸色渐渐好转，他闭了闭眼，将脑海之中那些黑暗的负面情绪都压了下去，过了半晌，凌墨终于再次发出了声音，他嗓子低哑，额头仍带着因为恐惧而冒出的薄汗：“我没事。” 一旁的凌盼阳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扭头稍稍看了过来，凌书注意到凌盼阳的异状，垂下眼帘低声询问：“怎么了？” 凌盼阳闻言，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他脸上熟练地挂上乖巧的笑容，作势要去揽住凌书的手：“哥哥，没什么。” 然而指尖刚一伸出，却落了个空，凌书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凌盼阳伸过来的手，凌盼阳的手僵了僵，只好又讪讪地收了回去，他低垂着脑袋，面上浮现出一抹失落，可与脸上表情不同，他眼中却满是暗色，然而垂落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目光，凌书没能发现。 凌墨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再去注视凌盼阳，对着眼前目露担忧的同伴，凌墨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 路德闻言，面露怀疑，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凌墨一番，却始终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突然怎么了？” 就连阿雪没有开口，但他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凌墨，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心。 楼长青看了看凌墨，又看了看凌墨身后的凌家兄弟，狐狸眼微眯，但他最终没有露出任何疑惑的神色，只是笑了笑：“没事就好。” 被同伴这么一关心，凌墨心中微暖，方才那种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终于渐渐退去，面色好转，凌墨提议道：“回去吧！” 楼长青点点头，便让白鹤载起凌墨往回赶。 回去路上，路德突然开口：“空岛不是不让飞行器入内吗？” 楼长青闻言，先是不漏痕迹地看了看凌墨，见他脸上没什么异色这才缓缓开口：“你忘了过几天要进行摸底考试了吗？那是考官的飞行器，自然能进来。” “……” 路德一呆，手上拎着的新奇玩具一掉，过了半晌，他发出一声哀嚎。 “我忘了！！” 对此，楼长青真诚投予同情的目光，他抬眸望向凌墨，勾了勾唇角：“学弟，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我猜路德一定没告诉你。” 毕竟路德自己都忘了。 凌墨呆了，其实不用路德提醒他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好久没上学了，他全都给忘光了。 于是，一时间，被考试吓得褪色的人又多出来一个。 摸底考试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笔试，而另一部分则是考察学生的实战能力。 关于实战那一方面凌墨还好说，只是这笔试吧……凌墨整个人都灰暗了，任何人对凌墨的第一印象大概都是好学生，然而很多人不知道，凌墨他……根本不爱学习！一听课就犯困，笔试成绩能排全校倒数前三，是学渣中的战斗机，路德的难兄难弟。 看着眼前两个欲哭无泪的学渣，楼长青抿了抿唇，这才没当场笑出来，怜爱地看了眼两个一样不爱学习的难兄难弟，楼长青委婉劝说：“学弟，还有5天才考试，你们先复习一下吧。” 一看到书秒困的凌墨：“……” 一看到书秒睡的路德：“……” 两个难兄难弟只想抱头痛哭。 觉得人生一片灰暗的凌墨再回到学院后，告别了楼长青等人，来到了宿舍，他先是收拾了一下行李，等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的视线才艰难地落到了智能手环上。 现在课本用智能手环就可以查看，凌墨打开智能手环，进入了复习模式。 然而，打开书本的第一秒，凌墨觉得自己还行。 打开书的第二秒，凌墨觉得有点困。 打开书的第三秒，凌墨好想睡觉。 打开书的第四秒，凌墨……觉得自己该找点其他事情干干。 学渣永远觉得能将学习放到几个小时后，殊不知，几个小时又几个小时，最后的结局，他们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的学习——笑死，根本一个字没看！ 学渣心态的凌墨决定下楼逛逛，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花房。 稍稍推开花房的玻璃门，凌墨走了进去。 然而仅一眼，凌墨却呆住了 。 花房中满是翩飞的红蝶，而郁语泽便神色淡淡地坐在这些红蝶中央。 一只红蝶飞到了郁语泽指尖上，郁语泽似乎轻笑了一声，他微微弯起嘴角，语气温柔至极：“别急。” 话音刚落，凌墨听到了水滴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 红色刺眼的鲜血一滴接一滴地落到了绿叶上，鲜血顺着绿叶往下坠落。 凌墨慢慢睁大了眼睛，他看见越来越多红蝶落到了郁语泽手上，而郁语泽的手指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化为了森森白骨。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读者捉虫，要进来坐坐吗我写成了“要进来做做吗？”我以为我改了，然而我没有，于是我看见了第二次捉虫……救命QAQ简直秒变搞黄色现场，有多人看到了这句话（捂脸） 第34章 眼前的一幕任谁看了都从视觉上受到冲击。 凌墨终于知道郁语泽身上为何会缠着那么多绷带了。 刺眼的血液渗出, 染红了原本干净的纱布。 越来越多的红蝶聚集到郁语泽身边，不过片刻，郁语泽完好的那一片皮肤便被啃得坑坑洼洼, 鲜血顺着伤处不断流出, 露出底下由血肉包裹着的白骨。 这血腥的画面不禁令人心惊胆战，可郁语泽唇边却扯出一抹病态的笑, 苍白的肤色让他显得愈发脆弱, 余光漫不经心地从伤口上轻扫而过，郁语泽甚至连一声疼都没喊，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绷带, 牙齿轻轻咬住绷带的一段, 郁语泽熟练地便将绷带缠到伤口上，似乎并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情。 那些红蝶还要继续围过来，但这一次郁语泽却伸出指尖，食指微屈, 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红蝶弹开, 他脸上仍是散漫的笑容：“不可以太贪心哦——” 红蝶闻言，靠近的动作一顿, 它们好似听懂了郁语泽所表达的意思, 但还是围在郁语泽身边不肯离去, 直到发觉郁语泽是铁了心不肯再让它们靠近，这些红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拍拍翅膀, 散了开来。 散开的红蝶有些落到了花房的玻璃墙上, 有些则落在自己喜欢的那从花上, 还有一只似乎发现了呆站在花房门口的凌墨, 扑棱漂亮的红色翅膀好奇地靠近了凌墨。 安静下来的红蝶穿梭在花丛中, 懒洋洋地舒展着翅膀, 表露出最无害的那一面，若是凌墨方才没见到这些红蝶发疯的样子，恐怕还真会信了这幅假相，可惜凌墨什么都看到了，因此在红蝶靠近的那一瞬，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 扑了空的红蝶又扇了好几下，明明蝴蝶不是人类，也没有像人类一样的情感，可凌墨却觉得眼前这只红蝶身上流露出些许迷茫，仿佛在疑惑凌墨为什么要往后退几步。 停顿在原地又扇了好几下翅膀，红蝶又试探着飞向凌墨。 这时郁语泽好似才终于察觉到花房门口站了个人，他缠绷带的动作微顿，忽然从坐着的地方站起来，朝着凌墨走来，脸上是温和有礼的笑容，仿佛凌墨方才所看见了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你是？” 郁语泽脸上适当表露出些许疑惑，他比凌墨高了半个头，站在凌墨面前时只能垂着眼帘往下看，原本挺具有压迫感的，然而郁语泽却将这种压迫感收敛得干干净净，任谁见了他这幅模样都会心生好感。 然而凌墨却见过这个人温和外表下隐藏着的疯狂，上一辈子因为童年的些许美好回忆，凌墨靠近了郁语泽这个疯子，可后来，惨痛的结局让他明白，也许在郁语泽眼中，他只是一个蠢到不能再蠢的跳梁小丑而已，他无法消除郁语泽心里的伤口，也无法让郁语泽稍微放下心中的仇恨，也许有个人能做到这一切，但那个人却绝不是凌墨，而是……凌盼阳。 凌墨见过郁语泽在凌盼阳面前的模样，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慢慢收敛起了自己的利爪，伪装出最无害的模样，只为了能够得到凌盼阳一个眼神。 视线在郁语泽手臂缠着的绷带上缓缓划过，凌墨目露复杂，他只觉得郁语泽是疯来越疯了，也许是得不到凌盼阳的关注？但无论如何，这次，凌墨却决计不愿再掺和进去，既然凌盼阳才是能够郁语泽伤口的人，那么他还跟着掺和进去干什么呢？ 凌墨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上辈子的事情对凌墨来说仍旧是一场噩梦，凌墨不愿一切再重演，也不愿……与上辈子的人或事再有太深的联系。 见凌墨沉默不语，郁语泽也不在意，只是笑道：“听说学院最近来了一名转校生，应该就是你吧，我记得你是叫……凌墨” 说到最后时，郁语泽忽然有一瞬地停顿，熟悉的名字明明已经来到了唇齿间，可郁语泽却有片刻的失声，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说了出来，眸中似乎浮现出些许复杂，郁语泽的视线落到了凌墨身上，他细细地观察着凌墨脸上浮现出的任何神色，企图从中挖掘出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郁语泽失败了。 凌墨低垂着头，郁语泽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却见他忽然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身离去。 郁语泽对这种反应并不陌生，他将凌墨的举动视作凌墨对他的惧怕，也是，看见了方才那一幕，有谁不会心生恐惧呢？ 不是他。 郁语泽想，他的面色流露出些许失落，神经质地用手掌抵住额头，郁语泽低笑了几声，可与笑容相违背的，却是他眼中的绝望和挣扎。 这世界也许只有一个人不会因为他是怪物而畏惧他。 可现在，那个人被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了。 凌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径尽头，见凌墨走出花房，红蝶有片刻的茫然，它本想追上去，却被郁语泽轻捏住翅膀：“去哪？” 红蝶在郁语泽手中不断挣扎，甚至气得又咬了郁语泽一口，等它好不容易从郁语泽手里挣扎出来的时候，凌墨却早已消失不见，红蝶只好在原地失落地扇了扇翅膀。 它不明白主人为何阻止它，明明那个人身上……有着好熟悉的味道。 然而郁语泽并不知道红蝶在想什么，他只是沉默地用伤势较轻那只手拿起浇水壶，耐心地为花房里的植物浇水。 若是凌墨方才仔细观察，定会发现这花房里的花其实是同一种植物，只是有着不同颜色罢了。 凌墨曾送过郁语泽这么一盆花，可惜郁语泽把那盆花丢掉了，等他再想找时，却再也找不回了。 忙碌了一番之后，郁语泽总算浇完了花，此时忽然有豆大的雨珠从天幕落下，起先只是一两滴，随后便是倾盆大雨，听着花房外传来的雨声，郁语泽愣了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竟是急得连伞都不打，便匆匆冒着大雨回到了别墅内。 “滴答滴答——” 不过短短数秒，郁语泽便被雨幕淋得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丝不断往下滴，甚至渗入刚刚换上的纱布内，流向伤口，郁语泽浑身狼狈，可他却什么也顾不上，只是焦急地推开了自己房门。 “砰——” 也许是郁语泽太过用力的缘故，房门被推开时不小心撞到了墙壁，发出一声巨响，而郁语泽的目光迅速落到了屋内唯一一扇窗户上。 当发现窗户只是稍稍打开一道缝隙时，郁语泽猛地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彻底将窗户合上，隔绝了屋外的风雨。 做完这一切，郁语泽一颗心才彻底落回了原位，身体放松下来，郁语泽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目光慢慢往下落，郁语泽的视线从放置在窗户旁的木桌上扫过，然而木桌上空无一物，郁语泽笑意一凝，浅紫色的瞳孔不禁轻轻颤动起来。 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所有声音都似乎离郁语泽而去，神色有片刻的呆滞，随后郁语泽竟像疯了一般去寻找那遗失之物。 木桌底下、床边、床底……该找的地方郁语泽都找遍了，却始终不看见他想寻的物品，紫色的双眸似乎隐隐约约被一抹猩红笼罩住，郁语泽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仅存的理智摇摇欲坠，郁语泽寻物的动作愈发不得章法，有时候不小心磕到床沿或者桌腿各种坚硬的地方，被纱布包裹住的伤口瞬间裂开，红色的血液悄悄染红了绷带，可郁语泽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动作愈发疯狂，直到郁语泽的视线从一处隐蔽的角落里缓缓扫过，看见角落里露出的白色一角，郁语泽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 加快了脚步，郁语泽走到那处角落，轻轻抽出了落在里面的东西——一个白色的信封。 也许是方才下雨时起了风，风顺着窗户缝隙吹入屋内，这才把被郁语泽摆在桌上的信封吹进了这个隐蔽的角落。 郁语泽很轻易地便用手指勾出了被夹在缝隙里的信封，信封完整的模样彻底出现在郁语泽面前——这是一个白色的信封，只不过信封上有些地方早已微微泛黄，看样子似乎是曾被水渍打湿过，然而这水渍却不是近期才落到信封上的，而是在很久以前便有了。 一个脏兮兮的信封，可郁语泽却如获至宝，他小心翼翼将信封抱入怀中，却不敢贴得离衣服太近，生怕衣服上沾染的雨水会毁掉信封，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郁语泽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从信封上轻轻划过，片刻过后，他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这是你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可不可以不要将它收回去……” 低哑着声音喃喃自语着，郁语泽面上是卑微到极致的祈求。 水珠蜿蜒着，顺着郁语泽脸庞的弧线往下淌落，中间不小心混入血液，落到地板上，溅起了一朵浅红色的花。 郁语泽唇色越发苍白。 曾经郁语泽有着很多凌墨送他的东西，可他发了狠将那些东西全扔进垃圾桶，直到凌墨死后，他又冒着暴雨发了疯去找，最终却只找到了一个脏兮兮的信封。 信封内的信早已被大雨打湿了，信上的字模糊不清，可却成了郁语泽最后的念想。 “啪嗒——” 又有水滴的声音响起来。 然而谁也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 作者有话说：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状态也不是很好，在鸽与不鸽间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了写（我变了！）不过写了好几个小时才写出一章，今天估计没法双更了。 然后我看有小天使在问切片攻是哪几个，我才发现我忘记标注了（:з」∠）_在这里统一回应一下，切片攻是应、郁、封、简四个哦，小天使不要站错cp！然后渣攻会往死里虐哒！ 第35章 空中学院一般系最近的课程并不紧凑, 更多的是空出时间给学生复习，以应对几天后的摸底考试。 随着最后一节课结束，下课铃刚一响起, 程念便苦着一张脸重重倒在课桌上, 下巴紧挨着桌面，程念像是一根软面条, 满脸都写着丧气。 “怎么办！还有四天就考试了, 呜呜呜，我完了，成绩一出来, 我爸又要揍我了。” 看着如同天文一般的课本, 程念干脆赌气地关上了智能手环，在课桌上靠了半晌，程念忽然扭过头，看向后桌的人。 后桌坐着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 少年的容貌并不能算多么好看, 但也称得上是清秀，柔软的发丝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泛起浅色的光, 一见程念看过来, 少年的双眼便弯了弯, 嘴角也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在程念看来, 凌盼阳便宛若天上的小太阳, 耀眼却不灼热, 对谁都是笑着的, 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唯一的缺点就是……余光状似不经意地从凌盼阳的手臂上划过, 看见上面几道留了印的划痕, 程念心中不免叹息了几声，谁都觉得凌盼阳是个小太阳，然而小太阳也有烦恼、阳光不起来的时候。 为了避免自己的注视勾起凌盼阳伤心的回忆，只看了一眼，程念便假装不经意地匆匆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盼阳，你的学习成绩好，几天后的考试你肯定不担心，唉，我就惨了。” 然而程念移开视线的时候，却不知凌盼阳早就将他的一切反应都收入眼中，看着程念趴在桌子上皱眉诉苦，凌盼阳眼中显露出些许不耐烦。 在一般系就读的学生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不过程念有点不一样，与其他有钱又有底蕴的家族不一样，程念他爹是个暴发户，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凌盼阳见过程念他爹几次，那人总喜欢提着不入流的礼物讨好他，让他多照顾照顾程念，可殊不知，那些礼物，凌盼阳一个都瞧不上，只越发觉得程念家不愧是暴发户，太小家子气了。 凌盼阳拒绝了那些礼物，然而为了维持自己一直以来乐于助人的人设，他还是笑着答应会照顾程念。 凌盼阳心底烦极了程念，他表面热情，然而实际上疏离，可谁知程念是个没脑子的，根本不会读气氛，看他表面热情便真的以为与他成了好友，总要来黏着他，比如现在—— 在程念抬起头的那一瞬，凌盼阳敛起了眼中的不耐，他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看着程念垂头丧气的模样，凌盼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耳根，只听他闻声道：“也没那么厉害啦，考得最多的时候也只能上全级前十，我也就是平时看书看得比较多，背知识点也是死记硬背……对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复习一下。” 如此的凡尔赛文学，任谁听了也知道凌盼阳不是在贬低自己，尽管凌盼阳根本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说这种话，然而程念脑子里似乎少了一根筋，直接将凌盼阳的谦虚客套当了真，他先是拍了拍凌盼阳的肩膀，目露同情：“这样啊，没事，天才只是少数，大部分普通人读书都是死记硬背的，你在普通人里面已经够聪明了，像我这样的，连死记硬背都不会。” 程念说得诚恳，明明听上去是在夸凌盼阳，可凌盼阳却偏偏噎得说不出来话，特别是听到那种「大部分普通人」，他忍不住暗自摇了摇牙。 “对了，你真的愿意帮我补习吗？呜呜呜，盼阳，你真好！我明天就去你家找你！” “……” 凌盼阳彻底说不出来话了，他只是猛地深呼吸一口气，恨不得狂掐人中，看着程念真诚的视线，凌盼阳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要稳住人设，不能动气……不能动气！ 凌盼阳憋得拳头都硬了，然而程念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下午是你哥来接你吗？” 话音刚落，程念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凌盼阳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程念顿时慌张起来，他手足无措，手指在虚空中比划了半天，却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垂下头垂头丧气道：“对不起。” “没关系。” 凌盼阳眼睑微敛，他脸上适当浮现出一缕失落，唇角无力地扯了扯：“三年了，我都习惯了，我知道，他们怨我。” “这……这怎么能怨你呢！人又不是你害死的！而且那人做了那么多欺负你的事情，还差点就把你害死了！白瞎你妈妈为了救他还没了命！在我看来，他就是死了活该！” 看着凌盼阳这幅难过的模样，程念气不打一处来，话还没过脑子便直接说了出来，恨不得冲到凌家为凌盼阳打抱不平。 凌盼阳倏然睁大了眼睛，他捂住程念的嘴，蹙起眉：“你、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我占了阿墨的位置，本来早就该还给他的，但我舍不得爸爸和哥哥，这事本就是我的错。” 程念恨铁不成钢，只将晃晃凌盼阳，把凌盼阳脑里的水全晃出来，只可惜，看着凌盼阳这幅难过的样子，他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免得自己说出什么话伤了凌盼阳的心。 凌盼阳身体本来就不好，一伤心说不定又要生病了。 见程念不说话了，凌盼阳这才松开手，他沉默地关上了智能手环，看了程念一眼，气氛有片刻的凝滞：“那……我先回去，司机应该来了。” “嗯。” 程念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望着凌盼阳的身影远去，他抿了抿唇，心底不由得有些愧疚，凌盼阳这么好的人，还答应给他补习，他却说了惹凌盼阳不开心的话。 思及至此，程念懊悔不已，只得连忙打开智能手环打算买点小零食送给凌盼阳，希望明天借此能和哄得凌盼阳开心。 凌盼阳不知程念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他也只会觉得越发瞧不上程念，毕竟凌盼阳在凌家，从来就不缺小零食这种东西。 空岛不允许飞行器进入，但凌书作为这次实战的考官之一，属于比较特殊的例子，凌盼阳本来可以搭凌书的飞行器回到凌家，只可惜，自从三年前凌墨死后，凌书载凌盼阳上下学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到了最近，凌盼阳甚至一个月内见不到凌书几次面。 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凌盼阳的眸光沉了下去，脸颊有片刻的扭曲，前面开车的司机此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被凌盼阳这幅脸色吓得不清，这哪是平时对所有人都温柔至极凌少爷，活脱脱就是一个噬人的恶鬼！ 司机疑心自己看错了，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而这一眼，他看到的凌盼阳却正常不已，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凌盼阳弯了弯眼睛，眸中是闪烁着的温和笑意，哪还有之前那副可怕的样子。 司机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方才肯定是看错了，那个尽管病弱但却依旧开朗得像是个小太阳的凌少爷怎么可能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 见司机没有再看向后视镜，凌盼阳这才慢慢收敛起唇边的笑意。 车子载着凌盼阳下了空岛，又花了几十分钟的时间，这才行驶到凌家门前。 凌家所在的区域是银月城著名的富人区，方圆几十里内再无其他人家，寻常难见的花坪和草地更是铺满了整个地面，还有不少用于观赏的名贵植物，就连进最外层的人都要通过智能系统的身份验证。 看着眼前气派的别墅，凌盼阳心中不由得流露出些许复杂，他仍记得自己刚来到凌家时的模样，那时他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被灰尘泥土弄得黑一块白一块，好似路边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乞丐，小乞丐来到如此漂亮的房子前，一下子便被眼前壮阔的景象给镇住了，目瞪口呆。 车门打开的声音暂时中止了凌盼阳的回应，司机微微弯下腰，为凌盼阳打开了车门，看着司机恭敬卑微的模样，凌盼阳忽然尝到了金钱与权势的美好。 小幅度地勾了勾唇，凌盼阳慢悠悠地下了车，他下车的动作并不急切，甚至流露出些许从容不迫的贵气，当年的小乞丐已经披上了最完美的假面，成为了上层阶级的一员。 告别了司机，凌盼走入别墅，别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那个一个鬓角微白的男人，看上去年过四十，不过面容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朗，男人目光锐利，不威自怒，仅仅只是坐在那，便让人心底发怵。 只不过凌盼阳并不畏惧男人的冷脸，一看到男人，凌盼阳便习惯性地露出最乖巧的那一面，他小跑到男人身边，脸上是甜如蜜糖的笑容：“爸爸！” “嗯，回来了。” 听见声音，凌天海动作一顿，他拿着报纸的动作微顿，随后抬眼看向凌盼阳，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好不容易淘来的古书，凌天海盖住了桌上的东西。 凌盼阳仍是笑着的，尽管凌天海脸上没有多少笑容，但他还是赖在凌天海身旁撒娇，说起自己在学校的事情，而凌天海也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宠着凌盼阳这个身体虚弱的养子的，虽说因为三年前的事，凌天海心底多多少少有着些许芥蒂，但若是要让他忽视凌盼阳这个疼了多年的养子，他却也做不到，凌盼阳虽有错，但却也不能直接把凌盼阳与凌墨的死直接联系起来。 凌墨会死，终究还是他们亏欠了凌墨太多，是他们的错，与凌盼阳没有太多关系，真要论起来，还是他们凌家亏欠了凌盼阳。 想起凌盼阳的生母，凌天海心中微叹。 这都是些什么事。 凌天海这边感慨，在他不注意时，凌盼阳却偷偷抬眼，用凌天海察觉不到的小动作稍稍移开了那本古书，露出古书下藏着的东西——一张照片，照片只露出一角，凌盼阳只能以看到的部分判断出照片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墨发少年，少年有着一双如浅海般清澈的蔚蓝色眼眸，许是不知道自己被人偷偷拍了照片，少年正在同伴说说笑笑。 陌生的面容。 但看到那双蓝眼睛时，凌盼阳瞳孔却微缩！ 眸光渐暗，凌盼阳花了大力气才没让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忽然便没了说话的心情，凌盼阳苍白着脸，对着凌天海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爸爸，我突然有点不舒服。” 凌盼阳自小身体便不好，也许是生母怀他的时候总是吃了上顿便没下顿，凌盼阳打一出生便不太健□□病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就连现在的科技和医术都没法彻底治愈，凌天海闻言，皱了皱眉，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我叫医生来。” “不用了爸，我躺躺就好了。” 听凌盼阳这么说，凌天海这才松了口气，目送着凌盼阳离去。 在途径厨房时，凌盼阳的脚步顿了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热气散开，香味扑鼻而来，老人从烤炉中取出已烤好的甜点。 老人是凌家的管家，而他所做的甜点，凌盼阳也认识，正是凌墨最喜欢的那一种，凌墨生前，这个老不死的就总喜欢变着法给凌墨做点心，连死后也不消停，可他凌家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这个老不死的给他做过点心！ 凌盼阳眼中似有郁色在凝聚，他停住了脚步，故意面露天真朝着厨房内的老人笑道：“陈管家，你在做什么？闻起来好香，我可以尝尝吗？” 管家闻言，这才注意到厨房门口多出一个人，见凌盼阳直勾勾地盯着点心，面上是如小动物一般的渴望，管家却犹豫了：“这……” 凌盼阳脸色一黯，他咬了咬唇，嫌少被管家拒绝的他无措地抓着衣摆：“陈叔……” 凌天海似乎听到了这边的争执，皱着眉走过来，等问清是事情的经过时，他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老陈，盼阳想要点心给他便是，若是材料不够，你便吩咐人去多买些。” 凌天海并不明白只是小小几个点心，管家怎会与凌盼阳起了争执。 管家不好说这些是他做给凌墨的，自从凌墨少爷死后，越来越少不愿再提起他的名字，凌墨少爷成了每个人心底的一处伤，管家说到底也只是个受雇佣的仆人，自然不好主动提起主人家的伤心事，虽然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 管家并不喜欢凌盼阳这个少爷，虽然凌盼阳总是一副活泼开朗讨人喜爱的模样，但管家却觉得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就连凌盼阳的生母管家也不喜欢，那个女人，表面自称早逝夫人的好友，实际上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暗中勾/引老爷，可偏偏最后却在绑架案中为了救凌墨少爷而死，老爷和大少爷总是因此觉得亏欠了凌盼阳这个养子许多。 管家也说不清楚这其中孰是孰非，在凌天海严厉的目光下，他只好心中叹气将整盘点心递给了凌盼阳。 罢了罢了，他之后重新为凌墨少爷再做另一种点心便是。 成功地拿到了点心，凌盼阳弯了弯嘴角，依旧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谢谢陈叔，我就知道陈叔最疼我了！” 然而端着点心回到房间的那一刻，凌盼阳却彻底沉下脸，他将整盘点心都倒入垃圾桶，冷眼看着点心在垃圾桶里滚了一圈，沾染上脏污，凌盼阳心底的不悦这才消退了些，但他仍旧觉得不解气，将脚伸进垃圾桶里，将那些点心踩得七零八落，碎得不成样子，凌盼阳这才满意地大笑起来，眼里是在他人面前从未表露出来的阴狠毒辣，凌盼阳阴笑：“不过只是个死人罢了，凭什么与我争！我之前能解决一个，现在再来一个，我照样能够解决！凌墨本就该死，若不是他，我妈也不会……” 说到这，凌盼阳突然停顿下来，疯狂渐渐盼上他的脸颊，让他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 凌盼阳自以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窗外一只红蝶却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将屋内一切都收入眼中。 作者有话说： 感觉上一章好多小天使都误会我的意思了QAQ，我的意思是说我会狠狠虐攻的，到非常后面的地方才让他们在一起，不是无cp的意思（:з」∠）_对不起＞人＜我的表达能力好像出了点问题，给所有理解错意思的小天使道个歉先QAQ； 然后攻是切片攻啦，就是四个都是攻，同一个人，后面会慢慢解释—— 第36章 虚弱的身体让凌盼阳不能做太剧烈的活动, 短暂的发疯过后，凌盼阳的呼吸渐渐加快，胸口处忽然有些不适, 凌盼阳这才稍微安静下来, 他走到床边，本想略做休息, 然而也许是床上的绒被太过于温暖, 不过片刻，凌盼阳竟是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落在窗外的红蝶终于有了动作, 红蝶轻轻扇动着翅膀, 微黯的光落下，洒在红蝶身上，红色的鳞粉透过着窗户缝隙，被微风吹入了屋内, 落到凌盼阳附近, 最终却又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红蝶看了凌盼阳一眼, 明明蝴蝶本该没有如人类一样的情绪, 可这只红蝶却不一样, 它注视凌盼阳那一眼，给人一种冷到极致的感觉, 透过红蝶, 好似真有一双人类眼睛正在冷冰冰地审视着凌盼阳。 只看了凌盼阳一眼, 那只红蝶便迅速收回了视线, 仿佛被脏到了眼睛一般, 红蝶竟是片刻也不愿停留, 只是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便扇动着翅膀翩然离去，重新回到主人身边。 不知飞了多久，红蝶终于看见一处熟悉的花房，它从空中缓缓落下，落到主人纤细苍白的手指上。 花房里没有开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黑暗，隐没在黑暗中的青年轻笑了一声，他用另一只手轻抚着红蝶，声音轻柔得宛若情人间的呢喃：“辛苦你了，每天都要去看……那样的东西。” 红蝶自然不可能回应郁语泽的话语，血肉的味道吸引着它，一时间红蝶竟只剩下了疯狂的食欲，它张开了口器，露出了与一般蝴蝶不同的细密尖牙，贪婪地蚕食着郁语泽的血肉。 郁语泽吃痛，但却只是皱皱眉，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愉悦，眼中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疯狂，郁语泽喃喃自语：“凌盼阳……我现在虽不动你，但却也不能叫你好过，珍惜现在吧，再过一阵子，我便会让你失去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再慢慢杀了你……” 郁语泽神经质地捂脸低笑起来，他本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最后到了嘴边的名字在唇齿间滚了一圈，郁语泽还是没能说得出来，只好换了另外一个名字，那是郁语泽曾在幼年时给那人起的外号，那人傻乎乎的，总是不经意间就被人骗了，却总是不长记性。 那日看那人又受了伤，被人骗得将石头当成了糖，磕掉了门牙，幸好当时是在换牙期，仍是幼年时期的郁语泽见状好气又好笑，先是将欺负那人的小孩都修理了一顿，随后又严肃教训那个人，告诉他被欺负了就该还手，这样别人就不敢再欺负他了，而郁语泽也不用再见到那人受伤了。 幼年时期的郁语泽算盘打得很好，然而那人闻言，却面露纠结，一张粉粉嫩嫩的小圆脸直接皱成了包子，被小郁语泽喂得胖乎乎的小短手不安地抓着衣服下摆，那人支支吾吾：“可、可是……隔壁的叔叔经常教育小孩，不可以打架，打架是不好的，打了别人别人会受伤的。” “……” 小郁语泽不知道这小胖墩对他那软绵绵的拳头究竟有着怎样的自信，然而看着眼前的人仰着头望自己，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懵懵懂懂地注视着他，眼里只倒映出他的影子时，小郁语泽忽然心生罪恶感，越发不敢透露自己刚刚还跑去将某些烦人的小屁孩揍了一顿的事实。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瞬，便彻底地从小郁语泽脑海里消失了，意识到自己被某个小胖墩牵着鼻子走的他气笑了，看了眼地上染血的石头，小郁语气呼呼地伸手掐了掐那人圆圆软软的脸颊，怒道：“我看你干脆就叫小石头好了！” 被人欺负了还不还手，那就只好像石头一样坚硬，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受伤，不会疼痛，甚至连伤口都没有。 虽是气话，但小郁语泽也存了几分真心。 紧接着，小郁语泽便看见那人笑了，尽管被他掐住脸颊，那个人却也不生气，只是用软乎乎的嗓音艰难地说道：“好、好呀。” “你不觉得难听吗？” “你给我取的我都喜欢。” 被那双如大海般宽广，似乎能包容一切的眼睛认真注视着，小郁语泽忽然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于是那个因为一时生气而起的奇怪外号不知不觉便留了下来。 可后来，郁语泽终于发现，原来石头也不是不会受伤，只是那些伤都看不见，可一点一点累积下来，再坚硬的石头终有一天也会碎开。 明明一开始希望那人不受伤害的是他，可最后伤他最深的人也是他。 唇角勾起一缕自嘲的弧度，郁语泽闭了闭眼：“小石头……你再等等……再等等，很快我就能去陪你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想见到我，我只要远远见你一面就好……就一面，好不好？” 而远在凌家的凌盼阳好似察觉到来自郁语泽的滔天恶意，竟是直接做起了噩梦，他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凌盼阳的脸色惨白如纸。 这是一个凌盼阳最不想看见的噩梦，梦中，凌盼阳从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再度沦落为路边肮脏的乞丐，他的一切阴谋诡计都被人识破，被人从凌家赶了出来。 凌盼阳清晰地知道这是一个噩梦，他对梦里的走向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他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噩梦了，几百遍又或是几千遍？凌盼阳忘记自己究竟做了这样的梦多少次，他几乎快被这个诡异的梦境所逼疯！ 梦里的凌盼阳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梦中的一切，梦里的他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正当他沉醉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快感中时，下一秒，场景一换，凌盼阳所得到的东西全都消失了，从被众人筑起的万丈高台上狠狠坠落，甚至连路边的乞丐也不如！ 在得到的瞬间又失去，凌盼阳疯狂地尖叫着、哭喊着，他甚至跪在地上卑微地祈求那一切不要离他而去，可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每个人都用冰冷甚至是厌恶的目光望着他。 而到梦境的结尾，凌盼阳总能看见一群红色的蝴蝶朝着自己涌来，数量庞大的红蝶很快将他淹没，凌盼阳看见那些蝴蝶撕咬着他的血肉，剧烈的疼痛传来，凌盼阳想要尖叫，可他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他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自己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消逝，露出被血肉包裹着的白骨。 “不……不要！” 凌盼阳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从这场噩梦之中挣脱，可不知为何，一种沉重的感觉始终笼罩着他，四肢像是被人死死压住，凌盼阳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却始终无法从这场可怕的噩梦中苏醒起来。 夜还很长。 凌盼阳只能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他内心最惧怕的事情，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还难受，可永远不会有人能将凌盼阳从噩梦中叫醒，因为他就连叫喊也无法发出…… —— 凌墨并不知道凌盼阳正在经历着一些什么，他现在一心早就扑到了几天后的考试上，然而学渣注定不可能在一夜间突飞猛进，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体对凌墨来说根本宛若天书，这些字分开看他都懂，然而凑到一起，却成了凌墨看不懂的样子。 看不懂那就先背吧。 凌墨原本对自己的记忆还颇有自信，他打开课本的时候，背得还算流利，可下一秒，他合上了课本，便瞬间成为一只电路损坏，说话磕磕绊绊的机器人。 “……” 行吧。 凌墨垂头丧气，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来自路德的信息。 Lude：复习啦！要不要来图书馆一起复习？阿雪也在！ 阿雪成绩偏中上，虽不算顶尖那一波，但也算可以，至少教教路德和凌墨这两个学渣还是没问题的。 凌墨立马回信息，只揣上智能手环便来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内很安静，虽然坐了不少人，但每个人都满脸认真地对着虚空，也不知正在操作着些什么，显然都是在抓紧时间复习。 进了图书馆，凌墨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路德许是看到了凌墨，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凌墨挥了挥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显然是遵守图书馆的规则——禁止大声喧哗。 路德所坐的位置刚好靠窗，凌墨缓步走了过去，等到凑近了他才发现，来的人并不止阿雪，还有楼长青和应池。 “楼学长和应池是路上碰到的，你有不会的问题都可以问问他们，这两人稳定年级前三。” 见凌墨走进，路德压低了声音与凌墨科普一番，说完，路德便闭上了嘴，自从进了图书馆后，他这话痨的性子倒是收住了，只是苦着一张脸望着从楼长青那买来的学习要点，抓耳挠腮。 应池从凌墨出现后，目光便落到了凌墨身上。 凌墨动作微顿，却没有抬起眼去看应池，他在路德身旁坐下，得到了楼长青免费赞助的学习要点后，便开始学习。 接下来的时间，凌墨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复习中，有不会的地方便用智能手环问问楼长青或者阿雪，既不会吵到身旁其他复习的人，问题也能及时得到解答。 时间渐渐流逝，图书馆内的复习也终于近了尾声，随着学生一个接一个离开，图书馆内愈发空荡下来。 路德、楼长青、阿雪几人所住的宿舍与凌墨、应池所住的宿舍相距甚远，并不在同一个方向上，没办法结伴回去，凌墨只好先与路德几人告了别，目送这几人率先离去。 一时之间，图书馆内竟只剩凌墨和应池两人。 应池站在凌墨身前，红色的眼眸微垂，安静地注视着凌墨，他好似想说些什么。 可凌墨抢先一步开了口：“我有话要与你说。”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本来可以日六的，然而我敲开了基友的聊天框，问了基友一个深沉的问题。 我：你觉得攻要怎么称呼主角比较好？ 基友：…… 接下来，我们两个取名废就这个问题讨论了整整一个小时，全程菜鸡互啄、互不相让、彼此嫌弃，吵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然后我们得出了结论——小石头（咳，可能只是我单方面地得出结论） 总之，答应我，不要嫌弃这个名字太土好吗QAQ好歹是讨论了一个小时的产物（:з」∠）_ 第37章 窗外的天色渐暗, 夜幕悄然降临，灰白色的云翻涌着，被风推动着缓缓往前, 空中泛起些许凉意, 不远处的人工湖碧波荡漾，朦胧的光好似轻柔地为这世间的一切披上一张薄纱, 看不真切, 却好似一张清丽淡雅的山水画。 周围静悄悄的，看似平静，实则风雨欲来。 室内早已亮起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洒落, 映入凌墨的眼中，却丝毫无法驱散凌墨眼中的冷意。 凌墨静静地站在那，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应池却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他狼狈地错开了与凌墨对视的目光, 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半晌, 才问道：“你……你想说什么？” 应池下颌紧绷, 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仓惶。 “应池, 我不是你想找的人。” 凌墨的声音仍旧没有多少起伏，他只是用最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应池, 好似眼前的人当真只是一个见不到几面的陌生人。 应池曾被凌墨用很多种目光注视过, 充满笑意的、温和的、冰冷的, 甚至是……厌恶的, 可从未有一次, 应池会像现在一般打心底感到恐惧, 他终于不再逃避，望向眼前与自己面对面的少年，少年有着陌生的容貌，可穿过最表面的皮囊，应池依旧能看到内里熟悉的灵魂。 如果人的灵魂有颜色，那么应池觉得，凌墨的灵魂也许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种颜色，并不耀眼，也不瑰丽，可当应池察觉到他的存在，却早已离不开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可应池却在这场对峙中走了神，纷杂的回忆好似嘈杂的雨声，混乱而无序，让应池不禁有些烦躁起来。 应池的回忆冗长，至少在应池看来毫无营养，可这种无聊的日子，突然在某一天，稍微发生了一点改变。 应池的童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去世，而父亲与母亲只是商业联姻，在应池母亲死亡不到短短三个月内，应池的父亲便又娶了一任妻子，据说这一任妻子才是他的真爱，两人生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儿子，取名为应泽，自幼便被捧着长大。 相比之下，应池可就倒霉多了，他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但却有着强大的能力，自幼便被当成商会的一把刀培养长大。 商会对应池还算不错，年幼的应池有着一屋子玩具一屋子甜点，可他既不喜欢玩具，也不喜欢甜点，每天还要上着无聊的礼仪亦或是战斗课。 “你是商会唯一一个黑色毁灭级能力者，代表商会的门面，希望你不要丢了商会的脸。” 说这番话时，应池在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眼里看见了冰冷的、与他面对应泽时完全不同的情绪，好像他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又仿佛……他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应池忘记年幼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他大概是点了头，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对着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但应池对此毫不在意，既不因为父亲那高高在上的满意而雀跃，也不因为父亲那冰冷的目光而难过，自始至终，他便从未期待过那所谓的亲情。 应池的生活永远围绕着无尽的战斗和鲜血，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纷争，应池开始享受短暂的宁静，他喜欢孤独，尽管很多人将他对孤独的享受理解为高傲。 应池活得像一座孤岛，孤岛并不荒芜，但景色却单调而无聊，甚至略带一丝阴沉，但至少，在孤岛上应池能够从鲜血与纷争中稍微解脱出来。 应池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直到有一天，一个能力者出现在他生活中，那个能力者拥有着比应池更为强大的能力，可却极为聒噪，至少在应池看来是这样的。 能力者扰乱了他的生活，甚至让他无法再享受孤独，应池以为自己会讨厌这个叫凌墨的能力者，可他并没有。 也许一开始是讨厌的，只是后来，一件事改变了应池的看法。 那大概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应池刚做完任务满身鲜血地回到银月城，路上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散发出诱人的气味，但应池却目不斜视，直到一阵哭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实只是很普通的场面——小孩跌到了，将膝盖摔得痛恨，而一旁的母亲则是哭笑不得，甚至为了鼓励小孩自己站起来还买了一串棉花糖。 视线落在小孩的鼻涕泡上，应池蹙起眉，他目露嫌弃，心想——真丑。 可明明嫌弃不已，应池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到那对母子身上，他看着小孩被棉花糖诱惑，从地上站起来，扑向母亲的怀抱，被母亲笑着摸头夸奖。 应池看了一会，忽然又漠然地收回了视线，他只觉得奇怪，自己为何会因为这种事情而驻足。 心生不耐，应池本想抬腿就走，可这时，一串粉色的棉花糖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棉花糖后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那人睁着无辜的蓝眼睛，像只小动物一样呆呆地看着他：“应池，你是不是想吃这个？我看你盯着看了很久。” “……” 应池难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看着那串大到可以将脑袋埋进去的粉色棉花糖，再看了看棉花糖后小心翼翼探出来的脑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是笨蛋吗？” “啊？” 回应应池的，是凌墨茫然的视线，片刻过后，应池看见那双仿佛会说话的蓝眼睛黯淡下来，凌墨失落地收回目光：“你不喜欢啊，抱歉，是我误会了。” 说着凌墨便要自己解决这根大到离谱的棉花糖，看着凌墨张口露出小虎牙便要咬下去，应池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别扭地别过头：“也、也不是不喜欢！” 看凌墨看过来，应池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忽然红了耳根，目光愈发飘忽：“如、如果你坚持送我，我可以收下。” 凌墨闻言眨了眨眼睛，他似乎过于迟钝，过了好半晌，迎着应池的目光，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然而，他停顿了几秒，最后坏心眼地在应池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咬下了一口棉花糖。 “可是你不喜欢，我想了想，还是不要送你不喜欢的东西吧。” 应池微微睁大了眼，他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以往波澜不惊的面色都气得鲜活了不少。 看着眼前的棉花糖一点点减少，应池咬牙，一字一句道：“我、喜、欢！” 于是那天，向来不喜欢甜食的应池被迫喜欢上了一种甜腻腻的糖果——棉花糖。 偏偏凌墨得了便宜还卖乖，故作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啊，早说嘛！” 应池已经气到不想搭理凌墨了，殊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比方才那个被他嫌弃的小朋友还要不如。 为了哄好某个大龄小朋友，凌墨只好花了重金又买了一串棉花糖，递给应池。 起初应池还不愿意接，像只闹脾气的娇贵猫儿，凌墨也不好再逗他，免得真把人逼得炸了毛，然而只是哄了几句，眼前的人就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接了过去。 于是凌墨就发现，眼前这个看似脾气不好的大少爷实际上……意外地好哄？ 大少爷不知道自己被贴上了怎样的标签，不然估计又要炸毛，好在现在大少爷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棉花糖上，好似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然而又不愿表露出自己的「无知」，猫猫祟祟前后左右看了几眼，应池自然为已经成功偷师到了吃棉花糖的办法，他将头埋入棉花糖中。 轻柔的触感传来，甜味在口中炸开，一如既往甜腻的味道，可这次应池却没有再皱眉，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甜味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吃。 应池又咬了几口才抬起头，可他抬起头的瞬间，耳畔却传来一阵轻笑声。 应池难得有些迷茫地往过去，却看见凌墨正弯着眼睛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好似揉碎的星光，应池心上好似轻轻被挠了一下，他呆了呆，回过神来时，耳根早已开始发烫，他不自然地扭过头，却在一旁商店的玻璃橱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囧状——也许是吃香过于凶猛，应池的嘴边糊上了一圈浅粉色的棉花糖，陪上他平时那副精英模样，便显得格外的好笑。 “……” 埋在墨发下的耳根变得更红了。 从那天开始，应池的孤岛上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会问应池喜欢什么，会围着应池说话，会让应池的世界不再安静。 可应池却透过这个人，看到了孤岛外的世界，也许孤岛外的世界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尽管有鲜血和杀戮，但也有数不尽的温暖与美好。 温柔的春雨降落在这座孤岛上，于是繁花盛开。 尽管孤岛外的世界也许没有想象中糟糕，但应池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停留在凌墨身上。 有人曾玩笑似地问过应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可说罢，那人却又说：“瞧我这问的，红莲商会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有得不到的东西！” 那个是开玩笑，可应池却思考了很久，但那时的他只是疑惑不解，武器怎会有想要的东西？ 但现在，应池却隐隐约约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他不再是冰冷冷的「武器」了。 只是应池太迟钝了，从未有人教过他，“爱”是什么。 于是等他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看着那人与另外一个男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应池只觉得有一种感情疯狂地填满了他的内心。 那是嫉妒。 嫉妒让应池开始焦虑，他烦闷不安，最终对那人说出了无法挽回的话，话一出口，应池就后悔了，他想找到那个人道歉，可那个人却已经消失不见，最后应池等来的，只是那个人的死讯。 那是应池第一次哭。 他终于找到了那道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的答案，但他宁愿没有找到。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应池红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也许预感到对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瞳孔轻轻颤抖起来，应池努力地做出最后一点挣扎：“你是。” 应池声音低哑，明明他仍是一副安静的模样，可凌墨却觉得他快要哭了，但最终，凌墨还是狠下心：“我不是，应池，你想找的人三年前就死了。” 应池望着凌墨，目露祈求，祈求凌墨不要再说下去。 “应池，你该放下。” 可对于应池卑微的祈求，凌墨却视而不见。 轻飘飘的话语，却仿佛在应池心口剜了一刀，他的唇色愈发苍白，他失落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等不到谅解手足无措的小孩。 若放在过往，凌墨也许会安慰应池两句，可惜现在，凌墨却只剩下了满心疲惫。 “应池，我累了，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这场对话并不是临时起意，凌墨想了很久，可他发现现在的他也许还无法平静地面对前世，应池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他感到烦躁，过往的一切糟糕记忆总会拖着他进入一个可怕的黑色漩涡。 可偏偏应池不知是有意无意，却总往他面前凑。 凌墨这句话宛若一个惊雷，震得应池许久回不过神，应池沉默地望着凌墨，漂亮的眼睛里好似盛满悲伤。 应池听懂了凌墨的意思——凌墨想开始新的生活，与他们这些旧人再无联系，两不相见。 可是应池做不到，他几乎想哭喊，攥住凌墨的衣角，卑微乞求他不要离开，用尽所有办法留下凌墨，但最后，应池还是没有这样做。 因为凌墨的眼中是与他如出一辙的悲伤。 应池沉默了很久，他张了张嘴，可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墨发落下，看着安静眼前等待着自己回答的人，应池的呼吸急促起来，可他最后只是无力地轻/喘了几下，像一条濒死的鱼，他一个破碎的音节终于从应池喉间发出：“好。” 说出这个字的瞬间，应池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那双如火焰般耀眼的眼睛彻底黯淡下去。 看着这样的应池，凌墨张了张唇，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应池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个苦笑，可最后，他连苦笑也失败了。 应池终于学会了什么是爱。 可是爱的前提，是尊重。 于是他不得不目送自己心爱的人离自己而去。 从此繁花不再，孤岛荒芜。 第38章 接下来好几次复习, 应池都没有再出现。 凌墨本以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问几句，可没想到，无论是阿雪还是楼长青, 甚至是路德, 在得知应池不来后，脸上都没有流露出太过诧异的神色。 许是看懂了凌墨眼中的困惑, 楼长青开口解释, 他眼尾微弯，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笑吟吟、温柔耐心的模样：“应池的性格本就是那样，会拒绝一起复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说起来, 他昨天答应过来才更让我惊讶。” 说着，楼长青的目光从凌墨身上轻轻扫过，眼中笑意似乎更浓了些。 一旁的路德闻言，连忙跟着点了点头。 凌墨怔然, 片刻后他微垂下目光, 不再言语。 原本凌墨还在苦恼如何解释应池今日不来的原因，现在想想, 这完全是多余的烦恼, 如今的凌墨, 在大部分人看来，只是一个与应池见不到几面的陌生人, 与应池连朋友都不是, 若凌墨当真开口为应池解释, 旁人反倒会投来诧异的目光。 更何况, 应池性格孤僻, 不爱与人来往, 凌墨根本不需要解释。 真是昏了头了。 凌墨心底轻叹，应池昨晚眼眶微红的模样再度浮现于脑海之中，凌墨脸上流露出复杂之色，混杂的念头扰乱了他的思绪，这才让他生出那多余的担忧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凌墨将那些纷乱的杂念从脑海中赶出，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投入新一轮的复习中。 许是压下杂念之后，思绪清明不少，凌墨还真稍微看进去一点知识。 楼长青提供的复习提纲是由各个年级的学霸整理出来的，这些学霸的成绩并不一定是最顶尖的那一波，但他们逻辑清晰，各个知识点也掌握得恰到好处，这些人整理出来的复习提纲，往往是最适合各个层次的学生进行复习的。 然而，对比起最顶尖的那一波学神，这些学霸并不显眼，他们有的长相普通，带着厚重的眼镜坐在学校路边的长椅上，有的捧着图书馆厚到能砸死人的珍贵藏书，如痴如狂…… 能找到这些人，并凑齐各个年级各个学科的复习提纲，不得不说，楼长青果然是个人才！真不愧是这学院内号称「给了钱便无所不能」的奸商。 凌墨不得不心生敬佩，他只复习了短短五分钟时间，而楼长青已经卖出去近一千份复习提纲，生意之火爆，令凌墨咋舌。 迎着路德不敢置信、幽怨的视线，楼长青在送完凌墨一份总提纲后，又「阔绰」地直接送给凌墨一整套一年级的复习提纲，凌墨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想打开智能手环，支付楼长青费用。 谁知，凌墨刚一动，楼长青便笑眯眯地按住了他的手。 “学弟，不用客气，听阿雪学弟说，你的积蓄并不容乐观？” 凌墨头顶上冒出一个问号，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奸商平时最看重的便是钱，就算是亲兄弟来了也得明算账，怎么今日突然转性，变得这般大方了？ 一旁的路德也是颇为震惊。 只有阿雪联想起自己前几日听到的小道消息，欲言又止。 “你……你其实并不是楼长青，而是由其他能力者伪装而成的，对吗？！” 过了好半晌，路德恍然大悟，小心翼翼地问道。 楼长青上次不轻不重地在路德头上敲了下。 望了路德一眼，楼长青眼中含笑：“你再乱说话，我可就要恼了。” 路德迅速闭上嘴，右手微握，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凌墨不敢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有着和路德一样的想法，他望着楼长青的双眸，好不容易确定楼长青是真要将资料免费送予自己，凌墨心生迷茫，他不知道楼长青为何要对他这么好，但凌墨还是皱起眉头：“学长，这不太好……” 然而话还未说完，却被楼长青打断了。 楼长青意味深长：“学弟，我也不算免费给你，若是几日后，你能帮我一个小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被楼长青这般不怀好意地看着，凌墨身上的鸡皮疙瘩顿时冒出来，他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思及楼长青这些日来对他的照顾，凌墨最终还是天真地同意了。 只是一个小忙而已。 凌墨心想，他原本也要找楼长青买份复习提纲，然而爱财的楼长青却考虑到他囊中羞涩，将提纲免费送给他，只要他帮一个小忙就行。 这哪是什么奸商，分明就是绝世大好人！ 凌墨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越发决定要帮楼长青的忙。 然而几日后，得知所谓的小忙内容，凌墨便会知道，现在的他还是太过于单纯了。 奸商之所以是奸商，就是因为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不过现在的凌墨一无所知，拿着楼长青提供的复习提纲，凌墨满腔感动，只觉得不能辜负楼长青的好意，当即全身心投入到复习大业中。 有了提纲，再加上阿雪的帮忙，凌墨总算不是两眼一摸黑，渐渐地，他竟也能作对几道题，只不过，这些题一般仅限于比较普通的选择题。 阿雪是个好老师，他能够将复杂的题目一点点拆分成简单的知识点，揉碎了讲给凌墨和路德听，凌墨甚至发现楼长青所给的复习提纲里有好几份就是阿雪所整理的。 短短几天下来，凌墨连夜恶补了许多知识，一出门，眼眶下挂着的两个黑眼圈以及如同死鱼一般的目光，让他看上去宛若行尸走肉的丧尸。 不过，这几天，学院里随处可见这样的「丧尸」，凌墨的存在并不算多么特别。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很快便来到了考试当天。 这两天凌墨好似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但实际上凌墨并不觉得自己会因此考出一个好成绩来，虽然有好成绩是不错啦，但凌墨也有自知之明，说到底，他还是在临时抱佛脚，只勉强认真学习了五天，便想考出和人家认真学习了整整一个学期一样的成绩，这无异是痴人说梦，凌墨也不是什么超级天才，想考个及格都够呛。 而空中学院所出的卷子是出了名的难。 一整天下来，凌墨感觉身体被掏空。 最后一场考试在下午3:40开始，到4:30结束，考试时间只有四十分钟，但这一次，意外的，凌墨没有像前几场考试那般垂头丧气，因为这是他最擅长的科目——怪物研究科。 就如科目名称所说，这一科目主要研究的便是堕落者和黑兽——比如不同能力会对堕落者和黑兽造成咋样的影响，又比如由不同物种演变而来的黑兽拥有着怎样特性，又保留了以前作为动物/植物时的哪些习惯。 凌墨对答如流； 试卷一开始就放出了一张图片，问这是哪种黑兽。 A是毒丝藤，B是三眼莲，C是千针石，D是银尾草。 都是一些非常罕见的植物系黑兽，周围的考生或多或少都皱起眉，露出思考的神色，唯有凌墨毫不犹豫便选出了答案，选A。 凌墨非常自信，因为选项中这些黑兽他出任务时基本都打过，长什么样子凌墨一清二楚。 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凌墨飞速地完成了整张卷子，反复检查了两三遍后，凌墨按下了「提交」的按钮，走出考场。 考场外只有几个提前交卷的考生，更多的则是挤满了整片空地的白兽和能力者的能力具现化形成的奇怪生物。 白兽和能量体们望眼欲穿，眼巴巴地等着自家能力者赶紧从考场里走出来。 小黑也在其中，一见凌墨，小黑便欢快地摇着尾巴投入凌墨的怀中中。 毛绒绒的脑袋不断蹭着凌墨的脸颊，小黑伸出粉嫩的舌头，尾巴摇得更欢了：“嗷！” “乖。” 凌墨摸了摸这头缠人的小狼，小黑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凌墨肩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俯视着地上其他白兽/能量体，宛若巡视自己疆土的国王。 白兽/能量体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眼神，它们也想让自己的能力者赶紧从那间莫名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黑屋子里走来。 然而看着看着，白兽/能量体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类身上好像散发出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让它们不自觉地想靠近。 于是，靠近凌墨的白兽/能量体越来越多，等凌墨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一大堆奇怪的生物包围了，包括并不限于打着呼噜，总是试图将脑袋凑过来蹭蹭的花豹、企图用怀里的蜂蜜讨好凌墨的甜蜜小熊，还有……暗搓搓想将凌墨困住的奇怪植物？ 发现自己快被淹没的凌墨：“……” 凌墨只觉得茫然，前世也没见他这么受这些动植物欢迎啊？虽然前世的他的确有些动物缘，但也不至于夸张到这种程度，只是比一般的普通人好了一些。 看着眼前越堆越多的小礼物，凌墨不仅有些头疼，正在他筹谋该怎么躲开这群明显不太对劲的白兽/能量体时，一只红色的蝴蝶却从远处缓缓而来。 红蝶出现的瞬间，那些围着凌墨的白兽/能量体不自觉地如潮水般退去，恨不得离红蝶远些，再远些。 生存的本能战胜了心底忽然涌上来的渴望渴望，凌墨周围一下子空了下来，方才是太拥挤，现在是太冷静。 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红蝶并没有丝毫愧疚，它扇着翅膀，落到了凌墨的指尖上，伪装成最乖巧无害的模样。 而站在凌墨肩膀上的小黑则一跃而下，它似乎察觉到红蝶的翅膀，正凶狠地张开血盆大口，想将红蝶一口吞下。 而这时，一个微沉听不出多少情绪的声音从凌墨身后传来：“不是让你等着我吗？又乱跑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事情，回来时比较晚了，于是更新也慢了一点（也有卡文的缘故，最近经常卡文QAQ） 然后……不是迪X尼的公主！不是迪X尼公主！ 重要的话说两遍。 有原因的。很后面说（:з」∠）_。 第39章 如琉璃般的紫色双眸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凌墨。 郁语泽缓缓走来, 黯沉的光落入他眼中，让他的眸色变得更深了些。 自从上次在花房里试探了凌墨一次之后，郁语泽对凌墨的态度便显而易见地冷淡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凌墨身上, 视线专注，但凌墨却知道这人看的不是他, 而是落在他指尖上的红蝶。 因为郁语泽的出现, 周围不少走出考场的考生精神一振，尽管在此之前，他们还浑浑噩噩得像是一条躺平了的咸鱼。 郁语泽也许是受神明所偏爱的, 至少神明在创造他时, 给了他一张比所有人都漂亮的脸，宛若蛊惑人心的海妖，但后来，神明可能觉得这并不公平, 于是又让郁语泽的命运变得多舛。 白皙的面庞往下偏了偏, 郁语泽睫毛轻颤，他语气温柔而无奈, 好似在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小孩：“该走了。” “嘶！” 一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恨不得自己就是凌墨手上那只红蝶, 毕竟美人温柔的模样难得一见，郁语泽对待其他学生时脸上可没有什么笑容, 有时候, 总有人怀疑, 他们这些大活人在郁语泽眼中其实和看不见的空气没什么两样。 人不如蝶。 那人心中感慨, 然而他一边羡慕的同时, 却又不忘与郁语泽保持着距离。 没有一个敢靠近郁语泽。 虽然所有人嘴上都说着喜欢, 但他们喜欢的，却只是郁语泽的皮囊，没有人愿意为这种喜欢丢了性命。 红蝶的可怕之处这学院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面对红蝶时，不少人都像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类，对上了张开血盆巨口的饥饿野兽，大部分时间只有死路一条。 学生们在沉醉于郁语泽美貌时，却也不忘为凌墨紧捏一把汗。 在方才不少白兽/能量体靠近凌墨时，有些人便以为凌墨的能力与吸引让白兽/能量体有关，这本不是一件坏事，可糟糕就糟糕在，连红蝶这种看似漂亮实则凶煞的存在，也被凌墨的能力吸引过来了。 “嗷！” 小黑露出锐利的尖牙，后退在地上一蹬，便朝着红蝶扑去。 不曾想，眼看着小黑便要吞下那红蝶，红蝶却又晃晃悠悠地飞起来，轻松地便躲开小黑这一击，落到凌墨另外一只手上。 小黑一头撞入凌墨怀中，被凌墨抱了个正着，见那红蝶洋洋得意，小黑晃了晃脑袋，海蓝色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怒火，对着红蝶露出森冷的尖牙，小黑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黑雾升起，扭曲着形状萦绕在小黑身旁，凌墨看见郁语泽眸色一冷，脸上虽没任何表情，但郁语泽身旁的其他红蝶显而易见地躁动起来，似乎将小黑的举动看作一种挑衅的讯号。 凌墨皱起眉，他本想拦住小黑，他不惧郁语泽，却也不想在这这里与郁语泽起冲突，因为那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然而凌墨的手指微动，小黑却好似意识到什么，黑雾散开，小黑一头埋进凌墨怀里，哼哼唧唧，毛绒绒的脑袋胡乱蹭着凌墨，一副「撞到头」需要凌墨好好安慰的样子。 黑色的爪子胡乱扑腾，小黑看似撒娇，实际上却坏心眼地将那恼人的红蝶从凌墨手上赶开。 红蝶并没有要攻击凌墨的意思，小黑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没了攻击红蝶的欲/望，反而选了另外一种更能报复红蝶的方式。 如此被小黑驱赶了好几次，又见小黑肆意地在凌墨怀中撒娇，红蝶的眼睛都快变成了与翅膀差不多的颜色。 偏偏凌墨还一无所知，看着闹腾的小黑，凌墨哭笑不得，无奈地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别闹。” 红蝶：“！！” 红蝶难过，红蝶想哭。 它明明都主动蹭到这个人类手上，可这个人类都不摸它一下的！ 嫉妒使蝶疯狂，再加上小黑时不时投过来的嘲笑目光，红蝶再也忍受不住，气势汹汹地便要飞上前。 “现在不跟我回去，你今晚也不用回来了。” 然而，还飞不到几下，红蝶便听到这么一句话，郁语泽语气轻柔，声音温和，看似毫不生气，但却没有一个人怀疑郁语泽说的是假话。 被郁语泽毫无暖意的目光注视着，红蝶翅膀僵了僵，它看了看郁语泽，又看了看还在凌墨怀里撒娇的小黑，犹豫了半天，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郁语泽身边，领着郁语泽身旁的红蝶跟上郁语泽的脚步，缓缓远去。 从头到尾，郁语泽都没有再看过凌墨一眼，仿佛凌墨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根本不值得他花上几秒的时间去多看一眼。 凌墨也不觉得尴尬，这恰恰是他想要的，目送着郁语泽远去，凌墨淡淡地收回视线。 一场没有硝烟的争斗落幕，先前紧张的气氛一挥而散，凌墨坐在考场外，等着阿雪和路德考好出来。 郁语泽离开，考场外的学生失落的同时，却又隐隐约约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有些学生似乎对凌墨产生了兴趣，开始上前与凌墨搭话。 围着凌墨的学生越来越多，而此时，走到道路尽头的郁语泽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随意伸手往红蝶群里抓了抓，片刻后，郁语泽掌心中便多出一只心虚的红蝶。 红蝶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瘫在郁语泽手里，一动不动，企图用装死逃过一劫。 郁语泽眸光幽深，可嘴角却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真那么喜欢他？” 一听到凌墨，红蝶可就不困了，垂死病中惊坐起，讨好地在郁语泽手中扑棱了几下。 “真奇怪，我以为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会有喜欢这种情绪。” 郁语泽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他好似是真心实意感到不解，只是眼中却一片清明，只有满满的凉薄。 轻笑了几声，郁语泽笑声中隐藏着些许嘲讽，也不知道是在说红蝶，还是在说自己。 片刻后，郁语泽终于敛起了笑，他轻飘飘看了那红蝶一眼，只道：“没有下次，不然，你应该知道后果……” 郁语泽话音刚落，那红蝶便蔫了，刚刚还扑棱着的翅膀也一动不动。 看着红蝶这幅模样，郁语泽轻叹了一声，却并不怜悯。 因为怪物并不值得同情。 而怪物所谓的喜欢，往往只是疯狂和偏执，令人作呕。 —— 接下来好几天，与凌墨搭讪的男男女女是平时的数倍。 更有甚者，还直接捧着一束红玫瑰跑到了凌墨跟前。 “我喜欢你！” 说这话时，高壮的青年面色微红，古铜色的皮肤衬得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许是太过害羞激动，他头顶还冒出一对棕色的圆耳朵。 盯着那对圆耳朵，凌墨沉默了很久，他认出了眼前这个「熟人」。 没错，就是在竞技场里被郁语泽……暴打的那只棕熊！ 才这么几天，棕熊便从被暴打的伤痛中走出来，身上那一点轻微的伤口早已痊愈，恋爱脑的巨熊迅速锁定了下一个明恋的对象——凌墨。 瞧瞧，这因为睡姿而微微翘起的发尾，这如小动物一般漂亮清澈的蓝色眼睛，这看人时略带迷茫的眼神……总之，凌墨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棕熊心尖上跳着舞，让他的心脏不禁「砰砰砰」地飞快跳起来。 脸红得愈发厉害，青年羞涩地垂下脸，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宗夏，请问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说着，宗夏又把怀中的红玫瑰往前递了递。 实际上只与宗夏见了一次面的凌墨：“……” 凌墨委婉拒绝：“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话还没说完，宗夏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锐利，头上两个因为害羞而软下去的圆耳朵迅速立起来，宗夏一脸警惕，小心翼翼：“你……喜欢郁语泽？” 凌墨怀疑眼前这头棕熊已经得了郁语泽ptsd。 凌墨摇了摇头：“不喜欢。” 宗夏迅速松了一口气，警惕的面色再度松懈下来，他乐呵呵道：“那没事了。” 见凌墨执意不肯收下红玫瑰，宗夏并不在意，只是将玫瑰往怀里一揣，也不强迫凌墨收下，离开之前，这头恋爱脑的棕熊还朝着凌墨挥了挥手：“我——不——会——放——弃——的！” 见凌墨真的看过来，他头顶的圆耳朵再度冒了出来，凌墨不得不看着一个壮汉娇羞跺脚离开。 “……” 凌墨非常头疼，然而让他头疼的事并不至于此。 接下来凌墨又遇到了不少所谓的学长、学姐、同级生，这些人性格长相各不同，但都有着同样一个目的，约凌墨出去吃饭/打球/喝咖啡…… 总之，理由多到能整理成一本书，书名就叫——《搭讪的一千种理由》 等好不容易到了训练馆，凌墨早已是身心俱疲，偏偏他这幅样子还被楼长青看到了，楼长青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口便是调侃：“学弟，你现在可是学院里的名人了。” 被楼长青这么调侃，凌墨脸上流露出茫然的神色，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一朝一夕便变成了校内的「名人」，惹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来搭讪。 凌墨容貌清秀，虽算不上最好看的那一波，但看着却让人打心底觉得舒服，刚到学院那会，也不是没有人找上凌墨，只是，却远远没有现在这般疯狂。 见凌墨似乎一无所知，楼长青挑挑眉，「热心」的他迅速用智能手环打开了一处界面，将界面调为「他人可见」模式，楼长青用眼神示意凌墨看看。 凌墨只好顺着楼长青的目光看去，然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第40章 白色简约的界面上显示出一个论坛。 论坛左上角有着一个小小的图标, 正是空中学院的校徽，而眼前这个论坛正是供学生讨论学习、校内事件的校园论坛。 由于正临考试，论坛上大部分帖子都是与考试有关的内容, 比如——某一道较难题目的解法、对试卷难度的吐槽, 又或者……做法试图提升考试运。 在这些千篇一律的帖子中，一个与考试完全无关的hot贴便显得格外引入注意, 帖子已经盖起了四五页的高楼, 就在楼长青打开论坛的时候，回复人数还在持续不断地往上升。 短短几分钟，回帖又多出了一百来条。 楼长青抬手, 打开了标题为「啊啊啊我恋爱了」的帖子, 帖子一打开，便是一条链接，链接后面紧接着楼主的鬼哭狼嚎。 0L：昨天考试结束后，看到一个好可爱的小学弟, 好多白兽/能量体都围着小学弟转, 呜呜呜，原来童话里都是真的, 我宣布我恋爱了！！ 1L：我也看到了, 昨天我家白兽还死赖在那里不肯走, 我赶了好久，那家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我回去。 2L：可爱的小学弟我可以！ 3L：麻麻我一见钟情了！ …… 16L：艹那不是某郁姓学长的红蝶吗, 你们确定小学弟没有受伤吗？ 17L：回楼上, 没有, 红蝶好像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学弟…… 18L：真的假的！ …… 256L：羡慕白兽/能量体, 我也想和学弟贴贴QAQ； 评论大致分为三种, 一种是感慨凌墨美貌的, 第二种则是震惊于凌墨居然没被红蝶吃掉，第三种是科学讨论凌墨能力的，当然，也不是没有问出「只有我觉得长很一般吗」的杠精，然而煞风景的杠精一冒头，却发现根本没人愿意搭理他，就算有也只是敷衍的「对对，学弟不好看，你长得最好看」诸如此类的话语，最后杠精实在蹦跶不起来，只好蔫蔫地销声匿迹。 主楼附带的链接点进去，出现的是学院内摄影社的主页，摄影社最近好像发起了新一轮活动，凌墨依稀记得前几日出考场后似乎有一个自称「摄影社成员」的学长过来，询问他能不能拍摄，当时那个学长说是为了活动，态度也诚恳，凌墨没有在意太多，便点了点头，没想到那拍出来的几张照片却给凌墨惹来了「麻烦」，凌墨哭笑不得。 主页往下浏览，很快便找到了凌墨的照片，那位学长的拍摄技术很好，照片上的凌墨被无数白兽/能量体围着，神情看上去温柔而无奈，蓝色的眼睛宛若夜晚静谧的湖面，荡漾着浅浅的波光，令人心神摇曳。 除了这拍摄得最好的照片外，下面还有着其他几张照片——凌墨被植物系能量体纠缠住手忙脚乱的模样、可爱的小熊按捺不住，偷偷用毛绒绒的熊爪子抱住凌墨的大腿，不肯放开，导致凌墨稍稍受到惊吓的模样，还有……红蝶停在凌墨指尖上的画面也被拍了下来。 看着帖子和这些照片，凌墨总算是明白这些天为何会有那么多学生跑来与他搭讪，凌墨不禁有些头疼，一旁的楼长青见他苦恼，倒是终于敛起脸上的笑，稍微变正经了一点，他拍了拍凌墨的肩膀，安慰道：“学弟，也不用太过苦恼，帖子热度再过几天就下去了，先专注于接下来的考试吧。” 凌墨只好点点头。 笔试已经结束，接下来的考试与实战有关。 空中学院的实战考核一般采用的是虚拟技术，现用虚拟技术构建出一个虚拟世界，再根据以往从不同的敌人身上采集来的数据，制作出怪物的模型，投放进虚拟世界中。 凌墨连续在训练馆待了好几天，训练馆的训练时间可以自行设置，凌墨直接设置了三天，这三天内，他呆在训练馆的独立小房间中，不仅避开看到帖子找过来的学生，也让能力得到了充分锻炼。 3月7号，下午1:14。 凌墨停下还未完成的训练，他看了一眼智能手环上显示的时间，手上的动作微顿，而后走到床边坐下。 训练馆内的独立房间一看看过去与旅店无异，不仅有训练区域，还有各种日常设施，便于学生休息，这也是凌墨能在训练馆待上这么多天的原因。 打开智能手环，凌墨的视线从主页面上扫过，目光很快落到了一个小图标上，那是用空中学院的校徽做出来的小图标。 点开图标，凌墨眼前很快跳出一个页面，页面上的选项繁多，有成绩查询、论坛入口……凌墨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点开了一个名为「实战考核」的选项。 选项一点开，一条提示很快出现在凌墨眼前。 【该功能需要启动虚拟技术模块，请问是否启动？】 没有一点犹豫，凌墨选择了「是」。 【虚拟技术模块启动中……启动完毕，考生1-274，欢迎参与本次实战考核，祝您考出一个好成绩。】 【虚拟世界生成中……开始确认考生人数……确定完毕，人数无误，考核正式开始！】 【考生1-274进入虚拟世界，正在随机选择降落地点。】 凌墨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最先开始眼前先是一片漆黑，几秒过后，柔和的白光出现，白光将凌墨整个人都吞噬进去，等凌墨回过神时，他已经进入了虚拟世界。 眼前是一片幽暗的树林，虽说一切都是虚拟的，但凌墨的感觉却极为真实，不论是时不时传来的虫鸣声，还是弥漫着土腥味的空气……所有的一切，都与现实无异。 被构建出来的世界现在正处于午夜时分，也许刚下了一场大雨，凌墨只觉得脚下的土壤踩上去有些潮湿，不算浓重的雾气萦绕着这片树林，夜幕中没有月亮，但挂着几颗黯淡的星子，星子垂下淡淡的星光，无数黑色树影落在地面上，宛若张牙舞爪的鬼影。 【这是一个污染度超过95%的区域，这里的一切生物都已沦为可怕的怪物，亲爱的考生，您唯一的任务便是在这个化作炼狱的区域里呆满七天。】 【规则说明：①生命值降为0时自动退出考核。②注意你的饥饿值，饥饿值达到50以上时，你的生命值会开始持续下降。③击杀不同的黑兽/堕落者可获得相对应的积分。】 一个面板出现在凌墨面前，简单地说明了相关的背景设定、考试规则以及任务，面板便消失不见。 面板消失后，凌墨沉思了片刻，他抬眼望向左上角，左上角有着三个数值条，分别是生命值、饥饿值和积分，现在凌墨身上没有受伤，也只进入了虚拟世界不到几秒时间，因此生命值为100，是健康的绿色，其他两个都为0。 收回视线，凌墨带着小黑慢慢往前走。 被传送到这片树林里的人也许寥寥无几，凌墨走了片刻，也没有遇上其他考生，反而是在林间看见了一座木屋。 木屋里漆黑一片，没有光亮，凌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能看见木屋外的台阶上落了些许灰尘。 虽然看上去有点脏，但也比凌墨露宿在林间好很多。 凌墨继续往前走，黑暗中，他仿佛看见有什么正在闪烁着点点银光，凌墨眯了眯眼睛，正要看仔细些，可周围的光线却又忽然暗下来，银光消失不见，凌墨只好暂时放弃探究。 顺着木台阶往上走，凌墨正要轻轻推开眼前的门，可不料，一阵微风吹来，眼前的门关得不严实，一下子便开了，树影摇曳、沙沙作响，一切变得愈发诡异。 想到方才系统的背景介绍——这里的一切生物都已沦为可怕的怪物，凌墨不由得暗自提高了警惕，他走进屋，可屋里除了他的脚步声却没什么都没有。 屋内没有电灯，凌墨在桌上发现了只存在于古籍上的火柴和蜡烛，笨拙地用火柴点燃蜡烛，火光摇曳，室内总算明亮起来。 举着蜡烛四处转悠了一圈，凌墨仍旧没有发现怪物的踪影，他稍微放松下来，又在室内搜寻了一番，找到两包压缩饼干。 在此之前，凌墨的饥饿值悄悄往上升了一点，到了4，但凌墨并不打算现在就吃掉压缩饼干，他将食物收起来，勉强打扫出一块可惜休息的区域，便盘腿坐下。 因为学院方面的设计，考生在虚拟世界里也照样会感到困倦和疲惫，凌墨不得不先停下来休息，但他并没有睡得太死，在屋外发现银丝仍然叫他卸不下心中的戒备。 半梦半醒间，凌墨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那股视线正落在他身上，死死地盯着他。 耳畔传来奇异的声响，银色的丝线破空朝着凌墨袭来。 这丝线极为锐利，经过木门时，木门霎时便一分为二，若是缠到了人身上，可怕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便一分为二。 丝线气势汹汹地向着凌墨而去，眼见下一秒便要刺破凌墨的喉咙，紧要关头，凌墨睁开了眼，他脸上并无太多慌乱，抱起小黑，凌墨迅速就势往旁一滚，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只不过手在地上蹭了一下，生命值很快便下降了一点，变成99。 看着下降的生命值，凌墨皱了皱眉，他从地上起来，抬头望去，对上了无数只红色的眼睛。 光线穿过林间的缝隙，落在了怪物身上，凌墨终于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那是一只极为庞大的蜘蛛。 第41章 银纹毒蛛。 借着透进木屋中的光, 凌墨很快辨认出眼前的黑兽。 这突然出现的黑兽是一只体型庞大的蜘蛛，背上有着银色的花纹，那花纹在光线的照耀下竟如液体一般缓缓流动起来。 银纹毒蛛有着极大的毒性, 变异后, 它吐出的丝线也是一大杀器，只见银色的丝线一接触到地板, 地板便发出「滋滋」的声音, 丝线轻而易举地贯穿地板，地板顷刻间变得焦黑，露出一个手掌宽的缺口。 幸好凌墨及时躲过了这一击, 不然后果不堪想象。 一击落空, 银纹毒蛛八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凌墨，怪物虽没有理智，但却不会放弃到了手的猎物，垂涎看着凌墨, 银纹毒蛛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食物的渴望。 凌墨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无需他多言，小黑早已化为黑雾, 黑雾交织在一起, 最后凝聚出刀刃的模样, 落入凌墨手中。 银纹毒蛛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巨大的蛛腿不断交替挥动着, 令人头皮麻烦, 银色的丝线再度破空朝着凌墨袭来, 与此同时, 凌墨握住手中的长刀, 再度避开那破坏力极大的丝线, 朝着银纹毒蛛挥砍而去。 然而银纹毒蛛却也不是吃素的，它身体虽庞大，但移动的速度却很快，凌墨长刀还未落下，银纹毒蛛却早已挥动着蛛腿往后躲，避开了。 战斗一时有些胶着，因着那缠人的毒丝，凌墨难以找到接近银纹毒蛛的机会，但凌墨并不心急，他知道他迟早能等到这么一个时机。 果不其然，在黑雾的消耗下，银纹毒蛛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凌墨则趁着这个机会，近了银纹毒蛛的身，长刀轻而易举地刺入银纹毒蛛的弱点。 战斗落幕。 本该如此。 可在刺中银纹毒蛛的那一刻，凌墨却意识到不对，这并不是活物的触感！ 凌墨一惊，猛然回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蛛丝卷住了凌墨的脚腕，将凌墨飞速地往屋子内拖，而方才被凌墨刺中的银纹毒蛛却化成了一堆银色的丝线。 这竟不是银纹毒蛛的本体，而是由蛛丝组成的替身！ 事发突然，脚腕上传来一阵剧痛，生命值瞬间下降了20个点，变为79，尽管凌墨很快便回过神，挥刀砍断那蛛丝，但最终还是被那蛛丝拖到了地下。 凌墨竟不知木屋下竟还有着这么一个空间。 这是一条宽敞的地下通道，道路朝着远处不断延展，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通道的两边都设置着壁灯，但许多盏壁灯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坏掉了，只剩几盏还顽强地亮着。 借着这几盏灯的灯光，凌墨看清了通道内的情形。 通道内是数不尽的蛛网，这里好似已经沦为了怪物的巢穴。 一只庞大的蜘蛛正吊挂在蛛网上，阴恻恻地注视着凌墨。 凌墨注意到蛛网上有着几个类似茧状的东西，看大小与人差不多，凌墨猜想里面也许是倒霉的考生，若是凌墨刚刚没有及时切断那蛛丝，恐怕也会落得与这些考生一样。 见一击没有解决掉凌墨，银纹毒蛛再度凶狠地朝着凌墨袭来，因着周围都是有腐蚀性的蛛网，凌墨的躲避变得极为困难。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墨总觉得眼前这只银纹毒蛛的腹部似乎有些微微鼓起。 就在凌墨辛苦战斗时，现实世界有不少人正坐在一个巨大的屏幕前。 屏幕上有着近千个不同画面，画面中正是考生们战斗的场景，有些考生较为幸运，一开始并没有遇到较为强大的怪物，而另一些，则是像凌墨这样倒霉一点的，上来就遇到棘手的怪物，像银纹毒蛛这种怪物，就连经历各种战斗的老牌能力者都觉得麻烦。 不过凌墨并不是最倒霉的，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一上来就遇到了一大堆怪物的围攻。 青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明明是最普通的穿着，可落到青年身上时，却叫人移不开眼。 青年微垂着眼睑，沉默不语靠在路边早已损坏的栏杆上，而他身旁的红蝶则以最疯狂的姿态扑向敌人，一点点吞噬着敌人的血肉，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被围攻的是青年还是怪物。 场外不禁有考官咂舌：“这能力……当真可怕，不愧是黑色毁灭级能力者。” “厉害是厉害……不过不一定能存活到最后，毕竟这次出题的人是……” 也有考官提出不同的质疑，话还没说完，一个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喝着咖啡的青年便抬起脸：“嗯？” “嗯什么嗯？你自己出的题你自己没有一点ac数吗？” 那提出质疑的考官因为能力的缘故，性格极为火爆，见温文乐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当即没好气地翻了白眼。 被那考官这么说，温文乐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他吹了吹杯里不断冒出的热气，又喝了几口咖啡，才缓缓道：“他们若连这样的题目都无法通过，只能说训练还是不到家，需要回炉重造。” 温文乐说得言之凿凿，可那考官却知道这人恶劣的性子，出这样的题目，只能说温文乐有三分之二是为了考验学生，剩下三分之一则是完全因为自己的恶趣味。 “呵。” 回应温文乐的，是考官的冷笑。 这短短几句话时间，屏幕上不少画面早已黑了下来，显然是开始有学生被踢出局了。 “连十分钟都没有撑过去，不及格。” 温文乐叹息，而考官们则是调开智能手环，刷刷面无表情地在成绩单上落下评分。 “老师，你这难度也设置得太高了吧！” 开局就被踢出来的学生欲哭无泪，看着成绩单上鲜红的数字，学生只觉得回到家要挨一顿男女混合双打，并为此深感绝望。 这名考生也是刚刚赶到观战厅，实战考核失败的学生从虚拟世界出来后可以前往观战厅观看其他学生的考试，这是空中学院的老传统了。 虽说开局就被淘汰也有学艺不精的缘故，但已经勉勉强强能混个实战及格的学生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感慨道：“我太难了。” “乖，还有更难的，”温文乐笑摸狗头，“实战不通过的都会成为战斗课的重点训练对象。” 这学生本就不太擅长战斗，一听温文乐这话，当即哀嚎一声，脸色和苦瓜有得一拼。 考官大多数都是这学院内的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也颇为融洽，只有三人例外，其中一人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墨发青年，青年面色严肃，背脊挺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只坐在那，便流露出一种让人不太敢靠近的气息。 特邀考官也是空中学院的老项目了，一般来说，特邀考官都是管理局、红莲商会、千机联盟内的人，不参与出题和打分，也就是挂个名来走走过场罢了，明面上说是视察，实际上是看看这届学生内有没有值得招揽的对象。 这属于三家私底下的暗斗，学院方并不参与其中，单若是有学生接过了某一方递过来的橄榄枝，学院也不会阻拦。 这一次管理局派来的人恰好就是凌书。 盯着屏幕上某一处画面，凌书不禁蹙眉，看得倒是认真。 另外两个由红莲商会、千机联盟派来的考官，见凌书看得认真，以为凌书是发现了可用的苗子，赶紧也抬眼看去。 这是这一眼，这两人却又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因为屏幕上的人他们也认识，不久前他们甚至因为这人讨论了整整七八个小时。 这人便是凌墨，凌墨等级虽高，但却是个烫手山芋，说不招揽吧，未免过于可惜，可说招揽吧，若是以后出了什么意外，招揽方可要付全责。 进退不得，现在各方内部还在讨论这事，见凌书一直盯着凌墨，另外两人暗自揣测，心想，莫不是管理局决定招揽凌墨的？ 不管是真是假，他们回去之后都要向上汇报这件事。 凌书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被人误解了，他只是……乱了心神，顾及不了那么多，手掌看似平冷静地放在膝盖上，可只有凌书知道，他的掌心之中，已然冒出不少冷汗。 原因无他，只是画面中的少年实在是……与他三年前死掉的弟弟太像了。 一想到那个永远停留在17岁的少年，凌书的喉咙就像被人死死扼住一般，始终喘不过来气。 凌墨这边看得认真，也有考生伸长了脖子看过来。 看清画面中的人，一些考生顿时就来了兴致：“诶，这不是新来的小学弟吗？” “在哪在哪？” 闻言，立马有人凑过来，之前那张照片实在给他们留下了不少印象，现在不少人以为凌墨就是温柔无害的男孩子。 只看了一眼，便有人被辣到收回了视线：“这蜘蛛也太丑了吧！呜呜呜，可爱的小学弟要对面这种东西，心里应该相当无助，太惨了，温老师你怎么忍心！” 突然被cue的温文乐拿起杯子的动作微顿，他笑眯眯地抬眼望向那学生，那学生就不自觉地怂了，只能讪讪地收回控诉的目光，并在心底为新来的学弟默哀。 “这好像是银纹毒蛛。” 也有成绩优秀的学生认出了这种黑兽。 “这玩意太棘手了。” 一旁有同样认出来的学生点头附和，就连考官也忍不住面露赞同。 “哎，小学弟也太倒霉了吧，一上来就遇到这个，怕不是再过几分钟就得出来和我们作伴。” 有人叹惋，还有人看着凌墨躲闪时不小心蹭到蛛网受伤的模样，面露不忍。 虽说在虚拟世界里死了不算真正的死亡，但实战考核中，痛感会调得极其真实，在里面受伤同样会极为疼痛。 看着凌墨伤口上的焦黑，有些心软的学生忍不住移开视线，就连凌书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真想进去帮帮学弟。” 有个学生这么说，这个说法引起了不少人的赞同。 而此时，温文乐终于喝完杯里剩余的咖啡，他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有学生看向他，便见温文乐弯了弯眉眼：“算了吧，你们一个坚持不到十分钟，一个到现在坚持了至少二十分钟，进去也不知道谁帮谁。” 扎、扎心了。 温文乐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他只是在实话实话，但不少学生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诶，你们快看！” 有人忽然惊呼，不少视线随之落到屏幕上。 然后所有人就看见他们自以为柔弱、无助、可怜的凌墨抓住机会，面无表情一刀将眼前的大蜘蛛一分为二，而这人明明中途碰到了蛛网，肩膀上一小片肌肤被腐蚀，可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无视伤口冲向银纹毒蛛。 “咔嚓——”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裂开的声音想起。 “扑哧——” 全场静默，只有温文乐发出了轻笑声。 考生们的少男少女心碎得更厉害了。 “不对！” 但在这种沉寂中，却也有人察觉到不对，这是一个从头到尾都在认真观察战斗的学生，这学生战斗能力不弱，是在场开局就被踢出来的学生里唯一一个拿到了及格分的，他开局就被踢出来只是因为倒霉地遇到了大量怪物，这名学生细细地观察着屏幕上的战斗，目光落到银纹蜘蛛微鼓的腹部上，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考生的声音好似传入了屏幕中，一个惊慌声音在凌墨耳边炸响：“别！”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凌墨已经将银纹毒蛛一分为二，蜘蛛的肚子被剖开，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白色蛛卵。 不少观战的学生头皮当时就炸了。 唯有温文乐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背靠着桌子，方才还温热的咖啡杯早已冷却下来，温文乐目光慵懒，却微微勾起了嘴角：“冷知识，银纹毒蛛会在雨天后「产卵」。” 第42章 严格来说, 银纹毒蛛所产的卵并不是它的后代，而是由本体分裂出来的复制体，复制体一旦形成, 脱离本体也能够存活, 基本上与诞生另外一只银纹毒蛛无异。 温文乐托腮，兴致盎然地看着屏幕上的一切。 这是一道考题, 凌墨显然忘记银纹毒蛛在雨天后「产卵」的特性, 银纹毒蛛是一种非常棘手的黑兽，它会在雨天后制造自己的复制体，复制体以「卵」的模样存在, 需要经历一段时间才能孵化。 这是正常情况, 然而，当银纹毒蛛遇到危险时，本体会迅速分泌出一种物质来向复制体传递危险信号，导致复制体提前孵化。 熟知银纹毒蛛这一特性的能力者会在遭遇银纹毒蛛时迅速攻击银纹毒蛛腹部大约五寸的地方, 那里是银纹毒蛛用来向复制体示警的腺体, 破坏腺体，银纹毒蛛便无法再向复制体传递危险信号, 而复制体在本体死后也无法继续孵化。 以上, 便是能力者在雨天过后遇到银纹毒蛛时最正确的做法。 不过温文乐倒不会因此就给凌墨扣分, 真正的战斗千变万化，不同人在同一场战斗中也会有不同的表现, 破坏银纹毒蛛的腺体是标准答案, 却不是唯一的答案。 只要凌墨能解决这些即将孵化的「蛛卵」, 温文乐照样会在这一题上给凌墨一个不错的分数。 【那么, 你会怎么做呢？】 眼含笑意望向屏幕, 温文乐指尖轻轻点了点浮现在半空中的成绩单, 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与此同时，在屏幕另一面的凌墨的确面临着糟糕的处境，耳畔传来的厉喝先是让他一惊，但他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却见银纹毒蛛被划开的腹部中冒出一大堆蛛卵。 带着粘液的蛛卵一个接一个，杂乱地挤在一起，凌墨一眼望去，竟还隐隐约约看见在白色的外壳下隐藏着的黑色身影。 那些黑色身影已经蓄势待发，凌墨毫不怀疑，只要不到几秒时间，这些东西便会争先恐后地从卵中爬出来。 凌墨甚至听见了有什么破裂的声音。 屏幕外，有些承受度比较低的学生已经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不过这样的学生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学生只是微微变了脸色而已，毕竟作为能力者，最经常要面对的就是各种长相诡异奇特的怪物，银纹毒蛛只能算是这些个怪物里面较为恶心的一种。 屏幕内的凌墨面色还算正常，他极为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常年的战斗经验让他明白他已经错过了阻止蛛卵孵化的最佳时机，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凌墨必须抢在蛛卵彻底孵化前解决这些复制体。 “咔嚓咔嚓——” 怪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围观战斗的学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就要有复制体破壳而出，凌墨手中的长刀化为无尽的黑雾，朝着那些复制体扑去，宛若凶恶的野狼。 黑雾贪婪地吸食着这些复制体的生机，而复制体也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渐渐加快破壳的速度。 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搏斗，若黑雾没能在复制体破壳前彻底吸食完复制体的生机，那么凌墨只有死路一条，反之，凌墨则能生存下来。 战斗中最需要的便是冷静，已经有不少复制体露出了半边身子，而凌墨脸上的表情仍旧沉着，他只是默默地加大了能力的输出，没有因为慌乱而中断能力，犯下任何一点错误。 能力输出逐渐增大，而凌墨额头上的汗珠则越来越多。 终于，半分钟后，眼前的一切再次变得安静下来，战斗落寞，是凌墨赢了！ 屏幕外的学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而温文乐则是缓缓地勾了勾嘴角，在这一道题上给凌墨记下了一个不错的分数，应变能力不错，也够冷静，若是碰到银纹毒蛛时能判断出复制体的存在那就更好了。 温文乐不抱希望地想，视线在凌墨糟糕的笔试成绩上缓缓划过，温文乐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见眼前的复制体不再有其他动静，凌墨这才长舒出一口浊气，收回能力，抬眼看向一旁从方才起突然出现的青年。 “你是……” 凌墨迟疑着闻道，他对眼前的青年着实没有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地下通道中的。 站在凌墨眼前的青年黑发黑眼，容貌普通，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色眼镜，脸上还长着几颗小雀斑，只不过雀斑的数量不算多。 凌墨注意到青年的脸色很是苍白，他紧张地注视着地上白色的蛛卵，生怕复制体什么时候便从立马爬出来，等了许久，再没听到动静的青年这才反应过来，高度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青年滑坐在地：“死、死了？” 这人看上去应该是普通的能力者。 凌墨想，他发现银纹毒蛛的蛛网上少了一个白色的「茧」，那个「茧」现在正倒在地上，中间的部分被人破坏了，露出空荡荡的内部。 凌墨猜想青年便是从这个「茧」立马爬出来的。 也许是因为恐怖，青年双腿软成面条，滑坐时他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蛛网，痛感传来，青年立马发出一声痛呼，响彻整条通道。 凌墨的目光不禁落到了青年身上，迎着凌墨的目光，青年终于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磕磕绊绊地自我介绍：“你、你好，我叫维、维尔，空中学院二年级生，能、能力是治疗，能够免疫毒素。” 这恰好解释了青年为何被银纹毒蛛的丝线死死缠住，却还能存活下来。 说着，维尔涨红了脸，他似乎不太擅长与人沟通，越说头便低得越厉害，凌墨怀疑这人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你好？我叫凌墨，空中学院一年级生。” 等着维尔说完，凌墨也来了一番自我介绍。 话音刚落，凌墨便见维尔飞速抬头看了他一眼，目露震惊：“一、一年级？！” 维尔看上去似乎有些怀疑人生。 “嗯。” 凌墨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于是维尔的神色便越发沮丧了：“竟然被学弟救了，我果然好没用……” 维尔的声音很轻，但凌墨还是听到了，见维尔满脸沮丧，凌墨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你的能力是治疗……” 然而这句话似乎踩中了维尔的雷区，他的轻叹了一声，头埋得更低：“治疗是最没用的能力，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什么伤治疗舱治不好？” 闻言，凌墨皱了皱眉，他并不赞同这个意见，治疗舱虽好，但治疗时间很长，也没办法将死人救活，因此在战斗中，治疗系能力者的存在便显得犹为重要。 凌墨并不擅长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能笨拙地说出一句：“每种能力都有用处，没有没用的能力。” “唉，学弟，你说得对，对不起啊，我就是容易丧了点。” 也不知道维尔听进去了没，他朝着凌墨露出一个勉强的笑，眼中似乎闪烁着羡慕的光，好像在羡慕凌墨强大的能力。 像维尔这种治疗系能力者现如今似乎都存在着这样的想法，明明在过去，治疗能力一向是最为珍稀的能力，只是自从治疗舱、治疗仪出现后，一切就开始变了。 凌墨还要再安慰，却见维尔已经恢复正常，他从地上站起来，凌墨不禁怔了怔，先前还没什么感觉，但在维尔站起来之后，他这才发现，这人是真的高，约摸有一米九多，所幸通道建得足够高，否则维尔走路时就得望着腰前进了。 白光从维尔掌心之中亮起，等凌墨回过神，便发现自己的生命值从60多恢复到了80。 意识到维尔在替自己治疗，凌墨朝着维尔点了点头：“谢谢。” “不用。” 维尔慌忙地摆了摆手，又习惯性陷入自己否定：“你不嫌弃就好，我也只能治疗到这种程度，比起其他治疗系能力者，我果然是个废物……” 眼见维尔又要开始丧丧地长篇大论，凌墨的嘴角抽了抽，明明相处还不到几分钟，他却大致上摸清了这人的性格，赶紧趁着维尔还没有越说越来劲前打断了维尔，凌墨的转折生硬：“很晚了，该睡觉了。” “好、好的。” 偏偏维尔也是个粗神经的，完全没有意识到凌墨正在生硬地转移话题，甚至还觉得凌墨说得颇有道理。 于是，在凌墨的建议下，凌墨和维尔两个人重新又回到了小木屋中，各自选了个地方开始坐下休息。 先前的银纹蜘蛛和蛛卵已经让凌墨格外的疲惫不堪，他靠着身后的木板，只觉得困意正在源源不断的袭来。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凌墨已经睡着了。 维尔不像凌墨这般困倦，他睁着眼睛，好一会睡不着，耳朵上的蓝色耳钉在光线下流转着浅浅的光。 一切都显得格外正常。 唯有屏幕外温文乐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了维尔脚上。 维尔奇怪的走路姿势引起了温文乐的注意，但温文乐并没有想太多，资料上显示这名名为维尔的学生在几天前脚受了一点伤，走路姿势奇怪一点也不足为奇。 温文乐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将视线落到了屏幕上其他的画面上，作为考官，虽然对凌墨颇有兴趣，但温文乐也无法时时刻刻去关注凌墨，毕竟凌墨这边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可其他人那边却还没有。 在这场实战考核中，想要生存到第七天，不仅需要解决怪物，还需要……寻找用于果腹的食物。 在设计虚拟世界时，设计者按照要求在特定地点放入了不少物资。 现在，已经有「幸运儿」踏入了这个特定地点。 温文乐百般无聊地看着几个考生一脸兴奋地闯入这家堆放了无数物资的超市，然而下一秒，血液飞溅。 这几名考生还没回过神来，甚至连疼痛都没感觉到，便已经被传送回到现实世界中。 系统无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生命值归0，考核结束，成绩单已发放。】 第43章 当凌墨再度醒来时, 天已经蒙蒙亮了。 银纹毒蛛死后，便没有其他怪物再出现，多亏于此, 凌墨后半夜的睡眠质量还算不错。 一觉醒来, 凌墨的饥饿值达到了25，正处于轻微饥饿的状态, 虽说是虚拟世界, 但所有的感知几乎与现实无异，凌墨觉得腹中空荡荡的，但要说饿也饿不到哪里去。 于是凌墨仍未动用压缩饼干。 到河边洗了把脸, 凌墨随手按下了视线右上方的地图按钮。 地图的投影顷刻间出现在凌墨眼前。 通过地图, 凌墨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他现在正处于一片树林之中，这片树林在地图上并不算多，可凌墨在心底换算了一下，却发现他若是想走出这片树林, 至少需要五天时间。 本来五天时间并不算多, 而且这树林中几乎没有多少怪物，若不考虑击杀怪物获取积分, 这片树林倒能算是考生的天堂。 如果……没有饥饿值的话。 是的, 为了不陷入饥饿状态, 考生便需要想尽办法去获取食物，然而凌墨多番查看, 却发现这树林中只有一座建筑, 就是离凌墨不远的那座小木屋, 这是这片森林中唯一存放了食物的地方。 想要获取更多的食物, 凌墨便需要进入城区,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 凌墨现如今所拥有的食物，只能支撑1-2天左右，这也就意味着，按照常规路线，当凌墨走出树林时，身体便会陷入极度饥饿的状态。 以这点食物，并非不能走出树林，但这是一个较为困难的任务，若再加上中途可能遇到的怪物，这个任务便由较为困难变成了极为艰巨。 凌墨倒也不是担心自己做不到，只是，比起这种办法，凌墨却总觉得还有其他方式，那将会是最优解。 想着，凌墨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不远处的小木屋上，他记起昨晚银纹毒蛛藏身的那条地下通道…… 就在凌墨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身影却在凌墨没注意到时来到凌墨身边。 “凌、凌墨。”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凌墨的思考，凌墨猛地抬起头，目露警戒，这种警戒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才逐渐消散。 凌墨发现维尔这人还真的神出鬼没，没有半点存在感。 无论是昨晚的出现还是现在的靠近都让凌墨没有半点察觉，当真是诡异至极。 见凌墨一惊，维尔连忙道歉：“不不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从小就没什么存在感……好多人都说我和幽灵差不多……” 维尔脸都涨红了，凌墨怀疑自己若是再不开口，维尔恐怕会直接跳入河中，企图「以死谢罪」。 “没事。” 见维尔即将从童年说到少年时期，凌墨心底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拦住维尔继续说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 维尔这才松了口气，他笨手笨脚地从河中鞠起一捧水泼了泼脸，河水冰凉的感觉总算让他清醒过来，记起了原本要说的话。 “对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离开树林了，如果是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走常规路线，木屋底下那条通道是从这里前往城区最快捷的路线，我计算过了，徒步走出树林最少需要五天时间，而使用通道只需要半天时间便能够抵达城区。” 说着，维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道白光从镜片上一闪而过。 凌墨很早就注意到了维尔的眼镜，以现在的科技，近视并不需要佩戴眼镜，只需要去医院使用矫正视力的仪器便能恢复如初，现在的人佩戴的眼镜，主要功能并不是矫正视力，但具体是什么，凌墨也说不清，毕竟做成眼镜型的设备和仪器可太多了，粗略数数，便有近千上万种，每一种的功能还大不相同。 不过，从目前维尔的种种举动——比如他总是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虚空，好似那里有什么凌墨看不到的东西，又比如维尔口中念念有词，凌墨仔细听了听，发现那是一些数字，于是凌墨便基本确定了维尔所戴的眼镜的作用，也许是用于计算的眼镜型数据分析仪。 果不其然，下一秒，见凌墨一直盯着自己的……眼镜看，维尔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用极小的音量解释道：“啊……这是我自制的数据分析仪，虽然看上去普通，但是用来分析数据还是不错的。” 闻言，凌墨倒是愣了愣，没想到维尔还有这技能。 “我的梦想就是加入千机联盟，毕竟我的能力没什么用……也不擅长战斗，只有这方面还算擅长……啊，当然比起其他擅长这方面的人还是要差很多，也不知道千机联盟会不会要我这种人……” 千机联盟是银月城三大势力之一，里面的人既有普通人也有能力者，凌墨曾见过从那出来的人，怎么说呢……比起红莲商会和管理局，千机联盟那群人更像是……一群疯子，他们既不在乎名，也不在乎利，只是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顾一切地想去探究。 由千机联盟制作出来的东西很多，小到每个家庭随处可的见日常用品，大到军/事/武器，无论是红莲商会还是管理局都需要仰仗千机联盟手里的技术，但仰仗的同时，他们却也忌惮着千机联盟，而千机联盟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三大势力其中的一个。 千机联盟看似厉害，然而就在11年前，它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几乎要快维持不下去的小组织，里面的成员良莠不齐，但这种糟糕的情况在一个人到来发生了改变，那个人名为……简洵！一开始谁都没有想到这名年仅17岁的少年会如此厉害，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谁都没有在意的少年，却让当时还是一盘散沙的千机联盟重新凝聚起来，摇身一变成为了银月城三大势力之一。 现在谁都不敢小瞧简洵，不过外界对于简洵的评价有好有坏，其中最普通的说法是“比起千机联盟的研究员，简洵更像是红莲商会里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 听维尔提到千机联盟时，凌墨不仅有些失神，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冷漠的脸，那人长相俊朗，可脸上却没有没有笑容……不，也不是没有，至少面对凌盼阳时，凌墨可以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显而易见地柔和下来，可当那人望向他时，眼里却只剩下了讥讽和不屑。 维尔没有发现凌墨在走神，他迟迟没有得到凌墨的回应，当即以为是自己太丧惹得凌墨不耐了，连忙重振起精神： “总之，如果你想走出这片树林，最便捷的道路便是地下通道。” 恰好凌墨在此时回过神，听维尔这么说，当即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凌墨声音淡淡，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他便已经拉开了地下通道的入口，一跃而下。 维尔没想到凌墨行动竟如此迅速，他在原地呆了好一会，等凌墨疑惑地从通道中探出半个脑袋时，维尔这才回过神，连忙跟了上去。 “好、好的，等等我！” 地下通道中一片黑暗，凌墨拿着从木屋中搜刮出来的手电筒，走在最前方，通道中的蛛网仍未清理干净，凌墨只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带有腐蚀效果的蛛网。 “这条地下通道应该通往地下避难所，是这里的「居民」察觉到灾难来临制作的求生通道，不知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使用。” 维尔跟在凌墨身后，眼中似有蓝色的数字飞快闪过，他一边分析着数据，一边与凌墨解释，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维尔褪去了平时的自卑，眼睛里似有亮光在闪烁。 既然是全范围的求生通道，那么入口必然不止一个，凌墨只走了片刻，便遇到了难题，他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却出现了几个不同的岔道口。 还好有维尔在，维尔似乎很清楚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引着凌墨不断往前走，最后慢慢的，两个的站位发生了变化，变成维尔在前引路，而凌墨在他身后跟着。 凌墨对这种变化并没有半分不满，倒是维尔忽然转过身来询问他：“通往城区的道路有七条，每一条都有不同的出口，凌墨，你选择哪个出口？” 维尔让一张做了标记的地图在凌墨眼前显示，凌墨看了几秒，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里。” 凌墨在地图上指了指，而他所指的出口正在一家超市附近。 凌墨的想法很简单，他本就是去找食物的，而地图上标注超市内储存着大量食物，凌墨自然要去那家超市看看。 维尔对此没有意义，他带着凌墨继续往前走，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 此时的饥饿值已经到了32。 还处于可以忍耐的范围，但凌墨却没有选择继续忍耐，他掏出自己目前唯一的身家——两块压缩饼干，一块给了维尔，一块自己吃了。 “诶，可、可以吗？” 见凌墨把难得的食物分给自己，维尔脸上满是惊讶。 “算是你给我治疗伤口的酬劳。” 凌墨并不在意，地图上标记着几个食物存放点，但大部分存放点的食物都不多，只能供考生挨过前两到三天，唯有那家超市显得格外不同，仿佛就在跟考生说「赶紧过来，这里的食物能供你们所有人生存到第七天」。 如此明显的提示，凌墨猜想，也许这家超市便是这次实战考核的试题之一，出题人明摆着就是要让他们在这家超市里获取食物，如果不攻克超市这道难题，选择靠一小点食物挨到第七天，估计出题人连个及格都不想给。 不得不说，凌墨对某出题人的心思了若指掌。 “谢谢。” 维尔受宠若惊，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吃掉食物，反而放在了口袋里，想等着最饥饿的时候再吃掉。 凌墨也不阻拦，毕竟他已经将食物给了维尔，想要什么吃掉食物便是维尔自己的决定了，凌墨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 压缩饼干一下肚，先前的饥饿感消散一空，饥饿值重新回到了0这个数字上，并在24个小时内不会再上升。 被维尔带着往前走，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亮光出现，一个出口出现在凌墨眼前。 出口所在的位置比较高，但这对凌墨来说并不是问题，他干脆利落地翻出去，正要拉着维尔上来，却听不远处忽然有激烈的打斗声传来。 伴随着打斗声的，还有楼长青无奈的叹息：“你们再这么打下去，我可不奉陪了啊，还有其他人等着买呢。” 第44章 “不行！” “不行！” 回应楼长青的, 是两句异口同声的怒喝。 楼长青头疼无比，只觉得招惹了两个祖宗。 凌墨恰好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楼长青身边：“学长？” 看到凌墨，楼长青的眼睛一亮, 赶忙拉住了凌墨的手：“学弟,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他们, 他们都打一天了。” 凌墨眨了眨眼睛, 眼中流露出些许茫然，只觉得楼长青这要求来得奇怪，毕竟他又不认识那打架的两人……正想着, 凌墨却感觉到一股灼热视线,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然后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棕色眼睛。 凌墨：“……” 好像也不是不认识。 “学弟，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明明有着可爱的外表，可棕熊的声音却瓮声瓮气, 像个沧桑的大叔, 一见到凌墨，宗夏连架也不打了, 毛绒绒的巨熊直奔凌墨身边, 若不是凌墨一直往后退, 宗夏恐怕会直接用熊爪把凌墨抱起来。 “蠢熊。” 一旁与宗夏打架的少女见宗夏一脸羞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边嫌弃, 一边不忘偷偷朝着楼长青伸出手：“食物, 钱我考试结束后打你账户上。” “成交。” 见两人终于不再打架, 楼长青如释重负, 当即掏出食物放入少女手中。 等宗夏回过神来时, 少女手中的面包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见宗夏看过来，少女害故意挑衅似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 “咕噜噜……” “应冬，你使诈！” 肚皮传来一阵巨响，宗夏怒视着少女，他摸了摸毛绒绒的肚皮，圆溜溜的棕色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委屈，可面包已经快被少女吃完了，宗夏也不好扑过去抢，只好垂头丧气地变回原型。 “怎么就叫使诈了？！明明是你自己沉迷美色在战斗中分了心！” 应冬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她吃下最后一口面包，随手将包装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见宗夏仍旧怒视着他，应冬里面撸起袖子，冲上前便要与宗夏用武力「理论」，两个黑色的马尾在半空中划出两道小小的弧线。 凌·美色本人·墨：“……” “凌、凌墨，他们是谁啊？” 一旁一直被忽略的维尔忍不住凑近凌墨，低声问道，可还没等凌墨回答，却见两道锐利的目光直直朝他而来，宛如两柄出鞘的利剑，当即把维尔吓得不敢再说话。 “学弟原来你叫凌墨啊，真好听。” “你就是凌墨？应池从E-25区带回来的能力者？” 仍是同时开口，话音未落，应冬和宗夏便互相对视了一眼，视线相交处似有电光火石闪过。 两个人谁也看谁不顺眼，只是对视一眼，当即又有打一架的冲动，但碍于凌墨还在一旁，两人最终还是没打起来。 不过没打起来的原因不同——宗夏是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表露出不好的一面，而应冬则完完全全是因为对凌墨的兴趣超过了打架的欲望。 乍一听到应池的名字，凌墨先是一愣，随即皱眉抬眼望去，他终于发现眼前的少女与应池有着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姓应，都是黑发红眼，而少女所佩戴的耳饰上也刻着红莲商会的标识。 “你是……” 面对凌墨的询问，应冬大大方方地回答了：“应池的堂姐，空中学院四年级生，应冬。” 凌墨观察着应冬的同时，应冬也在偷偷观察着凌墨，她似乎对凌墨充满了好奇。 毕竟在此之前，应冬从未见应池对一个人如此在意过，不……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应池之前在意的人已经死了。 应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个人死后，应池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说来也巧，应池之前在意的人也叫凌墨。 应冬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凌墨，却不会叫人不舒服。 自从凌墨出现后，应池才算是重新「活」过来，至少应冬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之前的应池死气沉沉，直到将凌墨重新带回银月城后，应冬才在应池身上看见了生气。 应冬对感情很敏锐，她知道应池这是有了喜欢的人，那个傲慢的表弟居然也会有「喜欢」这种感情？！这让应冬非常感兴趣，连带着对应池喜欢的人也倍感好奇。 见应冬直勾勾地盯着凌墨看，宗夏心底拉响了警报，他上前一步，故意站到了两人中间，将凌墨挡在身后，一把推开应冬：“看啥，不许看！” 突然被挡住视线的应冬颇为不悦，他甚至懒得看这头蠢熊一眼，不耐地趁熊不注意将熊推开，应冬直视着凌墨的眼睛，嘴角挑起一缕小小的弧度：“凌墨，你喜欢应池吗？” 回应应冬的是凌墨茫然的视线，应冬注意到每当他提起应池时，凌墨眼中总会露出不太自然的神色，应冬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色，但他可以肯定，凌墨并不喜欢应池，甚至……也许是讨厌的。 凌墨并不清楚应冬想问什么，他甚至对应冬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只觉得这人这问题问得着实古怪，前世他与应池只不过是朋友关系，而这一世更是连朋友都算不上，哪来的喜欢？ 应冬一下子来了兴趣，红莲商会的人似乎都很擅长摸清楚一个人心底的想法，应池大概是唯一一个例外。 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应冬那双红色的眼睛弯起，许是前些天从某人手里吃了些苦头，现在应冬并不介意把这苦头还回去，于是他笑得越发灿烂。 “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应池。” “那……你知道应池喜欢你吗？”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 三十分钟前。 应池正追着一头受伤的黑兽进入一片树林。 黑兽身上的伤是应池留下的，不过短短不到两天时间，应池所累积的积分竟已破万，也不知道这人在这其间究竟杀了多少怪物。 黑兽是应池新盯上的目标。 自从图书馆那一次谈话后，应池的心情似乎跌入谷底，只有杀戮能让他暂时忘却那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的对话。 “应池，我累了，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那人不要他了。 每当想起这一点，巨大的痛苦便仿佛要将应池整个人撕碎。 眼中的眸色更浓了一点，应池深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兽，白色的光从他身边浮现，化作利刃的模样，可利刃还未掷出，便有红蝶翩然而至。 应池一愣，身旁的光点消散不见，短短数秒，黑兽便被红蝶蚕食得只剩一副骨架，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应池皱眉，他面露不悦之色，但最终还是想转身离去。 “应池。”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带笑的轻喊，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草叶被鞋底压弯了腰，一人缓缓出现在应池眼前，却是应池最讨厌的人。 应池的脸色冷了下来：“有事？” “唔……也没有，就是听说你很喜欢最近新来的那个小学弟？” 郁语泽眼睛微弯，他生了副极好看的面容，这般一笑，便让许多人挪不开眼。 可惜应池不是那些人其中的一个，他深知眼前的人好看的皮囊下装着极为扭曲的灵魂。 听到这人提起凌墨，应池心中一动，可脸上的神色却仍旧不变，依然是不耐的模样：“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硬要说的话，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听说那名学弟的能力是吞噬，名字叫……凌墨？” “你究竟想说什么？” 应池的眸色冷得愈发厉害，他语气不算好，郁语泽脸上却仍旧带着笑，他凑到应池耳边，却再靠近的那一瞬，卸下了脸上的笑容，目光阴冷如蛇。 “你当他当成替身了……” 话还未说完，应池身旁却有光点浮现，光点化作利刃，毫不犹豫地抵在郁语泽颈边：“你若多说一句，我不介意杀了你。” “滴答——” 似有血液滴落的声音响起。 郁语泽这才收回包含恶意的视线，他摸了摸脖子上流出的鲜血，却丝毫不怕应池抵在他脖子上的利刃。 “……” 两相沉默，郁语泽脸上的笑容也不再出现，他恢复成平时那副阴沉的模样。 过了一会，应池大步离去，却在与郁语泽擦肩而过时听到了郁语泽的轻语：“你最好不是，否则，我也不介意杀了你。” 应池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应池渐渐远去的身影，郁语泽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狐疑，他方才都在仔细观察着应池脸上的神色，在提到凌墨时，应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好似在防备着什么。 应池在防备他？ 为什么要防备他？因为凌墨？ 郁语泽眸光深了一点，有吃不到血肉的红蝶回到他身边，不满地落到他指尖上。 痛感传来，打断了郁语泽的思考。 郁语泽垂眸，无奈地望着红蝶，而他脖子上，那道刚被利刃划开的伤痕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应池不知道郁语泽的观察竟那么细致入微，他一无所觉地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了城区的轮廓。 城区里早已没有一头可狩猎的怪物了，都被想攒积分的能力者狩猎得干干净净，应池刚才追逐的那头黑兽还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的，却偏偏被郁语泽抢了过去。 说来也怪，明明根据系统的设定，这个区域里一切生物都沦为了怪物，可一天一夜下来，应池却没有看到多少怪物。 应池蹙眉思考，可这时，不远处却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似乎有些眼熟。 应池又往前走了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看清那人时，应池忘却了思考，身体下意识僵了僵。 还没等应池回过神，对话声便继续传了过来，听清对话内容的那一瞬，应池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听见有人说：“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应池。” “那……你知道应池喜欢你吗？” 第45章 应池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呆站在原地，强烈的耳鸣传来，应池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隐秘的心思就这般被人戳穿, 凉意从应池脚底迅速蔓延上来。 不过短短数秒, 应池的掌心已经布满冷汗。 应池知道那个人不会喜欢他，就算是三年前, 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 凌墨也只是将他当成好友。 这是一份无望的单恋。 应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期盼一些什么。 可刚才听到的对话却彻底斩断了应池心底那点期盼。 凌墨并不喜欢他，现在的凌墨甚至是讨厌他的。 讨厌到甚至不想看见他。 情况已经足够糟糕了, 但应池还是怕, 怕那个人知道了他肮脏的心意之后会更加厌恶他。 应池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惧怕过，长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应池怕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他像是一个上了法庭的犯人, 惊惧不安地等待着审判结果, 审判结果出来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应池来说都是残酷的折磨。 不知安静了多久, 应池终于听见凌墨的声音, 那人轻叹一声, 皱眉看向似笑非笑的应冬：“学姐，请不要开玩笑。” 应池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落下, 他松了一口气, 可放松下来的同时, 他却又觉得无比失落。 眸中的光黯淡下去, 应池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 应池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喜欢上了凌墨, 只是当他开始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总忍不住落到凌墨身上时，他已经彻底沉沦在这段感情里，无可救药。 应池渴求着凌墨的一切。 他想要牵住凌墨的手，就像普通的恋人一般。 他想让凌墨多注视他一眼。 他想……永远停留在凌墨身边。 应池的愿望越来越多，可所有的愿望仅仅只停留在应池的想象中，他没有意识到这便是所谓的「喜欢」，他只是因为这份「肮脏」的心思而惴惴不安。 应池尽可能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意，可每次靠近凌墨时，心跳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加快，那些荒唐的念头再次回到应池脑海中。 这种感觉让应池几欲崩溃，他忍不住担忧凌墨会发现自己的心思，从而厌恶自己。 【我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应池想，可最终，他连这个愿望都没能达成。 有人告诉应池，爱是甜的，犹如糖果一般，令人心生幸福。 可应池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爱是苦的，苦到令他想要落泪。 应池伫立在原地，而在他不远处，对话仍在继续。 得到凌墨的回答，应冬挑了挑眉，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一转眼，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应池，应池正沉默地凝视着他，目露警告。 “……” 应冬是个聪明人，他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笑了笑，顺着凌墨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学弟你真聪明，怎么看出来我是在开玩笑的？” 闻言，凌墨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他似乎不太能接受应池喜欢着他的事实，见状，应池嘴里越发苦涩。 看着眼前笑嘻嘻的人，凌墨板下脸：“学姐，这个笑话并不好笑，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啊……” 被小学弟没好气地教训，应冬讪笑了几声，目光却「不经意」地从应池身上扫过，再被凌墨发现前，应冬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心中却微叹。 应池这家伙真可怜，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还是无望的单恋。 应冬摇了摇头，还好他不知道应池三年前干的破事，否则他估计会立马收回这份同情，只觉得应池这家伙就是自作自受，大写的活该！！ “学姐？” 看着应冬的动作，凌墨目露疑惑。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绝对不会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在凌墨的注视下，应冬身体一僵，很快停住摇头的动作，对着凌墨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 凌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凌墨学弟，你到这应该是来找食物的？” 眼见凌墨与应冬还要再聊下去，一旁的宗夏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刚刚还脑补到自己要与新情敌决一死斗，现在听应冬说只是一个玩笑，便信以为真，松了口气，急吼吼抢过了话头。 应冬也需要一个新的话题来转移凌墨的注意力，闻言，他第一次朝着宗夏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宗夏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眼神，只凑到凌墨身边：“学弟，我先带你去超市那，顺便跟你说说目前的情况，对了，你的同伴应该也在那里，我记得是叫……路德和阿雪来着？” 盛情难却，凌墨只好答应了，他被宗夏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却没有发现，跟在他一旁的维尔听见路德这个名字时，眼底却忽然闪过一抹怪异的光。 只不过那抹光消失得很快，只有楼长青注意到了。 楼长青眯了眯眼睛，似乎若有所思，他望着维尔的身影跟着凌墨渐渐远去，倒也没有上前跟着，只是懒洋洋地靠着墙。 应池在凌墨走后，终于显露出身影，他沉默着上前，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幕——宗夏正缠着凌墨献殷勤，像只烦人的苍蝇，凌墨背对着应池，应池看不清凌墨脸上的表情，但他却能感觉到凌墨并不排斥宗夏的靠近，想到这，应池心中酸涩，直到被应冬踮着脚拍了拍肩头，应池这才回过神来。 应池垂眸，刚好看见应冬一脸同情。 沉默了半晌，应池冷笑一声，对着应冬倒是毫不留情：“如果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介意跟你爸说你跟人打赌输了，要穿一个月女装。” “嘶。” 应冬倒吸一口冷气，完全没想到应池竟是这般偷偷告状的小人！也许是一时情急，应冬的声音完全失去方才与凌墨交流时的娇/软，反倒变成了清澈的少年音。 “别别别，我不看了行不行？” 应冬连忙收敛起自己的眼神，然而应池却不再搭理他，只是迈着步子继续向前，那高傲的身影看得应冬暗自咬牙：“我就不该同情这家伙！” 一旁看热闹的楼长青低笑一声，引得应冬怒气冲冲地望了他一眼，为了避免被应冬的怒火波及，楼长青只好耸了耸肩，跟上了应池的脚步。 —— 超市离通道出口并不远。 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够抵达，路上，宗夏与凌墨说明了目前的状况。 “超市里的确有着大量的物资，但是进去的人却没有一个出得来。” 短短一句话，却让凌墨彻底了解了目前的情况，与他想的一样，如果能够得到超市里的食物，他们接下来几天考核都不用再担心食物的问题，然而，巨额的物资不是那么好得的，凌墨猜想，超市里应该有着等级较高的怪物，这才让那么多能力者有去无回。 凌墨正低头思考着，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朝着自己扑来，凌墨一个不注意，被扑了个正着，耳畔传来路德带着笑意的声音：“凌墨，你终于来啦！” 凌墨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他没好气地瞪了路德一眼，路德这才讪讪的放开了手，他的视线慢慢转到了一旁，落到了维尔身上。 只是一眼，路德却愣住了，他眼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迷茫和困惑。 “你……是谁？” 路德脸上的笑意渐敛，他皱起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凌墨第一次见到路德这幅模样，当即愣了愣，疑惑道：“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 维尔推了推眼镜，仍是之前那副自卑胆怯的模样，他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与路德素不相识。 可路德却盯着维尔看了很久，看得维尔的头越来越低，路德脸上这才重新恢复笑意，他露出小虎牙，弯了弯眼睛，仍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不认识，可能是我认错了吧。” 完全陌生的脸。 至少路德确信自己是从未见过这样一个能力者的。 然而……对方身上却有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熟悉得……令他想要落泪。 摇了摇头，路德笑了笑，将那种可笑的熟悉感抛之脑后。 怎么可能？ 路德想，他心中轻叹，眼底却有一抹暗光一闪而逝，快得令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一直用余光注视着他的维尔发觉了。 维尔低下头，嘴角却慢慢弯起，露出一个极为冰冷的笑。 路德和维尔之间的异样无人察觉，大家的目光都落到那群突然出现的红蝶身上，郁语泽不知从何时起出现在超市附近，在他身后，楼长青等人也接连出现。 楼长青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郁语泽，让郁语泽答应用红蝶探查超市内的情况，大量的红蝶进入超市之中，却没有一只回来。 与此同时，郁语泽皱起眉，他与楼长青交谈了片刻，楼长青便忽然向众人提出先将所有人分成三组，再进入超市。 现在考核中剩余的能力者共有76名，都集中在超市附近。 楼长青解释了分组的原因，经郁语泽探查，超市中一共有三只实力较为强劲的怪物，分组由每组各自拖住解决一个怪物，是目前获得食物最快的办法。 原本众人还有些迟疑，然而眼看着饥饿值慢慢升高，而楼长青则诱惑说超市里所有食物足够让所有人安然渡过整个实战考核，利益诱惑向来最能打动人心，不少人心动了，也同意了楼长青的建议。 讨论了一会，最终的分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阿雪和楼长青被分到了第一组，负责拖住第一只怪物，路德和维尔被分到了第二组，而凌墨、郁语泽、应池则分到第三组，据说最后一只怪物实力最为强大，连郁语泽都无法单独解决，于是三个等级最高的人便被分到了同一组。 分组出来后，凌墨只是愣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异议。 众人接连进入了超市。 超市大门是自动型的，感应到有人站在门前，便缓缓打开了大门。 “亲爱的顾客，欢迎来到2246号超市。” 第46章 “亲爱的顾客, 欢迎来到2246号超市。” “嘶。” 楼长青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浮沉，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一抹亮光出现, 楼长青奋力地抓住了那道亮光,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耳畔传来熟悉的呆板机械音，晃眼的白炽灯光从头顶垂下, 刺得楼长青下意识伸出手放到眼前挡了挡。 又过了片刻, 楼长青的意识终于开始逐渐回笼，他似乎想从地上站起来，可身上传来的刺痛却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楼长青无奈垂眼, 看见自己的手臂和大腿均有几处擦伤, 并不算过于严重，但血珠却顺着伤口不断渗出，楼长青甚至看见自己的生命值因此往下掉3、4点。 但楼长青对此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手掌撑着地面, 楼长青站起身, 他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 挂着吊牌的衣服、穿着漂亮衣服的白色模特假人，排列整齐的衣架, 这里看上去像是商场内随处可见的服装区, 如果忽略不远处地板上那道巨大裂缝的话。 这是一道巨大的裂缝, 足足有十几米长，裂缝周围的瓷砖龟裂, 布满了无数裂纹, 有些裂开的瓷砖上还洒着些许从门窗上带下来的玻璃碎片。 看着这道长长的裂缝, 楼长青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事。 那要回溯到几分钟前。 考生们刚组织好队伍,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入了超市内, 一开始一切还很正常, 然而三秒后，意外突然降临。 看不清的巨大黑影朝着考生们拍来，仅仅只是一回合，便有考生生命值归零，退出实战考核。 楼长青没能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他被那黑影扬起的气流掀飞，失去了片刻意识，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出现在了超市服装区内。 “唔……这下先前所做的计划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实施。” 楼长青轻叹，他将散落的墨发拢起来，随手捡起地上变得有些脏兮兮的青色发带，指尖灵活地用发带缠住头发，不过片刻，乱糟糟地头发便被楼长青重新打理完毕，而楼长青则一改先前狼狈的模样，重新变回面带笑意的温润公子。 目光在商场内转了一圈，楼长青正要胡乱选个方向碰碰运气，他抬步正要往前走。 谁知，这时耳畔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楼长青目光一凛，他的反应很快，指尖轻点了一旁的木制柜子，一个黑色的奇怪记号浮现在柜子上，楼长青心念一动，那笨重的柜子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又出现在楼长青面前，为楼长青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然而想象中柜子被击中的沉闷声音并没有传来，楼长青眉头微皱，他从柜子后走出来，抬眼望去，却看见有什么东西正在灯光下闪烁着银色光泽。 那是……丝线？ 楼长青眯起眼睛，总算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正当他打算上前研究，那丝线却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回缩。 楼长青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丝线消失不见。 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楼长青没有再遇到任何攻击，他只好继续往前走。 偌大的超市内一片寂静，只有楼长青的脚步声在回荡，楼长青本以为很快便能找到失散的同伴，没曾想，他走了将近十几分钟，却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衣服和模特假人之外，再无其他。 又过了一会，楼长青总算听到了除脚步声以外的其他声响，但他并没有贸然靠近。 “赵长宁，你疯了？！” 怒喝声传来，紧接着什么东西落地砸得粉碎的声音。 楼长青眸光微动，他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争斗——一名考生受到了来自同伴的攻击。 起先面对突然发疯的同伴，考生还稍稍留了手，只是一味的退让，试图唤醒同伴的神智，再后来，许是被打出了火气，再想到眼前的世界只不过是一个虚拟世界，死了也不是真的死亡，动了火气的考生便开始动气真格，他亮出武器，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楼长青似乎没有要介入这种战斗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名率先发动攻击的考生身上。 从方才的怒喝来看，这人的名字应该叫「赵长宁」，赵长宁目光冰冷，神色呆滞，比起活生生的人，看上去更像是被操纵的木偶，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和古怪。 楼长青眯起眼睛。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另外一名考生技高一筹，站了上风。 “赵长宁，你可别怪我，是你先动的手。” 看着发疯的同伴，考生在下手时还是有些犹豫，只是当赵长宁再度对他发动攻击时，考生的目光冷了下来，手中的武器准确地命中要害，鲜血喷涌而出，几滴溅到了考生脸上，考生皱了皱眉，他抹去脸上的鲜血，扬长而出。 然而说来也怪，在考生离开之后，地上的尸体并没有消失，反而一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正常来说，考生生命值归零后，尸体便会化作碎片，而考生的意识也会回归现实。 可眼前的这一幕却与正常情况略有不同，然而楼长青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惊讶，他步调从容地上前，弯腰查看着地上的「尸体」。 尸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无论是外表还是触感，都与普通人类无异，楼长青垂下眼帘，目光一寸一寸地从这具尸体上扫过。 他正要看仔细些，却见「尸体」的容貌竟是开始逐渐融化，皮肤剥落，尸体露出了本来的面容——服装区内随处可见的白色模特假人！ 楼长青蹙起眉，在他的注视下，假人的面容逐渐发生变化，银色的发丝散落，假人睁开金色的眼眸。 “学长……” 熟悉的声音轻唤着楼长青。 楼长青一惊，但下一刻又恢复了镇定，锋利的银色小刀从他宽大的衣袖中滑出，楼长青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用小刀斩落假人的头颅，尽管假人模拟出的面容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小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假人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滚落到一旁。 然而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 楼长青听到了无数嗡动的声音，他抬眼望去，却见他附近的模特假人竟都慢慢有了动作。 假人模拟出楼长青所有见过的面容，有朋友的，有家人的，甚至连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也出现在其中。 楼长青毫不犹豫，拔腿便跑。 假人在化为人初期行动似乎较为缓慢，楼长青躲进了一条阴暗的走廊，走廊里的灯忽暗忽明，看上去破为诡异，但好歹，这里没有那些该死的假人。 楼长青暂且得到喘/息的机会。 因为奔跑的速度过快，楼长青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背靠着墙，平复着呼吸。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楼长青的呼吸稍微变得平缓了些，他直起身，这才分出些空隙观察周围的环境。 周围的光线昏暗，楼长青只能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房间，房间大门紧闭，门板上贴着一张纸，纸上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两行大字，第一行大字是「仓库」，第二行大字则是「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楼长青并没有贸然打开这扇大门，他正想往前走，却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楼长青警惕地回过头，银色的发丝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来人似乎正在被怪物追逐，脚步略带一些慌乱，他转身想拐入走廊，却不经意撞上楼长青的胸膛。 楼长青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人揽入怀中。 温热的触感让那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金色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像只可爱的猫儿。 阿雪惊魂未定，以为是撞见敌人。 冰刃瞬间在虚空中凝聚，可当阿雪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紧绷的身体却又不自觉地松懈下来，还未彻底凝聚出来的冰刃重归虚伪。 “学长。” 阿雪松了一口气。 远处的怪物似乎没有发现阿雪的身影，脚步声越来越远。 阿雪彻底放松下来，可安心下来后，他终于察觉到楼长青的手掌正落在他腰间，热意隔着布料传来，阿雪白皙的脸庞忽然变得通红。 “学、学长？！” 他差点咬到舌头，慌乱地推开了楼长青，阿雪的心脏扑通扑通地飞速跳个没完。 眼看阿雪的脸就要红成树上成熟的柿子，楼长青目露无奈，轻叹道：“学弟，来，深呼吸，镇定一点。” 跟着楼长青的指令，阿雪脸上的热度终于慢慢退去，两人总算能够开始谈论正式。 “学长，你也是被怪物追到这里的吗？” “嗯。” 与阿雪并肩往前走，耳畔传来阿雪的询问，楼长青微微偏过头，声音温和，他垂眸看着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少年，眉眼微弯，余光却不漏痕迹地从阿雪头顶扫而过。 那里似乎有着什么。 楼长青的直觉如此提醒着他。 楼长青很信任自己的直觉，至少他曾借助这种直觉躲过无数危机。 在楼长青的视线中，银色的光一闪而过，楼长青眯起眼睛，虽然看不太见，但他勉强推测出阿雪头顶上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与先前袭击如出一辙的银色丝线，而现在，这根细到看不见的丝线正连接着阿雪。 许是楼长青的视线停留了太久，阿雪稍稍抬起头，脸上流露出些许困惑，金色的眼眸注视着楼长青，阿雪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之中，楼长青听见了阿雪的声音，他问：“学长，你在看什么？” 第47章 “没什么。” 楼长青的面上仍带着笑, 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往上翘，黑色的瞳仁中明暗交错，清晰地倒映出阿雪的身影, 却让阿雪摸不清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楼长青话音落下, 两人之间便又再度恢复沉寂，阿雪的余光悄悄落到了楼长青身上, 他双唇微张, 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很快却又咽了回去，他微微垂下脑袋, 脸上是难得的沮丧。 楼长青平日里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可阿雪却觉得这人便宛若天上的云朵，轻飘飘的，可望而不可即, 谁都不知道云朵最终会飘向何方。 看似尽在咫尺, 实则却是咫尺天涯。 阿雪因为楼长青若即若离的态度感到烦躁。 而楼长青则将阿雪脸上的表情都收入眼中。 方才逃跑时，楼长青却也不是只一味顾着摆脱那些模特假人, 相反, 楼长青的余光一直都在悄悄观察着那些怪物。 短短几分钟的观察, 却让楼长青发现了不少端倪，比如——那些模特假人一开始的动作很笨拙, 目光也极为呆滞, 虽然容貌和触感与真人无异, 但也能叫人一眼看出不对劲来。 然而, 随着时间的推移, 那些怪物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生动起来, 楼长青的记忆被不断读取着，怪物们的一举一动与楼长青记忆中的人们越来越像，若不是楼长青亲眼看见那些怪物一点点模拟出人类面容的过程，否则真要叫那些怪物骗了去。 唇边挑起一缕细微的弧度，楼长青的指尖抵住藏在衣袖下的短刀。 “学长……” 就在楼长青的指尖抵住短刀时，阿雪似乎也受不了这种令人不安的沉寂，他停住脚步，轻唤了楼长青一声。 “嗯？” 楼长青也跟着停住脚步，他稍稍侧过头，安静地注视着阿雪，阿雪的脑袋依旧是微微垂着的，银色的发丝遮挡住他脸上的神色，楼长青什么都没能看见。 明明叫住了楼长青，阿雪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先是沉默了一会，才猛地抬起头。 “我……” 变故突生。 阿雪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个顶着人类面容的怪物出现在楼长青和阿雪眼前。 是那些模特假人！ 楼长青眸光一冷，藏在长袖中的短刀顺势滑出，一路走来，楼长青在走廊上做了不少记号，本是以防万一，没曾想却在此时派上的用场。 短刀能够按照楼长青的想法随意出现在被楼长青做了标记的地方，没有人猜得到短刀下一秒会从哪里出现，但它每一次出现，却都能斩下至少一具模特假人的头颅！ 楼长青的能力严格来说，并不适用于战斗，但这人似乎天生想做什么都能做好，不适用于战斗的能力早已被他运用自如，就算是在战场上，也丝毫不逊色战斗系的能力者。 阿雪和楼长青的能力等级并不低，在能力运用上，就算是温文乐也会给他们一个「优」的评价，不过片刻，地面上便多出了不少缺胳膊少腿的模特假人，然而模特假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再厉害的能力者，此刻也不得不选择暂时撤退。 楼长青深谙「打不过就跑」的道理，他抓住机会，带着阿雪一同冲出了怪物的包围圈。 又是一轮奔波逃命。 不知道是不是楼长青的错觉，那些假人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 再这样下去，既打不过也跑不过的楼长青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楼长青正皱眉沉思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阿雪身上，阿雪头顶的丝线在灯光的照耀下稍稍显露出身影。 阿雪背对着楼长青，他并没有注意到楼长青的视线，正靠墙平复着呼吸。 “咔嚓——” 一声轻响从楼长青身后响起。 楼长青背靠着的时候墙忽然向里一陷，竟是变作一道暗门。 楼长青稍稍睁大了眼睛，他本能地向后仰去，阿雪察觉到了楼长青这边的动静，连忙上前要抓住楼长青，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楼长青消失不见，而楼长青背靠着的墙很快又变成了正常的模样。 眼前一片黑暗，但楼长青的诧异只维持了一瞬，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手掌往旁撑住墙壁，楼长青避免摔到在地上的命运。 “学长？” 黑暗之中，熟悉的声音在楼长青耳畔响起。 紧接着烛光亮起，阿雪诧异的面容出现在楼长青眼前。 “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目光落到阿雪身上，楼长青的面容一半被烛光照亮，一半仍隐没在黑暗之中，楼长青笃定方才同自己在一起的阿雪并没有与他一同进入暗室，那么，现在眼前这个阿雪又是怎么回事？ 楼长青古怪的目光看得阿雪有些不自然，他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磕磕绊绊道：“学、学长，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自然没有，只是我方才遇到了另外一个你。” 楼长青出乎意料地没有隐瞒，反倒是将先前的遭遇和盘托出。 闻言，阿雪脸上的热度退去，他皱起眉，面色渐渐镇定下来：“学长遇到的可能是那些模特假人，我先前也遇到过，后来被那些怪物追着，一不小心就进入了这间暗室。” “这样啊……” 楼长青点了点头，他意义不明地瞥了阿雪一眼，弯唇笑了笑。 “那下一次再见到那个模特假人，可得出手杀了他才行。” “嗯，不过学长，目前还是先研究一下该如何从这间暗室里出去吧，我被困在着半个小时了。” 楼长青不可置否。 但在阿雪埋头寻找线索时，这人却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不是被困在密室里，而是在拍什么时尚大片，见状，阿雪疑惑地抬头看了楼长青一眼，却得到了楼长青一句「不急」。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声巨响。 灰尘和烟雾弥漫，“模特假人”站在暗室门口，神情冰冷，寒意缭绕在模特假人身旁，一支冰箭逐渐凝聚出形状，模特假人举起弓/弩，对准了楼长青和阿雪。 密室外不少模特假人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而来，他们鱼贯入而，很快将楼长青和阿雪围了起来，阿雪一时分不出手，见那个化作自己形状的模特假人靠近楼长青，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学长，杀了他！” “学长，你觉得我是假的吗？” 阿雪出声的同时，另一个阿雪也出了声。 楼长青眸光晦涩难辨，指尖却抵在短刀之上，他方才进入密室时早就做下了标记，只要他想，他手中的短刀随时可以穿透那朝着自己不断走来的人的脑袋。 这是一道选择题。 楼长青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分辨出哪个才是真的阿雪，周围甚至还有其他模特假人在虎视眈眈，留给楼长青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楼长青并没有过多犹豫，他手里的短刀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超市里面临这样抉择的人并不止楼长青一个。 同样的时间，一个考生也同样面对着这道难题。 眼前有着两个长相、嗓音乃至举动都一模一样的人，考生根本无从分辨出哪个纠结是自己的同伴。 “杀了他，他是假货！” “你才是假货！” 两个人一模一样的人争吵不休，扭打作一团，可因为能力和等级都完全相同，这两人根本分不出胜负，打斗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其他模特假人的注意，仓惶之间，考生忽然发生，其中一人头顶竟是悬着一根银色的丝线！ 那根丝线实在是太细了，先前考生根本没有发现，没想到现如今倒是一眼就看见了。 考生心底瞬间有了判断。 他加入了战局，朝着悬着丝线的那方攻去。 二对一，另一方很快就落了下风。 “你疯了，他才是假货！你打我干什么？！” 许是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假人练练出声，试图扰乱考生的判断，然而看见丝线的考生不会再怀疑自己判断，他出手越发狠厉。 武器挥砍命中那人要害，考生以为大局已定，脸上露出了笑容。 生命值迅速归零。 尸体重重倒在地上。 “要不是看见了那丝线，我还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考生洋洋得意，朝着「同伴」炫耀道，他以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殊不知，「同伴」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是吗？那还真是多亏了那……丝线。” “同伴”慢慢靠近了考生，考生此时已经全然卸下了防备，只沉浸在认出「同伴」，杀死「怪物」的自得中。 然而，下一秒，腹部传来的剧痛却让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他睁大了眼睛：“你……” 「同伴」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见考生看来，假人仍未剥落的那半张脸流露出些许诡谲的笑，仿佛正在嘲笑考生的愚蠢。 考生的生命值飞速下降，最终落到了0这个数字上。 于此同时，考生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余光却瞥见自己同伴的尸体化为蓝色的碎片，消失不见，这是考生在虚拟世界最后看到的内容。 【生命值归零，考核结束！】 系统呆板的机械音在耳畔响起，考生的视线陷入短暂的黑暗中，几秒过后，他惊魂未定地在现实世界苏醒。 而一下解决了两个考生的模特假人，则又换上了另外一张陌生的脸，面带笑容地从尸体旁离开，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第48章 阿雪的指尖落在弓/弩之上, 微微用力，冰箭的尖端对准了另外一个自己。 另一个阿雪面露焦急之色，连声喝道：“学长, 杀了他！” 楼长青手中的短刀消失不见, 破风的声音自阿雪脑后传来，可阿雪却恍若未闻, 他面色平静, 似乎一无所觉。 见状，另一个被怪物包围的阿雪慢慢弯起了嘴角。 刀刃与阿雪的要害只剩下不到一指的距离！ 若是刀刃再推进一点，下一秒, 鲜血便会喷涌而出, 假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它似乎以为胜券在握，然而这时，意外却发生了。 短刀在刺入阿雪要害的那一瞬消失不见了。 假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它慌乱地想去寻找短刀的下落, 可它甚至没来得及回过头，破风声便从身后传来, 轻而易举地刺入它的要害。 假人呆滞地低下头, 它看见自己的腹部便一柄银色的小刀捅穿, 鲜血喷溅，假人不甘地望了楼长青一眼, 缓缓倒下。 见假人倒下, 阿雪这才放下手中的□□, 他走到楼长青面前, 金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楼长青, 阿雪轻叹：“学长,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楼长青狭长的狐狸眼微弯：“抱歉，抱歉，学弟吓到了？” 阿雪张了张唇，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楼长青身后出现的黑影。 目光一凛，冰雪纷飞，偷袭楼长青的假人很快便成了一座不能动的冰雕，楼长青笑意更深了些，他轻声唤道：“阿雪……” 话音还未落下，阿雪却面露痛苦之色，肩上似有鲜血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楼长青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不见，眸色微暗，眼中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慌乱，楼长青的脸色沉了下来，面上隐隐约约出现几分薄怒。 上前轻拥住阿雪，免得人摔到在地，楼长青的语气难得有些着急：“学弟，你没事吧？” 阿雪抬头望着楼长青，却什么都没说，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交，半晌，阿雪却突然伸手揽住了楼长青的脖子。 “学长……” 阿雪轻唤着，少年的嗓音犹如冬日里的冰雪，带着丝丝冷意，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 楼长青一下子就愣住了。 而在他头顶，一道冰刃却在缓缓成型。 寒意侵袭着楼长青的身体，他的双手渐渐变得僵硬，可从始至终，他却不曾松开手。 直觉开始发出危险的信号，但这一次，楼长青却没有再听从直觉。 周围的假人缓缓靠近，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可楼长青却只是无奈地弯了弯眉眼：“学弟，你要杀了我吗？” “学长，请不要说胡话，你刚刚应该没有撞到脑子吧？” 阿雪的声音闷闷的，此时冰刃已经成型，它朝着楼长青而来，却没有伤楼长青分毫，只是轻柔地挑断了楼长青头顶的丝线。 丝线挑断的那一刻，楼长青眼前的景象随之而变，他依旧站在昏暗的密室之中，只是，周围数量众多的模特假人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只面容丑陋怪异的堕落者。 面对阿雪难得的毒舌，楼长青低笑了一声，他用短刀轻轻挑断悬在阿雪头顶的丝线，将受伤的阿雪转移到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楼长青转身要去对付那些堕落者，可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阿雪却轻轻地拽住他的衣角。 楼长青诧异地回头。 阿雪仰头望着他，好似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勇气说出来，白皙的脸颊攀上一缕极浅的红。 阿雪心底叹息，但却第一次没有避开楼长青的目光，他只是弯了弯嘴角，好似暖阳的光落在寒冷的冰原之上，冰雪顷刻间消融，楼长青觉得阿雪眼底仿佛有星光在闪烁，看着这样的阿雪，楼长青的心跳渐渐变快。 “学长，我很高兴，你能够认出我。” 话音刚落，楼长青在阿雪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胸口好像被猫尾巴轻轻挠了一下，楼长青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和，银光闪过，短刀毫不留情地刺入靠近的堕落者的要害，可楼长青却连头都没抬，只是专注地注视着阿雪，回应道：“你不也认出我了吗？” 阿雪微微睁大了眼睛，只是，当他抬头时，楼长青却已经转身缓步离开了。 鞋底轻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脆响。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阿雪的心底却是说不出来的酸涩。 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止那些。 他有好多好多想告诉楼长青，他告诉楼长青别总是对他若即若离，他告诉楼长青不要对别人也那么温柔，他想告诉楼长青他……喜欢他。 可是阿雪一句都说不出来。 明明已经练习了无数遍，可真到要说出来的时候，阿雪脑袋却总是一片空白，他有些郁闷地将脑袋埋在双臂间。 就在十几分钟前，楼长青跌入暗室，阿雪满心焦急，可这时，他却遇到了另外一个「楼长青」。 另外一个「楼长青」举止温柔，一切都与本尊一模一样，可阿雪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不是他。 阿雪从进入学院的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人。 楼长青的每一个笑容都能让阿雪心跳加速，可面对假货时，阿雪却没有这种感觉。 进入暗室时，看着楼长青和假阿雪站在一起时，阿雪面色镇静，可内心却是忐忑的，他想，楼长青若是认不出来该怎么办？ 然而，楼长青认出了他，阿雪很高兴，他不知道这意不意味着，楼长青也觉得他是不同的。 可阿雪不敢问。 真没用。 阿雪想，郁闷的他压抑着心底的烦躁，强迫自己专注观看眼前的战斗。 阿雪在方才破门而入时不甚被堕落者伤到了，虽说伤口看上去可怖，但并不怎么影响战斗，可楼长青却执意要让阿雪休息，阿雪只好顺了楼长青的意思。 只不过休息时，阿雪也不忘复盘这一次考核的内容，好让自己分散一些注意力。 这一场考核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考验的是考生能否判断出堕落者的真正能力。 一开始的袭击加上银色丝线，大部分考生会先入为主，以为堕落者拥有的能力是控制，能够控制模特假人行动，可实际上，堕落者真正的能力是幻觉，考生们不知不觉便中了招，陷入幻觉之中，看见的模特假人大多并不存在，而少部分则是由其余堕落者扮演。 当然，堕落者想要让考生陷入幻境，也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它必须用银色丝线连接考生，银色丝线一旦断开，考生也会从幻境之中挣脱出来。 只不过，因为误导，很多考生看见同伴头顶连接着丝线时，第一反应却会以为同伴是由模特假人假扮而成的。 如果跳出这个思维误区，那么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超市中大部分堕落者等级并不高，唯一一个较为厉害的堕落者便是那个能够制造幻觉的堕落者，然而若是没了幻境，这只堕落者的战斗能力便要大打折扣。 考生并不全都是笨蛋，越来越多的考生跳出了思维误区，斩断了悬于头顶的银色丝线。 考生在一间服装店的天花板上找到了那只能够制造幻觉的堕落者，堕落者倒悬于天花板上，身上仍穿着超市员工的衣服，只不过那衣服早已变得破破烂烂，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冲进店里的考生们，堕落者发出一声刺耳的低吼。 没了幻境，这只堕落者的能力大打折扣，然而它尖锐的牙齿和指甲，身体的各项数值也并非一般的怪物可以比拟，再怎么说，它仍是一只高等级的怪物。 战斗经验不丰富或者能力运用不熟练的考生很快在堕落者的攻击下被淘汰出局。 而剩下的考生都是有真本事的。 楼长青在这些实力不俗的考生中似乎也是一个耀眼的存在，明明他的能力被大多数人认为不适合战斗。 但今天的楼长青似乎没办法在战斗中全神贯注，他分了心。 阿雪的面容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楼长青忽然想到那人在看到假阿雪时无措的眼神。 那人大概以为他会认错。 那副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楼长青恶劣地升起想要逗弄的心思，可他最终还是没什么做，因为他看见了那人忐忑的目光，他不愿也不希望那人感到不安。 怎么可能认错？ 楼长青心底轻叹。 已经在心底描摹过千万遍的人，楼长青又怎会认错。 只是，他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想到这，楼长青的目光变得有些酸涩。 他分了心，堕落者抓住这个机会朝他袭来。 楼长青蹙眉，堕落者以为抓住了偷袭机会，实则却一脚踏入楼长青早就设好的陷阱之中。 做下的标记接连两个，楼长青的短刃准确无误地没入堕落者眼中，堕落者发出一声低吼，失去半边视力让它的动作短暂地停滞下来，而其他能力者则是抓住这个机会一拥而上。 一对多，堕落者终究还是败了，肮脏的黑色血液流出，堕落者庞大的身体坠落在地上。 楼长青看见自己的积分往上涨了500点，但楼长青却丝毫不在意，他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治愈系能力者，笑了笑：“同学，帮个忙？” 能力者在楼长青的威逼利诱下很快就屈服了，答应替阿雪治疗。 楼长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的他终于有时间替其他小组的人担忧了。 唔……也不知道其他小组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第49章 血。 好像永远都流不尽的血。 脸颊上传来轻柔的触感, 路德可以感受到那人伸过来的手正在轻轻颤抖着。 那人就快死了。 路德很清楚，可他从始至终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人眼前，冷眼旁观那人的生命力渐渐流逝。 终于, 那人的手无力地垂下, 刺眼的红色染红了他的衣衫，明明就快死了, 但那人的目光却依旧温柔, 他费力地弯了弯嘴角，一如往常耐心叮嘱，只是这次叮嘱的内容有些不太一样, 他说：“好好活下去。” 记忆中的声音早已模糊, 路德好似在看一场无声的默剧，他从噩梦中惊醒，晃眼的光刺得他一时没回过来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直到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 路德才勉强从无边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回到现实时间。 “你……没事吧？” 带着些许慌乱的男声。 路德的目光转向一旁, 他的眼睛还没能彻底适应光明,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路德只能勉强看清楚一个轮廓，但这也足够让他认出坐在自己身旁的人究竟是谁——好像是之前跟着凌墨的那个奇怪考生。 那家伙长相一般, 性格也颇为麻烦, 看似只是万千考生中最普通的一个, 但路德却从这种普通中感受到了一点违和。 路德从不怀疑自己的自觉, 因为那是在无数背叛和鲜血中培育出来的。 依靠直觉, 路德才能幸运地存活至今。 况且, 怀疑维尔的并不止路德一人，想起进入超市前楼长青的那番叮嘱和警告，路德眸光微暗，他从地上坐起来，刚要露出不知练习了多少遍的虚伪笑容时，路德的动作却忽然停滞住了。 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感，路德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勒过一般。 路德眼帘轻敛，指尖在脖子上缓缓划过。 “啊，很痛吗？是不是被刚刚的堕落者伤到了？” 路德的动作让维尔及时地露出担忧的神色，他稍稍靠近了路德，墨色的眼睛里充斥着对路德的关心。 堕落者？ 路德想到了刚进超市时看到的那个黑影，那个黑影出现时离路德很近，但路德闪避及时，只是脖子被黑影轻轻蹭到了。 虽说只是蹭了一下，但当时路德也感到一阵剧痛，再加上当时场面过于混乱，他脑袋不小心磕到了什么，短暂地昏迷过去，醒来时脖子仍留有余痛也不是说不过去。 路德没怀疑维尔的说话，但也没有相信维尔的说法。 见路德仍轻抚着脖子，维尔皱起眉，他凑得里路德更近了：“那么痛吗？对不起，是我的能力太没用的，明明已经给你治疗过了，没想到还是减缓不了疼痛。” 说着，维尔面露自责之色。 “没事，没事，谢谢你的治疗！” 见这人越来越沮丧，路德连忙摆了摆手，他露出小虎牙，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 看着路德的笑容，在路德看不见的地方，维尔眸色略沉了些，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维尔凑得越来越近，路德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不自然，他轻轻推开维尔，讪讪说道：“我真的没事，你可以……不用靠那么近。” “啊……抱歉！” 维尔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做法的不当，他猛地拉开了距离，带着小雀斑的脸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红晕。 “没事。” 路德只好又开口安慰这人，他从地上站起来，用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问：“我晕过去多久了？” “只有五分钟左右。” 听到维尔的回答，路德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晕过去太久。” 嘟囔了一声，路德正要随便选择一个方向离开，余光却瞥见身后的人跟了上来，他一愣，下意识问道：“你要跟着我？” “可、可以吗？我不太擅长战斗。” 维尔仍是那副内向木讷的模样。 面对这种的维尔，路德依旧好脾气地弯了弯眼睛：“可以啊，治愈系能力者想跟着我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说起来，楼长青好像让他盯着这家伙呢。 路德不在意地想。 闻言，维尔耳尖红得愈发厉害，等这人走进了，路德才发现这人竟是比自己足足高出了一大截，这种被猛兽盯住的压迫感让路德皱了皱眉，本能地便要拉开与维尔的距离。 偏偏维尔这家伙似乎缺了一根筋，一直要往路德身边靠，弄得路德有些不耐烦，但他脸上仍是带着灿烂的笑容，没有表现出分毫。 “你、你与凌墨阿雪是朋友吗？” 维尔笨拙地想要找到话题。 “嗯。” 路德随口应了一句，他本不太想搭理维尔，但提起凌墨和阿雪，他脸上虚假的表情稍微变得真切了一点，显然是真的将这两人当成朋友。 “真好啊。” 维尔无意义地感慨着，路德摸不清这家伙想说什么，心底的不耐又重了一点。 维尔也许是终于感受到了路德的坏心情，他的脚步微顿，唯唯诺诺地跟在路德身后，可是眼中的恶意却越来越多。 维尔的目光落在路德的脖子上，路德的脖子上浮现出了些许青黑，那是一道道手指形状的淤痕，根本不是所谓的堕落者造成的！然而路德本人却一无所觉，他走在维尔前面，余光却偷偷注视着维尔，看似放松，实则充满戒备。 路德不是没有感受到维尔的恶意，可对方身上那种熟悉感却又让他犹豫着，不知是否要出手解决。 真麻烦。 路德想，他明明根本完全不认识这人。 不如杀了吧，反正这里只是虚拟世界，死了也不是真死。 路德动了杀意，可当他指尖刚一落到武器上时，拐角处却出现一只堕落者。 两方相遇，堕落者发出一声低吼，只冲路德而来。 路德只好暂且迎了上去。 而「不善战斗」的维尔只能呆在一旁，观看着眼前这场用时不到一分钟就会解决的战斗。 没有人注意到，维尔耳朵上的蓝色耳钉正在渐渐演变为红色。 只有维尔能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十……九，还没搞定吗？怎么……磨蹭这么久？” 那声音带着些许急躁和不耐，维尔眯了眯眼睛，指尖在耳钉上轻轻蹭过，那烦人的声音便消失不见了。 虚空中是不断变动的数据，维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数据，蓝色的光在眼中一闪而过，可维尔却透过那些数字看向路德。 他站在原地，神色不明，在他走神的时候，黑暗的角落里，一只黑猫缓缓出现。 【十九。】 黑猫没有出声，可维尔脑海中却凭空出现一个声音。 维尔朝着一旁看去，对上黑猫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黑猫正非笑似笑地望着他。 【你心软了？】 维尔不答，此时路德那边的战斗刚好结束，他回过头，黑猫却忽然窜到路德身旁。 维尔一惊，没来得及阻止，而路德已经低下头：“奇怪，这里怎么有一只猫？” 黑猫似乎颇为愉悦，它蹭了蹭路德的脚，却在路德往过来的那一瞬，抬起头，露出碧绿色的眼睛。 与猫眼对上的那一瞬，路德的身体僵住了，他好像掉进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尖叫、嘶喊，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红色，一切糟糕的记忆再次出现在路德脑海中，他像是被关在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世界，只能一遍一遍地再去体验那些糟透了的回忆。 “你对他做了什么？” 看着缓缓倒下的路德，维尔的眉头皱得更紧。 然而维尔沉下来的模样让没有让黑猫感到任何一点恐惧，它仍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我是在帮你不是吗？】 “帮我？” 维尔嗤笑。 【对啊，你恨他不是吗？】 说着，黑猫的视线从路德脖子上的掐痕轻轻扫过，它眼底的笑意好像更深了些。 【刚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你想杀了他不是吗？十九，你不该心软的，这个人杀了你，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现在的他甚至有了所谓的朋友，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专门为了杀人而培养出来的兵器现在竟然有了朋友？！】 黑猫的语气夸张，它似乎从维尔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动摇，于是它的声音越发温柔。 【十九，他早就忘记你了，你的声音和容貌，所有的一切，他早已经忘记了，对他来说，你无关紧要，只是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任务目标……】 越来越多的黑雾出现，黑雾包裹着维尔，像是要将他拉扯进深渊地狱，黑猫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然而，眼睛渐渐失神的维尔却忽然清醒过来，他淡淡地瞥了黑猫一眼，耳边传来冰冷的机械音。 【进度98%……进度99%……】 虚拟世界外，早已注意到异常的温文乐盯着屏幕中的画面，他刚想观察情况，可下一秒，画面却忽然一黑。 起初只是一个画面消失不见，随后，像是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画面开始暗了下去。 【进度100%！入侵成功！】 听见机械音汇报成果，维尔的嘴角似乎往上挑了挑，然而这微不可察的弧度很快又落了下去，维尔冷眼望向黑猫，轻嘲道：“也别光顾着说我，你自己呢？故意跑到这种地方来，莫不是还惦记着前主人？哈，那你还真是投胎投错了，你该投胎成狗，而不是猫。” 维尔的话让黑猫的眼睛瞬间变为竖瞳，它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冰冷的杀意只指冲维尔，黑猫先前随和的模样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面对如针一般尖锐恐怖的杀意，维尔却丝毫不惧，他正想说什么，黑猫却又冷静下来，它软着嗓音抱怨。 【你们这些人类可真讨厌，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死光呢？】 黑猫的恶意毫不掩饰，它说着，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那里正站着一个黑发少年，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是匆匆走过，少年跟着一只黑色的狼。 看见那只黑色的狼，黑猫懒洋洋晃动着的尾巴稍稍停顿了一下，它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不悦，但这缕不悦很快却又消失了，它舔了舔爪子。 【要这么说也没错，我确实惦记着前主人，惦记着……该怎么杀了他。】 第50章 黑猫的话并没有让维尔感到丝毫惊讶。 平静地注视着黑猫, 维尔微敛下眼帘，他的伪装设备好像出了点问题，平凡的面容开始闪烁、变得模糊不清, 隐隐约约可见底下一双冰冷的浅灰色眼睛。 “你的前主人早就死了。” 维尔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他用最平静的模样讲出了最残酷的事实。 然而听见这句话，黑猫却没有表露出任何一点愤怒, 它打了哈欠, 又伸了个懒腰，转身时猫尾巴尖慢吞吞地从维尔的鞋面上轻抚过。 【快走啦，千机联盟的人开始介入了, 我可不想被困在虚拟世界里永远出不去。】 迈着优雅的猫步, 黑猫动作轻灵，在离开前，它忽然抬起头，看向凌墨方才离开的地方, 猫瞳里似有笑意闪过, 黑猫心情愉悦。 【那个人果然没死。】 黑猫想，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 它就认出来了, 虽然容貌和以往根本不一样, 但黑猫还是无比确定，那就是凌墨, 它的……前主人。 三年来糟糕的心情一扫而空, 黑猫感到动前所未有的兴奋, 血液似乎一下子变得沸腾起来, 黑猫的瞳仁凝聚成针尖的形状。 【只有我才能杀死你。】 杀意在叫嚣着, 但令黑猫可惜的是, 现在并不是下手的最佳时机，想到这，黑猫不得不克制着自己，两个尖尖的猫耳朵一下子垂了下去，变得蔫蔫的。 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不高兴的黑猫打算找其他人不痛快。 【啊，说起来，放任他那个样子没事吗？】 听见这话，维尔起初有些不解，他顺着黑猫的目光望过去，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他的面色稍稍沉了下去。 越来越多的怪物发现了唾手可得的美餐——仍处于昏迷状态中的路德。 看着维尔糟糕的脸色，黑猫却偏偏还要火上浇油。 【现在死了可就真的死了诶，不过我倒觉得这样挺不错啦，背叛你的人就这么死掉……】 话音还未落，那些靠近路德的怪物忽然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粉末，它们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生，而造成这一切的维尔只是冷淡地看了黑猫一眼：“闭嘴，你话太多了。” 【好吧好吧。】 黑猫露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一人一猫的身影渐渐化作碎片消失不见，临走前，黑猫似乎突然记起了什么。 【对了，你留下礼物了吗？】 “留了。” 维尔意简言赅，浅灰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情景——凌墨发现了昏迷中的路德，并将路德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当凌墨扶起路德，抬眼朝着维尔的方向往过来时，一人一猫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只剩凌墨眼中浮现出些许茫然和疑惑。 那里刚才……是不是站着什么人？ 与此同时，一处昏暗的房间内。 一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青年的头发很长，似乎很久没有修理过了，散乱地垂落到地上，交织在一起，墨发下，一双冷淡的浅灰色眼睛若隐若现。 “路德……” 轻唤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青年的指尖轻轻落到了胸口，他的心脏仍在跳动，可以往的温柔和包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满心的憎恨与杀意。 —— “怎么回事？！” 连接暗下来的屏幕让观战厅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但比起六神无主的学生，考官们显然要镇定不少。 最先要做，自然是让技术人员排查原因，若是因为设备故障、信号不稳定这等小原因还好……考官们心怀侥幸，然而，五分钟后，收到技术人员紧急通信的考官们心底最后那一点期待彻底消散。 “虚拟世界被人入侵，对方修改了……” “说重点。” 一向笑眯眯的温文乐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打断了技术人员的长篇大论，只要求听最关键的那一部分内容。 技术人员沉默下来，他的面色变得极为苍白，过了半晌，他闭了闭眼睛，艰涩道：“现在仍处于虚拟世界的学生，若是被怪物杀死，精神会受到极大的损伤，轻则沦为植物人，重则……死亡。” 此言一出，无论是考官还是学生，脸色皆是一变，温文乐面色阴沉，但还算冷静，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强迫自己想出当前最佳的解决办法。 “关掉虚拟世界，把学生从虚拟世界里放出来。” “可以是可以，但需要一点时间……” 技术人员面露难色。 “需要多久？” 温文乐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追问道。 “三天。” “……” 温文乐没有再说话，但目光却已冷到了极点，倒是一旁有个考官愤怒地接过话：“三天？！你知道这三天会死多少学生吗？！” “你冲我发火也没有用！谁都不想看这种事情发生，可是……” 技术人员看上去也有些崩溃。 眼见两人还要再起争执，温文乐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最多三个小时。” “这不可能……” 技术人员还要再反驳，却见温文乐不知从何时起打开了智能手环的通讯功能，一个沉稳的男音从智能手环另一端传了过来。 “足够了。” —— 凌墨并不知道现实世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少数没有一开始就被怪物击晕的能力者，凌墨一直一个人在超市里转悠，他试图找到其余的能力者，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太好的缘故，转悠了半天，凌墨一个人也没发现。 倒是发现了一开始杀掉了不少能力者的那只怪物，只是当凌墨发现它时，那只体型巨大的怪物早已是一副凄惨的、血肉模糊的模样。 看到怪物死状时，凌墨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画面竟是猫恶劣地戏耍着老鼠，直到将老鼠咬死，才倍感无聊抛开可怜猎物。 这种诡异的联想让凌墨打了激灵，他面露复杂，只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这般可怕的怪物怎么可能与老鼠一样，被所谓的猫戏弄。 从怪物的尸体旁绕开，凌墨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路德。 看着陷入昏迷的路德，凌墨赶忙击杀掉那些试图吃掉路德的怪物，再将路德扶到安全的角落里。 转移路德时，凌墨忽然发现地板上有着许多奇怪的黑色粉末。 皱了皱眉，凌墨弯下腰，正想一探究竟，谁知，这时，系统却忽然发来一条通知。 【亲爱的考生，隐藏考题已揭晓——灾难发生时，人们疯狂涌入地下避难所，他们以为这样便能逃过一劫，不曾想，黑雾早已渗透进避难所之中，逃无可逃，所有人都在象征希望的避难所中沦为了怪物……地下避难所已开启，请努力生存至第七天，祝您考出好成绩^_^。】 通知消失，凌墨感受到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在凌墨看不见的地方，一只又一只的怪物融为一体，组建成为新的怪物。 新的怪物体型庞大，面容恐怖，亮光乍现，怪物们盼来了几十年后的第一缕光明，它们跟随着「王」的步伐，蜂拥而出。 凌墨本以为这又是温文乐的恶趣味，直到他收到了下一封通知。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致所有仍在虚拟世界的考生：因不明人士的恶意攻击，虚拟世界暂时陷入混乱状态，技术人员已在抢修中，在此期间，请各位考生注意安全，切勿让生命值归零，生命值归零会让精神受到损伤……】 凌墨的视线一点一点地从面板上扫过，看到「死亡」这两个字时，他瞳孔微缩。 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下来，凌墨发现自己视线右上角多出了一个倒计时。 3:00:00。 而此时，凌墨的生命值为62，饥饿值为40。 眉头皱得更紧，凌墨的目光落到右上角另外一个数字上，那是虚拟世界里剩余的考生人数，经历过超市中的恶斗，现在所剩余的学生只有32名。 看上去不多，但实际上，能留到现在的考生都不会太简单，这些人未来都会成为独当一面的能力者，然而现在，他们却面临还未成长起来，便要被扼杀的局面。 若是这些人真死了，将会是极大的损失。 究竟是什么人会做出这般恶劣的举动？ 凌墨脑海中闪过种种猜测，但他得到的信息太少了，就算他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路德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看着周围再度出现的怪物，凌墨心底轻叹一声。 凌墨这一路走来，虽说没有遇到什么人，但却发现了一个较为隐秘的房间，那周围也没什么怪物，对于路德这种伤员来说，倒是一个好去处。 没有太多犹豫，凌墨扶起仍处于昏迷中的路德，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房间移动。 房间与凌墨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远，凌墨只花了几分钟，便将路德带到了那附近。 然而当凌墨打开房门时，却听见了一串急促的呼吸。 这房间不知何时起竟多出了一个人！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凌墨微怔，他本能地有些戒备起来，黑暗之中，凌墨看见了一个怪物的轮廓，他毫不犹豫地出了手。 解决完怪物，凌墨望向角落里的伤员。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考生，那考生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凌墨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朝着那人稍稍伸出手，迟疑道：“你……没事吧？” 听见凌墨的声音，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幽深的紫色眼睛，仿佛盯住猎物的凶兽。 凌墨动作一顿，猛地想要缩回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一双巨大的蝴蝶翅膀展开，将凌墨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痛苦QAQ感觉明天说不定会断更（我努力一下，可以的话不是很想断更（:з」∠）_） 第51章 蝶翼轻轻颤动着, 阴影落下，等凌墨回过神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紧紧地将他拥入怀中。 长长的睫毛落下, 郁语泽面上浮现出一抹满足的笑, 他似乎害怕凌墨就这么逃掉，拥住凌墨的双手格外用力, 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彻底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再也不分离。 “你是来接我的吗？” 郁语泽眉眼弯弯，欢喜得好似得到糖果的孩童，他此时的神智并不清醒, 背后舒展开的蝶翼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一般，刺眼的鲜血不断滴落在地板上。 郁语泽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并不对劲，但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的人。 跌落到14的生命值意味着郁语泽现在正处于危险边缘, 然而郁语泽本人并不在意, 他甚至觉得死亡也不错，能够让他看见如此真实的幻觉。 是的, 在郁语泽眼中, 凌墨只是他濒临死亡时出现的幻觉, 凌墨的面容在郁语泽眼中甚至是三年前的模样。 “我好想你。” 脑袋轻轻搁置在凌墨肩膀上，郁语泽慵懒得像一只猫科动物, 如果忽略那刺鼻的血腥味, 眼前这一幕甚至算得上是格外美好的, 就像粘人的猫正对着主人撒娇一般。 看着这样的郁语泽, 凌墨却皱了皱眉, 若一开始就知道受伤的人是郁语泽, 凌墨绝不会靠近半分。 伸出手，凌墨正想推开郁语泽，可不料郁语泽却好似提前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抢先一步攥住他的手腕：“不要……拒绝我。” 郁语泽的声音很轻，仿佛一触就散，墨发缓缓滑落，挡住他眼底的暗色。 为什么就连一个幻觉也要拒绝他？ 心底的黑暗再度滋长开，郁语泽眼中有浅浅的水光浮现：“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好痛……我”喜欢你。 就连郁语泽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身体的疼痛已经让他的大脑陷入了格外混乱的状态，郁语泽只是希望眼前的人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他。 那种……冰冷而厌恶的目光。 郁语泽甚至试图通过示弱来挽留住凌墨，明明以往他最不愿意让凌墨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可无论郁语泽怎么说，凌墨却始终无动于衷，他无情地推开了郁语泽。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开，凌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郁语泽。 郁语泽无法从凌墨眼底看见任何一点对自己的留恋，胸口疼得连呼吸也快做不到，郁语泽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住凌墨，可最终，他连半片衣角都没有触摸到，只是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而从始至终，凌墨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郁语泽被自己的神明彻底抛弃了，徒留在原地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他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凌墨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消失。 【他走了。】 【他不要我了。】 蝶翼无助地轻颤着，郁语泽眼中满是迷茫和无措，他安静地呆在黑暗中，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 凌墨本想将路德安置在房间内，不曾想却遇到了郁语泽。 郁语泽这人，有理智时尚且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现如今没了理智，便更为可怕。 凌墨见过郁语泽发疯的模样，让路德和这样一个疯子呆在一屋，凌墨有些放心不下，他正打算另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目光在路德身上扫过，凌墨眼中不自觉浮现出一缕疑惑，说来也怪，路德身上并非没有伤口，但这些伤口都不算严重，最严重的也就是……视线落到路德颈边的淤痕上，凌墨眸中闪过一缕幽光。 再怎么说，路德身上的伤口都不至于让他昏迷这么久。 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路德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颇为痛苦，好似正在做一场极为可怕的噩梦。 “路德？” 凌墨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不曾想，他话音刚落，路德还真慢慢睁开了眼睛。 平日里充满笑意的双眼现如今变得冰冷而幽深，凌墨从未见过这样的路德，在他的印象中，路德总是一副开朗爱笑的模样，而现在他眼前这个人，却与平日那个爽朗的大男孩大庭相径，更像是另外一个存在。 又或者，以往的一切只是路德的伪装，现在的路德才是最真实的。 凌墨一愣，但不过眨眼功夫，路德却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好似方才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凌墨的错觉。 “啊……我晕过去了？” 路德的脸色依旧苍白，他声音沙哑，头昏昏沉沉的，一醒来便直揉太阳穴。 靠着身后的墙，路德低低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路德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这里……是撞到什么了吗？好痛……” 路德困惑，如大型犬一般的棕色眼睛泛起些许水光，他嘟囔着，颇为无奈地抱怨道。 “你还记得你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余光从路德颈边的指痕上扫过，凌墨追问，然而面对他的提问，路德却只是摇了摇头：“记不起来了……” 话还没说完，路德却怔愣了一下，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一个破碎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路德本能地想抓住那个片段，可不曾想，下一秒，一阵剧烈的疼痛却在脑中炸开。 路德痛苦地弓起腰，手死死地捂住脑袋。 凌墨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 “砰——” 指尖还未落下，外边却率先传来一阵巨响。 无数的玻璃碎片散开，凌墨微微睁大眼睛抬头望去，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高高扬起，接连撞倒几个货架后重重摔到了地面上，不知生死。 血花落下，有片刻的寂静，黑影蜷缩成一团，大片大片的血从黑影身下流了出来。 因着距离还算近，凌墨看清了黑影的面容，这人在不久前还与他见过面，是应冬！ 应冬的目光已然有些溃散，他的生命值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正在飞速下降，凌墨暗道不好，赶忙上前将人扶起。 “学姐……学姐？！” 应冬显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凌墨可以看见这人的生命值正处在最危险的边缘。 5。 看着这个让人触目惊心的数字，再联想起系统之前的通知，凌墨心生不安，面上也带上了些许焦急。 凌墨的能力强大，但在此刻却派不上任何作用，现在能救应冬的只有治愈系能力者，可凌墨现在身边除了路德，便再也看不见其他能力者的身影，凌墨根本不知道能从哪找到一个治愈系的能力者。 4。 3。 应冬的生命值还在接连不断地往下掉，祸不单行，就在凌墨手足无措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怪物涌入超市之中。 不断短短片刻，怪物们就形成一个包围圈，怪物与凌墨应冬的距离渐渐拉进，一边是不断靠近的怪物，一边应冬快掉到1的生命值，凌墨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前世执行任务的时候，凌墨也不是没有见过同伴在自己面前牺牲，但见过并不意味着接受良好，至少凌墨并不希望应冬就这么死掉，尽管他与应冬只见过一面，而应冬的死亡也不会让凌墨太过于悲伤。 只是当一个人死亡，最难过的大概是那些活着的人，家人、朋友、爱人……这本只是一场普通的实战考核，与应冬有联系的人还在等着应冬回去，他们也不想得到的只有冷冰冰的死讯。 虽然并不想应冬就这么死掉，但凌墨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能力与治疗根本毫无联系，应冬想活下来，只能靠运气。 幸好，应冬的运气很不错。 当凌墨将刀刃刺入一只怪物体内时，一条巨大的白蛇从不远处而来，看见白蛇，凌墨眼睛亮了亮，他本想挥手示意，但坐在白蛇身上的人抢先一步发现了他，白蛇转了个弯，野蛮地用蛇尾扫开好几只丑陋的怪物，白蛇朝着凌墨而来。 不用凌墨说，白蛇已经发现了重伤的应冬，它自发地给应冬治疗起来。 看着应冬的生命值一点一点回复，凌墨松了一口气。 离得近了，凌墨仰起头，忽然发现白蛇身上根本不止两人，还有许多他不曾见过面的考生，这些考生大都是些伤患，有的伤到手，有的伤到脚，受伤的位置各不相同，但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显然伤势并不小。 白蛇似乎自带伤患定位，凌墨走了许久都没在超市内发现多少人影，它倒好，背上的人一数，就至少七八个。 阿雪从白蛇身上一跃而下，他没说什么，却很快加入战局，帮助凌墨轻扫怪物。 楼长青倒是在凌墨看过来时对着凌墨笑了笑，随后便转身走向路德，两人似乎低声交谈了些什么，但很快这种交谈就结束了，楼长青也跟着阿雪加入战局。 只是，无论如何清扫，怪物的数量却不减反增。 而此时倒计时却只过去15分钟，从3:00:00，变成2:45:48。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正当凌墨忙于清理这些从地下避难所跑出来的凶猛怪物时，却忽然觉得地面一阵颤动，凌墨不自觉地朝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看去。 一只丑陋的怪物出现在凌墨视线之中。 那是一只格外庞大的怪物，犹如黑泥一般，可这堆黑泥中却又混着无数张狰狞的人脸，人脸嘶吼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声音仅仅只是传入耳中，凌墨便觉得耳朵一痛，周围忽然寂静下去，血从凌墨耳朵中流了出来。 甚至有考生因为这个声音直接昏迷过去。 一场原本只是为了考验学生们的考核现如今变成了炼狱。 现实世界。 经过抢修，黑下去的屏幕好不容易再度恢复。 看着屏幕中所发生的一切，考官面色凝重，唯有一个缓缓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52章 没有人注意到那古怪的笑容,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屏幕上。 恐怖怪物的出现让现实世界里的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该死！” 温文乐低声咒骂了一句，平时挂着的轻松笑容消失不见，温文乐的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他认出眼前的怪物并不是他设置的考题, 恐怕是那些入侵者做了什么。 拳头捏紧又松开，温文乐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担忧, 他死死地注视着屏幕, 喃喃自语：“可千万要没事啊……” 与此同时。 虚拟世界。 短暂的耳鸣持续了一会，凌墨只觉得耳朵一阵剧痛，他伸手摸了摸, 温热的触感传来, 凌墨的指尖竟沾满了鲜血！ 一旁的阿雪更是头晕眼花，双脚一软，差点直接摔到，幸好楼长青眼疾手快, 及时扶住了他。 楼长青的情况比阿雪好一点, 但也是脸色苍白，与凌墨一样, 耳道里涌出些许猩红。 白蛇的治疗被怪物打断, 但也许是现实世界里其余人的祈祷起到了那么一点作用, 应冬的生命值慢悠悠恢复到20，而应冬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 猛烈地咳嗽起来, 应冬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 他用手捂住嘴, 指缝间却溢出点点血花, 守在一旁的路德连忙替他拍了拍背, 迟疑道：“你……没事吧？” 此时尚且清醒的人终于从怪物方才的那阵攻击中缓过劲来。 应冬勉强停住咳嗽, 他顾不上自己仍处在重伤状态，费力地抓住路德的手，应冬用哑到快听不见的声音磕磕绊绊一字一句说道：“救……救……” “救？” 路德疑惑，等待着应冬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救……应池！” “应池？！” 应冬目露艰涩，他缓了下，再加上白蛇又继续开始治疗，他总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进入超市以后，我遇见了应池，便与他一起行动，谁知道中途发生了意外，我被怪物抓进一条奇怪的地下通道，应池为了救我也就跟着进去了，那些怪物并不是普通的怪物，但以应池的能力来说本不是问题，然而中途，有一只奇怪的怪物出现了……” 应冬面带焦急，语速也很快，说到最后时，他像是回忆起非常可怕的东西，身体轻颤了一下。 “唔……你说的怪物，是指它吗？” 楼长青闻言挑挑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中划过一道流光，楼长青指了指窗外。 应冬一愣，下意识地朝着楼长青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只由无数堕落者组成的可怖怪物。 宛若一团流动的黑泥，诡异的人脸在黑泥之中时隐时现，路德咽了咽口水，讪笑：“那样的怪物就算是我们全部人一起上，恐怕也打不赢。” “可是应池……” “路德说得对。” 楼长青难得没有反驳路德的话，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看到那些晕过去的能力者，楼长青心底轻叹，仅仅只是一声嘶吼，就能让那么多能力者昏迷过去，这怪物的实力可真是可怕。 应冬闻言，先是呆了呆，他抬起头，却发现周围清醒的人都有意无意地躲开他的视线，不愿与他对视。 “和那样的怪物打，会死的吧？” “我不想死。” …… 窃窃私语传来，没人愿意去救下应池，毕竟在生死面前，大多数人都会心生胆怯，无人愿意与那样的怪物对上，而现在在虚拟世界里的只是一群稚嫩的学生，与凌墨应池这种高等级的能力者不同，这些普通学生没有那么多机会去经历真正的战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会恐惧也是人之常情。 苦笑了一声，应冬咬牙，他捏紧了手里的武器，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商会不能没有应池，而且应池本就是为了救他才会受到牵连，应冬说什么都得赶去支援，尽管最终的结局大概率是他与应池都会死。 凌墨安静地伫立在窗边，他看着白光与怪物的战斗，那般强大的怪物，白光渐渐地便落了下风，应池好像受了伤，白光的速度越来越慢。 凌墨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户上轻点了几下，但就在应冬拉开窗户，即将一跃而下时，他却轻轻开了口：“我去。” 凌墨的声音很轻，可他的话却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砸碎了原先的寂静，令原本毫无波澜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所有人都听见了凌墨的话，楼长青的目光微动，他朝着凌墨看来，应冬的动作也顿住了。 迎着众人的视线，凌墨却显得极为冷静，他要救应池，却不是为了应池。 “应池死了，那怪物毫无疑问会朝着这边过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连逃跑都会成为一件难事。 2个多小时的时候，看似很短，却不知道究竟会死多少人，凌墨想，目前想要活下去，最好的方式并不是逃跑，而是直面恐惧，杀死那只可怕的怪物！ 没有再多说什么，凌墨打开窗户一跃而下，黑雾裹着他，让他落地便得极为轻盈。 小黑已化为长刀，被凌墨握在手中。 看着凌墨远去的身影，阿雪沉思了片刻，也想跟上去，结果却被楼长青拦住了。 “你要做什么？” 楼长青挑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帮凌墨和应池，凌墨和应池算是我的朋友。” 阿雪不确定道，楼长青头疼：“会死的。” “可是……” 阿雪苦恼，他小时候受到的教育明明是，朋友有困难就要去帮助。 美丽巨大的白蛇努力眯着眼睛，一边查着词典，一边磕磕碰碰为阿雪讲睡前故事，末了把自己感动哭了，还一脸严肃地告诉阿雪「朋友有困难就应该去帮助」。 年幼的阿雪面无表情一字不漏地将这道理记下，连忙点了点头，得到了白蛇欣慰的眼神。 看着阿雪茫然的模样，楼长青弯了弯眼睛：“没有可是，相信凌墨吧，你现在要做的是守好这些伤员并将靠近的怪物都清理掉。” “好吧。” 面对楼长青的强烈反对，阿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楼长青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旁人怎样对楼长青来说无所谓，可偏偏楼长青所在意的人都是些所谓的「笨蛋」，他们对所有人都心存善意，曾是楼长青最厌恶的类型，可就是这样的人接纳了卑劣的楼长青。 但太过善良的人都容易被人欺骗，无论是阿雪还是……想到记忆中接连消失的那些人，楼长青眸光微暗。 无论怎样，楼长青都已经不想再失去了，尽管有一天阿雪会厌恶这般自私卑劣的他。 复杂地看了一眼凌墨的背影，楼长青眼睑微垂，沉默半晌，他终于轻叹一声：“祝你好运。” 凌墨自然听不见楼长青的祝福，他的目光全落在那只恐怖的怪物身上。 与怪物对战的应池早已是强弩之末，由白光幻化出来的长刃被击飞，刀刃陷入地面之中，应池的视线一片模糊，他握着幻化出来的武器，这才略微支撑住身体。 就连呼吸也颤抖起来，应池瞳仁紧缩，他忽然捂住唇，却猛地咳出刺眼的鲜血，生命值已经接连掉到了7，应池不禁苦笑，想起之前的系统公告，应池只觉得自己说不定今天就要死在这场实战考核之中。 真是……可笑的死法，可应池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但脑海之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凌墨的身影，应池略微有些失神。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在死之前，他还想再见那个人一面，尽管那个人并不愿见他。 应池心知自己在奢望着什么，但他也知道他的奢望难以实现，怪物的攻击再度落下，但应池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他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着死亡。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应池茫然地睁开眼，也许高高在上的神明对他心生怜悯，终于倾听了一次他的愿望，应池看见熟悉的身影挡在自己身体。 有一瞬间，应池甚至怀疑这只是自己因为妄想而生出的错觉。 凌墨不知道也无法顾及应池究竟在想什么，仅是一回合下来，凌墨便已察觉到眼前怪物的厉害之处。 怪异扁长的手掌朝着凌墨袭来，凌墨下意识便有长刀去挡，然而那手掌的力道却不容小觑，不过短短几秒，凌墨脚下所站的地面已然出现一道道裂纹。 幸好凌墨手中的长刀并不是普通的武器，否则定会在顷刻间变为无数废弃的铁片。 只是一只手掌便让凌墨难以抵御，他口中泛起阵阵甜腥，唇边有血珠滴落，凌墨咬牙，可下一秒，眼前的怪物却化出了更多的手掌。 凌墨瞳孔一缩，但眼中战意却越发高昂。 在凌墨对付怪物时，现实世界里得知实战考核出现意外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校园内的论坛里也开始出现此次实战考核的视频。 大部分人都在为虚拟世界里的考生默默祈祷，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但总有那么一群人不太合群，他们甚至因此心生欢喜。 比如——凌盼阳。 看着视频内苦苦支撑的凌墨，凌盼阳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巴不得凌墨就这么死掉。 “没本事还要冲上去，这不是作死吗？！” 看着论坛上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凌盼阳只觉得这人说得可真对，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人这条言论一发，当即被其余人连怼了几百条回复，甚至就连学院方也出来回复：同学，慎言，论坛虽然是匿名的，但我们这边可以看见哦，也许我们可以私下谈一谈，我校认为你可能不太适合我们这呢—— 三言两语，那人竟是隐隐有被开除的意思，凌盼阳暗道晦气，明明他觉得那人说得可对了。 然而与凌盼阳不同意见的人可太多了，至少程念就是其中一个，紧张地盯着投映在半空中的屏幕，程念差点连呼吸也忘了，他攥着凌盼阳的袖子，口中念念有词：“千万要没事……千万要没事……” 凌盼阳被他烦得厉害，喝道：“别说了！” 话音刚落，凌盼阳对上程念诧异的眼神，他先是一惊，随后略心虚地笑了笑：“我……我也希望他们没事，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凌盼阳将自己发作的理由归结为自己太过担忧，而程念的念叨加重了他心底的不安。 程念是个傻白甜，闻言也就信了，甚至还给凌盼阳道了歉。 “对不起，我也有错。” “……” 凌盼阳只好露出虚假的笑容，但话题却有意无意地往另一个方向引导：“我是希望他们没事啦，唉，要是这个考生不贸然冲上去就好了，说不定能活下来……” 凌盼阳语气可惜，可实际上，他却句句都在说「凌墨死了也是活该」，然而话还没说完，凌盼阳却对上程念震惊的目光。 第53章 “盼阳, 你怎么会这么想？！” 程念咋咋呼呼的，一激动嗓门就飚了上去，好在凌盼阳申请的是单人宿舍, 否则以程念这一嗓子, 故意会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心漏跳了几拍，程念诧异的目光让凌盼阳意识到他先前所说的话并不附和他平时所营造出来的形象, 扯了扯嘴角, 为了防止程念起疑，凌盼阳很快便思索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不想看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没了，你知道的, 我一向看不得这些。” 说着, 凌盼阳垂下眼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难过的神色，见状，程念脸上诧异的神色渐渐收敛, 他记起凌盼阳往日里的种种举动……看到受伤的鸟雀会温柔地给鸟雀包扎, 遇到被遗弃的动物会心生怜悯，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会冷眼旁观他人的死亡, 末了还有踩上一脚说一句「活该」呢？！ 程念为自己方才的狐疑感到愧疚, 他很快就相信了凌盼阳的说话，忽略了心底产生的那一抹怪异。 “不看了, 不看了！” 看着凌盼阳低垂着眼睫的模样, 程念手忙脚乱地想关掉智能手环投映出来的画面, 生怕下一秒所发生的事情会吓坏了凌盼阳, 然而, 抬眼望去时, 程念的动作却顿住了，他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与许多人猜测的悲惨结局不同，凌墨创下了奇迹。 这是凌墨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 与之前的毁灭级的藤蔓不同，先前的藤蔓虽好不容易突破达到了黑色毁灭级，也拥有与人类相近的智慧，但它的战斗意识却远远比不上凌墨，一开始被凌墨打了个措手不及后便开始乱了阵脚，因此凌墨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它击败。 但眼前由无数的堕落者组成的怪物却不同，它不像藤蔓一样拥有意识，但这在战斗中也许并不算完全的弊端，相反，没有意识意味着它并不知晓疼痛，也不畏惧疼痛，它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死亡。 凌墨的攻击并没有给怪物造成多大的伤害。 面对这么一头实力强大、又不畏惧受伤和死亡的怪物，不少人都会心生畏惧。 但凌墨不一样。 死亡的阴影像一把看不见的刀刃，高悬于凌墨头上，凌墨敢于面对怪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惧怕死亡，相反，凌墨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战栗，但另一方面，他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光，强烈的兴奋支配了凌墨，凌墨沉浸于这场厮杀中，战意充斥着整个大脑，凌墨的长刀划开怪物的身体，黑色的血液喷溅而来，零星几点溅到了凌墨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微垂，凌墨的指腹将那些血液随意拭去，嘴角却忽然弯了弯，凌墨脸上绽开一个殊丽笑容。 美得耀眼，却也杀意凛然。 与平时安静乖巧的模样不同，现在凌墨被某种奇怪的本能支配了。 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叫嚣着，让他将眼前的一切彻底吞噬。 看不见的黑雾接连涌入凌墨体内。 现实世界来自系统的警报接连不断。 【警告！警告！室内浊含量快速上升中，预计污染度10分钟后将高达87%……】 凌墨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现在的他是比怪物更可怕的存在，明明一开始还被怪物压着打，可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局势便扭转了，凌墨眼中暗色浮沉，脸上却带着肆意疯狂的笑，一步一步将怪物逼入绝境之中。 所有人都为这一幕而震撼。 但却不是被凌墨吓到了。 而是…… “学弟……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终于，一片寂静中，有人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 “说好的单纯可爱呢？黑色毁灭级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有人控诉，但望着屏幕上从容地一步一步将强大怪物逼入绝境的凌墨，这人却又悄悄红了红耳朵：“不过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啦！” 此话一出，赢得了无数人的赞同。 不知不觉间，凌墨的人气又高了一点，竟隐隐约约有要与号称「第一美人」的郁语泽持平的意思。 旁观这场战斗的，不止是学生，还有考官。 局势转换让不少考官都松了一口气，有些考官甚至对凌墨产生了些许兴趣。 “这孩子是谁？战斗能力竟是比三年级的应池还要强！” “好像是叫……凌墨？最近刚招入学校的一年级生，能力等级为黑色毁灭级！” 因着情况的一点点好转，考官们凝重的面色稍稍松懈下来，交谈间也隐约恢复了笑意。 就在这时，一人的脸色却阴沉到了极点，他不安地抖动着腿，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这人咬了咬牙站起来边往外走，他口袋里似乎藏了些什么，微微鼓起。 在其他考官为逆转的局势而欢喜时，温文乐却不在观战厅中，漆黑布满了各种仪器的房间中，温文乐毫无影响地躺在椅子上，而另一旁，一个有着银色长发的男人却弯腰正在检查着一些什么。 男人神情冷峻，神色却颇为专注，他指尖飞速地移动着，湛蓝色的光落到他脸颊上，衬得男人的神色越发冰冷。 “好了没？” 温文乐懒洋洋地再一次催促，若说方才他还颇为急切，但自从看了凌墨的战斗后，他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 闻言，男人蹙起眉，他用余光瞥了眼温文乐，嗓音犹如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一般，冷得冻人：“别催。” 这是一个光看着都会让人心生惧意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目光落到一旁投映出的屏幕上时，冻人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专注地望着画面上的少年，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罕见地稍稍翘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 真像。 简洵想。 再度看见凌墨时，心底某处沉寂的地方忽然复苏过来，一种隐秘的欢喜在身体里游走，失而复得的喜悦让简洵战栗不已，视线追随着屏幕上的人，简洵一向没什么情感波动的眼眸却浮现些许怀念。 会……是你吗？ 平日里冷若冰霜的人忽然变了个模样，这可吧温文乐恶心得够呛，他打了冷颤，目露嫌弃正想开口吐槽，余光却瞥见一旁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显示的地点是观战厅，原本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温文乐却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到画面中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普通的考官，温文乐对这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这人是学院新招聘的教师，能力不错，就是平时沉默寡言了一点，谁喊他他都不愿意搭理。 就是这么一个状似普通的人，却让温文乐起了疑心，这人的指尖一直状似无意地从耳朵旁轻抚过，看似是在替学生们担忧才会无意识做出这种举动，可实际上，温文乐却发现这人的手指最后都会落在右耳一颗小小的蓝色耳钉上。 说起来，那名叫维尔的学生耳朵上好像也有着这么一颗耳钉。 温文乐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不好。” 等回国神来时，画面中那名奇怪的考官已经消失不见，温文乐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往后移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当机立断地拉住简洵，温文乐便往外走。 与此同时，一处存放着奇怪装置的房间中，一个男人正阴沉着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芯片，而男人身旁，则是倒了一地的能力者。 约莫有三四个，这些能力者原本是被这房间内的工作人员，此时却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鲜血溅了一地，能力者面容扭曲而痛苦，却早已没了呼吸。 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将芯片放入了装置中。 其实一开始的计划并没有这一环，芯片只是男人为了以防万一带上的，他本以为不会用到，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男人是组织培养的棋子，虽不算花了多少时间，但组织也不舍得让一颗混进空中学院的棋子就这么废掉。 一切只是男人的自作主张，想起同伴惨死的面容，男人心底的仇恨便不断滋生。 看着屏幕上缓缓浮现的大字，男人脸上浮现出快意的笑。 “去死吧，你们这些该死的残次品！” 男人恶意满满，然而，就在他以为能成功身退时，外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男人一惊，猛地回头望去，却听见门一下子被推开的声音，光线驱散了黑暗，男人的面容彻底暴露在温文乐面前。 男人瞳孔紧缩，起初的惊讶缓缓退去后，随之升起的，便是可怖的杀意。 男人想要杀掉温文乐！ 可下一秒，他却瞪大了眼睛，男人忽然发现他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看不见的丝线连接着男人，简洵缓缓从男人身边经过，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到男人身上，好似男人只是路边垃圾桶里随意可见的垃圾。 走到装置旁，简洵垂眸，手指飞快地在复杂的按钮上操纵着。 “来得及吗？” 温文乐见简洵一副从容的样子，以为这人有办法，稍稍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简洵闻言，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来不及。” 温文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这两人无视的态度似乎激怒了一旁的男人，诡异的黑色纹路浮现，男人的眼睛渐渐变成怪异的红色，他死死地瞪着温文乐和简洵，眼中满是憎恨。 “你们这些……该死的残次品！竟敢伤害被神眷顾的人……伟大的神即将复苏，等着吧，神将会对你们落下最残酷的惩罚！” 第54章 随着黑色纹路越来越多, 男人的面容变得愈发诡异扭曲，褪去看似普通的伪装，现在的男人看上去更像是……堕落者！ 众所周知, 堕落者是没有理智的怪物, 人类在化作堕落者时，意味着生命早已结束, 剩下的, 只是一具被鲜血和杀戮支配的空壳。 而眼前这个男人，偏执疯狂，是最典型的疯子, 但不可否认, 他还是个人，拥有人类的理智和意识，没有彻底沦为怪物。 拥有的人类却以这幅姿态出现……简洵终于稍微提起了些许兴趣，他微微抬起眼, 注视着眼前的怪物, 脸上却没有半分恐惧，反倒是兴味盎然。 高悬于怪物头顶的丝线不断颤动着, 怪物似乎即将挣脱丝线的控制, 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简洵和温文乐, 简洵毫不怀疑，怪物一旦挣脱丝线, 便会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攻来。 但无论是简洵还是温文乐, 对这样可怖的怪物都没有多少忌惮之色, 温文乐甚至没好气地怒视着简洵：“来不及你还给我四处张望？！我不管, 这事……” 话还未说完, 感觉自己被小觑的怪物终于摆脱了那烦人的丝线, 破风声从耳畔袭来，温文乐皱眉，神色终于认真了一点，他侧身躲开了这一击，却还有余力与简洵对话：“这事你一定得给我搞定！” 简洵并不搭理温文乐，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操作着，颤动的睫翼打落一片小小的阴影。 简洵的动作让温文乐噎了一下，他怒气冲冲，却不是冲着简洵去的，眸光渐冷，温文乐捏住怪物伸过来的手臂，明明身材并不魁梧，但温文乐的力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大，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已经将怪物制服。 怪物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的能力是毒，能够通过接触悄无声息地将毒素注入对手体内，方才接触到温文乐时，怪物明明已经将能够毒倒一头大象的毒素全都注入温文乐体内，可现在温文乐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与简洵说说笑笑？！ 对手震惊的模样似乎很好地愉悦了温文乐，他小幅度地勾了勾嘴角，俯下身带着笑意道：“我的能力是无效化哦-明明一同共事了两个月，司老师还不知道我的能力，这还真让我有点难过呢。” 司肆，这听起来像代号一样的名字，自然不是怪物的真实姓名，但温文乐也不在乎，毕竟这些不是他需要了解的内容。 温文乐轻佻的语气激怒了怪物，但他并没有发作，反倒冷静下来，见状，温文乐倒是有些诧异，他挑了挑眉似乎想问什么，然而下一秒，怪物身体上的纹路再度亮起来。 不好！ 温文乐暗暗叫遭，察觉到危险的他本想阻止，却是来不及了，怪物的身体像一只气球一样迅速膨胀。 “啧。” 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温文乐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迅速拉开了与怪物的距离，还未站稳，温文乐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他抬眼望去，却见血肉像天女散花一样落下，看着屋内随处可见的血迹，温文乐的脸色有片刻的冷凝，但这种冷很快又褪去，温文乐恢复之前懒散的模样，他耸了耸肩：“银月教的人还是这么疯。” 话音刚落，一只手臂「咕噜咕噜」朝着温文乐滚来，手臂上纹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看上去像是一个月亮，若是凌墨在这里，肯定能认出，这手臂上的图案竟是与他之前在E-25区捡到的玻璃瓶上画着的图案一模一样！ 可惜凌墨现在并不在这里。 嫌弃地绕开残肢，温文乐单手一撑，在装置上寻了块可坐下的一方，一跃而上，侧过脸看着简洵，温文乐稍稍抬了抬下巴，无奈问道：“实话实说，现在是什么情况，能解决吗？” “不能。” 简洵声音依旧冷静，他专注地注视着指尖下复杂的按钮，操作似乎进行到最关键的那一步，简洵皱了皱眉头，额头有汗水淌下，但他的动作却没有慢下分毫，随着最后一个操作完成，简洵微不可察地送了一口气。 “这人方才增强了虚拟怪物的数据。” 闻言，温文乐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你修改回去了？” “没有，时间太短了。” 简洵摇了摇头：“现在我只能削弱增强的幅度，后面能不能活下来，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说着，简洵的目光落到投映在半空中的屏幕上，屏幕中的少年仿佛察觉到了简洵的视线，脸朝着镜头的方向偏了偏，见状，简洵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做到。” —— 虚拟世界。 凌墨并不知道现实世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被他逼至绝境的怪物忽然变得强大了不少。 局势再次逆转，不少人刚刚落下的心再次提起来。 怪物似乎有着无限精力，但凌墨再怎么厉害，却也只是一个人类，近一个多小时的缠斗对凌墨来说便宛若一场马拉松比赛，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 汗珠不断滚落，凌墨的身体发出超出负荷的警告。 应池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白色的光芒围绕在应池身边，可应池眼中却只剩下不甘。 狼狈地垂下眼眸，应池紧紧攥住手掌，他什么都做不到。 仅是一只稍微厉害点的怪物，便将他逼至这种地步，身上满是怪物留下的伤口，身体的疼痛让应池连站都站不稳，视线模糊不清，但应池的目光还是落到凌墨身上，不愿移开。 他总是如此。 应池想。 也许一开始应池对自己的实力还颇为自信，但自从凌墨死后，他却忽然从这种假象中清醒过来，每个人都夸赞他的强大，可只有应池知道，他是个废物，他什么都做不到。 就像现在，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墨受伤，明明担心惧怕不已，可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废物。】 手掌收得越来越紧，掌心被利刃割伤，血液流出，可应池却恍若未觉，他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凌墨的背影。 凌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成长了。 他所爱的人变得越来越强大。 留在原地的人只剩下他自己。 应池拼命地追赶着，却再也追不上凌墨。 脑海深处好似有一些声音正在叫嚣着，应池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浓…… 凌墨自然不会发觉应池的异样，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怪物身上。 不，不止这种体型庞大的怪物，就连其他堕落者、黑兽的气息也在渐渐增强。 凌墨蹙眉，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变强的怪物攻击越发凶猛，凌墨的体力本就在逐步下降，原先本只差一步就能杀死怪物，可不知中途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被逼至绝境的怪物气息竟是再度强盛起来。 而凌墨无法像先前一样再打拉锯战，若再用这种打法，最后只会是凌墨体力耗尽，被怪物抢先一步击杀。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次，凌墨并不想死。 随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凌墨不得不考虑起新的对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墨总觉得，自从重生后，他的身体里一直存在着一股力量。 若说凌墨的能力是吞噬，象征着毁灭和死亡，那么那股力量则代表了生机，它是温柔的，一直安静地守护着凌墨，不会让凌墨在力量中迷失。 正是有了这股力量，凌墨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并笃定自己无论吸收多少「浊」也不会变成堕落者。 既然如此，那便试试吧。 心一狠，凌墨总算拿定了主意。 【警告！警告！室内污染度再次上升，91%……92%……93%……】 【检测到能力者-凌墨能力等级有所变化，开始测量……】 凌墨的智能手环格外繁忙，它一次又一次发出提示的声响，但这些凌墨都听不到，他沉浸在一种格外奇怪的感觉里，眼前好似有奇怪的画面正在闪现，但那些画面却好似隔着浓雾，凌墨看不真切，也无法穿过那些浓雾。 画面中，最经常出现的是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 虽然看不清脸，但凌墨却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非常漂亮的人。 少年眉眼微弯，眼中闪烁着凌墨看不懂的神色，他仰着头，望着凌墨：“我……” 凌墨听不清，他目露迷茫，下意识想追问眼前的人说了些什么，可下一秒破风声传来，幻影消散，取而代之的，只怪物丑陋的身影。 凌墨不得不暂时忘却方才那奇怪的一切，专心应对起眼前的怪物。 与此同时。 超市。 数不清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现，能力者的体力在一点一点地被消耗。 时间还剩下十几分钟。 可阿雪已经撑不住了，呼吸变得格外急促，阿雪凝聚出冰箭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能力的透支让阿雪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可他不能倒下，身边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唯一注意到的只有楼长青，眼眸中浮现出些许担忧，楼长青的面色微沉。 身边的伤员越来越多，白蛇的治疗渐渐慢了下来。 时间减至八分钟。 胜利在即，可很多人却坚持不住了，然而这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原本实力就不算差的怪物们忽然变得更强了。 只要撑过八分钟，就能活下来。 看似简单，可就是这短短的八分钟却让不少考生陷入绝望之中。 能力彻底透支，有考生甚至连手中的武器都快握不住，怪物的利爪近在咫尺，考生眼底清晰地倒映出怪物丑陋的面容； 死神的镰刀挥下。 考生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考生听见有人惊呼。 “那是什么？！” 于是考生将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 然后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住了。 这一幕，在很久之后，成为许多人无法忘却的记忆之一。 考生将它深深的烙印进心底。 因为这一幕，与神迹无异。 甚至对于考生来说，它便是所谓的神迹。 第55章 黑雾从四面八方而来, 将所有的一切吞入其中，宛若咬住猎物咽喉的凶兽，令人心神震撼又心生恐惧。 黑雾连成一片,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 眼前好似只剩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仅是凝视着这样的黑暗, 大脑乃至灵魂便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有最纯粹的恐惧。 若这真是神迹, 那么造成这一切的神明也定是邪/恶而可怖的。 就连拿着武器的手也在颤抖, 明明只是一片黑雾，可考生却连反抗的想法都提不起来。 会被吃掉的。 这个想法升起的瞬间，奇怪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考生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战战兢兢地转身过去, 也依旧什么也没看见。 但预想之中的死亡也没有到来，半晌后黑雾散去, 怪物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面面相觑的考生。 此时, 视线中的倒计时归零！考生们的意识几乎是在瞬间被探出虚拟世界，灯光从头顶垂落,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 考生愣了很久, 终于回过神, 松了一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知从什么早已被冷汗浸湿, 而他整个人也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然而考生并不在意，他沉浸在存活下来的喜悦之中。 在所有人都为噩梦结束而欢呼时，凌墨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分钟前，他打算拼尽全力去应对增强的怪物。 然而在这之后的事情，凌墨却一无所知，在吸收了大量的「浊」之后，他失去了八分钟的记忆。 皱了皱眉，凌墨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一如既往冰冷的机械音，却将凌墨拉回现实之中。 【虚拟世界已关闭，考核结束，因为此次考核出现意外，您的成绩单暂时无法领取。】 系统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凌墨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不知从何时起，训练馆的房间里挤满了人，这些人全副武装，见凌墨抬头看来，脸上瞬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戒备之色。 “……”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凌墨如湖水般湛蓝的眼睛眨了眨，颇为不自然：“请问……有什么事吗？” 闻言，领队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摆了摆手，让人收起了武器。 “没有暴走？” “奇怪……是系统异常了吗？” 低声嘟囔的声音响起，凌墨看着眼前这些打扮古怪的能力者低声交谈着什么。 看徽章图案，这些人应该是隶属于管理局的能力者，凌墨想，也许是能力透支过度的副作用终于在此刻显现出来，听着那些人交谈的声音，凌墨却觉得耳畔越来越嘈杂，脑袋传来了一阵晕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身体晃了晃，凌墨眼前一黑，身体往前倾，正要从床上坠落。 这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一旁伸过来，稳稳扶住了凌墨。 看着怀中双眼紧闭的少年，那人蹙起眉，随后又舒展开，心底好像有一处空了很久的地方一下子被填补上，连自己也查不到的欢喜从那人眼中荡开。 奇怪的感觉。 那人冷着脸想，他本该抗拒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最终他还是没这么做，抱起凌墨，那人将凌墨送到了医院。 凌墨的晕倒只是因为能力过度透支，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凌墨总算在傍晚时分醒来。 慢慢地睁开眼睛，凌墨首先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晚风吹拂着白色的窗纱，窗纱轻轻扬起，连带着摆放在窗户旁的花朵也轻轻晃动起来。 周围空荡荡的，不像一开始退出虚拟世界时，整个房间里挤满了人。 从床上坐起来，手臂上连接着奇怪的仪器，凌墨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凳子上，目光中升起些许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凌墨的错觉，他总觉得，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人曾坐在这张凳子上。 对方久久地注视着他，直到不久前才选择离开。 凌墨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伴随着意识的渐渐恢复，饥饿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腹中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现在的凌墨也许可以一下子吃掉九头牛。 “唔……” 就在凌墨忍不住想去寻找食物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一下子被拉开了。 “你醒了？” 进来的人对上凌墨的视线，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回过神来。 这是一张凌墨极其熟悉的脸。 看见这张脸，凌墨的身体僵了僵。 面对应池和郁语泽，凌墨也许还能保持冷漠，可面对眼前的人，凌墨心底却只剩下了复杂，因为……眼前这个人，与他血脉相连，是他的……亲哥哥。 凌书。 凌墨曾经渴望过亲情，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哥哥之后，他设想过很多，在他的想象中，凌书温柔强大，会关心包容他。 但实际上，凌书与凌墨想象出来的模样大庭相径，他强大，却不温柔，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冷着一张脸，古板得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唯有遇见凌盼阳时，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才会流露出些许笑容来。 凌墨曾看见凌书温柔地轻抚着凌盼阳脑袋的模样，那时的凌书与凌墨的想象有一瞬间的重叠，凌墨心底既失落又起了些许期盼。 他想，也许只是他做得不够好，凌书才不会对着他笑，不会温柔地轻抚他的脑袋。 可无论凌墨再怎么讨好，凌书却不曾像对待凌盼阳一般对待他。 “不要再刺激盼阳了。” 在凌盼阳因为凌墨的种种举动发疯时，凌书给凌墨留下的只有这般冰冷的话语，直到那一刻，看着凌书笨拙地安慰着凌盼阳的模样，凌墨才终于明白，原来对于凌家来说，他只是一个碍事的、突然多出来的人。 因着血缘，凌家不得不将他认回，但那分离的十几年时间是谁也无法弥补的，对于凌书来说，他虽是血缘上的弟弟，但同时也是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 在疼爱了十几年的弟弟与刚刚见面不久的陌生人之间，任谁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出选择。 凌墨的期待对于凌书来说，只是一个无理的要求。 微微垂下眼帘，凌墨轻轻应了一句。 “嗯。” 闻言，凌书的目光落到凌墨的脸颊上，看着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凌书稍稍有些怔神，他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某个总是喜欢绕着他转的小团子。 小团子有着一双好看的蓝眼睛，一看见他那双眼睛就弯成好看的月牙，屁颠屁颠跑过来扯住他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喊「哥哥」。 那时的凌书远没有现在成熟，凌墨4岁的时，他也不过7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但是显然，4岁的凌墨与7岁的凌书根本玩不到一块去。 所以当时的凌墨对于凌书来说，是个喜欢粘着他的大麻烦，虽然麻烦，但也不算特别讨厌，如果这个弟弟不经常黏着自己的话，凌书会觉得他非常可爱。 也正因为如此，凌书会耐着性子给小小的凌墨讲童话故事，用自己的零花钱偷偷给嘴馋的弟弟买糖果，虽然最后被发现了，两个人都挨了训。 幼小的凌书讨厌凌墨，却也喜欢凌墨，但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失去这个缠人的弟弟。 所有人都说凌墨坠海死了，凌书看着父亲颓然的面容，心底好像有一个地方空了下来。 凌墨死了，没有人会再缠着凌书，没有人会奶声奶气地喊凌书「哥哥」，凌书原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那天，他没有哭，却破天荒地失眠了一整夜，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手中正握住某个奶团子最喜欢的那本书。 这是凌墨最喜欢的童话书，每晚睡觉凌墨总会央着凌书给他读这本书，尽管凌书的声音还无起伏，但某个凌墨在凌书讲故事时，总会捧场地拍手鼓掌。 那晚，凌书第一次主动想读这本书，但是想听书会捧场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啪嗒啪嗒——” 直到书页渐渐被浸湿，凌书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凌书失去了玩乐的兴趣，他开始将精力放到训练上，如果他再厉害一点，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凌书的难过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有另一个孩童扯着他的衣袖，喊他「哥哥」，那是与凌墨长相完全不同的小孩，据说是那场绑架案里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也许是因为凌盼阳与凌墨有着同样的遭遇，又也许是可怜凌盼阳连唯一的亲人也死了，凌书将原本对凌墨的感情渐渐转移到凌盼阳身上。 十几年时间，凌盼阳在凌书心底有了一席之地，只是这时凌墨却回来了，听见凌墨没死的消息时，凌书一开始是高兴的，然而…… 渐渐的，他发现凌墨与凌盼阳相处并不融洽，而凌墨也与以前全然不同，那个肆意对着他撒娇的小团子再也不见了。 凌书有点失望，但他也并非没有想过对凌墨好，只是为了不刺激到本就偏激的凌盼阳，凌书选择私下对凌墨好一点。 凌书不知道自己的心早就偏了，他曾偷偷给凌墨送过礼物。 但是最后那些礼物都出现在垃圾桶里。 凌书很无措，可他本就不是善于表达的性格，满心的慌乱无措却让他在对上凌墨时，脸色显得越发冰冷。 这是凌书掩饰自己惯用的神色。 再然后，那天凌盼阳又发病了，凌书不得已先行让凌墨离开。 两个弟弟，凌书哪个都不想放弃……这是一开始凌书的想法，然而在凌墨死亡的那一刻，凌书才发现自己的愚蠢。 原来他从最开始就做出了抉择。 可凌书却开始后悔了，他后悔为了凌盼阳那般指责凌墨，后悔因为担心凌盼阳会发病，而忽视了凌墨眼中的期待，原来那个会肆意向他撒娇的小团子没有变，真正变了的人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最近卡文中……头秃QAQ 第56章 凌书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然而人生不是一张能够被随意涂改的白纸, 并不是每一个错误都有被修正的机会，凌书只能沿着错误的方向不断往前，并终生沉浸于后悔悲痛之中。 只是, 看着眼前这个与弟弟何其相似的少年, 凌书心底某根弦好似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小小的石子落入死水之中, 荡开浅浅的涟漪, 凌书忍不住想对凌墨好一点。 他想起很久之前那个总是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忽略的少年。 说是弥补也好，虚伪也罢, 一旦对上那双清澈的蓝眼睛, 凌书的心便阵阵颤抖起来，他想对凌墨好一点，再好一点。 笨拙地扯了扯嘴角，凌书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几乎是有些慌乱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凌墨。 “你能力透支得很厉害，醒来一定饿了吧, 这些是我随便买的, 不介意的话……” 凌书说得轻松, 但其实在买之前，他特意地上智能手环查询了当下最受年轻人喜欢的零食榜单, 凌书自己从不吃这些, 当他板着一张老干部的脸站在零食店前, 双眉紧锁时, 还获得了不少路人奇怪的目光。 话音刚落, 凌墨的肚子就响了一下, 捂住肚子，又看了看凌书手里的袋子，凌墨却摇了摇头：“谢谢，不过不用，我自己去找吃的就行。” 凌墨拒绝排斥的意识很明显，凌书愣了愣，尽量将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若是被管理局的同事看见凌书这幅模样，一定会大为惊奇，毕竟现在的凌书与平时严肃沉默的形象相差甚远。 “不用客气，而且你现在不能出去，检查还没结束……总之，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凌书瞥了一眼凌墨手腕上连接着的几条线，线的另一端是一台测量能力者身体数据所用的仪器，仪器显示器上显示的东西凌墨看不懂，他稍稍怔愣了一下。 凌墨没有再说话，凌书却误以为是自己的语气还是太过强硬，连忙收了声，只是将手里的袋子又往前推了推。 袋子里装满了很多食物，整个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凌书并不知道凌墨喜欢吃哪种食物，便每样都挑了一点。 这放在古时代稀疏平常的东西，到了现在却早已价值不菲，伴随着凌书的动作，一个圆圆的蓝色包装的糖果掉到地上，凌墨蹙眉，正要想说辞拒绝。 可还没他想好拒绝的理由，病房的门却再次被人推开了，这次进来的人是阿雪，还有一个凌墨不认识的人，长相普通，穿着白大褂，看上去像是医院的医生。 对上凌墨的目光，楼长青的脚步先是顿了一下，随后便加快脚步上前，楼长青手里攥着一瓶廉价的营养液，看上去是想递给凌墨，但当他看见凌墨手边那一大堆外表精致价格不菲的食物时，楼长青忽然开始犹豫要不要将手里的营养液递出去。 似乎看穿了楼长青的犹豫，凌墨弯起眉眼：“学长，那是给我的吗？” “啊……是。” 楼长青这才回过来神来，他将营养液提给凌墨。 “谢谢学长。” 凌墨感激地笑了笑，接过营养液一饮而尽，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看过一眼凌书手里的袋子。 凌书的动作僵住了，片刻过后，他失落地收回视线，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凌书垂下眼帘，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糖果。 这种糖果曾是凌墨最喜欢的一种小零食，也是凌书唯一知道的凌墨喜好。 凌书惆怅若失。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记忆之中的弟弟，只是他一厢情愿地想这么认为，就好像这样……便能够弥补什么。 凌书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他说不出凌墨的喜好，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他也没有。 以前凌书不想了解，可现在，他想了解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凌墨的视线并没有落到凌书身上，因此他也不知道凌书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多么悲伤的表情，倒是楼长青抬眼轻扫了一眼凌书。 视线从凌书脸上轻轻扫过，楼长青很快又收回了视线，没有多说什么，楼长青抬眼看了一下医生，笑道：“医生，我朋友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医生正在翻看着仪器传输过来的检查报告，闻言，他匆匆地扫了凌墨一眼，表情有些奇怪，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凌墨被那古怪的表情看得心生困惑，但医生很快就收敛起了那种怪异的表情，他走到凌墨身上，为凌墨取下连接手腕上用于检测身体数据的仪器，随后便示意凌墨可以出院了。 这次出事学院方也有责任，因此这次学生们治疗的费用全由学院方负责。 看着自己快要见底的小金库，凌墨松了一口气。 收拾好东西，凌墨与楼长青一起走出了病房，在他离开前，那名医生依旧盯着投映在虚空中的检查报告，若有所思，他似乎正在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 “黑色毁灭Ⅴ级，能力还在继续成长，史无前例……” 然而因为离得太远，凌墨并没有听清对方正在嘀咕什么，与楼长青说说笑笑，在经过某个病房前时，凌墨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个一间单人病房，凌墨不经意地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他视线中。 是郁语泽。 郁语泽脸色苍白，半坐在病床上，墨色的头发稍稍挡住他的眉眼，却衬得他整个人越发阴郁病弱。 视线略微有些放空，郁语泽沉默地望向窗外，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望着郁语泽单薄的侧影，凌墨却想起这个人之前癫狂的模样，心底不由得升起些许复杂。 “啊，学弟，稍等一下。” 楼长青笑着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随即转身照着病房内走去，他与郁语泽交谈了片刻，手指在虚空中轻划了几下，应该是传了些什么东西给郁语泽。 郁语泽原本冷淡的脸色稍稍变得柔软下来，他抬眼，些许暖意落入他眼中，让他变得没有那般落寞。 “谢了。” 郁语泽的柔和只持续了片刻不到，抬眼与楼长青笑意满满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郁语泽很快敛起了唇边的弧度，他毫不留情地出声逐客：“东西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楼长青也不意，他挑了挑眉：“行，那我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郁语泽不答，但楼长青也算深知这人的性格，狐狸眼弯了弯，楼长青转身走回凌墨身边。 郁语泽本来不想搭理楼长青，可当他视线随意一扫，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凌墨，郁语泽明显地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匆匆地收回了视线。 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郁语泽眸光微动，他打开智能手环，找到了楼长青传送过来的文件夹。 指尖落在虚空中，轻轻颤抖着，郁语泽似乎有些犹豫，但过了一会，他还是点开了文件夹。 文件夹里只有几个战斗视频。 本该是郁语泽不屑一顾的东西，然而视频的主角，却是郁语泽放在心尖上的人。 画面中的少年专注于战斗，视线从未有一秒落到镜头上，但尽管如此，郁语泽还是沉浸在其中，他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这些几分钟不断的视线，想伪装出少年仍停留在他身边的错觉。 可错觉便是错觉。 当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切，郁语泽便会觉得越发空虚，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孤独地活在冰冷的世界上。 明明知道那些只是幻觉和虚影，但他还是想不顾一切地去拥抱，哪怕是要献出生命，郁语泽都希望能够再见到那个人一次。 “我喜欢你。” 郁语泽从来不敢在凌墨面前说出自己的喜欢，因为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注定得不到凌墨的喜欢，指尖一遍又一遍都描摹着那人的面容，郁语泽露出了一个笑容，漂亮的眼中却盛满了悲伤。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喜欢，只是凌墨永远不可能听到。 “叮——” 突如其来的通讯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看着智能手环投映出来的名字，郁语泽的眸光一下子便冷了下去，眼中似乎闪过极深的厌恶，但最终郁语泽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通讯另一个低沉浑厚的男音，不算好听，但也算不上难听：“我只是来确定一下你的安危，听到你还能接电话我就放心了。” 那边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那声音温和充满了笑意，看似关心郁语泽，但郁语泽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冷笑，他知道男人的关心只是出于对棋子的担忧，一颗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没了，人力物力全白费，是个人都得难过。 虽心底不耐，但郁语泽的声音里却没有表现出来分毫，依旧毫无波澜：“我没事，不过下次有什么计划麻烦先通知我……” 郁语泽话音未落，却听另一段传来一阵惨叫，随后便是男人充满了歉意的声音：“不好意思，这边有个新人不太听话，”说着那人轻叹了一声，“唉，还是十一你比较好，若是底下的人都像你这般听话就好了，要不十一你回来教教他们？” 郁语泽的眼光沉了下去，跟了男人这么多年，他自然能听出男人的弦外之音，这是杀鸡儆猴呢。 看来最近对凌盼阳那些小动作被发现了，男人向来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忤逆、背叛他，哪怕是丁点他也无法容忍，想到这次自己在考核中蝶翼提现几天出现，郁语泽眸光阴沉，却微微笑了：“好。” 第57章 医院离学院并不算太远,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却还是位于空岛之上，设立的初衷也是为学院的师生服务。 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凌墨与楼长青一同回到了学院, 然而刚踏进学院，凌墨却愣住了。 暖色的灯光落下, 一串又一串的小灯泡连在一起, 高悬与建筑之上，彩色的旗子被挂在天幕之下，学院道路两旁摆满了不少摆摊用的工具, 有的是精致高端的小餐车, 而有的则是只是一块简简单单的布。 在这些东西的映衬下，平时看惯了的学院景色忽然就变得格外不一样，就连阴沉的天幕也看上去活泼了不少。 方才步行的时候，凌墨便注意到空岛道路两旁划出了不少摊位, 他原本还有些奇怪, 现在看见学院里这堆东西，倒是终于醒悟过来。 说起来, 明天就是学园庆典来着。 学院庆典, 这算是空中学院每年一次的惯例活动, 一共持续三天，在这段时间内, 空岛会破例地向外界开放, 不用繁琐的申请手续, 只需要稍稍通过系统验证, 外界的人便可进入空岛参观。 当然, 这样的做法有时候不免会让一些危险份子有机可趁, 所以这段时间，空岛的警戒也会加强，刚才凌墨在街上便看见了几个巡逻的能力者。 看衣服，应该是从管理局那边调派来的。 庆典期间，学生自然不用上课，算是考试结束后的一点奖励，这三天时间，考生既可以选择摆摊，也可以选择去学院方划出的娱乐区域游玩，总之，有非常多的选项可以愉快地渡过着三天。 “说起来，明天就是学园庆典了。” 见凌墨停住了脚步，楼长青自然而然地开启了话题，为凌墨解释，毕竟凌墨目前的身份是刚进入学院的新生，楼长青以为他不知道庆典的事情也无可厚非。 “那学长接下来几天是去摆摊还是去娱乐区域？” 安静地听完了楼长青对庆典的解释，凌墨点了点头，随口一问，他本以为楼长青这种校园里有名的「奸商」自然会选择摆摊，趁机多赚点钱。 可谁知，楼长青却是笑笑：“我啊，第一二天自然是去摆摊，第三天嘛……”楼长青摸了摸下巴，他弯了弯眼睛，眼里是难得的真切笑意，“第三天我有约了。” 凌墨微怔，片刻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听着楼长青状似炫耀的语气不禁有些失笑，刚想多说几句，凌墨却突然听见一声大喝。 “这里有人！！” 声音之凄厉，尾音之婉转，让凌墨不仅稍稍侧目往过，结果他便对上了无数双眼睛。 “……” 那些人目光灼灼，凌墨忽然寒毛倒竖，像是炸了毛的猫，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却见那些人的视线愈发「火热」。 “快！他要跑了！！” 先前响起的粗犷男音再度拔高，一堆人立马冲上来，气势冲冲将凌墨围住，像饿了许久的狼群遇见一只柔弱无辜的小绵羊。 “嗷！” 一旁的小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主人被一群可怕的人围住了，连忙瞪着蓝眼睛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试图吓退「敌人」，只可惜，从头到尾，没有人愿意搭理它。 凌·小绵羊·墨：“……” 讪讪地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凌墨谨慎：“请问……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为首的女生就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凌墨的双手，眼含热泪：“同学！” 凌墨：“？” “请问有什么事吗？” 满脸迷惑的凌墨再度开口重复，印象中眼前的人应该是学生会会长，凌墨学院时见到过，是个飒爽非常有能力的女生，总之与现在的形容不太符合。 凌墨忘记有一个成语叫做「能屈能伸」。 确保凌墨不会再逃跑，女生清了清嗓子，道明了来意：“同学，你知道明天是学园庆典吗？” “知道。” 凌墨点了点头。 “那就好说了，其实……每次学园庆典学校都会选出几十名学生，分散在空岛各处，负责帮来到空岛的人引路。” 凌墨再度点头，他记得以前是有这个传统，帮了学院大忙的学生会获得比较丰厚的奖励，所以每年主动报名参加的人也不少，按理来说现在报名已经截止了，再怎么也与他没有关系才是。 迎着凌墨疑惑的目光，学生会长沉痛：“学生会负责选出引路的人，但在报名人数寥寥，到现在也没能凑齐需要的人数，同学，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说到报名人数寥寥时，学生会长咬牙切齿，加重了语气，还剜了身边几名同样是学生会成员的学生，这些学生眼神躲闪，看天看地，就是不敢正面迎上会长的目光。 凌墨刚好缺钱，闻言倒是很快就同意了：“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报名人数很少。 一旁的楼长青本想阻止，可凌墨话已经说出，他现在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好咽回到了嘴边的话，微笑轻叹。 话音刚落，凌墨便见眼前的女生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那眼神，就跟看温柔散发着圣光的天使差不多了。 “学弟，你真是个好人。” 突然被发了张好人卡的凌墨早已是满头问号。 像是怕凌墨后悔，一旁的学生会员立马两手伸出，将手中的袋子递上。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牛皮袋，里面装的大概是衣服之类的。 凌墨有听说过，为了普通群众方便辨认，学院方会向报名的学生分发统一的服饰。 学生会长飞速抄过牛皮袋，强行塞进凌墨怀中：“学弟，你负责的地点明天会有人通知你！” 说罢，学生会长目光一转，落到一旁的楼长青身上，楼长青微微一笑，于是会长立马收回了目光，火速向凌墨挥手告别。 “那学弟，我走了！” 气势汹汹的样子，活像是去逮下一个受害者，凌墨迷茫，他抬眼看了看周围，周围一旁寂静。 凌墨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终于注意到，虽然道路两边堆满了明天要用的工具，但学院内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好像全体学生为了躲避什么一天之内全部消失。 沉默了片刻，凌墨僵硬地看了看怀中的牛皮袋，一个黑色猫耳发箍出现视线之中，发箍做得栩栩如生，就连手感也是毛绒绒的。 不好的预感更甚，凌墨将衣服彻底从袋子里取了出来，于是他获得了毛绒绒的猫爪*2，看似正常的小礼服+短裤，实际上后面却连着一根可爱的黑色猫尾。 凌墨不敢置信的震撼模样让一旁的楼长青没忍住耸动肩膀，笑出了声。 “学弟，你不知道么，自从两年前负责服装的那些学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没有愿意报名参加这项活动了，对了，听说今年的服装主题是动物，学弟说不定能在街上遇见你的「同伴」。” 楼长青笑得直咳嗽，迎着凌墨幽怨的目光，楼长青勉强收敛了笑容，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学弟，这可不怪我，我本来想提醒你来着，可是你答应得太快了。” 凌墨的幽怨的目光微微一僵，在楼长青看好戏的视线中，他垂头丧气将那些看一眼都嫌糟心衣服重新塞进牛皮袋里，拎回了宿舍。 然而一天一早，收到学生会的通知，凌墨又不得不认命地将这些糟心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庆典还未开始前，按照惯例会先由学院方讲话，若放在平时只会是一些场面话，可在前几天，刚发生了袭击事件，于是这次学院方讲的话便有些不同。 看着温文乐和考官教师弯腰道歉的那一幕，凌墨先是有些震撼，随后回过神，却又对上温文乐含笑的目光：“这次的实战考核做得很好，没有一个人死亡……” 温文乐的表情是难得的柔和：“我们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分数，所以现在，放心去享受庆典吧。” 随着讲话结束，眼前投映出来的屏幕消失，凌墨垂下眼眸，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容。 然而这种好心情在他来到负责的街道时彻底消失了。 这次的服装是由服装部和道具部共同负责，科技方面由千机联盟担任指导，于是当凌墨穿上衣服后，他发现，无论是猫耳猫爪乃至猫尾，都像是真的长在他身上，会随着他的心情稍微有所变化。 比如说像现在，凌墨的心情烦躁，于是他头顶的猫耳微垂，身后的尾巴也心烦意乱地扫来扫去，迎着露出不断投过来的目光，凌墨耳朵微红，要不是猫耳不适合用铲子挖坑，否则凌墨已经挖好坑把自己埋了。 偏偏有时候总稚童理解不解凌墨微囧的心情，被母亲牵着的小孩惊奇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瞪圆溜溜的：“妈妈，是猫猫耶！” 温柔的母亲则轻笑着垂头应道：“是猫猫呢。” 凌墨的耳朵又红了一点。 其实服装部在设计这些衣服也是有理由的，有些普通人会惧怕能力者，而服装部设计衣服则希望衣服能让能力者们看上去柔和一点，更好让普通人接受，现在看来，效果拔群。 安慰好了好奇心满满的小孩，母亲抬头望着凌墨，调出一个面板：“你好，请问这个地方怎么去？” 凌墨的衣服不愧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是引路者。 近来对于庆典上的引路者，来过庆典的人都会这么说：“引路者啊，特别好认！衣服最奇怪的那个就是！” 从楼长青那得知这句话的凌墨头顶的猫耳朵垂得更低了，看得一旁的小孩眼睛瞪得更圆了。 “请跟我来。” 看了一眼地图，虽然对身上的衣服颇有微词，但凌墨还是尽职地带着这对母子去往了他们想去的地方。 整整一个上午，凌墨忙得脚不着地，问路的人太多了，而且引路者要解决的不仅仅只是引路的问题，还有一些突发小事件，比如幼童与父母走失之类的问题。 等到了中午，收到了换班通知的凌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本想休息会，却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音。 “你好，请问要去这里该怎么走？” 第58章 眼前的人留着一头飒爽的黑色短发, 见凌墨望过来，漂亮的桃花眼立刻轻轻弯了弯，眼中的笑意灿若繁星。 “你好, 请问这里要怎么去？” 许是担心周围太过嘈杂, 导致凌墨听不见自己的问题，封尧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衣黑裤, 手上搭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看上去简单又随意，但还是惹得不少路过的人停住脚步, 频频望了过来。 封尧似乎无论站在哪里, 都会立刻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引得无数花花草草为他死心塌地，可实际上，封尧看似多情, 实则无情, 他谁都不会在乎，只是肆意地游戏人间。 不, 说不定也不是谁都不在乎。 想起某段糟糕的回忆, 凌墨敛去眼中的复杂, 只是身后的黑猫尾巴不耐地晃动了几下。 凌墨曾以为自己是喜欢封尧的，直到封尧与他说了分手, 而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过, 凌墨才隐隐约约察觉, 自己也许并不算喜欢封尧。 说到底, 他会以为自己喜欢封尧, 只是因为封尧偶尔的温柔和体贴, 让他自己产生了错觉，把依赖当成了喜欢。 但尽管如此，凌墨还是不愿看见封尧，虽说没有想象中难过，但凌墨却也不是不难过。 他以为封尧是真的待他，真心喜欢他，他因为有人爱他而感到雀跃，可封尧最后却告诉他，「只是玩玩罢了」。 于是那一刻，凌墨知道了封尧的恶劣。 他不愿再靠近封尧。 长久的沉默让封尧挑了挑眉，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自从他出现之后，便表露出明显的不悦，就连身后的猫尾巴也因为少年跌落低谷的心情而不断晃动，看得封尧哭笑不得，他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难道他真的有那么讨人嫌吗？ 虽然这么想着，封尧却勾起唇角，白皙修长的手在凌墨眼前晃了晃，见凌墨看过来，封尧露出一个笑容，引得周围偷偷摸摸望过来的视线变得越发火热。 封尧自己倒是恍若未觉，又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轻点了点智能手环投映出来的地图，封尧正好脾气地打算重复第三次，谁知，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却从拐角处出现，许是跑得太快，这人差点撞到某个无辜的路人，危机关头，这人脚尖轻灵地一转，轻而易举地便避免了相撞的糟糕下场。 “对不起对不起！” 肤色不算白皙的少年急忙道歉，鼻尖还挂着因为跑得太快而落下的汗珠，路人看少年道歉道得极为诚恳，也便原谅了他，摆了摆手，路人连忙道：“没关系。” 路德这才抬起头来，只见他头顶与凌墨一样，多出了两个毛绒绒耳朵，却不是猫耳，而是白色的狗耳朵。 大尾巴欢快地甩了甩，路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朝着凌墨挥了挥手。 没想到来换班的人是路德，凌墨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实战考核后，校方开始严密排查这次的意外事件，经查实，“学院内确实有这么一个叫做「维尔」的人，但对方在考核不久前便已经被打晕过去，藏在一个较为隐秘的地方，考试中的「维尔」应该是其他人假扮的，而那人正是发动本次袭击的凶手。 得知学院对这次袭击的解释时，路德不知为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据楼长青说，凌墨因为能力透支昏迷了几天，路德就消沉了几天，现在看路德能够恢复活力，凌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 凌墨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路德：“你怎么……也来了？” 对此路德很坦然：“因为穷。” 理由是与凌墨如出一辙的穷，但路德显然不觉得穿上这种奇怪的衣服颇为羞耻，他看上去还挺高兴的，尾巴晃得欢快。 目光从某个角落缓缓扫过，路德眼中似有幽光闪过，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脸上挂起一如既往活力满满的笑容，路德耳朵抖了抖，看向封尧，热情道：“你好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说罢，又朝着凌墨摆了摆手：“你快去玩吧，珍惜接下来的自由时间，晚上又要换班。” 凌墨只好点点头，转身离开。 望向凌墨离去的背影，封尧眼底微黯，但转瞬即逝，面上没露出分毫异色，封尧点了点投映出来的地图：“这个地方怎么去。” “哦哦，这里啊……” 说话声渐渐远去，凌墨摸了摸肚子，一阵轻响传来，凌墨毫不犹豫地摸出一管营养液，咕咚咕咚就喝完了，将喝完的瓶子扔进垃圾桶里，周围的热闹让凌墨也不自觉地心生欢喜，沿着街道逛了一会，凌墨最终在一处较为安静的湖边坐下。 微风轻轻拂过蓝色的湖面，湖面荡开浅浅的波纹，树叶晃动着，发出沙沙的轻响，凌墨惬意地眯起眼睛，他坐在树下，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墨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就在他差点睡过去的时候，智能手环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困意消散，黑色的耳朵抖了抖，凌墨不满地睁开了眼睛。 与湖面颜色相同的湛蓝色眼睛里流出些许睡眠被打断的郁闷，凌墨闷闷不乐地挥动猫爪，啪地一下打开了只能手环。 【叮——据您612米的地方，有人发出了救助信号，有人遇到困难了！快去帮助他吧！】 这是技术部开发出来的程序，用途是让引路者们更好地发现需要帮助的人，及时解释例如孩童走失、迷路、财务丢失等问题。 看着被分配到自己这边的任务，凌墨只好认命地站起身，根据程序的指引，来到了目的地。 刚一抬头，入眼便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冠碧绿，遮天盖地，树枝上挂着不少许愿签，风轻轻一吹，红绳一晃，这些签便迎风飘动。 凌墨认得这棵树，这其实不是自然生长出来的树木，而是能力者用能力催生出来的，如今的时代，植物都不太好成活，只有被能力催生的树木才能长得如此健壮。 它不知从何时起便存在于这种空岛之上，存在的时间久了，不是从哪便传来一种说法「只要将愿望挂在这棵树上，愿望便能够实现」。 于是每年在庆典上前来许愿的人不少，就连学院方也发现了新的商机——售卖许愿签。 仰着头望着这棵巨树，凌墨心底却浮现些许复杂，他忽然记起，自己曾与封尧也曾在这许过愿……更准确点来说，许愿的只有他一个人，封尧只是在一旁笑着看他许愿。 那时凌墨曾傻乎乎地许下「想与封尧永远在一起」这种愿望，可不曾想，愿望是许下了，可最终却没有实现，而凌墨也明白了封尧当时笑容的含义，大抵是笑他蠢吧。 但其实凌墨也没封尧想的那般愚蠢，只是好不容易得到了「爱」，他便不自觉地不愿放手。 只是最后现实告诉他，一切皆是一场空，封尧从未对他动过真心，又何谈所谓的「爱」？ 晃了晃脑袋，把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打散，凌墨根据指引，继续向前，然后……他就可见了某个蹲在地上，满脸灰暗的人。 正是封尧。 封尧一脸沮丧，听见脚步声，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是凌墨从未见过的迷茫。 方才引得无数人侧目的男人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不知所措，若是有耳朵，那封尧的耳朵定是耷拉着的。 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凌墨的模样，封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靠近凌墨，手胡乱比划着，也许是因为还没从沮丧中走出来，封尧眼含热泪，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凌墨听了半天才这才这人究竟在说什么。 “你的东西被偷了？” “对……是个手表型的储物器，里面放着非常珍贵的东西，偷走储物器的应该是一个速度型能力者。” 封尧总算慌乱中恢复了正常，他条理清晰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说来也是他自己大意，不然东西也不会这么轻易被人偷走。 “那里面的东西对来我说真的非常重要。” 说着，封尧稍稍垂下眼眸，脸上敛去了平时的轻佻，此刻的他显得格外的消沉，看来被偷走的东西对他来说的确非常重要。 封尧看着就是个非常有钱的大少爷，身上的饰品简约可往往却价格昂贵，凌墨倒也不奇怪这人为何会被盯上，并被偷走东西。 只是，虽说是大意，但能偷走封尧财物的能力者实力怕也是不容小觑。 为了防止有人在庆典期间浑水摸鱼，空岛上早就提前准备了各种措施，只是每年还是有人铤而走险，硬是要试试自己的运气。 凌墨点了点头，他将信息发给了学生会，当他正想开口说什么时，却又听封尧补充：“那是一个对来我说很重要的人的东西。” 于是凌墨在虚空中划动的手指顿了顿，他本能地想起凌盼阳，毕竟对封尧来说，最重要的人应当就是凌盼阳，也只有凌盼阳，能让封尧这个花心大少爷收收心。 略微有些失神，凌墨如此想着，他的视线有些飘忽，就在这时，智能手环发出一声轻响，学生会很快调出监控，查到了偷走封尧财物的人，并将对方现在的定位发送给凌墨，像是惊醒一般，凌墨将脑海里种种念头抛诸脑后，他只是用平淡的声音对着封尧说：“好的，我会帮你把东西追回来的。” 第59章 淡淡地收回视线, 凌墨的目光落到投映在虚空中的地图上。 地图上标注了一个小红点，想来就是小偷目前的位置，锁定了小偷的位置, 凌墨毫不犹豫抬脚便走。 可谁知, 他一走，落在他身后的封尧也跟了上来, 凌墨回头望去, 却见封尧正睁着桃花眼状似无辜地望着他，凌墨动作顿了顿，但最终倒也没说什么。 封尧跟着也好, 这样他找到财物以后, 也能及时交还给封尧这个失主。 如此想着，凌墨加快了脚步，他不愿与封尧呆在一块，便想着早点结束任务, 这样也能早些与封尧分开。 只可惜有时候愿望总是与显示背道而驰。 那能力者的能力与速度有关, 移动得极快，凌墨花了近半个小时才追上对方。 此时天色已至傍晚, 那小偷此次收获颇丰, 正心满意足要离开空岛, 不曾想却被凌墨待个正着。 凌墨面色微沉，虽什么话都没说, 但小偷却知来者不善, 当即暗道不好, 抱着一堆偷来的财物转身便逃。 在能力的加持下, 小偷的身影快到肉眼几乎捕捉不到, 街上的行人只觉得有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茫然地睁着眼站在原地。 倒是街边摆摊的学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许是慌不择路，那小偷接连撞到好几个行人，还把几个学生的摊位弄得乱七八糟，这下可算犯了众怒，学生们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变着法要逮住那小偷，然而小偷的速度太快了，一时之间，竟是无人能逮住他。 见状，小偷心底开始飘飘然，他心想，空中学院的学生看来也不怎么样嘛，就在他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黑雾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不过片刻便将小偷的退路彻底堵死。 小偷不知道这雾气有何作用，但他看着心底有些犯怂，不过见有些形容触碰到黑雾也安然无恙，小偷心思便活泛起来，他咬咬牙，正要强行穿过这片黑雾，可还没等他触碰到黑雾，身后却传来凌墨微冷的声音。 “我劝你最好不要碰。” 小偷一惊，连忙回头，便见凌墨竟是快要追上他！少年的能力虽不是速度型的，但身手却不弱，在高楼之间穿梭如履平地，身姿轻灵得好像真正的猫。 “……” 小偷自然不会听话，他若是听话，也不会去盗取他人财物，见凌墨与自己只剩下几米距离，小偷心一狠，用能力再度提升自己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冲进黑雾之中。 只是一进入黑雾，小偷却觉得浑身开始发麻无力，而他引以为傲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这时，凌墨的脚步倒是开始放缓，收起黑雾，凌墨慢吞吞地走到瘫软在地上的小偷面前，俯视着小偷，轻叹道：“不是让你别碰了吗？” 小偷欲哭无泪，他哪知道碰到之后会有这种后果，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连说句话都困难，而这已经算得上是凌墨手下留情了，黑雾只是吸走了小偷部分生气，过个几天就能彻底恢复过来。 余光下意识撇了一眼黑雾，凌墨若有所思，他发现自己现在对于能力的操纵越来越熟练了，甚至能做到区分攻击对象，让黑雾只攻击小偷而不攻击路人，这放在三年前，对他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好了，现在，麻烦将偷来的东西交出来吧。” 凌墨伸出手，一旁的小黑配合地露出尖牙，大有小偷不交出来就咬人的气势，凌墨轻笑，无奈地抱起小黑，摸了摸它的耳朵：“乖，不能咬人。” 小黑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凌墨，毛绒绒的尾巴甩了甩，也不管听不听得懂，晃着脑袋就往凌墨怀里蹭，完全没了先前的气势。 凌墨弯了弯眼睛，却不曾想自己在无意间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猫耳朵的少年与狼的组合格外引人注目，都是毛绒绒的，光看一眼，便有种被治愈了的感觉。 封尧的目光也不自觉落到了凌墨脸颊上，因为快速奔跑，少年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粉，如同晕染而开的胭脂，艳丽而惑人。 似乎是察觉到封尧的视线，凌墨稍稍转过头，蓝色的眼睛清澈而透亮，眼底尚存着还未褪去的笑意，令封尧不自觉地愣了一下，熟悉的记忆如画卷般徐徐铺展而开。 记忆中的少年也是这般望着他。 将许愿签缓缓挂在树上，少年坐在树上，漂亮的眼睛里蕴藏着欢喜。 “封尧，我许了一个愿望。” 说着话时，那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宛若天上的星辰，于是封尧心中好似被轻轻挠了一下，他不自觉轻笑出声，明明知道对方究竟许了什么愿望，但他却还是坏心眼地追问。 可少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封尧听见他苦恼的嘟囔：“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时封尧第一次觉得凌墨有些可爱。 封尧因为回忆而晃了神，下一秒，一件冰冷的物品被强行塞入封尧手中，他微愣，垂下眼，便看见自己的手表。 回忆消散，封尧不得不再次回到现实，眼前没有巨大的许愿树也没有坐在树上的少年，心底某个地方空落落的，但封尧还是敛去了眼底的失落和迷茫，对着凌墨笑了笑：“谢谢，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重要且珍贵。 至少封尧是这般认为的，尽管里面存放的只是一支路边随手就能买来许愿签。 封尧曾经对凌墨的愿望不屑一顾，他不信所谓的神明，可最后，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却成了封尧的遥不可及，就连一支早已泛黄的许愿签都能被封尧当成宝物一般珍藏，明明知道不可希冀，但封尧还是为之癫狂，他甚至无数次乞求过神明。 但也许是因为他从未相信过神明，于是神明也不愿听取他的愿望。 “不客气。” 面对封尧时，凌墨的声音依旧没有多少温度。 封尧目露些许无奈，他静静地望着凌墨，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少年实在太过相像，封尧一时没忍住，开了口：“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一向面带笑意颇不着调的人，声音中竟是带上了些许颤抖。 凌墨闻言，目光落到了封尧脸上。 迎着凌墨的目光，封尧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但话既已说出，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更何况，他也想知道，凌墨是否是他所想的人。 “我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他和你长得很像……” 封尧还未说完，却被凌墨打断了，凌墨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异色：“我知道，就连名字也与我一样对吧？你最初见到我时，便一直盯着我看。” “很多人说过我跟那个人很像，但是你们说的人已经死了，我也不是他，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一直被当成另外一个人。” 封尧死死地盯着凌墨，他试图从凌墨脸上捕抓到任何一点不对劲，可惜凌墨熟能生巧，早就学会该如何伪装自己，不被发现破绽，封尧什么都看不出来。 半晌过来，他失落地收回目光，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难过，苦笑道：“抱歉，你说得对，那个人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 说到最后，封尧近乎失声。 凌墨却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极为正常，既不动声色地解释了自己为何讨厌封尧，又小心翼翼地护好了自己摇摇欲坠的马甲。 至于封尧所说的「很重要」，凌墨也没有考虑太多，对他来说，封尧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只是触情生情、心生愧疚。 不欲与封尧纠缠过多，凌墨蹙眉：“这位先生，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封尧没有回应，凌墨也便自顾自地离开了，只留下封尧还落寞地站在原地，那失去逃跑能力的小偷被凌墨转交给管理局那些人，而后，他又不得不负责将寻来的失物全都归还回去。 说是归还，实际上也只是坐在失物招领处等着听到广播的失主将东西认领回去，那小偷也是火眼金睛，被偷走的东西大都是些贵重物品，不少失主在听到广播后连忙感到失物认领处将物品认领回去，放置在桌面上的东西一点点变少，直到最后，便只剩下一颗奇怪的像是晶石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看上去像是一颗浅金色的棱形晶石，在灯光的映照下流淌着浅浅的光辉，看上去煞是美丽，但凌墨看了半天，却认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恐怕那小偷也不知这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东西亮晶晶的，看着便让人觉得价值不菲，于是便起了邪念，将东西偷了过来。 在失物招领处又坐了一会，广播播了又播，凌墨却始终没能等到这最后的失主，而天色也越来越黑。 失物招领处是随意搭建起来的，就连桌子也是跟一旁摆地摊的学生借的，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再过一会就要开始放烟火了，现在不少人都抢着去占一个好位置看烟火，一旁摆摊的学生也是如此，对方已经打算收摊去占位置了，凌墨只好将桌子归还给对方，把失物暂时收起来，凌墨打算等到第二天看看有没有人会来认领失物。 把失物仔仔细细收进口袋里，凌墨结束一天的工作，接下来，他要去赴约，凌墨与路德阿雪等人约好，晚上一起看烟火。 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就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凌墨经过一个拐角，却看见不远处的巷子里躺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好像……是个人？！ 第60章 路灯伫立在道路两旁, 暖黄色的灯光落下，落到那人如绸缎般的柔软银发之上，浅浅的光芒流淌而过, 那人大部分身体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些许银发, 凌墨只好又往前走了几步。 随着距离的缩短, 借着路边的灯光，凌墨总算看清了这神秘人的长相，是个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简洵。 接连与两个旧人「重逢」, 凌墨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也许不太好。 内心叹息了一声, 凌墨认命地上前，倒不是他想搭理简洵，只是简洵作为天机联盟的领袖，算是个极为麻烦的人物, 每天想杀了他的人能环绕整个银月城好几圈, 可若是简洵真的死了，那银月城必定会经历一番不小的动荡, 比起被卷入那样的麻烦事里, 凌墨更愿意将简洵扶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去, 尽管简洵这样的人物会昏迷在这么一条小巷里，本身就不算一件寻常事。 然而凌墨刚一靠近, 却听见一个冰冷的电子音。 【检查到有生物靠近, 生物种族：人类, 开始测算距离, 10米……9米……滴！距离过近！开启情绪判别系统……】 凌墨愣了愣, 他稍稍低下头, 便对上简洵忽然睁开的眼睛，简洵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冰冷而空荡，就如同机械一般，蓝色的幽光时不时在眼中闪过，这若是换了个胆子小一点的，怕是会直接尖叫出声。 简洵长相俊美，却是天生的薄情相，薄唇紧抿，凌墨听到的声音的确来自于简洵，却不是经由他口说出来的。 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 【判断结束，检测不到攻击性，能源不足，暂不开启攻击、防御系统……】 听着耳畔传来的电子音，凌墨的目光从简洵的脸上慢慢往下移动，简洵的面容与普通人无异，可当视线落到简洵的脖子上时，凌墨却发现了不同，本该是正常的皮肤被替换成黑色的金属，金属在灯光的照耀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简洵无论是手，还是脚，甚至就连身体都是有机械组成的，若不是知道这是一个人类，凌墨大抵会认为眼前的人只是一个被人为制造出来的仿生人。 许是由一个普通人类变成现如今这幅模样有些匪夷所思，于是世人大都说简洵是个疯子，把自己改造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滴！检测到靠近者身上存在备用能源！】 本已停歇的电子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打断了凌墨的思路，下一秒，「简洵」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脑袋，望向凌墨。 如此诡异的一幕，绕是凌墨心理素质再强大，也不免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偷窃，刑法第……】 电子音喋喋不休，不仅「热切」地给凌墨科普了偷窃这一行为在刑法中归于第几条，还「友善」地为凌墨讲诉了偷窃的处置下场结局，念得凌墨头疼不已。 【综上所述，请您赶紧归还备用……】 话还没说完，头都快炸了的凌墨立马将先前那颗奇怪的浅金色晶石放入简洵手中，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电子音所说的「备用能源」很可能指的便是晶石，而简洵便是那迟迟未来失物招领处认领失物的失主，果不其然，晶石刚一落入「简洵」手中，那电子音终于安分下来。 手臂处弹出一个放置晶石的方形槽，“简洵”将晶石放入手臂的缺口中，做完这一切之后，简洵的手臂再度恢复如常，看不出丝毫异状。 于此同时，简洵眼中的蓝光逐渐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正常人类清澈透亮的目光。 —— 简洵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他不该来参加这所谓的庆典的，别人一天24个小时，大概最多也就十几个小时在工作，但简洵不一样，一天有24个小时，那他24个小时便全都在工作。 简洵不用休息，他也不会感到疲劳，因为他早就不属于正常人类，感情、疲劳、懒惰，这一切人类本该拥有的东西，简洵却早已忘却，他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眼中只剩下了工作二字。 然而今天稍微有点不一样，今天的简洵本该勤勤恳恳地继续手上的工作，但他却难得地分了心，脑海中总是忍不住浮现出某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不知不觉，简洵便抛下了手上的工作，来到了空岛上。 空岛上似乎正在举办庆典，欢笑声、嬉闹声，叫卖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简洵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越发觉得来到空岛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系统也在如此提醒着他。 于是简洵打算折返回去继续手上的工作，然而，还未下空岛，简洵却率先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能源不足，请及时补充能源，否则将进入休眠状态。】 简洵与正常人类不同，能阻止他工作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能源不足，偏偏平时的简洵总是因为太过沉迷工作，导致忘记给自己补充能源，但这并不算一件大事，因为在几次能源不足导致休眠后，简洵就给自己准备了备用能源。 然而，正当简洵打开使用备用能源时，动作却忽然顿住了，他发现自己准备好的备用能源消失不见了。 应该是被小偷偷走了。 就在休眠的前一刻，简洵还在思索备用能源究竟是何时被偷走的，他不是正常人类，也不会像正常人类一样担心晕倒在街头究竟会发生什么。 简洵就这样陷入休眠。 但有些时候，身体的某些反应还在提醒他仍未达到理想的「完美」状态。 简洵难得做起了梦。 梦中的他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 简洵无父无母，生来就是孤儿，他理所当然地在孤儿院长大，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怪胎」。 简洵似乎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当有人告诉他鱼生活在水里这种常识上，简洵却在想鱼为什么会生活在水里？它靠什么生活在水里？又为何不能到陆地上生存？ 简洵对一切都充满了疑问，也对各种知识充满了兴趣，但这样的他显然并不合群，起先只是排斥，后来就演变为霸/凌，那些排挤简洵的小孩会喊简洵傻子，他们会用石头扔捡简洵，会将简洵的物品扔进水里…… 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但简洵却没有一丝一毫动怒，他似乎生来就感情淡薄，他只是在思考这些人为何要针对自己？难道这种举动能让他们获得什么好处？ 简洵不会隐藏自己的疑惑，他如实地问了出来，可那些小孩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用冲破云霄的嘲笑声回答了简洵。 简洵没有得到答案，晚上，他疑惑不解躺在床上，屋外却传来那些小孩恶意满满的低语。 “怪胎……” “活着也没用……” “去死吧。” 有时候，竞争在简洵所呆的孤儿院是一件常见的事，简洵虽性格上与常人不同，但却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这让他更受领养人的欢迎。 有一个家境富裕的领养人想要领养他，这件事并不能让简洵产生类似于高兴的情绪，但却能让其他小孩感到嫉妒。 嫉妒酿下了惨剧。 简洵全身高度烧伤，没了一张好看的脸，简洵显然失去了竞争力，领养人很快放弃了，转而领养了另一个孩子，正是之前意图烧死简洵的小孩之一，小孩对着简洵露出得意的眼神，简洵却依旧无动于衷。 以现在的科技，简洵也并非不能恢复如初，只是那需要巨额的费用，领养人显然不愿意出这个钱，而破旧的孤儿院更没有替简洵治疗的钱。 简洵只好浑身缠满绷带坐在轮椅上，成为了所有人敬而远之的对象，不过简洵反倒挺享受这种安静，再也没有人会打扰他阅读知识了。 后来，有人听说了简洵的遭遇，许是出于同情，对方开始资助简洵，听闻简洵渴望知识却没有途径接触，对方还送了简洵一个智能手环，这为简洵打开新世界的门扉。 简洵抓住机会汲取任何自己想要的知识，他大抵有个聪明的大脑，任何事情一点就通。 坏运气过后好运气就会降临，一切事情都变得极为顺利，简洵用从智能手环上看来的知识，一点点开始改造自己受损的身体，至于所需要的物品，自然是简洵从废品堆里翻出来的。 改造完成以后，简洵的双脚再次接触到地面，这时资助了他的人忽然没了消息，而简洵也在身体恢复如常后离开了孤儿院。 再后来便是银月城人尽皆知的故事了，简洵加入了千机联盟，并成为千机联盟的领袖，凭一己之力让千机联盟演变成了银月城三大势力之一。 简洵并不关心自己的过往，只是有人不知用什么途径知道简洵曾经经历的一切，为了讨好简洵，那几个曾经伤害过简洵现在彻底变成糟糕小混混的家伙被送入监狱中，再也没了声息，唯一那个被领养的，也跪在简洵面前痛哭流涕，祈求原谅。 当然他得到的只有简洵疑惑不解的目光，以及一句冷冰冰的「你是谁」？再在这之后，这人连同这人的家族也一并从简洵面前消失。 简洵的名声在银月城里越传越广，这时，一名女人忽然寻上门来，告诉简洵，自己便是当初资助简洵的人。 “你现在变得真有出息，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人。” 女人脸上是谄媚的笑容，与简洵想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简洵皱了皱眉，女人却误会了什么，连忙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那是简洵随手拆了些废弃物品，用那些物品的零件做的，能够变换成各种动物的形状。 简洵原本只是在尝试某些理论知识，一旁院长看了却将它寄给了资助人，用以讨好对方，生怕对方不愿继续资助孤儿院。 “你看，我这里还有你送给我的东西呢！” 第61章 那匣子被保存得极好, 表面泛着亮光，没有一点灰尘，也没有任何生锈的地方, 看得出来, 匣子的主人平时一定很爱护它，这才日夜保养擦拭。 目光从匣子上轻轻划过, 简洵眼底没有多少波澜, 他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表态，视线却落到跟着女人一旁的男童身上。 这是一个很瘦小的男孩, 面容还算清秀, 但因为穷到连营养液也买不起，男孩的脸色蜡黄，身体套在捡来的宽大衣服中，显得格外瘦弱。 见简洵望向他, 男孩怯生生地往女人身后躲了躲, 不敢抬头直视简洵。 长久的沉默让女人手心冒出些许薄汗，看见简洵盯着自己的孩子看, 女人连忙将男孩推到简洵面前, 讨好地笑了笑：“这是我的孩子, 盼阳，快跟哥哥问好！” “哥哥好。” 男孩仍是一副低着头的模样, 女人在简洵看不见的地方瞪了男孩一眼, 讪讪解释道：“这孩子打小就胆子小, 怕生……” 简洵一言不发, 改造之后他早就舍弃了那些多余的感情, 他不太愿意搭理这对母子, 也许用人类的话来说，这便是所谓的讨厌吧。 作为一个没有多少感情波动的改造人，简洵显然并不会那些所谓的客套，那会浪费他宝贵的工作时间，但简洵不做，下边自然有人会帮他做。 女人这时候找上简洵，为的无非是索要回报，至于回报内容，是最简单的钱财， 简洵不缺这些东西，至于女人是否是当初那个资助他的人，这些东西不用简洵说，也会有人去调查。 调查出来的结果很快发到了简洵的智能手环上。 女人名为关云云，五六年前嫁给一名小有资产的商人，只不过那商人不久后却染上了赌/博，赌红了眼时便所有家产都赔了进去，原本还算美满的家庭瞬间支离破碎，那商人为了筹赌资，竟是要将关云云卖入黑市，幸好凌家的少夫人及时出现，救下了关云云。 凌家的少夫人名为宋欣雅，宋欣雅与关云云都是孤儿，出身同一家孤儿院，平时来往并不算密切，没曾想却愿意在关云云危难的时候救下关云云。 目光看到这里时顿了顿，简洵继续看下去，前面说的是关云云至今为止的经历，并不算多么重要的内容，三两句话就概括了。 这次调查的人做事谨慎，倒是问了不少与当初资助有关的人，那些人个个都说关云云是个好心的，在嫁与商人还算有钱时，资助了不少孤儿院的孤儿，简洵就是其中一个。 再加上方才关云云所拿出的匣子，调查的人便下了结论，觉得关云云便是当初资助简洵的人。 简洵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他匆匆地扫了一眼资料，便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 简洵没有出声，下面的人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办事，他们给了关云云最想要的东西——钱。 那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额，可惜关云云大概没那个命享受，拿到钱后只过了几个月，关云云便死了，死前遗言是希望凌家和简洵帮忙照顾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个消息时，简洵只觉得可有可无，他面无表情，汇报的人倒是战战兢兢：“考虑到千机联盟的形象问题，下边的人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您放心，不会影响到您的工作……大概……”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迎着简洵近乎冰冷的视线，汇报的人咽了咽口水，欲哭无泪，心底倒是骂死了那自作主张的人，这位平时是好说话没错，但前提是千万别打扰到他的工作。 “您……只需要每三个月稍微去探望一下就可以了。” 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实际上并不过分的话，汇报的人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凝下来。 “每次只需要30分钟。” “30分钟？” 简洵蹙起眉，难以置信。 汇报的人只好哆哆嗦嗦用一大堆歪理开始安抚简洵，简洵经过严密计算，得出结论——再这么下去，他浪费的不止每三个月30分钟的时间。 于是简洵勉强答应了这桩事。 尽管非常不愿意，但简洵还是如此坚持了十几年，他从不会更改他答应的事情。 只是十几年时间，简洵还是没有记住凌盼阳的脸，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将永远这种下去的时候，某一天，在探望凌盼阳时，他看见了另外一个少年。 少年一看见他，眼睛就亮了，据少年说，他是千机联盟曾经资助过的孤儿。 简洵沉思了一会，勉强在脑海某个角落把这件事翻出来——好像的确有着这么一件事，只不过提出这个提议的人是为了讨好简洵，而简洵当时发挥的作用也只不过是点了一下头。 简洵对少年本身并没有丝毫兴趣，但听说少年的能力时，简洵的兴趣终于稍稍被挑动了。 因着特殊的能力，简洵开始关注少年，他与少年的接触渐渐变多，少年很乖巧，不会吵到他工作，简洵对这一点颇为满意，只是偶尔也会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比如—— 这天，简洵被问及对于封尧的看法，他本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可瞥了一眼与封尧越发亲近的少年，简洵难得发表了意见，他的意见很客观，至少简洵是这么认为的。 可少年却似乎从中发觉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他：“您不喜欢封尧？” “……” “我没有不喜欢这种感情。” 简洵语气冷淡，可在说到没有的时候他偷偷加重了语气，然而少年却露出近乎失笑的神色，附和他：“好的，您没有。” 明明是被符合了，可简洵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的程序通过严密计算告诉他少年同意他的说法，于是简洵只好作罢。 简洵的生活依旧永远离不开工作，但有时候，工作到一半时，他却会突然想起某双好似闪烁着星光的蓝眼睛。 简洵对此感到苦恼，在他看来少年是一个比他还奇怪的人，因为除了少年，没有人会关心一个改造人受伤时是否会疼。 看了看淌着流光的机械手臂，简洵好奇少年为何会产生这种疑惑，他的目光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落到少年身上。 【滴！根据统计，您今天第263次看向该位置，请您尽快停止这种行为，否则将会影响工作效率。】 系统刺耳的声音响起。 简洵愣了愣，接下来系统说出来的话让他稍稍睁大了眼睛，难得流露出几分迷茫。 【综合您的心率、动作、感情波动等数据，系统判断您现在的状态符合人类常说的「恋爱」，恋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会导致您工作效率下降，为避免不良后果，系统为您清理掉了感情模块内的多余数据，请您专注眼前的工作。】 话音刚落，简洵觉得自己对少年的关注稍微少了那么一点，他又变回以前只专注工作的冰冷机器。 然而一天过后，简洵却又不自觉地想去关注少年系统明明已经清理掉了不必要的数据。 简洵对这种陌生的感情感到惶恐不安，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坏掉了。 「坏掉」的他去凌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去探望凌盼阳的，只是只有简洵自己知道，他是去看少年的。 只是一接近少年就会让他格外地不知所措，露出冰冷抗拒的神色，简洵看见少年的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不要靠近凌盼阳。” 明明是忠告的话语，可由简洵来说却好像便变成了警告，再加上这几天刻意远离，少年似乎误解了什么，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不见。 简洵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拼命地搜寻着可以安抚的话，但大脑却难得一片空白，等他回过来神时，少年已经离开了。 简洵只好小心翼翼地用内置程序搜索道歉的方式，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内容，搜索出来点赞最高的回答是——送对方喜欢的礼物。 简洵似懂非懂，说起来，他的确有东西要送给少年，那是他在工作时不知不觉做出来的东西——能够稍微让少年体内的「浊」稳定下来，使用后至少三个月内不会出现暴走的情况。 尽管简洵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弃手上的工作去做这种麻烦的东西。 简洵觉得自己的行为越发奇怪无迹可寻，这让他坚信自己快要坏掉了。 简洵本想在生日那天，将礼物送给少年，然而……在那一天，他最先等到的不是少年灿烂的笑容，而且少年的死讯。 “啪——” 礼物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声音。 简洵迷茫地站在原地，心脏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疼痛，疼到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很奇怪。 简洵想，他的手落在胸膛上。 明明他的心脏早就被替换成了机械，本该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可现在，为什么他却会这么疼呢？ 简洵疑惑不解，但没有人会解答简洵的问题，漫长的疼痛延续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终于，在某一天，看见那双蓝眼睛时，简洵的疼痛稍微散去了一点，他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也许彻彻底底地坏掉了，不然他本不该产生这种想法。 简洵睁开眼，耳畔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 天幕上升起绚丽的烟火，一双蓝眼睛正安静地望着他。 “砰砰砰——” 流光落下又升起，简洵心底尘封的某段记忆渐渐复苏，他抬头，轻轻拉住了少年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乞求：“我……坏掉了，你可以修好我吗？” 第62章 烟火的声音还在继续。 话音刚落, 两人俱是一愣。 简洵看见凌墨微微蹙起眉，神智逐渐回炉，简洵那点难得的不清醒消失不见, 他终于将现实与梦境区分开。 指尖慢慢缩回, 简洵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张了张唇, 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就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瞬，凌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抢先一步落入他耳中。 “你认错人了。” 简洵微怔，抬起头, 却只看见少年远去的背影。 【据判断, 个体059与个体037差异极大，是同一个的概率为0.54236……%】 系统的刻板的声音提醒着简洵，简洵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黑色的眼睫半垂, 简洵失神地盯着地面, 脸上流露出些许茫然和无措。 人死不能复生。 简洵本应该是最不相信「重生」的那一类人，可自从那个人死后, 他却无时无刻不在希冀。 但简洵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希冀。 系统也许注意到了, 于是它一次又一次用冷冰冰的声音告诉简洵既定的事实, 让他放弃那些无谓的希望。 听着系统的声音，简洵只是沉默地呆在原地, 他既没有反驳, 也没有如系统所愿, 放弃那些格外可笑的想法。 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 落到简洵的发丝上、脸颊上。 不少围观烟火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雪冻得缩了缩脖子, 他们呼出一口热气, 试图温暖手掌，然而简洵却与这些人感同身受，他早已失去了感受寒冷的能力，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像。 心上好像有某个地方不断被撕扯着，鲜血淋漓，痛得令简洵忍不住屏住呼吸。 越来越多的雪花落到了简洵身上，不知过了多久，简洵终于缓缓起了身，从始至终没有消融的雪花顺着衣服抖落，没入银色的雪地之中。 简洵转身离去，背影却格外落寞。 而与此同时，凌墨终于赶到了伙伴身边。 烟火还有几分钟才会结束，姗姗来迟的凌墨被路德拍了下肩膀，笑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抱歉，刚才有事耽搁了一下。” 凌墨赶忙解释，说到一半时，他却微顿了下，话中隐去了简洵的存在。 路德也没打算过多询问，只是招呼着凌墨坐下。 绚丽的色彩于天幕中绽开，周围传来其余人的说话和欢笑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当他们一齐抬头仰望天空时，烟花清晰倒映在他们眼瞳之中，每个人眼中都好像有光。 凌墨沉浸在这种氛围中，他不知不觉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虽然烟火几分钟后结束了，凌墨没来及看完全程，但尽管如此，凌墨还是觉得这是很不错的一天。 当然，如果除去下午和晚上的偶遇，也许会更完美一点。 烟火结束后，凌墨回到了宿舍，一天的忙碌让他格外疲惫，一接触到柔软的被子便忍不住沉沉地睡去，陷入甜美的梦乡之中。 一觉到天亮。 隔天一早，引路者的工作让凌墨再度变得繁忙。 有了前一天的工作经验，凌墨对这份工作似乎熟练了不少，至少他不再会因为路人对他的注视而感到不自然，就连有小孩子指着他的猫耳一脸惊奇，凌墨也能充耳不闻，或者好脾气地对着那闹腾的小孩露出一个较为僵硬的笑容。 如此一直工作到了中午，等待换班的凌墨忽然收到阿雪的通讯。 “凌墨，你现在应该是在x-12区域附近对吧？” 一接通通讯，阿雪略带冷意的声音便流淌过来。 凌墨这边有些嘈杂，人群的喧闹声掩盖住了楼长青说话的声音，凌墨只好找了一个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这才听清阿雪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有什么事情吗？” 凌墨有些犹豫，他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与前天被学生会坑了是一样的，凌墨不禁微微眯起眼睛，稍微变得警惕起来。 “这样的话，你可以到人工湖这边来吗？我有事要麻烦你帮忙。” 似乎是察觉到凌墨的警惕，阿雪顿了顿，又继续道：“如果你太忙的话，也可以不过来……” “不可以！” 阿雪话还没说完，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声音，紧接着，阿雪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热切的男音。 “学弟！” 似曾相识的套路，凌墨越发提高了警惕，果不其然，接下来那人噼里啪啦跟他讲了一大堆话，除了卖惨和诉苦还有事成之后重金酬谢。 可惜凌墨先前早已亲身体验过这一招，现在一有人与他这么说，凌墨便像是只吃了亏的小动物，瞬间竖起耳朵戒备起来。 只是戒备归戒备，凌墨本身却还是有些纠结的，自从来到学院之后，无论是路德、楼长青还是阿雪，都帮了他不少忙，前两个有话直说，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会喊凌墨，只有阿雪是个较为安静沉默的性子，平时大部分事情都会选择自己扛着，不轻易向他人救助，这是阿雪第一次请凌墨帮忙。 思索了一会，凌墨咬了咬牙，还是打算去人工湖看看。 通话另一端的人听见凌墨答应帮忙，当即喜笑颜开，连声说好。 挂断通讯，凌墨朝着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按照惯例，庆典第二天晚上会由话剧社组织话剧表演，听说这次话剧舞台选在人工湖旁搭建。 凌墨猜想阿雪想让自己帮助的事应该与晚上的话剧表演有关。 想着想着，凌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人工湖旁边，一到人工湖，凌墨便看见无数忙碌的学生正抱着不同的工具来回穿梭，忙碌不已，看样子是在搭建晚上要用的舞台。 一个看似文弱的青年站在忙碌的学生面前，眉头微皱，指示着学生将物品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往左一点。” 话音刚落，抱着东西的两个学生一齐挪步往左，然而青年的眉头却皱得越发厉害，锐利的目光一扫，青年的手往右摆了摆：“往右走一点……对！就是那里，别动！把东西放下。” 闻言，两个学生依言把东西放下了，青年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他侧过头，想要与一旁的阿雪讨论些什么，没曾想，余光一扫，却落到了凌墨身上。 青年的目光落在凌墨头顶的猫耳上，又顺着猫耳慢慢往下，原本没什么神采蔫蔫的模样一扫而空，青年眼中爆发出亮光，看得凌墨毛骨悚然。 凌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可还没等他反悔离开现场，他看似文弱的青年却以一般能力者难以企及的速度奔向凌墨，不过几秒时间，青年便出现在凌墨眼前。 死死握住凌墨的手，无论凌墨怎么向外抽，青年脸上都挂着微笑不肯松开，最终还是阿雪看不下去，手中的剧本卷成筒状，扫了一下青年的后脑勺。 “学长，你吓到凌墨了。” 阿雪面无表情。 青年摸了摸后脑勺，看向阿雪手里卷成筒状的剧本，当即露出心痛的神色，他用手捂住心脏，一副快晕厥过去的模样：“阿雪，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神圣的剧本？！你知道这是花了多少钱才打印出来的……” 接下来的话阿雪自动消音，懒得理会这人时不时的戏精附身，他望向凌墨，唇边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为凌墨介绍一旁的青年：“这是话剧社的社长，莫星迹。” 凌墨朝着青年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不过他的关注点有些不太对劲：“阿雪，你原来是话剧社的吗？” 闻言，阿雪拿着剧本的手微僵。 倒是莫星迹接过话头，想要继续说下去：“当然，阿雪可是我们话剧社的编……” 话音还未落，莫青迹便又被阿雪扫了一下后脑勺，莫星迹郁闷地回过头，便看见阿雪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莫星迹闭上了嘴。 “编？” 凌墨疑惑不解。 阿·话剧社编剧、银月城现在最受欢迎的爱情小说家·雪：“……” 一旁的莫青迹连忙讪笑，敷衍过去：“编外成员、编外成员。” 阿雪似乎并不想被人知道这个身份，虽然话剧社剧本由他提供，但整个话剧社知道的人好像只有莫星迹这个社长。 凌墨更加困惑了，好在莫青迹是个转移话题的高手，用帮忙的内容转移了凌墨的注意力。 “凌墨学弟愿意过来帮忙真是太好了！我们就需要你这种……人才！” 说着，莫星迹又握住凌墨的手晃了好几下，他的目光落到了凌墨那对黑色的耳朵上。 凌墨：“？” 眼前的人让凌墨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盯着对方看了半天，凌墨似乎想起了什么：“学长认识学生会会长么？” 凌墨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莫星迹正弯腰在一旁翻找着什么，闻言，稍稍偏过脸来，笑道：“认识啊，那是我姐。” 说罢，一个袋子被莫青迹强行塞到了凌墨怀中。 “学弟换上试试。” “……”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凌墨把袋子里的展露开来。 白色宫廷裙出现在凌墨眼前，裙子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复杂的花纹图案，这些图案在光线下流淌着浅浅的光，与纱裙一同掉落出来的，还有一个白色的猫耳发箍，与凌墨头顶的黑色猫耳发箍是同样的设计。 凌墨：果、果然是姐弟。 像是怕凌墨反悔，莫青凛迅速将凌墨推进试衣间。 “这一看就很适合学弟，学弟快换上试试。” 合适个鬼。 凌墨怀疑眼前的人在睁眼说瞎话，然而看了看手里的裙子，又看了看一旁的目露期待的阿雪，凌墨无奈叹息一声，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走进了试衣间。 然而穿好衣服，忍着羞耻走出来那一瞬，一开始还在试衣间外的两个人却消失不见。 凌墨抬眼，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第63章 与平时不同, 应池现如今穿的衣服也是话剧社准备的道具，白色的花边点缀着黑色的马甲，金色的丝线绣出复杂而美丽的图案, 现在的应池看上去就宛如刚从宫廷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矜贵又带着些许肆意，引得不少路过的学生频频往这边看来。 听见声响, 应池稍稍抬起头, 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然而这种漫不经心在看见凌墨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应池略微睁大了眼睛：“你……” 话音未落, 眼前的门却又「砰」的一声再次合上了。 凌墨靠着门板, 呼吸有片刻的停滞，现在的他只想乘坐时光机回到十几分钟以前，打死那个答应阿雪请求的自己。 轻叹了一声，凌墨耳尖红得有些厉害, 他忍不住抬眼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贴在墙壁上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凌墨现如今的模样——一个黑发的清丽「少女」, 少女有着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睛，能让人联想到灾难未发生前有飞鸟掠过的湛蓝天空, 又或者波光粼粼的浩瀚海洋, 使人不经意间便沉醉于其中。 凌墨比一般的女生要高挑一点, 但穿着这样的裙子却不显得太过壮实，反而恰到好处。 墨色的假发垂落在耳畔, 镜中的「少女」微抿着淡粉色的唇, 眼中蒙上一层浅浅的羞意, 若是凌墨以这副样子出去转悠一圈, 怕是能引来不少追求者。 可惜凌墨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想起应池方才诧异的目光, 凌墨双手轻捂着脸，试图逃避现实。 然而最终还是没能逃避，只过了几秒，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阿雪的声音响起：“凌墨，你好了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凌墨先是一惊，随后他的目光落在门把手上，犹豫再三，在阿雪的催促下，凌墨心一沉，还是将门打开了。 “吱——” 门缓缓开了，门内走出来一个低着头神色不太自然的「少女」。 看见「少女」，阿雪和莫星迹俱是一愣，就连周围其他人的呼吸也放缓了些，像是怕惊扰到眼前的人。 凌墨并没注意到这一切，他的余光扫了一眼应池，见应池神色恢复如常，视线也并未落到自己身上，一副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这凌墨悄悄松了口气，心中的忐忑也不自觉散去了些。 殊不知，在他移开视线之后，应池望向四周的目光却又转了回来，落在凌墨身上，眼中似有光彩划过，应池专注地注视着凌墨，过了半晌，像是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应池猛地收回了视线，睫翼微垂，手指勾了勾，应池的耳尖慢慢的红了。 应池掩饰得很好，并没有人发觉他的异常，一旁的凌墨见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当即身体万分僵硬起来，头埋得更低了些，凌墨像是煮熟了的虾，若不是周围没有铲子，否则凌墨怕是挖直接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不、不好看吗？” 凌墨的声音偏清朗的少年音，说话时，头顶的白色猫耳不自然地颤了颤。 “不！很好看！非常完美！” 莫星迹这才回过神来，他激动地用了三个感叹句，在凌墨还没缓过来时，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凌墨的手，眼睛里的光亮的吓人：“学弟，你简直就是话剧社的救星！今晚的演出就拜托你了！” 凌墨呆了呆，倒是稍微反应过来，微微蹙起眉，凌墨下意识说道：“可是我不会演戏，事先也没有看过剧本，台词……” 凌墨还未说完，莫星迹倒是率先出声安抚他：“学弟，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到时候只需要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莫星迹开始给凌墨介绍这次的话剧内容。 在莫星迹的解释下，凌墨慢慢明白了今天这起事件的全部始末。 这次话剧社要演的是偏童话风的剧本，讲述的是一位拥有着最漂亮容颜的公主，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倾心于她，渴望得到她，可公主却没有看上任何一个前来求娶她的人，她真正想找到的爱人，是不会单单因为他的容貌就爱上她的人。 非常普通的剧本，剧本的结局也是和谐美满的，公主找到了心目中的爱人，与对方结婚，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饰演公主的学生是话剧社的王牌，凌墨曾与对方打过一次照面，印象中是一个非常漂亮开朗的女生。 不过这名女生个子较为高挑，这次剧本需要一个角色来饰演公主的替身，要求身形与作为主演的女生相似，一开始话剧社的确找到了这么一个人，只是对方在前几天的实战考核中受了伤，到现在行动还有些不便，无法参演。 话剧社只好另寻他人，只不过能找到的人身形都与主演差太多，身为社长的莫星迹只好将目光放到了男生身上，只不过大部分男生穿上那对身材有着极大要求的白裙子之后，就只剩下了三个字——辣眼睛。 莫星迹实在是快被一群壮汉闪瞎了眼，此时凌墨的出现算是解救了他，也难怪莫星迹会如此激动。 迎着凌墨的目光，莫星迹为凌墨讲解这次凌墨所扮演的角色。 凌墨这次所扮演的角色，是公主有一天救下的小猫，小猫被救之后，化为妖精，前来报答公主，听说公主的愿望之后，猫妖便化成了公主的模样，代替公主应付那些烦人的追求者，而真正的公主，则偷偷逃出了皇宫，去寻找自己真正的爱人。 凌墨只需要在剧情进入中段的时候，登场冒充公主，应付那些追求者，说的话也只有几句，加起来不超过几十个字，算是较为轻松的角色。 为凌墨讲述话剧内容时，莫星迹眼睛微弯，眼底像是有光在闪烁，现在的他褪去了一开始的不着调，变得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话剧的。 寻找缺失的替身演员大概让话剧社里大部分人心累不已，凌墨出现以后，这些人的眼睛便都亮晶晶地瞧着凌墨，凌墨失笑，最终还是答应了这次帮忙。 只不过答应是一回事，到了晚上，演出差不多要开始时，凌墨却又开始紧张了，掌心冒出些许汗水，凌墨抿了抿唇。 其实习惯以后，凌墨他也不太介意自己穿上女装，反正也只有一天而已，只是……想到自己要站在那么多人眼前，凌墨的社恐开始发作了。 应冬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箱子，打开以后，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化妆品。 见凌墨紧张，应冬拿出化妆品，不怀好意地拍了拍凌墨的肩膀：“别紧张、别紧张！” “……” “学姐有什么事吗？” 凌墨颇为无奈。 应冬挑挑眉，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上台之前，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行。” 应冬身后都快冒出恶魔尾巴来了，凌墨这才知道应冬是话剧社「特邀」的化妆师。 拿着工具在凌墨脸上涂涂抹抹，应冬显然乐在其中，凌墨被挠得有点痒，忍不住想躲，却应冬捧住了脸：“诶，别动啊。” 给凌墨化妆时，应冬倒也没少和凌墨闲聊，算是稍微缓解了凌墨心底的紧张。 时间一点点流逝，应冬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凌墨底子很好，应冬无需加太多修饰，一开始应冬甚至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想要逗逗凌墨，只是，迎着凌墨清澈的目光，应冬不自觉便歇了这份心思。 结果出来以后，饶是见惯了美人的应冬也忍不住略微震撼了一下。 “我现在倒是知道……”应池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应冬没有说完，迎着凌墨疑惑的目光，他倒也只是笑笑，不做任何解释。 越跟凌墨接触，应冬便越能发觉凌墨的优点，再加上凌墨这张脸，谁不喜欢呢？应冬想，若不是怕被应池针对，应冬自己倒也想追求凌墨了。 将东西收回到箱子里，应冬垂下眼，轻笑，安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忐忑的凌墨：“放心，以你现在这幅样子，绝对不会搞砸的，唔……至少应池会很喜欢。” 凌墨迷茫，只觉得应冬前言不搭后语，这与应池有什么关系？ 应冬没有解释，他提起箱子离开了，在一脚将要踏出房间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应冬忽然转过头，对凌墨眨了眨眼睛：“不是学姐哦，是学长——” 声音已然恢复成略带笑意的青年声响，说罢，应冬兀自离开，只剩下凌墨震惊得忘了言语。 直到有人来提醒凌墨该上台了，凌墨这才回过神来。 旁白这时已经说完了故事背景，凌墨在此时登上了舞台，舞台下坐着不少观众，有学生也有来空岛观光的旅客。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凌墨的身体僵了僵，但好在他还记得莫星迹之前给他讲的话本内容，于是来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黑影从舞台另一端走了出来。 灯光落在那人身上。 凌墨终于明白应冬之前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与凌墨同时上台的人竟是应池，墨色的头发在灯光的映照下流淌着浅浅的光泽，应池稍稍抬起红色的眸子，视线落在凌墨身上时，他不禁愣了一下。 凌墨想起之前墨星迹好像说过，这次受伤的学生不止一个，所幸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角色，台词也不算多，可以找到他人来代替。 想来与凌墨一样，应池也是莫星迹找来代替的人的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说：不了解话剧，话剧故事也是瞎编的（:з」∠）_大家随便看看就行，庆典再写几章大概就要进入主线故事了 第64章 应池的怔愣只维持了片刻, 在观众还未意识到之前，他完美地掩饰过去。 灯光落下，照得应池红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现在的他好似完全融入了话剧之中的角色, 成为了剧本之中的王子，举止优雅, 却又带着些许忧郁。 “我的国家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 “只要我想, 我什么都能得到。” “可是我始终觉得不满足，直到我遇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按照剧本读完台词，灯光一转, 落到了凌墨身上, 而应池则捧着花束来到了凌墨面前。 非常普通的桥段，但应池俊朗的面容以及雀跃的语气稍稍将观众带入氛围之中。 “美丽的公主，我愿意将所有的一切献给您，只要您能够多看我一眼。” 应池单膝跪下, 将花束献给了凌墨, 凌墨见状，摇了摇头, 无情地拒绝了：“你不是我要寻找的爱人。” 应池的红眸黯淡下来, 此时第一个追求者落寞退场。 紧接着, 第二个追求者出场。 看着登台的人，凌墨突然有些头疼。 第二个登台的人是郁语泽。 郁语泽身上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 看上去颇为落魄, 但尽管如此, 却依旧无损他的美貌。 台下传来一声声抽气声, 每个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到了郁语泽身上, 但郁语泽却专注地看着凌墨。 郁语泽身上脏兮兮的, 然而目光却很明亮，他朝着凌墨走来。 舞台上放置了一颗用布料做成的石头作为道具，在经过石头旁，郁语泽脚步顿了顿，勉为其难地按照剧本，来了个假摔。 “我真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说着，郁语泽脸上露出些许沮丧，他的台词比应池多很多，但是好在郁语泽记忆力不错，短时间内也能将那些台词熟记下来。 与观众介绍完角色的倒霉之处，郁语泽轻叹一声：“唉，要是有一天神明能够听听我的愿望就好了。” 太过不幸的人引起了「公主」的注意，「公主」终于升起些许兴趣，询问道：“真是不幸，你有什么愿望？” 闻言，郁语泽终于抬眼看向「公主」，像是被眼前的美丽所震惊到，他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半晌过后，他终于回过神，呆呆地说：“我的愿望……不，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谢谢你，美丽的公主。”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公主一眼，转身离去，徒留下「公主」在原地困惑不已：“真是个奇怪的人。” 接下来，凌墨又应付了追求者3号和追求者4号，总算完成了自己的戏份，走下了舞台。 来到后台，凌墨刚才想换下身上碍事的衣服，不曾想，却遇到了郁语泽。 郁语泽身上仍穿着刚才的衣服，他后面还有戏份，而且饰演的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没错！就是这部话剧的男主角！ 不幸的人在遇到「公主」之后，倾慕不已，却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无法露出对公主的爱意。 这时，一个极为丑陋的女人却来到了他的村庄，村庄里所有人都嫌弃女人，唯有不幸的人善良地愿意去照顾对方。 于是公主褪去了伪装，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与不幸的人结为了夫妻，而不幸的人自此以后也摆脱了霉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是整个故事后半段的内容，但与凌墨并没有任何关系，他与郁语泽擦肩而过，两个人一言不发，都当彼此是陌生人。 至少凌墨是这么想的，殊不知，两个人擦肩而过之后，郁语泽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稍稍回过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凌墨。 奇怪。 郁语泽想。 他从凌墨身上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郁语泽蹙眉，想起了之前的实战考核，那时他神志不清，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那个人，可郁语泽知道，那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但为什么……方才那个人身上却有着与之前相似的气息。 郁语泽眸色深了一点，但还未等他来得及细思，不远处便传来了莫星迹的呼喊声，示意他赶紧上台。 郁语泽的思绪被打断，只好暂时放弃思考，登上了舞台。 凌墨并不知道自己被怀疑了，完成了自己戏份的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褪去身上的衣服，观看完话剧，凌墨回到宿舍，好好地睡上了一觉。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庆典终于来到了第三天，今天过后，庆典便要结束了。 想到接下来要开始上课，不少学生一边欢喜，一边忧愁，将这一天当成了最后的狂欢。 阿雪更是一大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之后，站在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阿雪罕见地犯起了难。 “阿白，你说，我这么穿好看吗？” 第25次这么询问阿白，阿雪抿了抿唇，眼中是微不可察的紧张和忐忑。 算数不太好的阿白正在计算阿雪从昨晚到现在究竟问了几遍，闻言，它整条蛇脑袋都大了。 变成普通蟒蛇的大小，阿白金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阿雪，略带无奈。 就在阿雪打算继续询问的时候，阿雪尾巴晃了晃，用脑袋顶着阿雪往门口走，直至将阿雪推到了门外，阿白尾巴一甩，「砰」地一下将阿雪关在了门外。 关门之前不忘点点头，告诉阿雪「非常好看，不用再怀疑了」。 被自家白兽赶了出来，阿雪先是呆了呆，随后只好独自前往与楼长青约定好的地方。 这几天下雪，天气有点冷，阿雪体质特殊，对这种寒冷没有什么感觉，到时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引得一旁已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路人打了好几个喷嚏。 “抱歉。” 迎着路人幽怨的目光，阿雪下意识到了歉，他这种体质，在夏天是宝，到了天气比较寒冷的春冬季节，就变成了草，甚至比草还不如，比较令人靠近他的人困扰。 像是想到了什么，阿雪赶忙去找熟悉的能力者，请对方帮忙，暂时驱散他身旁的寒气。 做完这一切之后，阿雪才赶到了约定地点。 此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阿雪着急得几乎快走出残影，等好不容易到了约定地点，阿雪的呼吸已是略微有些急促，他弯下腰，手掌撑着膝盖，这时，耳畔传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跑这么急做什么？” 阿雪一愣，他抬起头，对上楼长青微微弯起的眼睛。 许是天气太冷，楼长青脖子上缠了一条围巾，白皙的面庞微埋在围巾里，对上阿雪的视线，楼长青眼里的笑意更甚。 阿雪呆了许久，撞见楼长青眼里越发明显的笑意时，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慌乱地垂下脑袋，阿雪的耳尖红了红。 “抱歉……我迟到了。” 阿雪的声音略带沮丧，楼长青却不在意，他鼻尖冻得有些发红，闻言，只是好脾气道：“唔……那等会你请我吃饭，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话音未落，阿雪的肚子响起一阵轻响。 阿雪捂着肚子，他肤色本就很白，一旦脸红起来倒是格外明显，正当楼长青以为阿雪要将头埋得更低时，阿雪却忽然抬起头，不自然地拉住了楼长青的手，磕磕碰碰道：“我、我知道一家店馄饨做得很好吃，一起去吧？” 楼长青微愣，他垂眼，看着阿雪牵着他的手，眼中升起些许复杂之色，理智告诉他应该不漏痕迹将手抽回来，然而迎着阿雪期待的目光，楼长青却根本做不到。 就像这次出行一样，他终归是没能拒绝阿雪。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脑海深处发出警告的讯号，可楼长青却还是忍不住沉沦于其中。 楼长青长久的沉默让阿雪的动作僵了僵，他失落地想收回手，可他刚一动，楼长青却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轻笑：“好啊。” 于是阿雪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牵着楼长青的手，阿雪熟练地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一家专卖馄饨的小店门面，这家店的位置偏僻，但生意却一点都不冷清，店里坐满了人。 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阿雪找到了一处空地。 他似乎在这里吃过很多次，以至于店里的老板娘一看见他就弯起了眼睛：“阿雪，又来了啊。” 阿雪点了点头，他将菜单递给楼长青，等楼长青选了一种馄饨后，他便要了一份与楼长青一样的。 “好。” 老板娘笑着点了点头，接过菜单时，她小声地调侃了一下阿雪：“男朋友？” 阿雪的脸瞬间红了。 他看了看老板娘，又看了看楼长青，最终声若蚊蚋地回答了老板娘的问题：“还不是。” 倒是没否认自己的心思。 于是老板娘笑得更欢快了，还偷偷给阿雪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加油！” 阿雪同手同脚地走回座位坐下，抬头时对上了楼长青的视线，楼长青眼中有些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阿雪瞬间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答道，见楼长青移开视线，他以为自己敷衍了过去，悄悄松了一口气，殊不知自己那点小心思，是个人都能看透，楼长青在阿雪看不到的地方轻叹了一声。 老板娘做馄饨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好了，吃过早餐，阿雪和楼长青又在街上随意晃悠起来。 楼长青大概与空岛上的所有商家关系都不错，每个商家见到他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楼长青也会笑眯眯地一一回应，就连最初馄饨店的老板娘看见楼长青也是多寒暄了几句。 也许是看在楼长青的面子上，一路走下来，阿雪的储物器里多了不少东西，有些是食物，有些是器具，总之，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阿雪本来不想接受，可那些人太热情了。 楼长青可能深知这一点，于是那些人给东西的时候他都没有拒绝，只是对着阿雪弯着眉眼说：“他们给你你就收下吧。” 阿雪只好收下了。 不知不觉间，楼长青与阿雪漫步来到了娱乐区域，此时正值中午，两人本想进去看看，谁知，这时，身后却传来几道较为稚嫩的声音。 “长青哥！”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会蠢到发错……社死现场，呜呜呜，对不起，我是笨蛋QAQ 第65章 楼长青的脚步停顿下来, 他诧异地回头望去，却看见几个小豆丁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见楼长青望过来，为首的男孩笑嘻嘻地上前, 状似抱怨道：“长青哥,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 说着, 好奇的目光转向一旁, 落到了阿雪身上。 为首的男孩约莫十二三岁，是一群小孩里面最年长的那一个，余光撇了一眼男孩脸上的笑容, 楼长青难得有些头疼, 他稍稍沉下脸，皱起眉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楼长青的冷脸，男孩却也不怕，他似乎很习惯应对这样的楼长青, 当即撒起了娇：“我们想你了嘛。” 这句话得到了另外几个小豆丁的赞同。 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怯生生地来到楼长青身边, 抓住楼长青的衣角，声如蚊呐：“长青哥哥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楼长青皱起的眉头稍微舒展开, 不像对待男孩那般严厉, 他弯下腰, 抱起女孩，狐狸眼无奈地弯了弯, 楼长青揉了下女孩的头顶, 笑着说：“阿微, 抱歉啊, 长青哥哥最近有点忙。” 安抚女孩的同时, 楼长青也不忘瞪了一眼为首的男孩, 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 男孩缩了缩脖子，视线心虚地上下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敢与楼长青对视，阿微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搂住楼长青的脖子，声音软糯：“长青哥哥，你不要怪尤乡哥哥，是我们一直吵着要来，尤乡哥哥才会带我们过来的。” 闻言，其他小孩也抬头看向楼长青，一副要维护尤乡的模样。 楼长青哭笑不得，只能暂且放过尤乡。 “好好好，不怪他，但你们还太小了，就这么过来不安全，以后别这样了，我明天送你们回去。” 阿微乖巧地点了点头。 突然出现的小孩让阿雪有些茫然，他摸不清楚这些小孩与楼长青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只是……看着楼长青脸上的笑容，阿雪忍不住想，楼长青与这些小孩的关系一定很好。 阿雪从未见过楼长青这副模样，虽说小孩出现时，楼长青脸上有片刻的愠怒，但很快，这份愠怒就被好看的笑意所取代了，此时的楼长青不像以往那般，看似好说话，实际上却遥不可及。 现在的楼长青看上去鲜活了许多，也许现在的才是真实的他。 阿雪落寞地垂下眼，他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喜欢的人。 而楼长青也未曾给过他机会去了解，其实阿雪多多少少可以感觉到，楼长青似乎是在排斥着他的，这个人不希望他过多靠近。 胸膛处弥漫开一种酸涩的感觉，阿雪的指尖不自觉地勾了勾。 偏偏这时，一阵温热却从手上蔓延而来，阿雪一愣，他低下头，便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豆丁正牵着自己的手。 胖乎乎的小手牵着阿雪，小豆丁憨憨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懵懂：“大、大哥哥你是长、长青哥哥的男朋友吗？” 话都说不利索，显然小豆丁并不知道所谓的男朋友究竟是什么意思，估计是从其他小孩处听来的。 小豆丁话音刚落，全场寂静，那个名为尤乡的男孩本想捂住小豆丁的嘴，没想到根本来不及，正所有视线都落到小豆丁和阿雪身上，尤乡讪讪地笑了几声，心虚地试图溜走，撇清自己的干系。 然而楼长青的视线已经彻底锁定在他身上，感受到楼长青笑意背后隐藏着的危险，尤乡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小豆丁这并不值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情，他很快就忘了自己说了什么，肉乎乎的小手裹住阿雪冰冷的手，小豆丁目露担忧。 “大哥哥，你的手好、好冷哦，是、是不是不舒服呀？我、我给你暖暖吧，生病……好、好难受的。” 说着，小豆丁还朝着阿雪的手吹了几口热气。 阿雪的心软了软，先前的难过稍微褪去了一点，但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小孩子，只无措地站在原地。 最终还是楼长青教训完尤乡，才帮阿雪解了围，抱起小豆丁，楼长青声音温柔：“这个大哥哥没有生病哦，这是他的能力。” 小豆丁非懂似懂，但他听懂了楼长青的前半句，明白阿雪并没有生病，这才收回担忧的目光。 将顽皮的小孩一个个安抚好，楼长青抬起头，不曾想，却对上阿雪的视线，阿雪正安静地望着他，眼中似乎有某种情绪浮现。 楼长青唇边的弧度落下，但过一会儿，却又勾起，他状似不经意地对阿雪说：“小孩子调皮，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 阿雪没有回应。 长长的黑色睫毛轻颤，过了好半晌，阿雪才出了声：“嗯，我知道。” 突然出现的小孩破坏了阿雪和楼长青的约会，楼长青本以为阿雪会中途打道回府，没曾想，阿雪倒是意外地喜欢小孩，除了一开始有些无措，后面倒是与小孩子们相处得越来越融洽，甚至到了下午，阿雪还主动带闹腾的小孩子到娱乐区域游玩。 当然，这份融洽有一部分要归功于阿雪的钞能力。 小孩子们一旦有看得上的东西，阿雪都会面不改色地买下，眼睛都不眨一下。 楼长青想要阻止，却被阿雪看了一眼，冷淡道：“我有钱。” 明明是与以往相差无几的语气，楼长青却硬生生从话中听出来一丝赌气的意味，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饶是楼长青长袖善舞，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小孩对礼物既渴望又有点不敢收下，怯生生地看着楼长青。 楼长青按了按太阳穴，轻声叹道：“哥哥给你们，你们就收下吧，不过要说谢谢哦。” “谢谢大哥哥！” 阿雪收到了几句整齐划一的感谢，一直紧抿的嘴角似乎有片刻的上扬，阿雪脸上的冷色稍微散去了一些。 带着小孩子转战下一个娱乐设施，阿雪好像彻底取代了尤乡的地位，成为了孩子王。 尤乡也不生气，甚至乐在其中，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阿雪。 “……” 楼长青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并没有随着阿雪和小孩子一同乘坐上设施，明明一开始小孩都说是想他才来的，然而现在楼长青倒成为被排斥在外的那个。 楼长青也不在意，趁着阿雪和小孩疯玩的时候，他走到一旁的摊位边，想买些小吃等他们下来后可以吃。 卖小吃的是个大叔，显然也认识楼长青，见楼长青过来买东西，非常热情。 楼长青一共要了八分小吃，他自己并不打算吃，不曾想，大叔却好像误会了什么，在将小吃递给楼长青时，一直挤眉弄眼。 楼长青：“？” 他循着大叔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桌子，桌子旁坐了很多的情侣，小情侣身旁都是粉红的气泡，楼长青甚至看见几对情侣歪腻地互相喂对方东西吃。 大叔朝着楼长青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随后一秒恢复正经，收钱那是半点不含糊。 “谢谢惠顾！一共是2641通用币。” 这对于平时的楼长青来说，绝对是一笔大支出，但是今天，他却觉得偶尔买买也无妨。 身后一阵脚步声，阿雪从娱乐设施上下来，走到楼长青身旁。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然后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楼长青的身体却僵了僵。 余光不自觉地朝着一旁的小情侣望去，楼长青耳尖难得红了红，一旁的大叔正疯狂的暗示着他，楼长青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 阿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 楼长青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放到阿雪面前，迎着阿雪困惑的目光，楼长青摸了摸鼻尖，对大叔恨铁不成钢的视线恍若未见。 阿雪有些迷茫，但此时，楼长青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阿雪什么都没察觉到，只好郁闷地垂下头，像只仓鼠一样漫不经心的嚼着楼长青递过来的小吃。 注意到楼长青什么都没吃，阿雪特意将手里的那一份小吃一分为二，一半给自己，一半给楼长青。 楼长青接过阿雪递过来的东西，轻笑：“给我的？” 阿雪没有回应，只是闷闷地扭过头，看上去还在生闷气，拒绝与楼长青交流。 楼长青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好似引起了小孩子们的注意，几个小孩对视了一眼，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于是，夜晚降临，楼长青和阿雪各自收到一张摩天轮的票券。 两人被小孩推向了摩天轮，楼长青似乎想说什么，但却被尤乡打断了。 “长青哥，你去吧，有我在呢，不用担心，再怎么说我也是能力者呢！” 尤乡拍拍胸膛，一副骄傲的模样，在一群小孩的坚持之下，楼长青只好放弃了抵抗，与阿雪一同登上了摩天轮。 “……” 摩天轮一点一点升高，夜色与绚丽的灯光一同从窗外涌入，交织成了一场奇异的梦境。 楼长青的手微攥，他与阿雪对坐着，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相对无言。 一向面对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的楼长青此时却忽然有些紧张。 他努力地寻找着话题：“唔……今晚……天气很好呢。” 阿雪抬头，只看到了黑漆漆的天空，耳边说楼长青的讪笑。 对方正在紧张。 阿雪难得有些敏锐，与一般的爱情故事不同，此时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 阿雪垂下眼，半晌，他忽然靠近了楼长青。 随着摩天轮的渐渐升高，窗外的灯光和夜色被一座较高的建筑挡住，厢子里忽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与普通人不同，阿雪的身体是有些冰冷的，没有温热的感觉，但楼长青却察觉到阿雪逐渐靠近的气息，他稍稍睁大了眼睛。 柔软的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阿雪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喜欢你。” 很突兀的告白。 但实际上阿雪已经为此练习了无数遍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可阿雪现在却鼓起了勇气。 也许是今天的事情给了阿雪刺激，阿雪开始想要更加了解楼长青。 他不想再看见有人别有用心靠近楼长青，他讨厌战战兢兢地去担心，眼前的人什么时候就被别人抢走了，他不愿……楼长青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眼帘轻敛，阿雪的声音带上一丝颤抖：“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眼前的少年眼中好似闪烁着星辉，楼长青张了张唇，嗓子忽然变得有些干哑，一个「好」字快要脱口而出，然而，下一秒，手臂上的印记传来阵阵疼痛。 楼长青抿了抿唇，他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眼底已再无波澜。 他说：“抱歉。” 作者有话说： 我想象中的约会：发糖，甜甜甜，真的写出来好像哪里不太一样，沉思。 庆典到这里就结束啦，下章开启主线。 第66章 庆典第三天。 对凌墨来说, 这是相对轻松的一天，不像之前一样，总有突发事件发生。 完成引路者的工作之后, 凌墨便与路德去看了晚上的花车巡游, 算是为这为期三天的庆典画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庆典结束以后，凌墨的学院生活正式开启, 每天都有上不完的课, 凌墨忙得脚步沾地，甚至因为之前的笔试成绩不合格成为了温文乐的重点关注对象。 没错，好巧不巧, 负责管理凌墨班级的老师正是温文乐, 尽管凌墨本人很不想要这种巧合。 温文乐从来不缺对待凌墨这种问题学生的办法，总之，在吃过几次苦头后，凌墨总算学乖了, 一天到晚在温文乐表面慈爱, 实则威胁的目光下，凌墨不得不天天含泪抱着课本, 埋头苦读。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 在月末的考试中, 凌墨勉勉强强拿到合格的成绩。 温文乐对凌墨的特殊关注总算退去了一点，凌墨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 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 下一秒, 智能手环便传来一声轻响。 凌墨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手忙脚乱打开了信息, 果然便看见一个这些天来颇为熟悉的头像。 温老师：放假了也不要忘记看书哦^_^ 凌墨感觉到了笑脸背后的威胁，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回复：好、好的。 温文乐再次给凌墨发了一个笑脸，凝视着那个笑脸，凌墨感受到了被大魔王支配的恐惧，眼含泪水地关掉了通讯界面。 月考结束后，加上周末与节假日，将会有长达七天的假期。 但在这个假期，凌墨并没有休息的时间，看着越来越少的账户金额，凌墨与路德和阿雪约好了去做任务。 任务内容并不麻烦，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做好。 唯一的麻烦就是，凌墨离开空岛时不得不再带上另外一个人——郁语泽。 郁语泽算是来监视凌墨的，自从上次实战考核结束后，拿到某份特殊的检查结果，高层似乎就稍微放松了对凌墨的警惕。 否则凌墨可能根本无法离开空岛，只是，降低却不意味着消失，凌墨在高层眼中始终是一个危险人物，因此他出行必须有人盯着。 而这个被选来盯住凌墨的人便是郁语泽。 本来应池也是其中一个，然而，自从实战考核后他的行踪便越发飘忽不定，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应池拒绝了这个任务，高层也不想为了一点小事得罪一个毁灭级能力者，再加上凌墨的危险系数大大下降，高层便认为只有郁语泽盯着凌墨也不会发生太大的问题，因此凌墨才能还算轻松地走出空岛。 任务结束以后，凌墨本想返回学院，没曾想，这时阿雪突然提出要回家乡一趟。 任务地点与海中城市离得很近，阿雪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一个月来，阿雪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虽然模样看上去与平时差不多，话也很少，但无论是凌墨还是路德，却都能察觉到阿雪心情的低沉。 这次出任务不止为了赚零花钱，也有带阿雪出来散散心的目的，听见阿雪想回故乡，凌墨和路德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并希望阿雪回去以后能够变得稍微高兴一点。 阿雪要回故乡，而海中城市一般不接纳外人进入，凌墨和路德便只能在这里和阿雪分开，两人正商量着买哪一班车票回去比较好，却不料，这时，凌墨的智能手环突然响了起来。 凌墨不明所以，打开了通讯界面，通讯界面一打开，温文乐的脸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温老师，有什么事吗？” 凌墨一脸迷茫加忐忑，生怕温文乐是来监督他有没有学习的。 见凌墨这副模样，温文乐轻笑一声，故意逗了凌墨一句：“凌同学，最近有没有学习呀？” 凌墨如临大敌，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述说着自己的紧张，温文乐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他似乎还想再逗逗凌墨，站在温文乐身旁的人见状，赶忙附在温文乐耳边提醒他，温文乐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点脸上的笑容，不知与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等他将脸再转过来时，脸色已经由平时的懒散变得正经。 “唔，学习的事情我们暂时放到以后再说。” 话音刚落，凌墨立即一脸庆幸，温文乐似笑非笑，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次我找你们是有一件要事，凌墨，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在A-77区附近吧？” 凌墨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阿雪是不是在你身旁？” 凌墨按照温文乐的要求，将通讯画面调为他人可见模式，听到温文乐喊自己的名字，阿雪稍微回过头，目光落到投映在空中的画面上。 “温老师，有什么事吗？” 阿雪出了声，声音中没有多少波澜，但温文乐却能够感受到他的疑惑。 温文乐解释：“是这样的，系统最近检测到海中城市有毁灭级黑兽的能量波动，但奇怪的是那能量波动时有时无，总是出现一会儿之后又消失不见，海中城市拒绝外人进入，我们的人进不去，正好你们现在在海中城市附近，阿雪你又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一个海族人，上层决定派你们去探查一下情况。” 温文乐说话不紧不慢，条理清晰，但阿雪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温文乐刚一说完，阿雪便下意识反驳：“这不可能！” 海中城市存在着一颗海珠，据说那是神明赐下之物，能够隔开海水，令海族人正常生活在海底。 那海珠究竟是不是神明赐下的，阿雪并不知道，但海珠的确拥有着神奇的力量，海中城市外有着一层薄薄的防护罩，那就是海珠的力量造成，防护罩不光能够隔开海水，还能排斥海中危险的黑兽进入，乃至于庇护受「浊」侵扰海族人，让他们能不堕落为怪物。 那是海族人赖以生存的东西。 而有海珠的存在，海中城市也绝对不可能出现黑兽的存在。 若是一旦出现，便意味着海珠出现了问题，作为一个海族人，阿雪着实不愿看见这种情况出现。 也许是因为着急，阿雪略微加重了语气，温文乐也不在意，只是温声轻抚：“如果不可能那当然最好，但阿雪，若真的有毁灭级黑兽出现呢？我想你应该不想看见你的族人出事，这次的任务，为的就是探查是否有毁灭级黑兽出现，在没探查之前，海中城市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这一点我们谁也不知道。” 阿雪沉默了很久，再次出声时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但他没有再反驳温文乐，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接受这个任务。” 与阿雪一同接受任务的还有凌墨和路德以及郁语泽，出发前，阿雪提醒了一下三人，海中城市并不怎么欢迎外来者，让几人先提前做好准备。 听见阿雪这么说，凌墨和路德不免有些紧张起来，郁语泽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人自从登上飞行器以后，便一言不发，视凌墨等人为空气，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 而郁语泽平日里红蝶的凶名赫赫在外，路德和阿雪都不太敢主动靠近他，而凌墨则是单纯不愿意去靠近，他不想再与以前的人扯上关系了。 凌墨三人和郁语泽之间，好像分割成为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欢声笑语，而另一个世界只剩沉默。 郁语泽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的座位与凌墨三人并不连在一起，眼睑微敛，郁语泽从方才开始，指腹好像正在摩/挲着什么。 垂落的长发稍稍挡住那东西的轮廓，恰好凌墨这时从一旁路过，便看见一个白色的尖角。 那东西看上去颇为熟悉，凌墨眯了眯眼睛，正欲看仔细点。 然而，下一秒，那东西嗖地一下消失不见，郁语泽将泛黄的信封收入了储物器之中，他抬起头，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嘲讽似地笑了笑，郁语泽语气冰冷尖锐：“你很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 郁语泽眼中是浓郁的恶意，紫色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凌墨，眼底的黑暗几乎快要将凌墨吞噬，凌墨皱起眉，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开。 望着凌墨的背影远去，郁语泽收回了目光，信封再一次出现在他手中，指尖从粗糙纸面轻轻划过，郁语泽靠着身后的椅子，微微闭上了眼，他将信封贴在胸口处，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墨色的长发摇曳，光从窗外透进来，却驱散不了郁语泽身旁的黑暗。 A-77区离海中城市并不算远，大概只过了半日，凌墨等人便来到了B-07区。 这是一座近海的城市，没有哪一条路线是直接通往海中城市的，想要前往海中城市，便需要先到B-07区，在这里租一只小型潜水艇，才能到达凌海中城市，也就是墨等人想要去往的目的地。 以现在的时代，租一只小型潜水艇价格并不昂贵，1000通用币便可以租到。 来到出租潜水艇的商铺前，凌墨却发现，商铺外站着一个熟悉的黑影。 见到那个黑影，阿雪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格外僵硬，就连脚步也停了下来。 气氛一下子便得有些奇怪。 可站在商铺前那人却好似没有察觉到这尴尬的氛围，反而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狐狸眼一挑，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第67章 之前温文乐确实说过会再派一个在海中城市附近的学生过来帮忙, 只是凌墨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学生竟然会是楼长青。 自从楼长青出现之后，阿雪的面色就变得不太自然, 凌墨可以感受到阿雪周身的温度忽然低了下去, 变得越发冻人，这是他心情低落时会有的表现。 这两个人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明明以往楼长青出现, 阿雪雀跃的目光便会忍不住落在楼长青身上，可现在，阿雪却没有再像以往一般, 反而紧绷着身体, 故意不去看楼长青。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凌墨和路德感到颇为困惑，路德看了看阿雪，又看了看楼长青, 欲言又止。 路德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楼长青和阿雪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外人掺和进去并不合适。 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 路德主动开口, 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去租潜水艇吧！” 楼长青闻言, 阻止了路德：“不用。, 我已经租好了。” 说罢, 他抬起手, 修长的指尖随意一指, 众人便顺着楼长青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深蓝色略显阴沉的海面上, 果然已经停了一只潜水艇，潜水艇体积不大，外表呈黑色，最上面的圆盖被人打开，楼长青走到潜水艇便，双手一撑，很快便进入了潜水艇内部。 从被打开的地方稍稍探出个头来，楼长青挥了挥手，示意凌墨等人也赶紧进来。 潜水艇看上去不算大，但只用来容纳几个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凌墨等人依次进入潜水艇内部之后，潜水艇便开始开动了。 现在科技发达，驾驶几乎用不着真人，只是要设定好目的地，潜水艇的内置系统便会按着路线自动前行。 只是，说来简单，但这海中城市的具体位置只有海族人自己知道，其余人谁也不清楚。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阿雪身上，迎着众人的视线，阿雪抬手，白皙的手指在面板上敲了一会，很快设置好了前进的路线。 潜水艇开始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前行，蓝色的海面上荡开浅浅的波纹，潜水艇潜入水中。 随着潜水艇的慢慢深入，窗外的景色也渐渐变为一片深沉的蓝，长相各异的鱼群摆动着尾巴，懒洋洋地从窗外游过，游动时，鱼尾不经意的扫了下一旁的水草，使得水草随着水波轻轻摇曳起来。 一切看似平静美丽，但这份平静背后却潜伏着可怕的危机。 海洋深处从来不缺乏危险。 风暴、凶残的鱼类，各式各样的危机，这是灾难还未发生前人们需要担心的事，然后灾难发生以后，这些危险便多出了一项——黑兽的袭击。 海洋是个神奇的地方，它美丽，却又危险，海中的黑兽不仅数量繁多，等级实力也不低，这连中央系统也无法预测到海中究竟存在着多少可怕的黑兽，每年进入深海死于黑兽之手的人数不胜数，如此一来，能在深海中存在的海中城市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格外神奇的地方。 【警戒！警戒！有橙色危险级黑兽将在30秒后靠近，请做好应对的准备！倒计时：30……28……21……15……8……0！】 潜艇下潜不到十几分钟，凌墨等人便迎来了第一场战斗，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一只丑陋的怪物靠近潜艇，露出了深红色的巨口以及细密的尖牙。 以如今的科技，深海中的水压到不算多大的问题，只是，终究还是难以做到像在地面上行走那般自如。 第一个与黑兽对战的人是路德，像这样的黑兽，以往路德只需要几分钟就能搞定，然而到了海中，原先只能算是普通的黑兽却忽然变得棘手起来，它比路德更加熟悉水下作战，路德不得不花比以往长好几倍的时间用来解决它。 一旦到了战斗中，路德的眼神好像就变了，变得更锐利，更……充满了杀意，与凌墨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不同，路德的身姿鬼魅，谁也不知道他的攻击下一秒会从哪里出现，现在的路德，敛去了以往的阳光开朗，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刺客，潜伏在对他最有利的位置上，等待着最佳时间，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黑兽的血液在深蓝色的海水中悄悄蔓延而开，功成身退的路德回到潜艇之中，脱下身上抵挡水压，能让他自由地进入深海中的器具，路德一副累瘫了的模样，这时的他，倒是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像是脱了水的鱼，路德夸张的躺在长椅上，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呼吸后，路德这才从重新活了过来。 “呼——累死了，在深海里打架可真难。” 路德抱怨，他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水，一旁的阿雪及时地了瓶水给他，而楼长青则是默默加快了潜艇前进的速度。 黑兽的血必然会引来更多危险，在那些危险赶到之前，他们必须先从这里离开。 尽管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但凌墨等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又遇到了好几只黑兽，好在这些黑兽等级都不算高，就算在深海中作战吃力了点，但最终凌墨一行人还是在两日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海中城市。 昏黄的灯光从远处而来，凌墨见到了除深蓝色以外的另一种颜色。 海中城市并不像银月城那般高楼林立，这里的建筑看上去古老而陈旧，仿佛已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岁月，道路与阶梯错综复杂，一眼看过去，凌墨几乎快以为这里是一片废墟，说仔细一看，废墟中却又有不少人在行走，这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美，毁灭与生机并存，建筑残损的地方并没有破坏它的美丽，反而是为它增添了古老的韵味。 “到了。” 阿雪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城市，他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微不可查的效果。 潜水艇还未靠近海中城市，一队穿着奇异服装的人却率先出现在了潜水艇附近，那些人神色不善，手中还拿着武器，至于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则都绣着与阿雪斗篷如出一辙的花纹，凌墨猜想这些人应该与阿雪一样，是生活在海中城市的海族人。 果不其然，看见那些人，阿雪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异色，反而提出要去与这些人交谈，显然是认识这些人的。 潜水艇的特殊出入口一开，阿雪还未出去，外边那队海族人倒是先进入了潜水艇。 这些人气势汹汹，目光锐利如剑，可还未等他们亮出武器，为首的人却一眼看见了阿雪，那人一惊，连忙单膝跪下。 海族人的语言显然与大陆上的人不一样，至少凌墨没有一句听懂，路德和郁语泽也是如此，然后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楼长青眼中却划过一丝诧异。 抬手开启了智能手环的翻译功能，凌墨总算听懂了阿雪与海族人的对话。 海族人没有智能手环，见凌墨有所动作，以为凌墨是想做些什么，连忙将锋利的武器对准了凌墨。 这些人杀意凌然，凌墨动作顿了顿，看来海族人的确如阿雪所说，格外地排外。 “放下武器，他们是我的朋友。” 两方一上来就剑拔弩张让阿雪头疼不已，为了防止自己的族人与凌墨等人打起来，阿雪急忙出声解释。 可为首的人闻言，却皱了皱眉，仍未放下警戒：“圣子，您太过于单纯，大陆上的人诡计多端，极为狡诈，您怕是被这些人骗了！海中城市千百年来就没有放外族人进去过的先例，这是蛇神大人亲自规定的，本来以您与蛇神的关系，轮不到我这种人来提醒您，可是……” 「圣子」这两个字一出，无论是凌墨还是路德都颇为震惊，先前看着这些人对着阿雪下跪，凌墨便知道阿雪在海族中地位不小，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阿雪竟是海族人的圣子。 比起凌墨和阿雪，郁语泽便显得淡定多了，他一直低垂着眼眸，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森尼，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 眼见大汉还要继续说下去，阿雪头疼不已，凌墨等人不了解大汉，但阿雪却是了解的，他深知大汉粗犷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一颗爱唠叨的心。 刚才大汉开始唠叨前，阿雪打断了大汉的话，否则接下来他就要听一两个小时的长篇大论了。 “那您……” 大汉的眉头略微舒展，以为阿雪妥协了。 然而阿雪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森尼头疼不已：“森尼，但这次我必须带他们进去，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禀明大祭司和蛇神，这些人是我带进去的，若是大祭司和蛇神责罚下来，我也会一并承担。” 阿雪语气坚定，森尼却显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坚毅的面容稍显沉郁，森尼眉间都快皱出一座小山，他身材魁梧，严肃的神色本就令人发怵，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便更添了一丝压迫感：“什么事？” 然而面对这样的森尼，阿雪却丝毫不惧，只是说：“这件事，我会禀告大祭司和蛇神。” 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对森尼无可奉告。 阿雪不可能在这里大喇喇便将任务内容说出来，森尼还好说，可若是被其他普通居民听了去，怕是会引起恐慌。 毕竟海珠出了问题对海中城市来说可是大事，稍有不慎，海中城市就可能走向覆灭。 森尼面色更加难看，他的目光与阿雪对上，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也许是阿雪太过坚决，又也许是忌惮。阿雪的身份，森尼最终还是松了口：“好吧，但让外族人进入海中城市史无前例，为防止意外发生，请让我派人一同随行。” 森尼摆明了要监视凌墨等人，但这次阿雪却没有在拒绝，两人都做出了让步，阿雪知道若是不同意，森尼定不会让除自己之外的人进入海中城市。 点了点头，阿雪没有再开口。 森尼很快选出了随行的人——一个棕发的青年，青年五官深邃，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宛若有星光在闪烁，特别是对上阿雪时，这种光芒便更亮了。 与森尼不同，棕发青年没有那般排斥外族人，反倒是显得格为好奇，余光忍不住一直扫向凌墨等人。 阿雪和这名青年也是认识的，两人关系也许不错，阿雪甚至主动介绍起青年：“这是格维尔，海族的第……二勇士，算是森尼的接班人。” “阿雪。” 说到「第二」时，阿雪难得捉弄了一下格维尔，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格维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说话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格外的默契融洽，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谁也无法插/足进去。 楼长青的眸光沉了沉。 第68章 阿雪的目光一直避开楼长青, 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楼长青眼中的暗色。 格维尔倒是注意到了，意识到楼长青的视线一直落在阿雪身上，格维尔眸光中流露出一丝诧异,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却没有拉开与阿雪的距离，只是对众人露出一个笑容, 笨拙地用大陆通用语道：“你们……好, 我是……格维尔。” 格维尔的发音并不标准，短短一句话，他却好几次差点咬到舌头, 看来说大陆通用语对他来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别扭地说完, 格维尔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发音很是奇怪，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稍稍低下了头。 见状，一旁的阿雪出声鼓励：“格维尔, 你的大陆通用语说得比之前好了很多。” “真的吗？！” 阿雪语气淡淡, 就是不了解他的人，定难以听出其中夸奖的意思, 但作为与阿雪从小一同长大的人, 格维尔听懂了, 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点浅浅的红, 格维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心中欢喜, 格维尔的话也越发多了起来, 见凌墨等人因为他会说大陆通用语而稍显诧异时, 格维尔甚至主动开口解释。 “我从小就很向往大陆, 听说大陆不像我们这, 周围有着那么多海水，大陆上有着很多好吃的食物，好看的风景……” 说着，格维尔脸上流露出一丝向往，看了站在自己一旁的阿雪一眼，格维尔羡慕叹息道：“要是什么时候，我能像阿雪一样，去大陆上读书就好。” 格维尔这些话若是让海中城市其他人听了去，必定会视格维尔为异类，想必格维尔自己也清楚，说话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完之后更是一脸沮丧，自言自语：“唉，我又开始做梦了，阿雪是得到了蛇神大人的同意才能去大陆上读书，像我这种人，连蛇神大人的面都见不上，又怎么能得到蛇神大人的同意，去大陆上念书呢？” 格维尔的声音很小，而其余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不远处包裹着海中城市的蓝色上，没有多少人听清楚格维尔，唯有凌墨若有所思地看了格维尔一眼。 但凌墨很快却又移开了目光，他抬起头，望着眼前奇异的一幕——偌大的海中城市外，就这一层如水般流淌着的蓝色，是一种很浅的蓝，在深海中散发着很淡的光芒，很容易便能与普通的海水区分开，这层蓝光笼罩住了整个海中城市，就像是裹着鸡蛋的蛋壳，看似脆弱，实际上却把海中城市这个「鸡蛋」保护得严严实实。 这是极为令人震撼的一幕，然而作为海族人，阿雪早已司空见惯，他面色平静，抬步穿过了那层流动着的淡蓝色。 只是几步之差，然而在海水中感受到的停滞感以及压力却瞬间消散一空，看着还站在光罩之外的其余人，阿雪示意他们赶紧走过来。 凌墨等人紧随其后，也通过了光罩，至于潜水艇则暂时停在了光罩之外。 外乡人的到来对海中城市来说，当真是件稀罕事，毕竟千百年来，都没有外乡人出现在这座位于海底的神奇城市中。 一路上，凌墨等人接收到了很多种目光，有好奇的、猜疑的、厌恶的……大部分海中城市的人都如森尼一般，对外乡人充满了敌意，然后这些敌意，再看见凌墨身旁的阿雪时，却又稍微有所收敛，看来，阿雪拥有的身份地位，的确让他在这里颇受人尊重。 “抱歉，大家……其实人都很好，只是……他们对大陆上的人误解太多了。” 发觉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阿雪面上流露出歉意，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些许失落。 其余人自然表示理解，毕竟海中城市的排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路德最先出声搭腔：“没关系，别放在心上，不过，阿雪，我们这是去哪啊？” 已经走了几十分钟的路了，但阿雪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听见路德的询问，阿雪很快给出了回答：“神殿。” 话音刚落，阿雪便停下了脚步，海中城市的道路错综复杂，像是一个迷宫，若没有阿雪带路，凌墨只觉得自己怕是过不了几分钟便会迷路，如今一路走来，他却根本无法记下来时的路线，凌墨只知道自己一群人正在不断的向上走。 跟着阿雪一同朝着不远处望去，紧接着，目光所及之处便出现一座格外巨大的建筑，建筑整体呈白色，建筑上方雕刻着不少复杂奇怪的花纹和图案，而建筑入口处有一条长长的台阶，再往上便是几根石柱，石柱两旁站着好几个手持武器的人，在守卫着神殿。 凌墨一靠近，这些人便抬起手，将武器的尖端对准了凌墨：“什么人？！” “是我。” 阿雪从凌墨身后走出来。 “圣子？” 守卫的人收敛了敌意，他们放下武器，其中一人则缓缓上前，来到阿雪面前，语气恭敬：“圣子，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大祭司。” “这……” 若是平时，这些守卫根本拦都不会拦一下，可现在，余光瞥了一下阿雪身旁的其余人，守卫目露戒备之色，神殿是何等重要的地方，怎能让这些外乡人进入？ 守卫做不了这个主，只好同阿雪说要进去神殿禀报一声，在得到阿雪的同意后，守卫连忙转身，匆匆进了神殿。 几分钟过后，守卫再次出现，出现时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皱着眉看了凌墨等人一眼，守卫嘀咕：“大祭司怎么会同意放这些外乡人进去？” 守卫格外不解，但既然大祭司已经同意，守卫也无法拦着，只好放凌墨一行人进入神殿。 与建筑外面一样，神殿之中依旧布满了奇怪的花纹和图案，凌墨仔细地看了看一些还算看得懂的图案，发现里面或多或少都有白蛇的影子。 就在凌墨对着这些花纹和图案发呆时，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男人由中年即将步入老年，眼尾处已有些许细微的皱纹，他双鬓微白，身上则穿着祭司长袍，与大部分海中城市的居民不同，见到凌墨这些外乡人，男人脸上也没有浮现出太多的敌意，反而对着凌墨笑了笑，他的笑容温和而包容，说的竟是标准的大陆通用语，无形中便拉近了众人与他的距离。 “你们好，欢迎来到海中城市。” “这是克里斯大人，是神殿的大祭司，克里斯大人是一位很厉害的大祭司，平时海中城市很多事物都是由克里斯大人在管理。” 男人话音刚落，阿雪便向众人介绍了男人的身份。 闻言，克里斯脸上再度露出一个笑容，与想象中高高在上的形象不同，克里斯显得格外的平易近人，听见阿雪这么说，他甚至还调侃道：“原来阿雪是这般认为的啊，我很高兴哦。” 阿雪的耳尖红了红：“克里斯大人，请您……不要总拿我寻开心。” 回应阿雪的是克里斯开怀的笑声，笑够了，克里斯这才用手抵住唇，亲咳了几声，正色道：“你们的任务内容我都听阿雪说了……” 说着，克里斯稍微垂下头，他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你们的……系统检测到海中城市出现了毁灭级黑兽？” 也许是对系统这种东西不太熟悉，克里斯说到「系统」这个词时，稍微停顿了一下。 凌墨点了点头，将他在温文乐那听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克里斯却皱起了眉，一旁的格维尔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克里斯还未出声，格维尔倒先叫嚷起来：“这不可能！” 反应倒是与当初的阿雪如出一辙。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格维尔这才回过神来，他皱起眉，稍微放轻了点声音：“海珠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况且，若是真有毁灭级黑兽出现，我们警卫队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格维尔这话说得信心满满，克里斯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因为格维尔强在自己前面开口而生气，甚至附和了格维尔：“格维尔说得没错，海珠的确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海珠是我们海族人赖以生存的根基，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检查一遍。” “我想也许是你们的系统检测哪里出现了错误，海中城市绝不可能存在毁灭级黑兽。” 克里斯终于表露出一丝强硬，但他很快又放缓了声音：“但我也能理解你们，这样吧，外乡人，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这三天内，你们能在海中城市自由探查，但三天后，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海中城市并不欢迎外乡人，三天已经是我能给予你们最多的时间了，若你们待的时间太长，想必民众会开始感到不满。” 阿雪在克里斯话风一转时，本还担心克里斯会将凌墨等人直接逐出海中城市，没想到，克里斯尽是肯给予他们三天时间，见状，阿雪一颗高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了下来。 放松下来之后，阿雪眼中终于稍微出现一抹笑意，他问道：“爹……蛇神大人最近过得还好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阿雪以为克里斯会像以往一样，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没曾想，克里斯闻言，面色却是忽然低落下去，方才还有心思调侃阿雪的克里斯轻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蛇神大人他……最近出了点问题。” 第69章 阿雪的面色瞬间有了变化, 他紧张地追问：“蛇神大人怎么了？” 见阿雪焦急不已，克里斯温柔的出声安抚：“阿雪，你先别着急, 蛇神大人他只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想必过段时间就会好转。” 克里斯的安慰也许是起到了些许作用，阿雪的神色稍微放缓了些, 他抿了抿唇, 但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放得下心，匆匆与克里斯告别，阿雪本想去探望蛇神。 谁知, 克里斯却好像提前一步察觉到了阿雪的心思, 就在阿雪刚刚转身时，克里斯不动声色地抬手拦住了阿雪。 迎着阿雪疑惑的视线，克里斯轻叹一声，开口解释：“阿雪, 不是我想拦着你, 只是最近蛇神大人谁也不见，你就算去了, 也只会被赶出来。” “……” 阿雪这一次没有回应, 但周围的人却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担忧和无措。 但既然克里斯都这么说了, 阿雪也不好在他面前坚持要去见蛇神，稍稍垂下眼睫。阿雪前脚刚答应克里斯不会去见蛇神, 后脚却又沿着神殿继续往上。 神殿所在的位置已经很高了, 在往上, 便只有蛇神居住的天之池。 一到天之池外, 凌墨便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寒冷像是锐利的箭镞, 要刺穿他的皮肤，冻结他的血液。 一行人只有阿雪的面色始终如常，好似这种程度的寒冷根本无法影响到他。 停住了脚步。凌墨没有再继续往前，他怀疑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直接被冻结成冰块，况且，刚刚能够见到大祭司，已经算得上是格外幸运了，凌墨并不觉得海族人会允许他们这样的外来者去觐见他们的神明。 于是，再继续往前走的人便只剩下阿雪。 以往要见到蛇神，对阿雪来说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因为……蛇神捡到了年幼的他，悉心将他照顾长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蛇神算得上是阿雪的父亲。 儿子想要见将自己养育长大的父亲一面，的确是极为寻常的事情，知晓阿雪和蛇神关系的人，一般都不会将阿雪拦在天之池外，然后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守卫天之池的人抬手拦住了阿雪。 “圣子，您不能进去。” “让开！” 阿雪的面色沉了下去，他忐忑不已，不知蛇神究竟是生了何种病，才会连见他一面都不肯，明明以往他从银月城回到海中城市时，白蛇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他留在身边，它会用巨大的脑袋温柔而小心翼翼地蹭蹭阿雪，一副欢喜不已的模样。 “这……” 守卫的人为难地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执行自己听到的命令，不肯将阿雪放入天之池，其中一个守卫来到阿雪面前，略带歉意道：“圣子，不是我们想拦着你，只是，蛇神吩咐过了，无论什么人过来，都不能放进去。” 阿雪皱眉：“就连我也不行吗？” “是的……蛇神大人特意吩咐过，就算您回来了，也不能将你您进去。” 阿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他到底不好硬闯进去，且不说到时候闹起来太难看，就说这么多守卫，阿雪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全部击败，若是真打起来，下面的神殿恐怕很快会发现端倪，派人过来增援，到时候阿雪既进不去，见不到蛇神，还会被大祭司克里斯念叨上一番，接下来几天的活动都会受到限制。 如此一想，阿雪最好暂且放弃了硬闯进去的想法，他沉思着，试图思考出另一种能够进入天之池的办法。 无法进入天之池，回去的路上，阿雪显得格外低落。 看着这样的阿雪，楼长青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了某种不明的神色，他张开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不料，却有人抢先一步，比他更早开了口。 “阿雪，别担心，蛇神大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格维尔的手掌自然而然地落在阿雪肩上，见阿雪看过来，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嗯……” 阿雪仍是有些低落，但也许是格维尔的活力感染了他，他的神色稍好转了一点。 一旁的楼长青见状，睫翼轻颤了一下，他将未说出来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从神殿回来之后，凌墨一行人便住进了大祭司派人为他们安排好的房子里。 海中城市这种不欢迎外人进入的地方，自然是没有所谓的旅馆，凌墨等人住的地方是一间临时被打扫出来的屋子。 也许是看在阿雪的面子上，这间房子虽算不上格外气派，但各种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 大祭司只给了三天作为调查时间，看似宽容，实则时间却极为紧迫，众人商量过后，定下了第一天的行程——前往神庙调查海珠。 是的，像海珠这般珍贵的东西，竟没有被存放到守卫森罗的神殿之中，而是大大咧咧地摆在所有海族人都能触碰到的地方。 每天前往神庙祭拜许愿的海族人数不胜数。 “你们就不怕有人心怀恶念将海珠盗走？” 听到阿雪介绍神庙的情况，路德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地问道。 阿雪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够拿走海珠。” 闻言，不光是路德，就连凌墨也产生了疑惑。 迎着两人困惑的视线，阿雪解释道：“神明赐下海珠之时，在海珠中注入了一丝神力，没有人能够拿走海珠。” 路德越听越玄，毕竟大陆上的人鲜少有信仰神明的，而且海族人所说的神明究竟存不存在，恐怕连海族人自己都不清楚。 路德还想再询问，可一旁的楼长青却笑着打断了他：“好了，很晚了，先睡觉吧，不然明天可没有精力去调查。” 此言一出，路德连忙低头看了下智能手环。 自从进入海中城市之后，智能手环大部分用途全都派不上场，现在的它就只是个看上去款式奇怪的手环，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看时间了。 被楼长青这么一打岔，路德终于意识到时间不早，意识到的同时困意随之涌了上来，路德没了再问阿雪问题的兴致，他匆匆结束了对话，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路德一走，剩下的人也开始离开，客厅里一下子只剩下了凌墨和郁语泽。 郁语泽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一副没有兴趣加入对话的模样，他安静地坐在窗边，仰头不知道在看着些什么，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墨发上，墨发泛起一层浅浅的光。 凌墨注意到郁语泽的脸色有些苍白，自从进入海中城市后，他便一直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因为其他缘故。 身体的不舒服，让此刻的郁语泽显得格外脆弱，像是一尊精致的人偶，他坐在那，手里捧着一盏灯，黑色的睫毛垂落，郁语泽垂眼看着手里的灯盏，灯光照在他身上，郁语泽却不嫌晃眼，只是执着地抱着那盏灯。 凌墨抬眼看了一下郁语泽，他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不多管闲事，只是，过了一会儿，阿雪却突然找上门来。 “郁语泽的身体好像不太舒服。” 阿雪意简言赅，说出来的话却让凌墨稍稍愣了一下。 海中城市不像大陆，想买什么，只需要打开智能手环，按下购买键，下一秒东西便能出现在眼前。 不过为了预防买不到想要的东西这种情况，众人在进入海中城市前早已准备好了也许会用到的物资，存放到了拥有储物器的阿雪那。 药物也是准备好的物资之一，为的就是预防有人身体不舒服。 “由我去送药，郁语泽好像不太愿意搭理我。” 阿雪有些苦恼，不过郁语泽的难接近在整个学校都算得上是有名，阿雪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凌墨，可以麻烦你代我把药送过去吗？” 凌墨哭笑不得，他想起几天前郁语泽在飞行器上还对他恶语相向，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凌墨看着阿雪递过来的药物：“就算我过去，郁语泽也不会搭理我吧？” “不，他会。” 阿雪意外地笃定。 凌墨有些诧异，随便便见阿雪的语气弱了下来，歪了歪头，阿雪有些不确定：“这是我的直觉。” “……” 行吧。 考虑到郁语泽万一出了什么事，必定会影响到明天的调查，凌墨最终还是接受了阿雪的「委托」。 只是当他来到客厅时，却傻了眼，不知道谁走时将灯给关了，客厅黑漆漆的一片，凌墨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这才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郁语泽近竟是还没有离开。 心底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凌墨走了几步，打开客厅里的灯。 橙黄色的灯光亮起，凌墨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郁语泽仍旧坐在窗边，比起刚刚，他的坐姿好像显得更加僵硬了。 “郁语泽？” 凌墨喊了一句，郁语泽却没有任何回应。 凌墨只好又上前了几步。 随着距离渐渐拉近，凌墨这才发现郁语泽的身体竟是在轻轻颤抖着。 他死死地抱着怀里的灯，像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孩。 凌墨的鞋子与地板接触，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落入郁语泽耳中，他稍稍地抬起头，露出微微泛红的眼眶，像是染上了胭脂一般。 见到凌墨凑近，郁语泽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出现，唇抿成一条直线，郁语泽试图收敛起脸上的恐惧，殊不知，这却让他显得越发可怜。 紫色的眼睛里似有水光轻轻荡开，郁语泽看着凌墨，发觉凌墨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郁语泽身体越来越僵硬，他用比起平时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轻声抱怨：“灯坏掉了。” 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他的语气却早已将他出卖。 听着郁语泽委屈巴巴的抱怨，凌墨脸上流露出几分古怪，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手掌贴到郁语泽的额头上。 一摸，果然滚烫无比。 第70章 与手掌所接触的皮肤传来阵阵滚烫的热意。 郁语泽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 这时的他倒不像在飞行器上那般恶劣，微微垂着头，柔软的墨发从他耳畔垂落, 此时的郁语泽看上去格外乖巧, 任由凌墨触摸着他的额头。 凌墨注意到郁语泽眼里还有未散去的恐惧，他低垂着眉眼, 手里却死死抱着那盏因为没有及时充电而黯下去的灯, 也许是太过用力，郁语泽手指的关节微微泛白，他身体仍在轻轻颤抖着, 似乎正在努力抵抗某种恐惧。 看着这样的郁语泽, 凌墨什么都没有说，可心底却泛起一种复杂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 凌墨从未听说过郁语泽怕黑，至少郁语泽在他……或者说大多数人面前，从来不会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这大概是最特殊的一次。 发烧吞噬着郁语泽仅剩的理智,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又无法抑制住自己的行为。 眼前的人目光充满了怜悯, 若是换了平时, 郁语泽定会冷嘲热讽逼得对方离开, 可现在，明明厌恶这种目光, 可郁语泽看着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 却无法说出任何恶毒的话语, 他只想眼前陪他一会, 一会就好了。 郁语泽想, 方才的黑暗让他回忆起一些糟糕的东西, 明明在很早之前他早已克服了「怕黑」这种弱点，但没想到，仅是一次算不上严重的生病，却又让这个弱点重新席卷而来。 郁语泽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片狭小的黑暗中，周围刺鼻的血腥味不断传来，他哭喊着，不断呼喊着父母的名字，可直到他嗓子变得刺痛沙哑，也没有人出声回应他。 那是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像是冰冷的海水，接连不断从口鼻灌入身体之中，郁语泽的身体变得沉重，他开始觉得呼吸也是一件难事，可这时，一双带着暖意的手却伸了过来，暖意驱散了冰冷，而郁语泽也忍不住渴望得到更多的温暖。 一声轻叹传入耳中，郁语泽呆呆地抬头望去，便见凌墨正垂眼看着他，他细心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从灯盏上剥离，那盏灯早已被他弄出了道道裂痕，最外面的玻璃壳子碎开，锋利的碎片将郁语泽的双手划得满是鲜血，可郁语泽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固执地抱着那盏灯，企图从冰冷的物件上汲取到一点点温暖。 发觉郁语泽不肯撒开手，凌墨目露无奈，他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放开。” 郁语泽仍是没有反应，于是这一次凌墨的语气稍微重了一点：“放开！” 郁语泽愣愣地看着凌墨，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涌上些许委屈来，但他最终还是乖乖听了凌墨的话，放开了怀里的灯。 凌墨小心翼翼将坏掉的灯拿到一旁，放在郁语泽暂时触碰不到地方。 凌墨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搭理郁语泽，只是看见这样的郁语泽，凌墨脑海里却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温柔爱笑的男孩，究竟是什么才会让那样一个人变成如今这幅癫狂模样？凌墨没有经历过，所以他不知道，只是一想起封存在记忆里那个男孩，凌墨却无法对着这样的郁语泽不敢不顾，因为郁语泽是第一个给予了他光的人。 尽管现在光明已然坠落，变成了路边肮脏不堪、受人唾弃的淤泥。 想到这，凌墨又叹了一声，一旁的郁语泽听见他的叹息，抬头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郁语泽紧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视线固执地盯着凌墨，「不想被讨厌、被抛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听到，可凌墨却从郁语泽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这类感情。 凌墨不想与病患计较什么，他暂且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只是对着郁语泽不咸不淡说：“手伸出来。” 为了不被讨厌，郁语泽乖乖伸出手，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上面布满了玻璃碎片的划痕，红色的血肉翻出来，看着便让人觉得痛。 这次凌墨等人急着赶来海中城市，倒是忘记带上治疗仪，不过好在阿雪那存了些绷带和药物，凌墨去找阿雪要了退烧药和一卷绷带、和一瓶用来敷外伤的药。 准备就绪之后，凌墨再次回到客厅。 凌墨一出现，郁语泽的目光便不动声色地落在凌墨身上，他状似不在意，余光却一直看着凌墨。 “乖。” 面对这般眼巴巴的视线，凌墨只好拿出了以前哄小动物的常见手段，指尖轻轻抚了抚郁语泽如绸缎般的墨发，凌墨一边敷衍，一边拿出药物，毫不客气地给郁语泽敷上。 敷药的时候，凌墨的动作并不轻柔，但郁语泽却格外乖巧，痛也只是忍着不说话，看着这样的郁语泽，凌墨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稍微放轻的动作。 凌墨上药的时候，郁语泽便安静地看着凌墨，紫色的眼睛中划过一缕凌墨看不到的幽光，理智告诉郁语泽他应该让眼前的人离他远些，可实际上，郁语泽却没有这么做，他贪恋着凌墨给予的温柔。 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有着很多不同的地方，面容、声音乃至举动，郁语泽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念早已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只是一双相似的眼睛，就让他这般想要靠近。 也许是退烧药的作用正在逐渐发挥效果，郁语泽的神智渐渐恢复了清明，他闭了闭眼睛，忽然缩回了手。 在睁开眼时，郁语泽眼中再无任何情绪。 只是眼睛想象而已，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郁语泽望着凌墨，没有再恶语相向，但郁语泽的声线冷淡，对凌墨的态度像是对待一个好心的路人，勉强算得上是感谢，却没有多少温度：“谢谢，接下去的，我自己来吧。” 郁语泽接过了凌墨手中的棉签，态度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凌墨却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古怪，他总觉得郁语泽好像突然间变了个人。 动作顿了顿，但凌墨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药递给郁语泽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了郁语泽一个人，此时他已清醒过来，也不再惧怕周围的安静和黑暗，目送着凌墨渐渐远去，郁语泽眼睑轻敛，墨发挡住了他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何种表情…… —— 隔日一早。 凌墨设定好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凌墨倏然睁开了眼睛，眼里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茫然。 外面的走廊传来几阵轻缓不同的脚步声，相必其他人也已经醒了。 海中城市位于深海之中，平时很难看见光亮，只能靠着城市之中的灯盏日复一日地工作。 洗脸刷牙，打理好衣服之后，凌墨按照昨天商量出来的行程，与其余人一起前往神庙。 也许是昨天的药物起了作用，郁语泽的脸色看上去比昨天要好上很多，苍白的唇恢复了一些血色，郁语泽沉默地跟着众人身后。 凌墨将目光从郁语泽身上收了回来，他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道路上，继续往前走。 此时时间尚早，凌墨本以为神庙里的人应该寥寥无几，不曾想，去到神庙之中，眼前出现的一幕却让凌墨停住了脚步。 说是神庙，其实只是由几根巨大的柱子圈起来的空间，柱子上方没有任何遮挡，是露天的，而下方则有一些石块凸出来，组成一个圆的形状，石块上布满了奇怪的花纹。 而海中城市的居民则在这些石柱间穿梭着，通往神庙的路上，有一条较长的石阶，而凌墨等人想要走到神庙之中，就必须走上这条石阶。 外乡人的出现让前来参拜海珠的人群骚乱起来，但这股骚乱很快平静下去，只是冰冷而戒备的目光未曾散去，所有人都注视着凌墨这些外乡人，窃窃私语响起，然而凌墨还未打开智能手环的翻译功能，海中城市居民的交谈落在凌墨耳中，就变成了无意义稍显刺耳的声音。 虽然听不懂，但凌墨大概可以猜到这群人在想些什么，无非是圣子又或是大祭司怎么会让他们这样的外乡人进入海中城市。 大概是之前有了经验，现在被这么多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凌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些许改变，沿着石阶，他来到了神庙之中。 登上石阶的那一刻，凌墨眼前出现了一颗蓝色的珠子，珠子散发出莹润的白色光芒，它漂浮在空中，显得格外的圣洁。 凌墨忍不住晃了一下神，看见珠子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传来，那种感觉让凌墨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渴望，心底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轻声引导着他，让他去得到海珠。 不过周围的目光很快让凌墨回过神，他皱起眉，压下这种莫名其妙的渴望，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被引诱，凌墨的视线望向了一旁。 原本只是为了分散注意力随意做出的动作，然而，下一秒，映入眼帘的石画却让凌墨愣了一下。 只见周围的石柱上或多或少都画着一些图案，这些图案连贯起来，便是一个故事。 故事内容很简单，讲述的是一个城市发生了海啸，城市中的居民惊慌失落，四散奔逃，当他们的抵抗在灾难面前不值一提，绝望之际，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神明突然出现，神明赐下了一颗神奇的珠子，于是坠入海中的居民忽然变得能在海中生存。 居民们热情感谢着神明，神明接受了居民的招待，但在招待过后，他却又很快就离开了，神明离开之前，也许是担心好不容易救下的人类再度遇难，他便让一条白色的巨蛇守护这座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城市。 而白色巨蛇，便是如今的蛇神。 看着这些石画，凌墨却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石画上刻画的神明身影……看上去有些莫名的熟悉。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突然想起主角之前好像也给应上过药。 于是脑子里出现一句话「你究竟给多少个好哥哥上过药」。（捂脸） 第71章 “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呢？” 凌墨好似一瞬间陷入了幻觉之中。 有人正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凌墨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尽管对方就站在他眼前，一切犹如隔了一层拨不开、挥不散的迷雾。 明明看不清楚, 凌墨却又总觉得那人的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 已经出落得比凌墨还要高的青年面露沮丧之色, 对方伸出指尖，似乎想要触摸凌墨的脸颊, 但却因为看不见, 而落了个空。 于是青年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他看上去有些难过，凌墨听见了自己回答了青年。 “再等等,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那声音极为冰冷, 没有任何一丝温度，尽管青年表现得极为沮丧，「凌墨」也没有要安慰的意思，说着, 「凌墨」的语气中甚至透露出些许困惑了, 他根本无法理解青年为何这般执着的想要看见自己。 然而面对这样冰冷的语气，青年却好像早已经习惯了, 他面上露出一个笑来, 总算是找对了方向, 将「凌墨」拥入怀中。 世界开始旋转，“凌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稍稍睁大了眼睛, 青年发出一声轻笑, 虽然看不见「凌墨」脸上的表情, 但青年想, 「凌墨」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只可惜他不能看见。 若是能快点看到就好了。 心底觉得有点可惜, 青年稍稍垂下头，明明这人应当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可「凌墨」却仿佛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这令他的身体僵了僵，面色也面对不自然起来。 青年的脸颊与凌墨靠得越来越近。 凌墨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路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凌墨……” 凌墨猛然从幻象之中惊醒过来，便见同伴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路德皱着眉，目光流露出些许担忧：“凌墨，你不舒服？” 凌墨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目光恢复清明，沉默着摇了摇头，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没事。” 按了按太阳穴，凌墨有些头疼，他近来怎么总是看到幻觉？实战考核那次也是…… 而且看见的幻觉与真实无异，就好像……那是曾经发生的事，是真实的，不是所谓的幻觉。 见凌墨神色如常，路德的担忧这才渐渐褪去，看了凌墨一眼，路德最终还是没能完全放得下心，他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去找阿雪，阿雪那里有药。” 凌墨哭笑不得，但他又无法解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只好点了点头。 确认凌墨无碍之后，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漂浮在半空中的珠子上，海珠的光芒很柔和，并不刺眼。 沐浴着这样的光芒，凌墨竟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那种感觉并不温暖，反而有些冰凉，但却恰到好处，仿佛在灼热的夏天迈入一条清澈的溪水中，浑身的燥热终于得到了平息，而原本因为燥热而烦闷的心情也彻底平静了下来。 一切负面感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祥和的心境。 凌墨不由自主地想更靠近这颗神奇的珠子一些，但顾忌着周围海中城市居民对他们的防备，凌墨最终还是没那么做。 一旁阿雪注视着海珠，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如大祭司所言，海珠应当没有出现任何，难不成真的是中央系统的检测哪里出了错？ 这般想着，阿雪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旁观的凌墨却发现了些许端倪。 海珠的光刚刚……黯淡下去了？ 凌墨稍稍睁大了眼睛，可等他再次望去，一切却有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而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发觉方才的异常，无论是前来参拜或者路德、阿雪等人，全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难道真的是眼花产生的错觉？ 凌墨不由得有些怀疑起自己，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却有两个人表现出些许怪异，一个是路德，而另一个……则是郁语泽。 只不过这两个人看的都不是海珠的方向，看着人群之外某个一身而过的身影，路德稍稍眯起了眼睛。 郁语泽安静地站在原地，他仍是那副不在意周围任何一切的模样，眼帘微垂，郁语泽盯着地面，紫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缕快得令所有人捕捉不到的幽光。 神庙的海珠没有任何异常。 至少就目前看来是这样，于是凌墨等人离开神庙后，又分头接连去探查了好几个地方，但全都没有什么收获，身体倒是变得疲惫不堪，只好回到暂时居住的屋子，略作休息。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 凌墨收起了手中的长刀，此时他刚练刀结束，出了不少汗，汗液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衣服紧紧贴在凌墨身上，勾勒出他精瘦的腰线。 将练习用的长刀收回刀鞘之中，凌墨抱起一旁甩着尾巴看他练刀的小黑，眼睛弯了弯，凌墨摸了摸小黑的头顶：“回去吧。” 凌墨转身，正要抬步进屋，却听不远处的拐角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他略略停住脚步，抬眼望去。 “他、他要走了！” “那怎么办？要、要不你去？” 紧接着是一阵推搡的声音，说话的人声音稚嫩，听上去像是小孩。 凌墨眯了眯眼睛，忽然拐了个方向，朝着转角走去，于是争执着由谁先上前的几个小孩傻了眼，脸涨得通红，方才几个大声嚷嚷，皮得不行的小孩此时忽然安静下来，个个都攥着衣角，低着头，好像凌墨是怎样可怕的怪兽。 “他、他居然发现我们了？！” 小孩子压低了声音，自以为这个音量凌墨肯定听不见，殊不知，凌墨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那么吵闹，若有人发现不了，那人肯定是个聋子。” 凌墨没有开口，但下一刻，一个充满了笑意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凌墨回头望去，便看见路德笑意盈盈走了过来。 路德显然比凌墨要更擅长应付小孩。 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方才还一副鹌鹑样的小孩子们再度变得活泼起来，叽叽喳喳的，简直比麻雀还要吵闹。 “你们真的是外乡人吗？” 说话的小孩叫阿息，黑发黑眼，在海中城市里算个格外普通的长相，他仰着头，圆溜溜的墨色眼睛盯着路德，目露好奇之色。 “怎么，看上起不像吗？” 路德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那、那你们大陆那边真的有很多好吃的食物、很多好看的风景吗？” 阿息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当然。” 路德点点了头，但很快他的高兴又消失不见，他耸了耸肩，看上去有点蔫蔫的：“不过食物……有点贵。” 有时候忙活几个月任务，结果几顿饭就能把吃饭的钱挥霍一空。 闻言，阿息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你们大陆没有荧水石吗？” “荧水石？” 路德愣了愣，他倒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矿石，只是据说这是一种非常珍稀的石头，仅是如指甲盖那般大小的一块，便能卖出天价。 而荧水石的产地，便是海中城市。 “我们这里有好多好多荧水石，妈妈说，大陆那边的人很喜欢这种石头，会用很多钱买。” 海中城市会与陆地上的人做交易，这倒是奇怪，想起来时海中城市的居民流露出来的眼神，路德没忍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结果就换来小孩子们鄙夷的眼神。 “蛇神大人说海中城市不欢迎外乡人，但又没让我们不与外乡人做交易，妈妈说，只有傻子才会会拒绝主动送上门的钱。” “……” 海、海中城市的居民倒、倒是挺精明的？ 这哪里单纯了？！ 毫不客气地说，基本整个海中城市的人到了陆地上，那都是有钱人，而作为圣子，阿雪更多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方才还不起眼的小孩在路德眼中瞬间变得金光闪闪，高不可攀，作为一个穷鬼，路德感觉有被冒犯到，他恶向胆边生，抱起小孩，毫不客气揉乱了小孩的头发。 路德与阿息闹作一团，这边凌墨也被一个小孩扒拉住，不过这个小孩比阿息安静多了，他轻轻地拉住凌墨的衣角，目光望着凌墨手中的长刀。 “这个？” 凌墨下意识递出了手里的长刀。 小孩眼睛一亮，赶忙接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没了凌墨的力量，长刀直直地陷入土地之中，小孩也摔了个踉跄。 凌墨一愣，这才意识到不好，为了做力量训练，他买的是特制版的练习长刀。 凌墨扶起小孩，他本以为小孩会哭闹，没想到小孩却依旧很安静，他不哭不闹，反而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凌墨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你刚才那、那样，好帅哦。” 小孩做了个挥刀的姿势，但做得并不标准，还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凌墨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比起海中城市的成年人，这些小孩对凌墨这些外乡人的态度显然要好上许多，他们对外乡人充满了好奇，也没有那么多恶意，甚至向往着海中城市之外的世界。 有的将捡来的玩具当成宝一样呵护，实则那玩具在大陆上早已是淘汰了的款式，大陆上的小孩早就玩腻了。 有的拉着路德问东问西，路德说得东西越多，他们的眼睛便越亮。 “好像去大陆上看一看哦。” 这些小孩说出了和格维尔一样的话。 路德和凌墨对视了一眼，路德忍了忍，没忍住问道：“那么为什么不去呢？” 听见这个问题，阿息脸上流露出失落，他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眼里有崇拜，也有对崇拜对象的不解，他用稚嫩的声音说：“因、因为蛇神大人不让我们出去，蛇、蛇神大人说……大陆上的人都是一群坏蛋……” 第72章 气氛有一瞬的沉寂。 “不、不过……我觉得你们不像坏蛋。” 话音刚落, 阿息忽然回过神，他仰头看着路德，语气有些别扭, 隐藏在墨发之中的耳尖有些发烫。 闻言, 路德倒是笑了，他存了心要逗弄小孩：“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蛋？万一我是呢？” 阿息呆了呆, 路德说这话时背着光, 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再配上路德故意压低的声线，还真有一些大反派的感觉, 阿息咽了咽口水, 与其他小孩一起，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那、那你是吗？” “哈哈哈。” 恶作剧成功，路德某种的暗色消失，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阿息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戏弄了。 “你骗人！” 明明看上去是个大人, 可谁能想到, 眼前这个「大人」竟会这般幼稚，就像个顽劣的大孩子。 阿息鼓了鼓腮帮子, 很快与大孩子路德闹成一团。 一旁的凌墨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接收到凌墨的眼神, 路德干咳了一声, 为了在小伙伴面前维持形象，他绷着面色, 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仿佛刚才毫无形象大笑的人不是他, 可惜阿息已经不相信他这种伪装了。 “咳咳……” 为了挽回小孩子们的信任, 路德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我……姑且不算坏人啦。” 刚一开口, 路德自己却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道异色，眸光好像稍微黯淡下去，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原本要说的人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大陆上的人有很多种，并不止分好人和坏人，有人表面和善，实则笑里藏刀，有人看似普通，却会为了利益而背叛朋友，有人看似不好相处，实则刀子嘴豆腐心……” 路德说得头头是道，听得阿息这群小孩子一愣一愣的，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看着这群小孩，路德也不再多说，只是笑嘻嘻盖棺定论：“总之，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啦，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意识就是说……” 对着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路德努力复述在电子书上看到的内容，而凌墨则负责在路德卡壳的时候，给路德提示，不过因为两个人都是学渣，所以有时候也会回答不上小朋友们的回应，引得小朋友们投来鄙视的眼神。 楼下气氛正好，而楼上一双眼睛却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郁语泽靠在窗边，眼帘微垂，将楼下的一切全都收入眼中，视线缓缓移动着，最后落在站在路灯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面容被昏黄的灯光照亮，脸上是灿烂的笑意，不知道路德做了什么滑稽的举动，引得少年笑得弓起了腰，眉眼明媚，宛若温暖的春光，毫无阴霾。 郁语泽修长的指尖忍不住落在玻璃窗上，额头轻轻贴着玻璃，郁语泽目光晦涩。 自从那天生病过后，郁语泽的视线便时时停留在凌墨身上，越看，便好像越移不开，眼前活泼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合，郁语泽眸光晦涩。 真的好像。 他想，放任这么一个与那人如此想象的人在眼前，早已腐烂就好像再次被撕开，痛到郁语泽忘记了呼吸，可又忍不住想要去追寻那人的身影。 尽管郁语泽不愿将两人弄混。 因为这无异于亵渎他心中的神明。 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便能够不发生。 郁语泽难耐地闭了闭眼，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不再去思考，然而他没有做到，心底某个声音总在扰乱他的平静。 【万一真的是……他呢？】 绝无可能！ “闭嘴！” 郁语泽眼中染上些许猩红，像是忍耐着什么，他呵斥着那个声音，此时的他看上去像是一头困兽，努力地想要挣脱铁笼，却不得其法，反而把自己弄得浑身是血。 烦躁地拿过一旁的小纸条，郁语泽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小纸条是有人在神庙之中，偷偷塞给他的。 小纸条上满是奇怪的符号，根本不是文字，但郁语泽却看懂了，心中的烦闷渐渐平息下来，他稍微皱起眉，看了窗外的凌墨一眼，而后眉头舒展，郁语泽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一跃而下，趁着无人发现时，悄悄离开了。 按照纸条的指引，郁语泽来到了一间普通的房子前，房子其貌不扬，是海中城市里最为常见的建筑，但当走入房间时，郁语泽却发觉房间之中一片漆黑。 不过如今的郁语泽早已从生病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意识也还算清醒，自然是不惧黑暗的，脸色没有多少变化，郁语泽抬脚迈入了黑暗之中。 “咳咳咳……你来了。” 听见脚步声，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咳嗽，和轮椅转动的声音，一个青年渐渐出现在郁语泽眼前，青年声音有些沙哑，但不难听出，他原本的声音其实不错。 “温文舟。” 郁语泽冷冷吐出青年的名字。 “说吧，你们这次又想干什么？” 温文舟苍白的脸非笑似笑，他倒也不在意郁语泽这种态度，弯腰又咳嗽了几声，温文舟移开了抵在唇边的手，却没有回答郁语泽的问题，只道：“你应该多多少少猜到了。” 温文舟脸上还带着笑，他从小被世家培养长大，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优雅，仿若一个温和体贴的贵公子，如果忽略他眼中满满的恶意的话。 跟随着温文舟的视线，郁语泽望向一旁被放置在屋里的奇怪机械，机械并不大，一个人便能轻轻松松抬起来，而机械的能量条正在连续不动的变化着，就在郁语泽踏入屋里的那一刻，能力条已经快接近中间值。 “你们在抽取海珠的能量。” 温文舟挑了挑眉，不可置否，算是默认了。 “海珠能量一旦耗光，海中城市也会随之毁灭。” 郁语泽声音冷淡，收回了视线，他说出了这一行为的后果。 温文舟耸了耸肩，颇不在意：“那又如何？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也与我无关。” 现如今的温文舟早已不复温柔，在活下来的那一刻，他就变成嗜血、渴望破坏的疯子。 单手托着白皙的脸颊，温文舟弯了弯眼睛：“别装了，你也不在意这些的不是吗？” 郁语泽没有反驳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已经腐烂，旁人的事情与他无关，郁语泽唯一的感情全都倾注在了凌墨身上，可凌墨已经死了，郁语泽早就成为了一具空壳，无论是什么都难以调动他的情绪……本该是这样，可想到这里时，郁语泽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看到的一切，少年站在灯光下，笑得灿烂。 郁语泽忍不住勾了勾指尖。 海中城市若是没了，那人也会死吧？ 温文舟注意到了郁语泽的小动作，当即眯起了眼睛。 “你不会心软了吧？郁语泽你最近可真是奇怪，再这样下去……唔……” 温文舟没有说完，但郁语泽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再这样下去，他必然会失去组织的信任，而统领组织的人也必定会着手对付他。 郁语泽不惧死亡，也不稀罕所谓的信任，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失去那可笑的信任，害死凌墨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他自己。 心中最后一点动摇消失不见。 郁语泽目光冷了下来，他垂下眼帘，轻声说：“自然不会，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温文舟稍稍蹙起的双眉终于舒展开，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指尖敲了敲轮椅的把手，温文舟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机械上显示的能量条也在逐步攀升，就在郁语泽和温文舟交谈的时候，能量条由绿色变成了橙色，已然达到了中间值，尽管如此，它仍未停下，仍在继续上升着。 黑暗之中，一双金色的竖瞳猛然睁开。 —— 阿息等孩童散去之后，凌墨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一天劳累，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然而，不只睡了多久，凌墨便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嘶鸣，震耳欲聋，那声音持续了一会才散去，而凌墨的耳朵也微微作痛。 不知道为何，听见这声嘶鸣，凌墨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条白色的巨蛇，他从床上起来，听见外面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凌墨打开门，便看见阿雪□□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神色惊惶：“爹爹、爹爹他——” 阿雪慌张得语不成调。 爹爹？ 凌墨心中困惑，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出声，便见阿雪急急忙忙跑下楼，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阿雪的状态不对，凌墨也只好跟了出去。 只是脚刚一踏出大门，凌墨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蓝色护罩的光芒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格外黯淡，而护罩外，则围着几只体型庞大的黑兽。 黑兽张着血盆巨口，露出细密的尖牙。 它们横冲直撞，不断攻击着护罩，而护罩的颜色也越来越黯淡，连续闪烁了好几下，护罩消失不见，虽说一秒后它再度恢复，但黑兽却是蹭着这一空隙，冲进了海中城市里。 一时之间，尖叫声、哭泣声、奔跑声充斥着整个海中城市，海中城市的居民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慌了神，有的软了腿脚，而有的则不管不顾，只想离黑兽远点。 “砰——” 黑兽撞碎了一座建筑，发出巨大的声响。 眼看情况越来越糟糕，凌墨定了定神，与小黑对视了一眼，小黑很快领悟了凌墨的意思，变为了长刀。 凌墨拎着长刀，毫不犹豫地朝着黑兽出现的地方赶去。 第73章 巨大的黑兽横冲直撞, 所到之处，皆是断壁残垣，除此之外, 还有人们的哭喊声。 警卫队闻声赶来, 他们实力不错，训练有素, 但在如此庞大的黑兽面前, 他们还是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倒不是打不过，只是海中城市已经数千年没出现过黑兽了，人们早已忘却与黑兽的战斗方式, 黑兽的习性、弱点、能力, 他们一概不知。 况且这次的黑兽着实颇为棘手，全身黑漆漆的，除了一张血盆大口，再无其他五官, 身体如钢铁一般坚硬, 刀枪不入。 警卫队的人一时没了办法，有几个警卫队队员甚至差点被黑兽吞了去, 最终虽被森尼这个队长救下来, 但也是受了不小的伤, 黑兽似乎察觉到眼前这群家伙根本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这些黑兽毫不忌口, 无论是建筑还是人类, 只要是到了嘴边的东西, 它们都不会放过。 黑兽宛若入了羊群的狼, 畅通无阻, 恨不得再多咬死几个猎物。 眼见黑兽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晃了晃，状似剪刀的尾巴一摆，张着猩红的嘴巴便要靠近路边一名来不及逃跑跌倒在地的稚童，森尼的瞳孔一缩。 “畜生，你敢？！” 森尼额头上爆出一道青筋，他慌忙地想要阻止，却因为离得太远，根本赶不上。 发觉自己的孩子跌坐在地上，孩子的母亲本想折返回去，没想到，一回头，却看见了让她几乎心碎的一幕。 “不——” 她发出绝望的哭喊，她用尽全力地奔跑着，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却因为跑得太急，跌到在了地上。 “不、不要……阿微快跑！跑啊——” 然而小小的稚童却不懂周围的大人为什么都变了脸色，朝着他不听叫喊，他眨了眨眼睛，抬头望着眼前陌生的巨兽，心底没有一丝恐惧，他甚至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对方，直到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母亲让他跑，于是稚童迷茫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跑？往哪跑？ 稚童想，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在不停地流泪。 黑兽可没有人类那么多心思和情绪，它唯一的念头就是填饱肚子，看着眼前的「食物」，它毫不犹豫便张大了嘴，想一口将食物吞下。 尖锐的牙齿看上去怪异而恐怖，若是被这东西咬到一口，别说幼童了，就算是成年人，也会当场毙命。 危急关头，一道银光一闪而过，一道黑影如飞鸟般径直往下坠落，紧接着肉眼捕捉不到的刀光出现，那只原本让警卫队手足无措的黑兽便被一分为二。 鲜血喷溅，凌墨垂眼，他将刀收回刀鞘之前，又抱起地上的小孩，将小孩送回母亲身边。 小孩的母亲本以为一切再无转机，没想到几秒后，小孩却又毫发无损地被送回自己眼前，她紧紧地拥住小孩，眼泪夺眶而出。 “不哭不哭。” 小孩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母亲的泪水却让他有了反应，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抚摸着母亲的发丝，用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安慰着。 见小孩被救下，一旁的森尼也是猛地松了一口气，但看清楚救下小孩的人是谁之后，他却又皱起眉，过了好半会之后，他才别扭地出声：“外乡人，感谢你的帮忙。” “不用。” 凌墨摇了摇头，他伸手，随手指了指虚空中另一头黑兽，那头黑兽原本正耀武扬威，可不知打哪来了支冰箭，它瞬间便被冻成了冰块，而后碎裂开来，变为了一地冰碴。 “这种黑兽的弱点在脑部附近，那里的皮肤有一小片是深灰色的，虽与黑色看上去差不多，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差异，只要攻击那里就行了。” 凌墨三言两语解释了黑兽的弱点，他声音淡淡，但警卫队的人却如获至宝，有人立即按着凌墨的话去实践，果不其然，刚才还刀枪不入的黑兽此时却被警卫队的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警卫队的人发出一声欢呼，森尼更是愣了愣，他深深地看了凌墨一眼：“感谢你的帮助。” 凌墨再次摇了摇头：“不用，先解决这些黑兽吧。” 说罢，凌墨带着长刀，往另一只黑兽走去。 警卫队的人并不算少，再加上凌墨这些外乡人的协助，这场意外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然而，平息之后，凌墨却没能获得休息时间，反倒遇上了更加棘手的事情。 看着将自己与同伴围起来的海中城市居民，凌墨有些头疼。 无数道猜疑、戒备的视线如针一般，落在凌墨这些外乡人身上，看上去与刚进入海中城市时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却比那时更严重。 方才的骚乱让海中城市的人惊魂未定，而作为海中城市支柱之一的海珠发生异常更是令他们慌张无措，一切负面情绪在此时突然高涨，居民们死死地盯着凌墨这些外来者。 “滚出去！” 不知是谁率头先说了一句，随后人们的声音变得变得越来越愤怒。 “对，滚出去！” “外乡人卑鄙而无耻，我今天的事情就是你们搞的鬼！难怪蛇神大人不允许外乡人进入我们这！” 此话一出，获得了无数赞同，人们的眼睛渐渐变成了红色，此时的他们早已被愤怒所主宰，而导致愤怒的，是恐惧。 可怜凌墨等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反倒救了人，却被如此迁怒。 “大家冷静一下！” 阿雪试图安抚众人，但他一开口，却很快被人堵了回去。 “圣子，您过于年轻，别被这些外乡人骗了。” 对于阿雪这个圣子，居民们不好说一些太重的话，但他们其实心底却在暗自埋怨阿雪，为何要带凌墨这些外乡人进入海中城市，说好听一点，也许是被骗了，说得难听点，那保不好就是沆瀣一气，互相勾结。 “……” 面对众人猜疑的目光，阿雪眼帘轻颤，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一旁的格维尔见状，皱起眉，本想挺身而出。 经过方才的一切，森尼早已对凌墨有了改观，再说这几天，除去今晚的混乱，凌墨等人的行踪皆有格维尔盯着。 森尼不觉得凌墨这些外乡人会在格维尔眼皮底子下乱来，海珠定不是这些使得坏，不过海中城市的居民怀疑凌墨这些人，倒也不算无理取闹，毕竟凌墨这些外乡人刚进入海中城市不到两天，海珠便出现了异常，这让人不禁会产生些许联想。 森尼和格维尔都想替外乡人说说话，但他们的声音太小了，此时群情激奋，不少人早就被恐惧吞噬了理智，他们赤红着眼睛看着被他们包围起来的人，呼吸粗/重，像一只只可怕的凶兽，若是凌墨等人再不离开，他们只怕是会用更加极端的方法对付凌墨等人。 凌墨抬眼，望向人群之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对上了他的视线，女人目光躲闪，很快就别开了头。 凌墨抿了抿唇，一旁的阿雪指尖轻轻勾了勾，一条白蛇忽然俯冲而下，居民们一惊，下意识避开了，而没来得及避开的，则被撞得跌到在地，但白蛇巧妙地控制了力量，摔倒的居民最多只会疼上一会，或是留下并不严重的擦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口。 白蛇将凌墨、阿雪、楼长青三人甩到背上，很快便飞至空中，消失不见。 只剩下海中城市的居民停留在原地，傻了眼。 “追！他们跑了！” 过了一会，才有人回过神来，但此时空中哪还有白蛇的身影呢。 凌墨本以为路德和郁语泽没有听到动静，还在房间里休息，白蛇驮着他们先是来到了原先居住的屋子，那些居民此时没有多少理智，这间房子会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呆在这里并不安全。 凌墨并想呼唤同伴离开，然而进了屋子之后，他却发现路德和郁语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两人的房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凌墨皱了皱眉，但此时情况紧急，他也没多少时间能去寻找这两个人。 不过无论是路德还是郁语泽，想来都不笨，若是情况不对，他们自己应该会先躲起来。 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凌墨听见了阿雪的催促，只好又重新返回白蛇背上。 见凌墨身后没人，阿雪显然愣了一下。 凌墨只好如实相告。 阿雪没有太过担心，他的想法与凌墨差不多，路德和郁语泽这两个人都不弱，虽也许打不过那么多人，但至少逃跑不是问题。 海珠出现问题，而爹爹的状态显然也不太好……想到刚刚的嘶鸣声，阿雪的目光黯了黯，种种思绪在脑海里闪过，他很快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去天之池！” 阿雪毫不犹豫道。 闻言，凌墨和楼长青也没有反对意见。 刚才那声嘶鸣显然与蛇神有关，阿雪心急想知道蛇神的情况，会说去天之池并不奇怪，而且，现如今海中城市的居民个个恨不得将他们这些外乡人除掉，如此一想，那蛇神身边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人的意见相近，于是便出发去到天之池。 但想见到蛇神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如同上次一般，阿雪再次受到了阻挠。 但这次阿雪没有再向以往那么好说话。 三番两次被阻挠，阿雪意识到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地方显得颇为怪异，脸色冷了下去，阿雪冷冷地看着阻挠自己的卫兵：“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听见这句话，卫兵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就在阿雪出现时，这些人的面色便不太对劲，好像暗自交流着什么。 如今阿雪这么一说，这些人终于撤下了伪装，团团将阿雪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天之池深处。 穿着华丽长袍的男人脸上既然是温柔带着善意的笑容，他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白蛇，白蛇的身体不断扭动着，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吼叫，原本金色的眼睛也渐渐变得猩红。 而克里斯却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助白蛇的意思。 就这么站在一旁欣赏了一会，一个卫兵打扮的人快步上面，附在克里斯耳畔不知说了什么。 克里斯脸色不变，只是摆了摆手。 “让人去把那些家伙清理了，海珠不能出事。” “是。” 卫兵立马点头称是，而后又询问了关于阿雪的事情，克里斯闻言，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又舒展开，他笑了笑，与脸上慈悲的善意不同，他说出来的人恶意满满，却又令人胆战心惊：“圣子？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平起平坐，把他和那些外来者都杀了，这个城市，是时候换一个新的神明了。”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挣扎的白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点。 第74章 不知是谁率先发动了攻击。 银光一闪。 锐利的武器正要刺向阿雪, 但危急时刻，一柄小刀却破风而来，只听「铮」的一声, 小刀沿着长/枪擦过, 小刀的力道让长刀的攻击稍稍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而阿雪也趁机避开了攻击, 毫不犹豫抬脚, 将偷袭的人一脚踹开。 帮助阿雪的小刀沿着抛物线即将落地，却又在落地的前一刻，忽然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边, 楼长青则施施然将投掷出去的小刀施施然收回衣袖之中。 然而守卫并不止一人，偷袭失败，其他守卫接连围了上来，阿雪警惕地抬头望去, 却发现这些人的眼睛都由原本的颜色渐渐转换为腥红。 阿雪皱眉, 但还未等他细想，凌墨的声音便从高处传来。 “阿雪, 抓住我！” 凌墨朝着阿雪伸出了手, 他坐于白蛇之上, 一旁的守卫见状急忙朝他攻过来，但是攻击下一秒却落了个空, 阿雪握住凌墨的手, 凌墨用力将人拉到白蛇身上, 察觉到背上多出来的重量, 白蛇小翅膀轻轻动了动, 毫不犹豫腾空而起。 白蛇与地面的距离越拉越大, 看着地面上的小黑点，凌墨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才情况着实极为危急，不断有守卫从天之池里冲出来，试图抓住阿雪以及凌墨和楼长青这些外来者，若是晚跑一步，恐怕现在就已经被抓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阿雪久久没回过神了，刚才无论是躲避还是反击，都是他的战斗本能，对于阿雪来说，海中城市原本应该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在这里，没有人会攻击他，可最近几天……想到之前暗自埋怨他的民众以及刚刚突然对他发动攻击的守卫，阿雪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了味。 海珠的异常、防护罩的消失，以及……蛇神痛苦的嘶鸣。 这一系列事情背后，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悄悄推动着这些事情的发展。 阿雪不知道藏在幕后的人究竟是谁，但他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预感，再这么下去，海中城市一定会发生前所未有的灾难！ 对了，爹爹……爹爹也会有危险！ 想到这，阿雪终于无法再平静下去，他焦急地想再回到天之池，却被凌墨和楼长青两人同时伸出手，按了下来。 一致的动作让凌墨和楼长青同时呆了呆，两人对视了一眼，发觉彼此的想法也许是一样的。 “阿雪，稍微冷静一下，现在回去不安全。” 由于楼长青和阿雪还在闹别扭，所以最先开口的人是凌墨。 “可是……可是……爹爹他！” 一想到蛇神可能被伤害，阿雪就无法冷静下来，然而他抬头，却对上了凌墨的视线，凌墨的目光平静而包容，迎着这样的目光，阿雪一颗急躁的心忽然便静了下去。 “阿雪，现在回去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现在回去只会被抓住，被抓住的话，我们便什么也做不了，阿雪，你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吗？” 听着凌墨的劝导，阿雪心中的焦躁一点点散去，他不再执着现在就去营救蛇神，安静地坐在一旁，阿雪垂眼，面上浮现出些许沮丧来。 阿雪也不是没想过，要去需求他人的帮助，可在海中城市，能调动守卫的人，除了他、森尼就只剩下大祭司了，换而言之，无论是森尼还是大祭司，都有可能是造成骚乱的幕后黑手，在没有搞清事情原委的情况下，贸然去寻求帮助，万一找到的人便是幕后黑手，这便无异于主动将自己送上门。 现在并不是行动的最佳时机，可一回想到那声痛苦的嘶鸣，阿雪便坐立不安，看着这般沮丧的阿雪，一旁楼长青薄唇轻抿，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倒是凌墨代替楼长青出了声，看了阿雪一眼，凌墨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阿雪你称呼蛇神为……爹爹？” 这问题凌墨藏在心里挺久了，坐在旁边的楼长青闻言，也稍稍挺直了背，面对两人好奇的视线，阿雪倒也没想着隐瞒，他的身份和来历算不得机密，只要是海中城市的居民，基本都能回答凌墨这个问题，当然，前提是他们愿意的话。 “我……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海中城市的原住民，我是一个孤儿，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很小的时候，失足掉入海中，就在我以为我快死了的时候，一条很美丽的白蛇轻轻拖住了我的身体。”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在海中城市里了，从那以后，蛇神大人便开始抚养我长大，对于我来说，它就是我的爹爹，爹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说到这，阿雪面上的失落稍微散去了一点，眼中充斥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看起来，他应该是想到曾经美好的回忆。 与凌墨讲述完自己的来历，阿雪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他看着凌墨，轻声说道：“谢谢。” 闻言，凌墨小幅度地弯了弯蓝色的眼睛。 “不用。” 阿雪心情转好，几人终于可以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天之池附近的守卫太多，强闯进去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想要见到蛇神，最好、最稳妥的方式应该是悄悄潜入。 悄悄潜入比强闯难度系数小一些，但严格说起来，到也不算是一件易事，毕竟天之池守卫那么多，想要偷偷潜入，不惊动任何一个人，这绝非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偷偷观察了几天，凌墨发现了守卫巡逻的规律，守卫一天会换三次班，换班的时间分别是上午12点，晚上8点，以及……凌晨4点。 上午12点是守卫最精神的时候，并不适合潜入，而晚上8点，此时已经入夜，守卫精神困顿，但不知是谁出于警惕，为了防止凌墨这样的人潜入天之池，便加派了看守天之池的守卫，因此这个时间也不适合潜入，算了算去，最适合潜入的时间应该是凌晨4点，这个时候守卫换班，精神困顿，又因为接近黎明放松了警惕，简直便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此时距离海珠发生异常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为了使敌人放松警惕，凌墨等人这几天都没什么动作，在这期间，凌墨也不是没有想过，先去找到郁语泽和路德。 可无论他怎么找，郁语泽和路德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凌墨倒没想过放弃寻找，只是外面过于混乱，海中城市居民自从凌墨和楼长青逃跑后，便天天在城市里搜寻他们，誓要将凌墨等人抓住，逐出海中城市，更有甚者，甚至过火地高喊着要处死凌墨这些外来者。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这句话放在这里也算适用，但却没了夸奖的意思。 能力者虽身手高强，但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用人海战术搜寻，有好几次，凌墨等人都差点被发现，好在危急时刻，有人帮了他们一把。 正是之前凌墨救下的小孩的母亲。 搜寻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一个女声响起，自然而然地支开了对方。 凌墨本以为只这是一个巧合，但对方却忽然快步上前，看着他藏身的地方，好像早已知晓了什么。 “出来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女声响起，印证了凌墨的猜想。 既然被发现了，凌墨也不好再藏下去，便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对他并没有恶意。 “跟我……来吧。” 女人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告知同伴发现了外乡人的意思，她让凌墨等人穿上一件黑斗篷，都引着他们穿过无人的巷子，来到一间房子里。 “圣子。” 先是朝着阿雪行了一礼，随后女人又看向凌墨，她抿了抿唇，普通的面容显得格外温柔：“这几天，你们就住这里吧，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是我并不觉得你们有恶意，不过你们还是做完就快点离开吧。” 凌墨始终觉得女人有些面熟，但他想不太起来，直到下一刻，女人说的话让他恍然大悟。 “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很抱歉，之前……我没有为您说话。” 凌墨终于想起之前救下的那个孩子，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凌墨从来没有责怪过女人，因为他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要站出来说话，是一件极为需要勇气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况且，女人选择在今天救了他，想来是挣扎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而这个决定，让凌墨等人免于被抓住的糟糕后果。 凌墨对女人展露出一个笑容。 于是女人这些天来的愧疚终于消散了一些。 这是一个家庭对凌墨的报恩，若是那天，凌墨没有选择救下那个孩童，想来这个家庭会长久沉浸于痛苦之中，而凌墨等人也会因为没人施以援手，落入那些疯狂的居民手中。 等待潜入时机的期间，凌墨无所事事，不知不觉竟是跟当初救下的小孩玩到一起去了，小孩很安静，并不是所谓的熊孩子，平时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拿着一堆「破烂」玩耍，不然就是看凌墨练刀，也不知这小孩究竟看懂了没，但每次凌墨一拿起联系用的长刀，小孩便在鼓起掌，鼓掌的时候还将小黑紧紧圈在怀里，一副极为喜欢的模样，弄得被「捧场」的凌墨哭笑不得。 教了小孩几招刀术，看着小孩连特制儿童木刀都拿不稳，凌墨弯了弯眼睛，在他一旁，刚好散乱着小孩的玩具，不少黑色的「破烂」，凌墨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这些竟是陆地上报废的机械，小孩的「藏品」颇为丰富，有小型家用机器人、还有儿童玩具，凌墨甚至在里面看里面看到了废弃的机械武器，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告知了小孩父母这东西的危险，虽然已经废弃，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 小孩的父母听说以后，也是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把东西收了起来。 “我没有去过大陆，不知道这东西竟然这么危险。” 迎着妻子责怪的目光，小孩的父亲讪讪地笑了笑，他挠了挠头发，心虚向妻子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把这些危险的东西捡回来的。 没错，小孩的「藏品」全是他父亲捡回来的。 凌墨甚至偷偷看到对方在小孩不在的时候，偷偷摸了好几把那些「藏品」，一副垂涎的模样，显然也是对大陆充满了好奇。 父子俩都一个样，不……也许说这家里唯一一个女性也是如此，只是她没有表现在明面上而已。 看着这几人对这些机械爱不释手的模样，楼长青无奈地笑了，他自告奋勇把这些「破烂」都给重新修理好了，楼长青的手很巧，没几下便令报废的东西焕然一新，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学的技术。 “谢谢谢！” 看着被楼长青修好的东西，小孩的父亲双眼发亮，看着会四处打扫的家用机器人，他恨不得立马扑上去看看，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用。” 楼长青擦去额头的薄汗，笑了笑。 他们即将离开这里，前往天之池，楼长青挺感谢这些人这几天的照顾，这算是他的一点报答，修理东西对他来说本就极为简单，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不光是楼长青，凌墨和阿雪各自留下了一点小礼物，明明只过去了四天，可到了要辞行的时候，小孩一家人却有些舍不得。 “蛇神大人说，陆地上的人狡诈而自私，我曾经也那么以为，不过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唉，要是有一天海中城市允许外人进入就好了，到时候你们可记得再上我们这坐坐。” 女人将凌墨等人送到门口，她脸上充斥着温和的笑，显然对凌墨这些外乡人彻底改观了。 迎着女人期待的眼神，凌墨和楼长青只好点了点头：“好。” “圣子也常来啊！” 经过这么几天的相处，这家人早就没一开始对阿雪那般战战兢兢了，现在他们对阿雪的态度更像是朋友，自然而融洽。 “好、好的。” 迎着女人的笑，阿雪有些无措，但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一行人离开了小屋，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潜入了天之池。 说来也奇怪，这次的潜入格外轻松，虽说凌墨等人选择的是潜入的最佳时机，但也不应该如此轻松才是。 凌墨心中有些疑惑，直到他看见了天之池深处的一幕。 巨大的白蛇困于铁链之中，原本金色的双眼变得猩红，它疯狂扭动着身躯，发出阵阵刺耳的嘶吼。 这是……黑兽！ 凌墨睁大了眼睛，先前辞行时所产生的轻松心情此刻消失殆尽，感受着周围混沌不安的气息，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凌墨心底升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阵缓慢脚步声从远处而来，传入侵入者耳中。 第75章 “咚。” “咚。” “咚。” 不知从哪冲出来一堆守卫, 将凌墨等人围得严严实实。 凌墨一颗心稍稍往下沉，眼中闪过冷光，他听见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紧接着, 形成包围圈的守卫动了动，迅速露出一条通道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人的面容也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望着眼前的人, 阿雪慢慢睁大了眼睛，喉咙动了动，阿雪半晌才道出对方的名字：“克里斯……” 阿雪声音低哑, 面上是还未退去的惊讶和不敢置信。 看着这样的阿雪, 克里斯却是笑了笑，他依旧穿着那身祭司袍，脸上的神色慈祥而温柔，任凭谁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好似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悲悯的祭司与所谓的幕后黑手联系上。 “阿雪, 晚上要好好睡觉才是, 不然对身体可不好。” 克里斯语调轻柔，仿佛长辈对晚辈的细心叮咛。 “砰——” 然而在克里斯说话时, 一旁的巨蛇再次扭动着身体, 发出痛苦的嚎叫, 蛇尾在挣扎时击中一旁半人高的石块，竟是直接将石块拍得粉碎。 面对这样骇人的一幕, 克里斯却恍若未闻, 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阿雪, 明明是极为熟悉的视线, 可此时迎着克里斯这样的视线, 阿雪却只觉得心底发凉。 相处了十几年温柔的长辈在此刻变得面目全非, 阿雪死死地盯着克里斯，试图找出任何克里斯是被胁迫的证据，但很快，他失望了，克里斯并无半分不愿，相反，他便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阿雪也许从未看清过克里斯的真面目。 白蛇痛苦挣扎的声音接连不断传入耳中，阿雪的指尖一点点没入掌心，他终于放下了心底最后一点期望，冷冷地看着克里斯，咬牙切齿道：“克里斯，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 克里斯挑了挑眉，他将阿雪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眼中的暗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忽然，他轻笑了一声：“阿雪，你不觉得海中城市需要一位新的神明么？” “让一条什么都不懂的白蛇登上神位，你不觉得很浪费么？它不过是低贱的畜生罢了。” 克里斯声音平静，姿态温和得让人以为他说的话只是一句「天气真好」，一旁的凌墨从克里斯的话里听出了勃勃的野心，而阿雪更是直接被这句话激怒了。 金色的眼睛一缩，阿雪面色冷若冰霜，他不再言语，竟是直接发动了攻击，而攻击目标也很明确，正是克里斯。 然而攻击还未到克里斯身前，便有守卫挺身而出，替克里斯挡下了攻击。 随着阿雪的攻击，先前平和的假象彻底被打破，刀剑相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而造成这一切的克里斯却施施然从争斗范围之中退了出来。 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克里斯懒散地躺在一张躺椅上，好似眼前的争斗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滑稽的表演。 “大祭司。” 一个穿着神殿服饰的祭司快步走来，脸色算不上好看。 克里斯瞥了那人一眼，轻声问道：“之前吩咐的事情没办成？” 祭司什么都没说，但克里斯却好像看透了对方究竟想说些什么。 克里斯语气算不上严厉，甚至是温柔的，但那名负责传递信息的祭司冷汗却唰地一下流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了克里斯一眼，普通祭司咬咬牙，附到克里斯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闻言，克里斯似乎稍稍愣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睛：“护罩……快要消失了？” 近几天来，海珠的颜色愈发黯淡，而守护海中城市长达数万年之久的护罩也一副能量要快耗尽、随时可能消失的模样。 海珠一旦失去作用，海中城市便会瞬间迎来灭顶之灾，到时候，就算克里斯有再大的野心，计划也快要成功，但最终一切都会化为虚无。 普通祭司本以为克里斯听说这些消息之后会震怒，他的脚已经抖成筛子了，若不是靠着毅力撑着，现在恐怕已经跌倒在地。 然而，与普通祭司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克里斯先是沉思了一会，随后忽然笑了起来：“好啊。” “好？” 普通祭司只觉得心惊胆战，他以为克里斯是被气疯了。 “光是杀掉堕落的旧神还不够，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么，若是我在危机时刻拯救了所有民众……” 克里斯没有说完，但普通祭司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迎着克里斯阴冷野心蓬勃的目光，普通祭司冷汗连连，连声称是。 “若是大人您救了那些贱民，又在他们面前击败了堕落的旧神，他们必定感动得涕泗横流，心甘情愿将大人奉为新的英雄或是神明，倒时候，这海中城市便成为了大人您的囊中之物。” 普通祭司的奉承只能算得上一般，克里斯却颇为受用，瞥了那祭司一眼，克里斯淡淡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办？难不成等我自己去抓住那些人？他们虽转移了阵地，但想来还是在这海中城市内，务必在他们抽取完海珠的能量前抓住他们，然后……陪我演完这出「新神」的戏！” 说到这，克里斯眼中有暗芒闪过。 他之前也有派人去抓过温文舟那些人，只不过去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但克里斯确信，在彻底抽取完海珠的能量前，那些人绝对不会离开海中城市。 眯了眯眼睛，克里斯冷笑一声。 一旁的普通祭司冷汗流得更厉害了，闻言连忙擦了擦汗：“是是是，用不着大人出手，属下这就去！” 克里斯不耐地挥了挥手。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凌墨三人能力虽强，却也无法只凭借三个人便打倒几百个守卫，随着时间越久，三人的体力也逐渐耗空，慢慢地便落入了劣势。 “克里斯大人，请问要如何处置这些入侵者。” 抓住了凌墨三人，守卫来到克里斯面前，询问着克里斯。 克里斯本想随口说个「杀了」，但看见一旁还在挣扎的白蛇，他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弯了弯嘴角，克里斯道：“先找个地方关起来。” 旧神堕落、海珠发生异常，这些事情需要有人来背锅，克里斯觉得，凌墨三人就挺不错的。 至于温文舟，那些人决计不能被发现，否则将会给他惹来麻烦，克里斯微眯起眼睛，吩咐一个守卫给方才的普通祭司带去一条消息——「一旦找到，就地杀了」。 “是！” 守卫对克里斯唯命是从，当即就带走了被绑起来的三人。 “阿……雪。” 一声略显沙哑的男音响起，阿雪猛地回过头，却被守卫推搡了一下：“看什么看，快点走！” 对上那双红色的眼睛，阿雪晃了下神，眼中似有水光升起，阿雪差点被推到在地，一旁的楼长青赶忙帮阿雪稳住了身体，撇了一眼那名差点推到阿雪的守卫，楼长青眸光微沉。 守卫没有发现楼长青的目光，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见楼长青不动，甚至伸手又推了一下楼长青。 目送着三人被守卫带着，身影越来越远，克里斯唇边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方才那声低喃不仅阿雪听见了，克里斯也听见了。 抬头看着白蛇，克里斯神色莫辨，半晌过后，他唤来一名守卫，冷声吩咐道：“加大药量。” “是。” 守卫按下一个开关，越来越多红色的药剂顺着白色的管道流入巨蛇体内，白蛇一接触到冰凉的液体，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现在的他看上去并不漂亮，原本闪烁着光芒的白色鳞片一片接着一片掉落，白蛇逐渐变成了丑陋的模样。 “为……什么……我的……孩子？” 白蛇似乎想不通为何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会如此对待自己，彻底变成猩红色的眼睛里除了挣扎还有迷茫和悲伤。 然而回应白蛇的，只有克里斯的轻嘲：“原来畜生也会难过么？没有为什么，只是海中城市不需要你了，你已经活得够久了，现在也是时候……去死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药液进入白蛇体内，而白蛇的神智也逐渐溃散，克里斯脸上的阴郁终于褪去了一点，他满意地挑了挑嘴角。 —— 另一边，凌墨等人被押入一间牢狱之中。 牢狱里很暗，没有多少灯光，唯有几盏烛火在苦苦支撑着。 “进去！” 后背被推了一下，凌墨踉跄了一下，进入牢房。 紧接着，是门被锁上的声音。 牢房里环境有些糟糕，一被推进来，凌墨便被灰尘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咳……” 阿雪见状，连忙拍了拍凌墨的背：“没事吧？” 阿雪眼眶微红，显然刚才白蛇那副凄惨的模样让他并不好受，凌墨以为阿雪会像之前那般流露出沮丧，然而这一次，阿雪却没有，反而积极地寻找从牢房脱身的机会。 按理来说，当白兽变为黑兽时，便以为者原来的灵魂早已死去，可看着这样的阿雪，无论是楼长青还是凌墨，都无法说出任何残酷的话来。 两人的沉默让阿雪似乎明白了什么，攥紧了手，阿雪垂眸：“爹爹它……它肯定还有救！” 语气急迫，像是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凌墨却无法违心地符合，因为他也体验过转变为堕落者的感觉，他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种不可控而绝望的感觉，比死了还要痛苦。 所以当初被杀死的时候，凌墨甚至是解脱的。 凌墨不语，楼长青像是心中轻叹，但还是附和了阿雪：“嗯，一定还有救。” 楼长青的附和像是一块浮木，被阿雪紧紧抓住，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燃起，却如同风中残烛，阿雪垂下眼眸，忽然沉默下来。 定定地看着这样的阿雪，楼长青突然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故作轻松道：“快看！这是什么？” 第76章 略带锈迹的铜黄色钥匙被楼长青随意抓在手中, 他手掌一摊，修长的指尖勾住钥匙环，钥匙便顺着掌心落下, 在空中轻轻晃来晃去。 看见钥匙, 阿雪和凌墨俱是一愣。 像这般的锁，使用能力很容易便能打开, 但设计牢狱的人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用特殊材料打造了关押能力者的专用牢房，在这个牢房内，无论是多厉害的能力者, 都会变得与普通人无异, 根本无法顺利地使用能力。 如此一来，想要逃离上了锁的牢房，钥匙自然算得上是必备品。 凌墨原本还在思考要如何拿到从守卫那拿到钥匙，没想到他方法还没想出来, 楼长青却已经拿到了钥匙。 凌墨察觉不到楼长青究竟是何时从守卫那偷走了钥匙。 明明看上去仙气飘飘, 可楼长青却似乎格外擅长于此道，竟是神不知鬼不觉便从实力不俗的守卫那拿到了钥匙。 有了钥匙, 凌墨三人很轻松地便离开了牢房。 牢狱外自然有人在把手, 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 好在阿雪熟知牢狱里的路线，知晓有一个隐蔽的出口, 那里把守的人没有正门那里多。 花费了一番功夫, 打晕了把守的人, 凌墨一行人本想再次前往天之池, 不过这次, 他们的行动比之前还要警惕, 唯恐一不小心又被抓了回去。 说来也怪，方才数都数不尽的守卫此时忽然少了许多，一路走来，凌墨遇见的守卫并不多，大部分时候往藏身的地方一躲，便能躲过去。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凌墨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闷闷的声响，凌墨辨别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可心底总归有些不祥的预感。 又躲开几个守卫，眼看胜利在即，很快便能再度进入天之池，不料，意外突生，先前的好运气似乎在此刻用了个精光，一队守卫竟是径直朝着凌墨三人的藏身地方走来。 “谁？” 领队的守卫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脸上充斥着狐疑。 脚步声越来越近，凌墨皱起了眉。 这一队守卫人数并不算多，但万一打起来，必定会吸引来其他守卫，到时候就麻烦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由一人去引开这些守卫，保全剩下两人，只不过，这样一来，负责去引开守卫的人势必会深陷危险。 撇了一眼那些守卫一眼，楼长青的身体动了动，但很快却被凌墨压制住了动作。 楼长青一愣，看向凌墨。 凌墨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我去。” 三人里面身手最好的人当属凌墨无疑，由凌墨去引开守卫是最合适的选择，凌墨也有把握在守卫的围攻下逃脱。 “那你小心点。” 楼长青稍稍沉默了一会，他深深看了一眼凌墨，最终没有阻止只是叮嘱了一句。 闻言，一旁的阿雪双唇微动，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切话音因为时间缘故最终只演变为一句：“谢谢。” 凌墨身手虽好，但其实一开始根本不必蹚入这趟浑水中，若不是为了阿雪，他大可以选择直接离开海中城市，海中城市里的一切阴谋都与他无关。 凌墨朝着阿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随后从藏身的地方飞速掠下，在守卫还未回过神之前，凌墨已经快从原地消失不见。 突然出现的黑影让守卫一惊，随后终于回过神，厉喝道：“什么人？！” 如同凌墨预料的一般，守卫的注意力只放在了他一人身上，而一旁的楼长青和阿雪则被彻底忽略了。 逃跑的路上，凌墨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更多守卫的注意，不过好在他身手不错，很快便摆脱了守卫的追踪，暂时安全下来。 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之中，凌墨目送下方的守卫找不到人后离去。 警惕地又等待了几分钟，凌墨这才从角落里出来，他不打算继续前往天之池，天之池附近都是克里斯的爪牙，独自潜入太过于危险，若不是蛇神已经快被污染为黑兽，阿雪也不会这般着急，只带着楼长青便敢深入天之池。 好不容易摆脱守卫的追踪，凌墨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他需要找到森尼，并在森尼面前揭露克里斯的真正面目，放眼整个海中城市，也就只有警卫队有着与那些祭司、守卫抗衡的力量，单凭楼长青和阿雪两人，决计无法解决那么多敌人。 凌墨觉得这是一项格外棘手的任务，毕竟就森尼之前对外来者的态度，他不可能立马就相信他的说辞，尽管凌墨手上有着阿雪给予的信物。 凌墨有些头疼，但事态发展到现在，早已由不得他再过多考虑，每一个行动都需要争分夺秒。 当务之急，凌墨必须先找到森尼。 只是，等到了城镇之中，凌墨发现自己还是想得过于简单。 城镇之中一片混乱，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不知从何时起，海珠已经变得越来越黯淡，而守护海中城市数万年之久的护罩也几乎快消失不见。 海中的怪物就像是闻到的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穿过早已快没了作用的护罩，进入海中城市。 眼前一切比起几天前还要混乱。 而海中城市里的人，也许是和平日子过惯了，面对这样的灾难，竟是不知所措，连逃也不知道要往哪里逃。 唯一在与黑兽战斗的，便只剩下了警卫队，可惜警卫队也鲜少接触过黑兽，打起来根本不清楚黑兽的弱点究竟在哪。 凌墨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计划赶不上变化，凌墨本是打算来搬救兵的，但看着警卫队手忙脚乱对付黑兽的模样，想来这「救兵」现如今也自身难保。 按了按太阳穴，凌墨脑中迅速思考起接下来的对策，痛呼声响起，明明思绪还未回笼，但凌墨的身体却抢先一步，眼疾手快扶起一个摔倒在地上，差点被其他人踏着身体踩过去的小孩。 “没事吧？” 凌墨下意识问道，他抬起头，本想看看小孩有没有受伤，但视线却不经意扫向道路对面，一对拿着武器，看上去气势汹汹的守卫出现在凌墨视线中。 凌墨眯了眯眼睛，那些守卫出现在城镇之中，却没有帮助警卫队击退黑兽群，反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比起增援，他们更像是来抓拿什么人的。 凌墨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是来抓自己的，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些守卫目标明确，脚步也没有一丝停留。 凌墨的位置随时都在变动，若是想抓住凌墨，守卫需要的是大规模搜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目标明确。 除了他，那些守卫还打算抓捕谁？ 凌墨心底好奇，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背后定藏着一些与眼前混乱有关的真相。 说不定能从其中找到解决之法。 凌墨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队守卫，现如今海中城市嘈杂又混乱，极大程度掩盖住了守卫的听听觉，顺带着分散了守卫的注意力，这倒是方便了凌墨的跟踪。 没有发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守卫继续向前走。 凌墨跟着这队守卫，来到海中城市里某个偏僻的角落，嘈杂的声音渐渐退去，凌墨的动作也越来越小心，好在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发觉他的存在。 又走过几个拐角，守卫在一间看似普通的小屋前停下了脚步。 他们要做什么？ 凌墨稍稍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切。 领队的守卫扫了手下一眼，很快便有两个小守卫站了出来，他们快步上前，眼看着就要用暴力的方式破坏掉小屋的大门。 谁知，这时，门却自己开了。 小屋内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神色冰冷，视线自然而然地从眼前的守卫身上扫过，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那人不置一词，倒是率先对守卫发动了攻击。 躲在拐角后的凌墨面露些许惊异，因为不远处的人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郁语泽。 郁语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消失几天里他究竟做了什么？而守卫又为何要抓拿他。 一瞬间，各种疑惑盘旋在凌墨脑海中，久而不散。 还未待凌墨从眼前的状况理出些许头绪来，不远处的战斗却已经接近尾声。 先前气势汹汹的守卫不过短短数秒时间便没了声息，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而郁语泽的红蝶则围在这些尸体旁，享用着这难得的美餐。 凌墨一愣，他与这些守卫交过手，这些守卫都是经历过层层筛选选出来的精英，实力毋庸置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解决这么多守卫，这对凌墨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可郁语泽却轻而易举便做到了，脸上也没有任何能力透支的疲惫。 凌墨暗自心惊，郁语泽平时的实力在学院里虽也算得上是战斗力顶层，但比起现在，还是逊色不少，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进步这么多，凌墨也未曾看郁语泽在这段时间里有过什么训练，换而言之，郁语泽平时在隐藏着自己实力！ 郁语泽真正的实力比平时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大！ 凌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局势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说起来，郁语泽失踪的那晚，就是海珠发生异常的那晚！ 凌墨敏锐地意识到郁语泽与海珠的异常，这两者之间定有着什么联系。 但究竟是什么联系，凌墨也说不上来。 他正要细思，可一旁解决完守卫的郁语泽却忽然抬起眼，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凌墨藏身的角落。 紫色的眼中涌动着暗色，郁语泽声音冰冷，目光锐利如刀：“出来！” 第77章 杀意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置身于这般恐怖的杀意之中, 凌墨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心脏飞速地跳动起来，死亡的阴影凝聚成刀刃，高悬在凌墨的头颅之上, 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冷汗滚落, 凌墨闭了闭眼睛，咬牙抑制住了身体的颤抖, 不带任何侥幸地从拐角处走出来。 凌墨的身影一出现, 郁语泽冰冷的紫眸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稍稍偏过头，墨发轻晃, 视线锁定在凌墨身上。 “是你？” 郁语泽皱起眉, 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周身的杀意略微凝住。 凌墨抬眸，看着郁语泽。 他脑海里盘旋着许多问题，比如, 郁语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比如，郁语泽又因为什么与守卫起了冲突, 甚至杀死了守卫, 但这些问题, 凌墨一个都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郁语泽不会回答他。 不仅不会回答, 郁语泽甚至还会杀死他这个目睹了一切的「路人」。 果不其然, 下一秒, 郁语泽所带的小型耳麦便传来一个病弱的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先是咳嗽了几声, 随后语调散漫地下达了指令：“咳咳咳……杀了他。” 好像杀死凌墨与踩死路边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郁语泽没有回答, 但目光却有了变化。 他敛起脸上的惊讶, 流露出无情的杀机。 紧张的气氛再次弥漫开。 无数的红蝶朝着凌墨而来，它们身姿美丽，可凌墨心底清楚，一旦被这些东西靠近，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较量。 但对战双方实力悬殊，凌墨注定会在这场较量中落败。 尽管如此，凌墨还是不愿意从一开始就放弃。 黑雾与长刀拼尽全力地抵抗着红蝶的靠近。 银光所到之处，红蝶皆被斩落，它们与半空中坠下，红色散落了一地，又化作光芒，消失不见。 凌墨忘记自己已经杀死了多少只红蝶，可每当一有红蝶被击落，便有更多的红蝶冒了出来。 凌墨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额头、手臂、脚腕，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均有伤口出现，血珠接连不断从凌墨的伤口中涌出，将凌墨的衣衫彻底染成了红色。 视界一片猩红，身体里传来阵阵麻痹感，那是红蝶注入的毒素造成的后果。 凌墨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而一旁，郁语泽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望着凌墨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 要怪，就只能怪凌墨运气不好，不然，说不定还能再活个一两天。 这场结局早已注定的战斗，凌墨苦苦支撑了约莫十几分钟。 有人似乎嫌这时间太长了，有些不满：“郁语泽，别放水，快点杀了他！” “……” 郁语泽不语，他攥了攥手掌，而后又松开，眼帘微垂，他看着一直停在自己手里不肯动弹的红蝶。 这只红蝶比普通红蝶的体型要大了许多。 见郁语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红蝶扇了扇翅膀，看上去有点不情愿。 它并不想伤害凌墨。 但随着郁语泽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红蝶还是展开翅膀，带着不忍，接近了凌墨。 说到底，它只是郁语泽幻化出来的能量体，虽有着一定的自主意识，但还是不得不听命于郁语泽。 巨大红蝶的杀伤力显然比其他红蝶要高了数倍，被巨大红蝶注入毒素那一刻，凌墨发觉自己的身体再也动弹不得。 “哐当——” 长刀从手中坠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至此，凌墨彻底落败。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凌墨看见无数红蝶朝着自己飞来，似乎要将他淹没在其中。 红蝶撕咬着凌墨的身体，身体传来的剧痛让凌墨意识到自己又要再度死去。 明明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又在短短的数月内再度面临死亡。 也许神明并不希望他这样的人存在于世界上，所以才会让他一次又一次面对死亡。 凌墨意识模糊地想，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甘。 他并不想死！！ 【为什么？】 耳畔忽然传来一句询问。 那声音听上去竟是与凌墨自己的声音如出一辙。 凌墨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以为这是幻觉，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没有人想死。】 【是吗？可你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你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有害的。】 【但我还是不想死。】 凌墨难得自私地回答。 于是那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凌墨以为自己快要失去意识，连幻觉也听不见时，那声音终于再度响了起来。 【那好吧。】 好像有什么被撤走的感觉。 那种一直笼罩着凌墨的压抑感竟是渐渐消散，紧接着，一股神奇的力量从凌墨身体最深处涌出，那股力量在身体内慢慢游走着，一点一点扩散到凌墨身体的每一处。 白光大盛，方才还凶猛啃噬着凌墨身体的红蝶像是碰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四散逃开。 与此同时，工厂内部，一直源源不断抽取着海珠力量的机器突然停顿了下来，机器屏幕上缓缓攀升的能量条在89%这个数字上暂停了几秒后，竟是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开始倒退，最终落到最底部，变成一个刺眼的0。 “什么？！” 温文舟闲适的表情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一点一点地变得阴郁。 他沉着脸，推动轮椅，想要向外走去。 然而，这时，一直窝在轮椅旁不知生死的黑影却轻轻动弹了一下，一柄短刃架到了温文舟脖子上。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温文舟耳尖上，与平时全然不同的冰冷声音在温文舟耳畔响起：“我劝你最好……不要动。” —— 突然涌现的力量温和又充满了生机，它一点一点修复着凌墨身上的伤口，凌墨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方才的痛苦彻底消散不见，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那人轻拥着他，发出一声叹息。 凌墨从对方身上感受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他与这人已经相处很久了，呆在这个怀抱之中，他莫名地感到安心。 凌墨缓缓闭上了眼。 另一股能量涌入他体内，这是一股并不温暖的能量，它冰凉，却又让人觉得心身宁静。 两股力量交融在一起，它们温柔地拂去凌墨身上的一切伤口，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白光变得越来越强盛，凌墨的身体一点点消散不见。 眼前诡异的一幕让郁语泽蹙起眉，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白光中的人影，半晌，郁语泽抿起唇，他随时从地上捡起一把守卫遗落的长剑，一步一步靠近了凌墨。 郁语泽本想杀死凌墨，但在关键的时候，他却又犹豫了。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他不应该这么做。 垂眸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郁语泽在原地伫立了很久，手指紧紧攥着那柄长剑，郁语泽的关节处略微泛白，他看上去有些烦躁。 两个声音在脑海之中争吵不断，闹得郁语泽头痛欲裂。 墨发从耳畔垂下，郁语泽咬牙，他忽然发了狠，用力掷开手中的长剑。 “哐当——” 长剑落地，剑锋陷入土地之中。 郁语泽弯下腰，单膝跪在地上，他盯着眼前双眼紧闭的人，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你究竟是谁？” 郁语泽终于无法再对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视而不见，他喃喃自语，伸出了指尖，似乎是想要触碰凌墨。 指尖落在柔软脸颊上的那一刻，周围的白光如海水般疯狂涌了过来，将凌墨和郁语泽两人都包裹在其中，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不见。 —— 郁语泽感觉自己正深陷在某个幻境之中。 自从他触碰到凌墨那一刻，他便被迫进入了这种幻境。 起初郁语泽以为是自己一时大意，中了凌墨的圈套。 尽管资料上显示凌墨的能力与制造幻觉无关。 可随着眼前场景的变化，郁语泽脸上的警惕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幻境的内容很长很长，可郁语泽却再无半点不耐，他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一个名为「凌墨」的男孩从出生到长大，再由长大走向死亡。 幻境的内容越来越熟悉，郁语泽看见很久以前的自己出现在这个幻境中，那时的他阴郁又自以为是，不断拒绝着凌墨的好意，看着少年站在窗边，望着垃圾桶里的礼物，面露难过之色时。 郁语泽终于有了反应，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少年脸上的难过，可他的手指却只能从少年的身体里穿过，他什么也触碰不到。 郁语泽狼狈地收回了手，他紧抿着唇，指尖陷入掌心之中，鲜血顺着指缝淌下，可他却恍若未觉。 这是以凌墨的视角讲诉的过往。 意识到这一点时，郁语泽忽然慌张起来：“不……不要！” 他绝望地试图让眼前的一切停下来，但幻境却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有所改变。 于是郁语泽不得不亲眼看着凌墨死在自己眼前，无论他怎么哭喊、怎么疯狂地想挽留住那人，凌墨的身影还是一点一点地消散不见，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凌墨手腕上的通讯器滚落在地上，通讯器最新的推送消息则是一张合影。 怔怔地盯着那张合影，郁语泽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对不起……” 不断地低喃着，郁语泽缓缓地蹲了下来，他将头埋入双臂之间，满心绝望。 郁语泽曾设想过无数次凌墨死亡的场景，并为这些设想出来的场景痛苦不已，然而当他亲眼看见这一切时，他发现，真相竟是比自己设想的还要残酷。 【我都干了些什么？】 郁语泽失神地想着。 然而，就在这时，本以为应该彻底结束的环境却又再度变换了场景。 本该死去的少年再次睁开眼。 从另外一具躯壳之中苏醒。 第78章 郁语泽坐在角落里, 他呆呆地仰着头，不断变换的画面清晰地映入他紫色的眼眸中，形成一个浅浅的倒影。 郁语泽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起初, 他有些迷茫, 似乎并不明白在凌墨死后，这个幻觉为何还会有后续。 然而渐渐的, 郁语泽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郁语泽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少年，他身体因为激动地不断地颤抖起来, 眼眶竟是一点一点地开始变红。 郁语泽「唰」地一下, 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他在原地不断踱步，手掌因为紧张而冒出阵阵冷汗。 “他没死……他没死！” 魔怔一般，郁语泽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每重复一句, 他眼中的光便越亮一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可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郁语泽想到了自己几分钟前的所作所为。 他再次伤害了他所爱的人。 想到那人身上的斑斑血迹, 郁语泽发出痛苦的悲鸣, 眼中的亮光散去, 他蹲在地上，用力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宛若一个疯子。 不, 也许他本就是一个疯子。 幻境的变化不会因为郁语泽的痛苦而停下。 随着幻境画面的变化, 郁语泽慢慢停住了手中疯狂的动作, 他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原来离开他们之后, 凌墨会对其他人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没有难过、没有悲伤, 少年在被其他人的爱温暖着。 郁语泽眨了眨眼睛，忽然落下了一滴泪。 冰凉的泪水顺着郁语泽脸庞的弧线落下，溅开在地上，但郁语泽的视线却不敢有一秒从眼前的画面上移开。 【这样就好。】 郁语泽想，他忽然冷静下来。 凌墨在他们这些人身边，只会受到伤害。 郁语泽不愿再如此，他希望他的少年能够保持这般灿烂的笑容，毫无阴霾地继续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便放手吧。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轻轻地对郁语泽说道，郁语泽不再像过去一般，疯狂地想挽留住凌墨，他没有回答，但心底早已做出了选择。 尽管这个选择无比艰难，做出选择的瞬间，郁语泽觉得自己的灵魂几乎要被撕裂。 漫长的幻境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幕。 随着最后一幕散去，郁语泽周围的一切化作点点荧光，如飞絮一般朝着远处而去。 刺眼的白光让郁语泽本能地闭上眼睛，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正踩在一处翠绿柔软的草地上。 微风从耳畔吹拂而过，带来草木与泥土的气味，两种味道交/融在一起，但却并不刺鼻，反而让人心情舒畅，不自觉便有些放松下来。 这是与海中城市全然不同的景象，想来只有在虚拟世界或者灾难未发生前的世界，才能看到如此的景象。 郁语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能够感觉到周遭并没有危险。 鞋面踩在草地上，压弯了地上的草叶，郁语泽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片草原之上，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除绿色外的颜色。 一个黑影出现在郁语泽的视线之中。 郁语泽停住了脚步，他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浑身肌肉紧绷。 郁语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他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在原地伫立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凉意在皮肤上绽开，郁语泽这才如梦初醒，抿了抿唇，他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几秒钟就能走完的距离，郁语泽却觉得漫长得像是渡过了一个世纪，他心中忐忑，手心也不自觉冒出了冷汗。 伴随着最后一点距离消失，郁语泽终于来到了凌墨身边。 凌墨仍未苏醒。 他双眼紧闭，蜷缩着身体躺在草地上，乌黑的发丝乱七八糟地垂落在脸颊旁，挡住了他小半张脸，让他看上去极为狼狈。 白皙的皮肤上显露出数道狰狞的伤口，红色的鲜血从伤口中流淌而出，白与红交错一起，落入郁语泽眼中，便显得更加刺眼。 【这是我造成的。】 胸口处闷得好像快要不能呼吸，郁语泽眼帘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被灼伤一样，他近乎逃避地想要移开视线，但最终，他还是没那么做，嘴角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郁语泽看上去是在笑，嘴里却有苦涩弥漫开。 【我真是个蠢货。】 僵硬的弧度扬起，又很快落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种渴望在郁语泽心底叫嚣着，指尖无意识地勾了勾，郁语泽魔怔地伸出手，试图触碰眼前的人，可在指尖即将落下时，他却又停住了动作。 与此同时，凌墨身上的伤口愈合得越来越快，睫毛似乎动了一下，凌墨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纯粹的、闪烁着光芒的蓝色眼睛。 郁语泽飞快地缩回了手，他有些无措，唇张张合合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郁语泽的预想中，凌墨会对他露出厌恶的眼神，他会仇恨他、责怪他、排斥他，但没关系，郁语泽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早就做好了被讨厌的准备，就算凌墨想要杀了他，郁语泽也不会做出任何抵抗。 然而与他的想象不一样，苏醒以后，凌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郁语泽所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诧异地抬起眼，撞见凌墨眼中的迷茫。 郁语泽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着眼前的人，试探地出声轻唤道：“凌墨？” “……” 凌墨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茫然的光。 预想成真。 郁语泽一颗心瞬间沉至谷底。 凌墨失忆了。 但郁语泽猜想，凌墨的失忆应该只是暂时的。 海珠的力量过于庞大，一下子进入凌墨体内，难免会给凌墨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这种影响不会持续太久，只要凌墨吸收完海珠的力量，想来记忆也会恢复正常。 温文舟那群人筹谋了那么久，只为了获得海珠的力量，没想到，中途凌墨忽然杀出来，轻而易举便获得了那群人垂涎已久的东西。 想来此时温文舟那些人定是气炸了。 郁语泽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迎着凌墨迷茫的眼神，郁语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犯人，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审判之日，以为心底的大石终于可以落地，没想到中途却又被人告知，审判改期了。 郁语泽满心苦涩，殊不知，自己现在一切举动，皆落于凌墨眼中。 湛蓝色的眼里清晰地倒映出郁语泽的模样，凌墨眨了眨眼睛，半晌，在郁语泽诧异的目光中，他忽然伸出手，手掌轻轻捧住郁语泽的脸颊，极为笨拙地安慰道：“不、不要……难、难过。” 凌墨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 眼前的人让凌墨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名字、身份、过往，所有的一切皆隔着一片薄雾。 凌墨不知道郁语泽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这个人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凌墨却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 于是凌墨下意识地安慰了对方。 他以为这样会让对方不再那么难过，可下一秒，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却让凌墨吓了一跳。 刚才还一派沉静的青年此时忽然彻底红了眼眶，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凌墨，漂亮的眼睛里却不断有泪珠滚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不、不要……哭。” 凌墨慌了手脚，他急忙地想要为青年擦去泪水，可他刚一伸出手，手腕却被郁语泽轻轻握住了。 郁语泽抬起头，墨发在颈边散落，他仰视着凌墨，目光落到凌墨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声音颤抖：“疼吗？” 郁语泽问得轻柔而小心翼翼，在他的提醒下，凌墨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但他没有立马回答，反而警惕地看了郁语泽一眼。 凌墨总觉得，自己要是说「疼」，那眼前这个人肯定会哭得更厉害。 这是一种直觉。 但凌墨深信不疑。 他稍稍皱起眉，只觉得眼前的青年格外麻烦。 奇怪的人。 凌墨想，他摇了摇头：“不……疼。” 说着，他慢吞吞抹去郁语泽脸上的泪痕：“倒、倒是你……受、受伤了吗？” 凌墨现如今的思维很简单，他觉得郁语泽会哭，大概是身体哪里受了伤，因为太疼了，所以就哭了。 脸颊上传来的温热让郁语泽的身体越发僵硬，凌墨还想继续触碰他，可郁语泽却偏了偏脑袋，狼狈地躲过凌墨伸过来的指尖。 【他不该触碰像我这样的人。】 郁语泽想，他松开了攥住凌墨手腕的手，又轻柔地将凌墨落在他脸颊上的手拂落。 做完这一切，郁语泽对上了凌墨疑惑的目光。 薄唇一点点抿起，郁语泽试图避开凌墨的视线，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却听见凌墨委屈的声音：“你……讨、讨厌我？” “不是！” 郁语泽一惊，下意识地反驳，但也许是因为惊惶之下，语气太重了，郁语泽看见凌墨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看着这样的凌墨，郁语泽无奈地叹息，为了不让凌墨有所误会，他放缓了声音解释：“我不讨厌你……” 说着，像是怕凌墨不信，郁语泽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永远都不会讨厌，只是……你不该触碰像我这样的人，会……脏了手的。” 长长的眼帘微垂，郁语泽眼中浮现出些许对自己的嘲讽和自我厌恶，殊不知，这样的他，落入凌墨眼中，却变得更加奇怪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79章 凌墨发觉, 自己正在与一个很奇怪的人相处。 这个奇怪的人叫郁语泽，长得很好看，但身上的伤口却多到数不完。 凌墨曾不经意窥见对方隐藏在绷带下的伤口, 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景象, 白皙的皮肤绽开，露出其中猩红的血肉, 宛若被残忍的野兽撕咬过一般, 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数不胜数。 凌墨一下子就呆住了，而郁语泽察觉到凌墨的目光, 慌张而狼狈地重新缠上绷带, 他的动作有点急，绷带被他缠得乱七八糟的，力道也没收敛住，红色的鲜血在白色的绷带上晕开, 郁语泽自己却恍若未觉, 他不露痕迹地避开凌墨地视线：“没……吓到你吧？” 第一反应竟不是担心自己，而是责怪自己吓到了凌墨。 面对凌墨的担忧, 郁语泽也只会摇摇头, 表示自己没事, 明明他自己身上的伤比凌墨的伤要严重很多，可凌墨从未见郁语泽关心过自己, 反而他一稍微露出不舒服的迹象, 郁语泽便会凑过来, 露出难过而自责的神色。 诸如此类奇怪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 郁语泽嘴上说着不讨厌他, 但实际上却又处处避免与他有所接触。 “你不该关注像我这样的人。” 明明嘴上这么说着, 可当凌墨将注意力移向其他地方时，郁语泽却又会露出落寞的神色，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狗狗，渴望主人回头再看他一眼。 矛盾的人。 凌墨想，不过不可否认，虽然有点奇怪，但郁语泽的确对他极好。 这人会给他编草环，在寒冷的夜晚脱下自己的外衣，为他披上，给他取暖，在他不舒服的时候，为他担心，焦急不已。 凌墨并不讨厌郁语泽，相反，也许是因为郁语泽对他很好，又也许是因为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凌墨很喜欢郁语泽，他如实对郁语泽吐露了自己的心情。 然而听完凌墨的话，郁语泽却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与眼前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对视着，心底像是有烟花炸开，震得他晕头转向，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若是凌墨再多说几句，郁语泽恐怕要当场晕过去。 郁语泽有一瞬间想不顾一切拥住眼前的人，向对方吐露自己疯狂的爱意，但他忍住了，心底的雀跃退去，郁语泽勉强恢复了冷静，他想，凌墨不过是因为失忆，才会对他这么说，若是等凌墨恢复了记忆，恐怕厌恶他还来不及。 想到这里，郁语泽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他知道凌墨所谓的「喜欢」无关情爱，只是朋友之间最纯粹的友谊，但尽管如此，郁语泽还是会因为这样短短一句话而心生欢喜，雀跃不已。 轻轻叹息一声，迎着凌墨懵懵懂懂的视线，郁语泽也弯了弯眼睛：“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郁语泽笑起来时，脸上的阴郁消散不见，他弯着好看的眉眼，温柔而缱绻，紫色的眼眸里好似闪烁着细碎的光，仿若天上的星尘。 凌墨看呆了。 许是凌墨的视线太过专注，郁语泽慢慢收敛起笑容，他不自然地偏过视线，指尖轻抚过脸颊，轻声问道：“我……笑起来，很奇怪吗？” 凌墨立刻摇了摇头：“不奇怪！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 凌墨这两天说话越来越流畅，想来记忆也快要恢复了。 “……” 郁语泽没有回答，但隐藏在墨发下的耳尖却悄悄变红了，又过了一会，像是为了掩盖什么，郁语泽「嗖」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背对着凌墨，说起话来磕磕碰碰的，倒像前几天的凌墨：“那、那里有片很好看的胡泊，我……我们过去看看吧。” 凌墨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只是惋惜郁语泽的笑容转瞬即逝，听郁语泽这么说，凌墨也只是飞快地点了点头：“好啊。” 说着，凌墨站起身，跟在郁语泽身后，两人一同朝着湖泊走去。 与往常不同，这次郁语泽的脚步变快了许多，凌墨跟在后悔，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郁语泽抛下，不得已，凌墨只好开口喊住郁语泽。 “你可不可以慢一点？” 郁语泽微愣，终于回过神来，他面露歉意：“抱歉。” 脚步顿了顿，郁语泽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重新折返回到凌墨身边。 这一次，他故意放缓了脚步，与凌墨肩并肩一起往前走。 两人花费了些许时间才抵达了湖泊旁。 与郁语泽说的一样，这的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青草与湖面的蓝色互相映衬，金色的阳光从天幕落下，化作点点碎光，落于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几条游鱼从湖面上飞快窜过，使得湖面荡开浅浅的涟漪。 自从失忆以后，凌墨看什么都表现得极为好奇，这次也是如此，一看到湖面上窜过的游鱼，他便稍稍瞪大了眼睛，一副跃跃欲试，试图下去捕鱼的模样。 郁语泽没有阻止，也许一开始他会那么做，但渐渐的，郁语泽发现，这个空间是由凌墨体内两股力量一同创造出来的空间，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凌墨好好养伤，因此在这个空间内，凌墨根本不可能会受伤。 任由凌墨在湖泊中抓鱼，郁语泽在草地上找了一处地方坐下。 郁语泽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从始至终只落在凌墨一个人身上。 凌墨的抓鱼技术毫无疑问非常烂，弯着腰在水里摸了半天，把手都泡皱了，也没见他有任何收获。 凌墨露出苦恼的神色。 眉眼耷拉下来，凌墨脸上满是沮丧。 郁语泽最看不得凌墨露出这种表情，无声叹息了一下，郁语泽挽起裤腿，也跟着凌墨下了水。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起好看的光，郁语泽用一条发绳随意将长长的墨发扎成了马尾，他弯下腰，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掀起，露出劲瘦流畅的腰线。 郁语泽从来没抓过鱼，在父母还没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少爷，从小娇生惯养，自然不用做这种事，而父母死后，郁语泽百般挣扎，总算从最黑暗的角落里活了下来，但这种「活」也只不过是苟且偷生，郁语泽所有的美好皆在选择活下来那一刻消失殆尽，他沦为了人人惧怕的疯子，满心杀戮，自然也没空去做这般无聊的事情。 现在为了凌墨，郁语泽倒是第一次做了这种在他眼中无聊至极的事情，他本以为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 然而几秒后，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郁语泽第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习惯了参加各种九死一生的战斗，可当游鱼灵活地甩了甩尾巴，飞快地从手掌旁游过，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时，郁语泽开始觉得，抓鱼这种事情，比战斗还要难。 郁语泽满脸迷茫，一旁的凌墨见他笨拙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着凌墨的笑声，郁语泽耳尖再度红了红，他越发下定决心要抓到鱼。 只不过这捉鱼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从阳光正好的中午忙碌到傍晚，郁语泽总算抓到了一条小鱼。 这是一条不太聪明的鱼，呆头呆脑的，自己傻乎乎地撞进了郁语泽手心，被郁语泽抓个正着。 感受到手心里多出来的东西，郁语泽眨了眨眼，起先他还有些没回过神，直到小鱼在他掌心之中扑腾，郁语泽这才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露出一个笑容，他回过头，欢喜地想要朝着凌墨展示自己的「成果」。 然而，这时，天际却传来一声古怪的声音。 “咔嚓——” 一条裂缝出现在天幕之上。 “咔嚓——” 紧接着，是第二道裂缝……第三道裂缝…… 裂缝越来越多，郁语泽终于回过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逐渐退去，郁语泽将游鱼重新放回水中，游鱼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而郁语泽则一步一步上了岸。 冰凉的湖水滴落，压弯了草叶，又顺着草叶缓缓没入土地之中，消失不见。 此时天色已至傍晚，阳光不再温暖，夜风中带着也许凉意。 夕阳的余晖将云朵染成了橙红色，宛若即将燃烧殆尽的火焰。 凌墨不知从什么时候睡着了，少年躺在草地之上，双眼微阖，呼吸均匀。 喉结动了动，看着这样的凌墨，郁语泽许久没有言语，他眼中浮现出些许复杂。 凌墨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即将恢复记忆，从这个疗伤用的空间出去。 想到这里，郁语泽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他不愿与凌墨分别，也不愿凌墨恢复记忆后用厌恶的目光看他。 郁语泽心知这样的自己过于贪婪。 明明一开始早已决定不再接近凌墨。 但也许这几天的相处，又让他再度生出的幻想，他甚至卑劣地想过，如果能永远这么下去就好了。 可这个想法太过于不切实际，郁语泽自己也知道，这是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妄想。 尽管他再抗拒，再不愿意，分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能这般地与凌墨平和地相处几天，已经是神明对他最大的恩赐。 垂眼看着凌墨，郁语泽眼帘轻颤，周围的空间崩塌得越来越厉害，就连翠绿的草地也消失不见了。 但郁语泽的神色没有因为周围的变化而有所改变，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凌墨，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深深地刻进心里。沉默了很久，郁语泽呼吸颤抖，最终在凌墨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这是一个很轻柔的吻，宛若蜻蜓点水，没了平时的疯狂和执着，郁语泽眼中只剩下最纯粹的爱意。 他慢慢地红了眼眶，声音低哑，语无伦次，唇边却展露出一抹笑意：“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这大概是我一辈子最开心的几天，谢谢……接下来，我会遵守承诺，不再靠近你……” 郁语泽喃喃自语，他说了很多很多，但他说的内容凌墨不会听到。 低低地笑了笑，郁语泽的眼眶却红得越来越厉害：“离开前，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对不起，我想我大概没资格这么说，真的很……对不起。” 第80章 凌墨在神秘空间里渡过了三天, 现实中却只过了三小时。 不过有时候，三个小时便足以让许多事情发生。 此时，天之池深处。 打斗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几个小时, 却还未分出胜负。 守卫们手里高举着武器, 他们面容紧绷，眼中流露出凛然的杀意, 皆是打斗的声音吸引而来, 却因为无形的屏障挡在外围，无法再往前走半步。 无论尝试什么办法，守卫都无法突破屏障。 无奈之下, 他们只好安静地守在外围, 等待着战斗结果揭露的那一刻。 然而，这一等，便是足足数个小时。 战场最中心的三人无暇顾及守卫们的心情，他们全副身心都投入战斗之中, 没有人敢大意, 双方都下了狠手，稍有不慎, 便可能命丧黄泉。 “嗖！” 短暂的沉寂过后, 克里斯注视不到的地方忽然飞出一根冰箭。 破风声传来, 冰箭裹挟着凛凛寒意，眼看着就要刺入克里斯的要害。 旁观的守卫不禁屏住了呼吸。 没曾想, 下一秒, 克里斯权杖轻轻一落地, 周围冰雪瞬间升起, 筑起一道足足一人高的冰墙, 将那来势汹汹的冰箭阻挡在外。 冰箭落地, 化作流光，消散不见。 克里斯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任凭谁第一眼见他，都不会将他与「恶人」这个词联系起来。 视野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而一米开外的地方，一道黑影飞窜而过，偷袭失败的阿雪绷着一张脸，迅速换了躲藏的地方，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看上去越发冷若冰霜。 没能发现偷袭者的身影，克里斯也不甚在意，他看上去游刃有余，身上连半点伤都没有，就连衣服也是来时的模样，只不过比起来时多了几道被利刃划开的小缺口。 但这无关紧要。 比起克里斯，阿雪和楼长青便要狼狈得多。 两人呼吸急促，身上灰扑扑的，沾满了尘土，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鲜血从伤口里一点一滴渗出，悄悄将衣衫染成了红色。 “阿雪，你若现在投靠于我，我还能饶你不死。” 克里斯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阿雪不语，但眼中的光却又冷了一些，尤其是看见挣扎渐渐变弱的白蛇之后，这种冰冷彻底变成的憎恨。 白蛇的低鸣牵动着阿雪。 阿雪心中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但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愈发奇怪。 明明克里斯以前的实力只能称得上是一般，可今天对战时，克里斯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变得格外棘手。 阿雪还未来得及细想，白蛇的低鸣忽然停了下来，阿雪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白蛇安静地蜷缩着身体，浸泡在寒气四溢的冰池，竟是没了声息。 阿雪慢慢睁大了眼睛，恐惧像是毒蛇，慢慢攀上心头。 “不……” 阿雪失了理智，正要窜出去，却被一旁的楼长青一把拉住。 “冷静一点。” 楼长青注视着阿雪，他明明没说什么，可他的眼神、他的声音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阿雪眼睛里的赤红慢慢退去。 “可爹爹它……” 虽说稍微恢复了理智，但阿雪还是平静不下来。 楼长青轻叹，而后稍稍靠近阿雪，他附在阿雪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 阿雪没有注意到楼长青与自己越来越近的距离，他耐下心听着楼长青在自己耳畔低语，越听，眼睛就越亮。 另一边，克里斯也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淡定。 他能感受到体内的力量正在慢慢流逝。 不过，好在，他今天多带了一瓶药剂。 想到这，克里斯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但很快，这种笑容在他看见不远处的一切时，便消散不见。 天之池是海中城市最高的建筑，从这里，可以俯视到海中城市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看着海中城市外开始出现裂缝的护罩，克里斯不禁皱眉，心中暗骂。 那群废物究竟在搞什么！ 抓个人，居然抓这么久还没抓到！ 看来还是要他亲自出手。 想到这，克里斯的目光渐渐变得狠戾起来。 他需得尽早结束这种无聊的斗争。 慢慢攥紧了手中的权杖，克里斯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 “阿雪，没想到你倒是贪生怕死，若是你再这般躲藏下去，你敬爱的蛇神大人会怎么样我可说不好。” “阿雪，你若是怕了我，大可向我求饶，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你下手，我也不忍心……” 克里斯故意激怒阿雪。 “你休想！”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便从角落里窜出来。 真蠢。 克里斯想，他眼睛一亮，立刻抓住机会对着阿雪发动了攻击。 阿雪偏头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攻击，但白皙的脸上还是多出了一道血痕。 克里斯乘胜追击，他一心急着结束战斗，既然抓住了阿雪这个破绽，就不会再放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阿雪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克里斯心中得意，但又没完全放松警惕。 他还惦记着一直没有出现的楼长青。 那家伙看上去心眼可比阿雪多多了。 这么久没出现说不定是在算计着什么。 克里斯暗自提防。 可就在他分神的时候，几道冰箭立即迎面而来。 克里斯根本没时间筑起冰墙，只好往一旁躲了躲。 像是这般的偷袭从方才起持续了好几次。 克里斯心中有些不耐，他高举起手中的权杖，正想发动更加狠厉的攻击。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刺眼的白光忽然亮起！ 克里斯瞳孔一缩，暗叫不好。 脚下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图案。 无数早就准备好的冰箭朝着克里斯飞速袭来。 原来从刚刚起，阿雪的攻击便一直有意无意把克里斯往陷阱里引！ 克里斯咬牙，他身上被冰箭划过了好几道血痕，这些攻击来势汹汹，好似要把刚刚他对阿雪的伤害重新还到他身上一样。 不得已，克里斯只好用尽全力再度往一旁躲去。 没曾想，下一秒，又有一道白光亮起！ 这竟还是连环陷阱！ 克里斯眼中倒映出漫天冰箭。 他竭力想要筑起冰墙避开这些冰箭，但还是来不及。 然而还是来不及。 尘土飞扬。 四周彻底静了下来。 “成功了？” 阿雪心中一喜。 楼长青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自己击中了目标，他松了口气，正想从掩护物后走了出来。 “咕噜咕噜——” 可就在这时，一个玻璃瓶却滚到了楼长青脚下。 楼长青疑惑地低下头，但还未等他弯下腰捡起玻璃瓶，一阵咳嗽却突兀地从背后响起。 “咳咳咳——” 楼长青身体一僵。 尘土散去。 克里斯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楼长青和阿雪两人眼前。 他狼狈地从冰雪筑成的掩护物下钻出来，干净的祭司袍此时变得脏兮兮的，身上也多出了数道血痕。 克里斯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楼长青，半晌忽然低笑起来。 笑声让人背后发凉。 “我本还想着饶你们一命，没曾想你们竟这么……不识趣！” 克里斯猛地加重了声音。 话音刚落，周围竟是刮起了由冰雪组成的风暴。 克里斯也不知服用了什么，此时的力量比起之前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处于风暴之中，楼长青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只差一点，楼长青的计谋就能杀死克里斯。 此时克里斯可谓是恨毒了楼长青，就连攻击也不选择离自己较近的阿雪，反倒是直指楼长青。 冰雪凝聚为锐利的冰刃，以一种寻常人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袭向了楼长青。 楼长青看不到冰刃，却能听到越来越近的破风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涌上心头，楼长青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不自觉捂住了右臂，在那里，一个青色的印记隐藏在衣料之下。 难不成，真的要使用那股力量？ 楼长青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可若真的用了，那怪物必能发现他的踪迹…… 一时间，楼长青脑海中闪过了种种念头。 但随着攻击渐渐逼近，楼长青陷入无暇继续思考。 咬了咬牙，楼长青蹙起眉，心中犹豫不决。 然而，下一秒，一个黑影撞入了楼长青怀中。 楼长青睁大了眼。 世界颠倒，旋转。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手心中早已多出了一抹粘稠、刺眼的鲜红。 楼长青呆呆地看着那抹鲜红，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如此安静了数秒，楼长青的手掌乃至整个身体竟是开始轻颤起来，恐惧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慑住他的心灵，让他呼吸也忘记了。 楼长青语不成调，他从未如此惧怕过什么。 “阿雪……阿雪？！” 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人，楼长青的眼睛渐渐从黑色转变为红色，手臂上的青色印记传来阵阵滚烫。 “没想到阿雪还是个痴情种。” 一旁的克里斯哼笑，楼长青这幅模样很好地取悦了他，他正要落井下石，没曾想，抬头时，却对上了楼长青赤红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戾气太过骇人，克里斯一时没忍住，居然往后倒退了几步。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时恼羞成怒。 阴沉着脸不置一词，克里斯再度朝着楼长青发动了攻击。 可这一次，克里斯的攻击很快，楼长青却比他更快。 几乎是一瞬间，克里斯便再也捕捉不到楼长青的身影。 “这……怎么可能！” 克里斯惊愕不已，他从容不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怎么不可能？”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克里斯一惊，回过头，下一秒却对上楼长青冰冷的目光以及险些刺入他要害的利刃。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伤口不断流出。 克里斯捂着伤口，眼睛死死地盯住楼长青。 冰雪再度升起。 克里斯下了杀心。 可下一秒，心脏处却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克里斯瞳孔一缩，眼底竟是一点一点染上了红色。 理智被一点一点吞噬，杀戮和对血液的渴望逐渐取代了理智。 “怎么会……” 克里斯捂着心脏怔怔地自言自语，话还未说完，楼长青却抓住空隙，利刃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脖颈，手腕微微一用力，克里斯整个头颅竟是被挑飞，彻底与身体分了家。 鲜血飞溅。 楼长青的衣衫瞬间变成了红色。 但他却不在意，只是收起刀刃，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头颅，随后转身朝着阿雪的方向走去。 没了头颅的身体很快倒下。 看着自己倒下的尸体，克里斯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他满心不甘和不敢置信，似乎并不相信要取代旧神成为新神的自己，竟会死在这种地方。 然而就算再不甘心，克里斯的意识还是渐渐开始消散，只是，在陷入黑暗前，他忽然想起，温文舟将药剂递给他时，脸上那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东西虽好，不过也别贪多。” 温文舟语气轻慢，克里斯也便没有放在心上，他一次又一次服下了药剂，看着自己渐渐增强的实力，他满心欢喜。 那时的他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竟是一脚踏入了温文舟的圈套！ “温文舟……” 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克里斯死后居然仍旧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一旁的楼长青并没有功夫搭理死不瞑目的克里斯，他将阿雪揽入怀中。 阿雪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可他身上的伤口却依旧有鲜血渗出。 楼长青满眼无措，甚至试图用双手捂住伤口，让血液不继续渗出来。 但很显然，这个方法并没有用。 “阿雪……阿雪……你醒一醒，不要死好不好？” 楼长青的声音轻得像是一根羽毛，他一遍又一遍呼唤着阿雪的名字，试图让阿雪清醒起来，此时的他没了平时的精明，反倒像是个茫然的孩童。 “对、对了……阿白呢？！” 像是记起了什么，楼长青慌张地想去寻找阿白的身影。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蛇神身上，终于迷迷糊糊地记起来，阿白是蛇神的分/身，而蛇神状态不佳，无法继续维持分/身的存在，阿白早就消散不见了。 楼长青满心绝望。 但有时候，倒霉到一定程度，糟糕的事情便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也许是注意到了楼长青的视线，蛇神忽然缓缓地睁开了眼。 只不过那双眼，却是猩红的。 长啸了一声，巨大的白蛇疯狂地扭动着身影，之前还牢牢禁锢住他的锁链寸寸断裂。 黑雾萦绕在巨蛇身旁，巨蛇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楼长青，以及楼长青怀里的阿雪。 血…… 美味的鲜血…… 巨蛇扭动的身躯，巨大的阴影落下，楼长青身体僵了僵，缓缓抬起头。 被顶级捕猎者盯上的感觉并不美好，楼长青身体紧绷，早就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可没曾想，在巨蛇即将靠近猎物的那一刻，那双猩红的眼睛忽然有一瞬的清明。 “阿……雪……” 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楼长青怀里的阿雪，巨蛇痛苦地低鸣了一声，随后它竟是转身疯狂地撞上了周围那无形的屏障。 “砰——” 只听一声巨响。 紧接着，那让许多守卫束手无策的无形屏障瞬间出现无数到裂缝。 屏障化为碎片，一寸一寸裂开。 白蛇则趁着这个机会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楼长青无心追逐白蛇，他现在满心只剩下了阿雪。 趁着白蛇制造出骚乱，楼长青闪身，将阿雪带到了一个隐秘而安全的地方。 他轻拥着阿雪，而不远处，守护了海中城市数千年之久的护罩如同刚刚被白蛇撞碎的屏障一样，也开始一寸一寸地碎裂。 楼长青看见了，他抿了抿唇。 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楼长青从怀里拿出一个匣子。 只是一个储存着空间系能力者能力的匣子，能够释放出一个护罩，刚刚挡住守卫的护罩也是这东西制造出来的。 只不过这个匣子里储存的能力有限，只能使用两次，制造出来的护罩范围也不算大。 但楼长青有办法扩大护罩的距离。 手臂上的青色印记越来越烫。 楼长青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有汗珠滚下，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牙继续往匣子里输送能量。 能量输送完成的那一刻，楼长青整个人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屏障一点一点扩大范围，最终赶在守护整个海中城市的护罩消失前，笼罩住了整个海中城市，阻止了海水的倒灌。 看着自己的成果，楼长青闭了闭眼睛。 他心中轻叹。 楼长青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予到旁人手上。 所以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期待所谓的「英雄」出现。 能够拯救自己与阿雪，乃至整个海中城市的英雄。 楼长青苦笑，他微微垂下眼，凭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将昏迷的阿雪揽得更紧了些，而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若是真的有所谓的英雄，那就麻烦快点出现吧，要不然，我可撑不住了。” 低喃着，楼长青的意识逐渐开始消散，他心知，护罩维持不了太久，顶多十分钟，海中城市便会彻底灭亡。 但该做的事，楼长青都做了，剩下了的，他唯一能做的事，便只有等待。 与此同时，另一边。 凌墨在哭喊声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81章 “我喜欢你。” “对不起。” 凌墨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很深的海底, 四周皆是一片黑暗，但他并不觉得痛苦，只是耳朵被海水包裹着, 听见的声音好似隔着一缕轻纱, 字词模糊不清，听上去仿若某种奇特的韵律。 似乎有人一直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些什么。 语调温柔又难过。 这是一个凌墨很熟悉的声音, 但他一直没能听清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 渐渐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低。 对方也许要离开了。 凌墨心底没由来地升起些许不舍，他奋力地想让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一点。 于是黑暗之中，忽然有光垂落下来。 凌墨抓住那缕光, 奋力地向上游。 终于,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凌墨睁开了眼。 刺眼的灯光晃得凌墨的眼睛生疼, 凌墨下意识地伸出手, 挡住了眼前的灯光。 脸颊上好像湿湿的，凌墨指尖轻轻落在脸颊上, 摸到了一小片水渍。 这是……雨？ 凌墨茫然地想, 意识逐渐开始回笼。 暂短丢失的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 凌墨恍惚地记起, 自己现在应该是位于海中的某座城市。 深海之中……哪来的雨？ 渐渐的，茫然开始退去, 回忆起幻境中的所有经历, 凌墨的脸色开始变得格外复杂。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恢复记忆的凌墨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 郁语泽应该已经离开了。 周围空荡荡的, 一个活人也没有。 守卫的尸体仍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可不远处的房屋里却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凌墨尝试走进那个黑漆漆的房子里, 然而除了一台早已损毁的巨大机器, 凌墨再无别的收获。 皱了皱眉, 凌墨正想转身离开，但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哭喊声。 那哭声凄厉，听上去竟是成千上万人所发出，悲天恸地。 凌墨一愣，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上空投下，周围忽然暗了下去，凌墨抬起头，看见了一条扭动身躯的巨蛇。 若说之前的白蛇尚存理智，那么现在的它早已堕落成为黑兽，赤红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它曾拼尽一切守护的土地，白蛇不再悲悯它的信徒，它满心只剩下了毁灭和对鲜血的渴望。 “蛇神大人！” “是蛇神大人！蛇神大人来救我们了！” 可怜的信徒们完全没有发觉不对劲，他们以为白蛇是来结束这场灾难的。 白蛇的出现似乎让绝望之中的人们重新振作了起来，他们仰头注视着白蛇的身影，脸上满是欢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下一秒，他们所信仰的神却发出一声低吼。 吼声宛若雷鸣，炸得人耳朵生疼。 “蛇神大人？” 方才还欢喜不已的人们对上巨蛇赤红的瞳孔，好似被迎头泼上了一盆冷水，雀跃化作风中残烛，而后渐渐熄灭。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不像凌墨，可以看见白蛇身上萦绕着的黑雾，但当白蛇嘶吼着，一尾砸毁无数建筑时，再迟钝的人也会反应过来白蛇现如今的状况并不正常。 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温文舟却只是低笑着坐在即将出发的潜水艇中，目光凉薄而残忍。 “你不觉得这幅光景很美吗？” 没有人回应温文舟。 唯一跟在温文舟身旁的路德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一抬头，却迎上温文舟非笑似笑的目光，于是路德刚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下。 抿了抿唇，路德垂下眉眼，以往活泼开朗此时尽数消散，反倒眼中蒙上一层沉郁。 看着这样的路德，温文舟唇边的弧度慢慢落下，笑意消失，平时伪装出来的温柔贵公子形象彻底湮灭，温文舟冷笑，抬手掐住路德的下颔，他用的力气很大，路德被掐得有点疼，下意识便想扭开脑袋。 谁知，这个动作反倒让温文舟怒火更甚。 嘴角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温文舟眼中除了暴戾，再无半点笑意。 “路德，你既然想跟着我，就最好别惹我不开心。” 路德不语，他一点一点攥紧了手掌，垂下的眼帘轻轻颤动着。 半晌过后，路德终于出了声，只不过他的声音却轻得如同一根羽毛。 “我……知道了。” 温文舟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修长的指尖在控制台上随意操纵了几下，巨大的潜水艇开始震动起来，发出几声低鸣，而后在水中划开浅浅的水波，向前而去，庞大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罪魁祸首潇洒而去，而海中城市里却依旧一片混乱。 神明堕落。 森尼仰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陷入疯狂的白蛇，他面色严肃，额头上的皱纹此时皱得像是一座小山，本就显老的面容看上去愈发沧桑。 “蛇神大人……” 看着硝烟渐起的城市和哭喊着的人们，森尼握紧了拳头。 “可恶——” 他忽然在墙上重重地捶了一下，鲜血顷刻间涌出，可森尼却恍若未觉。 森尼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明明不久之前，海中城市仍是一片安然祥和。 蛇神堕落、海珠异常，就连守护了海中城市数千年的护罩也消失了。 一只谁都看不见的黑手在悄悄推动着这一切发生。 作为警卫队的队长，森尼本该在一切发生之前便察觉到不对，可实际上，直到一切灾难发生，森尼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满腔的怒火不知道该朝谁而去。 最终只能怨在自己头上，不停地责怪自己。 森尼拼尽全力地想要救人，可肆虐的黑兽越来越多，森尼每救下一个人，却会有更多人落难甚至死亡。 而白蛇的到来，更是令糟糕的情况越发雪上加霜。 无人知道白蛇究竟有多么强大，它活了很久很久，曾一次又一次在灾难降临时庇佑着整个海中城市，它本该是海中城市的守护者，可现在，被尊为神明的守护者却成了敌对的一方。 这是谁也不想看见的光景。 白蛇无疑是一个格外强大的敌人。 强大到令人心生恐惧，连半点抵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仅仅只是与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对上，森尼便发现自己连动弹也做不到，暴虐的气息让灵魂也为之战栗，森尼握着武器的手开始不断地颤抖起来，脸色变了又变，森尼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弃甲丢盔。 然而森尼能在这种威压前勉强坚持住，却不代表着其他人也能。 等森尼回过神来时，他身后的人早已不剩多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有人选择迎击、有人选择逃跑。 但无论是哪种决定，结局却早已注定。 毁灭与死亡。 这是海中城市最终的结局。 森尼满心悲凉。 他心知自己绝不可能赢得过白蛇。 而海中城市的护罩在几分钟前早已破裂，虽不知是谁帮助了海中城市，暂时用另一个护罩抵御住了海水的倒灌，但森尼也清楚，这个临时护罩根本比不上海珠所制造出来的护罩，再过几分钟，临时护罩便会直接消失。 恐怕无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力挽狂澜。 森尼早已有了必死的决心。 白蛇张开的血盆巨口，庞大的身躯俯冲而下。 仅一击，恐怕就会有数以千计的人死亡。 此时除了战斗，再无其他选择！ 白蛇的攻击好像吹响了黑兽进攻的号角。 黑兽们一拥而上。 森尼手中的武器斩落了一只黑兽的头颅，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明知无法抵挡，但森尼和剩下的仍在战斗的警卫队队员仍是迎上白蛇的攻击。 惨烈的一幕即将上演。 这时，一个黑色的影子却缓缓地从小径之中走出。 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白蛇的攻击竟是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像是闻见腥味的野兽，白蛇的蛇瞳慢吞吞地转了转，视线忽然落到了黑影身上，它调转了攻击的方向，直直朝着黑影而去！ 突然出现的黑影自然是凌墨。 黑暗的角落之中，一直默默关注着凌墨的人见状，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红蝶振动的翅膀，蓄势待发。 而被担忧的对象，凌墨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白蛇此时的模样，劲风从耳畔吹过，吹落凌墨头顶的兜帽，看着白蛇越来越近的身影，凌墨的关注点却至始至终都落在白蛇周围萦绕着的黑雾上。 实战考核时的渴望再度冒了出来。 这种渴望在凌墨融合了海珠的力量后，变得更为厉害。 白蛇想要吞噬凌墨。 而凌墨也想要吞噬白蛇，准确来说……是吞噬白蛇身旁的那些黑雾。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让凌墨不自觉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跟在凌墨不远处的郁语泽一惊，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从隐藏的角落里冲了出来。 这时，白蛇已经抵达了凌墨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凌墨即将成为白蛇的每餐。 可下一秒，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巨大狼影出现在凌墨身后。 狼影仰头发出一声嚎叫。 这是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 但白蛇听到了。 或者说，所有的黑兽都听到了。 黑兽们不自觉地停下了攻击，空洞的眼睛呆呆地仰望着狼影，甚至有些黑兽因为这一声嚎叫而匍匐下身躯，这是一个对王者臣服的姿势。 原本毫无理智的黑兽竟因为这一声嚎叫而感到了恐惧，从而将狼影奉为高高在上的王。 就连白蛇也是如此。 凶狠的杀意渐渐消退，白蛇的竖瞳紧紧注视着狼影，而后竟是想要逃走。 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狼影，巨狼伸出巨大的爪子，刚刚还无人能敌的白蛇竟是直接被压在爪子下，它浑身僵硬，竟是连挣扎也不敢。 许多人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既看不见黑雾，也看不见狼影。 唯一能看见的，唯有白蛇和黑兽群忽然停下了攻击。 他们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在场唯有两个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空中巨大的狼影，郁语泽的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是狼？ 郁语泽心中惊疑不定，一时竟忘记了躲藏，等他回过神时，便与某双湛蓝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第82章 那是一双如深海一般沉郁的眼睛。 郁语泽辨别不出其中的情绪, 只是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脚底便宛若生了根，再也动弹不得。 那人立于虚空之中, 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眸此刻变得格外清冷, 注视着郁语泽时，墨发顺着那人的脸颊垂落, 原本只是清隽的面容, 一下子便多出几分神秘感，仿佛孤高的神祇，在他眼中, 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沧海一粟, 渺小而脆弱。 就连体型庞大的白蛇也是如此。 那是……凌墨？ 郁语泽沉默地望着那人，他面容平静，眼神却格外痴迷狂热。 那就是凌墨。 只需一秒，郁语泽便能立刻做出判断, 他能感受到那人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让他欣喜不已，就连身体也不住地颤栗起来。 【他终于看到我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因喜悦而疯狂, 郁语泽甚至有一种快要落下泪来的冲动, 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 修长的指尖伸出，却又带了几分颤抖, 郁语泽满心只剩下了想将那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然而凌墨的目光却很快移开了。 郁语泽惆怅若失, 但凌墨不再看向他, 他抬眼, 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被狼影压在地上的白蛇。 白蛇红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凌墨, 却没了刚才的杀意和贪婪, 只剩下了满眼的惧怕。 直觉告诉它，眼前的人非常恐怖，只要他抬抬手，下一秒，它便会化作粉齑。 许是还残存着几分意识，感到恐惧的白蛇在狼影爪下不断地挣扎起来。 看着不断挣扎的白蛇，凌墨眼中还是没有多少情绪。 “你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力量。” 此时凌墨的声音与平时听上去不太一样，较为低沉一些。 他伸手，指尖落到白蛇巨大的脑袋上。 蓝色的光芒在指尖隐约浮现。 “放……过……我……” 残存的意识让白蛇口吐人言，哀声求饶。 凌墨轻叹了一声。 他没有说话，手上的力道意外的轻柔。 而后，萦绕在白蛇身边的黑雾竟是开始涌动起来。 黑雾翻涌扭曲着，渐渐凝聚到了一起。 光光是看着，便使人心生恐惧。 凌墨是个例外。 他不会因为黑雾而感到恐惧。 没有人会惧怕自己。 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柔和下来，凌墨伸手，涌动着的黑雾忽然停滞了一下，随后爆/裂而开，仿佛有了人类的情绪一般，它们欢喜不已，疯狂地朝着凌墨的方向涌去。 越来越多的黑雾由远处而来，没入凌墨体内，凌墨很快被黑雾淹没，而失去了黑雾的黑兽则接连倒下，也许在化为黑兽的那一刻，它们早已死去，剩下的只有躯壳。 如今体内的黑雾消散，仅凭一具尸体，自然无法再继续活动，一只又一只的黑兽倒下，尸体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花纹，红光亮起，而后尸体倾刻间化为黑色的粉末，方才还四处作乱的可怕怪物们，即使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郁语泽瞳孔紧缩，他紧张地仰望着凌墨，从他的视角来看，凌墨便是突然被无尽的黑雾包裹住。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郁语泽不禁目露担忧。 好在黑雾很快散去。 凌墨的身影再度出现。 他依旧没有看向郁语泽，只是注视着呼吸渐弱的白蛇。 白蛇是唯一没有化作黑色粉末的黑兽。 这与它还残存着几分意识有关，当然，白蛇能够活下来，也不单单只有这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它体内某一股奇异的能量。 那是一团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能量。 与凌墨所代表的毁灭不同。 感受着那种奇异的波动，凌墨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复杂。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着同样的能量，萦绕在指尖的蓝色光芒适时注入白蛇体内，仔细看去，那蓝光中还夹杂着一丝绿色。 强/弩之末的白蛇竟因为光芒的注入而得到了新生，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见状，凌墨眼底终于升起零星几点笑意，他轻柔的抚摸了几下白蛇的脑袋，而后转身，身体轻盈落地，缓步来到了郁语泽跟前。 郁语泽没想到凌墨会主动靠近自己，他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看着郁语泽，凌墨刚刚升起的笑意重新消失不见，他沉默地看着郁语泽，脸上似有些许复杂。 迎着凌墨的视线，郁语泽无措地抿了抿唇，他不自然地压低了兜帽，试图用斗篷遮掩自己的身影。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我只是不放心……” 郁语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慢慢勾紧了指尖，像个做错了事即将受到责罚的孩子。 凌墨没有说话，他用一种很奇异的视线注视着郁语泽，他分明是熟悉郁语泽的，可视线中却又带上了几分打量。 混乱的记忆冲击着凌墨的脑袋，狼影出现的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想起来的东西太多，太杂，有些甚至年代极为久远，要追溯到千万亿年以前。 但这些对凌墨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记忆，在这些回想起来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给凌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一个少年。 也是他的……接班者。 眼前的人与记忆之中的少年格外相似，又或者说，郁语泽就是那个人，是那个人的一部分。 越来越多的记忆让凌墨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使得郁语泽一惊。 顾不上解释，郁语泽连忙扶住凌墨，他满眼惊慌：“你怎么了？” 凌墨的手握住了郁语泽的手腕，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猛地闭了闭眼，在眼前划过的画面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凌墨下意识抓住了其中的一幕。 画面之中，郁语泽正略微俯下身，轻柔地低吻着他的额头。 头痛有片刻地停滞，一束蓝光洗涤着郁语泽的身体，而后多出来的画面如潮水般褪去，凌墨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但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郁语泽，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画面，他面色越来越古怪。 明明许多问题盘旋在心头，可凌墨也不知怎的，问出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话题：“你……喜欢我？” 郁语泽看着凌墨痛苦的模样，本来满心担忧，结果耳畔忽然传来凌墨的声音，闻言，他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睛慢慢地睁大。 黑色的睫毛轻颤着，充分的显露出郁语泽的慌张无措，隐藏在墨发下的耳尖悄悄变红，郁语泽盯着凌墨，薄唇张张合合，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都听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郁语泽低哑着声音开了口。 心脏「怦怦怦」地飞速跳动起来。 除了不知所措，郁语泽心底竟还产生了些许隐秘的期待。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凌墨。 而就是这一眼，却让他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心中的期待彻底消失不见，看着凌墨紧锁的眉头，郁语泽失落地垂下眼帘，他沉默着收回了手臂，又将头顶的兜帽压得更低一些。 明明是明摆着的结果，可郁语泽还是感到了难过。 他唾弃着这样的自己。 狼狈的偏过脑袋，郁语泽不敢再看凌墨的面容。 而另一边，凌墨正因为郁语泽突如其来的告白而苦恼不已。 郁语泽心知自己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凌墨造成了烦恼。 事实也的确如此。 面对郁语泽的喜欢，凌墨不知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凌墨长相中上，性格也好，再加上武力值就摆在那里，虽说笔试成绩差了点，但在学院里，还是格外地受欢迎。 平日里追凌墨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凌墨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发展到现在，早就能心情平静地微笑着拒绝那些人。 可当告白对象换成了郁语泽时，凌墨却无法再像以往那般从容。 他眉间都快皱出一座小山，心中是难得的茫然。 凌墨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 郁语泽……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 郁语泽喜欢的，明明应该是……凌盼阳才是。 就在凌墨和郁语泽僵持期间，不远处的人群却传来一声惊呼。 凌墨本能地循着声音望去，并且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白蛇再度动了起来。 眼中的猩红散去，白蛇的眼睛在都恢复成金色，它慢慢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看到了倒塌的房屋，飞扬的尘土，以及……人们眼中的恐惧。 它终于记起了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 白蛇眼中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但它想，它还有为自己错误买单的机会。 白蛇动了起来，周围的人们一惊，下意识便想要躲藏起来。 可这一次，白蛇却没有再伤害一个人，也没有再损毁一座建筑。 它朝着海珠的方向而去。 楼长青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临时护罩已经有了碎裂开来的迹象，白色的光罩上布满了道道裂纹。 再这样下去，海水迟早会突破护罩，灌入海中城市。 海珠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变得暗淡无光。 可白蛇却还是奋力地朝着海珠而去。 尽管一开始，神明给予它的任务只是让他看守海珠。 是的，对于神明来说，海中城市其实可有可无。 “但那个人也许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有在说起某个人时，神明那双寂寥空洞的眼睛才会稍微焕发出一点光彩。 于是他救下了这座城市。 他将自己的一小部分力量注入海珠里，又让随手抓来当初还很幼小的白蛇，给予他力量，让他看守海珠。 “他也许很久以后会来取走这东西。” 说起喜欢的人的时候，神明总是满脸温柔。 但他却没有想过，失去海珠以后，海中城市面临怎样的灾难。 又或者说，神明根本不在乎这一切，他从一开始在乎的，从来只有被他藏在心尖上的人。 以前白蛇与神明一样，不在乎海中城市的命运。 反正它知道自己不会死。 可渐渐的，在这座城市待的越久，它与这座城市的羁绊变越来越强。 它不愿看见海中城市消失。 其实白蛇从很久以前就想好了对策。 他取走海珠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到来。 而为了让它守护海珠，神明给予了它特殊的力量。 只要将这股与海珠同源的力量注入破损的海珠内，海珠便能再次运转。 白蛇想着，它开始将体内的能量注入海珠之中，它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消退。 可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停下来。 终于，再白蛇的努力下，海珠一点点地再度恢复了光彩，可白蛇庞大的身影也开始渐渐化作光点散去。 “……” 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等凌墨好不容易回过神，却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郁语泽早已消失不见。 第83章 楼长青再度醒来时, 发觉自己正身处医院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楼长青身上的伤痕早已消失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道比较严重的伤口, 用绷带轻轻裹着。 想来是使用了治疗舱。 治疗舱价格昂贵, 若是放在以往，楼长青必定会苦笑着, 心疼治疗的费用。 可这一次, 他却完全顾不上思考治疗的费用，只匆匆地掀开了被子，便作势要往外走去。 他面色沉郁, 眼带焦急, 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满心只惦记着阿雪。 思及先前阿雪为他挡下的那一击，楼长青便抿了抿唇，他下意识垂眼, 目光落到自己的手掌上, 手掌干干净净，那些粘稠的令他心惊的血液早已消失不见。 闭了闭眼, 楼长青再次加快了脚步, 却在走到拐角处时遇见了来探望他的凌墨。 凌墨满脸惊讶, 而后皱起眉，似乎想劝楼长青回到病房。 然而在凌墨开口之前, 楼长青却心急地打断了他, 脸上失去往日里漫不经心的笑, 楼长青紧张地盯着凌墨, 询问道：“阿雪呢？” 闻言, 凌墨愣了愣, 他略微张了张唇，视线却落到楼长青虚握着的手掌上。 楼长青的手在颤抖。 凌墨收回了视线，若有似无地叹息了一声，先前要劝楼长青回到病房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凌墨开口：“阿雪伤势比较重。” 一听这话，楼长青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凌墨见楼长青的脸色越来越糟糕，心知他是误会了，赶忙加快了语速：“不过好在紧急处理做的比较好，再加上及时赶到医院，阿雪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养个几天伤就好了。” 闻言，楼长青一直紧紧攥住的手掌终于稍微松开了些，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先是与凌墨轻声道了谢，而后又向凌墨问清楚阿雪的病房，便转身快步离去。 目送着楼长青的背影渐渐远去，凌墨收回视线，他脸上带了些许疲惫，这次海中城市之旅可谓是极其糟糕，楼长青、阿雪差点没了命，而郁语泽和路德则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 一行五个人，失踪的失踪，濒死的濒死，最后能派上用场的，就只剩下凌墨一个人。 一堆事物全落在了凌墨身上。 凌墨不得不顶着一身伤，先是用潜水艇在一天之内将重伤的楼长青和阿雪都送到了陆地上的医院。 为了赶时间，凌墨将潜水艇的速度开到了最大，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海中黑兽的注意。 当然，那些敢靠近潜水艇的黑兽现如今早已成为了深海中一具再普通不过的尸体。 顶着一身伤与一群黑兽打架，上了岸之后，凌墨却依旧没有任何休息的机会，他强撑着精神，先是拨通了温文乐的通讯号，向温文乐详细述说了此次任务的进程，而后又将海中城市现如今的情况与郁语泽、路德两人的失踪尽数上报给温文乐。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满身疲惫的凌墨终于可以停下来，略做休息。 听着凌墨的汇报，温文乐一点一点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神色严肃，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也不知道正在思考些什么。 尤其是听凌墨说见到一个与他长得很像，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时，温文乐脸上竟是流露出些许诧异，他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真的和我长得很像？还坐在轮椅上？” 温文乐追问了几句。 凌墨倒没多想，只是如实的点了点头，关于那个青年，他也只是遥遥地望上了几眼，能记得这些细节实属不错了，温文乐还想再问，但凌墨却说不出更多的细节。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格外病弱的人，面色苍白，长相倒是不错，看上去温柔，颇为无害，可实际上，凌墨笃定，这人，以及这人背后的组织，一定与这次海珠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能让能力者大幅度提升实力的药剂。 能让普通人变为能力者的药剂。 能让白兽堕落成为黑兽的药剂。 这些东西，凌墨之前根本闻所未闻。 毫无疑问，能制造出这些特殊药剂的组织，一定得到了某种特殊的力量。 而这样拥有特殊力量的组织盯上了海珠，隐藏着神明力量的海珠，凌墨眯了眯眼睛，他思绪混乱，可直觉却告诉他，一切的线索都与那传说之中的神明有关。 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神明吗？ 想到融合了海珠力量之后，越来越频繁出现的破碎画面，凌墨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温文乐将凌墨的沉思当做是太过疲惫的失神，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反而体贴的道：“你说的这些我会如实汇报上去，你看上去很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凌墨自然求之不得，然后再关闭通讯时，他忽然犹豫了一下。 温文乐注意到他的犹豫，出声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凌墨一惊，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遵从直觉，没有把自己融合了海珠力量，以及体内多出了一股神秘气息这两件事告诉温文乐，慌忙地摇了摇头，迎着温文乐狐疑的视线，凌墨讪笑：“没、没什么！” 话音刚落，凌墨手忙脚乱地挂断了通讯。 温文乐的面容在眼前消失，凌墨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疲惫地略作休息，然而这时，耳畔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凌墨睁开眼，对上一双慌乱的红色眼瞳。 流苏在灯光下轻轻晃动着，应池不知从何时靠近了凌墨，他跑得很急，呼吸因为急促的跑动并不平稳。 顾不上平复呼吸，应池抬眸望向凌墨，声音沙哑而低沉：“你……受伤了？！” —— 另一边。 白茫茫的病房之中，阿雪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他脸色苍白，原本红润的唇色也因为受伤而疼得失去了血色。 看得站在一旁的人心疼不已。 目光在阿雪胸口处缠着的绷带上扫过，格维尔原本开朗的面容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沉郁，默默捏紧了手掌，格维尔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似乎是发觉了格维尔的不高兴，一旁的阿雪面露疑惑之色：“格维尔，怎么了？” 阿雪的声音的声音很轻，话音刚落，他却是弓起身体咳嗽了好几下。 格维尔一惊，连忙上前，轻柔的顺了顺阿雪的背部。 “你别说话了。” 这次格维尔用的是海族的语言，他话中带着几分焦急和责怪。 回想起发现阿雪时，阿雪浑身是血的模样，格维尔至今还心有余悸。 海中城市的医疗技术并不发达，医生也少得可怜，大家都习惯了一有病痛就去找拥有治愈系能力的祭司。 可那些祭司也只能治愈小病小痛，在灾难面前，面对重伤的人们，那些祭司根本无计可施，若不是格维尔以前因着好奇，偷偷与多次来购买荧水石的陆地医生学过几手，阿雪恐怕都无法活着抵达医院。 当然，以往若是出现这种情况，蛇神大人便会出面，可这一次，蛇神大人不在了，它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守护他们…… 想到这，格维尔的眼睛黯了黯。 对于海中城市的人来说，蛇神便像他们的庇护者，是如父亲一样的存在，现如今，为他们遮风挡雨的「父亲」不在了，海中城市的人不得不开始学着独立成长。 格维尔这次上岸，便是向大陆寻求帮助的，海珠异常，在这次的灾难之中，有人死去，有人受伤。 海中城市单凭自己无法解决那么多伤员。 于是他们不得不向陆地求救。 因着以往对陆地的糟糕态度，格维尔本以为这次求救会非常不顺利，没想到只谈了几句，陆地上的人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救援。 这让格维尔松了一口气，他稍稍褪去了紧张，终于得了功夫来医院探望阿雪。 只是他满心的担忧在阿雪醒来急着找楼长青的那一刻，忽然化作了不甘。 那个人真有那么好吗？ 格维尔皱眉想，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我……” 嫉妒让他无法再忍耐下去，他一心想与阿雪倾诉自己的爱慕。 然而，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响。 格维尔抬眼望去，便看见楼长青正非笑是笑地望着他，目光隐晦的在阿雪与格维尔两个人之间游移了一会，楼长青的手指微屈，落在门板之上。 显然方才的敲击声就是他所发出来的。 “打扰了？” 楼长青出声，打断了格维尔接下来要说的话。 格维尔面露不悦，正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却有人快步走进来，告知他帮助海中城市的事出了一点小问题。 不得已，格维尔只好愤愤地瞪了楼长青一眼，转身跟那人离开。 格维尔离开之后，病房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楼长青收敛了脸上的笑，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阿雪，眼中暗色浮动，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一看见阿雪，楼长青脑海中再度浮现不久前血淋淋的画面，这一幕好似成了他的心魔，挥之不去。 楼长青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难道问阿雪为何要帮他挡下攻击？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楼长青心底分外清楚。 阿雪喜欢他。 再问下去也无非是明知故问。 一向长袖善舞的楼长青忽然发觉自己竟是无话可说。 然而，他沉默不语，阿雪却是开了口。 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阿雪声音低哑，轻得宛若飘絮：“谢谢你……救了海中城市。” 阿雪猜到了之前海珠彻底没了作用之后出现的护罩定与楼长青有关，虽然不知道楼长青怎么做到了，但阿雪还是诚恳地道了谢。 说完道谢之后，他顿了顿，撇了眼楼长青刚刚见到自己时为难的神色，阿雪眼眸微黯，脸上却难得浮现出一抹近乎苍白的笑：“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很抱歉，之前……对着你发脾气了，你不用在意我之前救了你的事，毕竟你也救了海中城市……” 阿雪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混乱。 手中传来一阵冰凉，一条小小的白蛇卷住阿雪的手腕，像是在安慰阿雪。 看着那条缩了水的白蛇，阿雪垂下眼，他定了定神，总算清晰地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说喜欢了。” 阿雪说出来的话并不是一时兴起，告白失败后，他发觉自己与楼长青再无话可说。 楼长青会对着别人笑，就不会再对着他笑。 阿雪嫉妒又难过，他花了好久好久的事情来理清自己对楼长青的感情。 与其继续告白惹楼长青生厌，不如呆在楼长青身边，做个普通朋友。 阿雪想。 殊不知，自己的话落在楼长青耳中，却恍若晴天霹雳，震得楼长青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第84章 应池满眼焦急。 他离凌墨离得很近。 只见他微垂着脑袋, 红色的眼睛里满是专注，作势要为凌墨查看伤口。 凌墨心底忽然产生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这次从海中城市归来以后，大家失踪的失踪, 重伤的重伤, 只剩下凌墨一个人顶着伤到处忙碌。 应池是第一个关心凌墨伤势的人。 但凌墨还是稍稍推开了应池，迎着应池诧异的视线, 凌墨抿了抿唇, 轻声道：“太近了，还有……我没事。” 应池这才注意到自己与凌墨不到一只手掌的距离，耳尖忽然便红了, 应池僵硬着身体, 有些尴尬地偏开了视线。 “抱歉。” 凌墨摇了摇头，他本该抗拒应池的靠近，可看见应池风尘仆仆的模样时，他还是略微心软了一下。 凌墨没有再如之前一样, 一见故人便像只炸了毛的刺猬, 脱口而出一些伤人的话，但他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诡异而沉闷, 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尴尬。 应池的眸光黯了黯, 他有些无措，明明之前答应了不再出现在凌墨眼前, 可一听到凌墨受伤的消息, 他还是忍不住千里迢迢地跑了过来。 “我……抱歉, 我这就走。” 到了嘴边的解释冗长而苍白, 应池最终没能说出想好的说辞, 他慌乱地看了凌墨一眼, 生怕凌墨生他的气，呆呆地在原地干站了一会，应池忽然抬步便要离开，让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眼看着应池就要离去，凌墨轻叹，终究还是开了口，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寂静。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凌墨的声音，应池瞬间站直了身体，像被教官训练的士兵，好半晌，他总算回过神，想起要回答凌墨的问题：“我……” 只一个字，他却又顿住，而后欲盖弥彰地遮掩：“我刚好在这附近的训练场。” 其实并不是。 这次海中城市向陆地求援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应池本不在意，但随后却又想起凌墨好像接取了海中城市的任务。 “这次去海中城市执行任务的学生，失踪了两个，剩下几个伤势也很重，也不知道救不救得过来。” 不知是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被正在训练的应池听了去，应池当即放下了手上的训练，连夜坐着飞行器来到了B-07区。 直到看见凌墨无事，应池一颗高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地。 “是吗？” 凌墨状似相信了应池的说辞，余光却从应池乱糟糟的衣服上扫过。 很显然，应池说的话凌墨半个字不信，若真是从附近过来的，应池绝不会是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 眼中染上些许复杂，凌墨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前世弃他如敝履的人，在他重生后，好似个个都转了性，对他关心备至。 这让凌墨有种荒唐而陌生的感觉。 好不容易上辈子渴望的东西，可凌墨早已不再需要。 应池不知道凌墨在想些什么，目光不经意地在凌墨的手臂上划过，应池忽然顿住了视线，他凑上前，盯着凌墨手臂上的伤口，蹙起了眉。 伤口不大，看上去并不恐怖，隐隐约约有要痊愈的迹象。 可应池还是沉下了脸，因为他发现这样的伤口竟不止一处！只是这些大部分都快痊愈，并不明显，应池先前才没有发现。 眉头越皱越紧，应池一急，没多想便握住凌墨的手腕，拉着凌墨往治疗室的门口走。 应池一言不发，凌墨却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太美妙。 若是放在以前，应池估计会臭着一张脸，恨不得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是笨蛋吗？受了伤还敢到处跑？难道你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吗？不知道受伤要先治疗伤口？” 以前的应池大抵会这么说，尽管嘴上没一句好话，但眼里却藏着别扭的关心。 可现在的应池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对着凌墨说，连靠近凌墨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凌墨一个生气，便又说出「再也不想看到他」这种话来。 被应池这般拉着，凌墨忽然便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他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治疗室里。 凌墨本就打算等休息来治疗室看看伤口，现如今应池提前带他来到治疗室，凌墨也没有太大抗拒，反而从善如流地脱掉衣服，配合医生的检查。 看着凌墨不避讳自己便脱下衣服，应池倏然睁大了眼睛，而后耳尖一红，不自然地想要撇开视线，但很快，应池又被凌墨身上的伤口吸引了。 凌墨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伤口，原来方才应池看到伤口还只是冰山一角，隐藏在衣服下的伤口更多。 应池的眸色彻底地沉了下去，在凌墨看不到的地方，他不甘地攥紧了掌心。 看着凌墨身上的伤口，医生目露惊奇，连带着看凌墨的目光也变了，凌墨在医生眼中，好似成了什么神奇生物。 “……” 凌墨讪讪地撇开了视线。 也难怪医生这么惊讶，毕竟普通人若是受了这种程度的伤，恐怕根本活到现在，可凌墨不仅活下来了，甚至伤口都快要痊愈了。 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神奇。 不过这年头能力者的能力奇奇怪怪的，医生也没有多问，只是给凌墨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凌墨身上的伤口并不严重，用不了治疗舱，医生拿来一个小型治疗仪，为凌墨治疗。 在治疗仪的作用下，凌墨身上的伤口渐渐痊愈。 也不知道太过疲倦，还是因为治疗仪使用后的副作用，凌墨的眼皮子变得格外沉重，他不自觉打起瞌睡，尽管竭力撑着，但视线还是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 应池就站在凌墨旁边，见状，他紧紧揽住凌墨，免得凌墨摔倒在地上。 垂眸看着昏睡过去的人，应池睫毛轻颤了几下，向来冷漠的面容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温柔。 治疗结束以后，应池轻柔而小心地抱起凌墨，将凌墨移到一处病床上。 凌墨睡得很沉，几分钟的晃动并没有将他吵醒。 睡着时的凌墨很安静，墨色的头发在耳畔散落，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了几下。 应池看了一眼凌墨，而后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关上，挡住从外面吹进来的风。 做完这一切，应池再度回到凌墨身旁，目光无法克制地落在凌墨身上，应池着了魔一般想伸出手，却又在即将伸出手的那一刻犹豫了。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视线在凌墨白皙的皮肤上划过，应池轻叹，现在的凌墨身上早已没了伤口，可应池却还记得刚刚凌墨脱下外衣时那副触目惊心的模样。 “你……怎么总是受伤呢？” 应池发觉，凌墨总是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许是三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就算凌墨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可应池心中不安却分毫不减，他还是会做噩梦，在那个噩梦之中，凌墨再度死去，死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明明是不切实际的梦境，可应池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好似这样的梦境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上演。 应池不愿再看见这样的事上演。 这也是他这些天疯狂锻炼自己的原因。 “若真有那么一天，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的。” 红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凌墨，应池状似郑重地许下了一个承诺，一个……需要用他的生命来兑现的承诺。 —— 银月城。 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工厂内。 坐在高位上的男人面容普通，笑容随意而懒散，看似亲切，可工厂内的人没有敢当着男人的面开口说话。 有人偷偷瞥了一眼男人，当看清楚男人脸上的笑容时，那人瞬间惊出来一身冷汗，他连忙垂下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在一群噤若寒蝉的人之中，有两个人显得格外特别，他们似乎并不惧怕男人，表现出来的姿态； 这两个人一个是温文舟，而另一个则是郁语泽，温文舟坐在轮椅上，握着路德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而郁语泽则是沉默不语地站在一旁，好像正在走神。 “你们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拿到海珠么？” 男人笑着开口问询，他声音听上去轻柔，可实际上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若是一个回答不好，恐怕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中途被抢了。” 闻言，男人挑了挑眉，倒是没发作，反而破有耐心地询问：“被谁抢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人，好像是叫……凌墨？” “怎么抢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温文舟耸了耸肩：“可能是海珠喜欢他吧，自己跑进他身体里面去了。” 男人微愣了一下，随后眯起了眼睛：“主动跑进他身体里面？” “对。”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幽光，脸上的笑容褪去，他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捉摸着一些什么。 “这倒是有趣，还有更多关于这人的信息吗？” “不知道……” 温文舟正想回答，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拨弄手指的动作微微停下来，他抬头，非笑似笑地看向路德。 “哦，对了，我记得你好像与他当过一段时间同伴吧？” 路德闻言先是沉默，他站在温文舟身旁，脸上原本的开朗活泼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他一言不发站在温文舟身旁，像个忠诚的守卫。 沉默了一会，路德终于低声开了口：“我……呆在他身边的时间不久，对他不算特别了解。” 温文舟也不知信还是没信，但他没再追问，只是朝着男人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先生，您也听见了吧，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的不知道，哦，对了，您也许可以问问十一，我记得十一可与凌墨相处了很久，最后还心软没能杀了人家。” 说到最后，温文舟竟是恶意将问题抛给了郁语泽。 郁语泽闻言，脸上没有太多异色，只是在男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轻轻地开了口：“我不知道。” “不是不想杀，是杀不了，那个人吸收了海珠的力量之后，实力和我差不多。” 郁语泽面色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半真半假，从头到尾，没有透露出凌墨体内另一股能量的存在。 他神色没有太大的波动，大部分人看到郁语泽这幅模样，大概会以为郁语泽说的是真话。 然而男人听了之后，却只是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一片寂静之中，一个黑影忽然匆匆地从外边走入了房间中，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先生，检测到「牧野」的踪迹了！” 来人态度恭敬，语气却是格外兴奋。 周围因为气氛而精神紧绷的人全都因为这句话悄悄了松了一口气。 “很好。” 闻言，男人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颇为满意的表情。 他不再问责海珠的事情，视线懒洋洋地在底下转悠了一圈，男人接过了手下递过来的报告。 牧野。 一头十几年前忽然出现「牧野」的黑兽。 拥有空间系能力，实力强大，行踪飘忽不定，据说已经超出了毁灭级，没人知道它的真正实力，只是传闻，当它出现时，荒漠之中的繁华之都——牧野，连同居住在牧野的居民，竟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而「牧野」也一战成名，被赋予了一个与繁华之都相同的名字。 看着资料上的内容，男人挑了挑嘴角，嗤笑了一声。 实力强大的黑兽？ 男人满眼不屑，他心知「牧野」只所以会这么强大，不过是因为一样东西——「神的遗物」。 “神的遗物”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神在陷入沉眠之前，给这世界留下了最后五样馈赠，男人之前想得到的海珠便是其中一件。 只要集齐所有神的遗物，男人便能得到神的力量，成为下一任神明。 不过说来可惜，也不知这凌墨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竟把海珠抢了去。 起初得知消息时，男人心底是愤怒的，不过很快，他冷静了下来。 尽管海珠的力量已经被吸收，但男人有得是办法让那所谓的凌墨把这股力量吐出来。 况且，能被海珠主动选择。 男人承认，他对这个名为凌墨的人，稍微有了一点兴趣。 看着资料上用红圈圈出来的地图，男人起先先是露出了诧异的目光，随后忽然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A-09区，没有记错的话，凌墨等人返回学院，A-09区是他们必须经过的区域。 而且算算时间，“牧野”出现时，凌墨等人也刚好抵达A-09区。 趁着这个时间去回收海珠好了。 男人想。 他开始询问属下，谁想为他代劳一趟。 毕竟作为组织的领头人，男人每天都有忙不尽的事务，虽然这些繁杂的事务，大部分是由于男人的贪婪和野心才会出现，但男人显然乐在其中。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遇到一点小麻烦。 比如——管理局。 眸光微黯，男人愉悦地决定，过段时间给管理局添点「小」麻烦好了。 听着男人的询问，不少人面露为难之色，毕竟那可是「牧野」啊，而不是路边随处随手就能抓来的黑兽，没有人想送死，可他们更害怕，无人回应，到时候，男人发起怒来，他们死得更快。 这些人的恐惧全都刻在脸上，角落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猫嗤笑了一声，它懒洋洋地伸了下身体，迈着猫步，从角落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我去。”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已经错过了海珠，不愿再错过第二件「神的遗物」，保险起见，他又多指派了几个人与黑猫同去。 这几个人分别是郁语泽、温文舟，还有……路德。 目光落在路德身上，男人挑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我记得那个……凌墨之前是你的同伴，那你便帮我把他带回来吧，就算只带回来……一具尸体可以。” 这显然是男人对路德这个新人的考验。 路德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慢慢绷紧了身体，状似在犹豫，然而片刻之后，迎着温文舟充斥着笑意的目光，他还是闭了闭眼睛，接下了这个任务：“是。” 第85章 海中城市的任务告一段落。 凌墨等人本打算返回学院, 此时假期即将结束，回到学校正好赶上开学。 至于路德和郁语泽，没有人知道这两人去了哪。 学院那边决定先让凌墨等人回到学院, 之后再派专人去搜寻郁语泽和路德的踪迹。 来时欢欢喜喜, 回去是倒是满腹忧愁。 凌墨轻叹一声，将最后一件私人物品整理好, 放入行李箱之中。 “凌墨, 好了吗？” 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凌墨打开房门，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顶柔软的银发。 见到凌墨, 阿雪手腕上缠着的白蛇懒洋洋地立起半截身子, 蛇信微吐，好似是在和凌墨打招呼。 “早上好……阿白？” 凌墨笑了笑，只是话说一半时，却忽然犹豫了一下。 【早上好。】 一个清越的男音在凌墨脑海之中响起。 白蛇……也就是蛇神并没有拒绝阿白这个称呼。 先前孤注一掷时, 白蛇本做好了身死的打算。 但它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在它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 那时它奄奄一息，疲惫地想要阖上眼, 而体内在这时却出现一团奇异的能量。 那股能量护住了力竭的它。 让它没有死去。 只不过, 虽然活下来了, 但白蛇的身体却大规模地缩了水，就连能力也大打折扣。 不过白蛇并不难过, 它觉得这样就好。 所有人都认为白蛇已经死去。 而蛇神也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海中城市了。 它在海中城市里呆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它已经忘却了外面世界的模样, 而它的「信徒」们也过于依赖它, 连随口一句话都奉若圭臬, 明明一开始它只是提个醒, 告诉海中城市的居民不要太过相信他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曲解成了「大陆上的人都不是好人」。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太多。 当人们太过与依赖某一样事物时，他们便无法再继续成长，海中城市的人都在灾难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白蛇以前以为自己能抗下一切。 现在它不这么认为了。 是时候该放手了。 白蛇想。 于是它任性地抛下大部分事务，说是要体验陆地上的生活，用本体缠上了阿雪。 阿雪倍感无奈，只好答应带上白蛇。 面对白蛇的问好，凌墨弯了弯眼睛，他肩上的小黑睁着一双蓝色眼睛，鼻尖轻动，满脸好奇，显然发现「阿白」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眼疾手快地拎着某只遇事不决，便想张开口咬咬看的蠢狼，凌墨左手死死捏住小黑的嘴巴，无视小黑委屈巴巴的视线，看向阿雪：“等一下，我快收拾好了，我去拿行李箱。” 阿雪自然点点头。 两双金色的眼睛目送着凌墨远去，白蛇软下身体，再度缠到阿雪手腕上，当一个白色的「手镯」。 只是，再彻底趴下去之前，白蛇又忽然再看了一眼凌墨。 不同于之前的随和，白蛇这一眼充斥着些许复杂。 它仍记得不久前那一场战斗。 几秒时间不到。 它便溃败而逃，再无任何战意。 那一战之中，凌墨为虚弱它注入了些许能量，多亏了那股能量，白蛇现在才能活下来。 实力强大、能够吸收「浊」，甚至连堕落的黑兽也能号令。 被海珠主动选择的人，白蛇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它无法与那时候看到的身影与眼前这个忙碌着收拾行李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因为那个身影……与很久以前看过的神明拥有着相同的气息。 一样的强大，只不过一个能令万物蓬勃生长，充满了生机，而一个却代表了毁灭。 这个人……便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所等待的人吗？ 白蛇想，但它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灾难发生之际，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蛇很上，很少有人注意到凌墨，因为在白蛇庞大的身躯面前，凌墨显得格外渺小。 注意到是凌墨制服了白蛇的只有白蛇和郁语泽，就连凌墨自己也失去了当时的记忆。 金色的眼瞳不知注视着凌墨注视了多少，白蛇心底悠悠叹息了一声，那一位在数千年钱便已失去了踪迹，无人知道至高的神明究竟去了哪里。 但白蛇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那一位会再度归来，为了眼前的……少年。 不过想来这一切都与它这么一条小蛇毫无关联。 想着，白蛇悠悠阖上了双眼。 彼时凌墨刚收拾好了行李，提着行李箱，凌墨与阿雪一同来到酒店前台，正要退掉房间。 在前台，凌墨见到了楼长青和格维尔。 两人似乎在这里等了有一段时间。 见到凌墨和阿雪出现，两人一同迎了上来，目光皆率先落到阿雪身上。 凌墨闻到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息，他无意加入这种没有硝/烟的战斗，连忙与应池退到一旁，与前台沟通退房的事情。 格维尔这几日都在为了海中城市的事情忙碌，求援事情遇到了一点麻烦，他这几天还要在B-07区再呆一段时间。 原本阿雪这个圣子也得掺和进这件事情里，但何奈阿雪实在不擅长这些东西，再加上重伤需要修养，森尼和格维尔都心疼阿雪，便揽下一切事物，赶着要帮忙的阿雪先回去学校读书。 如此一来，今天阿雪便要与格维尔等人分别了。 想到要分别，格维尔的话便不免有些多了。 又是叮嘱这个，又是叮嘱那个，一副不放心的模样，不像阿雪的追求者，反倒像是要送孙子出远门的老爷爷。 阿雪大抵是习惯了被这么叮嘱，很有耐心地听着，只不过视线从格维尔故作严肃的脸上扫过时，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看见阿雪这般，格维尔脸上的严肃便再也维持不下去，他满目无奈，也跟着低笑了几声。 倒是恢复了平日里开朗的模样。 两人气氛融洽，看得一旁的楼长青目光幽幽。 看了看阿雪，又看了看格维尔，楼长青黑色的睫毛轻颤，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将来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眼帘微敛，楼长青垂下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一旁的凌墨却觉得他有些垂头丧气。 说来也怪，楼长青这些日子里好似与阿雪恢复如初，两人不再闹别扭，平日里也说说笑笑，可就连一向对感情不敏感的凌墨也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有种说出来的奇怪，甚至比之前还要僵硬。 谈个恋爱可真难。 凌墨不无同情地想。 殊不知，他为别人而感慨时，站在他一旁的应池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感慨别人的感情，对自己周遭的情况一概不知。 理论上的感情大师。 说得大抵就是凌墨这种人。 一旁格维尔和阿雪对话已经到了尾声，把该叮嘱的都叮嘱，迎着一人一蛇懵懂的目光，格维尔满心无力，他似乎格外不放心这一人一蛇，但想想前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去学院读书，也没见这一人一蛇被谁拐走，格维尔总算稍微放下心，目送着阿雪离去。 当然，若是知道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格维尔恐怕会为此刻轻易放走阿雪而后悔，肠子都悔青了那种后悔。 谁说不会被拐跑了？！ 果然自家的白菜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日日夜夜看护，才能避免被外面的猪给拱了。 当然此时的格维尔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他一概不知，虽心有不舍，但他挥别了阿雪，送阿雪上了飞行器。 按照原定计划，四人本应一同返回空中学院。 可不知为什么，中途楼长青忽然该了主意，他买了另外一张飞船票，最终目的地与空中学院南辕北辙。 C-15区。 这个一个无人区，前几年污染度超过了90%，早就沦为了废弃地。 也不知道楼长青要去这么一个地方干什么。 面对众人充满了疑惑的目光，楼长青只是笑笑，却不解释，只道「有事要办」。 想要去玩C-15区，中途也需要经过A-09区。 楼长青会与凌墨三人同行一段时间，而后分开。 楼长青不想说，其他人也不会追问。 唯有阿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将沉默不言，只稍稍垂下眼帘，眸光微黯。 两个的气氛是说不出来的古怪，倒是身为「局外之人」的凌墨发觉了异常。 这几日……楼长青的面容好像越来越苍白了。 而且这人平日里长袖善舞，去到哪里都能跟陌生人打成一片，顺带推销推销自己的业务……咳咳。 旁的暂且不说，但这几日楼长青却时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半步都未踏出。 凌墨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不知不觉竟是走到楼长青房门口，等他回过神来时，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楼长青身上有什么正在吸引着凌墨。 这种感觉……就跟海底城市里的海珠给凌墨的感觉一样。 凌墨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与此同时。 一门之隔，楼长青正疲倦地靠着门板。 他的呼吸格外急促，就连额头也不断冒出冷汗。 手臂上的灼痛感越来越强，汗水打湿了墨发，楼长青脑袋微垂，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按住手臂上的奇异花纹。 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他好似终于稍微缓过神来。 而后袖中划出一柄小刀。 小刀毫不留情地往下一划。 鲜血顺着皮肤流淌而下。 落进地下怪异的阵法之中。 白光一盛，半刻过后，手臂上的灼痛感终于略微散去一些。 楼长青的神情愈发疲惫，冷汗不知何时起已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却恍然未觉，只半跪在地上，喃喃自语：“拜托了，再……撑一会，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时。 不知多远的一处荒漠之中。 一双诡异的赤红色眼睛缓缓睁开。 第86章 【警告！警告！牧野位置开始变——】 蓝色的地图投映在虚空之中, 一个红点在地图之间不断变动着位置。 一双如鹰般的锐利眼睛紧紧地盯住地图上的红点，修长的手指在操纵台上轻轻敲了敲，身材挺拔的青年发出几声低笑。 “牧野啊。” 封尧摸了摸下巴, 黑色的眼瞳之中神色莫辩, 只清晰地倒映出眼前的地图，以及地图之上的红色小点。 “这可是个大家伙。” 封尧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应他。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看着地图上渐渐靠近的红色小点。 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人满怀忐忑地靠近了封尧：“队长，再飞行器再继续向前, 就会进入牧野的捕食范围内, 请问还需要继续向前吗？” 封尧挑眉，望向眼前的人，脸上仍是漫不经心的笑：“继续，为什么不继续？” “是。” —— 【亲爱的乘客, 目的地A-09区即将抵达, 请携带好行李以及贵重物品，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 有序地在出口处排好队, 再重复一遍, 亲爱的乘客……】 飞行器上的广播适时地响了起来。 想要回到空中学院，凌墨等人需要在A-09区换乘其他飞行器。 广播在耳畔重复了好几遍, 凌墨回过神, 正想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行李箱, 却听身后的门板传来一声轻响。 凌墨一愣, 下意识地回过头, 便见楼长青从门后探出个头来。 与之前相比, 楼长青的脸色好像又苍白了一点，唇色最后一点血色消失不见，此时的楼长青看上去格外虚弱，犹如一缕轻烟，一触即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墨发觉楼长青的衣袖处染上了些许红色。 还未等凌墨看个清楚，楼长青却率先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凌墨？你怎么在这？” “……” 一听这话，凌墨沉默了一下，他总不能说是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吸引，才会出现在楼长青房间门口。 真要那么说，楼长青估计会把他当成神经病，思及至此，凌墨只好随口说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呃……路过，恰好路过！” 凌墨讪讪地笑了笑。 闻言，楼长青眼中似乎有幽光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同凌墨计较太多，只微微一笑，绕开这个话题：“A-09区快到了。” “我去收拾行李！” 楼长青有意给凌墨递台阶，凌墨自然顺着台阶而下，匆匆地转过身，凌墨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目送着凌墨远去，楼长青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深，他无意地抬手，捂住了手臂，最终从喉间溢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叹息。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 凌墨要做的，只是拖着行李来到飞行器出口。 飞行器落地，出口处早已排满了人。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乘客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走下飞行器。 凌墨拿行李拿得比较迟，故而排在队伍最末端，但他也不急，只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排在凌墨前面的楼长青倒是露出些许异色，却不是因为不耐，黑色的眼眸紧紧地盯住阿雪的背影，楼长青脸上流露出些许复杂。 他欲言又止，但每每一开口，到了嘴边的话却又顿住，他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只是眼中的焦色越来越浓。 阿雪好似注意到了楼长青的视线，他稍稍地回过头，金色的眼睛茫然地回望着楼长青：“怎么了？” “没什么。” 楼长青下意识反驳，而后却又沉默下去。 阿雪皱起眉，他总觉得今天的楼长青格外的奇怪。 迎着阿雪困惑的目光，楼长青垂下眼睫，眼睫轻颤了一会，他抬起眼眸，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要分开了啊。” 闻言，阿雪眨了眨眼睛，越发迷茫。 “开学就能见到了。” 他不明所以地说，楼长青一愣，唇边的弧度似要落下，但最终还是勉强地维持住：“对……开学就能见到了。” 楼长青怅然若失，墨发掩盖住他脸上的神色，阿雪什么都没能看清，只是心底却有一种隐晦的、无法用言语说出来的不安。 楼长青明明就站在他眼前，可阿雪却有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这种感觉让他开始慌乱起来，他下意识伸出指尖，想要去抓住眼前的人。 然而这时工作人员的身影却在耳畔响起：“先生？” 阿雪一愣，猛然回过头，这才发觉站在自己前面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已全部走下飞行器，只有他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好意思。” 手指握住行李箱的拉杆，阿雪抿了抿唇，他轻轻撇了楼长青一眼，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沿着阶梯走下了飞行器。 飞行器下边是一块巨大的空地，先前走下飞行器的旅客已经不见了踪影，阿雪耐心等待着凌墨几人从飞行器上下来。 此时天色比以往还要阴沉，四周寂静无声，连风也停歇了，看似安静，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通讯器适时地发出一声轻响。 提醒凌墨等人因为暴雨的缘故，预定好的飞行器可能推迟一两天再出发。 凌墨并不急着赶路，他抬眼扫了一下信息，很快便按灭了通讯器，其他人也是如此，唯有楼长青脸上浮现出一抹焦色，似乎是在担忧着什么。 但楼长青很快便收敛了这抹神色，谁也没有看见他的异常。 一行人随意在停泊飞行器的场地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刚办理完入住手续，外面便传来一声惊雷。 而后是倾盆的雨声，大雨滂沱，风声和雨声将所有一切声音都掩盖住，整个只剩下了银色的水幕。 “咚咚咚——” 狂风怒号，疯狂地撞击着窗户，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然而屋内却异常安静，望着屋外连绵的雨丝，凌墨没有太多担心，如今的时代，在「浊」的影响下，像这般天气只能说是司空见惯，科技快速发展，早已找出了应对的办法。 刚刚洗过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浴室的门刚开，凌墨便看见小黑端坐在地板上，平时圆溜溜的狼眼之中满是凝重，鼻尖翕动，小黑显得有些烦躁，迈着爪子在屋内不停地四处乱转。 “小黑？怎么了？” 凌墨与小黑心意相通，自然能感觉到小黑的不安，他愣了愣，上前将小黑抱入怀中，轻声询问。 小黑似乎不太喜欢被凌墨抱着，它往上一跃，轻而易举便跃到了凌墨肩头，蓬松的黑色尾巴轻轻地从凌墨的脸颊上扫过，小黑发出一声呜咽。 “嗷。” 声音比起往常要低靡许多。 凌墨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正要开口追问，却听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凌墨上前，打开了紧闭着的门。 门一开，应池的面容便出现眼前。 “凌墨，楼长青不见了。” 起初看见应池的脸，凌墨稍微怔愣了一下，而后他听清应池所说的内容，忍不住抬眼，望向窗外的雨幕。 楼长青不见了？ 在这种天气？ “你确定楼学长真的不见了？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倒不是不相信应池的话，只是怕有些有些地方没有找，凌墨这才多问了一句。 应池摇了摇头，随着他脑袋的晃动，悬挂在耳垂上的流苏轻轻摇曳了一下。 红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异色，应池眉头微蹙：“所有地方阿雪都找遍了，但还是找不到人。” 只是简短一句话，凌墨却已经想到了阿雪此刻的惊慌。 阿雪和楼长青……别人的感情，凌墨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抬起头，看向应池，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一个隐藏在角落之中的黑影。 凌墨眼神一厉，方才还平静的面容此刻变得尤为戒备。 “谁？！” 凌墨做好了追上去的准备，谁知，他话音刚落，那个黑影便动了动，却不是要逃跑，反而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看不见面容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随着距离的渐渐拉近，无论是凌墨还是应池，身体都慢慢紧绷起来，凌墨的身边隐隐约约有黑雾涌动。 几秒时间，那人终于来到了凌墨身前，他抬手，正要取下头上的兜帽。 那人一动，凌墨身旁的黑雾已有要扑上前去，撕扯敌人的趋势，谁知，这时，斗篷下却传来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 “别动手，是我！” 凌墨稍稍睁大了眼睛，半晌过后，他站直身体，卸下防备，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路德？” “是我。” 兜帽落下，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终于出现在灯光下，正是路德开朗的模样。 路德朝着凌墨笑了笑。 凌墨却有些疑惑：“路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事说来话长。” 抹了抹鼻子，路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仍是平时的模样，可凌墨却觉得路德好似有那里变了，他刚想追问，外边却传来一声巨响。 惊雷落下，紫色的闪电宛若张牙舞爪的游龙，不停闪烁着，似要将天幕撕扯开来。 与此同时，惊呼声和尖叫随之而来。 凌墨呆呆地朝着窗外望去，却见方才还阴沉着的天幕彻底暗了下来，又是几道惊雷，一道巨大的裂缝竟是出现在天幕之上！ 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要将整个天幕一分为二。 红光乍亮，凌墨下意识的朝着光源望去，但就是这一眼，却让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红光，而是怪物的眼睛！ 眼睛瞬间填充了整道裂缝，怪物贪婪地饶有兴趣地俯视着地面，注视着这些因它而惊慌失措的人们，而后缓缓裂开了布满尖牙的血盆大口。 第87章 耳畔传来阵阵嘈杂的声响。 犹如潮水一般。 争先恐后往凌墨耳朵里钻。 凌墨有些痛苦地皱起眉, 他想让那些声音停下来，可实际上，那些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大, 吵得凌墨不胜其烦。 “安静一点。” 他说, 可却没有人理会他。 头痛欲裂，凌墨不耐地加重了语气。 “安静一点！” 那些声音终于有片刻的凝滞, 还未等凌墨松一口气, 那些声音却再度响起，白光刺入黑暗之中，周围的一切忽然亮了起来, 凌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热浪滚烫。 毒辣的太阳高悬于天幕之中, 灿金色的阳光铺洒在黄沙上，令黄沙表面流淌着浅浅的细碎光芒。 微风吹拂而过，扬起地上的沙子。 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奇异，头上皆裹着白色的头巾, 身上的衣服也是极为宽大, 看款式，应是长袍。 这是……哪里？ 凌墨眼中透露出些许迷茫。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总算想起了数分钟前所发生的事。 那时, 怪物出现。 不少人皆沉浸于惊慌之中。 看着那般庞大的怪物, 凌墨拧起眉, 浑身戒备。 然而，怪物出现后不到数秒, 天空中那道裂缝竟是隐隐约约有要重新合上的趋势。 怪物红色的眼睛诡异地四处乱转, 而后视线竟是定格在凌墨身上。 凌墨对上了怪物的目光, 他与怪物的距离并不算很近, 中间还隔着无数建筑, 可不知道为何, 凌墨却觉得，怪物就是在看他。 这个想法刚一升起，凌墨发觉怪物似乎动了一下，随后一只巨大的爪子忽然从裂缝之中伸了出来。 “砰——” 窗户玻璃被一下子击碎的声音响起，人们面露惊恐，惊声尖叫。 凌墨本欲亮出刀刃，可下一秒，身体却忽然成了一阵急速往下坠落的感觉，凌墨一呆，他抬眼，发觉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不远处的应池露出惊慌的神色，朝他扑来，薄唇张张合合，可凌墨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消失，所有东西扭曲，旋转，而后，黑暗降临。 等凌墨好不容易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早已与先前判若两样。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被怪物抓入了裂缝之中。 凌墨眼中流露出惊异的神色，他看着眼前由沙子铺成的地面，以及在黄沙之中筑起的各色建筑，凌墨宛若步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裂缝之中竟是如此一副模样。 凌墨满目惊叹。 如此奇异的一幕令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好似要融入这陌生的世界中。 然而很快，凌墨便发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眼前的建筑……是不是太过于高大了？ 蓝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凌墨脸上充斥着些许茫然。 直到有一个行人从他身旁经过，他才忽然回过神来，愣愣地仰起头，凌墨呆了呆。 阳光从天幕垂落，晃得凌墨头晕目眩，也让凌墨越发看不清楚眼前人的面容。 视线在那人足足有十多个自己高的身躯上划过，凌墨惊慌地垂下脑袋，也就是这一眼，让他浑身的绒毛全炸了起来。 凌墨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不是周围的事物变大了，而是它变小了。 抬了抬毛绒绒的黑色爪子，凌墨满脸呆滞，头顶了两个尖耳朵抖了抖，下一秒，凌墨竟是悬空而起。 拎住他的人赫然也是一个「巨人」！ 巨人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的肌肉一块比一块发达，赫然是一个壮汉之中的壮汉。 “别乱跑。” 带有伤疤的眼睛往下一撇，壮汉粗声粗气道。 被拎起后颈肉的凌墨宛若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四只爪子直愣愣的伸着，连扑腾一下都不敢。 紧接着，「安分」的凌墨便被放入一个铁笼子中，笼子方才还有些脏，此刻被壮汉打扫得干干净净。 “嗷。” 凌墨没忍住，轻叫了一声，他仰着头，湛蓝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着，搁着笼子和外面的人遥遥相视，看上去好不可怜。 于是刚才的「路人」见状发出一声轻笑，倒是来了些兴致，稍稍蹲下了身，与凌墨平视着。 凌墨在那人眼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毛绒绒的耳朵、身体，四只黑色的爪子，身后还坠着一条轻轻晃动的尾巴，再加上蓝色的眼睛，赫然与往日里的小黑如出一辙。 凌墨头顶的狼耳朵慢慢垂了下去。 将凌墨关入铁笼之中的壮汉倒是喜笑颜开，他以为生意来了。 “您看看，这些都是人工培育出来的沙兽，没有多少攻击性，品相是一等一的好，不精贵，好养活，您若是喜欢，可得趁早下手，不然再晚一些，可就卖光了。” “哦？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那人语调懒散，黑色的眼眸中弥漫出浅浅的笑意，还当真凑近了几分，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望向其他沙兽，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凌墨。 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面容，凌墨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他一时忘记自己被关在铁笼之中，等到后背撞到身后的冰凉，凌墨这才回过神来。 那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甚至伸出手，想要逗弄凌墨。 看了看那人熟悉的面容，又看了看朝着自己越来越近的指尖，凌墨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犬牙，一口咬在那人的手指上。 肉眼可见的排斥。 老板顿时惊呼起来，作势要训斥凌墨。 然而那人却拦住了老板，双眉一挑，那人站起来，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凌墨听见那人朝着老板说：“多少钱？我要了。” 老板本还以为这桩生意铁定黄了，没想到这人非但不生气，反而还要买下凌墨。 双手搓了搓，老板眉开眼笑，朝着那人伸出两个手指：“这个数。” 说着，像是怕青年误会，老板最后还补上了一句：“金币。” 一只小小的沙兽竟要两个金币。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价格，怕是会扭头就走。 可青年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改变，长手一捞，青年拿起系在腰间的钱袋。 那是一个白色的袋子，打开之后，里面竟满满的全是金币。 老板的眼睛一下子便直了，心道这是遇上有钱的主了。 随手从钱袋里拈起两个金光闪闪的钱币，青年非笑似笑，将钱币放在老板早已伸过来的手掌中。 像是怕着金币是假的，老板接过钱后立马咬了一口。 这一咬，差点没把牙齿给崩了，但老板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真切，他将铁笼从地上提起来，热情地放入青年怀中。 “好嘞，您拿好了。” 忽然被提起来，凌墨在铁笼之中踉跄了一下，而后铁笼被打开，凌墨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青年抱起来之后，凌墨总觉得有一股类似铁锈的味道传来，他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尖，但很快，青年和老板的对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东西我就不要了。” 青年一手抱着凌墨，一手将手里的铁笼递还给老板。 “这……不关着，怕是容易跑丢了。” 老板倒是良心，还劝了几句。 青年只是摇头，声音笃定：“不会。” 老板不再劝，伸手将铁笼接了过来。 交易完成，青年抱着凌墨正想要离开。 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骚乱。 一群穿着甲胄的士兵忽然冲进了集市中。 刚才还极为热闹的集市，因为士兵的闯入，变得鸦雀无声。 凌墨本能地朝着声源的地方望去，忽略了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刚才还笑嘻嘻的老板见状皱起眉，当即开始收拾地上的货物，神色惊慌。 凌墨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估计又有异人、异兽出现了。” “唉，也不知道这种怪病还要感染多少人……” “真是可怕，今天还是早点收摊吧……” 异人、异兽？ 凌墨头顶的耳朵竖了起来。 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发觉不少人脸上皆是惊慌和忧心忡忡，自从士兵出现以后，这些商人便急着收拾货物，看样子是忙着要离开集市。 凌墨正想再观察一会儿，眼前的景物却忽然一转，抱着他的青年转个身，身影没入小巷之中。 阳光淡去，黑暗倾落。 外面传来士兵嘈杂的脚步声。 “快，这边！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青年的面容隐藏着黑暗之中，凌墨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人的脚步好像越来越快了。 察觉到凌墨的视线，青年脚步微顿，竟还有心情逗弄凌墨。 温热的手掌在凌墨头顶抚过，等凌墨回过身，他头顶的绒毛已经变得乱糟糟的，偏偏作为罪魁祸首的青年丝毫不觉自己的行为格外欠揍，他低笑了两声，黑色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凌墨如今的模样。 “你到是和你的主人一模一样。” 青年摸了摸下巴，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对了，你的主人呢？” 看来是把凌墨错认成小黑了。 也是，以凌墨如今这副模样，就算是与他相识的人也绝不会想到，这样毛茸茸的动物躯壳中，隐藏着的，竟是一个人类的灵魂。 “……” 凌墨没有回应，毕竟就算他回应了，发出来的也只是一些青年听不懂的动物咽呜声。 目光在青年俊朗的面容上一寸寸扫过，凌墨嫌弃地用爪子抵住青年的胸膛，他挣扎着，想从青年的怀中跳下去。 可不知道是蹬到了哪里，青年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别动。” 他轻咳着，按住了乱动的凌墨。 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传来，凌墨的兽瞳慢慢竖起，他终于知道那股铁锈味究竟是由哪里传来。 此时，士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甲胄上闪过浅浅的银光，几名士兵一同进入了小巷之中。 第88章 青年的呼吸微滞, 即将溢出的轻咳消弭于唇齿之间。 额头似有冷汗滚落，青年强撑着抱起了凌墨，再度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尽管青年速度很快, 但他身上毕竟有伤, 随着时间的流逝，士兵与青年的距离不断拉近。 终于, 在一个拐角, 某个眼尖的士兵看见了拐角处一闪而逝的衣角。 士兵当即喝了一声。 “谁？！站住！” 青年自然不可能停下来。 士兵见状，快步地追了上来。 也不知是不是慌不择路，青年下一次拐弯时, 眼前竟出现了一堵墙, 将出口封的严严实实。 这是一条死路！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凌墨忍不住抬眼，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脸色苍白，但黑色的眼睛却格外的平静，连一丝波澜也没用, 见凌墨看过来, 青年甚至低笑，指尖从凌墨毛绒绒的脑袋上抚过。 似乎是觉得手感不错, 他还多揉了几下。 “别怕。” “……” 三番四次被讨厌的人抚摸脑袋, 凌墨朝着青年呲了呲牙, 表明自己根本没有在怕。 青年又是一身低笑，他笑的整个胸膛都在震动, 不过很快, 随着追逐者的不断逼近, 青年总算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眸光一闪, 终于稍微变得正经。 抬手, 青年冷静地用指尖一点一点拂过眼前的墙壁，几秒之后，他的手指微微一顿，而后手腕用力，眼前本该是死路的地方竟出现了一个出口。 出口藏得格外隐秘，若不是青年将其暴露在凌墨眼前，恐怕凌墨也不会想到，一堵看似普通的墙壁竟隐藏着这样的机关。 青年飞快的闪身而过，手上的动作不停，他不慌不忙地将机关恢复原状。 墙壁对面仍旧是一条小巷，小巷之中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发现青年的存在。 将暗门合上之后，追兵的脚步声被墙壁阻挡住，变得格外模糊，听不真切。 青年施施然地带着凌墨走出了小巷。 此刻街上并没有什么人，青年熟练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由黄沙铺成的街道，最终来到一间普通的泥房前。 尽管青年故作轻松，但凌墨还是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鼻尖萦绕着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青年匆匆打开了房门。 刚一进屋，青年便再也支撑不住，滑坐在地上。 他的双手无力的垂落，随着他力道渐松，凌墨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关键时刻，凌墨两只小短腿一蹬，勉勉强强安全落地。 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魂未定，若是平时，从这种高度跳下对凌墨来说，比吃饭喝水还轻松，可现在他变成了一头小狼，这是一种与人型时成然不同的感觉，至少凌墨还没能完全适应，动作也格外僵硬。 “噗。” 凌墨奇异的落地动作让青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双肩轻轻耸动着，明明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青年却还有功夫取笑凌墨。 笑声低沉而沙哑。 青年状似温柔的桃花眼微抬，嘴角的弧度慢慢扬起。 “……” 头顶的黑色耳朵抖了抖，似乎染上了些许粉色，凌墨恼羞成怒地望着青年。 只觉得这个前男友越发烦人，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怒火让凌墨的眼睛越来越亮，看着这样的凌墨，封尧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笑得越来越大声。 “你听得懂啊？” 说着，他伸手，好奇地想要摸摸凌墨头顶竖起耳朵，却被凌墨无情地避开。 三年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应池、简洵、郁语泽恶劣归恶劣，但他们的恶劣都表现在明面上，怪也只能怪凌墨太蠢，非要热脸去贴冷屁股，唯有封尧，他的恶劣包含在无尽的温柔和体贴之中，犹如包裹着蜜糖的毒药，散发着甜蜜的香味，诱惑着一个又一个倒霉蛋跌入深渊。 凌墨便是那个不幸被甜蜜所诱惑的倒霉蛋。 三年前凌墨已经吃了一次亏，他并不打算在三年后重蹈覆辙。 冷淡地看了封尧一眼，凌墨毛绒绒的尾巴一甩，默默离封尧远了一点。 “小没良心的。” 封尧倒也没在意，只是嘟囔了一句，之后便费力挣扎起了身，从柜子里取出药物和干净的布料，替自己包扎伤口。 没了封尧的骚/扰，凌墨总算能沉下心来观察眼前的房间。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凌墨的目光忽然落到一个陶罐上。 陶罐整体呈红棕色，罐身上用黑色的颜料涂上一些怪异的花纹，总体看上去格外朴素简约。 凌墨觉得陶罐的模样似乎有些眼熟。 盯了陶罐沉思了半天，凌墨终于恍然大悟。 几年前他回到凌家的时候，曾被凌天海，也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带去参加过一个拍卖会。 虽说去拍卖会的目的是为了给凌盼阳买生日礼物，但凌墨还是长了不少见识。 在那次拍卖会之上，凌墨便见过一个款式与眼前陶罐差不多的古物，据说是万年前的古国遗留下来的物件，保存还算完好，被人拍出了天价。 想到当初成交的价格，凌墨忍不住围着陶罐转了几圈，脑海中思绪万千。 像这样的陶罐屋内并不止一个，再结合街上人古怪的装扮，天幕上悬挂着的太阳，凌墨猜测，自己也许是来到了万年以前的世界。 来到了一个灾难还未发生的时代。 可既然如此，那些人口中的异人、异兽又是什么？ 还未等凌墨想清楚。 “砰——”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凌墨抬眼望去，不禁有些无语。 只见封尧不知道是受伤太过严重，还是身体太过疲惫，总之以往锐利得好似能穿透每个人心底的目光变得迷迷糊糊的，视线模糊不清，封尧一时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杂物，被杂物勾了正着，重重摔倒在地上。 “嘶……” 往日里英俊得能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面容瞬间多出一个红印，封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眉眼凄凉。 伴随着封尧的摔倒，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略微泛黄的纸张飘到了凌墨眼前。 这是……许愿签？ 凌墨眯了眯眼，正要伸出爪子，按住那张许愿签。 没曾想，刚刚还倒在地上装死的封尧此刻动作倒是利落起来，长手一捞，封尧迅速拿起许愿签，并将许愿签放入怀中。 如此一来，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笑眯眯的拍了拍凌墨的脑袋，封尧强撑着眼皮道：“乖，这个不能玩。” “这个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说着，封尧轻轻垂下眼睑，此刻的他褪去那幅不着调的模样，显得有些哀伤。 凌墨一愣，稍稍昂起脑袋。 但很快，封尧脸上的哀伤便消失不见，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他伸手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球状物体，摆在凌墨眼前。 “来，玩这个。” 看了看地上的圆球，又看了看封尧，凌墨沉默了，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封尧见他迟迟不动，竟是把圆球直接扔了出去，用眼神示意着凌墨去捡回来，封尧目露鼓励之色。 “……” 凌墨不动，只是用毫无波澜的蓝色眼睛注视着封尧。 迎着凌墨的死亡视线，封尧的眼神飘了飘，但他脸皮厚，丝毫不觉得心虚，反而挠了挠头发，有些苦恼：“不喜欢吗？” 回应他的是凌墨高冷的背影。 封尧耸了耸肩，倒也不在意，他靠着墙壁，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兴许是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了，眼前的世界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等凌墨回过头，便发现几分钟时间不到，封尧竟是已经睡着了。 余光撇了封尧一眼，凌墨犹豫着来到大门前，他并不打算跟着封尧，但以他如今这副模样，别是上了街，便又被人当做宠物抓去卖了。 沉思了半晌，凌墨下了决心，毛绒绒的脑袋往前顶了顶，凌墨很轻松便打开了眼前的门。 可他还没来得及走上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 凌墨目光一厉，警惕地看向周围。 一道摇摇晃晃的黑影出现在凌墨眼前。 黑影看上去像是动物，体型却比普通的动物要庞大许多，显得格外怪异而可怖。 这是……黑兽！ 凌墨一惊，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些许动摇。 他之前以为这是万年以前的世界。 根据科学研究，万年以前的世界还未受到「浊」的污染，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堕落者或者黑兽的。 可凌墨眼前却真真切切地出现了一只黑兽。 难道是判断出了错误？ 凌墨还没想清楚，怪物阴沉的目光却早已锁定在他身上，垂涎着他的血肉。 迎着这样的目光，凌墨只好先集中精神，打算先解决掉怪物。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原本对凌墨来说，使用能力应该是一件相当轻易的事情，就宛若喝水一样，可现在，精神紧绷了半天，凌墨竭尽全力，却只凝聚出一缕连小拇指都没有的黑雾。 看着眼前还不够怪物塞牙缝的黑雾，凌墨傻了眼。 现在的他并没有多少攻击力，而怪物的攻击早已近在咫尺！ 看着即将朝自己落下的攻击，凌墨睁大了眼睛。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白光一闪而过，鲜血喷溅，等凌墨回过神，眼前的怪物早已没了呼吸。 而解决了怪物的人则站在树上，俯视着凌墨，而后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上。 那人缓缓来到凌墨面前。 而后阴影投落，凌墨抬头，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对方的模样。 第89章 是应池。 “没事吧？” 应池声音带着一种别样的冷感, 他微微俯下身，直视着凌墨，眼中是真切的担忧。 凌墨自然不会回答他。 应池的视线在凌墨身上轻轻扫了一圈, 发觉凌墨并没有受伤后, 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顿了一下, 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 才继续问道：“你的主人呢？” 提到凌墨时，应池的眼睛总是亮着的，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可凌墨并不是真正的小黑, 也无法带着应池去找自己，他蹲在地上，假装听不懂应池究竟在说什么。 应池眼中的光稍微暗淡下去。 这时，不远处敞开的门成了一声巨响。 封尧摇摇晃晃地从屋内走出来, 方才战斗的声响显然惊动了他, 他强撑着精神想要出来看个究竟，可药物的副作用却让他昏昏欲睡, 视线一片模糊, 封尧一脑袋撞到了门板上。 “唔……” 墨发散乱, 身材挺拔的青年抬手捂住被撞痛的地方。 对待封尧，应池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当即嗤笑一声, 眉眼间皆是冷然：“活该。” “……” 封尧倒是没生气, 他放下手, 郁闷地看了应池一眼：“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看你死了没。” 应池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闻言, 封尧挑了挑眉, 脸上的笑容仍是漫不经心：“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仅是几句对话，应池和封尧两人之间的气氛便越发剑拔弩张，好似下一秒一言不合，两人便能直接打起来。 凌墨看了看封尧，又看了看应池，倒不觉得奇怪。 封尧和应池也许天生合不来，凌墨第一次带封尧见应池时，应池便表露出明确的敌意，而封尧虽脸上挂着笑，但凌墨也能察觉到，他大抵是不喜欢应池的。 凌墨以前也不是没试过缓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然而什么办法都用遍了，却依旧没有什么用。 这两人在凌墨面前倒是没表露出什么，只是凌墨一走，这两人便开始不对盘，久而久之，凌墨也就放弃了让两人好好相处的念头。 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听着耳边传来的讥讽声，凌墨心底轻叹，只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比起三年前还要更为糟糕。 但这已经与凌墨毫无关系了。 他不该管。 也没有资格管。 好在应池与封尧两看相厌，也不打算废话过多，互相刺了几句之后，封尧看了应池一眼，皮笑肉不笑：“行了，人你也看过了，我死没死你心里有数了吧？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麻烦不要继续挡在别人家门口，我嫌晦气。” 封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闻言，应池却没有动。 他垂眼，看了一下地上的凌墨。 凌墨回以一个茫然的眼神。 应池薄唇微抿，他垂下眼帘，半晌过后，总算道明了自己此次的来意。 “你……去那里了？” 说着，应池抬起头，视线朝着很远的地方投过去，最终落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上。 宫殿位于整个城市的中心，气势磅礴，高耸入云。 “去了。” 封尧斜斜地靠着门框，随口答了一句，而后又嗤笑一声：“你想问的话，早点说不就完事了吗？” 应池睫毛轻颤了一下。 “你有没有见到他？” 两人的对话落入凌墨耳中，便好似打哑谜一般，听了半天，也没能听懂这俩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唔……” 封尧沉吟了片刻，他仍是觉得困，听见应池的问题，他强撑起精神，脸上带笑，嘴里吐露出来的话可毫不客气：“我凭什么告诉你？” 应池并没有生气，还不如说，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回去之后，你上次看中的那件古物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红莲商会果然大手笔。” 封尧赞叹了一句，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懒洋洋的，一副提不起什么精神的模样。 应池皱起眉：“你若是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听见应池这句话，封尧终于抬起眼，看了一下应池，嘴角挑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封尧长腿一跨，顿时来到应池面前。 “我说了，你就会答应？” “你可以先说说看。” 应池眯起眼睛。 两个人对视着，眼中的光皆带着冷意。 封尧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站直了身体，他竟比应池还要高上一截，俯视着应池，封尧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应池，状似温柔，其实极为冰冷。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找到那个少年。” “不只是你，郁语泽也在找，对于你们来说，那个少年很重要？” 封尧眼底闪过一道幽光，他等待着应池的回答，而他心底竟是对应池接下来的回答充满了期待。 尽管封尧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期待些什么。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一旁刚刚还百般无聊盯着自己的爪子的凌墨瞪大了眼睛，晃动着的尾巴有片刻的停顿，凌墨眼中满是震惊。 他看着远处两个靠得极近的人，脸上满是狐疑，全然不知自己的马甲摇摇欲坠。 心底好像有什么认知碎裂开来。 凌墨眨了眨眼睛，方才还不断在脑中盘旋着的万千思绪在此刻消失不见，凌墨脑海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疑问——说好的封尧和应池关系不好呢？ 不远处两个人针锋相对，暗潮涌动，殊不知，落在听不见他们对话的旁观者眼中，他们如今的举动却变了味。 凌墨脑袋一片空白。 凌墨开始回想起先前经由阿雪强力推荐，用于在路上打发时间的某些奇怪书本。 那些书本的剧情在凌墨脑海中不断回放，最终简缩成了三个词语。 欢喜冤家。 相爱相杀。 情敌变情人。 也许是被狗血小说荼毒得太深，凌墨觉得自己悟了。 幸亏应池和封尧听不见凌墨的心声，否则两人估计会哭笑不得，不知道究竟要从哪里开始澄清。 澄清他们并不喜欢凌盼阳？ 又或是澄清他们并不是凌墨想象之中的那种关系？ 无论如此，面对这种情况，别说是应池，就连一向能言善辩的封尧估计也要沉默上一会儿。 好在应池和封尧并不知道幼狼就是凌墨，也不知道凌墨在想些什么。 封尧无声等待着应池的回答。 迎着封尧的目光，应池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与你无关。” 只短短几个字，封尧却敏锐地察觉到应池也许是在遮掩一些什么。 究竟是在遮掩什么呢？ 封尧一时想不清楚，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但当着应池的面，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耸了耸肩：“既然如此，那我也无可奉告。” 两人不欢而散。 封尧没有错过应池眼中的烦躁与焦急。 应池是真心实感地在担心着那个同样名为「凌墨」的少年。 不光应池如此，就连郁语泽也是如此。 封尧低头沉思着，眼中升起些许兴味来。 封尧与应池、郁语泽并无太多交集，但他却从这两人身上察觉到与他相同的特质，无论外表，性格如何，从本质上讲，封尧、应池、郁语泽三人皆为同一类人。 他们冷心冷情，利益至上，很少有人能够获得他们的关注，封尧第二次见他们如此在一个人。 漆黑的眼瞳深处似有暗色在聚集。 宛若化不开的浓墨。 看着应池的身影，封尧忽然有些失神。 因着应池的问题，他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在宫殿里看见的一切。 起初，封尧去往宫殿，无非只是想找到一些能够从当前时空脱离的办法。 据说至高无上的神明来到了这个国家，现如今正住在宫殿之中。 封尧对神明手上那把据说可以通往任何地区，甚至穿梭时空的钥匙感到格外好奇。 于是他偷偷潜入了神明所居住的区域。 可在那里，他没有看见所谓的神明。 偌大的房间显得格外清冷，一切静悄悄的，唯有摆放在最中央的大床上传来些许奇异的响动，层层纱幔垂下，一个黑色的人影映在纱幔之上。 一双白皙的手轻轻拨开了纱幔。 封尧知道自己不该停留。 可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却迟迟未动。 于是纱幔被掀开，纱幔之下，露出了一双熟悉的蓝色眼睛。 封尧慢慢睁大了眼睛，可还未等他完全看清那人的长相，一道凌厉的攻击却瞬间朝着他袭来。 神明在最关键的时刻回到了宫殿之中。 对于突然出现的侵入者，神明自然选择了驱赶。 那是令封尧心惊的力量。 他不得不狼狈地逃跑，只是逃跑时，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可也许是因为战斗的声音受到惊吓，刚刚才露出脸来的少年又重新钻回纱幔之下。 封尧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与此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来源于那个少年，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封尧难得有些恍惚，因为他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很熟悉的能量，就好像，他们本该是同一个人。 不过很快，神明接下来的攻击驱散了封尧突然浮现出来的怪异之感。 封尧仓皇而逃，落下了一身重伤。 若是再晚一点，他怕是连命都没了。 可封尧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失神地回忆着那张从纱幔下露出来的脸。 那……会是他吗？ 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但封尧没能继续回忆下去，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封尧抬眼望去，便看见自己从集市上买来的幼狼正心虚地僵硬着身体，蓝色的眼睛故作无辜地眨了眨。 幼狼脚下是一截干枯的树枝。 显然刚来的声响便来源于这段干枯的树枝。 不知何时起，幼狼与封尧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很明显，幼狼是打算趁封尧不备时逃跑。 与封尧对视了半晌，幼狼忽然撒开丫子想继续往前跑去。 封尧敛起所有思绪，露出了一个非笑似笑的表情，下一秒，他已然攥住了幼狼的尾巴，垂眼看着幼狼，声音轻飘飘的问道：“可以跟我说，你想去哪里吗？” 第90章 “……” 偷跑被抓包, 凌墨不情不愿地缩回了爪子。 他的心情不太美丽，两只耳朵蔫蔫地垂了下去。 封尧气笑了，他知道凌墨听得懂他说的话, 因此撇了凌墨一眼, 故意道：“你想走也行，还我两个金币就行。” 没钱的凌墨回以无辜的眼神。 下一秒, 身体悬空而起, 后颈肉被人死死掐住，凌墨四只爪子晃荡着，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凌墨清楚封尧只是将他当做能量体, 但凌墨想不懂封尧要留下自己的原因, 总不能是真的心疼那两个金币吧？ 这个问题不光凌墨疑惑，就连封尧自己也不知晓答案。 但封尧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就算没有理由，只要能让他觉得开心, 他便会去做。 于是凌墨被封尧留了下来。 将凌墨放进临时搭建出来的小窝里, 封尧像是再也撑不住，一躺到床上, 便沉沉睡去。 此时已至黄昏时分, 朦胧的天幕早已出现一道不甚清晰的月影, 树影摇曳，一切静悄悄的, 唯有风声依旧。 在这种寂静之中, 凌墨却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 轻轻一跃, 凌墨灵巧地从地面跃到桌上, 比起先前的笨拙, 现在的凌墨掌握到了一些控制身体的技巧。 眼眸轻抬, 凌墨隔着窗户望向窗外，封尧暂住的地方有些复杂，属于危险地带，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按理来说，这些人定不会那般守规矩，夜晚足不出户，可当凌墨一眼望过去时，却发现，不远处的房屋皆是大门紧闭，刚才还算热闹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大家好像都在惧怕着什么。 凌墨又想到了刚刚遇见的黑兽。 心底的疑虑越来越浓，凌墨头沉思，可他毕竟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掌握到的情报并不多，根本无法根据目前的信息推断出什么。 看来，想要了解情况，还是得多多出门。 凌墨想。 这个念头刚刚在凌墨脑海里一闪而过，凌墨背后变成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凌墨下意识回头望去，他以为是封尧醒了，然而回过头时，封尧的眼睛依旧紧闭着。 眉头不安地蹙起，封尧似乎陷入了噩梦之中。 凌墨听见封尧不断低声念叨着什么，他本没兴趣去听清楚那些内容，但何奈他变成幼狼模样后，听觉便灵敏了不少。 “你……究竟是……谁？” 封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但凌墨还是听清了他所说的内容，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 封尧这是在询问谁？ “别走……” “你……” 人的梦话大抵都没什么逻辑，凌墨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封尧究竟在讲什么。 凌墨扭过头，望向窗外，试图屏蔽封尧发出来的噪音。 可当凌墨的视线刚一落在窗外的景物上时，背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的身体僵了僵。 封尧喊了他的名字。 声音与以往的懒散不同，这次的封尧显露出些许痛苦，可痛苦之中却又包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浓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凌墨回过头，眼中渐渐染上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复杂。 封尧处于睡梦之中，并没有察觉到凌墨的视线。 他更不知道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 封尧沉浸在梦境里。 在宫殿之中看见的少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不可避免地梦见了少年。 梦境之中，少年彻底地从纱幔之中探出了头，他的面容，赫然与凌墨一模一样。 “你是谁？” 封尧忍不住问道，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指尖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少年张了张嘴，好像要回答他。 但封尧却什么都没能听见。 少年在说话，但封尧的耳朵里没有任何声响。 紧接着，周围一暗，封尧感觉自己正在往下掉落。 他不再身处于宫殿之中，反而来到了一间咖啡厅里。 外边正在下着小雨，天色阴沉沉的，封尧看见另一个自己漫不经心地端起一杯咖啡，轻抿了一口，而后朝着坐在对面座位上的少年提出了分手，脸上的笑容恶劣而散漫。 不！ 不要！ 封尧的心颤抖起来，他几乎是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试图阻止，可一切仍旧朝着既定轨迹发展。 墨发遮挡住了少年脸上的神情，但封尧还是觉得少年是难过的，可他没有纠缠，也许是知道纠缠，只会让自己变得更难受，更可怜，于是少年安静地转身离去。 “别走。” 封尧无措地想要拉住少年的手腕，可他的手却从少年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封尧终于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境。 他无法改变过去，只能日复一日的后悔着。 另一个他依旧傲慢地坐在位置上，似乎对少年的离去无动于衷。 封尧与过去的自己重叠，他知道那时的自己正愚蠢地在思考着什么。 “不想被/操控。” 这是那时的他的想法。 其实从有意识开始，封尧便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正在寻找着什么。 他要寻找的是一个人。 封尧不知道那个人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个人的性格，他几乎一无所知，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这是没有任何由来的情绪，封尧讨厌这种被支配的感觉，却又忍不住靠近一个又一个与他要找的人相似的人。 这种相似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刻在灵魂上的感觉。 可刚一靠近那些人，封尧却又能迅速判断出那不是他要找的人，于是他多了一个「花花公子」的称号。 这种漫长的寻找终于在封尧遇到凌墨的那一年划上句号。 一看见凌墨，封尧的血液倾刻间沸腾起来，灵魂颤栗不已，封尧清楚，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封尧靠近了凌墨，但他依旧不喜欢那种被莫名其妙的感情支配了的感觉。 明明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凌墨。 于是封尧自作主张，做下了一个令她后悔至今的决定。 人太在意某些事情，就会忽略另一件事情，封尧便是如此，他忽略了关注自己真实的心情，忽略了自己其实……深爱着凌墨。 —— 夜晚。 因为异人、异兽的突然出现，大部分人都不愿在这些东西活跃的夜晚活动，整个沙漠王国一片寂静，人们将自己锁在屋内，无事可做，早早便陷入了梦乡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却打破了这种无声的寂静。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缓缓出现在的街道尽头。 这人的出现显然引起了不少怪物的注意。 充斥着贪婪的眼睛盯住了送上门来的猎物，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一拥而上，试图吃掉眼前散发着香味的食物。 怪物从那人的背后扑了上去。 眼见一场血案即将造成，被怪物盯上的人脸色却分毫未变，手腕一转，那人藏在衣袖下的小刀便顺势滑了出来，而后准确无误的捅入怪物的眼睛里。 血液飞溅。 与堕落者、黑兽不同，这些怪物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痛感，当即捂着眼睛惨叫了一声。 那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身影一闪，那人倾刻间来到怪物背后，看似纤细的手指落在怪物脖子上，只听一声轻响，怪物瞬间没了声息。 将死掉的尸体随意丢在地上，那人扫了一眼继续喂过来的怪物，活动了一下手腕。 一秒……两秒…… 仅是几秒时间，地上便堆满了怪物的尸体，那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拉了拉即将落下的兜帽，继续往前走去，而后拐入一条小巷之中。 小巷靠左的一侧有一扇木门，那人伸手打开了门，伴随着一声轻响，昏黄的灯光倾刻间倾泻出来，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终于抬手摘下了头顶的兜帽。 浅棕色的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流淌着浅浅的光泽。 路德抿着唇，朝着屋内扫了一圈，此时的他开朗不再，只剩下如刀一般的冰冷气息。 娇笑传来，路德抬眼，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只不过那双眼睛没有看向他，而是注视着一旁面容娇俏的女子们，几人欢声笑语，也不知正在交谈着什么。 路德眼眸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他阴沉沉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两人，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坐在轮椅上的温文舟终于回过头，扫了他一眼。 “回来了？” 语气轻飘飘的，眼中的笑意依旧，却不及眼底。 路德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忽然快步上前，冷冰冰地目光落到温文舟身旁那几名女子身上。 那几名女子被他吓了一跳，又看见他身上沾染到的血，当即有些慌乱起来。 “路德，别吓人。” 温文舟依旧笑着，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劝了一句，却让路德心中的妒火烧得更盛。 慢慢地攥紧了掌心，路德扫了那群瑟瑟发抖的女子，语气格外冷硬：“滚。” 女子们目目相觑，看了看温文舟，见温文舟不反对，只好失望地离去。 一旁的黑猫见状伸了个懒腰，解脱地从高处一跃而下：“总算走了，这都第几波了？那些贵族还真是玩不腻这招。” 温文舟拖着侧脸，闻言倒是笑了笑：“我倒觉得挺好的啊，美人谁不喜欢呢？” 黑猫白了他一眼，不想与这人多说什么，只抬眼看向路德。 路德心知黑猫要问什么，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到。” 黑猫晃动着的尾巴微顿，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浓。 “兴许是去了其他时空了。” 一旁的温文舟笑着插进来一句。 黑猫立刻冷笑着反驳：“不可能，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这里。” 明明能够感觉到气息，可却根本找不到凌墨的身影，黑猫焦躁地甩了甩尾巴。 看到黑猫这幅模样，路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次得到的最为珍贵的信息：“据说，有人看到那位尊贵的神明身边最近多出了一个少年，而且，神明很宠爱那个少年。” 黑猫的动作顿了顿，路德以为它还会再询问，可是它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缓步离开了。 黑猫离开，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温文舟和路德。 温文舟似乎并不在意路德，只垂着眼帘，修长的指尖摆动着手里的饰品。 那似乎是方才的那些女子落下的。 温文舟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弧度，见路德朝着自己看过来，他耸了耸肩：“你不觉得她们很可爱吗？” “……” 睫毛轻轻颤动着，路德死死地盯住温文舟，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上前一步。 忽然贴近的温暖让温文舟眯了眯眼睛，他抬起头，看着揽住自己脖子的人，路德半跪在他轮椅前，半个身子紧靠着他。 “我……不行吗？”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温文舟的耳尖上，路德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从温文舟的角度，他可以看见路德的耳朵此刻染上一层淡淡的粉，他眼尾轻挑，眼带诱惑。 与平时开朗的模样全然不同。 温文舟的眸光彻底暗了下去，他嘴角微弯，揽住路德的腰肢。 与普通的少年人不同，路德的身体并不纤瘦，反而带着薄薄的肌肉，但并不壮实，反而漂亮得恰到好处。 温文舟看见了路德眼中越来越亮的期待。 于是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终于，在路德满心欢喜时，温文舟微微一笑，将眼前满眼期待的人再度打回地狱，他笑着，声音却格外冰冷：“不行，你只会……让我觉得作呕。” 第91章 偷溜被逮住, 凌墨错过最佳的逃跑时机。 伴随着夜幕降临，外面游荡着的怪物越来越多，想起自己现在弱到连只兔子都打不过的能力, 凌墨想了想, 终究还是打消了半夜偷跑的念头，安安分分待在屋内直到外面的天色渐亮。 封尧很早便醒了, 也许是从小就经受过无数苛刻的训练, 封尧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昨天还身负重伤看上去就只剩一口气，今天醒来之后就重新恢复活蹦乱跳的模样。 从蓄水的罐子里倒出一些水, 封尧先是简单地刷了下牙, 而后又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水珠挂在睫毛上，而后又顺着脸颊的弧线往下滴落，封尧走到柜子旁, 打开抽屉, 取出新的药物给自己换药。 抽屉打开的声音吵醒了窝在一旁的凌墨，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露出一双略带茫然的眸子。 “吵醒你了？” 刚刚醒过来, 一张放大的俊脸便凑到眼前, 封尧笑嘻嘻地看着凌墨，故意伸手将凌墨的绒毛搓得乱糟糟的。 “你今天乖乖待在家, 我有事要出去。” 尽管知道凌墨肯定不会听话, 封尧还是嘱咐道。 凌墨被封尧的动作弄得晕头转向, 刚站起来的爪子一软, 便又可怜巴巴地跌到在地上。 偏偏罪魁祸首并不觉得愧疚, 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凌墨忍不住瞪了封尧一眼。 但很快, 他又有些好奇起来。 一大清早的，封尧究竟要去哪里？ 想着，凌墨的视线在屋内随意一扫，忽然望见桌面上一张图纸，凌墨一愣，他撇了封尧一眼，尾巴轻轻甩了甩，而后趁着封尧不在意，跳到了桌面上。 离得近了，图纸上的内容便清晰地映入凌墨眼中，这赫然是一张简易的地图，凌墨眯起眼睛，又看了一会儿，逐渐看出些门道来。 这张地图看上去似乎不起眼，只由几条弯弯曲曲的线和好几个歪歪扭扭的长方形组成，但凌墨仔细看了看，发觉这地图刻画的并不是一片区域，而是一座格外庞大的建筑。 这样的建筑，在这座万年以前的城市里，有且只有一座，凌墨的目光下意识越过窗户，落到一座华美的宫殿上，相比起其他普通甚至是简陋的房子，那座宫殿简直是鹤立鸡群，让人想不看见也难。 封尧转过头，终于发现凌墨正站在自己画了一早上的地图旁，他挑了挑眉，长手一捞，赶忙将地图收起来。 “这可不能玩。” 桃花眼眼中笑意荡漾，封尧调侃地说道。 他并不认为凌墨能够看得懂地图，在他眼中，凌墨只是一个能量体，虽说颇有「个性」，比一般的能量体聪明了不少，但最多也只能与一个几岁的孩童相媲美。 随着封尧的动作，凌墨的目光落到封尧身上。 封尧已经换好了药，原本沾染上血迹的纱布也变得干干净净。 结合封尧刚才那一番话，凌墨想，封尧应该是要去皇宫之中一探究竟。 以封尧的性子，会有这种冒险的举动并不奇怪，但……看了看封尧身上的伤口，凌墨不解，纵使封尧随性，也不会强撑着这样的伤去冒险，这人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如此一来，大抵是有什么在吸引着封尧。 凌墨并不觉得这样东西会与离开这个时空有关。 与封尧交往了几个月，凌墨对封尧也算是有些了解，离开这个时空的关键自然能吸引到封尧，但他绝不会为此冒险。 能让封尧这般豁出性命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凌墨百思不得其解，而封尧已经准备妥当，打算出发了，看了看封尧的背影，凌墨的视线忍不住又落到窗外那座华美的建筑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他。 一股是与海珠颇为相似的感觉，而另外一股则是……凌墨细细地感受着，眼中的茫然越来越浓。 忽然，门即将合上的声音吸引了凌墨的注意。 他本不该跟上去的。 然而心念一动，凌墨忽然化作黑雾，跟到了封尧身边。 连凌墨自己也没能回过神来，等他忽然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化作了黑雾。 寻常人看不见黑雾。 封尧似乎也是如此。 他全然未觉，只是关好门，便转过身，一步步离开。 而凌墨本想重新化作幼狼，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依旧维持着黑雾状态。 看了看封尧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宫殿，凌墨无奈，只好跟上了封尧，他的直觉告诉他，跟着封尧去往宫殿，也许会发生什么。 于是黑雾萦绕在封尧身侧，与封尧一同消失在街道尽头。 凌墨和封尧离开之后，周围先是一片寂静，而后忽然响起一阵轻响，一个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看着封尧离开的方向，应池慢慢蹙起了眉，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自从来到这个诡异的时空之后，应池便急于寻找凌墨。 那日，忽然出现在城市上空的怪物不知为何盯上了凌墨，应池刚好就在一旁，自然急急地上去，想要救下凌墨。 可他没有成功，还未等他展开攻击，眼前便忽然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那白光极盛，很快笼罩住了他的全部视界，应池什么也看不到，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万年以前的世界。 应池本以为凌墨也同他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只是两人出现的地点不同，只要他寻上几日，便能找到凌墨的身影。 然而应池没有想到，他接连找了将近一个月，却始终没有发现凌墨的踪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应池心中的焦急越来越浓，他不断回忆起那日惊险的一幕，满心忐忑，心想着凌墨莫不是被那怪物……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就被应池狠狠按了下去，眼中似有戾气浮现，应池面色微沉。 他静静凝视着街道尽头，心中忽然有无数思绪闪过。 他今日本事来寻封尧的，昨日不欢而散后，应池越想，便越觉得封尧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应池想要撬开封尧的口，得到一些信息。 可没想到，他一来，却看见封尧打算离开的身影，看封尧离去的方向，应池眯了眯眼睛，他抬起头，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远处宫殿的轮廓。 封尧明明昨天才去过那，甚至受了重伤，今天怎会冒险再去一次？ 应池皱着眉想。 应池不像凌墨，掌握的信息少之又少，他昨天看见那集市吵吵闹闹，围了一大堆士兵，虽说大家都说那些士兵是来搜捕异人、异兽的，但应池却不那么觉得，那些人要抓的分明就是封尧！ 因为封尧一出现在集市，那些士兵也就出现了。 如此一来，倒是说明封尧的潜入必是被人察觉到了。 既然发觉有人潜入皇宫，那么皇宫的守卫便只会多不会少，可封尧却不顾一切地想要再次潜入。 应池的眼睛闪了闪，他做出了与凌墨同样的推论，甚至他的推论比凌墨还要精细。 伫立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应池终究还是选择跟上去，不仅仅是想要弄清楚那让封尧感兴趣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因为……他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便是皇宫了。 盯着那华美的宫殿看了好几秒，应池淡淡地收回目光，他扯了扯头顶黑色的兜帽，长腿一迈，便朝着封尧离开的方向走去。 —— 如应池所料，经过昨天那一遭，今日宫殿的守卫果然比平时还要严密。 不仅出入盯得紧，就连巡逻的人手也不少，发觉一个可疑之人便要盘问一遍。 凌墨原本以为封尧的潜入会失败，没想到，封尧潜入姿态倒是格外的娴熟从容，还颇为耐心，他先是观察了许久，硬生生从清晨熬到了黄昏，总算找到了守备最薄弱的时刻，趁着守卫不备，封尧溜入了皇宫中，他身姿翩若惊鸿，潜入之后就是没有引起一个守卫的注意。 不光如此，这人所选择的道路都是守卫不多的偏僻路径，想来先前的潜入让他对皇宫的整个构造已经颇为了解。 然而，仅凭此，依旧是远远不够，封尧一心想回到昨日潜入的那座宫殿，可越靠近那里，路上的守卫便越多，好几次封尧差点被发现，不得已，他只好打晕了路上遇见的一个小侍卫，并换上了对方的服装。 看着封尧拿出一些东西，在脸上涂涂摸摸，不一会，竟隐隐约约有了那个小侍卫的影子，凌墨看到啧啧称奇，他倒不知道，封尧还有这技能。 凌墨好奇地想凑近看清楚一点，结果，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不远处忽然成了一阵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牵引着凌墨，与他共鸣。 等凌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宫殿之中。 宫殿里皆是一些精美的器具，随便一件拿出去，放在后世，都能卖出一个不俗的价钱，但凌墨却没有看这些器具一眼，他只是直直地往前飘去。 在他眼前，是一张约有三米长的床。 雪白的纱幔层层叠叠地垂下，纱幔之下，隐隐浮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身影看上去有些眼熟。 凌墨又往前飘了飘。 一双白皙的手缓缓撩开了眼前的纱幔。 一张脸出现在凌墨眼前，凌墨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眼中浮现出些许迷茫，凌墨看着眼前与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面容，脑袋不由得一片空白。 饶是他再聪明，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诡异的一幕。 也许是太过震惊，凌墨自然而然地身后传来的声响。 那是一道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轻，若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到。 黑影落下，等凌墨回过神，发现身后多出一个人时，那人的目光已然落到了他身上。 第92章 凌墨一惊。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目前的身份。 此次他与封尧一同潜入宫殿, 若不被发现，也就算了，可若是一旦被发现, 那便吃不了兜着走。 凌墨下意识想逃, 然而只是数秒过后，凌墨却又回过神, 他想起自己目前是黑雾状态, 无论是封尧，还是宫殿里的守卫，都无法看见他。 凌墨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抬眼看看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究竟是何种模样, 又与他在纱幔下看到的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有着怎样的联系。 种种疑惑盘旋在凌墨心头，一时半会消散不了，可还未等他看清眼前的人的面容，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走入宫殿之中。 “神……大人, 那潜入宫殿的人已经抓到了，你说得不错, 他竟还有胆量再来第二次。” 侍卫说话间一直垂着头, 冷汗从他额头上滑落, 一进门，他便匆匆行了一礼, 态度恭敬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畏惧, 好似看眼前的人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神……大人？ 凌墨被这个奇怪的称呼弄得微微一愣。 还没等他回过神, 离他不远的人便轻轻点了点头。 “嗯。” 声音如玉器相击一般, 清脆悦耳。 只一个字, 那人便不再开口。 侍卫不得不斗胆追问了一句, 他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上，全然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那些人三番两次潜入您的宫殿，必定是有所图谋，听闻您丢失了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会不会就是……” “不会。” 那人摇了摇头，语气看上去平淡，毫无波澜，却不容置疑。 “人你们带下去关着就行，不许用刑，好生待着。” “这……” 侍卫被这奇怪的要求弄得满心困惑，终于稍稍抬起了头。 一抬头，一个少年的模样的人便进入视线之中，少年神色淡淡，眉眼如画，一双金色的眼眸好似能看透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包括人心，让人升不起任何冒犯的念头，见侍卫看来，少年轻轻瞥了那侍卫一眼，仅一眼，那侍卫便背后一凉，冷汗连连，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有任何冒犯之举。 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明竟是这么一副少年姿态，侍卫脑海中忍不住划过这么一个念头，但他不敢细想下去，万一神明真能看透所有人的想法，觉得被冒犯到而深感不悦，他可就完了。 想到前几天眼前的人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击，侍卫咽了咽口水，先前的惧怕愈发壮大。 “是。” 没有任何质疑，侍卫退了下去。 凌墨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再结合外面的动静，他隐隐约约知道了外面骚动的原因。 想来是封尧被抓住了。 封尧潜入的手段了得，若没有意外，他也许会成功，可事情坏就坏在，有人预知了他的潜入，早就埋下了陷阱，等着封尧自己钻入陷阱中。 封尧对此一概不知，还真就中了计。 于是凌墨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 他忍不住想，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能够预知到封尧的潜入。 想着，凌墨视线慢慢往上移动，随着视线一点一点往上，眼前人的面容终于出现在凌墨眼中。 凌墨呼吸一滞。 却不是因为害怕，只是……眼前的人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凌墨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竟比郁语泽这个学院第一美人还要好看上几分，这世间恐怕根本找不出第二个。 然而，看着看着，凌墨忽然发觉不对劲，明明他与这人从未见过，心底却浮现出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奇怪。 凌墨想，他围眼前的少年转了几圈。 总算发现这种熟悉感究竟来源于何处，眼前这个人，竟是与郁语泽有着几分相似！不仅仅只是郁语泽，应池、封尧、简洵，这三人也同这人有着相似之处，或容貌、或神态、又或是其他什么。 凌墨越来越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与其他人一样，这人好像也看不见凌墨，凌墨围着这人飞了好几转，这人始终无动于衷。 凌墨彻底放下心，却忽略了对方在他出现时，眼睛里那道一闪而逝的惊讶和……欢喜。 犹如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旧人一般，那人就连血液也忍不住颤栗起来，那人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底即将喷涌而出的感情，免得吓到凌墨。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少年继续往前走去。 随着少年的靠近，纱幔之下的人渐渐有了反应，与凌墨容貌相似的人撩开纱幔，而后扑入少年怀中。 “你回来了。” 有些呆板的声音。 凌墨却因为惊讶没能察觉到异常，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感受着怀中多出的人，少年弯了弯眼睛，笑意却不及眼底：“嗯，我回来了，你有想我吗？” “有。” 宛若按照被置入的程序一般，「人偶」回答着，可明明说着想念，「人偶」眼中却连一丝波澜也没有，但少年还是笑了起来，他抱住「人偶」。 “我好开心。” 少年的声音比方才要温柔了许多，就好像撒娇一般，先前凌墨看见的冷厉模样似乎只是一场错觉。 “……” 凌墨沉默而迷茫地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切，直到「人偶」张了张嘴，在少年的刻意引诱下说出一句「喜欢」时，凌墨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无论如何，看着一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对着另外一个人说出喜欢这种话，总会令人感到格外别扭。 凌墨也是如此，先前一片漆黑的雾气忽然间冒出了点点诡异的粉，凌墨不自然地撇开了目光。 少年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凌墨身上扫过，而后眼中的笑意好像更盛了些。 他仍旧抱着「人偶」，可指尖却慢慢动了动，也就是在此时，凌墨忽然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东西变得模糊而看不真切，然后黑暗降临，等凌墨再回过神来时，身体由最初的轻盈变得沉甸甸的，他疑惑地动了动，却抬起一根手臂。 凌墨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竟不知从何时起进入了那「人偶」身体之中！而眼前的少年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阿墨，怎么了？” “人偶”竟连名字都与凌墨相似。 不能被发现。 这是凌墨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他弄不清少年与「人偶」究竟是何种关系，也不知少年性格如何，若是被少年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不知少年会对他做出何种举动。 再加上凌墨现在能力几乎等同于全无，只好谨慎一点。 “没、没事。” 凌墨学着先前「人偶」说话的声音，尽量平淡说道，可他没想到，当了几日幼狼，再当人时，一举一动忽然多了几分生涩，说话时，凌墨因为对身体操控不熟练，竟是差点咬到舌头。 凌墨当即有些慌乱地用余光观察着少年的表情。 好在少年并未发觉任何不对，只是对凌墨笑了笑。 “阿墨今日怎么有些奇怪。” “……” 多说多错，凌墨打算闭口不言。 少年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他的手轻轻抚上凌墨的脸颊。 脸上忽然出来的热意让凌墨一惊，他本能地想后退一步，却刚才的画面在凌墨脑海之中浮现，以刚才的情况，现在这幅身体的主人应当不会拒绝少年，若他真的后退一步，少年怕是会看出些许不对劲来，凌墨只好硬生生忍了下来。 凌墨的忍耐让少年愈发肆无忌惮。 指尖一寸一寸地拂过凌墨的脸颊，在凌墨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欢喜与怀念，可这种怀念之中却又夹杂些些许恶意。 少年想起了凌墨曾经对他的欺骗。 他爱着凌墨，却又痛恨着凌墨。 眼前的人朝着他许下承诺，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有兑现，他偏了他，少年满腔的欢喜在睁眼的那一刻凋零，只剩下满心的不可置信和痛苦。 再此之后，他熬着这种这种痛苦过了数千年、数万年，甚至比这更久，满腔的思念无处可以宣泄，于是少年以那人的模样造出一个「人偶」。 人偶可以无数次对他说着喜欢，说着一切能令他高兴的话，可人偶终究不是他，于是凌墨出现的那一刻，少年不知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也许是开心的，可数千万年的煎熬早已让他退去了最初的纯真，心底的恶念滋生，少年忽然想稍稍报复眼前一下眼前这个曾欺骗了他的人，于是他靠近了凌墨，故意将凌墨揽入怀中，感受到凌墨身体的僵硬，少年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故意暧昧道：“阿墨，我们继续做昨天没有做完的事情吧。” 昨天没有做完的事情？ 凌墨疑惑。 他不是真正的「人偶」，自然不知道这个昨天未做完的事情究竟是指什么。 只不过，当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耳尖上，少年的指尖从耳垂上轻轻划过，又顺着耳垂一点一点往下，凌墨就算再愚笨，也知道这个未做完的事情似乎、好像、也许……有点不妙。 凌墨瞪圆了眼睛，手忙脚乱想要推开少年，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想着不要暴露的问题。 可还没等凌墨推开少年，一个黑影忽然从外面一闪而过，虽然迅速进入宫殿之中。 外面又是一阵慌乱。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毫不在意，只抬眼看着屋内的一切。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凌墨以及拥着凌墨的少年时，方才还波澜不惊的人终于变了脸色。 偏偏少年只淡淡地扫了那人一眼，而后便收回目光，继续逗弄着凌墨。 “阿墨，别管他，我们继续？” 第93章 继续, 继续什么？ 凌墨傻了眼，身体越来越僵硬，凌墨甚至连动弹一下都不敢。 看着这样的凌墨, 少年闷笑了一声。 笑声在耳畔响起, 少年的脑袋搁置在里面的肩膀上，感受到少年的胸膛在轻轻震动着, 凌墨眨了眨眼, 忽然产生一种自己被戏弄了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当凌墨疑惑地望过去，少年却弯了弯眼睛, 神色自然, 顷刻间打消了凌墨心底的狐疑。 “阿墨，你害羞起来真可爱。” 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凌墨，少年眼中泛起浅浅的波澜，漂亮的面容上满是柔和。 凌墨耳尖红了红, 他慌乱地想要偏开视线。 这看似融洽的一幕落入封尧眼中, 却变得格外刺眼，他不自觉地红了眼睛, 跌跌撞撞地想朝着凌墨走来。 “凌墨……” 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凌墨的名字, 封尧在守卫的围攻下狼狈挣扎着, 等凌墨好不容易朝他看来，封尧眼中猛然绽放出亮光, 他注视着凌墨, 目光充满了希冀。 封尧颤抖着声音：“你……你认得我么？” 封尧脑中一片混乱, 他不知道凌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空之中, 也不知道凌墨为何会出现在这所谓的神明身旁, 可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封尧满心雀跃，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 封尧心底掀起惊涛巨浪，他满是欢喜，可看见凌墨与那个神明格外亲密，他却又忍不住嫉妒起来。 “抓住他。” 看见封尧摆脱守卫，想要朝着凌墨走来，少年的声音冷了下去。 闻言，守卫的攻击愈发凌厉。 封尧虽厉害，但他身受重伤，在与守卫的打斗中逐渐落了下风。 封尧败了。 守卫将他的手反剪住，压到少年跟前，为了以免封尧再次挣脱，守卫特意拿来绳子，将封尧的手捆住。 余光瞥了几眼封尧，守卫心底忍不住嘀咕，这人方才被抓住还一副乖顺不抵抗的模样，可没曾想，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看到什么，这人就忽然发起疯，竟是直接挣开束缚，红着眼睛疯了一般要冲入宫殿内。 那副模样，就连守卫看了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只以为眼前这人真是个疯子。 这次被抓住以后，封尧没有再抵抗，只死死地盯着凌墨。 “你还认得我吗？” 封尧低哑，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执着地想要从凌墨这得到一个答案。 “带下去。” 闻言，凌墨还没来得及回答，少年却率先皱了皱眉。 “带下去。” 他冷声吩咐道。 听到这句话，守卫松了口气，心知少年并不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 可当他们想将封尧带下去时，封尧却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的视线仍然落在凌墨身上。 可看着这样的封尧，凌墨只沉默了一瞬，而后移开了视线。 封尧的眸光顷刻间变得有些黯淡，他不再挣扎，被守卫带了下去。 注视凌墨的不止封尧一个，少年也在观察着凌墨，当发觉凌墨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时，少年先是愣了愣，手指不经意地轻点了几下，少年若有所思。 但当凌墨看过来时，他却又露出笑容，扬了扬眉，少年看似圣洁高不可攀，可说出来的话，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阿墨，要继续吗？” “……” 少年的表情让凌墨瞬间回想起了几分钟前的事情，凌墨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就算是和封尧谈恋爱时，他们做过的事情最多也只是牵牵手。 凌墨算是怕了少年，浅浅的红色攀上脸颊，之后又朝着脖子蔓延而去，凌墨垂着头，不敢与少年对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总算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来。 “我……我今天不太舒服。” 说完，凌墨紧张观察着少年的神色，生怕少年看出他的破绽来。 闻言，少年只是愣了愣，而后有些可惜的说道：“那好吧。” 看来是敷衍过去了。 凌墨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少年却露出了非笑似笑的神色。 凌墨现在的身体是他创造出来的人偶。 人偶是不会说话的。 凌墨从一开始就露了馅，但他全然不知，只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敷衍了过去，少年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破绽。 看着这样的凌墨，少年愉悦地弯起了眼睛。 —— 被抓住之后，封尧被守卫带到一间牢房里。 “进去！” 守卫不耐地推了一下封尧，将封尧推到牢房之中，便重重地关上牢房的大门。 “砰——” 门在眼前被关上，扬起阵阵灰尘，封尧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耳边传来门被上锁的声音。 上锁的声音结束以后，守卫嘀咕的声音便紧接着响了起来。 “啧，最近刚擅闯皇宫的人怎么这么多？忙都忙不过来了，难不成都是为了……” 说着，守卫的声音忽然停住，他撇了牢房内的两人一眼，脸上忽然浮现出某种得意、与有荣焉的神色，连带着看封尧的目光也变得不屑起来。 “你们再蹦跶也是没有用的，神明大人早就答应把钥匙给我们大皇子了。” 嘟囔了一句，守卫心满意足地离去。 封尧恰好捕捉到守卫最后一句话，当即眯了眯眼睛，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发现坐在牢房角落里另一个人影。 应池。 要说应池也是倒霉，好不容易打晕了一个守卫，正想混进皇宫里，可这时，一个偷懒的守卫却误打误撞地闯了进来，发现了应池和被打晕的守卫，立马嚎了一嗓子。 应池意识到不好，但他根本来不及逃跑，守卫那一嗓子喊来了更多守卫，应池还没来得及跑上几步，就被无数守卫团团围住。 双拳难敌四手。 等回过神来时，应池便已经进入了这座牢房。 看见熟人，封尧哼笑了一声。 刚才混乱的大脑此刻冷静下来，封尧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随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封尧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他懒洋洋撇了一眼应池，笑道：“这可真是巧。” 应池的目光从封尧身上划过，但却没有理会封尧，仿佛封尧只是一团空气。 但封尧也不在意，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应池，你还真瞒了我很多事情。” 这句话一出，应池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缓缓看向封尧，目光凌厉让人心惊，片刻之后，应池总算出了声。 “你究竟想说什么？” 面对应池打量的目光，封尧没有任何一丝惧怕，只懒散地靠着墙，漫不经心地看了应池一眼：“那就说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寻找的人究竟是谁吧。” 应池皱起眉。 他脸上并没有太多异常的神色，但封尧却愉悦地低笑了几声，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同样的姓名，同样的能力。 果然，应池一直在寻找的那名少年就是凌墨。 他被怪物抓住以后，掉入时空裂缝之中，同样出现在这个时空里。 封尧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但他想，他应该是高兴的，高兴得即将落下泪来。 真好，他还活着。 封尧想，他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之中，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境的话，那就请让他永远不要醒过来。 应池冷眼看着这样的封尧，在封尧的欢喜达到顶峰的那一刻为他浇下了一盆冷水。 应池扯了扯嘴角，他没有笑，语气格外冰冷：“看来你知道了，但知道又如何？你莫不是以往凌墨会继续喜欢你？封尧，清醒点，凌墨只会恨你。” “……” 封尧没有回答，应池的话语让他回想起凌墨先前避开了他的视线，心底的酸涩渐渐蔓延开，封尧品尝到了苦味，但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封尧敛下眼帘，半晌，他终于轻轻出了声，声音艰涩：“只要他还活着……这样就好。” 摸了摸藏在胸口处的许愿签，封尧的面容柔和下来，他无奈地弯了弯眼睛，敛去了眼中的落寞。 就在封尧和应池这不对盘的两人忙着互怼时，另一边，凌墨也疲于应付脾气古怪的神明。 这位神明似乎格外喜欢逗弄他。 是的，逗弄，不久过后，凌墨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发觉这位神明的性格格外恶劣。 就比如现在—— 凌墨正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刚说不到半句话，那位看似清冷的神明便笑着望了过来，指出他话中的漏洞：“你？阿墨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 凌墨心中一紧，以为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看着凌墨战战兢兢的模样，神明又主动递来台阶，将他圈得更紧了些，懒洋洋地靠在凌墨的肩膀上，神明神色餍足：“又把我的名字忘了？真笨，记住了，我叫尤光。” 在说到「尤光」这个名字时，神明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他好似想到了过往，脑袋在里面肩膀上蹭了蹭，神明状似委屈道：“别再忘了，这可是很重要的名字。” “尤光？” 凌墨只好轻轻唤了一句。 话音未落，那位神明便睁大了眼睛，凌墨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可神明却忽然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他低笑了两句，声音欢喜却又夹杂着凌墨听不出来的难过。 “没什么……” 他说：“我只是……” 只是？ 凌墨疑惑，但他没能听到神明的答应，神明近乎欢喜地抱着他，像个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小孩； 只是太久没再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 等待了数千万年，孤独的神明终于再次等来了自己一直再等的人。 仅仅只是一个名字，可尤光却忽然产生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第94章 然而等凌墨看过来时, 尤光却又敛起脸上的神色。 “对了。” 朝着凌墨弯了弯嘴角，尤光松开凌墨，忽然站起来, 在凌墨疑惑的视线下, 不知从何处拖来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随之出现在凌墨眼前。 这里面存放的是一些衣服, 衣服看上去华美而精致, 带着这座城市独有的异域风情，就是……款式奇怪了点。 看了看尤光手里拿着的猫耳，又看了看箱子里羞耻度爆表的衣服, 凌墨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箱子里的衣服竟还掺进去一件……女装？！ 凌墨的预感在几秒后成了真。 只见尤光随意挑了一件衣服，朝他走来。 “换上吧。” 尤光眼睛亮亮的，带着些许期待，凌墨冷汗瞬间从额头流下。 “这……不太好吧？” 凌墨试图委婉, 闻言尤光眨了眨眼睛, 漂亮的面容浮现些许失落，他垂下眼帘, 轻轻抿了抿嘴角。 如果有耳朵, 那么尤光此刻的耳朵绝对是蔫蔫垂着的, 一副没什么活力的模样。 “阿墨最近是不是讨厌我了？” 凌墨心里咯噔一声，余光忐忑地朝着尤光望去。 “没、没有啊。” “可是你最近对我的态度很奇怪, 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说着, 尤光忽然抬起头, 双眉轻轻皱着, 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凌厉, 甚至带上了几分打量。 “我穿。” 眼看自己就要露馅, 凌墨心中一紧，他咬了咬牙，干脆狠下心，看你也不看就拿过尤光手里的衣服。 尤光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凌墨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他郁闷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羞耻度爆表的衣服。 目光落到衣服上时，凌墨愣了愣，他发现手里的衣服竟是与学园庆典时颇为相似，凌墨产生些许狐疑，他抬起头，用打量的目光注视着尤光。 迎着凌墨打量的视线，尤光却显得格外坦然，他像是根本没有发觉凌墨的狐疑，脸上的神色正常无比，任由凌墨打量。 应该是想多了吧？ 没能发觉出任何不对劲，凌墨收回视线，他刚想脱下身上的衣服，却发现尤光一直睁着眼睛盯着他，神色颇为无辜。 但与尤光相处了这么几天，凌墨也算是摸清楚这人的本性，耳尖红了红，凌墨没好气地瞪了尤光一眼：“转过身去！” 尤光只好颇为可惜地转过身，他的嘴角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在凌墨看不见的角落里，尤光闷笑了一声。 其实凌墨没有想错，他的确被尤光戏耍了。 自从凌墨一行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尤光便有所察觉。 尤光本来没什么兴趣理会，直到他发现，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的某些人竟与他有着某种联系。 又或者说，那就是他，是未来的他制造出来的分/身。 尤光来了兴趣，他很快意识到，未来的自己应该是遭遇了什么，才会需要以分/身的形式活动。 尤光暗中观察着那些人，然后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这个意外之喜自然就是凌墨。 他等待了数千万年的人。 发现这一点时，尤光欣喜若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尤光便引诱着凌墨来到皇宫之中。 但渐渐地，尤光发现，未来的自己与凌墨之间存在着某种隔阂。 尤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能力探查了未来所发生的某些事情。 于是尤光知晓了一切。 在看到未来所发生的一切时，尤光很难用言语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凌墨不知道应池四人前世为何对他如此糟糕，等他重生后，又一副后悔至极的模样。 凌墨想不通，可尤光却是清楚的。 因为无论是应池还是封尧，郁语泽还是简洵，这四个人皆是他，是他幻化出来的分/身，因此也继承了他一部分感情。 分身们继承了尤光对凌墨的爱，他们必不可免会被凌墨所吸引，喜欢上凌墨，但另一方面，他们也继承了尤光对凌墨的恨。 被心爱的人欺骗，等待了数千万年的恨。 尽管尤光无意伤害凌墨，但他对凌墨的感情着实有些复杂，分/身们没有尤光的记忆，因此他们是痛苦挣扎的，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拉扯着，明明喜欢，却难以说出口，甚至会选择伤害凌墨。 得知了未来所发生的事情后，尤光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凌墨都觉得有些稀奇，那天尤光难得没有戏弄凌墨，只是抱着凌墨，闷闷地说了许久「对不起」。 凌墨摸不着头脑，可无论后来他再怎么问，尤光不愿说出实情，甚至在凌墨提起时，会转移话题，凌墨不知不觉就被带跑了，渐渐地，他也不再询问尤光那天为何表现的如此诡异。 不过，虽说未来发生了不少令尤光心情不太好的事，但也不算全然糟糕，至少，在学院庆典开始时，尤光盯着凌墨身上的衣服看了许久许久，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某些不靠谱的神明醋起来，竟是连未来的自己都能嫉妒。 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凌墨很快就换好了衣服。 说来也怪，明明是尤光让凌墨换的衣服，可等真的看见凌墨穿上自己选中的衣服时，尤光的耳尖就慢慢地红了。 有贼心没贼胆，说的大抵就是尤光。 半晌没能得到回应的凌墨有些疑惑地凑近了尤光。 “怎么了？” 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脸，尤光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绯色越发浓了些，宛若晕开的胭脂一般，就连凌墨这般不解风情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尤光的容貌的确格外赏心悦目，令人不自觉便沉浸在这种美色当中。 这种想法刚一升起，凌墨便看到尤光鼻子下竟是竟是出现一点血色。 “……” 凌墨呆了呆，尤光自己猛地回过神，他捂住鼻子，耳尖红得越发厉害。 凌墨心情复杂，沉默了半晌，从一旁拿过一条干净的帕子：“擦擦……” “……” 尤光没有说话，只是过了好一会，才垂着眼帘从凌墨手里拿过帕子，抹掉脸上的血迹，尤光睫毛轻颤，而后随意地丢开帕子，揽住凌墨的腰。 凌墨竟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这些天他倒是习惯了尤光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时不时就要蹭过来，抱一抱他。 不知为何，凌墨察觉到尤光这种举动中的不安，就好像……尤光是时刻刻都在担心他会忽然消失一样。 但这次的拥抱与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感受着身下传来的温暖，凌墨身体僵了僵，他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坐在尤光大腿上，意识到这一点时，凌墨的脑袋有片刻空白。 先前也说了，作为一个格外不解风情的人，就算同封尧一起交往时，凌墨做过最多的事，也就是与封尧牵牵手。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因此如今以这个姿势被尤光圈进怀里，凌墨硬是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脑袋更是直接宕机。 看着这样的凌墨，尤光脸上的红色退去，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人，我们为您带来了此次晚宴要穿的……” 话还没说完，便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凌墨终于回过神，一脸茫然地抬头望去，便见一个小侍卫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而另一个小侍卫则一直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吓呆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凌墨的直觉却告诉他不是如此，他总觉得那个低着头的小侍卫看上去有些眼熟。 还未等凌墨辨别出来时，另一个一脸震惊的小侍卫慌慌张张地收拾起地上的衣服，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对、对对对不起，打打打扰您了！” 小侍卫慌乱失措的声音总算让凌墨彻底回过身，脸猛地一红，凌墨迅速推开尤光，正想站起来，可衣服上的黑猫尾巴却顺势落了下来。 小侍卫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凌墨和尤光的目光愈发奇怪，一副「没想到平日里冷冷淡淡的神明大人私底下竟玩的这么开」的表情。 “……” 饶是凌墨再粗神经，此刻也产生了一种不想见人的羞耻心理。 没忍住瞪了罪魁祸首尤光一眼，凌墨拨开纱幔，钻了进去，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看着凌墨离去，尤光挑了挑眉，又轻笑了一声，惹得凌墨加快了脚步。 目送凌墨离去，尤光这才看向两个小侍卫，随意指了一个方向，尤光漫不经心出了声：“东西放那儿吧。” 说着，尤光的目光落到另一个一直垂着头的小侍卫身上。 似乎察觉到了尤光的目光，那个小侍卫的身体动了动，但仍旧没有抬起头，一副对尤光十分敬畏的模样。 尤光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他收回目光，等侍卫把东西放下以后，便挥挥手让两人离开。 两个小侍卫恭敬退下。 等到了外面，先前一脸震惊的小侍卫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状似感慨：“真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说着，小侍卫露出八卦的模样，叽叽喳喳地与同伴说个不停。 可从头到尾，另一个侍卫却没怎么搭理过他，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沉闷地点了点头，发出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音节。 “嗯。” 小侍卫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他打算去找另外的同伴说说八卦。 看着小侍卫离去的背影，沉默寡言的侍卫终于抬起了头。 若是凌墨在这里，定是能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侍卫不是别人，正是郁语泽！ 回想着刚才见过的光景，郁语泽眸光渐暗。 不会错的，那应该是凌墨。 只要一眼，郁语泽便将凌墨认了出来。 可他担心、想念了许久的人却红着一张脸，乖巧地呆在另一个人怀中，这是郁语泽从未见过的模样，想到这，郁语泽一点一点握紧了手掌，深沉的怒色从眼中一闪而过，郁语泽眉间的郁色越来越浓。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95章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 凌墨这几天变得格外嗜睡。 身体一点点往下沉，黑暗如潮水般袭来，将凌墨整个人裹住, 像是一颗茧, 意识在海浪之中浮浮沉沉，而后是剧烈的眩晕。 柔和的亮光从眼前升起, 周围的黑暗缓缓涌动, 不知过了多久，凌墨看见了新的景象。 耳畔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好似有血液在眼前溅开, 就连空气里也充斥着黏腻恶心的味道。 凌墨不自觉地蹙起眉, 但这个时候，他眼前的景象仍不算清晰，雾蒙蒙的一片。 又过了一会，嘈杂的声音从耳边褪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寂静，就好像……这世间只剩下凌墨一人。 凌墨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地面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破旧兵器, 兵器上沾着不少黑色的污垢, 看上去像是血, 只不过这些血颜色鲜艳不再，大抵是很久前就沾到了兵器上。 目光从地上惨败不堪的兵器上移开, 凌墨又转眼看向周围。 周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阴沉的天空, 满目疮痍的废墟, 凌墨甚至能在路边看见几具尸骸, 但那些尸骸颇为古怪, 不像是人类的尸体。 还未等凌墨想清楚，梦境里的他就收回了视线，径直往前走去。 这片废墟让凌墨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好似他已经在这里独自徘徊了千百万年，久到他自己早已忘却了时间。 废墟里除了尸体、残破的兵器、建筑之外，再无其他，凌墨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这是这片废墟之中唯一的声音。 但梦中的凌墨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他脸上的神色平淡，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种寂静。 凌墨徘徊在废墟之中，他不觉得孤独，更不会因为这样的寂静产生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然而今天的废墟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凌墨朝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去，可中途，他忽然停了下来。 淡漠的视线微动，凌墨朝着某个角落望去。 某个黑色的人影进入凌墨的视线中。 看见那个人影时，凌墨的神色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 凌墨顿了顿，他露出一个类似于讶异的表情，这让宛若一滩死水的他终于变得有些鲜活起来，只可惜，凌墨很快就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他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调转脚步，朝着人影走去。 走得近了，凌墨才发现这所谓的人影要比自己矮很多。 看着不到自己膝盖的小孩，凌墨陷入了沉默。 也许是发觉有人靠近，小孩略微抬起头，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 这是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睛，能让人联想到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天上的星辰、又或者……某个晴朗的午后，落在落在蓝色湖面上不停闪烁着的碎光…… 总之，都是一些凌墨没有见过的东西。 可对着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凌墨却鲜少产生了一种类似惋惜的心情，因为……这双眼睛雾蒙蒙的，尽管很美，但也改变不了这双眼睛什么都倒映不出的事实。 凌墨的惋惜并没有持续太久，眼帘轻轻颤了颤，凌墨俯身，轻轻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依旧看着凌墨，他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出些许茫然，过了半晌，却只发出一个嘶哑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很显然，小孩并不会说话。 见状，凌墨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牵起小孩的手：“跟我回去？” 凌墨的声音有点冷，听上去格外平淡，他向来如此，也不会有多余的同情心，带小孩回去，只是因为他在小孩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相握的地方传来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这是小孩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他有些迷茫，又有些好奇地抬起头，但他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小孩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视线，他没有回答，不答应，但也不抗拒，凌墨就当他同意了。 凌墨拉住小孩的手，绕过废墟，一点一点往前走。 废墟之中再度响起慢吞吞的脚步声。 这是废墟里唯一的声响。 一切好像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一次，在废墟里穿梭的人变成了两个。 —— 凌墨缓缓地睁开眼睛，眼里还残留着些许刚刚睡醒的茫然。 “怎么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询问。 凌墨下意识地抬起头，而后撞入一双金色的眼眸中。 眼睛的主人定定地望着他，白色的纱幔挡着了从外面映照出来的光，显得那抹金色略微暗沉了些。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凌墨下意识回答。 “什么梦？” 尤光眯了眯眼睛，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墨发从肩头散落，让他整个人多出了几分随意。 尤光离凌墨离得极近，他不动声色地揽住凌墨，像是抱着心爱玩具的……可怕怪物。 是的，怪物，虽然长相漂亮，但尤光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柔和，比起柔弱的孩童，他更像是一眼就能让人产生恐惧的怪物，只需一眼，便叫人背后发凉。 轻轻地抱着凌墨，尤光撒娇似的在凌墨肩上蹭了蹭，随后露出颇为餍足的神色。 好像只要待在凌墨身边，就能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 凌墨刚醒，脑子还没有开始转动，一听尤光询问，便本能地跟着尤光的问题往下回答。 “梦到一个有着金色眼睛的小孩子……说起来，好像跟你……” 有点像。 话还没说完，尤光的身体忽然僵了僵，就连紧紧抱着凌墨的手也不自觉松了松。 但他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而凌墨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凌墨瞪大了眼睛，像是终于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过分暧昧，凌墨耳尖红了红，一下子推开了尤光，结结巴巴地问着他：“你、你上来……做什么？” 自从察觉到尤光某些本性时，凌墨便有意识地与尤光保持着距离。 尤光对此颇为可惜，但这人除了偶尔蹭过来，像只懒洋洋的大猫挂在凌墨身上之外，并没有做出太多越矩的举动。 尽管如此，凌墨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若是放在平时，尤光定会说些「这是我的床，为何不能上来」之类不讲道理的话，胡搅蛮缠，弄得凌墨哑口无言，可这一次，尤光却有些失神，他什么都没有说，自从凌墨刚刚说出那个梦之后，尤光便变得有些奇怪。 凌墨愣了愣，倍感奇怪，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尤光却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松开抱住凌墨的手。 不知为何，凌墨竟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些许心虚和慌乱。 尤光无意解释自己的异常，凌墨也不能强行追问，视线从尤光身上划过，凌墨指尖勾了勾，问出了这些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算算时间，凌墨来到这个世界也过去好几天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返回现实世界的办法。 听闻神明手中有一把钥匙，能够自由地去往任何地方，甚至能够穿梭过去和未来。 凌墨想，这也许会是他返回现实世界的关键。 这么想的人并不止凌墨一个。 封尧或是应池如此，这两人冒险来探查皇宫，便是存了些许利用钥匙返回现实世界的念头，没想到，运气不好，双双被守卫抓进了大牢。 凌墨并不知道尤光早已看透他来自未来，跟在尤光身边这些天，凌墨并没有立刻抛出自己的问题，怕尤光起疑，如今与尤光相处了这么多天，凌墨稍微摸清了尤光的性格，这才敢选择最不会让尤光察觉到不对的方式暗暗试探。 听见凌墨的询问，一直背对着凌墨的尤光总算回过身来看了凌墨一眼。 这是一个有些奇怪的眼神，似乎夹杂着些许惋惜和不舍。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凌墨忍不住产生些许疑惑。 但尤光很快就敛起了这样的神色，他淡淡地开了口：“我手里的钥匙在不久前的确能够穿梭过去和未来。” 凌墨的眼睛亮了亮，不过只是片刻，他很快就捕捉到了尤光话中的重点。 “不久前？” “是的，很不幸，这把钥匙在一个月前出了一点意外，具体原因我不清楚，虽然它依旧能够自由地通往地方，但却已经失去了链接过去和未来的能力。” 说着，尤光叹息了一声，状似有些惋惜。 一个月前，似乎正是凌墨等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当然具体的凌墨也不大清楚，毕竟他在几天前才恢复意识，晚了其他人将近半个多月。 “没有办法了吗？” 凌墨不死心追问。 尤光闻言撇了凌墨一眼，凌墨动作一僵，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钥匙表现得太过在意，眼神流露出些许紧张，凌墨正想说什么来挽救一下，但尤光却比凌墨更早开了口。 对于凌墨的问题，尤光好像向来有问必答。 凌墨产生了一种有些怪异的感觉。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这究竟是什么感觉，便听尤光拉长了声音。 “这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 凌墨屏住呼吸，等待着尤光接下来的话。 “很简单，只要等上几天就行了，还有就是——” 话音还未落，一直为凌墨解答疑惑的人忽然不再出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尤光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凌墨抬眼望去，却见尤光漂亮的面容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像是即将凋零的花朵。 方才好端端，甚至有闲工夫同凌墨开玩笑的人面露痛苦之色，身体轻轻颤了颤，尤光弓起身，竟是重重地咳嗽起来。 血色从唇边淌下。 凌墨睁大了眼睛。 第96章 “你怎么了？” 眼看着尤光身体一晃, 就要摔倒在地上，凌墨急忙上前，扶住尤光。 “没事……” 尤光刚要说话, 却是又咳了几声, 他蹙起眉，目光落到窗外。 一轮明月正浮于黑色的天幕中, 尤光略微失神,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一声。 “原来已经这个时候了。” 尤光轻声说道，凌墨没有听懂, 他顺着尤光的视线看去, 也看见了明月，但却依旧领悟不了尤光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我没事。” 咳嗽声慢慢停了下来，尤光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他身体仍是有些使不上力, 半跪在地上, 如瀑般的墨发在身后散发，缠绕在一起, 到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凌墨见他这幅模样, 伸手想要扶起他, 尤光倒也没有拒绝，他懒洋洋地靠着凌墨, 撒娇似的哼哼唧唧：“好痛。” 闻言, 凌墨眼中流露出些许紧张, 他望向尤光：“哪里痛？” 尤光申出手指, 指了指胸口：“这里痛。” 凌墨正想关心, 却见尤光手指调转方向, 又指了另外一个地方：“这里也痛。” “……” 见尤光胡乱指了十几处地方，只差说自己的身体快要散架，凌墨的目光由一开始的担忧逐渐变得一言难尽，要不是刚刚亲眼看到尤光吐了血，凌墨估计会以为尤光又在装可怜。 毕竟这样的事情，尤光这几天可没少做。 又看了一下尤光的神色，凌墨没好气地将尤光扶上床，只这么一会儿，尤光的面色便好转了不少，看上去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刚才的吐血只是凌墨的错觉。 “我想吃那个。” 尤光可怜巴巴地撒娇，他指了指桌上放的桔子。 神明其实不用进食，祂们不会感到饥饿，食物对神明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可尤光大概不一样，他不是一个靠谱的神明，格外钟爱人类的食物。 什么都想试试，对甜的东□□有情钟，而一吃到酸的，则将连皱成一团，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在这一点上，尤光和凌墨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凌墨本以为尤光会将自己不喜欢的食物丢掉，可他却苦着脸吃完了，发觉凌墨疑惑的视线，尤光一眼严肃：“就算是神明也不能浪费食物。” 凌墨半信半疑，尤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对上凌墨的视线，沉默了好半晌，挺直的腰板忽然萎靡下来，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实情：“好吧，其实是习惯了。” “习惯了？” “嗯，因为有一个……神明总是对我这么说，比起我，他应该是一个格外称职的神明，虽然有一点点小缺点？” “小缺点？” “嗯，比如很爱吃，又比如板着脸跟我说不能挑食，不能浪费食物，但其实他做饭的时候，会把自己不喜欢的食物偷偷多分我一点，也许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每次做令自己心虚的事情，那个人身体都会格外僵硬，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的，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尤光低低地笑了，一旁的凌墨则又些欲言又止，这样的神明……当真称职吗？ 看见凌墨的神情，尤光笑得越发厉害，剩下凌墨在一边摸不着头脑。 “那、那你生气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凌墨只能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不。” 尤光诧异地看了凌墨一眼，随后拖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个人那个很有趣，所以每次给他带食物我特意带一点他不喜欢的。” “……” 凌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光此举无意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许尤光本人并没有注意到，但他与他口中那位神明口味相近，讨厌的东西也一致，尤光故意带回来的东西，最后都落进他自己的肚子里，也不知道，被折磨的人究竟是谁。 凌墨一言难尽，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尤光在说起那位不知姓名的神明时，神色总是柔和的，眼中好像有光在闪烁。 想来应当是很喜欢那位神明吧。 凌墨想，他看了一眼满脸期待地望着他的尤光，叹息了一声，终究转过身去替尤光拿桔子。 尤光笑盈盈地目送他转身离去，只是在凌墨转身的那一刻，尤光脸上的笑容忽然便垮了下来。 懒懒地斜靠着床，尤光费劲地摸了摸胸口，他嘟囔了一声。 “是真的很痛啊。” 声音很小，凌墨并没有听到。 身体内部传来翻江倒海的痛，五脏六腑好像被一只大手翻搅着，尤光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也冒出些许冷汗，只觉得自己说不好要彻底交代在这。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尤光却又嗤笑了一声，心道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明明他已经经受过无数次这种痛苦，百次、千次……多到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尤光本该习惯这一切，可当凌墨出现时，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撒撒娇，就像……以往一样。 长长地睫毛轻轻颤了颤，感受着在体内冲荡的力量，尤光死死地抿住唇。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与尤光原本的力量截然相反，但却一样的霸道，两股力量飞速碰撞在一起，像是要较量出个高下。 尤光的身体就是不幸被波及的战场，忍了忍，尤光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喉咙里隐隐约约再度涌起甜腥的味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根白皙的手指却伸了过来，桔子香甜的味道蔓延开，凌墨轻轻拈起一瓣桔子，递到尤光唇边，凌墨的指尖不经意沾起些许桔子的汁水。 尤光愣了愣，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凌墨。 凌墨垂眼看着尤光，有些困惑：“不是说要吃这个吗？” 尤光看着那瓣桔子，毫不客气地张嘴叼住，然后咽下，只是叼住时，淡唇不经意触碰到凌墨的指尖。 柔软的触感。 凌墨触电般地收回了手指。 尤光弯了弯眼睛，桔子的味道冲散了不断翻涌上来的甜腥，尽管身体还是痛得要命，但他却觉得比先前要好不少。 于是他稍稍牵住凌墨的手，金色的眼眸微抬，明明尤光脸上没有太多神色，凌墨却觉得现在的尤光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 “还想要。” 尤光轻轻出了声，少年的声音比起以往略显喑哑，凌墨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尤光像是只故意装可怜跟主人讨吃的大猫。 凌墨一向对毛绒绒没有办法，当这个联想产生时，他心一软，便又剥下一瓣桔子，递了过去。 忽然觉得自己被当做动物投喂了的尤光：“……” 眉眼间升起些许无奈，尤光知道凌墨在想什么，却还是将凌墨递过来的桔子再度咽下。 两人一个投喂得开心，一个吃得开心，气氛正好，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又是上次那个小侍卫。 小侍卫是来催促尤光去参加宴会的。 “知道了。” 难得的相处被人搅和了，尤光没好气摆了摆手，弄得小侍卫有些心惊胆战。 好在尤光并没有太多计较，他凑近凌墨，低声同凌墨说了几句。 “带、带我去？” 听清楚尤光话里的意思，凌墨有些惊讶。 “对，我上次不是给你选衣服了吗？” 尤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想起上次尤光让自己换的那些不着调的衣服，凌墨一时有些沉默。 对上凌墨一言难尽的目光，尤光有些心虚地偏开了目光，而后讪笑了几声，他招了招小侍卫，让小侍卫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凌墨。 比起尤光上次「准备」的那些衣服，这件衣服可就正常多了，衣服以白色和金色为主，款式也是根本这里的人的审美设计的。 在尤光的坚持下，凌墨还是去换上了衣服。 目送着凌墨离开，尤光脸上的笑容褪去，他的目光落在小侍卫身上，看得小侍卫浑身发麻，差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双脚一软，便要一膝盖磕到地上。 “大、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忍住，小侍卫战战兢兢问了一句。 “上次同你一起来的那个侍卫呢？” 听到原来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小侍卫立马松了一口气，如实交代。 说起那个奇怪的侍卫，小侍卫也有些困惑，自从上次之后，他便没有再见过那个人。 不知为何，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侍卫给小侍卫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上次也是，小侍卫心中惧怕，这才会在办完事之后，便找了一个借口，匆匆离去。 对于那个侍卫，小侍卫知道的并不多，好在尤光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等小侍卫说完，便点了点头，神色莫辨：“这样啊……” 另一边。 凌墨正将身上的衣服换下，只不是换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这沙漠中的国家，服饰终究与凌墨平时穿的不太一样，看着身上被自己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凌墨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这时，一声叹息从耳畔响起。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替凌墨理顺了穿错的地方。 “这里应该这么穿。” 那人声音平淡，带着些许无奈。 “谢谢。” 凌墨本能道了声谢，可说完，他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猛地抬起头，凌墨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眸。 宛若在月光下轻轻摇曳着的紫罗兰，郁语泽坐在窗沿上，一只手微微扶着墙壁，眼中似有浅浅的光闪烁着，他安静地望着凌墨，墨发散落在身后，发尾被微风轻轻扬起，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凌墨一时竟没有察觉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第97章 察觉到凌墨惊异的视线, 郁语泽似乎意识到凌墨误会了什么，耳尖变得越来越红，郁语泽微微低下头, 眼帘轻颤, 慌乱地想要澄清。 “我、我刚来不久，什么也没看到。” 不知为何, 凌墨总觉得郁语泽的语气里裹挟着浓浓的惋惜。 “……” 不过, 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本能地回过头，凌墨警惕地朝着身后不远处望去，见尤光一无所觉, 仍背对着他, 在与小侍卫谈话，凌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蹙眉望向郁语泽。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自从上次海中城市一别之后，凌墨再看郁语泽, 眼中便多出了些戒备, 他知晓郁语泽在为某个不明的势力卖命。 虽然目前并不清楚那个势力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但就目前的事实来看, 这个势力正在筹谋的事, 绝非什么好事。 目光从凌墨身上扫过, 触及凌墨眼底的戒备时，郁语泽有些狼狈地偏开了视线, 他似乎有些受伤, 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 郁语泽才哑着声音说道：“我、我只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 这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凌墨愈发狐疑。 郁语泽点点头, 稍微变得有些急切：“那个人是不是逼你做什么了？” 牛头不对马嘴。 这对话只进行了不到几秒, 凌墨便发觉郁语泽的脑回路同他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见凌墨不答，郁语泽却愈发笃定心中猜测，放在身侧的手掌微微攥起，郁语泽的面色略微阴沉下去。 “我都看见了。” “什么？” “你坐在那个人身上……” 话只说到一半，郁语泽便像是回忆起什么糟糕的事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凌墨看着郁语泽眼中的郁色，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凌墨记起了那天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侍卫，恍然大悟，回忆起那天的情形，凌墨脸上蒙上一层绯色，他有些尴尬，郁语泽却把这种尴尬误认成了凌墨不愿再提起那天的事。 指尖几乎快要陷入掌心之中，郁语泽强忍着怒意，苍白的唇几乎快抿成一条直线：“抱歉，我本来已经承诺了不再出现在你眼前……可他这般羞辱你……” 眼见郁语泽误会越来越深，越说越离谱，凌墨觉得再不解释，自己的某些清白可能就一去不复返了，也不知道郁语泽这人平时究竟看的什么，竟是比人家写小说的还能脑补。 羞辱…… 凌墨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他拒绝细想郁语泽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然而郁语泽并没有给凌墨机会，他伸手，拉住凌墨的手腕，动作轻柔却又不容抗拒。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凌墨没有反应过来，被带得往前走了几步，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尤光带着笑意的声音：“还没好吗？” 眼见尤光的身影逐渐靠近，凌墨身体有片刻的僵硬，本能地，他挣开郁语泽的手，在郁语泽震惊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将郁语泽推回窗外，而后「啪」地一下关上了窗户。 做完这一切，凌墨松了一口气。 尤光正好在此时来到了凌墨面前。 看了一眼被用力关上的窗户，又看了一眼凌墨，尤光非笑似笑：“怎么了？” “没、没有。” 凌墨视线心虚地飘了飘，而后往前挪了挪，又挪了挪，用身体挡住窗户。 倒不是凌墨想要护住郁语泽，只是，同尤光相处了这么多天，凌墨对尤光的性格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若是让尤光看见他同郁语泽相处的画面，尤光这喜欢给自己加戏的人绝对会借题发挥，那比惹来怀疑更痛苦。 为了避免惨剧发生，凌墨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正色道：“只是有只虫子罢了。” 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的郁语泽：“……” 闻言，尤光好像闷笑了一声，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凌墨身后的窗户，意味深长：“这样啊，没想到你怕虫子，我还以为……” “以为？” 凌墨身体僵了僵，目露警惕地试探了一句。 “以为你同谁在私会呢。” 尤光慢悠悠地收回视线，他看向凌墨，目光温柔：“不过想想，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毕竟我就在这里呢。” “哈哈哈，是啊，怎么可能。” 凌墨咽了一下口水，他附和地干笑几声，视线却心虚地偏开了。 明明他同郁语泽根本不是所谓的幽会，可被尤光这么一说，他也不知为何，还真产生了几分心虚。 好在尤光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自然地牵住凌墨地手，尤光扬眉：“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凌墨自然不无不可，再不走，窗外的视线就快要化作利刃，隔着窗户杀死他……身边的尤光。 凌墨怀疑再这样下去，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直觉告诉凌墨，恶战一旦发生，最后遭殃的人必定是他自己，一个根本没有加入战局的可怜人。 眼瞅着郁语泽即将爆发，凌墨毫不犹豫反拉住尤光快步离开。 凌墨一着急，倒也忘记自己先前刻意同尤光保持距离。 手掌忽然被拉住，感受着从相握的地方传来的温暖，尤光有片刻的怔愣，直到被凌墨拉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时，他这才回过神来。 嘴角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尤光眼帘轻轻颤动着，充分显露出他心中的欢喜。 也许是欢喜太过头了，尤光忽然抬起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郁语泽仍站在窗外，而尤光的眼中也清晰地倒映出郁语泽的身影。 尤光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郁语泽的存在！ 先前的柔软一点点褪去，而后慢慢演化成恶劣，尤光目露挑衅，也不管郁语泽能不能看到，他笑了笑，无声地开了口。 “看到没，我可没有强迫他。” 看来尤光并不止只是知道郁语泽的存在，就连凌墨同郁语泽的对话，他似乎也听去了不少。 尤光说话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凌墨并没有发现尤光的异常。 仅仅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尤光便收回视线，似乎完全不在意郁语泽有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挑衅。 也许是没有接收到。 又也许是……完全接收到了。 看着尤光离去的背影，郁语泽沐浴在黑暗之中，眼中的暗色浓烈得宛若能将人吞噬的怪物，把一旁好不容易看到郁语泽，打算上来打招呼的小侍卫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心脏骤停。 尤光不知道自己的挑衅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他同凌墨一起来到了宴会现场。 此时宴会已开场了有一会，觥筹交错，整个宴会现场布满了人们的欢声笑语，以及食物飘散出来的香甜气息。 尤光的到来，像是给整个宴会按下了暂停键，人们交谈的声音有片刻的停滞，每个人的视线都露在尤光身上，这些人的视线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情绪，有好奇、就对强大力量的惧怕，也有由贪婪滋生出的打量。 尤光像是习惯了被许多人注视，他对这些视线熟视无睹，直到一个人迎了上来。 这是一个容貌颇为俊朗的青年，有着耀眼的金发以及与凌墨相同的蓝色眼睛。 青年的身份大概颇为高贵，至少他身边的人隐隐约约以他为尊，都簇拥着他。 一看到尤光，青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拨开身边围绕着他的人，快步朝着尤光走来。 “真没想到您会来！” 青年的眼睛亮亮的，充斥着惊喜，相比之下，尤光的反应可就要冷淡得多，他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对于尤光冷淡的态度，青年也不在意，反而态度愈发热切。 面对青年的热切，尤光还没来得及回应，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倒率先响起。 “这不是我们人人敬爱的大皇子吗？几天不见，您的话倒是越来越多了，尤光大人想来是有些听烦了。” 忽然插进来的声音充斥着恶意，凌墨愣了愣，下意识扭头望去，便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的男子正懒洋洋靠在窗边，抬眸轻扫了一眼青年，看容貌，这人竟是同青年有几分相像，只不过，比起开朗的青年，这说话的人便显得有些不太起眼，神色也要更阴郁一些，莫名有些不讨人喜欢。 那人脸上还挂着讥讽，青年却没有一丝生气，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略带歉意地看向尤光：“尤光大人，抱歉，我好像有些太过于兴奋了……” 说着，青年的目光往下落了落，正好落在凌墨身上，他这才注意到凌墨的存在，当即有些惊异地望向尤光，试探道：“这位是……” 闻言，尤光也跟着看了凌墨一眼。 凌墨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尤光与凌墨对视一眼之后，忽然挑眉一笑，漂亮面容上满是温柔，看得一旁的青年稍稍呆住，越发诧异，连带着看凌墨的目光也有些不一样。 表面上看上去好似大大咧咧，但其实青年却能在一群人精之中脱颖而出，看向尤光这一态度，青年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下一秒，尤光自然地朝青年说出自己的回答。 “这是……我的爱人。” 此话一出，全然一惊，就连预料到什么的青年都目露惊讶之色。 早有预感的凌墨：“……” 好不容易从监狱里面摸出来，偷偷混入宴会的二人组：“！！” 暗处偷偷观察的郁语泽：“！！” 第98章 沉寂。 在尤光脱口而出「爱人」两个字时, 宴会现场一切的声音都如潮水般，在顷刻间褪去，人们不约而同地瞪大了双眼, 有的高举着酒杯, 有的正在谈话，可话还未说出完, 就像一只被掐住嗓子的公鸡, 愣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滑稽可笑。 好在，又过了一会, 人们的神情再度恢复自然, 该说话的说话，该饮酒的饮酒，就连乐声也再度响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然, 这只是表面上的, 毕竟在场的都是些人精，虽故意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但余光却纷纷隐晦地落在凌墨身上, 一时之间, 凌墨竟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 凌墨并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但他不知道尤光当众这么做是不是有着什么深意, 也不便出声反驳。 凌墨不知道, 其实尤光这么做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深意」, 只是暗中那几道窥视的视线令尤光心生不悦, 这才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用以宣示主权。 当然, 除了这么一个原因，尤光还有其他小心思，他心中泛起隐秘的欢喜，好像这么说，凌墨便当真答应了同他在一起。 尤光不知自己从何时起有了这种心思，只是当他回过神来时，他越来越渴望独占凌墨，可凌墨不会喜欢他，尤光心底清楚，神明大都情感淡泊，而凌墨将他养大，也只是看在他是「同类」的份上，就算在相处中产生些许感情，这些感情也绝不会是所谓的「喜欢」。 凌墨只是将他当成孩子，要是以后记忆恢复，凌墨再回想起今天的事情，恐怕只会剩下恶心，自己从小养大的后辈竟对自己产生了那般不堪的心思。 思及至此，尤光心中苦涩，漂亮的面容上也蒙上一层失落。 尤光没有再开口，率先朝着尤光打招呼的金发青年倒是终于回过神来，他先是好奇地看了看凌墨，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浅浅的光，青年目露些许打量之色，但他的打量并不会让人觉得不悦，至少凌墨是如此。 盯着凌墨看了一会，青年爽朗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用当地的礼仪朝着凌墨行了一礼：“你好，我叫迪尤尔。” “你好。” 凌墨也学着对方的模样，笨拙地将手放在胸前。 见状，迪尤尔眼中笑意更甚，甚至还夸了凌墨一句：“你真可爱。” 闻言，刚才还有些失落的尤光迅速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了迪尤尔一眼。 迪尤光被这一眼看得寒毛倒竖，自知失言，当即轻咳一声，试图用其他话题来转移尤光的注意。 撇了一眼迪尤尔，一旁同迪尤尔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立刻嗤笑一声，面露讥讽之色。 迪尤尔大概习惯了青年这种态度，并没有理会，可他的无视却让青年脸上的神色愈发不好看。 “尤光大人，我想同您谈谈，您前几日答应过我的事情。” 迪尤尔抛出来的话题大抵很重要，至少尤光的神色稍微了有了变化，他先是蹙起眉，而后又看了凌墨一眼，竟难得流露出些许犹豫。 想来尤光并不想让凌墨听到这个话题，这倒是有些稀奇，毕竟尤光做事很少避开凌墨。 凌墨心中有些好奇，但他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还没等尤光提出让他暂且离开，他便自己率先找了个理由，朝着远离两人的方向走去。 这一举动，让尤光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离开了尤光，但因为尤光方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就算凌墨躲在角落里，还是有不少人上来同凌墨攀谈，试图拉近与凌墨的关系。 上来攀谈的人一个接一个，凌墨本来就不擅长同人打交道，好不容易敷衍了几个人，目送他们离开，结果又有几个人作势要朝着凌墨走过来，凌墨头皮发麻，目光在四周快速扫了一下，凌墨当即寻了一个幽静无人的地方躲进去。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凌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同一群老狐狸，说什么都要拐弯抹角的人说话自然是格外的疲惫，但与这些人谈论下来，凌墨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现在知道自己正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这是一个沙漠中的国家，名为「牧野」。 与后世不同，牧野治理国家的人，并非管理局，也并非商会或是其他什么联盟，这里的最高统治者，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国王。 牧野如今的国王已经格外年迈，身体也不大好，一日比一日差，眼瞧着就快要不行了。 老国王即将离世，那么当前最重要的，就是选出下一任统治者。 国王之位向来是世袭的，老国王血脉单薄，只有两个孩子，一个就是凌墨方才见过的迪尤尔，而另一个则是迪尤光的弟弟，也是刚刚对迪尤光面露讥讽的青年，二皇子亚兰。 迪尤尔和亚兰的生母并不是同一人，迪尤尔是皇后的所生，而亚兰则是老国王不知在哪一夜风流的产物，生母出生低贱，靠出卖皮肉为生，生下亚兰之后更是直接没了命。 老国王一开始并不知道亚兰这个儿子的存在，直到亚兰野蛮生长了数年之后，老国王才得到信息，派人将这个儿子带回皇宫。 虽说认回了亚兰，但老国王并不喜爱这个儿子，他更喜欢迪尤尔。 迪尤尔出身高贵，能文会武，还懂得如何讨人喜欢，比起一直阴沉沉的亚兰，任谁都会更喜欢迪尤尔，老国王和大臣们嘴上不说，但实际上早已认定迪尤尔将会是下一任国王。 被这般区别对待，也难怪亚兰针对迪尤尔，不过，好在，迪尤尔并不计较，甚至还挺关心亚兰这个弟弟，虽说亚兰自己不怎么领情就是了。 这便是牧野如今的情况，按理来说，这些应当同凌墨无关，可不知道为什么，凌墨却从里面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还未等凌墨细想，忽然有一阵细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凌墨警惕地抬头望去，便见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中忽然冒出一个黑色的人头来。 这一幕发生在夜晚，无异于恐怖片。 “……” 好在凌墨借着些许月光，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对着那张俊朗的面容，沉默了半晌，凌墨毫不犹豫地试图扭头就走。 “诶诶诶，别走啊！” 封尧的出场方式依旧那么不同寻常，身上的衣服也灰扑扑的，看上去乱七八糟，就连头顶挂着几片翠绿的树叶。 看来为了从牢狱里逃出来，封尧也费了不少功夫，不然他绝不可能让自己变成现如今这副模样，甚至以这副模样来见凌墨。 也许是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封尧故意压低了声音，凌墨充耳不闻，他默默加快了脚步。 “……” 封尧面露无奈之色。 修长的手在树枝上轻轻一撑，封尧如一只飞鸟般掠过，轻灵地落在平台上，从头到尾，封尧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缓缓站直了身体，封尧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衣服，明明是最常见的侍者打扮，甚至还有些脏兮兮的，可穿在封尧身上，显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感觉，略微抬起眼眸，封尧的目光落在凌墨身上。 看来是逃不过了。 凌墨蹙起眉，心底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封尧眼睛一亮，快步追上了凌墨。 可刚要走到凌墨身旁时，封尧却忽然顿住脚步，一向做什么都不会犹豫的他，竟在此刻产生些许胆怯，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上前。 相比起往日，封尧的面容似乎憔悴、苍白了许多，就连眼眶底下也多出两抹青黑。 自从知晓凌墨的身份以后，往日里大大咧咧的封尧忽然接连几日没有睡过好觉，他既欣喜，又产生了些许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心情。 “我……” 抿了抿唇，封尧张了张唇，明明往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到了此时，封尧脑中却能得一片空白，他难得有些无措。 撇了一眼封尧，凌墨垂下眼帘，故意露出一副惧怕的模样，试图像上次学园庆典时一样，装傻骗过封尧。 “你、你是谁？” 说着，凌墨故意往后退了两步，就等着趁封尧不注意重新溜回大厅了，大厅里满是人，想来封尧为了不重新被抓回牢狱，应当不会明目张胆地追上来。 凌墨的算盘打得挺好，没曾想，封尧却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图。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封尧轻叹，他目露无奈之色，而后眼中似有幽光闪过，等凌墨回过神，封尧已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动作看似柔和，实则却断了凌墨逃跑的心思。 看着凌墨故意装出来的惧怕，封尧脸上的忐忑稍微散去一点，紧皱的眉微微松开，封尧低笑了几声，唇边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没人同你说过，你的演技……真的很烂吗？” “……” 凌墨沉默，他忽然很想提醒封尧，他上次便被这种拙劣的演技骗过一回。 凌墨还未开口，封尧却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轻笑着说道：“上次的不算，上次你超常发挥了。” “……” 凌墨依旧是沉默，明明封尧是在夸他，可凌墨的心情却坠入谷底，封尧既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他早已识破了凌墨的一切伪装，凌墨无法再继续隐瞒。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保持不美丽的心情，凌墨看向封尧，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一声鄙夷的嗤笑。 第99章 忽然响起来的声音有些耳熟。 动作顿了顿, 脸上的笑意隐去，封尧抬头望去，目光凌厉。 封尧不笑时, 脸上的神色颇为骇人。 但来人丝毫不惧封尧的冷脸, 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攥住最外围的栏杆，应池翻身而起, 跃到平台之上, 动作干净利落。 看都没看封尧一眼，应池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凌墨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确认凌墨并没有受伤之中, 应池这才松了一口气。 红眸微动，应池收回目光。 应池在打量凌墨的同时，凌墨也在观察应池。 只见应池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上沾了不少灰尘和枯叶, 看上去灰扑扑脏兮兮的, 倒是同封尧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相似。 凌墨心中奇怪，不清楚这两人究竟做了什么, 才把自己搞成如今这幅模样。 凌墨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 封尧和应池两人大概天生气场不对盘, 只是一见面，便忍不住出声互相讥讽。 许是恼火难得的相处时间被应池破坏, 封尧先是意味不明地扫了应池一眼, 而后压低声音慢悠悠道：“没想到, 你真能逃出来。” 语气之中裹挟着些许惋惜。 闻言, 应池漠然地抬起头, 面对封尧时, 他可没有那么好脾气，当即毫不示弱地刺了回去。 “彼此彼此，看你被那些守卫当成狗撵，我也没想到你能逃出来。” “……” 一旁的凌墨神色古怪地听了一会，终于明白这两人究竟在吵些什么。 说起来，这两人格外有「缘分」，不但一起被抓，最后还被关进同一间牢房。 封尧和应池自然不是那种会安安分分待在牢房，等待处置的人，不然最开始也不会潜入皇宫，并因此被抓住。 虽互相看不顺眼，但逃出牢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两人一合计，决定不计前嫌，暂时握手言和，合作逃出牢狱。 别说，应池和封尧本事都不俗，一旦合作起来，战力不单单是*2那么简单，最后这两人当真一起逃出了牢狱。 只是逃出牢狱后，两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合作关系瞬间宣告破裂，无论是封尧还是应池，都毫不犹豫地反手出卖了对方。 这样一来的后果便是——两人都被一队守卫追得狼狈不堪。 “……”何必呢。 凌墨唏嘘，看着眼前两个互不相容地吵个不停，凌墨一言难尽，而后默默把脚往后挪了挪。 凌墨自认为小动作做得非常隐蔽，他甚至连声响都没有发出来，可不远处吵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却瞬间抬起头，动作一致朝着凌墨望过来。 被两双眼睛紧紧盯住的凌墨：“……” “你要去哪？” “你去哪里？” 封尧和应池异口同声，目光灼灼。 偷偷逃跑的计划顷刻间宣告失败，凌墨内心觉得颇为可惜，但他并不死心，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人一眼，凌墨试探道：“要不你们在这里吵，我先回去。” 回应凌墨的，是两声先后响起的冷笑。 这一刻，无论是应池还是封尧，都产生了一种近乎头疼的感觉，他们吵成这样究竟是为了谁？！可看着凌墨茫然的眼神，这种头疼最终变成了无奈。 凌墨不知眼前两人在想什么，也不知这两人为何要来找他。 一时之间，三人都只剩下沉默，只剩下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又是一串急促的脚步，等凌墨回国神来时，手腕早已被人死死抓住。 “他都那般对你了，你怎么还是不愿意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 凌墨面无表情地回过头，便对上郁语泽难看的面色。 郁语泽鲜少这么失态，墨发的长发乱糟糟地散在身后，郁语泽紫色的眼睛里竟是泛起一丝猩红，他想起不久前尤光对他的挑衅，又想起尤光在众人面前那一句「爱人」，整颗心瞬间被嫉妒吞噬，这种嫉妒甚至夹杂着些许郁语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甘。 然而郁语泽表现得再难过，凌墨面上却连一丝波澜也没有，他无言地看着郁语泽泛红的眼尾，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又来一个。 凌墨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也许应该找尤光占卜一下运势。 再来一个就能凑一桌麻将了。 凌墨无奈地想。 结果下一秒，预想成真。 “没想到这里这般热闹。” 带着笑意的声音施施然从不远处响起。 尤光从容地由光明缓步步入黑暗之中，来到了凌墨身旁。 “我只是走开了一会，你身边就能出现这么多人。” 明明清楚封尧等人皆是自己的分/身，但尤光这话还是说得酸溜溜的，迎着凌墨无辜的视线，尤光轻叹一声，他摇了摇头，下了结论：“你真是……拈花惹草！” 闻言，凌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这么就落了这么一个评价。 尤光自然不会同凌墨解释，他一出现，在场其余三人的面色都变得格外凝重。 显然，对于封尧等人而言，尤光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三个人加起来都可能打不过那种。 面对三人的敌意，尤光却没有任何表现，他的神色依旧平淡，只见他伸出手，作势想要拉过凌墨的手腕。 眼看着尤光的指尖便要落在凌墨身上，郁语泽眸色沉了沉，竟是率先出了手。 可尤光却连抬头都没有，无人看清尤光做了什么，等回过神来时，郁语泽早已松开了拉住凌墨的手，明明半点血迹都没有，郁语泽却觉得整只手臂剧痛无比，甚至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走吧，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这里的人实在太烦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尤光状似抱怨地说着，他拉住凌墨的手，动作温柔而亲昵，仿佛他同凌墨当真是相处已久的恋人。 在场的恐怕只有凌墨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封尧眸色微动，脸上显露出些许不悦，而一旁的应池更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尤光对周围的敌意熟视无睹，仿佛这些对自己露出敌意的人，只是一团不起眼的空气。 草丛之中，一只旁观了闹剧许久的黑猫打了一个哈欠，长长的尾巴动了一下，黑猫歪了歪头，只觉得尤光这一次姿态，像极了人类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 什么来着？ 黑猫用爪子挠了挠毛绒绒的脸颊，在记忆里仔细翻找着。 过了一会，黑猫恍然大悟，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语——正宫！ 是了，电视剧里高贵的皇后娘娘，看着其他围绕在皇帝身旁的小妖精时，也是这样的态度，同尤光如出一辙。 黑猫满意地为自己的记忆力点了点头，它一动，草丛便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旁路过的守卫警惕的看过来，却只见一个黑溜溜的身影懒洋洋地趴在草丛里，见守卫看过来，黑猫还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原来是猫啊！ 见状，守卫松了一口气，只将黑猫当成不知从哪闯进来的野猫，并没有多加注意。 守卫离开，黑猫施施然地从草丛里走出来，姿态慵懒而从容，连一点骚动也没有引起。 旁观者离开，可闹剧还未结束，凌墨依旧备受折磨。 被四个面容一个比一个俊朗的青年团团围住，凌墨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左右为男」。 听到尤光要带他离开，凌墨心底松了一口气，以为总算可以从这种尴尬的局面里脱身。 任由尤光牵住自己的手腕，凌墨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凌墨的背影，郁语泽捂着手臂，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的嫉妒。 封尧和应池皆不愿凌墨就这样离开，可在尤光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就连阻止也做不到。 身体好像被一座大山压着，三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墨离开。 然而就在快要离开的那一瞬，凌墨却听见背后传来郁语泽的声音。 “凌墨，他在骗你。” 郁语泽的声音如羽毛一般，很轻，很轻，可他说出来的话，成功地引起凌墨的注意，让凌墨原本平静的心底泛起浅浅的涟漪，凌墨回过头，看向郁语泽。 一旁的尤光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什么？” 凌墨疑惑地皱眉问道。 郁语泽依旧轻敛着双眸，柔软的墨发从脸颊落下，挡住他的眼睛，郁语泽感觉到那股如大山一般压着自己的力量再度变强。 就连说话也变得费力。 喉咙中弥漫起血液的腥味，看来尤光不想让郁语泽说出接下来的话，可郁语泽却顶着压力，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 “凌墨，他在骗你。” 郁语泽又重复了一遍，说话间，他唇边溢出些许刺眼的猩红，可郁语泽并不在意，看着尤光变得越来越难看的神色，他反倒一下子变得格外畅快。 “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凌墨，你以为你的灵魂进入了别人的身体，可你真的以为，你身边的神明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现在所使用的身体不过是这位神明创造出来的人偶罢了，人偶是不会说话的……” 郁语泽还未说完，忽然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喉咙里弥漫起来的腥味越来越浓，郁语泽没忍住，竟是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血液滴落的声音响起，凌墨倏然抬头看向了尤光。 郁语泽的话寻常人听不太懂，可凌墨不一样，他听懂了，于是凌墨眼里带上了些许不敢置信。 敢情这几天的伪装都白费了，尤光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骗得凌墨团团转，甚至、甚至……想到这些日来，尤光令自己做出的某些……举动，凌墨看尤光的目光已然带上了些许不善。 第100章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尤光起先还能强自镇定, 但随着凌墨的视线越来越凌厉，他很快败下阵来，颇为心虚地稍稍偏过目光。 看见尤光此举, 凌墨眯了眯眼睛, 心中冷笑，几乎可以确信郁语泽所言非虚。 沉默了好一会, 尤光不死心, 小心翼翼地撇了凌墨一眼，想做最后的挣扎：“我……” 然而话只是刚一出口，尤光便看见凌墨朝着自己笑了笑：“先回去吧。” 态度甚至比寻常还要温和, 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尤光的心抖了抖, 本能地感受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可也许是凌墨的笑容太有迷惑性，尤光不自觉便放下了戒心，他眼睛亮了亮, 反握住凌墨的手, 嘴角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也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 我们回去。” 郁语泽本以为听了方才一番话, 就算凌墨脾气再好, 此刻也会格外恼火，可没想到, 与他的预想不同, 凌墨半点没有生气, 不仅没有生气, 还选择与尤光一同回去。 郁语泽胸口一下子闷得厉害, 他紧紧地盯住凌墨的背影, 仍想拦住凌墨，但他刚一起身，五脏六腑却传来一股剧痛，郁语泽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气血再度上涌，鲜血顺着唇角淌下。 从始至终，凌墨没有回头再看过郁语泽一眼。 郁语泽怔怔地看着凌墨离去的方向，直到凌墨彻底离去，他才惊醒似地回过神来，低垂着眼发出一声苦笑。 尤光身份不俗，去到哪里都惹人注目。 经过方才那一遭，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朝着这隐秘的小角落望来，许是想看看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角落究竟有哪里吸引着尤光。 直到凌墨同尤光并肩走出，众人才恍然大悟。 比起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宴会上的尤光，其余三人的身份可就微妙多了，两个是从牢狱里刚刚跑出来的囚犯，剩下一个则是趁着守卫不注意潜入皇宫的不明人士，这三人一旦被发现，势必会引来不少麻烦。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尤光刚刚虽用压倒性的力量警告了他们一番，但最后却没有动手，也没有要引来守卫的意思，三人心中疑惑，不过尤光既然给了他们逃走的机会，他们自然也不会拒绝，眼看关注角落的人越来越多，三人连忙趁着夜幕，匆匆离开。 封尧在离开前，忽然往身后往了一眼，凌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封尧只好恋恋不舍将视线移到凌墨身旁的尤光身上，尤光倒是敏锐，封尧一看向他，他的余光便也跟着扫向封尧。 两人的视线有片刻的接触，而后又分开，尤光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带着凌墨缓步离开。 而剩下的封尧则是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有人似乎发觉到什么，警惕地往封尧藏身的角落张望，然而那人什么都没能看见，即使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看见的仍旧只有一片黑暗。 “奇怪，明明感觉好像有什么在那里啊……” 那人郁闷地嘟囔了一声，但他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 也许只是错觉吧。 那人想，他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方才好不容易升起的丁点警惕消散，那人举着酒杯再度参与到宴会当中去。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飞鸟般轻灵地从高处落下，落地时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封尧从容地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服，而后选择了一个方向，身影没入黑暗之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此时凌墨同尤光刚刚走出宴会现场。 随着距离逐渐拉大，身后的喧闹声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观赏花丛里所发出的虫鸣声。 直到周围没有人影之后，凌墨才卸下脸上的笑容，他淡淡地看了尤光一眼，只一眼，便让尤光背后发凉。 尤光本以为凌墨不计较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他甚至因此觉得美滋滋的，现如今迎着凌墨这般凉凉的眼神，尤光这才意识到了危机，原来有些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尤光想做最后一点挣扎，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凌墨却已经收回目光，他冷漠地抽出被尤光握住的手，一言不发地快步往前走去。 尤光只好也快步追了上去。 只是尤光一旦加快速度，凌墨便要走得比他更快，如此几次后，两人的步伐都快快出了残影。 “……” 并不想竞走的尤光停下脚步，他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望向凌墨，略微抬高了声音。 “你生气了？” 闻言，凌墨的身体僵了僵，他终于停下脚步，半晌过后，他闷闷地答道：“没有。” “……”很好。 尤光现在非常确信凌墨就是生气了，这人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平时脾气好得不得了，怎么招惹也不会生气，可一旦生起气来，却也十分难哄。 思及过去，尤光眼中荡起浅浅的笑意，他绕到凌墨面前，眸中终于映出凌墨此刻的神色。 尤光愣了愣，不经意地从凌墨微红的耳尖上扫过，也许是察觉到尤光的视线，凌墨不自然地偏过头，而后抬起视线。 蓝色的眼睛被怒火烧得晶亮，凌墨盯着尤光看了好半晌，才咬着牙，难得凶巴巴地问道：“你明知我……不是，又为何要让我……做那些事情？” 说着，凌墨的耳尖又红上了几分，尤光一时之间竟是没能移开眼。 因为你看上去呆呆的，很好骗。 尤光想，这个想法刚一出来，他便僵住了身体，随后凌墨眼中的怒意更甚。 这下完了。 饶是尤光再从容，此刻也不禁露出苦恼的神色，他发觉自己居然一个没留神，便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很好骗？” 凌墨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咬牙切齿。 “你听我解释！” 尤光慌乱地想要狡辩……不，解释，可方才听过他真心话的凌墨自然不可能再相信，当即对着尤光冷冷一笑。 “解释？你确定不是狡辩？” 尤光心虚地移开目光，显然也知道自己没有解释的余地。 看着尤光心虚的神色，凌墨连冷笑也收敛起来，闷闷地往前走。 其实对于尤光的所作所为，凌墨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些连他自己也不太能理解的情绪，有一个词能很好地解释凌墨如今的心情，那个词叫做——恼羞成怒。 尤光并不知道凌墨的想法，又或者他猜到了几分，可无论如何，凌墨看起来短时间内都不会原谅他了，看着凌墨怒气冲冲的背影，尤光有些头疼，可最终他却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 其实刚刚的答案并不是全部。 尤光默默在心底回答了凌墨方才的问题。 因为——我喜欢你啊。 尤光不知道自己的喜欢持续了多久，也许是千年，也许是万年，又也许是数千万年，尤光早已记不清楚了，他甚至最初连凌墨的面容也不知道，可只要凌墨出现在他眼前，无论是以什么形态，他都准确无误地辨认出来。 只要看见凌墨，只要凌墨站在他身边，尤光便能为此欢喜不已。 可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些。 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尤光忍不住想，但他也知道自己所求的也许永远不可能变为现实。 眼中的光越来越幽深，尤光正想抬步跟上凌墨。 可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凌墨却忽然停了下来。 尤光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去，便看见不知从何时起，凌墨的脚边多出了一只幼猫。 那是一只通体全黑的猫，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幽光。 幼猫的身躯很小，软乎乎的，正蹭着凌墨的裤腿发出一声绵绵的猫叫声，看上去乖巧又可爱。 也许是从哪里跑进来的野猫。 按理来说，尤光并不应该多想，可实际上，他却盯着那只出现得恰到好处的黑猫，微微眯起了眼睛。 尤光从黑猫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以他的力量，并不会畏惧这样的危险，但凌墨不同。 如果可以，尤光甚至不想让凌墨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皱了皱眉，尤光正想开口。 然而他的劝阻还未说出来，凌墨却已经弯下腰，抱起了小黑猫。 “小黑……” 凌墨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才的怒意褪去，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黑猫。 闻言，黑猫只是歪了歪脑袋，一副茫然的模样，随后又往凌墨怀里蹭了蹭，甜甜地「喵」了一声，看上去与普通的动物并无不同。 可凌墨却盯着怀中的黑猫发起了呆。 像，太像了。 凌墨想，随着黑猫的出现，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再度浮现在凌墨脑海中，连带着凌墨看黑猫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恍惚。 小黑这个名字起初并不属于跟在凌墨幻化出来的黑狼，它属于凌墨从街边救回的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被凌墨救下时，浑身满是被其他动物撕咬留下的伤口，眼瞧着离死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但凌墨还是救下了它，花了不少力气，总算让满身伤口的小黑猫活了下来。 再然后，小黑猫便彻底黏上了凌墨，那是凌墨的起名水平依旧很烂，他看小黑猫全身都是黑色的，便为小黑猫起了一个「小黑」的名字。 小黑猫与凌墨的故事原本非常普通。 但若真的非常普通，凌墨也不会耿耿于怀至今。 一切的转折要从一个雨夜说起。 那个雨夜，凌墨刚刚回到家，便听见了小黑猫的死讯。 而小黑猫，则残忍地被人打断了四肢，那人冷眼看它断了气，而后吩咐仆人，将满身是血的它随意丢弃在路边。 第101章 漫天的雨丝从天幕之中坠落。 耳畔是一片嘈杂的雨声, 冰凉的水滴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溅开，化作一朵小小的水花，将地面打湿。 阴暗的角落里, 一双翠绿色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天幕, 清澈的眼底倒映出云朵此刻阴沉的模样。 雨水温柔地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开，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也跟着颤了颤。 它就要死了。 幼猫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四肢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弱, 幼猫并不清楚什么是死亡，所以它也并不害怕。 只是……身体好像越来越冷了，幼猫无助地想将身体蜷缩起来, 借此获取一点温暖又或是安全感, 可它很快便失败了，它早已伤痕累累，连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到。 眼皮子渐渐变得沉重，幼猫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流失。 终于要死掉了吗？它想, 它开始幻想死后的世界, 死后的世界会不会没有寒冷与饥饿？那里很美好，就连疼痛也不会有。 这样一想, 幼猫忽然觉得死亡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于是它妥协般的闭上了眼。 可就在这时, 一双带着暖意的手却抱起他小小的身躯。 幼猫的毛发早已被雨水打湿，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看上去脏兮兮的, 可那人毫不在意, 他将幼猫抱进怀中, 任由幼猫脏兮兮的身体将他身上的衣服也弄得一团糟。 好温暖。 突如其来的温暖唤回了幼猫的意识, 它费力地睁开眼睛, 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来到传说中的天堂，但它睁开眼时，却发现周围依旧是那条阴暗的小巷，冰冷的雨水还在不停地拍打着地面，一切似乎还是那般阴沉而可怖。 但幼猫的眼前却多出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清澈的眼睛，充斥着担忧和焦急。 只看了那双眼睛一眼，幼猫最后支撑起的意识便再度消散，它彻底闭上了眼睛。 —— 等幼猫再度醒来时，身上的伤已经奇迹般地好得差不多，它不再觉得寒冷，周围暖洋洋的，幼猫忍不住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下多出了一条毯子，正温柔地包裹着他。 幼猫慢吞吞地站起身，它歪了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像是人类的屋子。 幼猫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双蓝色眼睛。 是……那个人类吗？ 那个人类为什么要带它回家？ 幼猫不理解，它头顶的黑色耳朵轻轻抖了抖。 就在幼猫试探着要往前迈出爪子时，耳畔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在幼猫眼中十分庞大的身躯出现，幼猫的毛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它想起了之前被人类赋予的疼痛。 幼猫故意摆出凶狠的模样，它对着人类呲了呲牙，警告人类不许靠近。 然而忘记比起人类，自己的身躯实在是太过幼小了，就连牙齿也不大锋利，尽管它摆出警告的姿势，可这对于人类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 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人类只会拿起「武器」，将摆出警告姿势的它打一顿罢了。 幼猫已经准备好迎接疼痛了，但它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来预想之中的疼痛。 幼猫奇怪地抬起头，便见那个人类朝着他弯了弯眼睛，没有跟其他人类一样的攻击性。 “饿了吧？” 人类轻声问道，当然，幼猫并不会回答他，于是人类并没有靠近幼猫，只是端来一个盘子，盘子里盛着散发出甜香味的羊奶。 这对于饿了许久的幼猫来说，根本无法抗拒，不过幼猫依旧没有放下警惕，它死死地盯住眼前的人类，试图用眼神吓退对方。 人类对幼猫的行为并不恼火，幼猫听见他无奈地轻笑一下，而后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便转身离开。 人类不在，房间里一下子又变得空荡荡的，幼猫这才看向眼前的羊奶，它先是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抗住诱惑，试探着上前，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 这一口，让幼猫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它直接将脸埋进盘子里，直到盘子里的羊奶一滴不剩，它这才餍足地眯了眯眼睛。 —— 人类对幼猫很好，他也许是想收养幼猫。 但幼猫并不领情，他向来最讨厌这些人类，于是它趁着人类不注意，在某一个夜晚，偷偷跑了出去。 人类对此并没有任何表示，幼猫以为自己摆脱了人类，直到几天后，人类撑着伞出现在它面前。 也许他们真的很有缘，能够经常碰见，有时候人类会为幼猫撑伞挡雨，有时候会为它拿来好吃的食物，有时候则会朝着幼猫说一大堆幼猫听不太懂的话。 幼猫开始慢慢接受人类的存在，至少……在人类抬手揉揉它的脑袋时，幼猫不会猛地张开口，作势要咬上去，虽然也……咬不到就是了，因为每当它张开嘴时，人类总能迅速揪住它的后颈，让它动也不能动，可怜巴巴地望着人类。 只要人类一心软，松开幼猫，幼猫就会再次龇牙咧嘴，做出凶狠的模样。 人类每次都回以无奈的笑容。 在人类的纵容下，幼猫逐渐长大，皮毛变得油光水滑，不知不觉，便成为区域的老大，每次人类看见黑猫，黑猫身后总是跟着另外几只喵喵叫的猫咪，好像在找黑猫主持公道又或是找回场子，还未完全长大的黑猫则一副深沉霸气的模样，看得人类忍俊不禁。 “喵喵喵，那个人类又来找老大你了，老大你说，你这个人类是不是特别喜欢你啊。” 闻言，黑猫脸上的白须动了动，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身体也不自觉挺直了，虽说内心暗爽，但黑猫是一只「沉稳」的猫，它故作不屑，嗤笑道：“喜欢又怎么样，我又不喜欢人类。” 其他猫咪朝着黑猫投来羡慕的目光，看得黑猫的头昂得更高。 “可是那个人类一直给老大你送食物喵！那些食物看起来好好吃，老大你要是不喜欢，不如把这个人类让给我吧！” 一旁一只橘猫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黑猫的得意凝固在脸上，它用一种很危险的视线盯着橘猫，可惜橘猫全然不知，还沉浸在天天有人类送饭的美梦之中。 眼见橘猫跑到人类腿边，就要恬不知耻地蹭蹭人类，撒娇地喵几声，黑猫终于耐不住，一爪子打在橘猫圆乎乎的脑袋上。 “这是我的人类！” “可是老大你不是不喜欢人类吗？” 橘猫非常委屈，黑猫一噎，迎着橘猫「你霸道，你不讲理」的视线，他心虚地偏开视线，片刻后才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哼，就算我不喜欢，那他也是我的人类，不许你抢。” 橘猫还是有点幽怨，但迎着黑猫的死亡凝视，它终究还是恋恋不舍地收回了对人类的觊觎。 “……” 眼睁睁看着眼前毛色不同的猫在自己眼前打起来，并没有意识到打架原因就是自己的凌墨有些困惑，他略微俯下身，温声劝道：“好啦，别吵啦。” 话音未落，凌墨便迎上黑猫凶巴巴的视线。 凌墨：“？” 紧接着是一串软绵绵的猫叫声，但黑猫并不是在撒娇，它的声音天生如此。 黑猫甚至因为这软软的声线苦恼不已，作为猫中一霸，它的声音怎么可以这么软！无可奈何，黑猫只好愤愤地决定少开口说话，所以……刚刚凌墨看见的深沉严肃，就是黑猫不说话时的模样。 好好一只猫，可惜就是长了一张嘴。 凌墨总觉得黑猫是在骂他，至于骂的是什么，凌墨不懂猫语，自然自然没有听懂。 不过凌墨没听懂没关系，其他猫咪听懂了就行。 黑猫骂的是：“你这个祸水！祸水！一天到晚没看住你，你就到处勾三搭四，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了！” 以下省略几千字。 总之，黑猫活像被妻子带了绿帽的可怜丈夫，只能无能狂怒。 其他猫：“……” 其他猫咪对着凌墨投来了同情了眼神，但它们不敢说，老大发疯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上次还因为其他猫靠近凌墨，特意跑过去将那只绿茶猫打了一顿，真是太可怕了！ 没有听懂黑猫的愤怒的凌墨无奈地弯了弯眼睛，他俯身轻轻摸了摸黑猫的脑袋：“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带了吃的。” 黑猫的喵喵叫戛然而止，它看了看凌墨手里拎着的食物，又抬头看了看凌墨，触及凌墨眼中的笑意，黑猫不自然地撇开了眼睛，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凌墨。 凌墨将带来的食物分为几份，分别给了黑猫和其他猫咪，其他猫咪感谢地朝着凌墨喵了几声，就埋头化身干饭喵。 只有黑猫，先是看了凌墨几眼，又心机地选了一个离凌墨很近的地方，这才开始吃饭。 吃饭的时候，猫咪也没闲着，它们有时候会喵喵喵地聊天。 “这个人类真好，会天天给我们带吃的，真想跟这个人类回家，成为他的猫。” 有不经世事的小猫幻想道，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不远处干饭的黑猫忽然抬起头幽幽地看了它一眼。 小猫被这一眼镇住，蔫蔫地垂下脑袋。 “老大好可怕呀。” “老大肯定想做这个人类的猫！” 刚刚被黑猫打了一顿的橘猫发言。 “不过啊，其实有些人类很可怕的，我听说，他们给小猫咪带食物，然后就会抓走小猫咪！” 橘猫想了想，忽然深沉地教育小猫，小猫抖了抖身体，有点害怕。 “然、然后呢？” 小猫忍着害怕询问，然后就被橘猫沉默地看了一眼，过了半晌才道：“然后它们就变成了不能猫道的喵！” 说完，橘猫自己害怕地缩了缩圆滚滚的身体，感慨地说道：“真的太怕了喵！” “对对对，听说人类养猫就会这样做。” 另一只猫也跟着附和。 小猫被吓哭了：“呜呜呜，那我不想当人类的猫了！” 小猫垂头丧气地放弃了喵生的梦想，殊不知，橘猫看见它退却时，眼中却有精光闪过。 橘猫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小猫，它们这个区域，其实每年都会有人诱骗无知小猫，跟不跟人类，其实都会面临同一个结果。 但是排除了一只竞争猫的心机喵决定什么也不说，一旁一只老猫听着其他猫争论，忽然嗤笑了一下：“哼，人类有什么好的。” “他们会收养你，也会抛弃你，等他们不喜欢了，你就只能被丢到路边，而他们又会高高兴兴地去接下一只猫咪。” 说着，老猫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有些难过。 它是一只被人类抛弃的猫，人类将它带到路边丢下，可它还以为人类只是在同它玩，与以往一般，带它出来散散步，可它在那等了很久很久，任由雨水把它漂亮的毛发弄得脏兮兮的，却始终等不来自己的人类。 那时候老猫什么都不知道，它以为自己的人类只是太忙了，于是它一直在人类丢弃它的地方徘徊，直到有一天，人类再度出现。 老猫兴奋地奔跑过来，却看见人类怀中抱着另外一只幼猫，脸上洋溢着笑意，对待幼猫的温柔就像对待过去的它一样，老猫呆住了，而人类这时也朝着它看来。 老猫眼中稍微亮起光。 人类却没有认出它。 “哪里的野猫，去去去！” 人类一脸嫌弃，不复当初的温柔。 老猫眼中的光终于彻底熄灭，它拖着脏兮兮的毛发，灰溜溜地离开了，不再傻傻地在同一个地方徘徊了。 自那之后，老猫便开始讨厌起人类。 听见猫咪的讨论声，一直埋头吃饭的黑猫终于稍稍抬起头，黑色的耳朵抖了抖，黑猫敏锐地捕捉到了老猫的话。 抛弃？ 黑猫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危机感，它警惕地看向凌墨。 只是这一眼，却让黑猫呆住了。 凌墨正坐在他旁边，向来温柔的少年此刻不知为什么有些垂头丧气，黑猫在凌墨身上看见了几道伤口，不深，其实比黑猫往常打架受的伤还要轻，可黑猫一颗心却揪了起来。 凌墨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看见黑猫看过来，他还是勉强的笑了笑，温声问道：“怎么了？” 黑猫慢慢地抬起头，它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慢吞吞地走到凌墨身边，难得地用脑袋蹭了蹭他。 “喵。” 不要难过。 它说，黑猫的眼里清晰地倒映出凌墨的影子，它不知道人类为什么难过，可是人类一难过，它也会跟着难过。 “你是在安慰我吗？” 凌墨垂下眼，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黑猫这一次没有反驳，然后它被凌墨抱进怀里。 “谢谢。” 黑猫有些不适应，它下意识想要挣扎，但看了看凌墨难过的侧脸，它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黑猫的安慰似乎让凌墨心底的难过稍微缓解了一点，怀中毛绒绒的感觉让他的眉眼渐渐舒展开，少年忽然产生了一种倾诉的欲望。 尽管安慰他的只是一只黑猫，一只听不太懂人话的黑猫。 可他也只剩黑猫会安慰他了。 “他们总是不喜欢我。” 凌墨缓缓地叹息了一声。 听着少年的话语，黑猫似懂非懂，少年说了很多，黑猫也听了很多，听到少年说周围的人都不喜欢他时，黑猫只觉得，那些人类可真是太没有眼光了，明明他的人类这么好，却没有人喜欢。 不过没关系。 黑猫轻轻舔了舔凌墨，它专注地注视着凌墨，好似眼里只有凌墨一个人。 没关系，我喜欢你。 黑猫说。 它不知道人类明不明白它的意思，就算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因为它会慢慢地用自己的举动让人类明白的。 从那一天，黑猫跟着凌墨回了家。 它觉得它的人类太笨了，总是被人欺负了去，这怎么行？！ 黑猫决定多多关照一下凌墨。 于是凌墨每天早上总能看见奇怪的生物，比如老鼠，比如虫子，比如各种奇形怪状看了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黑猫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凌墨，它为它的人类抓来食物，在它的人类难过的时候安慰它，接受了它人类为它起的名字，尽管就连黑猫也觉得那个名字不太好听。 可既然是人类为他取的，它便喜欢。 “喵喵喵。” 有时候黑猫会担心，自己的人类会不会像老猫的主人一样，抛弃它。 它会询问，只可惜凌墨一次也没有听懂，只是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每当这个时候，黑猫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勇气就会彻底消失，它气愤地转过身，只给凌墨留下一个黑乎乎的背影。 凌墨则在黑猫身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恰逢此时已至黑夜。 “小黑”，凌墨有些苦恼，“你这样，我就看不到你了啊。” “……” 回应凌墨的是黑猫愤怒的猫叫声。 黑猫开始习惯人类的存在，它习惯了人类的温柔，习惯了在人类的脚步声靠近时来到房门前，迎接人类，它早已认可了人类，黑猫想，它会同人类在一起很久很久，然后在某一天，察觉到自己的衰老，从而离开。 如果亲眼见状它的死亡，人类也许会很难过很难过。 黑猫做着幸福的美梦，直到有一天，美梦破碎。 那天人类欢喜地同它说，家里同意他带着黑猫回去。 这对于黑猫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凌墨的家里并不同意凌墨养猫，因为凌盼阳害怕猫，于是凌墨只好将黑猫放在租来的房子里。 黑猫知道人类与他的家人并不融洽，所以人类每天都住在租来的房子里，那些人同意人类带他回去，也许是要接纳他的人类了吧？ 黑猫从未见过凌墨这般高兴的模样，它满意地点点头，觉得那些讨厌的人类终于懂得去医院看看眼睛了。 人类高兴，黑猫也就高兴，但他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是一个很压抑的家。 没有人喜欢他的人类。 只住了几天，黑猫就感到非常不悦，它努力忍耐着，直到它看见有人在凌墨的杯子里撒下什么。 那人鬼鬼祟祟，黑猫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它想也不想，便扑过去咬住那人的手臂。 “嘶！” 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中的东西砸了一地，许是做了亏心事，那人脸上浮现出些许慌张，但看清阻止他的人只是一只小小的黑猫，那人便收敛起慌张，狠狠地砸向黑猫。 “好痛！滚开！” 黑猫被砸了一下，脑袋晕乎乎的，可它还是不肯松开，它很敏锐，意识到眼前的人要伤害凌墨，它要保护好它的人类。 一人一猫扭打做一团。 可人类终于比猫有优势，凌盼阳终究还是制住黑猫。 只是虽然制住了黑猫，凌盼阳身上却也格外狼狈，被黑猫咬中的地方早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盯着自己的伤口，凌盼阳的神色一点点阴沉下去，他撇了一眼地上砸碎的玻璃瓶，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唤人过来。 恶狠狠地盯着地上晕乎乎的黑猫，凌盼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脸上的阴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 等黑猫回过神，地上的碎片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另一个人正站在凌盼阳身边，那个人正是凌墨。 黑猫眼睛亮了亮，它焦急地上前，蹭了蹭凌墨，试图告诉凌墨，所有的一切。 “喵喵喵！” 他想要害你！ 黑猫说着，连连看向凌盼阳，可是平时都会温柔地看着他的少年却破天荒没什么都没说，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黑猫愣在了原地，他不知如何形容那一个眼神，只是它觉得，凌墨的眼神让他心慌，就好像其他人类看野猫时厌恶的视线。 “喵喵喵！” 黑猫更着急了，它试图同凌墨说清楚一切。 可凌墨没有再看它，耳畔传来人类对话的声音。 两个人在商量着要如何处置它这么一只伤人的猫。 黑猫有些茫然，直到他听见凌盼阳带着恶意的声音：“那不如打死吧。” “随你。” 凌墨格外冷漠，黑猫睁大了眼睛，它不敢置信地看着凌墨，可直到那些棍棒落在它身上，直到它身上不断溢出鲜血，凌墨却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猫叫声越来越凄厉。 黑猫仿佛重新回到那个雨夜，只是这一次，曾经救了它的人冷漠地看着它，直到它死去。 黑猫忽然就明白了老猫的话。 老猫说——人类都是不可信的。 的确如此，它努力想要保护人类，可人类却能冷漠地旁观它的死去。 黑猫觉得自己格外可笑，它还曾经担心过，人类会不会因为他的死而难过，现在想来，也许是它想太多了。 翠绿色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不远处的身影，黑猫心中只剩下了恨。 另一边，似乎意识到什么的凌墨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雨水从空中坠落，将他的衣服彻底打湿，凌墨狼狈地回到家，可门口再也没有一只会软绵绵地喵喵叫迎接他回来的黑猫。 凌墨听见了黑猫的死讯。 而不远处的凌盼阳则看着自己的伤口，皱了皱眉，随后满不在乎地说：“哦，猫啊，它咬伤了我，被打死了，现在尸体早就不知道被丢进哪个垃圾桶里了——” 第102章 凌墨不知冒着雨去找过多少遍。 雨水将他的衣服打湿, 凌墨的墨发一缕缕地贴在皮肤上，很难受，可凌墨却恍若未觉, 他不知疲倦地在垃圾箱里搜寻着, 将那些垃圾袋一个接一个移开，等到他的双手变得脏兮兮的, 而路人也朝他投来诧异、奇怪的眼神, 他还是没能找到黑猫熟悉的身影。 直到今天—— 看着自己怀里软绵绵蹭着自己的黑猫，凌墨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如往常一般, 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黑猫并不抗拒, 反而主动往凌墨手心里蹭了蹭。 “喵。” 它甜甜的叫着，眼里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凌墨并不知道这一切，又或者说，也许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将小小的黑猫抱得更紧了些，凌墨轻轻一笑, 眼中闪动着的光格外温柔：“怎么？要同我一起回去吗？” “喵。” 黑猫又叫了一声。 凌墨便当做它答应了。 一旁的尤光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看着凌墨脸上浮现出的欢喜, 终究还是歇了劝阻的心，反正有他在, 他不会让凌墨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它真可爱。” 尤光凑到凌墨身边, 试探着伸出手, 声音格外小心翼翼。 尤光并不是真的喜欢黑猫, 他只是想趁机浑水摸鱼, 看能不能稍微降低一下凌墨的怒气。 可刚刚对着黑猫还满脸温柔的凌墨, 一对上尤光的视线，面色便迅速地冷淡下来，最后尤光得到的，只有一个冷酷的背影。 指尖落了个空的尤光：“……” 尤光脸上的笑意蔫了，他委屈地看向凌墨的背影，然而凌墨并没有回头看他，倒是黑猫看了他一眼，只不过这一眼，并没有丝毫同情，反倒包含着深深的嘲笑。 被一只猫嘲笑的尤光愈发垂头丧气，就连往日里漂亮的面容，此刻也因为情绪的低沉变得有些黯淡无光。 看了一眼尤光，黑猫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尾巴轻轻晃了晃，黑猫在凌墨怀中动了动，选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察觉到黑猫的动静，凌墨略微垂下眼帘，疑惑地问：“怎么了？” 黑猫懒洋洋地撇了凌墨一下，它没有继续开口，一片如森林般幽深的翠绿中倒映出凌墨熟悉的面容。 凌墨还是跟以往一样，似乎连丁点变化也没有，但曾经孑然一身的少年，现如今却成了许多人拼命想要保护的对象。 甚至就连神明，也格外重视凌墨。 凌墨已经不需要它了，他抛弃了它。 黑猫想，它慢慢地舔了舔爪子，脑海中一点一点浮现出很多年前那个雨夜，它仍旧记得四肢被慢慢打断的感觉以及……凌墨当时冰冷的眼神。 黑猫蹭了蹭凌墨的胸膛，人类的胸膛总是那般温暖，可黑猫却忍不住想要破坏这一份温暖，它想将人类隐藏在胸膛下的心脏挖出来，看看那颗心脏是否也是温暖的。 又或者，那是一颗冰冷无比的心脏，所以人类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 想着黑猫露出近乎愉悦的神色，它将爪子搭在凌墨的胸膛上，人类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它的危险，只是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它，再次无奈地询问：“怎么了？” 黑猫死死地看着凌墨，想从凌墨脸上看出愧疚，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可黑猫失败了，凌墨面对它时，神色与很久以前没什么两样，硬要说的话，只是多了一份怀念。 “……” 黑猫收回了视线，它忽然有些烦躁，不愿再继续面对人类的虚伪。 终于找到一个接近凌墨的机会，可黑猫什么也做不了，尤光在凌墨身后虎视眈眈，若是黑猫真的做了什么，哪怕只是伤了凌墨一点，那么下一秒，迎接它的，恐怕只能是灰飞烟灭。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黑猫可不想为了复仇牺牲自己捡来的性命。 想到这，黑猫垂下脑袋，窝在凌墨怀里。 黑猫种种怪异的举动让凌墨摸不着头脑，但看着黑猫在自己怀里闭眼假寐的模样，凌墨的神色终是一点点变得柔和，他带着黑猫回了宫殿。 回到宫殿以后，凌墨本想换下身上的衣服。 他身上的衣服是为了宴会专门制作出来的，虽说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但终归比较繁琐，穿着也不算舒服，凌墨并不适应，一回到宫殿，便匆匆想要换下。 然而衣服还未脱下，窗口倒先传来一阵轻响，凌墨应声看去，便在窗外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还未等凌墨开始回忆，窗户便被人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一只修长的手慢悠悠地从窗外伸了进来，完全没有一点擅闯「民宅」的自觉。 一顶飒爽的黑色短发出现在凌墨眼前，看着封尧顶着一张英俊的脸，做出探头探脑的动作，凌墨的太阳穴抽了抽，随后毫不留情地冷声道：“滚出去。” 这些人难道一天到晚都闲着没事，就喜欢爬人窗户吗？ 封尧如此，郁语泽也是如此。 凌墨头疼不已，偏偏封尧还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哦！” 同封尧这个男友……哦，不，是前男友，相处时，一向温和的凌墨总能升起暴/力的想法。 凌墨深呼吸了一下，总算压下心底的某些暴/力想法，凌墨冷冷地抬起眼，视线像是要穿透封尧。 封尧渐渐收敛起笑容，凌墨看见了这人隐藏在嬉皮笑脸下的忐忑不安以及愧疚。 凌墨皱了皱眉，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近乎嘲讽的感觉，忐忑不安？愧疚？没想到那个始终令人猜不到真心的封尧有一天竟会露出这般的神情。 若是被封尧那些能绕银月城3圈的追求者看见，怕是会惊掉了下巴。 凌墨敛下眼帘，他有些头疼，像这般的场景，他在重生后，似乎经常遇见，这是第三次。 重生前对他不屑一顾的那些人，在得知了他的重生后，总会满面愧疚来见他。 凌墨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在想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不愿见封尧。 轻轻叹了一口气，凌墨看向封尧，态度冷淡：“你有什么事吗？” 封尧怔怔地看着凌墨，他能够感觉到凌墨对他的疏离，两个人明明离得很近，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他们终究无法像过去一样亲密。 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封尧苦笑了一声，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在此刻全都派不上用场，封尧甚至想过卑微地祈求凌墨的原谅，可他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只会让凌墨感到为难。 一步错，步步皆错。 封尧习惯了对人花言巧语，但此刻他站在凌墨眼前，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甚至不敢同凌墨对视。 惯会用甜言蜜语讨人欢心、在情场中纵横的男人此刻像是一个做错事而感到无措的小孩，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凌墨一眼，寻思了半天，才缓缓地试探道：“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凌墨拒绝了封尧的请求，他对封尧早已没了过去的爱慕，只剩下对陌生人的疏离。 陌生人。 意识到这一点时，封尧扯扯嘴角，他想像往常一般，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但他失败了，微微垂下眼帘，封尧遮掩住眼中的失落与难过。 封尧明知一切都是自己活该，他不该奢求什么，可凌墨的话语和态度却像是一把尖刀，硬生生刺入他的心脏，将一切翻搅得鲜血淋漓。 封尧觉得痛极了，呼吸稍稍凝滞，他垂落在左侧的手紧握成拳，而后又无力的松开。 嗓子仿佛被一团棉花紧紧堵住，封尧眨了眨眼睛，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他望向凌墨，艰涩地想要开口。 然而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层层纱幔被人慢慢掀起，银发金眸的神明出现在两人眼前。 凌墨现如今知道尤光早已看透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像郁语泽那时一样，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 尤光一出现，刚刚如死水般沉寂的气氛瞬间有了变化，封尧拧起眉，有些警惕地看了尤光一眼，不过他并没有选择逃跑，反而是站在原地，直视着尤光。 这一反应让尤光挑了挑眉，旋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幽幽地用余光撇了凌墨一下，尤光故意说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 说罢，尤光还戏精似的看向凌墨：“你都与这么多人在这里谈情说爱了，想必多我一个也不多吧？” 这话说得幽怨，幽怨中还夹杂着一丝委屈，凌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词——多人运动，他觉得在尤光的话中，他就像是一个渣男，光明正大地现男友的面与其他前男友继续藕断丝连。 “……” 这是什么糟糕的想象？凌墨一囧，慌忙地晃了晃脑袋，想将脑子里的水晃出去，实际上他只同封尧谈过一次不怎么美好的恋爱，最后还被人凄惨地甩了，哪是什么情场高手、最强海王？ 凌墨的反应让尤光嘴角的弧度翘得更高，只怪凌墨太可爱了，所以他才总想着要逗逗他，可惜逗着逗着，把自己逗翻车了。 想到自从从宴会里出来后，凌墨便不怎么搭理他，尤光心底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封尧这次过来，虽是为了见凌墨一面，但同时，他也有着另外一个目的，所以才在见了尤光之后不慌不忙，也没有任何想要逃跑的意思。 抬眼看向尤光，封尧眼中似有幽光闪过，他开门见山，轻轻地开了口。 “我们……谈谈？” 第103章 闻言, 尤光面上流露出些许诧异，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幽深了一点, 打量的视线落在封尧身上, 尤光意味不明地轻声重复封尧刚刚的话：“谈谈？” 面对尤光的打量，封尧不避不让, 他敛去脸上的一切神色, 垂眸点了下头：“谈谈。” 尤光没有再回答，只是凌墨却发现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凌厉，气氛由方才的缓和再度变得紧张。 尤光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 明明他如今是少年体型, 身高比起封尧要矮上一些，可他在审视封尧时，反倒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眼前的视线宛若锐利的刀剑，仿佛下一秒便能穿透封尧整个人, 然而面对这样的视线, 封尧脸上的神色连一点变化也没有。 两个人好像在打哑谜一样，凌墨一句也听不懂, 不由得稍稍皱起眉。 就在凌墨以为, 尤光同封尧一言不合, 就会打起来时，尤光的嘴角掀起个小小的弧度, 他敛去方才的尖锐, 好似刚刚的一切只是凌墨的一场错觉。 “好, 那便谈谈。” 尤光朝着封尧笑了笑, 他转身, 慢吞吞地踱步作势要离去, 可走了几步，他忽然发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便斜了封尧一眼。 “不是你说要谈谈的吗？愣着做什么？” 对尤光会接受他的提议，封尧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他再次点了点头，便跟上去。 于是留在原地的人，便只剩下凌墨一个。 尤光既没有叫凌墨跟上，想来是不想被凌墨听见对话内容，凌墨也不会自作主张地跟上两人。 褪去身上华丽复杂的衣袍，凌墨换上寻常的衣服，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撩开纱幔，凌墨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去，被他在路上抱回来的小黑猫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滚作一团，边滚还边饶有兴致地伸出爪子，东碰碰，西碰碰。 见凌墨出来，小黑猫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圆溜溜的猫眼望向凌墨，却没有要同凌墨亲近的意思，只懒洋洋地横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 凌墨不仅失笑，他摇了摇头，正想走上前，可还未等他走至床边，与封尧相约去外面谈话的尤光再度折回，而封尧早已消失不见，想来两人已经谈完。 “这么快？” 凌墨露出惊讶的神色。 话音未落，尤光抬眸，凌墨瞬间眯起眼睛，他产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凌墨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凌墨的举动似乎触碰到尤光「敏感」的内心，漂亮的面容上蒙上一层失落，紧接着，尤光哀怨的声音落入耳中：“你不是不想同我说话吗？” “……” 凌墨微微一笑，如尤光所愿闭上了嘴，还真就除却刚才三个字，没有再多说一句，用行动贯彻了尤光的话。 尤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脸色像是扭曲了一下，而后变得有些委屈起来。 忆起刚刚从封尧那看见的「过往」，尤光身上酸气更重，尽管他非常清楚封尧便是未来自己的一部分，但他还是止不住地感到了嫉妒。 尤光喜欢凌墨，但他也很清楚那只是自己的妄念。 尤光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看见了封尧的记忆，尤光才猛然回过神，发觉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凌墨会对封尧说喜欢，会许下同封尧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尤光的眼帘颤了颤，他既有嫉妒和不甘，又怀揣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缓步从凌墨背后靠近了凌墨。 凌墨抬眼看来，尤光顺势揪住凌墨的衣角，眨了眨眼睛，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 高高在上的神明竟是为了获得凌墨的原谅，选择了撒娇，凌墨心中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同时，他也觉得这幅画面有种别样的熟悉感。 好像……曾经也有人再惹他生气之后，选择这么做。 凌墨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尤光看他没有反应，又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角，好好一双凌厉的丹凤眼都快被他瞪成了如黑猫般可爱的圆眼。 这样的动作若是由其他人来做，凌墨必定会一身恶寒，可若是换了尤光，那便连一丝违和感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因为尤光长得……非常好看，少年的面容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既不会如孩童般幼稚，又不像成年男性那般硬朗，就算是娇俏美丽的少女，在看见尤光这样的长相后，也会自愧不如。 凌墨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本就心肠软，即便知道尤光如今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但他心中的怒火还是一点一点地褪去。 其实，凌墨一开始并尤光想象的那么生气，只是……想起这些日来的种种，凌墨便觉得一股热意从耳根子蔓延到了全身，要不是尤光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凌墨甚至要怀疑自己的头顶会不会因此冒出蒸汽来。 凌墨无非是恼羞成怒罢了，他气尤光欺瞒逗弄他，更气自己蠢到傻乎乎地听信尤光，明明这些日来的相处，足以让他知晓，尤光的性格究竟有多么恶劣。 然而就算怒火再重，这一路走来，凌墨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如今尤光一卖乖，他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好。” 尤光的眼睛亮了亮。 看他这副模样，凌墨心底失笑，心道这神明怎么在他面前就跟一个小孩子似的，凌墨也见过尤光在其他人面前的模样，那时的尤光高高在上，连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可到了他面前，又换了另外一副模样。 不过原谅归原谅，一些事情凌墨还是要同尤光说清楚的：“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哦。” 凌墨说话是永远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似乎他这个人永远也不会生气，但尤光还是乖乖点了点头，他已经学会了透过现象看本质，凌墨的真是性格如何，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再作死，尽管……尤光听完话后表现出非常可惜的神色。 凌墨的目光落在尤光的脸上。 “……” 赶在凌墨生气之前，尤光巧妙地用别的话题转移了凌墨的注意。 “你喜欢刚才那个人？” 凌墨愣了愣，在尤光的询问下，先是沉默了一会。 凌墨不笨，他并不奇怪尤光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想来神明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尤光既然知道他来自于未来，那么知道他与封尧的过往也不奇怪。 只是，凌墨还是有点疑惑。 他能够察觉到尤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忐忑和紧张，于是凌墨心中的疑惑更浓了。 就算知道他与封尧的过往，可按理来说，神明怎会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他与封尧对尤光来说，顶多只能算得上是两个有点特殊的凡人，尤光怎会如此关注这样的事情？甚至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 想到尤光在宴会上说出的那句倾世骇俗的话，一向在感情上不怎么开窍的凌墨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眼中闪过些许狐疑。 尤光不会是……喜欢他吧？ 这个想法便如同一道惊雷，砸得凌墨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凌墨看尤光的目光便得越来越奇怪，可他又不好直接询问尤光，毕竟若是尤光不喜欢他，那他问出这样的话，想来场面会变得无比尴尬。 尤光似乎是从凌墨的沉默中领悟到了什么，发觉凌墨看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忐忑不安、惊疑不定，猜中凌墨想法的尤光垂下长长的眼睫，眼中似有苦涩弥漫开。 他的喜欢便这么让凌墨无法接受吗？ 等待凌墨回答的人并不止尤光一个，凌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觉一个小小的光球正围绕在尤光身边。 当尤光问出问题时，光球也渐渐停止了转动，而光球另一边，封尧和应池正屏住呼吸，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光球上，等待着凌墨的回答。 尤其是封尧，他整个身体都变得格外僵硬，就连手掌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攥起。 向来从容散漫的男人此刻竟轻轻地抿住薄唇，流露出些许鲜少见到的紧张。 “不喜欢。” 终于，光球另一边还是响起了回答。 封尧的手掌松开，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已经预料到了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感到了失落。 应池则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去，他们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可没想到，凌墨的回答出来之后，尤光却要接着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那我呢？” 这下不仅仅是封尧和应池，就连凌墨也变得有些紧张。 完了，尤光莫不是真的喜欢他吧？ “砰砰砰——” 凌墨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抬起头，对上尤光灼灼的目光，凌墨有些不自然的偏开视线，手心攥得冒出些许冷汗。 凌墨好半晌没有出声，许是感觉到了凌墨的为难，尤光终究还是轻叹一声，他笑了笑，迎着凌墨诧异的目光，轻声说道：“我开玩笑的。” 凌墨愣了愣，他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又隐隐约约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像是叹息，又像是失落。 尤光并不知道凌墨的想法，他声音轻得像是一根羽毛，在凌墨看不见的地方，他嘲讽似地勾起嘴角。 看吧，一切果然只是你自己的妄念。 尤光对自己说。 本着自己不开心，也要让别人不开心的「高尚」理念，尤光没有一丝丝犹豫，皮笑肉不笑地将偷听对话的另外两人拖下水。 “不喜欢就好。” 尤光回忆着从封尧那观察到的有趣景象，金色的眸子多了一丝愉悦，在凌墨面前表演了一出什么叫做「我自己坑自己」。 在封尧的角度，他并不知道之前买来的幼狼是凌墨，可尤光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光知道，还看穿了凌墨的心思。 “说起来，那两个人很般配呢。” 尤光做出一副回想的模样，凌墨有些不明所以。 尤光提示：“刚刚那个人和……红色眼睛的那位。” “什……” 另一边的应池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封尧也呆住了。 “简直荒唐！” 应池被气笑了，不过生气之余，心里就是格外镇静，他以为凌墨不会相信这样的胡扯。 然而事实证明，应池还是太天真了。 光球另一边，传来凌墨同样震惊的声音。 “什么？！你也这么认为吗？！” 封尧：“……” 应池：“……” 应池和封尧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他们同时思考，这个「也」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04章 与此同时。 夜色渐深, 因为最近「怪物」的传闻，商贩们早早收了摊，随着一个又一个摊位的消失, 原本繁华的街道渐渐变得清冷下来。 眼见同行们相继离开, 最后一个商贩抬头看了看天色，周围的寂静让他心里有些打鼓, 再联想起最近那些恐怖的传闻, 商贩心底轻叹一声，终归还是开始收拾起东西。 他今天的生意不太好，同他买东西的人并不多, 货物还剩下一小半, 看着眼前的蔬果，商贩脸上流露出些许忧愁，这些东西若是放到明天，价格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想到这, 商贩轻叹一声, 可惜就算他再不情愿，这太阳也已经落山了, 往日如何暂且不提, 现如今肯定没有人敢挑这个时间出来买东西, 太阳落山之后，各家各户都门窗紧闭, 一种无声的恐怖在黑暗中悄悄蔓延。 一阵冷风吹过, 商贩忽然打了个冷战, 耳畔传来风声呜呜的声音, 宛若怪物的嚎叫声, 商贩本就心生惧意, 此时不由得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为了多赚点钱而在集市留到这么晚。 “说起来，那些怪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商贩收拾着东西，思绪有些发散，他嘀咕了一声，而后苦着一张脸皱起眉，他回忆起自己曾透过门缝看见的恐怖景象——那是一个惨白着脸的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身体透露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商贩不由得屏住呼吸，而那人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忽然抬起头，露出了被凌乱发丝掩盖着的面容，那竟是一张腐烂了的脸！！ 蛆虫从肉里钻出来，不断掉落在地上，商贩被吓得跌倒在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唯恐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吸引到那怪物的注意。 所幸商贩运气不错，那怪物并没有彻底注意到他，只是在原地转了片刻之后，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脑袋里的回忆加重了商贩的恐惧，不过，说来也怪，恐惧之余，商贩却觉得那怪物的样子颇为熟悉。 “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呢？” 商贩记不起来，他也不在意，晃了晃脑袋，将最后一点货物放在推车上，商贩推着推车正要离开，这时，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忽然在商贩身后响起。 脚步声离商贩越来越近，随之响起的，还有银铃的声音。 商贩的身体僵住了，一双眼睛开始不停地乱转，商贩竟连转过身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满脑子都是，他不会那么倒霉吧？ 察觉到脚步声的主人离自己不到几米，商贩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一双手从他背后伸了过来，轻轻落在他的肩上。 “啊！！” 商贩发出一声惨叫，猛地跌倒在地，他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去，却对上一双略带疑惑的金色眼眸。 “你……怎么了？” 站在商贩眼前的是一个留着银发的少年，少年的皮肤很白，白得不像是正常人，只是略微靠近，商贩的身体便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但无论再怎么古怪，眼前的人终究不是会吃人的怪物，商贩松了一口气，他没好气地瞪了少年一眼，总算缓过神，从地上站起来，双手不断拍打着衣服，抖落衣服上的灰尘。 “你好端端的，从背后吓我做什么？！” 商贩的语气不算太好，但少年并没有生气，他愣了愣，旋即有些愧疚地道了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只是我叫了你好多遍，你都没有回头。” 少年认错的态度很好，再加上这件事，商贩自己也有错，他方才太过于恐惧了，这才忽略了少年的声音，摆了摆手，商贩很快就原谅了少年。 “你喊我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少年终于不再道歉，他指了指推车上剩下的蔬果：“请问，这些你还卖吗？” “卖！怎么不卖！” 一听是有人要买东西，商贩的态度瞬间变得殷勤起来，他搓了搓手，说道：“你全部都要买吗？一共25个铜币，你看怎么样？” 考虑到这些东西卖不太出去，商贩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干脆略微降低一点价格，也算是对刚刚没有听见少年说话声的道歉。 然而，商贩还没有开口，少年倒是事先一步掏出了钱袋，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打算。 在钱袋里翻找了一下，少年忽然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商贩寻思着，莫不是少年带的钱不够，看来还是降一下假吧。 商贩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这时，一道亮晶晶的光芒出现在两人眼前，光芒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 “我只有这个，可以用这个支付吗？” 少年的语气有些忐忑，似乎在担心商贩不同意他的请求，然而商贩定睛一看，发现少年手中拿着的，竟是一枚金币。 一枚金币可不止能抵30枚铜币，它随随便便便能换来几十袋铜币，甚至根本不止。 “……” 商贩有片刻的沉默，他的目光往下移了移，落在少年手中的钱袋上，这一看可不得了，好家伙，少年手里的钱袋装满了金灿灿的金币，商贩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几颗漂亮的宝石，而银币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数量稀少，至于寻常可见铜币，便连一丝一毫的影子也没有。 莫不是哪个贵族家里溜出来的小少爷？ 商贩咂舌，这若是换了一个贪心的人，想必少年整个钱袋都会被骗走，然后商贩不一样，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平白损了自己的良心。 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些光彩耀眼的财宝，商贩最后从钱袋里挑出了一枚银币。 然而蔬果还是值不了一枚银币，商贩想了想，给少年添了不少东西，最后甚至连推车也让少年推走。 看着商贩的身影渐行渐远，阿雪看了看手底下的推车，脸上有片刻的迷茫，但最后他慢吞吞地握住推车的把手，推着推车，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商贩一走，一条小小的白蛇便从阿雪手腕里溜出来，略微探出一个脑袋。 “是不是买多了？” 看着满满一车东西，白蛇有些苦恼，回应它的，是阿雪不确定的声音：“是、是吧？” 话音未落，一人一蛇的脑袋耷拉下去，他们第一次购物以失败告终。 白蛇从前被供养在天之池，海中城市的人皆是它为神明，就算白蛇想要什么，也不必千里迢迢自己去买。 而阿雪也差不多，他说比白蛇多了一些生活经验，但实际上，身为海中城市的圣子，阿雪能掌握的钱财可不在少数，严格来说，若单单只论有钱，阿雪甚至能在银月城排名前几。 因此，阿雪对钱财并不是非常敏/感，在钱财这方面的常识并不比白蛇好上多少。 一人一蛇正消沉着，阿雪正垂头丧气地推着推车，他脚上用红绳系着两个铃铛，每走一步，便会有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 “叮铃——” 铃铛悠长的声音似乎引起了暗处某些存在的注意。 一双腥红色的眼睛缓缓抬起。 怪物被吸引着，摇摇晃晃地朝着铃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然而怪物还没能靠近目标，空气中的寒意便瞬间加重，明明还未到冬季，可天幕中却有雪花落下，冰霜在虚空中悄悄凝聚，结成尖锐的冰刺。 “嗖——” 冰刺带着杀意朝着怪物袭去，没入怪物的头颅中，怪物瞬间没了声息，他仍睁着眼睛，可额头上却多出一个小洞，腐臭的血液正顺着小洞不断往外流淌。 阿雪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怪物，他推着推车继续往前走，又过了一会，他终于在一座房子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房子，但与其他没入黑暗中的房子不同，这间房子里亮着温暖的光线，似乎是听到门口处传来的声响，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人缓缓打开。 “吱——”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随后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俊朗面容出现在阿雪面前。 “回来了？” 楼长青对着阿雪笑了笑，屋内传来食物被烹饪好的香味。 见到眼前的人，阿雪方才面对怪物根本没什么波澜的脸瞬间有了变化，他有些紧张，先是看了看推车上满满当当的东西，阿雪低下头，有些结结巴巴地应道：“嗯，我、我回来了。” 顺着阿雪的视线，楼长青抬眼望去，自然也看见了被阿雪推回来的推车以及……推车上满满当当的东西。 楼长青顿了顿。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阿雪脑袋埋得越来越低，他有些沮丧。 果、果然是买太多了吗？ 若是有动物耳朵，那么现在阿雪的动物耳朵肯定是蔫蔫地垂着的。 “对不起。” 明明楼长青什么也没说，阿雪却率先低落地道了歉。 楼长青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他看着几乎要把头低到地上去的阿雪，轻笑着弯了弯眼睛：“为什么要道歉？” “我买多了东西。” 阿雪诚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于是楼长青眼中笑意更盛：“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道歉之前，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的意思呢？” 阿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不解地抬起头，金色的眸子呆呆愣愣地楼长青。 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落在他脑袋上，阿雪对上楼长青温柔的视线。 “我没有要怪你啊。” “唔……” 说着，楼长青沉吟了一下，他垂下眸望着阿雪，阿雪听见他轻笑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 他说，语气里满是纵容。 第105章 阿雪的脸「蹭」地一下便红了。 雪白的皮肤上绯色蔓延, 阿雪的眼帘颤了颤，而后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楼长青失笑，他收回手, 将身体让开。 “别傻站着了, 先进来吧。” 阿雪点点头，自然而然便要往屋内走, 他几步跨上台阶, 同楼长青擦肩而过时，楼长青忽然伸出手，攥住阿雪的手腕。 阿雪一惊, 有些诧异地抬眸望去。 “怎么了？” 阿雪颇为忐忑地问道。 楼长青蹙起眉, 他闻到阿雪身上有一股腐臭的味道，但这个味道很淡，混杂在冰雪的寒意里，要不是楼长青嗅觉敏锐, 否则几乎无法察觉到。 “你身上……有一个味道。” 楼长青锐利的目光从阿雪身上扫过, 最后定格在阿雪的衣服上。 阿雪愣了愣，下意识顺着楼长青的目光看去, 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时沾染上怪物的血迹。 污渍不多, 但黑色的血液露在白色的衣服上, 尤为显眼，只不过方才外面的光线并不亮, 阿雪这才没有发现。 轻轻地「啊」了一声, 阿雪回忆起来, 解释道：“应该是方才同异人战斗时沾上的。” “没事吧？” 楼长青不慌不忙地多问了一句, 他相信以阿雪的实力, 对付几个异人不成问题。 说着, 楼长青走到一旁，他捡起沙发上刚晾好的衣服，修长的手指翻飞，衣服很快就被楼长青叠得整整齐齐。 阿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事。” 楼长青放心地点了点头，将手里叠好的衣服递给阿雪：“去换吧。” 话音未落，楼长青像是想起什么，又多说了一句：“饭还没煮好，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先去洗个澡。” “嗯，好。” 阿雪接过衣服，刚晾好的衣服充斥着阳光的味道，暖洋洋的，不知怎的，阿雪耳根子又有点发烫，他乖巧地抱着衣服进入简陋的浴室。 这几天天气正热，用冷水洗澡反倒刚刚好。 阿雪早就习惯了冰冷，凉水泼在他身上，他甚至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有些失神地思考着什么。 与楼长青一起来到这个时代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但阿雪还记得没有跌入时空裂缝前所发生的事。 那一日，暴雨倾盆，楼长青忽然消失不见，阿雪满心焦急地想要找到楼长青，他冒着雨出了酒店，好不容易找到楼长青时，楼长青正失神地望着某一个方向。 楼长青满身狼狈，手臂也淌着鲜血，在他脚下，是一个用血液绘制出来的奇怪图案。 一见到阿雪，楼长青瞬间睁大了眼睛，阿雪发觉楼长青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他鲜少这般失态过。 阿雪不明所以，正想靠近，可楼长青却失了平时的温和，他死死地盯着阿雪，平日里总是充满笑意的面容此刻被不安和焦急所取代，他像是一只困兽，朝着阿雪厉喝：“别过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狂风骤然掀起，天幕中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阿雪的身体被风狠狠抛起，最后飞向裂缝之中。 等阿雪再度回过神，周围的景物已经全然变了模样，楼长青正一身狼狈的站在他身边，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 阿雪感觉到楼长青的手心布满了冷汗，这人缓缓地睁开眼，墨色的眸子轻轻颤抖着，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等看清阿雪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楼长青眼中的恐惧才缓缓褪去，他慢慢地站起身体。 墨发狼狈地垂落，微微挡住楼长青的双眼，他的手臂仍往下淌着血，可他自己却半点都不在乎，只顶着有些苍白的面容，深深地望了一眼阿雪，声音低哑地问道：“没事吧？” 再后来，楼长青褪去最初的慌张，又恢复成往日里温柔爱笑的模样，可阿雪却觉得楼长青有什么在瞒着他。 阿雪战斗不弱，但生活上却笨手笨脚的，有时候总能将一件简单的事情搞砸，楼长青便照顾着这样的阿雪，他耐心地一点点教会阿雪很多，比如——该如何将衣服叠得更漂亮，又比如——做饭的时候要好好将食物的皮削掉。 两人的相处从未这般融洽亲昵过，一切看似寻常，却处处透露出温馨，就好像他们组成了一个「家」。 想到这，阿雪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去看镜子，但他知道，他现在估计整张脸都是红的。 在这接近一个月的相处中，阿雪能够感觉到，楼长青其实也是喜欢着自己的，这让阿雪阴郁了许久的心灵忽然明亮起来，他笨拙地试探着楼长青，可面对他的试探，楼长青却总是一笑了之，并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悄悄移开话题。 阿雪有些郁闷，同他一起洗澡的白蛇似乎意识到他心情不佳，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 【怎么了？】 脑子里响起白蛇疑惑的声音，阿雪沉默了一会，终究没有吐露出自己的苦恼，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 白蛇看着阿雪沮丧的神色，金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无奈，但它并没有追问，或者说，就算阿雪不说，它也能猜到几分。 从小养着的孩子长大了啊。 白蛇想，它轻轻晃了晃尾巴，眼中有笑意闪过，余光「不经意」地从门板上扫过，白蛇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又像是……透过门板在看着什么。 另一边，楼长青正将煮好的食物盛在碗里，这个时代的餐具与未来不太一样，至少阿雪用不太惯，好在楼长青心灵手巧，自己用材料做出了几套餐具来。 将餐具摆在木桌上，楼长青脸上流露出一丝满意，正巧阿雪刚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听到背后响起的开门声，楼长青转身望去。 “过来吃饭。” 楼长青笑了笑，意简言赅。 阿雪慢慢走到木桌旁，拉开椅子坐下，而楼长青则坐到阿雪对面。 刚刚煮好的食物散发出热气，食物的香味混杂在空气中，阿雪试探着用勺子舀起一块土豆，吹散热起，放入嘴中。 土豆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阿雪的眼睛亮了亮。 “好吃吧？” 楼长青托着腮，懒洋洋地问道，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阿雪身上，轻柔而专注，好似眼中只剩下了阿雪一个。 “好吃。” 阿雪如实回答，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片刻过后，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对上楼长青的视线。 “……” 阿雪再度听见自己不争气的心跳声，他不自然地偏开视线，不敢同楼长青对视。 楼长青轻笑一声。 “那多吃一点。” 阿雪胡乱地点了下头，他闷声吃饭，殊不知自己几乎将整个脑袋都埋进碗里，最后还楼长青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捧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 “头发也要吃饭么？” “什么？” 阿雪一时没能回过神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等他对上楼长青促狭的目光，这才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绯色根本挡也挡不住。 “头发不吃饭的话？那就是饭太好吃了？” 楼长青挑了挑眉，目光落到阿雪羞耻得要能滴出血的脸上，他坏心眼地继续调侃：“饭再好吃，也不用将整张脸都埋进碗里，食物还有很多，不着急。” —— 另一边。 宫殿。 将封尧和应池都拖进浑水里，尤光的身心总算又稍微变得愉悦起来，不顾封尧和应池在光球另一边咬牙切齿，尤光开始与凌墨谈论起正事。 “今天去宴会，你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尤光懒洋洋地拖过一把椅子坐下，这才道出自己今天带凌墨去宴会的真实原因，当然，这个原因里，究竟有多少是因为吃醋，不愿让凌墨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与封尧等人多接触，只有尤光自己知道。 “异常？” 凌墨皱起眉，有些不解。 “嗯，异常，比如……你有没有稍微感应到一点什么？” 凌墨似乎还是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尤光在说什么，尤光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在这里这些天，你应该听说过，我遗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宝物。” 说着，尤光抬眸看了凌墨一眼，饱含深意。 “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缘故，我的力量正在渐渐流失，你必须帮我取回宝物，我才能在三日后，使用钥匙，将你带回原本的时代。” 说到最后，尤光长长的睫毛忽然轻颤了一下，他低垂着眉眼，好像对于凌墨即将离去的事实感到有些惆怅。 “三日后？” 凌墨很快捕捉到了话中的重点，尤光也没有掩饰，大方地点了点头：“对，三日后，我先前应当同你说过，一年当中，有一个时间点时空的联系是最紧密的，这个时间点便是三日后。”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三日之内帮你找到宝物？” 凌墨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尤光笑盈盈地看着他，他没有回答，却是默认了。 凌墨不由得感到时间紧迫，他忍不住问：“那我应该去哪里找你口中的宝物呢？” “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尤光迎着凌墨略带疑惑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说道，于是凌墨想起了他几秒前所问的问题。 ……感应到什么？ 凌墨陷入沉思，脑中好像有一抹亮光闪过，但亮光很快消失不见，凌墨一直没有抓住。 思考了一会，凌墨忽然看向尤光：“你自己找不到吗？” 说起来，尤光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明，怎么连自己的实物都没能找到。 尤光摊开手：“我不是说了吗？我的力量在渐渐流逝，要是能找得到的话，我就不会在这个国家待这么久了。” 说得也是，凌墨想了想，还想问些什么，尤光却勾了勾手指，示意凌墨向他靠近。 凌墨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尤光，他朝着尤光靠近，尤光忽然抓起他的手，让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皮肤上。 凌墨一惊，他下意识便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渐渐地，凌墨的动作顿住了，他迟疑的垂下眼，发觉手掌下的皮肤很是滚烫。 尤光的呼吸也是如此。 凌墨愣了愣，他看见了尤光脸上的潮/红，伴随着尤光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凌墨不敢再耽搁，伸出手，碰了碰尤光的额头。 果然滚烫无比。 神明……居然还会发烧吗？！ 凌墨惊异不定，他慌张地想要去找点能退烧的药物，尤光却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说着，尤光忽然勾起唇：“你也看到了，这几天的我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不如，你轻轻一拳便能将我打趴下，所以……”尤光耸了耸肩，灿烂一笑：“这三日内就只能靠你自己去寻找宝物了。” 第106章 看着尤光灿烂的笑脸, 凌墨有片刻的沉默。 他倒不觉得尤光一定要同他一起寻找宝物，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凌墨伸出白皙的手掌, 覆盖在尤光滚烫的额头上, 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担忧，凌墨皱起眉：“真的……没事吗？” 面对凌墨的担忧, 尤光愣了愣, 他忽然一眨不眨地用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凌墨。 凌墨被他看得有些忐忑不安，疑心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 “怎、怎么了？” 凌墨小心翼翼地问道。 尤光漂亮的眼中泛起浅浅的波澜，好似蒙上一层水色, 凌墨惊疑不定, 不明白尤光这又是在闹哪出？ 不料，尤光忽然如闪电般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感受到腰上的温暖, 凌墨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而尤光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脑袋靠在凌墨的肚子上。 “怎么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软。” 凌墨听见尤光轻轻嘟囔了一声。 “……” 凌墨的太阳穴跳了跳, 猛地产生一种殴打病患的暴/力想法。 摇了摇头, 凌墨试图把这种不温柔的想法甩出脑外。 尤光不知凌墨正在压制暴揍他的欲望, 他紧紧揽住凌墨的腰身，明明抱怨的人是他, 可不愿撒手的人也是他。 “有事, 你快点多多关心我, 多抱抱我, 多亲亲……” 凌墨耳畔传来尤光闷闷说话的声音, 他像是在撒娇, 可这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敢恭维，眼见尤光越说越离谱，凌墨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巴掌落在尤光后背上。 “呜——” 尤光发出了如小兽般的声音，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凌墨，随后精致的眉眼间蒙上一层委屈。 “你打我。” 尤光控诉道。 凌墨冷酷无情：“对，我打你，所以你赶紧放开，不要让我再打第二下。” “……” 尤光讪讪地放开手，他苦着一张脸，就连鼻子也皱起来，一声不吭地扭过脸，拒绝和凌墨沟通。 然而直男如凌墨，对此基本一无所觉，他先是去找了一块大小适合的布料，随后将布料洗干净，又沾上一些水，这才重新回到宫殿内。 “试试这个。” 凌墨将沾了冷水的布料折叠起来，变成手掌大小的「毛巾」，拿着这简易的毛巾，凌墨正要靠近尤光，为他敷上毛巾，结果尤光看他靠近，却忽然偏过头。 凌墨愣了愣，有些茫然，以为尤光不太愿意敷上热毛巾，便出声劝道：“这个没什么的，可以试一下。” “……” 尤光仍是不回答，凌墨越来越纳闷，直到他的目光触及尤光脸上的神色，他这才恍然大悟。 “你生气了？” 凌墨试探着问道，尤光顿了顿，悄悄用余光撇了他一下，凌墨的目光正要同尤光撞上，尤光却又飞快地收回视线，露出一副「我没有，你别瞎说」的表情。 ……果然生气了。 凌墨哭笑不得，但他并不打算就此道歉，看了看尤光脸上的神色，凌墨挑挑眉，故意说：“这样啊，你没生气，那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说着，凌墨晃了晃手里的毛巾：“你不愿用，我就拿走了。” 话音刚落，凌墨便作势要转身离开。 “！！” 尤光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飞快地扭过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凌墨，凌墨似有所觉地回过头，尤光又再次偏过头，凌墨一走，他又瞪凌墨，如此反复十几次后，凌墨认命地轻叹一声，他着实无法忽略尤光那灼灼的视线，只好转过身，快步朝着尤光走去。 “我不……” 尤光还要傲娇，他打算矜持地拒绝凌墨，等凌墨再次开口关心他，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然而凌墨根本不惯着他，尤光刚刚说了两个字，凌墨就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黑影落下，尤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额头上便「啪」地一声，被甩下一块沾了冷水的毛巾。 感受到额头上的冰凉，尤光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凌墨在他控诉的目光中轻轻笑了笑，抬手毫不客气地捏住尤光的脸颊，嘲笑地说道：“幼不幼稚？” 话音刚一落下，凌墨的动作便顿了顿，而后他忍不住又在尤光的脸上捏了几下，捏完还要恶劣地发表意见：“你的脸……倒是挺软的。” “……” 调戏人不成反被调戏的尤光脸「轰」地一下就红了，凌墨看见这人羞羞答答地垂下脑袋，墨发轻轻落下，只露出一对被害羞烧得滚烫的耳朵。 凌墨差点以为尤光会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像小动物一样不肯露出脑袋，可惜尤光并没有，他羞涩地看了凌墨几眼，迎着凌墨迷惑的目光，尤光轻声而期待地说：“那……你再捏两下？” “……” 这次害羞的人变成了凌墨，他不自然地撇开目光，不同尤光期待的视线对视，猛地清了清嗓子，凌墨用正事试图转移话题。 “你刚刚问我有没有在宴会上感受到什么，我想，应该是有的。” 这个话题转移得极其生硬，看着凌墨忽然变得严肃的面容，尤光有些可惜地收回了视线。 尤光没有说话，却用眼神示意凌墨继续说下去。 凌墨原本只是为了随便找个话题转移尤光的注意力，可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开始渐渐认真起来。 “宴会上，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正在召唤我。” 「召唤」这个词似乎有些中二，凌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但在尤光的眼神鼓励下，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断吸引着我，似乎那吸引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一部分，又或者说……那就是我，我本能地想要去追寻它。” “你的谁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尤光追问。 凌墨有些答不上来，他摇了摇头：“宴会上的人太多了，总有人不停向我搭话，我也没办法分出太多的精力去感受……” “不，你知道的。” 凌墨话还没说完，却被尤光打断了，听清楚尤光话中的内容，凌墨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不知尤光为何会这么笃定，凌墨皱起眉，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当他抬起眼时，却对上尤光沉静的目光。 尤光此时全然没有方才的幼稚，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凌墨的错觉，那双金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凌墨，迎着尤光的视线，不知为何，凌墨原本浮躁的心也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你知道的。” 尤光又重复了一遍，她用一种轻缓的声音引导着凌墨。 “慢慢闭上眼睛，仔细去回想你在宴会上所经历的一切，你会找到答案的。” 凌墨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遵循着尤光的引导，起先，凌墨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他并不慌张，他放松地观察着那片黑暗，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耳鸣。 渐渐地，眼前开始有光影浮动，光影交织，逐渐演变成了画面。 凌墨仿佛又回到了宴会上。 酒杯碰撞的声音，人们交谈欢笑的声音。 凌墨伫立在原地，他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在吸引着他，于是凌墨根据那种感觉的指引，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穿过那些嘈杂的声音，穿过嬉笑的人群，渐渐地，凌墨感觉到自己同自己想寻的东西距离逐渐拉近。 终于，凌墨停住了脚步。 他抬头望去，再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双与他相似的蓝色眼睛。 “砰——” 一声巨响在现实中响起，凌墨猛地从幻觉中回过神来。 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凌墨不自觉地皱眉望去。 “怎么回事？” “不知道。” 尤光耸了耸肩，他如今力量暂时流失，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还发着烧，根本无法感知到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在这儿待着，我出去看看。” 外面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凌墨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终于，他站起身，同尤光嘱咐了一句，便抬步往外走去。 凌墨现如今所在的地方是皇宫，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选中在皇宫中爆发这么大的争吵才是，否则他们会面对上位者的责罚。 除非……吵架的两人身份地位都很高，没有人会去责罚他们。 这个想法刚一在脑海里闪过，凌墨眼前便出现两个熟悉的人影。 是他在宴会上遇到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亚兰，别闹了。” 金发的青年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弟，即便面对满口咒骂的弟弟，他看上去也始终温和有礼，并没有多么生气。 “别闹？哈……在你眼中，我做什么都是在闹！” 二皇子亚兰满身酒气，他似乎是喝醉了，紧紧的攥着迪尤尔的衣领，亚兰满目赤红，眼中的憎恨毫不掩饰。 “不，不只是你，其他人也是一样。” 亚兰喃喃自语，他的语调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愤恨：“我做什么，在你们眼中都是闹！才华横溢的大皇子？哈……多么可笑，就因为你的存在，你的优秀，别人始终才始终看不到我！他们眼里只有你这个大皇子！” “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如果死掉就好了！” 迪尤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竟自己有着这般深的恶意。 亚兰丝毫不理会迪尤尔的心情，他自顾自地继续咒骂着，宛若一个疯子。 迪尤尔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定格在凌墨身上。 迪由尔的眼睛亮了亮。 凌墨则望着迪尤尔的蓝眼睛陷入了沉思。 第107章 迪尤尔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恳求, 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狗，令人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同迪尤尔的目光对视着，凌墨终究还是轻叹一声, 认命地走上去帮忙。 还未走近, 凌墨便被亚兰满身的酒气熏得蹙起眉，迪尤尔倒是面不改色, 只是有些无奈地劝着：“亚兰, 你喝醉了。” “我没醉！” 亚兰身体都快站不稳了，却还是发出酒鬼最经典的言论，他恨恨地看着迪尤尔, 死死拽住迪尤尔的领口。 这本该是一个极为凶狠的动作, 然而可惜的是，亚兰就连身高也比迪尤尔要矮上一大截，在人高马大的迪尤尔眼中，亚兰这个动作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亚兰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脸上的愤怒越发激烈：“你长那么高做什么？！” “……” 显然, 醉鬼是根本不讲道理的，迪尤尔的目光愈发怜爱：“亚兰, 你真的喝醉了, 快回去休息吧。” 迪尤尔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彻底触怒了亚兰, 亚兰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若是眼神能杀人, 那么迪尤尔现在估计已经死了成千上万遍。 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凌墨：“……” 凌墨一时之间竟有些分辨不出迪尤尔究竟是在灭火, 还是故意在拱火, 看着迪尤尔那双无辜的蓝眼睛, 凌墨暂且相信了第一种, 他赶在矛盾升级之前, 走到两个人身边，作势要将两人分开。 可惜醉鬼格外难缠，亚兰死死地扒着迪尤尔不肯放手，按理说，以迪尤尔的身手，能够很快从这种纠缠中挣脱出来，但迪尤尔却因害怕伤到亚兰这个弟弟，而迟迟不肯放手。 看着宛若连体婴的两人，凌墨想了想，没忍住，一个手刀落下，当着迪尤尔的面，抬手把大吵大闹的亚兰敲晕了。 迪尤尔慌张地扶住亚兰，这才朝着凌墨投来惊异的眼神，面对迪尤尔的惊异，凌墨倒是颇为淡定，他面无表情地解释：“我下手不重，过一会儿他就能自己醒过来。” 迪尤尔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只是，经过这一遭，迪尤尔看向凌墨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多了些许探究。 迪尤尔本以为，凌墨豢养是尤光在身边的金丝雀，可刚才凌墨利落的身手却让他改变了这样的观点，那样敏捷利落的身手，绝不是一只金丝雀该有的。 迪尤尔同样也练过武，他很清楚，想要养成凌墨这样的身手，定是要经过严格苛刻的训练。 迪尤尔观察凌墨的同时，凌墨也在观察迪尤尔。 此时迪尤尔和凌墨恰好靠得很近，凌墨几乎可以确定，迪尤尔身上有什么正在吸引着他，一切并不是他的错觉。 那吸引着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凌墨脸上仍是看不出多少异样，但他的目光却暗自落在迪尤尔身上； 迪尤尔身上并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凌墨的视线从迪尤尔身上一寸寸扫过，最终落到迪尤尔腰间悬挂着的小「袋子」上。 与其说那是袋子，凌墨觉得这东西更像是他曾经在古籍上看到过的「香囊」。 发觉凌墨一直看着自己，迪尤尔先是眨了眨眼睛，而后恍然大悟，他一手扶住亚兰，一手伸向腰间的香囊。 “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凌墨的确想看看那香囊中装的究竟是什么，于是他点了点头。 迪尤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甚至热情地同凌墨介绍这香囊的来历：“很少见对吧？这是从其他国家流传过来的，据说外面的人管这东西叫做「香囊」，这是亚兰在生辰那天送我的礼物。” “我可以借你看看，但不能把它给你，因为这是亚兰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迪尤尔接连强调了两遍这是亚兰送与他的东西，看着迪尤尔脸上的得意和炫耀，凌墨一时有些无言，他突然很想问问，迪尤尔还记不记得刚刚亚兰发酒疯时所说的话。 方才的亚兰分明把自己对迪尤尔的厌恶写在了脸上。 可迪尤尔现在却欢喜地同他介绍亚兰送他的礼物。 弟控果真要不得。 这般想着，凌墨心底却升起了淡淡的羡慕，他能够感觉到，迪尤尔是真心实意喜欢亚兰这个弟弟的，虽说亚兰不怎么领情就是了。 “那就麻烦你借我看看了。” 凌墨委婉地斟酌语言，他能够感觉到吸引自己的东西就藏在这个香囊里，那究竟会是什么呢？脑海中升起无数猜想，凌墨不由得眯起眼睛。 “好。” 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迪尤尔自然不会拒绝，他以为凌墨只是因为从未见过香囊，这才有些好奇。 解下腰间的香囊，迪尤尔正想香囊递给凌墨。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朝着凌墨凑近，凌墨正要抬手去接，动作却忽然停顿下来，他看见迪尤尔隐藏在衣袖下的一截皮肤，因着迪尤尔的动作，长长的衣袖稍稍往下溜了溜，没了衣袖的遮掩，一点诡异的黑色随之露出。 那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肤色！ 黑色如焦炭一般的皮肤附着着令人心惊的纹路，凌墨猛地一惊，而后目光瞬间变得凌厉。 这样怪异的皮肤，凌墨只在怪物身上看到过，比如无数同他战斗过的堕落者，又比如……这个时代所谓的异人。 迪尤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开朗的笑意散去，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慌张，匆匆地收回手臂，迪尤尔手足无措，最后沉默着将手臂放在身后。 迪尤尔本能地想逃离，可他又好巧不巧地扶着亚兰，这样一来，迪尤尔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 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僵持着的两人背后。 “啊，二皇子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炸炸呼呼的声音响起，一个熟悉的小侍卫出现在凌墨视线中。 小侍卫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想要扶住喝醉了的亚兰，他先是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站在暗处的迪尤尔。 “大皇子殿下！” 小侍卫睁大眼睛，赶忙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迪尤尔摆了摆手，身体却僵硬地紧绷着，生怕站在他一旁的凌墨下一秒会问出什么来。 迪尤尔心惊胆战地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凌墨出声。 难道是没有看见？ 这个想法刚刚在迪尤尔脑海中浮现，小侍卫便再度开了口，恭恭敬敬地对他说道：“大皇子，让我扶着二皇子回去休息吧。” “也好。” 迪尤尔点了点头，将喝醉了的亚兰交给小侍卫。 亚兰不胖，甚至有些偏瘦，但无论如何，他的体重与普通成年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而小侍卫身板看上去格外瘦弱，迪尤尔刚刚伸开手，小侍卫便踉跄了一下，吓得迪尤尔赶紧再次扶住亚兰。 “你没事吧？” “大皇子，没事的。” 小侍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嘴上说着没事，暗中倒咬起牙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勉强把亚兰扶住。 迪尤尔感受出小侍卫的吃力，他忽然皱起眉，严厉的目光上下地打量起小侍卫。 面对亚兰这个弟弟以外的人，迪尤尔似乎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此时的他板起脸，没有了刚才的温柔随和。 “你究竟是怎么考进护卫队的？” 听着迪尤尔这不悦的语气，小侍卫心里咯噔一声。 也不怪会迪尤尔狐疑，毕竟护卫队选拔的第一个标准便是体力。 像小侍卫这般瘦弱的人，连选拔第一关也过不去，根本不可能加入护卫队。 可偏偏小侍卫现在就是护卫队的一员，如此一来，原因大概率只有两个——一是小侍卫家里有背景，提前收买了考官。 迪尤尔向来最讨厌贵族之间的贪污腐败，自然是不愿意看见这些的，至于这二嘛……盯着小侍卫的面容，迪尤尔眯起眼睛，他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侍卫长相颇为精致柔美，比起一般的女子还要更让人心生怜惜，再想到往日里亚兰同小侍卫亲密的姿态，迪尤尔忽然有些惊疑不定。 “大、大皇子我……” 小侍卫的目光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迪尤尔越发确定眼前的小侍卫有问题，他正想逼问更多，一旁被打晕的亚兰却在这个时候苏醒过来。 “吵什么吵？！” 亚兰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声，他声音含糊不清，脸上都是被吵醒的怒意。 这一声怒吼让迪尤尔和小侍卫都愣了愣，余光扫了一眼迪尤尔，小侍卫亮了亮，立马抓住机会。 “大、大皇子，我先送二皇子回去休息！” 丢下这么一句话，小侍卫扶住亚兰，火急火燎地想要离开，他刚刚扶亚兰还扶得极为吃力，此时倒是潜力爆发，溜得比谁还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迪尤尔没有追上去，他看着小侍卫的背影，脑子里飞速转过无数个念头，一向明亮的蓝色双眼此刻也变得有些药幽深起来。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跑到迪尤尔看不见的地方，小侍卫这才慢慢地停下脚步。 眼中有一道暗芒闪过，小侍卫冷笑一声，竟是瞬间卸下脸上的慌乱。 撇了一眼满身酒气的亚兰，小侍卫满脸嫌弃，他好不容易将身上扶着的人摔倒地上。 亚兰痛得闷哼了一声，却因为醉意，没能看清眼前的人。 “谁？！竟敢打我？！” 迷迷瞪瞪地看着小侍卫，亚兰高喝了一声，但渐渐地，他的声音又开始渐渐变得微弱下去，亚兰再次闭上眼睛，发出轻微的鼾声。 而小侍卫则看着这样的亚兰，原本正常的茶色眼睛慢慢演变为猩红，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后抬起脚，狠狠踹了一下亚兰。 月光照亮了小侍卫脸上的狰狞和扭曲，他冷笑着，唾骂亚兰：“废物！” “真令人恶心。”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从我这里抢去的一切再次夺回来！” 第108章 迪尤尔不知亚兰那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小侍卫前后还拥有着两副面孔，他仍旧望着小侍卫离去的方向，眼中蒙上一层幽光,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 他忽然回过神来，想起身边还有凌墨的存在。 “啊, 抱歉。” 迪尤尔为自己的走神而道歉, 凌墨微微摇了摇头：“没关系。” 迪尤尔笑了笑，他的神色依然温和，礼仪举止也无可指摘, 但凌墨本能地察觉到, 迪尤尔深埋在这种温和下的探究，他正在用目光打量着自己。 想来迪尤尔并没有忘记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面对迪尤尔的打量，凌墨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常，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抬起眸, 疑惑地问道：“大皇子，有什么事吗？是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没什么, 抱歉, 是我失礼了, 还有……叫我迪尤尔就好了。” 迪尤尔又道了一次歉，他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次, 他的笑容比几秒前要真挚的多, 紧绷着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凌墨看见迪尤尔悄悄松了一口气。 迪尤尔自以为做得隐蔽, 没想到, 他的一举一动皆落在凌墨眼中。 凌墨自然不会点破，他继续问：“那么……迪尤尔，你大晚上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我是来找尤光大人的。” 放松下来之后，迪尤尔对自己的来意毫不隐瞒。 说着，他忽然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对了，刚刚的争吵让尤光大人生气了吗？” 迪尤尔的眼睛里带上些许忐忑，显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久前的争吵给他人造成了困扰。 虽说神明并不是需要休息，但尤光脾气古怪，迪尤尔保不准他会不会因为争吵声感到心烦，从而怪罪下来。 闻言，凌墨愣了愣，他细细回忆着从他宫殿里出来时尤光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地得出结论：“应该……没有吧。” 迪尤尔垮下脸，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凌墨身上时，像是想到什么，他的眼睛亮了亮，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对啊，就算尤光大人再生气，不还有眼前这一位吗？ 凌墨对感情不太敏锐，可迪尤尔却察觉的出来，尤光大人那古怪的脾气，到了凌墨面前总是有所收敛，像是一只敛起自己所有爪牙的大猫，努力而慌张地将自己凶残的一面收敛起来，只为在心上人面前伪装成可爱而无害的猫咪，让心上人能够稍微靠近自己。 想到这，迪尤尔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格外热切，先是以「外边风大」「回去坐着更舒服」等种种理由，迪尤尔试图哄骗凌墨与自己一同进去面对尤光。 对迪尤尔的小心思，凌墨摸不着头脑，毕竟尤光在他眼前表现出来的，都是格外无害的一面，凌墨也不知道真正的尤光究竟有多么冷酷凶残。 争吵已经结束，凌墨没有在外面继续待下去的理由，面对迪尤尔殷切的目光，凌墨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凌墨一口答应下来。 等到返回宫殿时，尤光果然没有因此发怒，他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床边，苍白的面容上点缀着些许病气。 见回来的一共有两人，尤光先是愣了愣，随后投向迪尤尔的目光变得有些非笑似笑，像是完全看穿了迪尤尔的小心思。 迪尤尔额头上当即有冷汗落下，他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不敢同尤光对视。 过了一会，尤光轻叹，一种凌墨全然陌生的冷淡目光看向迪尤尔：“说吧，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迪尤尔对尤光的态度并不诧异，显然，他早已适应了尤光平日里的冷漠，尤光若是哪天对他温柔热情，迪尤尔恐怕才会感觉到不对劲，怀疑自己见了鬼。 迪尤尔和尤光有事要谈，而凌墨并不方便听两人的对话，自然又再次被「请到一边」。 有一瞬间，凌墨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用完就被抛弃的工具人。 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凌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低头看着迪尤尔暂时借他一看的香囊，凌墨沉思了片刻，凑近香囊轻轻嗅了嗅。 香囊无论外观还是味道，皆与普通的香囊无异，至少，凌墨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凌墨眯了眯眼睛，他抬手，解开了绑着香囊的绳子。 绳子散落开来，露出了被包裹在香囊里的东西，是一些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料。 只是……凌墨脸上脸上流露出惊异之色。 他一解开香囊，一缕只有他能看得见的黑雾便从香囊里飘散出来，凌墨正想凑近看仔细些，黑雾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飘散到窗外，而后没入到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凌墨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看着黑雾消散的方向，脑中冒出了不少思绪。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浊」。 “浊”能够渐渐渗透人类的身体，让人类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如此一来，迪尤尔身上发生的异变也就可以理解了。 有人想要让迪尤尔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拥有这般恶毒想法的人，究竟是谁呢？ 凌墨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本能地想到了亚兰。 说来也怪，亚兰同迪尤尔的关系分明极为不好，可他为什么会送迪尤尔礼物呢？ 这本就是一个很异常的举动，也就迪尤尔这个弟控心大，不但喜滋滋地收下了礼物，还到处跟人炫耀。 那这般说来，想让迪尤尔变成怪物的人就是亚兰了？ 的确，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亚兰，可不知为何，凌墨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脚边忽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毛绒绒的，凌墨不由得暂时被干扰得断了思路，低头看去。 干扰了凌墨思路的小黑猫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它睁着圆圆的翠绿色猫眼，无辜地同凌墨对视。 过了半晌，黑猫轻轻地「喵」了一声。 声音甜美，令人整颗心不自觉地便化了，凌墨也是如此，他向来对小动物没有什么抵抗力，何况这只小动物是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的黑猫。 凌墨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他抱起小黑猫，下意识想要呼唤小黑猫的名字。 然而熟悉的名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凌墨却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再叫小黑猫「小黑」并不合适，因为这个名字早已被它赋予了另一只同样可爱的小动物。 想到自家傻乎乎的小狼，凌墨弯了弯眼睛。 小黑猫顿时眯起眼睛，猫咪的直觉告诉它，凌墨这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猫」！ 人类向来格外花心。 黑猫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在意这种东西，说到底，它不过是来找凌墨复仇的，绝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傻兮兮地将凌墨当成自己的主人。 明明这般想着，黑猫的尾巴却烦躁地晃动起来。 凌墨偏偏对黑猫渐起的「杀心」一无所知。 “唔……我同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凌墨弯下腰，与小黑猫对视着，明知黑猫不会回答，他还是笑着温柔地同黑猫商量着。 与当初一模一样。 听着人类「聒噪」地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黑猫有片刻的恍惚，但下一秒，它又回过神，一爪子糊到凌墨脸上。 “喵！” 过去的回忆让黑猫非常不悦，它甚至忘记了伪装，浑身的毛顷刻间炸起，黑猫给凌墨留下一个高冷的背影。 被黑猫一爪子给糊懵了的凌墨:“……” 凌墨有些哭笑不得，他讪讪地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颊，黑猫动作格外凶狠，甚至是杀气腾腾的，可当爪子落到凌墨身上时，却变得极为轻柔，连一丝一毫的抓痕也没有留下。 凌墨眼中渐渐升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但很快，他又想起黑猫方才憎恨的目光，抿了抿唇，凌墨好不容易升起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 凌墨的情绪变得有些低沉，但经过黑猫这一打岔，他倒是想起自己刚才觉得不对的地方究竟在哪？ ——那个小侍卫。 不知为何，看似普通的小侍卫却给凌墨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在小侍卫身上同样感受到了「浊」的气息，只不过这种气息比在迪尤尔身上感受到的要微弱很多，像是白日里的萤火，于是凌墨才会差点忽略过去。 细细思索着目前为止得到的线索，凌墨仍旧有些理不清楚这如同乱麻一样的关系，想来，他还是需要继续调查下去，才能够找到隐藏在这些混乱背后的真相。 不过，现在太晚了，再加上今晚的宴会让凌墨感到有些疲惫，他打算先休息一下，等到明天早上，才去继续深入调查。 恰巧迪尤尔和尤光的谈话此时也画上了句号，谈话结束，迪尤尔离开，只是，他来时脸上还带着笑容，可回去时，背影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凌墨感到有些奇怪，尤光倒是有同他解释的意思，然而，看了看凌墨脸上的困倦，尤光还未说出来的话一滞。 又过了一会，尤光成功地将凌墨赶上床。 “快睡，我明天早上再告诉你。” 尤光略带笑意地说道，与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凌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身下的被子却传来阵阵暖意，暖意包裹着凌墨，让凌墨的意识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他终究还是没能将话说出口，便昏睡了过去。 而尤光则撑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这样的凌墨，他像小孩一样，报复性地捏了捏凌墨的脸，而后小声地嘟囔一句:“真可爱。” 凌墨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他一觉睡到天亮，准时在太阳升起时醒来。 醒来之后，解决完洗漱的问题，凌墨着开始忙于着手调查。 尤光对不能陪凌墨调查的事感到颇为惋惜。 “不过没关系，你别担心，考虑到这种情况，我特意找了人帮你。” 尤光灿烂一笑，背后好像有无数光芒升起，好似帮凌墨渡劫的天使，凌墨对这句话充满了期待，他虽可以一个人调查，但多些人手，总归比他一个人调查要轻松得多，凌墨美滋滋地想，尤光也没有那么不靠谱嘛！ 这个想法，持续到凌墨看见前来帮忙的三人组。 凌墨：“……” 凌墨转身就想走，可还没走几步，后领便被人死死地揪住。 凌墨转过脸，对上了封尧咬牙切齿的面容，迎着凌墨状似无辜的目光，封尧冷冷一笑，一字一句恶狠狠道：“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他们果然是一对」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墨：“……” 凌墨想要收回前言，尤光果然……非常不、靠、谱！！ 第109章 不光是封尧, 就连向来颇为冷淡的应池，也微微抬起双眸，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凌墨身上, 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 凌墨有些心虚地偏开目光, 但很快，他忽然意识到, 似乎有哪里不对, 猛地回过头，凌墨眯起眼睛。 “不对，你们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 凌墨非常确定, 自己同尤光说话时, 宫殿里除了他和尤光外，再无第三个人存在。 “……”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封尧，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家伙忽然闭口不言，原本嚣张的气焰随之一滞。 有古怪。 这绝对有古怪！ 凌墨脸上的狐疑更甚。 看着凌墨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灼热」, 封尧赶在露馅以前, 清了清嗓子，他正想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 结果应池却赶在他之前, 率先开了口。 “你先把你为什么会那么……误会的理由告诉我, 我再告诉你，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你说了什么。” 封尧愣了一下, 他皱起眉, 不太赞同地看向应池。 应池没有理会封尧,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凌墨身上, 像是固执地想要从凌墨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闻言, 凌墨有些讪讪, 他总不能说，是受阿雪推荐的那些狗血书籍的影响吧？ 暂时想不出理由的凌墨看向应池，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你先说。” “你先说。” 应池的声音仍是淡淡，可凌墨却从里面硬生生听出一丝不悦，看来应池似乎非常在意被如此误会。 凌墨恍然，也是，以应池高傲的性格，自然不会喜欢被人这么拉配郎； 看着凌墨恍然大悟的表情，应池的太阳穴跳了跳，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凌墨诚诚恳恳地同他与封尧道了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误会。” 凌墨道了歉，解释的事情便不用再继续。 然而应池眼中跃动着的怒火却更甚，应池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些什么，只是，他时常想敲开凌墨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应池想要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道歉，又或者说，像这样的事情他在学院里其实也经历过，而且次数不少，虽说每次心中都会有点不悦，但应池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委屈。 是的，比起愤怒，应池更多的是委屈。 因为误会他的人是凌墨，是他真正喜欢着的人。 应池爱着凌墨，可他所爱的人却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凌墨可以误会他喜欢凌盼阳，喜欢封尧，甚至任何一个人，却从未真正把可能性联想到自己身上。 应池委屈不已，他闷闷不乐地垂下脑袋，看得一边的凌墨头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又是怎么了？ 凌墨摸不着头脑，比起应池，封尧倒是很随意地便接受了这个道歉。 “没关系，”封尧摆了摆手，眼中充斥着盈盈笑意：“不过比起想象我同那种……家伙在一起……” 说着，封尧的目光从还在生闷气的应池身上扫过，他撇了撇嘴，脸上多出一缕肉眼可见的嫌弃，不过这样的嫌弃很快又消失不见，封尧笑嘻嘻地望着凌墨，看似漫不经心，眼中却隐藏着凌墨难以察觉到的认真：“你不如换一种想象，比如……我和你。” 封尧话音未落，两道如针般锐利的视线便直直地扎在他身上，然而封尧根本不在意，忽略了一旁两个大电灯泡，封尧状似在开玩笑，手心里却被他捏得多出一层薄汗，他等待着凌墨的回答。 可惜凌墨只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凌墨并不觉得封尧这么说是因为喜欢他，在试探着什么，若真是喜欢，那么当初封尧也不会主动跟他提出分手。 凌墨摇了摇头，他似乎并不想多谈，又道了一次歉，他干脆直接用正事转移话题。 “我们还是先来说说如何调查吧。” 封尧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结果，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站在一旁冷眼看了许久戏的郁语泽此刻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步向前，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走到封尧身旁时，郁语泽脚步微顿，他哼笑一声，面露讥讽。 以一种只有封尧才能听到的声音，郁语泽眼中满是冰冷的恶意，他说：“你活该。” 说罢，郁语泽同封尧擦肩而过。 封尧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活该，人似乎总在该珍惜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贱不贱呐。 封尧暗自嘲讽着自己，回忆起，凌墨同尤光的亲近，同他的疏离，封尧嘴中弥漫起苦涩的味道，他轻轻叹息一声，抹了一把脸，这才收敛起心底复杂的情绪，加入到讨论之中。 原本，像郁语泽这样隶属于神秘组织的人参与到这样的对话中，总让人有种放不下心的感觉，上次海中城市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没有人能保证，郁语泽和他身后的组织不会继续在背后捣鬼。 “至少，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一样的，” 也许是注意到其他人对自己的戒备，郁语泽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在阳光下蒙上一层浅浅的光，光芒微微荡漾着，配合着郁语泽忧郁的气息，让他看上去格外无害，惹人生怜。 只可惜，凌墨早已看透郁语泽隐藏在无辜外表下的疯狂，他不会再轻易地被这种无害蒙蔽，也不会选择轻易相信郁语泽口中任何一句话。 不过，对于郁语泽刚刚所说的话，凌墨还是认同的。 无论他们同郁语泽、郁语泽背后的组织在之前如何针锋相对、互相怀揣着敌意，但一同落入这时空裂缝后，双方的目的便暂且达成一致，皆是费尽心思要离开这时空裂缝。 况且郁语泽是尤光找来帮忙的人，尤光就算再不靠谱，也不会蠢到找一个时刻会背叛的人来帮助凌墨。 四人三言两语地讨论了一会，便决定好各自的职位和任务。 说是调查，其实内容也不过两项，一是在皇宫里转转，问问侍卫、仆人们相关信息，这任务看似简单，实则非常繁杂、耗费心力，毕竟整个皇宫加起来，便有数百号人。 至于这二嘛……自然是去大皇子迪尤尔、二皇子亚兰，以及不知名的小侍卫那盯盯梢，尤光要求凌墨帮助他找回宝物，虽然不知这宝物究竟是什么，但从目前的情报上看，这所谓的宝物大概率与「浊」密不可分，既然如此，便干脆从带有「浊」气息的二人身上下手去调查。 亚兰身上没有「浊」的气息，但迪尤尔一直携带着的诡异香囊，却是经由他的手所送出，自然也值得派个人去盯上一番。 封尧向来擅长与人沟通，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别人口中探出不少情报，这能力经常让管理局审讯科的成员羡慕不已，审讯科的领导更是天天眼红不已，暗自想将封尧从战斗科拉进审讯科。 而除封尧外，其他三人一个高傲冷漠，一个忧郁话不多，剩下那一个套话能力基本为零，能够不被人的话术骗去便去谢天谢地了，因此，询问侍卫仆人这最繁杂别再没有危险的任务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封尧身上。 至于剩下三人，则选择抽签的方式，决定要盯梢的对象，郁语泽抽到了迪尤尔，应池抽到亚兰，而剩下的凌墨自然就负责那个小侍卫了。 小侍卫来历不明，表面看上去柔弱无害，实际上却说不定是所有人里面最危险的哪一个。 看了看凌墨抽到的签上写着的内容，郁语泽蹙起眉，他犹豫了一下，淡色的唇微微抿着，本想提出同凌墨交换盯梢对象的提议。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凌墨却好似早已看穿了他的想法，只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应付得来。” 凌墨的话并不是在逞强，他初到这个时空，原本强悍的能力不知因为什么而变弱了许多，一开始凌墨为此苦恼不已，不过好在这些日，许是已经适应了这个时空，原本丢失了的能力也就一点点的回到凌墨身体里。 这让凌墨松了一口气。 凌墨既然已经这么说，郁语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旁的应池也打消了念头，几人各自散去，调查也随之展开。 应池要监视的二皇子亚兰与凌墨要监视着的小侍卫时常混在一起，两个人黏黏糊糊的，亲热得好似连体婴，而负责监视两人的凌墨和应池也不得不凑在一块儿。 这是不得已的事情，凌墨也没说什么，可他也不会因为无聊同应池多说一句话。 两个人的气氛沉闷不已，凌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任务上，可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身旁总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凌墨纳闷，偏过头看去，可这时，应池却早已收回目光，他聚精会神地注目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眼睛炯炯有神，好像的确在认真监视。 见凌墨朝他望来，应池脸上的神色不变，甚至还淡淡地提醒凌墨：“认真点。” “……” 凌墨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可每当他一收回目光，应池便又再度看向他，锐利的目光让凌墨头皮发麻，如此几次之后，凌墨终于确信，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凌墨怀疑自己是得罪了应池。 他细细的思索着，脑海中闪过一段又一段的画面，却始终一无所获。 但应池接连不断的小动作，又让凌墨倍感奇怪，虽然并不想，但前世与应池搭档了那么久，凌墨早就摸清楚了应池的性格。 这人别扭生气，心绪不宁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的小动作。 余光撇见应池的目光经过树枝，树叶，再「不经意」地落到自己身上时，凌墨终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蓝色的眼睛往上抬了抬，看向应池，凌墨轻声地询问道：“你怎么了？” 第110章 应池眼帘缓缓颤了颤。 喉结滚动了一下, 应池紧抿着唇，过了好半晌，他终于开了口。 只不过说出来的声音听上去莫名有些艰涩, 似乎带着些许紧张。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封尧？” “啊……” 凌墨眨眨眼睛, 差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应池究竟问了什么问题，呆了一下, 应池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许久, 凌墨的大脑这才迟钝地将应池的声音解析成文字。 不会吧。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荒缪的想法，凌墨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应池刚刚不会一直在因为这个生闷气吧？ 若是凌墨照照镜子，会发现自己此刻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一般, 他不知道应池竟这般在意这个问题。 与应池那双好似蒙上暗色的红眸对视着, 凌墨斟酌着回答，为了不再触及应池那颗敏/感的少年心，凌墨谨慎地将回答替换成了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 道歉总没错吧？凌墨对自己的机智非常满意, 然而, 话还没有说完，应池眼中的暗色却更浓了, 他冷笑一声, 近乎尖锐地问道：“你很了解我吗？” 凌墨脸上有片刻的迷茫, 他不明白应池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凌墨觉得今天的应池一举一动中皆透露出古怪。 眉眼间暗藏着怒意，看着凌墨这般呆滞的模样, 应池怒极反笑, 抛出一个更加诡异的问题：“既然你这么了解我, 不如猜猜我真正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 凌墨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应池的视线却恶狠狠地盯着他, 一眨不眨, 宛如一只虎视眈眈的恶兽，若是凌墨不回答这个问题，恶兽便不会善罢甘休。 在应池颇具压迫的视线下，凌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心知自己必须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考虑到应池这般反常最初是因自己的一句话而起，凌墨只好认命地开始乱猜。 虽说是乱猜，但凌墨心底隐隐约约有一个人选。 “凌盼阳。”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结果应池先是沉默了几秒，而后脸色「唰」地一下就黑了，他冷笑一声，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那样的人？” “！！” 竟然不是吗？！ 凌墨本来对自己的回答还颇有信心，毕竟应池是个高傲的人，他几乎不会搭理主动向自己靠近的人，除了……凌盼阳，每当凌盼阳靠近应池时，应池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总会稍微融化一点，变得平易近人，当然，这个平易近人只针对凌盼阳。 凌墨还一度因此羡慕过凌盼阳，结果现在再谈起凌盼阳，应池却是满脸厌恶，好像凌盼阳是什么格外恶心的东西。 难不成……这三年来，凌盼阳和应池发生了什么矛盾？两人闹掰了？ 凌墨脑海里瞬间多出种种狗血剧情，什么白莲使坏，导致主角攻误会主角受，又或者——我爱你你却只把我当成朋友，种种剧情精彩得可以直接编成一部小说。 应池似乎意识到凌墨正在脑补了什么，双眼微眯，应池冷冷地「呵」了一声。 应池所发出的冷笑成功唤回了凌墨如野马脱缰、差点拉不回来的思绪。 被应池紧紧盯住，迎着应池几乎快能将自己扎个对穿的视线，凌墨不由得倍感心虚，头皮阵阵发麻。 他算是知道当初路德为什么会把应池备注成「大魔王」了，就应池这副样子，换谁都会背后发凉。 咽了咽口水，凌墨强自镇定，继续说出下一个人名。 “不是。” 应池连一秒都不用犹豫，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无论凌墨说的是谁，应池都只是摇头，用时不过半秒，凌墨甚至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没听清他说的人是谁。 凌墨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把能说的人都说了一遍，还是没有猜到应池所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再这么下去，凌墨要对「不是」两个字产生心理阴影了，而应池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至少……他的脸色已经快黑成了锅底。 “你根本没有喜欢的人！” 凌墨给出最后一个回答。 “有。” 应池终于换了一个回答，可快被逼疯的凌墨却已经不在意这个问题了，他怒视着应池，破罐子破摔：“不猜了！” 猜到最后，一向脾气不错的凌墨也不由得生出些许火气来，他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去回答这样幼稚的问题。 凌墨决定不再搭理应池，集中精神盯梢。 看着凌墨怒气冲冲地扭过脸，拒绝继续与自己沟通，应池垂下眼，原本的委屈泄气般的消散不见，他一点一点地靠近凌墨，轻轻开了口：“我有喜欢的人。” 凌墨眉头紧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甚至没有多分应池一个眼神，凌墨冷淡地回答：“这不关……”我的事。 凌墨自以为自己的回答非常冷酷，他非常确信，只要他这么说了，向来高傲的应池接下来定不会再同他多说一句话，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清净不少。 可惜凌墨的话还会说完，应池却好似意识到他想说什么，率先开了口，打断凌墨接下来的话。 “有关系。” 应池说话时仍半垂着眼帘，凌墨看见他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唇色也因为紧张有些发白。 “有关系。” 应池再度重复了一遍。 凌墨愣了愣，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手腕却被人紧紧地攥住，凌墨诧异地抬起头，就对上应池的视线，此刻的应池显得有些可怕，他看似沉默，目光却宛如一个黑色看不见底的漩涡，好像要将凌墨整个人都吞噬掉。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 凌墨骤然失去了声音，耳畔传来应池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声音。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你了……” “你总是只把我当成朋友，你可以和封尧交往，日日给郁语泽送信，对简洵充满崇拜，凌墨，你对他们太好了，好到让我嫉妒，我想让他们全都消失，这样……你就可以属于我。” 应池攥着凌墨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他隐藏在冷漠下的疯狂令凌墨心惊，凌墨曾以为应池是高傲冷静的，可现在他忽然发现，原来应池的疯狂根本不比郁语泽少！ 凌墨被应池这一番告白刺激得许久没有回过神，脑子在一瞬间乱成一片，应池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可凌墨根本没能听清楚，他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应池，看似是在认真聆听，实则双眼早已失焦。 应池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顿了顿，而后声音渐渐消弭于空气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凌墨宕机的脑袋这才开始重新恢复运作，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该如何回答应池，而是回忆起了刚才脑补的那些狗血画面。 凌墨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狗血竟是我自己！ 再然后，凌墨开始工作的脑子终于分析完了应池话里的意思，继续思索着应池方才那一番话，凌墨的神色愈发震惊——海王竟是我自己！ 原来他以前……有那么多情吗？ 凌墨有些迷茫，当初他做那些举动根本没有多想什么，也许是太孤独了，他本能地讨好周围所有的人，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竟会这般……暧昧。 凌墨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郁语泽先前也说过喜欢他，现如今应池又说出这么一番表白，那么封尧和简洵…… 不，不可能！ 念头刚刚升起，凌墨便及时打住，他有些讪讪地想，应该不可能这么巧吧？ 凌墨摇了摇头，觉得刚刚的想法只是自己自我意识良好罢了。 强迫自己的思维不在发散，凌墨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应池。 凌墨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应池察觉，那曾想，他刚一回去，便对上应池偏执的目光。 应池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凌墨，凌墨的一举一动皆被他收入眼中，落在身侧的手掌攥起，应池的眼眸越来越猩红：“我不可以吗？” “……” 理智告诉凌墨，他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凌墨警惕地保持了沉默。 结果凌墨这般的沉默却好像更刺激到了应池，他脸上的疯狂之色越来越浓：“你可以同封尧那种人渣交往，对那个认识不久的神明心生好感，那么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应池的声音越来越急切，就在凌墨以为他接近癫狂时，应池声音却渐渐变弱，他看上去有些委屈，以往的高高在上在此刻全然变成了卑微，他甚至不惜红着眼眶，祈求凌墨：“凌墨，喜欢我……好不好？” 喜欢我好不好？ 凌墨从未想过，有一天应池竟会对某一个人说出这样卑微的话。 若放在以前，有人这样告诉凌墨，凌墨会觉得那个人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预测。 应池是天之骄子，他从未将谁装进过心底，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爱情孤注一掷，选择从云端坠落。 可应池却真的那么做了，而让他这么做的人是……凌墨。 与郁语泽那时不同，凌墨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应池的告白，脑子乱糟糟的，凌墨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应池怎么会……喜欢他呢？ 凌墨的沉默让应池眼中的期待一点点消散，他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爱而不得的绝望让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应池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狼狈地垂下脑袋，墨发垂落，遮挡住他脸上的神色，为他留下了最后一点尊严，一开始告白的勇气在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最后一切的话语只化作了一句简单的——“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不会喜欢我。 第111章 随着最后的话语消散不见, 凌墨和应池都不再开口。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无声的沉默。 应池最后一点希冀彻底散去，他狼狈地收回目光，竟连凌墨脸上的神色也不敢去细看。 沉重的气氛无端让凌墨有些喘不过来气, 方才突如其来的告白令他心绪不宁, 恰好余光在此时捕捉到某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像是找到了回避尴尬的「最佳理由」, 凌墨毫不犹豫地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应池身旁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应池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而后略微闭上了眼，就算应池现在无法看见自己的模样, 但他也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好笑。 他终究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他希望凌墨能够喜欢他，能够只独属于他，应池怀揣着无数的贪婪，不可否认, 最初冲动脱口而出喜欢时, 应池是期待过的，可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 将他所有的期待全部打碎, 残酷地一遍又一遍告诉他, 所有的一切只是他的妄想，永远都不可能变为现实。 黑色柔软的发丝微微垂落, 应池苍白着脸低下头, 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 这种疼痛并不是身体上的, 但它却像一只大手在五脏六腑里肆意翻搅着, 使得应池忍不住咬紧牙关, 急促地喘/息了一下, 他忽然用手捂住脸，过了许久，才终于将心底翻滚着的恶念和疯狂都压制下去。 他已经伤了凌墨一次了，绝不能再因为自己的自私去做同样的事情…… 凌墨并不知道应池的痛苦和挣扎，但他的思绪同样不平静，好在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暂时分散了凌墨的注意力，让他没办法去思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才还和亚兰颇为暧昧的小侍卫熟练地在皇宫里穿梭着，此刻他冷着一张脸，同亚兰相处时格外不同。 凌墨原本对这个小侍卫印象并不深刻，他只与小侍卫见过两三次，每次也只是略微打了个照面，小侍卫便办完了该办的事情，转身离开，凌墨从未同小侍卫深入交流过，对小侍卫的印象也只有简单的几个标签——「胆小」、「瘦弱」、「看起来话很多」。 然而此刻的小侍卫却与凌墨记忆里全然不同，清秀的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小侍卫沉着一张脸，竟是无端给人一种阴鸷可怖的感觉。 这让凌墨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小侍卫的确不简单。 小侍卫对皇宫似乎格外熟悉，挑选的路径都鲜少有人经过，一路走来，竟是连几个人都没撞见，凌墨心底颇为惊讶，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小侍卫在这皇宫里呆了许久，这才对每条路径都熟记于心。 就这样出了皇宫，小侍卫先是警惕地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上之后，他这才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小侍卫的目光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望过来，凌墨不由得呼吸一滞，他悄悄往里缩了缩，将自己藏得越发隐蔽。 好在小侍卫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凌墨的存在，只匆匆地扫了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穿过嘈杂的街道、吵闹的集市，小侍卫的身影没入一条黑暗的小巷之中，凌墨算好时间，保持着不会轻易被小侍卫发现的距离，悄悄跟了上去。 小侍卫忽然停住了脚步。 凌墨心一跳，有些紧张，心道不会被发现了吧？ 好在小侍卫并没有回过头，锐利的视线在眼前扫了一圈，小侍卫进入了拐角。 凌墨松了一口气，正想再度跟上去，然而，当他跟着小侍卫一同进入拐角时，却忽然暗叫不好。 微光穿过层层遮挡，从天幕垂落，为凌墨照亮眼前的景象——离拐角处不远的地方，竟是一条死路！高高的墙壁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而凌墨面前，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凌墨皱起眉，快步上前，手掌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果然找到一个机关，这机关凌墨先前也曾看见过一次，那时封尧为了摆脱士兵的追击，也曾在他眼前使用过。 凌墨原以为那机关是封尧所为，可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想必封尧只是偶然发现了墙上的机关，这才加以利用，而真正制造机关的人，则另有其人！ 按下机关，凌墨眼前的墙壁变为了出口，顺着出口往前走，便是热闹的集市，集市中人来人往，热闹不已，而凌墨看着这样的情景，却不由得有些惋惜，他知道自己这次跟踪已经彻底失败了。 也许小侍卫此刻离他并不远，可他已经成功地混入人群之中，凌墨就算一个个地辨认过去，也大概率无法找到小侍卫的踪影，因为在他辨认的期间，小侍卫早就利用这个机会逃之夭夭了。 叹息一声，凌墨不由得回顾起先前的场景。 小侍卫能够摆脱他的跟踪，是因为警惕？还是真的发现了他的存在？ 若是后者，凌墨自认为自己并没有露出多少马脚，他的身手在能力者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却偏偏叫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侍卫察觉到踪迹，这其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凌墨不由得暗自沉思起来，究竟是他太久没有跟踪过，业务能力下降了，还是……小侍卫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凌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人群中一个黑影的目光却落在凌墨身上，目光中带着些许打量和不确定，黑影一步步靠近了凌墨。 “凌……墨？” 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凌墨下意识地应了声，抬起头，紧接着，一张熟悉的面容便迅速地闯入他的视线。 一个少年好奇地睁着眼睛打量着凌墨，少年的银发在阳光下泛起浅浅的光泽，一条白蛇在少年的手腕上盘踞着，见到凌墨，它略微抬起身子，嘶嘶地吐了吐蛇信，像是在同凌墨打招呼一样。 这样的银发，这样的白蛇，除了阿雪还能是谁。 见凌墨当真应了声，阿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眼里满满都是不可思议，过了半晌，凌墨听见阿雪面露困惑地问道：“你、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凌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总不能说，他原本就长这个样子吧？阿雪之前见到的，并不他原本的模样。 若真是这么说，阿雪恐怕要怀疑他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变傻了。 像是重生这种事情，若不是经历过一次，凌墨也很难相信，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连神明都有了，其实重生……也不算得太过离奇。 不过凌墨还是没有选择吐露出自己的重生，他摸了摸鼻尖，只含糊地解释：“原因比较多……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凌墨的解释极为敷衍，阿雪却也点了点头，以示理解，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脸上的好奇褪去，他恢复成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因为爹爹说，他感受到了你的气息。” 这句话一出，凌墨的目光随之落到缠在阿雪手腕上的白蛇身上，白蛇嘶嘶吐信，金色的眼睛里泛起莹润温和的光泽，看向凌墨的眼神也如同长辈对晚辈一样格外慈爱。 凌墨笑着同白蛇打了招呼，白蛇现在的身体和能力都缩水了，但就算如此，它也依旧可以称得上是强大的，况且，白蛇不是人类，不依靠面容反而依靠气息辨认人类，也实属正常，凌墨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你没事吧？之前应池好像一直在找你，你们见过面了吗？” 先前凌墨不见踪影时，应池也曾拜托过阿雪帮忙寻找凌墨，此刻见凌墨出现，阿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放下这些天对凌墨的担忧。 迎着阿雪关切的目光，凌墨却顿了顿，提起应池，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十几分钟前所发生的事情。 “我喜欢的人是你。” 应池的告白在脑子里回荡，回忆起应池当时微红的眼眶，凌墨脑子乱成一团，忽然很想自闭，这都算些什么事啊！ “见过了……” 凌墨这话回答得有气无力，阿雪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凌墨为什么忽然表现得这般丧气。 好在凌墨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瞥了一下阿雪怀里抱着的食物，凌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柔软下来：“找到楼学长了？” 经过这些天的锻炼，阿雪总算学会了……买菜，可喜可贺！至少现在他不会拖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回去了，轻轻点了点头，阿雪的耳朵变得有些滚烫，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回答了凌墨的问题。 “嗯。” 凌墨挑了挑眉，心知阿雪和楼长青这是有发生了点什么，明明这两人先前在医院时，还闹得格外僵硬。 虽然这种想着，但凌墨什么都没问，毕竟这是阿雪和楼长青的事情，他一个外人掺和进去干什么？再说了……他自己都一大堆……情感问题没有解决。 先有郁语泽，后有应池，要是再来两个，凌墨可就不单单只是头疼了，他估计会觉得「要命」。 凌墨自认为自己平平无奇，若有人同他谈恋爱，想来很难忍受他无趣的性格，前世封尧不就是因为这样同他分手了吗？就连应池和郁语泽，无论他如何讨好，前世也从未多看他一眼，可怎么他一重生，这些人却黏上来，同他告白？ 凌墨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难道是因为前世的经历太过糟心，导致他一直放不下，才会做这种离奇的梦境？！ 凌墨失神地想，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而阿雪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由最初的疑惑变为恍然大悟，阿雪似乎误会了什么，目光渐渐变得锐利，阿雪压低声音，靠近凌墨，谨慎地问道：“你也是……来调查的？” 第112章 “调查？” 若这么说, 也没有错。 凌墨的确是为了调查那个小侍卫，才会跟着小侍卫来到此处，只可惜跟一半, 把人跟丢了。 不过阿雪所说的调查显然与凌墨的调查不太一样, 小侍卫长时间都呆在皇宫里，阿雪会认识小侍卫的概率极小。 看着凌墨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阿雪牵住凌墨的手, 将凌墨拉到小巷子里：“这边说吧。” 远离了人群，耳畔传来的喧嚣逐渐褪去，阿雪这才松开凌墨的手腕。 弯腰凌墨蹲下, 阿雪随意地用手指在由沙子铺成的地面上画出一张简易的地图, 而后在地图上标注出几个小点。 凌墨好奇，也跟着略微俯下身：“这是……” “这几天来异人异兽出现的地点，你知道异人和异兽吗？” 这个凌墨自然知道，毕竟他也有幸遇见过一次, 虽说他这几天都呆在皇宫里, 但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这些怪物作乱的事，于是凌墨点了点头：“知道, 同堕落者和黑兽一样的怪物。” “嗯。” 阿雪轻轻应了一声, 他低下头, 白皙的手指又在地上划了几下，他在那些标注起来的点上划出一条直线, 看着阿雪这个动作, 凌墨像是发现了什么, 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果不其然, 最后阿雪划出来的直线皆交汇于同一个点上！ “这是……” 凌墨沉吟。 阿雪轻轻点了下那个交汇的点：“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区域, 也是怪物最初诞生的地方, 污染源很可能就在这附近。” 说着，阿雪露出有些奇怪的神色：“我以为你是同我一样，发现了这一点，才会来到这里，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凌墨愣了愣，他垂下眼睫思索着什么，他是跟着那个小侍卫来到这里的，小侍卫到了这片区域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说到底，他究竟来这里干什么？又与阿雪口中的「污染源」有着多大的联系。 想着，凌墨不禁有些头疼，最初答应尤光时，他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找回丢失宝物」的任务，没曾想，这看似简单的任务背后，实则隐藏着多段错综复杂的关系。 看来这万年以前的世界也并不平和。 平静之下，浪涛已起。 凌墨轻叹一声，着实不想被卷进这些麻烦的事情里，可为了回到他所在的时代，他又不得不主动加入这场混乱中。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凌墨头疼的，除了现实里的麻烦事，凌墨自己心里还憋着一些忧愁，比如——明明他现在正处于万年以前，按理来说，这个时代与他根本没有联系，可偏偏尤光要找的「宝物」却与他有着一定的联系，而「宝物」又同「浊」有联系，再想到自己能够吞噬「浊」的能力以及那些时不时在脑中闪过的模糊片段，凌墨脑中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 只不过，那思绪闪得太快，凌墨一时没能抓住，但无论如何，凌墨都无法再过上想过一开始预想的生活。 平静普通。 这两个词似乎和凌墨天生不挂钩，自从他遇见应池，暴露能力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便开始转动，有些事情也许从一开始早已注意。 眼帘颤了颤，凌墨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接连听到两声叹息的阿雪：“……” “凌墨？” 阿雪的轻唤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凌墨回过神，他抬起头，对上阿雪茫然的金色眼睛。 “没什么……我是跟着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跟着一个人？” “对。” 凌墨倒也没有隐瞒自己会出现在这片区域的原因的必要，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给了阿雪。 “我知道了。” 听完这一切的阿雪很快面露了然之色：“大致的特征我已经记下，下次遇到有这些特征的人，我会多加留意。” 这次虽然跟丢了小侍卫，但能遇见阿雪也是意外之喜，有了阿雪的帮忙，也许凌墨的调查能够稍微变得轻松一点。 听见阿雪的承诺，凌墨感激地笑了笑：“嗯，谢谢。”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各自散开，阿雪倒也不是没想过邀请凌墨去他如今所居住的地方坐坐，不过凌墨以有事要忙，拒绝了。 阿雪也没有强求，在集市又逛了一圈，抱着怀里满满一袋的食物，又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阿雪决定暂时先打道回府。 他买食物时，倒也不忘同商贩旁敲侧击，试图获得什么信息，不过这一路下来，却没有什么收获。 看来今天注定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阿雪想，他正想离开集市，这时，一阵低语却忽然落入他耳中。 阿雪停下脚步，他抬起头，视线看似不经意地在集市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不远处两个小商贩身上。 “诶，你听说了吗？” 一个商贩用手肘捅了捅自己的同伴，他压低了声音，自以为自己的话除了同伴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殊不知，一旁的阿雪早已悄悄竖起耳朵。 “怎么了？” 闻言，同伴转过头，一脸莫名其妙。 “你不觉得最近那些流浪者忽然少了很多吗？” 所谓流浪者指的就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又或者游手好闲，不愿从事劳动工作的人，这在哪个时代都能看到，而男人提起他们时那颇为鄙夷的态度，很显然，这些人是这个国家里最底层的人，也是最不受待见的。 闻言，商贩的同伴赶忙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以往有流浪者出没的角落此时果然连一个人也没有，不过，这人也弄不懂商贩想表达的意思，只是纳闷地挠了挠头：“这不是好事吗？” “的确是好事，可你就不好奇那些流浪者去哪了？” “去哪了？” “被……吸纳了，据说那些人专门招收流浪者。” 话音刚落，商贩忽然发觉站在路边一动不动的阿雪，他一下子有些警觉起来，顿时没有在继续说下去，阿雪只好装作无事发生收回了目光，好似刚才那一眼只是在打量商贩摊位上的商品，见状，商贩眼中的戒备这才略微散去了一点。 既然已经被商贩注意到了，阿雪也不好再继续呆下去，他垂眼抱着怀里的食物往前走，另一方面却不断思考着商贩刚刚所说出来的话。 商贩提到了一个专门吸纳流浪者的特殊组织。 组织名用的是当地的语音，因此无法确切地翻译，不过好在阿雪听得懂，他有一段时间因为兴趣读过几本古籍，知道这个组织名在古语里的意思是——「复仇」。 复仇？ 阿雪若有所思，直觉告诉他这也许是一条很重要的情报，或许可以在这之后告诉凌墨，也许会对凌墨的调查起到不小的帮助。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的阿雪不知不觉走入一条小巷，眼前出现熟悉的建筑轮廓，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轻轻摇曳着，宛若流动着的水流。 看着眼前普通又透露出温馨的屋子，阿雪不自觉地弯起眼睛。 “就像家一样。” 绕在阿雪手腕上的白蛇动了动，金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阿雪，弥漫起星星点点的笑意，白蛇忽然出声调侃了一句。 “嘶嘶——” 白蛇发出几声嘶鸣，与此同时，阿雪的脑海中清晰地出现了白蛇的声音。 阿雪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能抱进手里的食物，脸上绯色蔓延，阿雪抿唇，瞪了一眼白蛇，眼睛却亮晶晶的。 “爹爹你别瞎说。” 白蛇哪能听不出阿雪暗藏的欢喜，但它也不会就这样戳穿阿雪的小心思，毕竟孩子大啦！学会害羞啦！万一逗太多，惹得阿雪恼羞成怒那就不好了。 白蛇眨眨眼睛，很识趣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家……吗？ 阿雪试图绷住脸上的神色，但唇角还是忍不住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然而，这时，一个人影却从不远处一闪而过。 阿雪顿住了脚步，他迟疑地抬头望去。 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按理来说，阿雪应当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可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掀落了那人的帽子。 棕色的发丝从帽子下散落出来，阿雪睁大了眼睛，忽然想起凌墨先前同自己描述的那个小侍卫。 眼前的人竟是与凌墨口中的小侍卫长得格外相似！又或者，这就是他。 阿雪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不曾见过小侍卫，无法确定这人究竟是不是凌墨要找的人，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阿雪犹豫地看了看身后温馨的小屋，最终还是选择转身离去，跟上小侍卫。 小侍卫对此似乎一无所知，帽子被吹落的那一瞬，他迅速地抓住被吹落的帽子，而后将帽子往前一拉，再次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做完这一切，小侍卫缓步继续往前走，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多出了一个人。 然而，在阿雪看不到的角落里，小侍卫的眼睛却如野兽一般，渐渐变成了猩红的竖瞳，他看似不经意地往地上一撇，余光清晰地倒映出阿雪的模样。 阿雪对此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正在做饭的楼长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微微蹙起眉，心中总有一种格外不安的感觉。 时间一点一点地的流逝，楼长青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若按照以往，阿雪早就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了，可今天与以往不同，无论楼长青怎么等，始终不见阿雪的身影。 心中的不安驱使着楼长青打开房门。 微凉的风迎面吹来，楼长青沿着小巷快步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楼长青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堆散落在地上的瓜果蔬菜出现在他面前—— 第113章 盯着那堆散落在地上的瓜果蔬菜, 楼长青的唇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眼眸微垂，楼长青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怒意。 手臂上的怪异图案传来阵阵刺痛，提醒楼长青抓走阿雪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楼长青很清楚。 对方肆无忌惮地在此处留下气息, 为了就是引他乖乖入瓮。 可为了阿雪, 楼长青不得不去。 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楼长青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 不过过了多久, 楼长青喉咙中逸出一声轻笑，目光却格外冰冷，他喃喃自语：“既然如此, 那我便去一趟吧。” —— 另一边。 “咳咳咳——”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阿雪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抓住。 那个「小侍卫」看上去瘦瘦弱弱的，除了有一张好看的脸，其余的一切都很普通。 凌墨先前提醒过阿雪，小侍卫也许并没有表现上那么简单, 阿雪并没有忘记这一点, 他只想远远地跟着小侍卫，看清楚小侍卫究竟去了哪里, 便重新折返。 然而阿雪还是大意了, 他知道小侍卫不简单, 却没有想过小侍卫竟连普通人都不是！ 想到那双妖异的红色眼睛，阿雪的眉头一点一点蹙起, 他咳嗽得更厉害了。 手掌传来一阵温热, 阿雪感觉到自己手心中多出了一些液体, 因为周围的黑暗, 阿雪看不清楚液体的颜色, 但他想, 那应该是血。 “……” 阿雪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摸索着想要前行。 周围格外的寂静。 说来也怪，那小侍卫明明一开始就打算杀死阿雪，他的实力远在阿雪之上，阿雪有一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就在要痛下杀手的那一刻，小侍卫却又忽然收敛起杀意。 他放过了阿雪，只是将阿雪扔到这个了这片黑暗中。 连一个看管的人都没有。 阿雪心中越来越奇怪，他缓缓往前走。 周围是粗糙的石墙，摸上去湿漉漉的，莫名让人有些不舒服。 “呼——” 奇怪的风声响起，阿雪蓦地停住了脚步。 手下的触感与先前不太一样，若说先前的感觉是冰冷的、潮湿的，那么此刻阿雪摸到的东西就是柔软的、温热的。 呼吸一滞，阿雪倏然抬起头。 红光乍亮。 宛若灯笼一般的硕大眼球睁开，怪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阿雪身上。 原来刚才的声音并不是所谓的风声，而是怪物的呼吸！ 阿雪瞳孔紧缩，连连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怪物缓缓地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阿雪没能看清怪物做了什么，只是当他回过神，他已经痛苦地跪在地方，鲜血从皮肤中接连不断就流出，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可阿雪却觉得周围有源源不断的压力朝着自己靠近，那股压力带着浓浓的恶意，似乎要把他当成垃圾一样压扁、捏碎。 “咳咳咳——” 阿雪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大片大片的鲜血被他咳了出来。 意识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再这样下去，阿雪终将迎接死亡。 白蛇的情况也没比阿雪好到哪里去，它丢失了大部分力量，若是面对普通的敌人，它还能勉强一战，但碰上眼前的怪物，白蛇却连反击都难以做到。 白蛇在怪物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股气息与海中城市的海珠同出本源。 那是「神的遗物」。 白蛇无比确定，同时，它又敏锐地察觉到，这件「神的遗物」似乎并不完整。 撇了一眼显然快撑不住的阿雪，白蛇咬牙，它的身体忽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膨胀、变大。 “嘶——” 用庞大的身躯将阿雪阻挡在身后，白蛇的蛇瞳紧紧盯住眼前的怪物，它发出一声嘶鸣，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被白蛇暂时护住，阿雪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可惜阿雪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爹……爹。” 阿雪费力地呼唤着白蛇，他心知白蛇必然打不过怪物，白蛇只不过是为了护住他，在故意逞强罢了。 白蛇听见了阿雪的呼唤，但它显然没有精力去回应。 怪物对白蛇的警告嗤之以鼻，它并不像普通的怪物，完全没有理智可言，自然看得出白蛇外强中干。 白蛇的警告落在怪物眼中更像是挑衅。 “呖——” 怪物厌恶被挑衅，它终于稍微认真起来，稍稍张开翅膀，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叫声仿佛要将人的耳膜刺破。 “砰——” 怪物甚至能力都没有用，白蛇庞大的身躯便被它直接拍飞出去，狠狠撞在石壁上。 白蛇发出一声悲鸣，它的身体无力的滑落在地上，鲜血渗出，白蛇的身躯急速缩小，在落地的那一瞬变回原来的尺寸。 “爹爹！” 阿雪一惊，强撑着身体想要上前，可这时，身后却多出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阿雪的身体僵了僵，身后有破风声传来，然而阿雪已经无力再躲开。 怪物似乎很喜欢看阿雪痛苦挣扎的模样，它似乎将阿雪当成了玩具，每一次阿雪发出惨叫，怪物的眼睛就会兴奋地变成竖瞳。 阿雪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怪物最后的攻击落下，阿雪绝望地闭上眼睛。 阿雪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在他闭上眼的那一瞬，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阿雪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抱歉，我来晚了。” 那人抱着他，声音有些颤抖。 阿雪费劲地睁开眼睛，眼中映出楼长青熟悉的面容。 阿雪说不出来话，但他吃力地用沾满了鲜血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楼长青，像是在回应楼长青所说的话。 感受到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楼长青的心颤了颤，他不自觉地抿紧唇，将阿雪抱得更紧了些。 怪物似乎并没有看出楼长青的糟糕心情，又或者，它看出来了，但它偏偏要挑衅楼长青。 布满细密尖牙的嘴咧了咧，怪物的声音沙哑而难听，像是被锯子锯开的木头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像过去一样藏起来，不出现在我面前。” “啊……一想到这我心情就不太好，下手也难免重了些。” 话音未落，怪物对上楼长青阴沉的目光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么怪物现在大概已经死了无数次。 楼长青的怒火不似作假。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人类。 怪物非常满意自己这次的决定，它对楼长青的愤怒视而不见，毕竟在它看来，楼长青很快就会成为它的盘中餐。 谁会在意食物的感受？ 怪物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它目露怜悯地望向楼长青：“看吧，躲了十几年，你还是要被我吃掉，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被我吃掉好了，还要弄得我这么——生气！” 怪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食物的悲鸣只会让它食欲大开。 闻言，楼长青眉眼之间皆是冷意，他面若寒霜，一言不发。 一道银光迅速在空气中划过。 银光的速度很快，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抓，大多数人几乎无法察觉到这是攻击，他们只会觉得眼前一花，世界便彻底陷入黑暗中。 可惜这招对怪物没用。 哼笑了一声，怪物懒洋洋地抬抬翅膀，便轻而易举地把锋利的匕首挡下。 匕首撞在柔软的羽毛上，按理来说，匕首本应刺穿怪物的血肉，可实际上，仅仅只是触碰到怪物，匕首便直接一分为二，「当」地一声落在地上。 怪物得意地把匕首踩在脚下。 “如果你不挣扎，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简单一点。” 怪物施舍般说道，它本以为会在楼长青脸上看到愤怒的神色，可楼长青闻言，只是略微抬了下眉，而后狐狸眼一挑，发出一声轻笑：“你不如看看你现在脚下踩着的是什么。” 怪物得意的神色一滞，它僵硬地垂下头，看到一个不停闪烁着的红点。 “你——” 话还未说完，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楼长青眼疾手快地抱着阿雪就势一滚，跃向早已测算好的安全距离。 当然，逃跑过程中，楼长青也不忘随手捏起地上昏迷的小蛇。 匆忙将白蛇放到阿雪怀中，楼长青袖中滑出一把小刀。 第二道银光闪过。 怪物嘶吼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 “看来没能成功。” 楼长青惋惜地叹息了一声，不过他也不指望这一击能够彻底杀死怪物，周围隐隐约约有血的味道弥漫开，看来楼长青这一击虽没有杀死怪物，但也叫怪物受了伤。 但仅仅只是受了伤还不够。 看着怀中已然昏迷过去的阿雪，楼长青垂眸，盖住了眼里的冰凉。 —— 与此同时。 皇宫。 夜色已深。 月亮被乌云盖住，黑色的天幕根本看不见星辰。 略带凉意的风吹拂而过，引得几节枯树枝「咯吱咯吱」作响。 四周一切寂静。 直到一个摇摇晃晃的黑色人影出现，这片寂静才终于被打破。 人影发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他没有知觉地缓缓往前走，身影被黑暗吞没，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沙沙——” 人工栽培出来的草丛发出一声轻响，几只觅食的老鼠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黑影的动作微顿，他僵硬地抬头看向那几只老鼠。 老鼠们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吱吱吱——” 它们顷刻间选择退缩，直觉告诉它们眼前的人非常可怕，老鼠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惧怕。 然而那人还是朝着老鼠们走来。 然而怪物还是朝着它走来。 “吱！” 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为了觅得一线生机，为首的老鼠在在怪物伸出手的那一刻，毫不留情地张开嘴，咬了上去。 “嘶——” 怪物发出一声痛呼，他终于慢慢地清醒过来。 迪尤尔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皇宫的某一个角落。 可明明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床上睡下。 迪尤尔有些疑惑，他感觉左手有点疼痛，而他的手掌不知沾染上了什么，一片黏腻。 迪尤尔下意识地低头。 恰好这时挡住月亮的乌云散去，浅浅的月光落下，照亮了迪尤尔的面容。 “沙沙——” 又是一串轻响。 巡逻的侍卫出现，他满脸倦意地打了个哈欠，眼睛迷迷瞪瞪地看见不远处与一个人影。 “谁？！” 侍卫立刻厉喝了一声，他握住腰间的佩剑。 听见侍卫的声音，那人慢慢地转过了头。 侍卫眼中的睡意渐渐散去，他慢慢瞪大了眼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怪、怪物——” “滴答滴答——” 鲜血连接不断地滴落在地上，而不远处，是几只早已断了气的老鼠。 第114章 迪尤尔失踪了。 凌墨是在隔天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 自从知道迪尤尔失踪后, 凌墨双眉紧锁，因为这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 凌墨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但他不敢确定。 皇宫内现在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在搜寻迪尤尔的下落, 老国王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而迪尤尔这个大皇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储君, 储君失踪, 人心自然大乱。 若是消息传到普通民众那，想必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混乱。 当务之急，是先找出迪尤尔的踪迹。 与迪尤尔失踪的消息一同传开的, 还有另一则传闻, 说是一个夜晚当值的侍卫在皇宫中看到了一只怪物，那怪物面目狰狞，浑身是血，可怕得很, 看见怪物的侍卫当场就被吓晕了。 好在那怪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并没有伤害侍卫，反而留了侍卫一命。 “那、那是异人！” 醒来的侍卫惊魂未定地同他人描述昨晚所见到的一切, 说到那堆血肉模糊的老鼠时, 他明显打了个哆嗦, 记忆犹新。 “皇宫里怎么会出现异人？” 听到侍卫的话，不少人顿时变了脸色, 他们倒不怀疑侍卫的话, 毕竟事发现场那的确有几只死老鼠, 死状凄惨。 皇宫中出现异人, 这放在以往, 也算是大事, 只不过当众人发现迪尤尔失踪后，这件还算严重的事情顿时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人们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毕竟除了那侍卫，也没有人看见过异人，再说，异人都是没有理智的，那侍卫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也算一个奇迹。 也许只是因为天太黑看错了。 有人不免这么想，他们无法分出精力去关注这么一件事，只满心焦急地寻找迪尤尔。 倒是凌墨知道部分内情，他将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如果……那侍卫看见的怪物就是迪尤尔呢？ 想到这，凌墨的面色有些凝重，他抬眼，望向尤光，试图从尤光那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尤光的脸色依旧苍白，他懒洋洋斜靠在见凌墨朝自己望过来，还未等凌墨说什么，他便了然地挑眉一笑，慢吞吞拉长了声音：“哦，那应该是迪尤尔吧——” 尤光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能牵动他心神的永远只有凌墨，尽管迪尤尔在不久前还是他的合作对象。 合作对象没了，那就再换一个好了。 不过……想到二皇子那个德行，尤光不免有点头疼，他嘟嘟囔囔地抱怨：“真不想和蠢货合作啊……” 要不换个国家吧，反正再这么发展下去，这个国家离覆灭也不远了。 尤光不经意地想，结果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次究竟找哪个国家合作，门口处便传来一身巨响。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一只勉强能看得出是人形的怪物被丢到大殿中央。 “呜——” 怪物委委屈屈发出一声悲鸣。 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郁语泽并没有多少愧疚心，他只是淡淡地撇了那怪物一眼，便抬脚步入宫殿。 也许是因为郁语泽给怪物造成了巨大的心里阴影，接收到郁语泽的「恐怖」眼神，怪物的身体一僵，还未发出的悲鸣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这……” 看清地上的人影，凌墨愣了愣，他上前，用眼神打量着地上自闭地蜷缩成一团的怪物。 “你是……迪尤尔？” 闻言，怪物终于抬起脑袋，露出一双比凌墨颜色更深一点的蓝色眼睛。 “他是。” 一旁的郁语泽轻声开口，他穿着一件巨大的黑色斗篷，斗篷将他的大半张脸全都遮住，只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下巴。 尽管看不见郁语泽的面容，但凌墨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郁语泽往日里总给人一直冷漠凉薄的感觉，唯有看向凌墨时，他眼里才是有温度的。 “他不肯跟我过来，我就用了一点小手段。” 发觉凌墨的目光落在迪尤尔脸上，郁语泽难得出声解释了一句。 凌墨：“……” 看着迪尤尔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凌墨眼角抽了抽，心想，这不止是小手段了吧？ 迪尤尔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幽幽地看了郁语泽一眼，目露控诉，变为怪物之后，他脸上多出一些黑色的鳞片，在阳光的映照下泛起点点寒光，原本俊朗的容貌在此刻只剩下恐怖。 当然，这也从侧面应证了郁语泽下手有多狠，毕竟同堕落者交过手的人都知道，堕落者的皮肤本身就是他们的护盾，坚硬无比，不易对其造成伤害。 能单纯只靠武力就对迪尤尔造成这种伤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郁语泽实力的确出众。 郁语泽对迪尤尔的控诉视而不见，他简单地交代了该交代的事后，便懒得继续开口，只沉默地站在凌墨身旁。 “殿下。” 目光在迪尤尔丑陋的面容上游移，凌墨试探道：“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迪尤尔昨夜并没有攻击那个被吓晕的侍卫，从这一点上看，他兴许还是拥有意识的。 “自然认得。” 果不其然，片刻后，迪尤尔闷声闷气地出了声，变成怪物后，他的声音刺耳而难听，只说了一句，迪尤尔脸上的神色便肉眼可见地颓丧下来，看来，他非常在意自己如今变成这幅模样。 闻言，凌墨略微松了一口气。 迪尤尔先是低落了一会，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尤光：“尤光大人，您……” 话还未说完，尤光便猜到他的意图，淡淡撇了迪尤尔一眼，尤光轻声开口：“你先前找我时我便说了，我无能为力。” “……” 迪尤尔失落地收回目光。 连无所不能的神明都没有办法，难道他以后都只能维持着怪物的姿态了？ 迪尤尔愁云惨淡，语气也变得有些幽幽起来：“是啊，您都在思考下一个合作对象了。” 尤光动作一顿，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太多心虚之色，反而格外坦然：“自然，按照你们的说法，异人都是没有理智的怪物，你现在还能保持神智，过几天就不一定了，难道你觉得我会和没有神智的怪物做交易？” 说到最后，尤光脸上浮现些许疑惑，似乎是觉得迪尤尔「异想天开」。 迪尤尔一噎，他垂头丧气：“您……说得对。” “不过”，迪尤尔忽然话锋一转，原本低落的神色渐渐变得认真，“拜托您不要再说亚兰是蠢货了，亚兰他……” 话音未落，尤光朝迪尤尔投去一个眼神，倒不是嘲讽，而是有些意味深长：“你希望你的弟弟登上王位？” 这的确是一个继续考虑的问题，老国王现在病得神志不清，平时国家大事都是迪尤尔代为处理的，而如今他变成这幅模样，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再变回去，那么唯一能继承王座的人，便只有亚兰了。 迪尤尔倒也不是舍不得王位，实际上他对所谓的王座一直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他只是希望，他的国家能变得越来越繁荣昌盛，而百姓也能因此过上好日子。 若有人能让未来变成迪尤尔想象中的模样，那么迪尤尔自然心甘情愿地将王位拱手相让。 然而亚兰显然无法实现迪尤尔的梦想。 尽管处处维护着自己的弟弟，但迪尤尔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弟弟究竟有多少才能，亚兰并不适合成为国王。 “……” 就在迪尤尔沉默间，尤光勾了勾唇，残忍地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戳破了迪尤尔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事实。 “你不会不知道你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吧？” 回答尤光依旧是一片沉默。 迪尤尔并不蠢，相反，他什么都很清楚，自从变成这幅模样后，他便将一切都想清楚了。 仔细想想，自从亚兰送了他香囊以后，他的身体便开始出异常。 一直以来用心呵护的弟弟竟是想将自己变成怪物。 迪尤尔闭了闭眼，无声叹息。 尤光并不愿掺和进王权争斗这种麻烦事里，他随口说了几句，便抬手揪了揪凌墨的衣角。 彼此凌墨正盯着迪尤尔出神，他并不在意迪尤尔和尤光的对话，这样看着迪尤尔，只是因为他有些事想要实践罢了。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凌墨不解地回过头，结果一转身，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就出现在他怀里。 尤光伸手抱住他的腰，软绵绵地撒娇：“我好累，这里好痛。” 说着，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太阳穴，凌墨微愣，最后还是无奈地伸手去帮他揉太阳穴，尤光闭眼享受，好不惬意，看得一旁的郁语泽瞬间眼红得快要滴出血。 “尤光大人……” 迪尤尔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结果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亚兰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尤光大人，听说您收下的人把异人抓住了？” 亚兰穿着长靴，靴子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迪尤尔怔怔地抬头望去，亚兰身后的人看见他这幅丑陋的模样，当即防备地抽出武器。 唯有亚兰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 尤光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他偏过头：“二皇子殿下消息倒是灵通。” “瞧您说的。” 亚兰勾了勾嘴角：“异人危险，我这不是担心这怪物伤到您嘛，您可以把这怪物交给我处理嘛？我会让人……杀了它！绝不会打扰到您的清净。” 迪尤尔不敢置信地望向亚兰，彼时，亚兰恰好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对上，迪尤尔终于看清了亚兰眼中毫不掩饰的扭曲恶意。 第115章 凌墨皱眉, 正要上前，结果他刚一动，亚兰的目光便扫过来, 落在他身上, 阴阳怪气：“尤光大人，难不成你要袒护异人这等怪物？” 闻言, 凌墨脚步微顿, 明明动的人是他，可亚兰却把这顶帽子扣在尤光头上，凌墨一时有些为难, 生怕自己的举动给尤光带来麻烦。 尤光的目光从迪尤尔身上缓缓划过, 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自然不是。” 亚兰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既然如此，便请您将这异人交给我等……” 亚兰眉眼间显露出得意的神色,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 便又听尤光慢吞吞地说道：“不过你确定你真的能杀得了这异人？” “……” 亚兰笑容一滞，片刻之后, 他目露凶狠之色, 从身旁的侍卫那夺过一把刀, 杀意凛凛地走向迪尤尔。 看来他是一会都等不及了，他恨不得立刻杀掉迪尤尔, 以防夜长梦多。 只有这样, 他才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君主, 将一直踩在他头上的迪尤尔从云端上拉下。 迪尤尔怔怔地看着亚兰, 他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一直宠爱的弟弟会对他刀剑相向, 直到亚兰举起刀，银光落下，晃得他眼睛生疼的那一刻，迪尤尔这才认清现实。 亚兰是真的想杀了他。 尤光倒也没有阻止，毕竟现在的他与普通人无异，想阻止也没有办法，如若不然，他方才就会直接让亚兰「滚」出这宫殿。 不过，在长刀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尤光朝着凌墨眨了眨眼睛。 看到尤光不停朝自己眨眼睛的凌墨：“……” 直到视线接触到尤光眼中的笑意，凌墨这才恍然大悟，指尖微动，凌墨开始尝试调动黑雾。 只不过，凌墨调动的不是自己体内的黑雾，而是迪尤尔体内的黑雾。 普通人看不见的雾气翻涌着，在亚兰挥下刀的那一刻，部分雾气攀爬到迪尤尔脖子上，形成坚硬的鳞甲。 这一幕，除了凌墨和尤光，再无其他人看见，亚兰自然也没有发现，他沉浸在即将杀掉迪尤尔的快感中，恨意让他挥出了极为狠厉的一刀。 若是普通人被这一刀砍中，想必下一秒头颅就会与身体分离，被狠狠地甩出去，而后鲜血喷溅。 迪尤尔被亚兰带来的属下死死按住，根本无法动弹，更不要说躲开着这一击，于是迪尤尔只能闭上眼，认命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声响。 迪尤尔能感觉到的确有什么东西砍到自己身上，可他既不会痛，也不会流血，迪尤尔疑惑地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亚兰手上本该取走他性命的长刀一分为二，刀尖的部分滑稽地掉落在地上，而刀柄的部分则被亚兰呆若木鸡地握在手里。 …… 看着掉在自己面前的刀尖，迪尤尔忽然陷入沉思，他真有这么厉害？ 不光是迪尤尔，亚兰也有些怀疑人生。 “噗——” 但很快，尤光的轻笑便让亚兰回过神，他恼羞成怒，将所有的原因都怪在刀上，恶狠狠地撇了一眼身旁的侍卫，亚兰咬牙：“你这刀该换换了！” 侍卫自然不敢反驳，只好连连称是。 “拿来。” 亚兰伸手，一旁另一个侍卫便将自己的佩刀恭敬递上。 亚兰踌躇满志，觉得这次一定能行，然而下一秒，他又傻眼了。 无论试了多少次，他手里的刀皆以报废告终。 最后亚兰累得气/喘/吁/吁，而迪尤尔依旧毫发未伤。 “……” 亚兰控制不住脾气，神色狰狞地将手里的刀柄狠狠丢在地上。 偏偏一旁的尤光不识趣，还要火上浇油，他笑吟吟地看向亚兰，手掌半托着脸，故意问道：“如何？殿下能否杀得了这异人？” 尤光明知故问，亚兰那眼神都几乎快能吃人了，但他还是不得不强忍怒气，憋屈地回答：“不能。” “那……” 尤光挑眉，又要开口，可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被亚兰急匆匆打断：“不劳大人您费心，我自会找到办法杀了这怪物！请您将这怪物交予我。” 亚兰竟是连异人这个称呼都不愿意喊了，他直接将迪尤尔定性成为怪物。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迪尤尔暗自苦笑，他垂眼看着自己丑陋的双手，第一次倍感无力。 原来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为怪物是这种滋味……过去敬仰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旁人的厌恶和恐惧，谁都想杀了怪物，而他的生死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连尤光这样的神明也没有办法，迪尤尔清楚自己也许无法再变回人类，只能作为怪物死去。 一旁亚兰并不清楚迪尤尔内心闪过的种种复杂，就算他知道了，他也只会仰天痛快地大笑，嘲讽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皇子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视线紧紧地盯住尤光，亚兰有些紧张，生怕尤光不同意，但他会这般嚣张地在尤光面前放肆，自然也是有备而来。 据说，无所不能的神明患上一种怪病，每个月有几天会处于虚弱期。 而这虚弱期恰好处于月圆之夜前后。 亚兰这次出门前特意打探过消息，他有近九成把握确定此刻的尤光正处于虚弱期，因此他这才敢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尤光这里闹事。 当然，剩下那一成可能便是未知数。 成败在此一举，亚兰掌心冒出冷汗，谁知道尤光有没有能够治好迪尤尔的方法，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杀掉仍是怪物的迪尤尔，就算杀不掉，也要把迪尤尔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被亚兰用隐晦的目光打量着，尤光神色淡淡，他蹙起眉，亚兰心中一紧，以为他要拒绝，谁知，下一秒，尤光又非笑似笑地说道：“随便你。” 亚兰大喜，急忙叫人带走迪尤尔。 “打扰您了。” 目的达成，亚兰对尤光的态度瞬间温和了许多，他可不打算彻底得罪尤光，毕竟尤光虚弱期可就这么几天，而他又杀不了尤光，尤光若是生气了，过几天找他报复，他一个普通人，可承受不了神明的怒火。 亚兰自以为聪明，可他的小心思早已被尤光看得一清二楚，颇为嫌弃地收回目光，尤光不耐地摆摆手：“行了，你走吧。” 亚兰自然不会拒绝，他带着人转身离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不免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不过那些人的目光触及迪尤尔恐怖的面容，又连忙移开，生怕与可怕的怪物扯上什么关系。 亚兰走后，凌墨这才望向尤光：“就那么让他们带走迪尤尔？” 尤光耸肩：“不然呢，若是我说不同意，那蠢货可就要到处宣扬我包庇异人了，到时候我没事，可你就要遭殃了，毕竟我现在失去能力，是个普通人，没办法保护你。” 闻言，凌墨仍是皱眉：“我不需要你保护。” “可你受伤了我会心疼啊。” 金色的眼睛眨了眨眼，尤光抛出一记直球，话音未落，他对上凌墨怔愣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干巴巴、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朋友受伤了，我是会难过的。” “呵。” 凌墨没回答，倒是一旁的郁语泽冷笑一声，漂亮的眉眼间满满都是嘲讽。 朋友？ 傻子才信！ “哦。” 这个想法刚浮现没多久，郁语泽便听见凌墨傻愣愣地应了一句，于是僵硬的气氛再度变得缓和。 “……” 好吧。 其实也不一定是傻子才会信。 郁语泽艰难地更改着自己的想法。 一旁的黑猫见状，白色的胡子抖了抖，它舔着爪子，目光不屑地从在场三个人类……好吧，人形生物身上扫过，翠绿色的猫眼里满满都是嘲笑。 似乎是接收到黑猫的嘲笑，又也许是为了转移凌墨的注意力，迪尤尔将原本的话题硬生生地拐了个弯：“你想救迪尤尔？” 凌墨抿唇不语，他似乎有些犹豫。 尤光注视着这样的凌墨，他笑了笑，原本富有攻击性的眉眼逐渐变得柔和：“救就就吧，也省得我再去找下个合作对象。” 说罢，他顿了顿，补充上一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成功。” 凌墨微愣，他抬眼有些疑惑地看向尤光，他倒不知道，原来尤光这般信任他。 然而，凌墨并不知道，尤光这般说，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相信凌墨，而是因为……凌墨无法达成的事情，尤光为拼尽所有为他达成。 神明爱上了凌墨。 因此整个世界都向凌墨敞开。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尤光无所谓地想着，不过，思考过程中，尤光的思绪一不小心飘得有些远。 他忽然想到，再过几天，凌墨又要离开他了。 明明他已经熬过了数不尽的岁月，可当凌墨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尤光便开始产生贪婪，他不想再继续忍受煎熬了。 于是，正有些感动的凌墨下一秒便听见尤光说：“我忽然不想送你回去你所在的时空了。” “要不等找到宝物以后，你留下来陪我吧——” 话还未说话，原本高高在上，企图以权为自己的爱人谋私的神明便可怜巴巴地捂住脑袋。 尤光委屈地控诉：“你干嘛？” 凌墨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没什么，你不是说我做什么都行吗？那我突然想打你，可不可以？” “……” 尤光尝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话是他说出来的，也不好收回，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点点头：“行、行吧。” 第116章 楼长青已经忘记自己带着阿雪跑了多久。 他似乎一直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里奔跑。 “砰——” 巨大的脚步声在楼长青身后接连不断响起。 每传来一声脚步声, 地面也会随之震动上一会儿，这足以证明追逐楼长青的东西体型究竟有多庞大。 黑暗混淆了楼长青对于时间的认知，但他依稀可以判断出, 距离他救出阿雪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很久, 然而无论他怎么逃跑，怪物都没有放弃追逐他。 楼长青不得不承认, 怪物就像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 优哉游哉地追逐着他所看中的猎物。 在怪物眼中，也许他和阿雪早已成为了砧板上的肉，可以任意宰割, 只要怪物随手一拍, 他们立刻就会粉身碎骨。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尽管楼长青体内有着一股特殊的力量，但楼长青并不会因为这股力量而盲目自大，他可以清晰地判断出自己与怪物的差距。 宛若天堑。 若正面与怪物对上，楼长青相信, 不出几秒, 他便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又或者, 他连尸体也不会留下。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在漫长的逃亡过程中, 楼长青可以感受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渐渐消逝，若继续与怪物玩「你追我逃」的游戏, 楼长青面临的唯一结果便是——被怪物追上, Game Over。 看着自己怀里仍旧昏迷不醒的阿雪, 楼长青微微咬了一下唇, 他必须想出生存下来的办法, 哪怕……最后活下来的只有阿雪也好。 手臂上的青色图案烫得厉害, 这给楼长青一种自己正在被灼烧的错觉，若非他忍受能力过于常人，否则现在他就倒在地上因为疼痛而打滚。 楼长青可以感受到，他体内的力量正在被其余两股力量拉扯着，其中一股力量来源于怪物，怪物体内的力量与楼长青体内的力量出自同一个本源，这两股力量本就是一体的，因此它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合二为一。 但楼长青自然不可能傻到主动投入怪物的怀抱，那与羊入虎口无异。 而另外一股力量则是全然未知的，楼长青不知它来自哪里，又被谁所拥有，而拥有它的人，究竟是敌是友，这些楼长青全部不知道。 不过冥冥之中，楼长青的直觉告诉楼长青，也许……那股力量的主人比追在他身后的怪物还要强大。 那个人可以消灭怪物。 “……” 楼长青的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看了看怀里的阿雪，又看了看身后仍旧追逐着自己的怪物，掌心不自觉地冒出冷汗。 这是一次赌注。 代价是楼长青自己以及阿雪的生命。 若是楼长青找到的那个人不愿意帮助楼长青，又或者那个人是楼长青的敌人，那么，楼长青的计划就会以失败而告终，而他和阿雪也会面临残酷的死亡。 除此之外，这个计划处处都是漏洞。 想要实现这个计划，楼长青一共面临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楼长青必须考虑要如何摆脱怪物的追踪，第二个问题，楼长青可以感受到自己要找的人并不在这个地下空间里，他在地面上，因此，要如何离开这个偌大空荡地下空间，也是楼长青必须要思考的难题。 怪物的脚步越来越近。 楼长青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加剧的心跳声。 怎么办？ 真的要听从直觉吗？ 这是一场近乎疯狂的冒险。 楼长青深呼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而后在心跳声最为剧烈的那一刻，他反而平静下来，他做出了抉择。 楼长青给出的回答是——赌！ 这是确保阿雪能够活下来的唯一办法。 同一时间，怪物的脚步声也停下来。 它看着忽然不再逃跑的楼长青，以为楼长青是因为绝望而放弃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怪物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大餐了。 怪物幻化出手臂，朝着楼长青无情地探了过来，它企图抓住楼长青，然而，下一秒，青色的光芒大盛。 被耀眼的光芒一照，怪物的眼睛传来一阵刺痛，它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发出凄厉的喊叫。 等它好不容易再度睁开眼睛时，原本唾手可得的猎物早已不见了踪影。 “砰——” 又是一声巨响，墙壁瞬间被怪物击碎。 愤怒的怪物仰头，发出一声尖锐而刺耳的长鸣。 与此同时，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亮起青色的光芒。 两个人影忽然出现在这个寂静的房间中。 而后，光芒散去，力量透支的楼长青双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 关键时刻，他连忙抓住周围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这才避免摔倒在地上的命运，而他怀中的阿雪，也因此安然无恙。 略微松了一口气，楼长青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所浸透，他仿佛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全身大汗淋漓，面色也苍白如纸。 一次性让两个人穿越空间，这对于楼长青来说是个不小的难题，平时的他根本做不到这样疯狂的事。 说到底，他原本能力只能作用于物体身上，对人类根本无效。 要不是有身体里那股力量支撑着，楼长青恐怕完全无法完成这个操作，他会在动用能力的那一刻就因为能力透支而陷入昏迷，而怪物则会轻而易举地抓住他和阿雪。 从刚才起，楼长青所有举动皆是在赌。 他根本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安全地带着阿雪来到这个房间。 在使用能力的那一刻，楼长青抛弃了一切顾虑，他不再想着那些有可能出现的后果，而事实也证明，楼长青赌对了，他成功地暂时摆脱了怪物的追击。 直到这时，楼长青的大脑才开始恢复运作，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自己失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不免有些后怕起来。 但无论如何，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和阿雪暂时安全了。 低低地轻笑了几声，楼长青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稍微松懈下来，楼长青开始感到疲倦，他紧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而阿雪也被楼长青轻柔地放到自己，调整了一下阿雪的姿势，楼长青让阿雪的脑袋靠在自己大腿上。 借着幽暗的光芒，楼长青看清了阿雪身上青紫的伤口，他不由得有些心疼，指尖也克制不住地抬起，正要落在阿雪侧脸上。 然而，就在手指即将落下的那一刻，楼长青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比起怪物的脚步，要轻缓了许多，但楼长青还是瞬间目露戒备之色。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抵住袖口探出的刀尖。 门外传来人类对话的声音，楼长青根据脚步声估计，门外应当只有两个人。 楼长青眯起眼睛。 门外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楼长青的存在，因此他们并没有刻意降低说话的音量。 “殿下接到消息，大皇子已经变成怪物，现在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可算等到这一天了，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天晚上……” 说话间，其中一人伸手要推开房门，赫然就是楼长青所藏身的房间！ 楼长青透过窗户的缝隙，看清那俩人的模样——来者皆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斗篷，楼长青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从声音上听，这俩人应当是一男一女。 楼长青屏住呼吸，他悄然躲到柜子后。 两人在楼长青躲好的那一刻推门而入。 说话声猛地停了下来。 “这是谁？！” 为首的男人看见地上昏迷的阿雪，眼中流露出不善的光，他按住腰间的武器，一步一步靠近了阿雪。 “喂？” 试探着叫了好几声，阿雪都没有反应，看见阿雪身上的血迹，男人似乎终于确定阿雪处于昏迷状态，他放下心，粗鲁地伸手想要提起阿雪。 就是现在！ 楼长青眸光一冷，袖中的匕首快速滑了出来。 与此同时，本该昏迷的阿雪蓦地睁开眼睛，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男人意识到不对，立马抬手要抽出武器，可他还是晚了一步，满天飞雪飘落，等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刻，无论是男人还是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两人皆变成了一座冰雕。 阿雪慢慢地放下手，他的目光落到柜子上，明明没有看见楼长青，但他似乎只凭直觉就能找到楼长青藏身的地方。 楼长青一喜，正要从柜子后走出，下一秒，阿雪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天旋地转，仿佛倾刻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阿雪正要一头栽在地上。 “阿雪！” 楼长青一惊，赶忙上前想要扶住阿雪，然而他忘记自己此时因为能力透支，也处在虚弱状态，这一扶，他没有扶起阿雪，反而是自己被阿雪的力道一带，眼看着也要摔倒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楼长青只来得及将自己与阿雪的位置进行调换，后背便重重地落地。 “砰——” 灰尘扬起，楼长青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更别提阿雪还摔在了他身上，被这么一折腾，楼长青顿时觉得自己离去世也只差那么一丁点。 楼长青安详地闭上眼睛，阿雪手忙脚乱地从楼长青身上起来，由于身上还受着伤，阿雪的动作不免有些费劲拖拉，期间不可避免地给楼长青造成了「二次伤害」。 于是楼长青的神色愈发安详。 “学长？学长——” 看着楼长青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阿雪瞬间慌张起来，他呼喊着楼长青，不断用手掌拍打着楼长青的脸颊。 怀疑自己的脸即将被拍肿的楼长青：“……” 楼长青无奈地睁开眼睛，他看向阿雪，然后费力握住阿雪很快便要再次落下的手：“行了，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不过你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我没事也会变成有事。” 第117章 “啪嗒——” 话音还未落下, 楼长青忽然感觉到似有冰凉的液体溅落在自己脸上。 楼长青慌了神，向来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青年此刻手足无措，他单手撑着地面猛地坐起来：“你、你别哭啊, 我真的没事！” 阿雪双眼微红, 但他没有狼狈地偏过视线，反而安静地注视着楼长青。 楼长青被他看得微微怔了怔, 下一秒, 他发觉自己被阿雪攥住衣领，等回国神来时，一个轻柔的吻早已落在他唇上。 这是一个带着湿意的吻, 楼长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咸味, 那是阿雪眼泪的味道。 “学长，我喜欢你。” 这是阿雪第二次告白。 他第一次告白时，也曾这般热烈地表达过自己的感情，只是那时, 楼长青拒绝了他。 这次也是如此。 轻轻抿着唇, 楼长青沉默了许久，正想拒绝：“我……”不能。 可楼长青只来得及说一个字, 阿雪便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学长, 我刚刚……很害怕。” 面对那体型庞大的怪物时, 阿雪也并非毫无畏惧，那怪物戏弄着他, 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垂死挣扎, 那时的阿雪真切地品尝到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满怀绝望, 想到了很多很多, 阿雪想到了自己的朋友, 比如凌墨, 想到了远在海中城市的族人，想到了白蛇，阿雪满心不舍，而最后，他想到的是——楼长青。 最初来到这个时空时，阿雪第一个遇见的人便是楼长青，那时他尴尬不已，毕竟他好不容易决定要放弃这段感情，若再与楼长青过近接触，阿雪觉得，自己的决心也许会成为一个笑话。 阿雪开始用尽各种办法与楼长青拉开距离，可他一退却，楼长青反倒显得有些失魂落魄，虽竭尽全力掩饰，但阿雪能够看出，楼长青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对他丝毫没有感情。 阿雪甚至感觉到，楼长青似乎……也是喜欢着他的。 但既然喜欢，楼长青为何又会拒绝他的告白？ 阿雪不解，不过不可否认，这些发现让他的决心开始产生些许动摇。 这是阿雪给予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定了定神，阿雪垂眸，不急不缓地说：“学长，也许你可能忘了，但在很久以前，你也曾救过我一次，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喜欢你。” 那时的阿雪还没去学院读书，他对大陆充满了好奇，便央着白蛇偷偷带他到陆地上，白蛇答应了，可阿雪却因为贪玩，与白蛇失散，又遇上几只黑兽。 在温室里长大的阿雪从未经历过战斗，虽空有能力，却不知道怎么应用，这时，楼长青出现，救下了阿雪，正如今天从怪物手里救下阿雪一般。 很老套的故事，但阿雪的单相思持续了很久很久，当一次在学院里遇到楼长青，阿雪惊喜又害羞，半晌没能说出来话，这种沉默一开始还被楼长青乌龙地误认成是高冷。 在阿雪的提醒下，楼长青终于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目光落到阿雪身上，楼长青正欲开口，然而阿雪再一次打断了他：“学长，你可以拒绝我，就像上次一样，我先前说的话依旧有效。” 先前的话…… 楼长青想起了阿雪那句「不会再纠缠」的话，他看着阿雪执着的眼神，不仅有些头疼。 以阿雪的性格，估计他若是再拒绝，这辈子就别想在与阿雪搭上话了，就算是先前，在医院里同楼长青这么说以后，阿雪硬是快一个月没理会过楼长青，仅仅只是一个月，楼长青却觉得好像过了一整年，在医院那几天，阿雪身旁还有一个格维尔虎视眈眈，楼长青简直备受煎熬。 他先前着实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能克制住心底的感情，不去喜欢阿雪。 然而现实却在楼长青的脸上狠狠地删了一个巴掌，阿雪只这是一个月没理他，他便已经度日如年、坐立不安。 想到这时，楼长青失笑，他微叹，看向阿雪：“学弟，你可饶了我吧，”迎着阿雪渐渐亮起的目光，楼长青点点头：“你猜得很对，我的确喜欢你。” “不，也许是非常喜欢。” 楼长青表情渐渐柔和下来，阿雪的耳尖「蹭」地一下就红了，他低头，试图掩盖住脸上的炙热，但中途，他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上次，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阿雪觉得楼长青正在隐瞒一些事情。 事到如此，楼长青也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下去，眼睫微敛，楼长青说：“学弟，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阿雪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听，于是楼长青清了清嗓子，讲起这个所谓的故事，他的语言简单明了，风趣生动，并不会让听故事的人觉得无聊。 楼长青要讲的地方名为「牧野」，这是一座位于沙漠中的城市，是曾经在大陆中赫赫有名的「自由贸易之都」。 牧野的人们见多识广，由他们率领的商队踏遍大陆每个地方，就连格外排斥外人的海中城市，他们也曾去过。 无论去到哪里，牧野的人都满怀热情和友善，他们似乎天生无法对受困的人坐视不管，尽管那会为他们惹来不少麻烦，就连路边无家可归、以行窃为生的小乞丐，他们也会伸以援手。 说到这里，楼长青顿了顿，阿雪猜测，也许楼长青口中的小乞丐，指的就是他自己。 牧野之城以热情和友好拥抱整个世界，于是世界便以美好回馈牧野，牧野愈发繁荣昌盛，它有着非常多丰厚的资源，其中，便包括一把钥匙。 那是神明赐予的钥匙，能够自由地穿梭时间与空间，前人曾与神明定下约定，世世代代守护着这把钥匙，等待着有缘人来取走下，在此期间，牧野的人可以任意地使用这把钥匙。 钥匙为牧野带来非常多好处，渐渐地，人们忘记了神明的警告——不要妄图使用钥匙去改变过去与未来，这将招致人类无法承受的灾祸。 起初只是一场普通的灾难，灾难里，有人死去，有人存活，活下来的人悲痛不已，于是他们想到了用钥匙改变过去，去拯救那些死去的人。 计划非常顺利，顺利到令人不敢置信，当人们沉浸在死者复生的喜悦之中时，另一些阴影却在暗处悄然聚集。 计划成功不到半个月，更大的灾难发生了，这一次，死去的人更多。 人们一次又一次地改变过去，可他们迎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来得更快、更恐怖的灾难。 当庞大的怪物降临，整个牧野因为时空不稳定沦为时空裂缝时，人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大部分人都在灾难中死去，存活下来的，只有几个小孩—— 钥匙里时空之力暴走，而怪物「牧野」吸收了大部分钥匙中的力量，变得更为强大，剩下一小部分则被楼长青封存到自己体内，借此，他才能够仅存的几个族人走出时空裂缝。 “我原本并不是牧野之城的人，他们接纳了我，给了我容身之地，所以我也想尽我一切可能去回报他们——” 说着，楼长青忽然沉默下来，好半晌，他才继续说下去：“我虽带着尤乡他们走出了时空裂缝，可他们与我不一样……他们无法长大，每过一年，记忆便会丧失一次，他们没有过去，也不曾拥有过未来。”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楼长青没有说，阿雪总觉得楼长青好像解释了，又好像哪里没有解释，至少，最关键的地方，他还没说。 阿雪正想开口询问，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外面便传来一整脚步声，楼长青「刷」地一下站起来，扒下两个黑衣人身上的斗篷，将其中一件斗篷丢给阿雪，楼长青压低声音：“我们该走了。” 时间紧迫，阿雪不好再问什么，只好穿上斗篷，与楼长青一同走出房间，混入黑衣人的队伍中。 —— 另一侧，凌墨无聊地呆在窗边，他望着窗外来回在宫殿外巡视着的侍卫。 那些侍卫看似与宫殿保持着距离，可实际上，他们的目光，却一直在观察着宫殿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比如——凌墨等人有没有离开宫殿的打算。 “这是被软禁起来了啊。” 也许是为了预防尤光临时起意救下迪尤尔，亚兰调动了所有能够调动的人手。 尤光明明很了解目光的状况，却又对此并不在意，他淡淡地说着，手指不安分地想要勾起凌墨的头发。 这句傀儡的长相与凌墨前世完全一致，唯独发丝格外的长，凌墨总觉得长发碍事，可尤光看上去对此非常满意，他感受着指尖丝绸般的触感，微微眯起眼睛，感慨自己做傀儡的技术在经历了这么多年，果然愈发纯熟。 凌墨蹙起眉，豪不客气地拍掉尤光的手，然后收获了尤光可怜巴巴的目光。 凌墨对此好不同情，只是警告：“不许乱碰。” “我只是摸摸头发。” 尤光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渴望，结果凌墨没再看他，一旁的几人则全部投以嘲笑的眼神。 尤光不以为耻，反倒用眼睛表达出自己此刻欠揍的内心想法——“好歹他肯让我靠近，你们能吗？” 旁人几□□头硬了，尤光耸耸肩，看向凌墨：“我知道你想出去，不过你看，外边那么多人，你怕是出去了也会被赶回来，除非……” 凌墨原本以为尤光只是劝劝他，直到这人说出除非二字，凌墨扭头看向尤光，眼睛亮了亮：“除非什么——” 尤光不语，他对着凌墨微微一笑。 凌墨：“……” 第118章 几分钟后。 凌墨抬头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傀儡,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抬起的爪子。 爪子毛绒绒的，足以让任何毛绒控疯狂。 凌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下子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 凌墨下意识地挣扎了好几下, 等他回过神，自己早已被一群人团团包围住。 尤光紧紧抱着他, 时不时摸摸他的爪子,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小孩。 而封尧则是目露惊奇之色，他似乎并没有想到, 前几天被自己买下的小狼本体竟会是凌墨, 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现实，并且跃跃欲试，试图rua凌墨毛绒绒的耳朵。 郁语泽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定在凌墨身上。 应池还在为几天前的事闹别扭, 他站在离凌墨很远的地方, 可凌墨总觉得对方的余光时不时便会落到他身上。 “……” 被一群「奇怪」的人类包围住，凌墨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珍稀动物, 这让他没好气地抬爪挠了尤光一爪子。 尤光吃痛, 委屈巴巴地松开凌墨。 凌墨可不想再被这些人当成宠物一样对待, 在众人遗憾的眼神里，他化作一阵黑色的轻烟, 很快就沿着窗户的缝隙飘逸到外界中。 无人发现凌墨走出了宫殿。 卫兵们仍在宫殿不远处来回巡视着, 而他们看不到的黑色烟雾, 而优哉游哉地从他们之间穿梭而过, 渐渐远去。 变成烟雾以后, 凌墨的移动速度比起人形时快了不少, 身体轻飘飘的，不知不觉间，凌墨竟已横穿了大半个皇宫。 以这幅姿态，凌墨能看见感受到很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怪物的具体位置。 凌墨皱起眉，他朝着某个方向看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凌墨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他感觉到了很多怪物的存在。 数量极其庞大，且……那些怪物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凌墨预感也许有什么即将发生。 按理来说，凌墨并不该在意这些事情，这个时代不是他真正所在的时代，所以这个时代所发生的一切，也与他无关。 但凌墨还是为此感到忧心，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次所发生的事情，并非全然与他无关。 其中一定有着他没能想到的关联。 当务之急，凌墨需要找到迪尤尔。 凌墨想救迪尤尔。 这并非完全出自于好心，虽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同情，但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一个困扰凌墨许久的问题，能在迪尤尔身上得到验证。 所以凌墨才会这般迫切。 又在皇宫里逛了一会，从侍卫们的只言片语中，凌墨总算推断出牢房的位置，他来到这座由专人把手着的牢狱前。 亚兰担心迪尤尔逃跑，同时也忌惮着有人营救迪尤尔，他好不容易有除掉迪尤尔的机会，既然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出岔子，因此他派出比平时都好几倍的人把守这座牢狱，把这座牢狱围得密不透风，连一只飞鸟都不能飞进去。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这森严的守卫也许会变得格外棘手，不过，好在现在在这里的是凌墨。 凌墨此刻只是一团无形的黑雾，这是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看到黑雾的存在。 凌墨轻而易举便穿过了这重重的守卫，来到了关押着迪尤尔的牢房前。 令凌墨意外的是，亚兰也在这里。 此刻的亚兰退群之前嚣张的模样，他沉默地注视着迪尤尔此刻丑陋的模样，眼底蕴藏着浓浓的复杂。 在亚兰看着迪尤尔的同时，迪尤尔也在看着亚兰。 兄弟二人无声地对望着。 亚兰眼里不再闪烁着疯狂，他似乎有片刻的犹豫，但很快又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我会杀了你。” 亚兰说，只有杀了迪尤尔，其他人才会看见他的存在。 迪尤尔没有说话，他依旧注视着亚兰，尽管面容变得丑陋，可他那双蓝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仿佛能看见亚兰心灵最深处隐藏着的东西。 亚兰厌恶这种窥视，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就在凌墨以为他会像往常一般对迪尤尔恶言相向时，亚兰紧皱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迪尤尔，眼中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 “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一夜之间，由人人敬仰的大皇子变成如今这幅恶心模样，想来迪尤尔心里也不好受。 一想到这，亚兰心里便有一种胜利的快感，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杀掉迪尤尔，成为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王的画面。 亚兰本应为此感到愉悦，可不知道为何，这种愉悦一对上迪尤尔平静的目光，便悄然转化成了其他什么。 复杂、不舍？亦或是其他什么？ 总之，亚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不想说就算了！” 意识到这一点，亚兰的面色越来越阴沉，他忽然不敢再同迪尤尔对视，用愤怒掩饰自己的失态，亚兰拂袖，正要转身离去。 这时，一名侍卫行色匆匆地朝着亚兰走来。 侍卫的脚步很快，带着肉眼可见的焦急。 “什么事？” 亚兰停下脚步，沉声问道。 “殿下，外面……外面……” 因为走得太快，侍卫的呼吸有些紊乱，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在亚兰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中，侍卫咽了咽口水，总算调整好呼吸，将接下来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殿下 ，外面忽然出现好多怪物！” “什么？！” 亚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怪物的低吼和人类的尖叫传入耳中，亚兰这才回过神，他惊疑不定，全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色不断变化，亚兰本想让侍卫说清楚一点，可看着侍卫惊惧颤抖的模样，他便知在侍卫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滚开！” 不耐地推开侍卫，亚兰决定自己去一看究竟。 “殿下殿下！外面很危险！” 侍卫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亚兰和侍卫离开后，方才还热闹无比的牢房顿时安静下来。 被关在牢房中的迪尤尔的沉着终于褪去，他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想起刚刚侍卫所说的话，迪尤尔彻底坐不住了。 “亚兰，等等！” 喉咙里发出干涩而古怪的声调，迪尤尔试图拦住亚兰，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亚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迪尤尔咬牙，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可外面传来的嘶吼和惨叫却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有灾难在迪尤尔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 而作为这个国家的大皇子，曾经最有望成为下一任君主的人选，迪尤尔根本无法对此置之不理。 这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 迪尤尔难得有些烦躁。 与亚兰不同，迪尤尔的才能受到无数人夸奖与推崇，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相反，他很敏锐。 在几个月以前，迪尤尔便察觉到自己的国家似乎发生了某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改变，某些暗流渐渐开始涌动。 起初，是一些流浪汉的失踪。 经查，迪尤尔发现是一个奇怪的组织在吸纳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外人看来，这个组织的人虽然奇怪，但他们做的都是些善事。 迪尤尔并不这么觉得，他敏锐地感受到其中的不对劲。 果不其然，再后来，异人出现了。 那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怪物，他们只懂得杀戮，尽管在此之前，这些怪物还是活生生的人。 而迪尤尔追查的组织正接连不断地用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制造这些怪物，迪尤尔无法容忍这样的恶行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早已跟尤光达成契约，他帮助尤光找回宝物的同时，尤光也要在一定程度协助他清理这些拥有奇怪力量的毒瘤。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个组织的人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每次眼看着迪尤尔快要抓住他们，他们就会狡猾地溜走。 为此，迪尤尔彻夜不眠、苦心竭力，终于制定出周全的计划，有十全的把握抓住那伙人。 只不过，迪尤尔没想到，最后他竟会被自己的亲弟弟背刺一刀。 直此，计划彻底作废。 迪尤尔满盘皆输，只能苦笑，没了他的阻碍，那些人大概已经借助亚兰的力量，清除了他在曾布下的暗子。 偏偏这个时候尤光又暂时失去力量，迪尤尔长叹，面上的愁色越来越浓。 刚才，那小侍卫说，外面都是怪物，想来那些心怀歹意的人觉得此时正是发动攻击的最佳机会。 在这样至关重要的时候，迪尤尔却偏偏连手上的锁链都无法挣脱开！ 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可迪尤尔不甘心！他死了没关系，但那群疯子想做的，并不止是杀了他，而是拉整个王国陪葬！ 看着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锁链，迪尤尔沉默了半晌，蓝色的眸子里渐渐升起些许愤怒，这些愤怒，即是针对亚兰的愚蠢，也是针对自己太过于大意。 愤怒过后，迪尤尔又感到满心的无力，他不禁有些绝望。 难道这个国家，真的要毁于一旦吗？ 迪尤尔从不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然后在这个极为绝望的时刻，他也不得不乞求奇迹的降临，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拯救他，拯救这个国家于危难之际，那么他愿意为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这样可笑的想法让迪尤尔唇边露出一个轻嘲的笑，他心知不会有人听到他的祈祷，毕竟自从光明纪元结束后，这世间，便只剩下尤光这一位神明。 而尤光可不会搭理他的乞求。 如此想着，迪尤尔的眸子不免有些黯淡下来，这时，他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很轻的说话声。 “迪尤尔。” 声音如雾气般朦胧，迪尤尔听不真切，但他还是「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真的有除尤光以外的神明听到了他的祈求…… 明明从光明纪元结束以后，除尤光以外的神明便全都消亡了。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在脑海里，迪尤尔察觉到周围的风蓦地改变了方向。 无尽的黑色光芒疯狂涌动。 狂风骤起。 迪尤尔的眼睛越睁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喧嚣终于渐渐远去。 暗芒闪过，迪尤尔满心期待，然后，一个……毛绒绒的身影出现在迪尤尔面前。 迪尤尔脸上的欢喜彻底凝固，他陷入长久的沉默，眼睛紧紧地盯着地上那个娇小的身影，半晌过后，迪尤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狗？” 第119章 “？” 蓝色眼睛盯着迪尤尔半晌, 凌墨缓缓扭头，作势要离开。 “啊，等等等, 我错了。” 迪尤尔连忙拽住凌墨毛绒绒的后腿, 诚恳地表达自己的错误。 与凌墨对视，迪尤尔心生希冀：“你是来救我的吗？” 凌墨刚才那出场阵势, 只要不是傻子, 都会知道凌墨绝非一只普通的……狗。 凌墨心说是的，但迪尤尔刚刚不经意说的字严重伤害到了他，现在的他已然没有半点救人的欲望。 无言地撇了一下迪尤尔, 在迪尤尔哀求的目光下, 凌墨的爪子搭上他的膝盖。 “低下头。” 属于人类的嗓音落入耳中，迪尤尔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狼：“凌墨？” “嗯。” 凌墨轻轻应了一声。 “你低下头，我帮你恢复人形。” 少年清越的声音轻柔而温和, 引得迪尤尔不知不觉便相信了凌墨, 等到按照凌墨的吩咐低下头，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连尤光这个神明都对他的异化没有办法, 凌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想法刚一升起, 一只毛绒绒的爪子就抵上迪尤尔的额头。 凌墨目露歉意：“接下来的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 你忍忍。” 迪尤尔刚想说自己不在意,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一阵剧烈的疼痛便从身体内部迅速蔓延开来。 迪尤尔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苍白, 冷汗从他额头落下, 不过数秒时间, 他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所浸湿。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正在被抽离。 但那东西早已与迪尤尔融为一体，因此抽离的过程变得格外艰难，迪尤尔就觉得身体内部好像有一柄利器正在不断翻搅着，硬生生地把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从血肉中分离出来，到了最后，迪尤尔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迪尤尔痛苦，凌墨这边也不好受，整个过程，他需要格外集中注意力，不能有片刻的分神。 等到一切结束，凌墨早已疲惫不堪。 这时，一缕黑色的雾气从迪尤尔身体中逸出，漂浮到半空中。 忽然被人从迪尤尔身体里分离出来，雾气看上去有些迷茫，但很快，它就锁定了凌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凌墨奔来，雾气欣喜地与凌墨融合。 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雾气回归以后，凌墨先前的疲惫顿时散去不少，困乏的小狼晃了晃脑袋，再度精神奕奕起来！ 恰好迪尤尔也在此刻睁开眼，他先是怔了怔，而后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再是布满鳞片的怪异手臂，看着自己再度恢复正常的手，迪尤尔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喜。 迪尤尔不知道凌墨从自己里抽离了什么，身体的沉重散去，迪尤尔总算没有再听到那个奇怪的身影。 异化给迪尤尔带来了不同寻常的力量，可迪尤尔本身并不喜欢这个力量，尤其是每当意志薄弱时，他总会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个声音邪恶而恐怖，一直在引诱迪尤尔去进行杀戮，若非迪尤尔竭力压抑住自己对鲜血的渴望，恐怕此刻也彻底沦为怪物中的一员。 外面的混乱还在继续，敏锐地听到一声尖叫，迪尤尔「嗖」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迪尤尔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从牢房里出去。 然而看着眼前牢固的狱门，迪尤尔犯了难，现在他手上并没有任何武器。 迪尤尔的烦恼很快在下一秒得到解决。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困扰迪尤尔的狱门在飞扬的尘土中倒下，凌墨甩了甩爪子，「啪嗒啪嗒」地往前走，结果走了几步，他忽然意识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回头投以疑惑的眼神。 迪尤尔终于回过神，然后，一道黑影在凌墨眼前落下，凌墨被人整只抱起来。 一个激动的吻落在他额头上。 “凌墨大人，感谢您！” 以某种不知名的方式正在偷窥这一场面的四人：“！！” 迪尤尔背后一凉，总有种被阴森目光盯上的错觉，不过他没有想太多，只是用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凌墨：“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您帮了多这么多的忙！我愿意向您献上我全部的忠诚。” “……” 倒也不必。 凌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要了迪尤尔的忠诚也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他颇为嫌弃地用爪子推了推迪尤尔的俊脸。 男男授受不亲。 迪尤尔丝毫没有意识到凌墨的嫌弃，激动让他的话比平时多了一倍：“是我太愚昧，竟没看出来您与尤光大人是一样的。” 什么？ 凌墨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迪尤尔为什么会这么说，耳边便传来一阵剧烈争吵的声音。 “伊莱！你不是说要帮我登上王位吗？！你现在在做什么！” 亚兰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直到他抬起脸，凌墨这才看清他的面容，是那个小侍卫！ 小侍卫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他看着亚兰脸上因为被背叛而显露出来的愤怒，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 “是的，殿下，我会帮您，帮您……去死！”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伊莱眼底迸发出强烈的仇恨。 “为什么？” 亚兰仍是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几年前，伊莱找上他，说是能帮他夺取王位，起初亚兰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情，他将其视作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觉得他比不上迪尤尔，他怎么可能坐上王位！直到……伊莱开始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他帮亚兰出谋划策，让亚兰得到了老皇帝的信任，群臣的赞扬，甚至开始有人说，亚兰也许并不起迪尤尔差。 亚兰为这种假象欣喜不已，他做着登上王位的美梦，可现在，策划这一切的人却告诉他，一切仅是一场阴谋。 亚兰根本无法接受！更别提往日里伊莱总给他灌输他并不逊色迪尤尔的观念，用一种信赖的目光看着他，这是亚兰从未感受过的感觉，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知己。 于是他仍尚存一份希望：“伊莱，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笑话对吗？” 伊莱冷笑，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亚兰的幻想：“殿下，您可真是个蠢货，您也不想想以您的能力，如果我真是谋士，又怎会选择您这样一个废物！” 亚兰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 伊莱冷冷地看着他，他解下身上的斗篷，而隐藏在斗篷下的，竟是一具怪物的躯壳！ 与迪尤尔先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伊莱竟是将自己也改造成了怪物！ 伊莱的异化程度甚至比迪尤尔还要眼中，只有脸还是完好的，他抬手，摸了摸脸颊，状似自言自语：“唔……现在应该也不用隐藏了。” 说罢，他指尖忽然用力，竟是从脸上扯下一张薄薄的□□！面具的脸与之前全然不同！ 一边看到这一切的迪尤尔睁大眼睛，而后蹙起眉，喃喃自语：“没想到竟会是他？” “他？” 凌墨不解，迪尤尔轻轻点头，为他解答了疑惑。 “很久之前，统治这片土地的人还不是我们，是一个名为「阿利克」的家族……” “阿利克”家族虽然身为统治者，但却残虐不仁，横征暴敛，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苦不堪言，久而久之，便有人选择揭竿而起，推翻「阿利克」的统治。 结果自然是成功了，长年的暴行让阿利克家族气数已尽，新的统治者随之诞生，而阿利克家族的人则被恨透了他们的百姓推上断头台，本该无一幸免，可未曾想，最后还是留下伊莱这么一个祸害。 伊莱是阿利克家族最小的孩子，叛乱发生时，他尚且仅有五岁，不得不被迫目睹了自己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的死去，因此他对这个国家的恨意也不难理解。 他要让这些背叛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着，伊莱露出一个冷笑，他取出一直带着身上的盒子。 盒子打开，一颗纯黑色的珠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种极致的黑，在光线的照耀下，珠子里的黑色如雾气一般缓缓涌动着。 珠子用红绳串着，伊莱毫不犹豫地将珠子带到自己身上。 看见珠子的那一刻，凌墨忽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一个声音正在脑子里呼唤他，他无比确定那颗珠子就是尤光要找的东西。 看见伊莱把珠子带在身上，凌墨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无尽的黑雾从珠子疯狂涌出，尽数钻入伊莱体内。 “呃……啊啊啊！” 伊莱发出痛苦的尖叫，眼睛渐渐被红色所占据，原本还算完好的脸颊覆盖上鳞片，不过几秒时间，伊莱早已没了半点人样。 现在的他只是一只可怕的怪物。 “不好！” 见怪物要杀掉亚兰，尽管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满心复杂，但迪尤尔终究无法见识不救，他从一具尸体上抽出佩剑，试图上前挡下这一击。 可就算再厉害，迪尤尔依旧是凡人之躯，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并不像现代的能力者那般，拥有与怪物抗衡的力量。 仅一击，迪尤尔的身体便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若不是有人上前为他挡住，否则迪尤尔此刻非死即伤。 “咳——” 重重吐出一口鲜血，迪尤尔抬眼看向救下自己的人。 “谢谢……” 话还未说完，封尧便摆摆手，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诶诶诶，先别谢我，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 第120章 什么帐？ 迪尤尔眨眨眼, 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轰——” 就在这期间，一团黑色的光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两人的方向袭来，封尧神色一边, 当即敛起笑容, 提起迪尤尔，毫不犹豫地往一旁躲去。 一声巨响过后, 地上出现一个深坑。 迪尤尔心有余悸, 封尧则直起身子，他抬头，望向眼前的怪物, 脸上是难得的凝重。 尽管怪物的体型并不庞大, 可封尧能够感觉到，这怪物很强，比他至今为止所遇到的怪物都要强。 至于怪物会这么强的原因……封尧眯了眯眼睛，余光扫向怪物的脖子。 那里系着一颗黑色的珠子。 这东西似乎就是怪物的力量之源。 珠子给封尧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里面仿佛蕴藏着一种极为黑暗的力量, 光一靠近，就能够诱人堕/落, 沉溺与鲜血和杀戮中。 封尧没来得及想太多, 只是一走神, 便有又几团黑色的光朝他袭来。 封尧不得不接连避开。 怪物的攻势来得极猛，封尧又带着迪尤尔这么一个拖累, 难免有些应接不暇, 而怪物也极为聪明, 它似乎还保留了作为人时的智慧, 竟懂得故意用攻击分开封尧和迪尤尔, 然后再单独攻击迪尤尔！ 眼见攻击即将落到自己身上, 迪尤尔的双瞳紧缩，这时，一团黑雾扑来，包裹住凶猛袭来的黑光，并毫不犹豫地将其吞噬，与此同时，迪尤尔也被一只庞然大物轻轻地叼起来。 黑色的狼动作轻柔，明明长着锋利的牙齿，却丝毫没有划破迪尤尔的皮肤，将迪尤尔叼到一个较为安全的角落，巨狼张口，凌墨的声音落入迪尤尔耳中。 “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你还有必须去的地方，我能到感受有越来越多的怪物即将出现，皇宫里的怪物仅是这次袭击的先锋。” 听到凌墨说这样规模的袭击仅是发动总攻前的先锋，迪尤尔还是瞪大了眼，而后面色渐渐变得凝重，最终，他朝着凌墨点点头，声音微沉：“我知道了。” 凌墨的能力迪尤尔前不久才见识过，他自然不会怀疑凌墨的话，既然凌墨说皇宫里的怪物并不是全部，那事实估计八/九不离十，一想到皇宫外还有更多的怪物，迪尤尔便忍不住心惊肉跳，一旦这些怪物发动总攻，整个沙漠王国都将沦陷覆灭。 经凌墨这么一提醒，迪尤尔很快就知道自己该什么。 “你可以去找应池，他现在应该在外面等你，找到他以后，他会保护你的。” 听到凌墨和迪尤尔的谈话，封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迪尤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道完谢以后，迪尤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本想带上亚兰，可亚兰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消失不见，迪尤尔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大张旗鼓地去寻找亚兰。 环视了一圈周围，没能找到亚兰身影的迪尤尔只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忍下心底的担忧，快步离开。 迪尤尔走后，凌墨和封尧没了负担，可以施展出全力对付怪物。 虽然这么说，但怪物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不管如何攻击，它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杀伤力再强的攻击落到它身上，都只是不痛不痒，就连凌墨平时里对这种怪物极为有效的能力，此刻也收效甚微，完全无法阻止怪物自我愈合，顶多拖缓2-3秒怪物愈合的速度。 一切都是因为那颗黑色珠子。 它为怪物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怪物越战越凶猛，反观凌墨和封尧，两人体力有限，与这般不会疲倦的怪物战斗下来，体力不免消耗得厉害，尤其是除了眼前的怪物，身旁还有其余的小怪在接连不断地干扰战斗。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无论是凌墨还是封尧，都有不少的战斗经验，因此，在这场战斗，两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再这般拖延下去，他们迟早会陷入绝境，再无退路，除非能等到救援。 但救援到来的概率为零，因为应池在保护迪尤尔，郁语泽则守在没了能力的尤光身边，至于阿雪和楼长青，自上一次匆匆一别后，凌墨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现在也不知道身处何地。 既然如此，那边剩下唯一一种办法了——必须将怪物和那颗诡异的珠子分开！ 不过这又谈何容易。 怪物似乎意识到凌墨两人的意图，护着珠子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有时候，它甚至会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诱猎物上钩，这些破绽出现的自然而然，需要小心辨别，才会发觉这是怪物的陷阱。 可战斗之中，又哪有那些多时间去谨慎观察呢？封尧迫切地想要结束这场战斗，一不注意，竟是不小心落入怪物的掉进。 好在紧要关头，凌墨叼住他，躲开了怪物的攻击。 忽然被一只庞然大物叼住，封尧心中却无半点恐惧，他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摸摸凌墨毛绒绒的脸颊，露出感动羞涩的神色：“谢谢，没想到你会救我，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吧？” “……” 凌墨蓦地有些后悔救下这货，他晃了晃脑袋，不耐地将封尧甩飞出去。 狼眼盯住仍在发动攻击的怪物，凌墨微微眯起眼睛，他发现，着急着结束战斗的并不止他们，还有怪物。 长时间的战斗让怪物越来越烦躁，攻击也变得越来越狠厉，它不甚不惜假装露出破绽，就为了尽早结束战斗。 可这种做法对怪物同样有着风险，稍不小心，它就可能真的被夺走珠子。 也许注意到凌墨的视线，怪物缓缓转过头，朝着凌墨望来。 然后，它抬起手机，几团黑色的光就朝着凌墨袭来，凌墨不得不避开怪物的攻击。 另一边，封尧重整旗鼓，再度攻向怪物。 怪物早有防备，它不可能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凌墨身上。 不过数秒，怪物和封尧便交了好几次手，怪物眼中的不耐越来越重，它再度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封尧上钩。 前几次，封尧都没有上钩，到了最后一次时，也许是怪物的演技太过于完美，封尧又再一次落入陷阱中。 怪物一喜，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要置怪物于死地，这次它可不会让凌墨在再救走封尧。 怪物的攻击的的确确落在封尧身上，封尧本该就此身亡，然而，就在此刻，封尧的身影如烟雾般消散。 冰凉的匕首贴上怪物的脖颈，轻易地挑断红绳，珠子瞬间坠落。 “！！” “很遗憾，猜错了。” 封尧轻笑的声音传入怪物耳中，这是他能力衍生出来的技能，能够将自己的影子变为实体，而自己则变为影子，藏匿在暗处。 可惜这个技能仅能继续不到十几秒，影子变成的实体表情较为僵硬，任谁仔细看，都能辨认出这不是真人，因此封尧平时很少用这个技能，没想到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封尧竟是从刚刚开始就在演戏！无论是误入陷阱，被凌墨救下，还是刚才故意被怪物击中，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为的就是降低怪物的警惕，让怪物误以为他早已在这场战斗中失去理智的判断。 珠子掉落的那一刻，怪物迅速调转了目标，它不再执着攻击封尧，反倒直奔珠子而去。 “凌墨！” 封尧大喊了一声。 凌墨会意，也朝着珠子奔跑而去。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这场战斗的成败在此一举！ 凌墨心知自己必须得到珠子。 而怪物也清楚自己绝不能失去珠子！ 两方都用出了最快的速度去抢夺那颗滚落在地上的珠子。 尽管凌墨用出全力，但珠子却离怪物更近一些，凌墨失去先机，眼看怪物就要伸手抓住那颗珠子，凌墨脸上生出几分紧张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缓缓与废墟之后出现。 在怪物即将得到珠子的那一刻，人影抢先一步，将珠子夺在自己手中。 是亚兰！ 怪物猛然有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亚兰半张脸没入阴影中，他摩挲着那颗珠子，怪物脸上露出几分烦躁和焦急，它抢夺珠子，又怕以亚兰的性格会直接吞下珠子也说不定，古怪的声音从它喉咙中发出，怪物诱哄道：“亚兰，把它给我，只要你把它给我，我就帮你登上皇位……” 平心而论，怪物说出来的条件格外优厚，若放在平时，亚兰说不定会答应，可一次，他只是盯着怪物，嗤笑了一声：“你想要它？” 怪物正想点头，却看见让自己目眦欲裂的一幕。 “可我偏偏不想给——” 亚兰用力地将珠子朝凌墨的方向掷去。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还没回过神的怪物，露出畅快疯狂的笑容：“伊莱，你说我是个蠢货，但你最后却败在我这样的蠢货手里，这感觉如何？” 亚兰的笑声让怪物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在凌墨用爪子压住珠子的那一刻，它知道自己的败局早已注定，许久的筹划，让眼前的蠢货毁于一旦，怪物愤怒得恨不得将亚兰整个人撕碎。 “蠢货，你看你都做了什么？！” 当真正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亚兰反倒不怕了，他的笑声越来越畅快，似乎怪物如今滑稽的模样很好地取悦到了他。 知道怪物尖利的爪子没入心中的那一刻，亚兰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他轻缓地将脑袋靠在怪物的肩上：“伊莱，你现在这幅样子可真丑，丑到令人……发笑。” 亚兰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彻底消弭在空气中。 另一边，凌墨刚将珠子压在爪子下，便感觉一道暗中的视线盯上了自己。 一种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121章 楼长青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原本是想带着阿雪混入那奇怪的队伍中, 争取从怪物身边逃离的机会，并找到那个能够消灭怪物的人。 计划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那些黑衣人并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同伴早已换了人, 楼长青眼看着就能从这个诡异的地下空间里逃离, 这时，怪物忽然闯入队伍之中。 它识破了楼长青的计谋。 楼长青不得不再次开始逃亡。 狭窄的地下通道里, 急促的脚步声清晰可见。 怪物先前被楼长青愚弄了一次, 它无比愤怒，攻击不再像猫戏弄老鼠那般「温和」，这次它是真的想置楼长青于死地！ 而楼长青之前为了躲避怪物的追踪, 已经透支过一次能力, 此时他正处于虚弱期，连反击也做不到，更别提再次使用能力，转移自己和阿雪的位置, 借此换取生机。 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楼长青下唇几乎快咬出血, 任他再聪明，也无法在这种堪称绝境的状态想出一条生路。 “吼——” 长时间的追逐让怪物感到不耐, 它发出一声低吼, 毫不留手地攻向楼长青。 楼长青无力反击, 只能凭借敏捷的身手勉强躲过这一击。 “轰隆——” 一声巨响过后，尘土飞扬。 地面顿时多出一个深坑。 若被这一击击中, 楼长青怕是有几条命, 也活不下来。 怪物认准了楼长青, 接连不断朝着楼长青发起猛攻, 它已经彻底失去和猎物「玩耍」的耐心, 唯一的念头就是置楼长青于死地, 再把楼长青的尸体吃掉。 楼长青何尝不知道怪物的念头，但他能力还未完全恢复，实在应接不暇，几秒过后，楼长青显露出疲态。 怪物抓住机会，猛烈的杀意铺天盖地袭向楼长青。 楼长青本该在这一击下彻底死亡，然而，在怪物的攻击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一面冰墙出现在楼长青眼前，为楼长青抵挡住攻击。 阿雪浑身冒着寒气，额头上却多出阵阵冷汗，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地想挡下这一击。 阿雪在透支自己的能力！ 楼长青无法劝阿雪停下这种行为，因为阿雪一旦停下，无论是他还是凌墨，都将死在这里。 楼长青没有一刻像此刻痛恨自己的无用！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尽管阿雪使出浑身解数，但对于怪物来说，这样的抵抗，根本不痛不痒，很快，冰墙上便出现道道裂缝。 “咳咳咳！” 能力的剧烈消耗让阿雪越来越虚弱，他面色苍白，最后竟是发出一阵短促的咳嗽声，刺眼的红色从他唇角溢出。 “阿雪，停下！” 楼长青猛然一竦，当即握住阿雪的手腕。 阿雪没有搭理楼长青，他似乎连楼长青的声音都听不到，他紧紧盯着冰墙上的裂缝，继续输送着能力，想将裂缝填补上。 楼长青咬牙，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能力稍微恢复了一点，闭了闭眼，楼长青狠下心，望向阿雪，强硬地喝道：“阿雪，停下！” 楼长青忽然拔高的声音总算让阿雪回过神，他的目光怔怔地落到楼长青身上，却始终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见阿雪看向自己，楼长青放柔了声音：“阿雪，你听着，接下来我会把你传送到另一个地方，你要抓住时间从这里跑出去……” 楼长青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阿雪猛地抬起头，眼中似有怒意：“那你呢？” “我……” 楼长青微顿，而后像是不经意一般避开阿雪的视线，说道：“我在这里拖住怪物，阿雪，你听话……” 说着，楼长青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急切。 “不。” 回应楼长青的是阿雪坚决的回答，他冷冷地收回视线。 见阿雪这副柴油不进的模样，楼长青心一沉，干脆紧攥住阿雪的手腕，想来个先斩后奏，把阿雪传送出去再说。 反正阿雪到时候就算再生气，也无法找到他算账，那时的他……估计已经死了。 楼长青微黯，青色的光芒显现，楼长青正想发动能力，这时，一直疯狂进攻的怪物忽然停了下来，他似乎感觉到了另外一个存在。 怪物先是往四周看了一圈，贪婪的光在眼中一闪而过，楼长青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传来一阵诡异的波动。 楼长青不知道怪物想做什么，但怪物既然忽然转移了注意力，那此刻便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楼长青毫不犹豫地拉住阿雪，没入拐角。 发觉自己的分神竟是令猎物抓住机会逃跑，怪物发出一声怒吼，当即再次追了上去。 怪物和楼长青的距离又开始缩短。 而楼长青手臂上的青色图案传来阵阵滚烫，楼长青眼中划过一道亮光，终于在这绝境中找到了唯一一条生路——他能够感知到那个能够杀死怪物的人就在这个地下空间里。 明明不久前对方还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楼长青已经不想去思考这其中的缘由，他竭尽全力地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阿雪即将进入下一个拐角时，楼长青急忙拽住他，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这边！” —— 与此同时。 偌大的地下空间中，凌墨看着周围阴气森森的景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恰恰相反，凌墨甚至还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 这让他不免回忆起至少一个月之前的记忆——那时，他被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抓住，等回过神时，周围的一切早已变了模样。 想着记忆中那只怪物的模样，凌墨若有所思。 谨慎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长廊深处的黑暗，凌墨皱起脸，试探地轻喊：“有人吗？” 没有回应。 但这在凌墨的预料中，因此他并没有多少意外或是失落。 凌墨打算先观察一下周围的景象，再做出下一步计划，从目前的情况看，他现在很有可能在某个地下空间里。 这个地下空间应该还是在沙漠王国境内，只是具体在沙漠王国哪个地方，凌墨就判断不出来了。 也许他该找找有没有离开这个地下空间的办法。 凌墨想，他用爪子挠了挠耳朵。 这时，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响起，凌墨变成兽型以后，听着甚至比以前还要灵敏，他能够听到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声响。 脚步声很急促，凌墨放下了挠耳朵的爪子，他能够判断出朝自己跑来的一共有两个人。 而在这两个人身后，似乎还追着一只……庞然大物？ 凌墨听见怪物的低吼。 难道是有人遇到了袭击？ 凌墨犹豫，可终究还是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跑去。 小小的身影没入黑暗中。 大概跑了不到数十秒，凌墨便在拐角处，看见了那两个被怪物追逐的人。 由于周围的光线非常昏暗，对方没能一时看清凌墨的面容，仅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朝自己扑来，见状，对方稍稍停住脚步，目光中满是谨慎和戒备：“黑兽？” 这个声音是…… “楼长青？” 凌墨抬头望去，果然看见楼长青那张熟悉的脸，他的目光顿了顿，而后扫向被楼长青背在背上的阿雪。 在凌墨开口前，楼长青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总算看清凌墨如今的模样，一缕迷茫从楼长青脸上浮现：“狗？” 话音刚落，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凌墨和楼长青俱是对视了一眼。 楼长青看见眼前毛绒绒的小狼晃动着的尾巴瞬间停住，蓝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他，而后小狼幽幽地扭过头，失魂落魄地作势要离开。 “等等等——” 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合。 楼长青连忙拦住凌墨。 “你是凌墨？” 小狼闻言，又看了楼长青一眼，片刻后，它总算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楼长青万万没想到自己拼命抓住的救命稻草竟会凌墨，又或者说变成狗……哦，不，变成狼的凌墨。 楼长青听见自己的期待「咔嚓」地一下，开始裂开。 神色变换，楼长青纠结，还想做出最后一丝挣扎，他示意凌墨往后面看，指着身后的庞然大物，楼长青目露期待之色：“你打得过那玩意吗？” 凌墨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又将头扭回来，楼长青看见他不说话，心底的期待愈来愈大：“打得过？” 凌墨深深地看了一下楼长青，迎着楼长青期待的目光，凌墨毛绒绒的狼脸上浮现出某种人性化的深沉：“打不过。” “……” 楼长青万万没想到自己期待了这么久，却等来这样一个答案，脸上常年维持着的微笑散去，楼长青崩溃：“那你故作深沉干什么啊？！” “我以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从我和它的体型差距中得出结论。” 凌墨含蓄地回答。 楼长青沉默，而后微笑：“你是说，我不是正常人。” “那倒也不是。” 楼长青没好气地瞪了地上的黑色小狼一眼：“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凌墨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又回头看了一下，见怪物和自己一行人的距离不断以极快的速度拉进，凌墨假笑给出了答案：“当然是——跑啊！！” 话音刚落，毛绒绒的小狼就很不义气地率先窜了出去。 楼长青：“……” 终究还是错付了。 这家伙要是能解决那头怪物，他当场掏出珍藏已久的情书和阿雪表白，并告诉阿雪，其实阿雪偷偷寄来的那365封匿名情书，他一直都没有丢掉，甚至一直知道那寄来奇怪♂情书的人究竟是谁。 楼长青绝望地想。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阿雪的奇怪♂情书：学长，你就像天边的孤月，纯洁、澄净、遥不可及（此处省略一万字描写）从今以后我只能称呼你为「您」了，因为你在我心上（从网上摘抄来的无数土味情话） 楼长青：反复回味。 阿雪：绝望闭眼。 ps：土味情话是作者从网上摘抄来的-哈哈哈，这件悲伤的事情告诉我们，就算是匿名，也不能太过于放飞自我，不然，哈哈哈 第122章 凌墨往前跑了几步, 却始终没有等到身后的人跟上来，他扭头往回看，发现楼长青正微微靠着墙, 神色疲倦, 就连眼神也有些溃散。 凌墨愣了愣，赶紧重新折回去。 “你怎么了？” “没事, 就是……”楼长青苦笑, 他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凌墨听见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能力透支，可能再过几秒就要晕过去了。” “……” 您管这叫没事？ 凌墨无言以对, 看了看身后即将追上来的怪物, 凌墨狼眼微眯，身型忽然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拉长。 “膨——” 雾气弥漫，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雾气中。 那是一头黑色的巨狼。 巨狼毫不犹豫地叼起楼长青, 将他和阿雪一同甩到自己背上, 这时怪物已经即将追至身后，巨狼晃了晃尾巴, 黑色怪异的雾气便宛如得到指令一般, 猛地扑向怪物, 为凌墨争取到逃脱的机会。 “坐好了。” 凌墨沉声道，还没等楼长青回答, 他便撒开爪子, 如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 比起楼长青的移动速度, 凌墨无伤无痛, 自然快上许多, 很快就把那丑陋的怪物甩在身后。 但光是甩掉, 还远远不够。 接下来，凌墨就发现，无论他逃到哪里，那怪物都会阴魂不散地继续追上来。 明明他应该已经甩掉怪物了，可每次甩掉之后，怪物还是能够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 凌墨的眼神略带苦恼，他也想过先从这个地下空间离开，但怪物一直跟着他，那么他若是从这里出去，怪物定也会离开这里。 外面那么多普通百姓，万一怪物真的出去了，那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因此，凌墨不得不一直在这个地下空间里打转。 再一次甩开怪物，凌墨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他在思考，思考能够摆脱怪物的办法，可想来想去，凌墨也仅能得出一个结论：既然不能走出这个地下空间，又不能甩开怪物，那么唯一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杀掉怪物了！ 凌墨的速度慢下来，趴在身上的楼长青总算得到说话的机会，接连灌了好几口凉风，楼长青重重咳了咳，这才没来得及说的话说了出来：“等……等等！” 楼长青气若游丝，并非他虚弱，而是凌墨这「生死时速」实在不是寻常人能够经受得起的。 就算楼长青是能力者也一样。 闻言，凌墨扭头看向楼长青，眼睛一亮：“学长，你有办法？！” “什么办法？”楼长青纳闷，他这还没说呢，凌墨怎么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摆脱怪物的办法。” 原来凌墨指的是这个。 迎着凌墨充满期待的眼神，楼长青微微一笑：“没有。” 要是有他也不会被追得这么狼狈，若是凌墨没有出现，那么他和阿雪恐怕已经死了。 楼长青心道，凌墨瞬间失落，他轻轻「哦」了一声，正要收回目光：“那学长你是想说什么来着？” “我想说，”楼长青的声音愈发温柔，看凌墨的目光充满了关爱，“那怪物会追上来，应该是因为我，它能够探测到我的位置。” “！！” 凌墨刚刚要迈出去的爪子顷刻间收了回来，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楼长青：“学长你为什么不早说？！” 楼长青委婉提醒：“你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凌墨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好像是哦，刚刚逃跑的过程中，楼长青似乎多次想说些什么，但都被他以「学长，现在很危险，有什么事请等到安全了再说」的理由给堵回去。 想到这，凌墨不免有些心虚，他干咳一声，悄悄偏开视线：“那现在怎么办？说起来，那怪物为什么能知道学长的位置？” 闻言，楼长青轻轻垂下眼，凌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他手臂上的青色印记。 “这是？” 凌墨微愣，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楼长青身上，有一股非常熟悉的能量波动。 “唔……这是……” 楼长青正斟酌着说辞，结果还没等他完全解释出来，便听见凌墨忽然问道：“神的遗物？和海中城市的海珠是一样的？” 楼长青挑眉，这下他完全凌墨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毕竟像阿雪这类的能力者，根本无法感知到他身上的异常。 “对，”楼长青点点头，“更准确来说，这只是神的遗物的一部分。” “还有另一部分在那怪物的身体里？所以它才能够探测到你所在的位置。” 话音刚落，凌墨便看见楼长青直勾勾地望向他，目光饱含深意，看得凌墨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学、学长，怎么了？” “没什么。” 楼长青笑了笑。 凌墨正要松口气，边听见楼长青意味深长地问：“你真的打不过那只怪物？” 楼长青明明感觉到，另一个与自己体内的力量有牵扯的对象分外强大。 就宛若……神明一般。 不过这个神明稍微有些特殊，与传说中象征光明、无所不能的神明不同，楼长青感知到的神明给他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这种不详楼长青也曾在凌墨身上感受到过。 但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凌墨有媲美神明的强大力量。 至少，现在还没有。 凌墨不明白楼长青为什么又问了一次已经问过的问题，他摸不着头脑，最后如实回答：“打不过。” 回答凌墨的是楼长青惋惜的叹息。 “既然如此，”楼长青的眼帘颤了颤，“目前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了。” “什么？” 凌墨「嗖」地一亮，连忙追问。 “把我丢在这里。” 只要凌墨把楼长青丢在这里不管，那他随时都可以带着阿雪走人，怪物也不会再继续追上他。 然而凌墨根本不会这么做，且不说楼长青也是他的同伴，就单论他要是真把楼长青丢在这里不管，那么以后他和阿雪可就做不成朋友了。 阿雪是凌墨重生以来认识的第二个好友，凌墨还不想那么快地结束这份友谊。 “……” 无奈地看了楼长青一眼，凌墨轻叹：“学长，请不要开玩笑。” “是吗？”楼长青耸肩，“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楼长青还想继续说服凌墨把自己留下：“我与它本就是一体的，你先带着阿雪离开这里，不用担心，你就说是我提议的，阿雪不会怪你的，这个选择对你我都好……” 眼见楼长青越说越离谱，凌墨正想委婉劝他闭嘴，这时，他的耳朵动了动。 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凌墨没了说笑的心思，目光顷刻间变得警惕起来。 他抬头望去，便看见一颗硕大的红色眼球。 那颗硕大的珠子转了转，而后缓缓地朝着凌墨的方向看来。 “找……到……了。” 怪物发出古怪的声音。 凌墨立刻地背起楼长青和阿雪，想要故伎重施，即使逃跑。 可惜怪物显然洞悉了凌墨的意图，凌墨感受到周围的空间传了一种诡异的波动，紧接着，怪物的身影便一闪，出现在凌墨眼前。 逃跑的路径被截断，凌墨不得不扭头，调转方向，然而一回头，凌墨的动作就顿住了，因为在他身后，是一条死路。 逃无可逃。 怪物缓缓朝着凌墨逼近。 凌墨弓起身子，做出一种警惕的姿态。 思绪飞快地转动，凌墨思考着任何一种能够脱困的办法，但很快，思考的结果便告诉凌墨，他早已无计可施。 这是一个绝境！ “……”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办法，就唯有同怪物一战了！ 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凌墨将楼长青和因为能力透支而昏迷的阿雪从背上叼下。 “学长，麻烦照顾好阿雪。” 留下这么一句温柔叮嘱的话，凌墨转身，望向怪物，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继续后退，反而直面了怪物！ 其实凌墨心底很清楚，凭现在的他，根本无法打过怪物。 然而他不得不战。 如今他要面对的不是生，便是死。 凌墨想着每一种能够打败怪物的办法，可惜这些以巧取胜的办法都对怪物没用，怪物虽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怎么样，但它绝非那些普通的、没有神智的黑兽，相反，它有着与人类相似的智慧，甚至比一般人类还要聪明。 凌墨设下的陷阱都被怪物一一识破，而凌墨每次快要击中怪物，周围的空间便会传来那种诡异的波动，紧接着，怪物的身影便消失，出现在另一个角落，毫发无伤地躲过了凌墨的攻击。 十几分钟下来，怪物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反倒是凌墨的皮毛早已被鲜血浸染，伤痕累累。 再这样下去不行，凌墨的气息越来越急促。 而怪物则意识到了凌墨的疲倦，它抓住机会，朝着凌墨发动猛攻。 致命攻击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凌墨咬牙，一团雾气在他面前浮现，而后散去，诡谲的黑色珠子安静地漂浮空中。 凌墨并不清楚这颗珠子究竟是什么，不过他能够感觉到，这颗珠子与自己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某种……很亲密的联系。 然而伊莱使用这颗珠子后的异状历历在目，凌墨清楚自己本不该如此擅自做下这样的决定。 凌墨本来是打算找尤光商量的。 尤光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但此刻显然他并无法联系到尤光。 一旦被怪物的攻击击中，凌墨面临的便是死亡。 很不巧，凌墨不久前刚死过一次，好不容易重生，他一点也不想再次陷入那种死水一般的黑暗中。 这是一次赌注。 凌墨既有可能真的获得力量，也有可能像伊莱那样变成怪物，他决定相信自己心底的直觉，于是他张嘴，吞下了那颗黑色珠子。 第123章 吞下珠子的瞬间, 凌墨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剧烈的烧灼，好像有一团火在身体中燃烧，火焰炽热而凶猛, 叫嚣着要将凌墨焚成灰烬。 “呃——” 凌墨蜷曲在地上, 神色痛苦，黑色的奇怪纹路渐渐蔓延至他身体各处, 紧接着, 心脏急骤地开始跳动，血液从皮肤表面渗出，滴落在地上。 “凌墨！” 楼长青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切, 他脸上带上一缕焦急, 却因为能力透支带来的后遗症而无法动弹，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滴答滴答——” 血液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怪物瞳孔重重收缩, 血液的芬芳让它变得愈发兴奋, 连带着即将落下的攻击也凌厉了几分。 与此同时。 皇宫。 尤光原本懒洋洋地坐在高位上，他听着外面的嘈杂, 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片刻后, 他忽然直起身体，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担忧, 指尖轻轻点了点身旁的扶手, 尤光蹙眉, 喃喃道：“凌墨。” 尤光声音很轻, 站在他一旁的郁语泽并没有听见他的低语。 手掌紧握, 尤光的眸色晦暗不明, 他有好几次想从座位上站起来，但数秒后，他紧皱地眉头渐渐松开，眼中似有一缕笑意一闪而过，尤光再度没骨头似的靠回椅子上。 “看来这场闹剧很快就能结束了。” 闻言，站在窗边的郁语泽撇了尤光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冷漠地看着窗外所发生的一切。 窗外，尖叫和杀戮还在继续，地上满是尸骨鲜血，本该安全的皇宫此时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可再漫长的战斗也会迎来终结。 长夜将尽，黎明已至。 尽管郁语泽并没有回应尤光，但他或多或少是同意尤光的说法的。 凝视着窗外，郁语泽想，这场战斗的确应该落下帷幕了。 —— 地下空间。 “唳——” 鸟类尖锐的鸣叫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怪物的眼睛里充斥着贪婪，它张开布满尖牙的血盆巨口，张嘴便要朝凌墨咬下。 只差一点，它就可以品尝了美味的猎物。 这时，血液滴落的声音戛然而止，凌墨抬起头，露出一双海蓝色的平静眼眸。 他忽然化作人形，是楼长青从未见过的模样，原本贴耳的黑色短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逐渐变长，凌墨神色淡淡，他注视着即将咬下自己头颅的怪物，眼中却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此时的凌墨，少了平时的青涩，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这种沉稳是由时间堆砌而成的，楼长青看着他，恍惚间总觉得好像在看着一个活了数千万年的老怪物。 不过楼长青很快回过神，他看着逼近凌墨的怪物，再也顾不上思考其他，连忙焦急地大喊：“凌墨，小心！” 凌墨扫了怪物一眼，楼长青甚至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耳边便传来怪物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刺鼻的铁锈味蔓延而开，怪物原本能一口吞下凌墨的嘴巴顷刻间变得鲜血淋漓。 “唳——” 怪物接连不断地发出惨叫，看样子是真的很痛，看着怪物陷入模糊的模样，楼长青倒吸一口冷气，还没回过神，被疼痛扰乱了理智的怪物双眼越来越红，它死死地盯着凌墨，恨不得把这个竟敢伤害它的人类千刀万剐。 看不见的空间刃接二连三地袭向凌墨，没有空间系能力的人仅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有异样的波动，稍有不慎，便可能受伤。 而楼长青同样身为空间系能力者，自然能够感觉到这些空间刃是从哪个方向袭来的，他正想出声提醒，却发现那些空间刃一旦近了凌墨的身，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不见，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胃口很好地将其吃掉了。 楼长青：“……” 楼长青意识到自己也许选择闭嘴比较好。 接下来的战斗，仍是一边倒，只不过，占据上风的人换成了凌墨，凌墨完全就是压着怪物打，看了看优哉游哉的凌墨，再看了看快被打出阴影的怪物，楼长青颇为怀疑人生。 楼长青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真的是那只将他和阿雪逼入绝境，差点杀死他和阿雪的怪物吗？真的不是中途换怪了？看着眼前宛若过家家的滑稽场面，楼长青久久不能言语。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凌墨，怪物能屈能伸，立马歇了报复的心思，转身要逃。 “打不过就跑”，怪物显然深谙这一道理，比起报仇，它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想跑？” 感觉周围的空间再次传来那种诡异的波动，凌墨低低地笑了，他的声音依旧是清越的少年音，可落在怪物耳中，却叫它毛骨悚然。 浑身的羽毛炸开，怪物连停留片刻也不敢，它的身影逐渐消失，如果没有意外，下一刻它将会淡出凌墨的视线。 凌墨自然不会叫怪物跑了，怪物报复心极强，若是这次叫它跑了，那么将来估计会平添不少麻烦。 凌墨一点也不想给自己多添点麻烦，无尽的黑雾以他为中心散开，如潮水般涌向怪物。 紧接着，那种诡异的波动消失，怪物渐渐淡去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凌墨眼前。 黑雾贪婪地啃噬着怪物，像是在享用美味的大餐，怪物剧烈地挣扎着，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从猎手变为猎物。 这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落入怪物耳中，怪物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动也不敢动。 凌墨甚至在怪物眼中看见明晃晃的惧怕，也许在怪物心底，凌墨这个人类比这只怪物更为恐怖。 凌墨轻叹，声音温柔：“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刚刚怪物也不是没想过跑，但都被凌墨暴力地阻拦了，如此反复几次后，怪物甚至连逃跑都不敢了，它朝着凌墨发出悲鸣，企图乞求凌墨的同情和原谅，可凌墨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着楼长青走去。 “学长，没事吧？” 凌墨笑着朝楼长青伸出手。 楼长青并没有第一时间握住凌墨的手，他脸上充斥着探究，半晌楼长青皱起眉，凌墨听见他问：“你……真的是凌墨？” 也不怪楼长青这么质疑，实在是凌墨此时的气质比起以前，简直是天翻地覆，说是换了一个人也不为过。 若说方才的凌墨还是楼长青熟悉的凌墨，那现在这个吞下珠子的凌墨便更贴近楼长青先前所感知到幻影，邪恶、不详，又格外强大的神明。 楼长青眼中不自觉带上些许戒备。 凌墨露出无奈的神色：“学长，虽然我是换了一张脸，但你也不至于这么问吧？” “何止是换了一张脸。” 听到熟悉的语调，楼长青的面色总算逐渐柔和下来，他勉强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凌墨，戒备散去，楼长青正想回握住凌墨的手。 然而，指尖还未触碰到凌墨的掌心，楼长青的动作忽然顿住，明明没有受伤，他却露出痛苦的神色。 冷汗从额头低落，不过数秒时间，楼长青整个人便像是从水里捞出了一样。 “学长？！” 凌墨一惊，又很快意识到了缘由，他皱眉，回头看那只正在被黑雾的蚕食的怪物。 凌墨此时总算彻底理解了楼长青先前所说的「他与怪物本就是一体的」这句话。 楼长青的确与怪物是一体的。 自从「神的遗物」一分为二，各自封存在楼长青和怪物体内之后，楼长青和怪物的命运便逐渐相连，他们在逐渐融合！ 总有一天，楼长青和怪物的意识会融为一体，而后诞生出新的个体。 也因此，怪物一直在寻找楼长青，想要吞噬掉楼长青，这不仅仅是因为吞噬掉楼长青会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更是因为怪物的灵魂在渴望这种融合！ 这只融合大概已经持续了十几年，楼长青早就与怪物相连，杀掉怪物，便是杀掉楼长青！ 凌墨叹息，正想挥散黑雾，然而楼长青阻止了凌墨：“杀掉它。” 楼长青斩钉截铁。 凌墨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你会死。” 楼长青苦笑：“至少死比变成怪物好。” “……” 凌墨无法反驳这句话，他换了一个话题：“你告诉阿雪了吗？” “什么？” 楼长青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迎接凌墨的，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看来是没说了。 凌墨想。 果不其然，又过了好一会，楼长青才开了口，声音艰涩：“没有，我……我不是不想告诉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对于阿雪来说的确是一个分外残酷的话题。 任谁都无法平静地告诉另外一个人自己即将死亡的消息。 楼长青以为还有时间，他一路上都在思索该如何向阿雪坦白，然而每当对上阿雪望向他那满心信赖的眼神，楼长青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便再度咽了回去。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堵棉花，噎得楼长青喘不过来气。 “我……” 楼长青的声音逐渐变得颤抖，他看向一旁的阿雪，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阿雪的脸颊。 阿雪仍未醒过来，他双眼微闭，显得格外安静，对楼长青身上所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等阿雪醒过来，以他对楼长青的喜欢，若是看见楼长青冰凉的尸体，怕是会直接崩溃。 凌墨想，楼长青的想法大概与凌墨相同，又或者，他不希望看见阿雪为他而流泪，指尖渐渐陷入掌心，楼长青抿唇，脸上显露出犹豫之色，那似乎在做某个决定，几秒后，楼长青垂眸，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他看向凌墨，很轻地询问：“你……你能删除记忆吗？” 第124章 按理来说, 凌墨的能力是吞噬，是纯粹的攻击系能力，与精神系完全搭不上边, 楼长青本不该问出这种问题。 然而, 在楼长青的注视下，凌墨却缓缓点了点头：“能。” 楼长青眼睛亮起来, 他正想说些什么, 凌墨却打断他，平静地问道：“你想消除阿雪的记忆？” “只删除关于我的那一部分。” 楼长青急切回答，话音刚落, 楼长青抬起头, 发现凌墨那双蓝色的眸子从刚才起就一直淡淡注视着他。 明明凌墨眼中毫无波澜，可楼长青却在凌墨这种视线下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我……”楼长青难得犹豫，他微微叹息：“阿雪如果能忘记我，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会答应替你消除记忆。” 凌墨一点都不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楼长青猛地看向凌墨。 凌墨依旧是那副表情, 说出来的话却让楼长青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在那之前, 你为什么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呢？” 楼长青愣住, 他敏锐地捕抓到凌墨话里的关键字——「问」。 “你有办法？” 楼长青睁大眼睛,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凌墨点头, 惜字如金，自从变成这副姿态后, 他给人的感觉冷淡不少, 这也是楼长青刚刚会他产生戒备的原因。 “有。” “什么办法？” 楼长青眼睛亮起了, 急忙追问, 兴许这信息太有价值, 凌墨不肯告诉自己, 楼长青又道：“只要你告诉我，我愿意付出代价。” 凌墨无奈地笑了笑：“学长，你把我当成邪神了吗？” 楼长青沉默，但凌墨从他脸上不难看出答案，楼长青简直差点在脸上刻下「难道你不是吗」这几个大字。 “……” 凌墨微笑：“学长，你再这样，我就要考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楼长青火速变脸，敛去脸上的诧异，楼长青端坐，无比认真，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您请说。” 甚至用上敬语。 凌墨忽略掉这个「您」字，他瞥了一眼身旁逐渐停止挣扎的怪物，微微加快语速：“能不能活下来，主要还是看学长你自己。” “我自己？” 楼长青迷茫，显然不懂凌墨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 凌墨点点头，他也不指望楼长青一上来就能听懂：“学长自己应该也知道，你正在慢慢地与这只怪物相融合，不过幸运的是，现在我杀死了这只怪物，所以，正在进行的融合停止了，你还未完全地与怪物融为一体。” “接下来，我会剥离你与怪物融合的那一部分，这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而且，剥离过后，你的身体和灵魂都会受损，身体上的受损能够修复，可灵魂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简单来说，灵魂受损后，一旦不能及时修复，学长你轻则会变成傻子，重则会死亡。” “……” 楼长青怀疑这个办法带来的后果与他现在就死没有太大差别，好在凌墨还没解释完，他自然不可能让楼长青在灵魂受损后死去或是变傻：“学长你的能力很特殊，是空间系的能力。” “这跟我的能力有关系吗？” 楼长青微微陷入思考，他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凌墨这句看似毫无关系的话实则大有深意。 “是的，学长你很聪明。” 凌墨夸道。 “时空裂缝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普通人在里面待久了，会逐渐迷失自我，忘却自己的来历和身份，成为历史洪流中的一员，无法回到自己所在的时代。” “我们在这个时代呆了，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学长，你仔细想想，阿雪偶尔会不会出现记忆混淆的情况？” 楼长青仔细想了想，还真想起来，阿雪有时候会忽然发呆，表现得与平时不太一样。 楼长青一颗心立马高悬起来：“阿雪不会有事吧？” “关于这个，学长你不用担心，过几天我们都会被送回我们该处的时代，阿雪不会有事。” 楼长青这才放下心来，他听着凌墨继续说下去：“楼长青你的情况与阿雪不太一样，你有空间系的能力，这代表着，你能够在时空裂缝里呆上比正常人更久的时间。” 的确，楼长青出现记忆混淆的次数比阿雪要少很多。 “身处于时空裂缝中很容易迷失，但也有一部分人，他们经受住了这种考验，于是他们的灵魂，无论是强度还是韧度，都得到了提升。” 楼长青若有所思：“你是说我必须呆在时空裂缝里？” “准确来说，学长你需要在时空裂缝里穿梭，直到你的灵魂被修复为止。” “在单个时空裂缝里停止太久，会有很大的危险，所以学长你记得，一旦身体达到极限，便要离开所在的那个时空裂缝，继续前往下一个时空裂缝。” 说着，凌墨从自己身上分离出一小团黑雾，交给楼长青：“学长，它能够帮助你在不同的时空裂缝里穿梭。” 话音刚落，黑雾就变成一个黑色的球体，飘到楼长青身旁。 脱离了凌墨，黑雾似乎也有着自我意识，跟小黑差不多，楼长青甚至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球体上多出一个小小的显示屏，显示屏上则是一个常见的颜表情「 ^_^ 」。 显然是在同楼长青打招呼，其性格完全与凌墨这个主人不一样。 凌墨干咳一声：“看来它的性格比较活泼，麻烦学长你多多照顾它一下了。” 楼长青笑笑，倒也不在意，反而看上去挺喜欢的，他看向黑色小圆球，狐狸眼微弯：“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小圆球上的表情立刻从“^_^”变成「。（≧▽≦）/」。 凌墨无奈，他转而将目光落在楼长青身上，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起来：“那学长，我现在就开始剥离你与怪物融合的那一部分，接下来的过程可能会非常痛苦，请学长稍微忍耐一下。” “好。” 楼长青点头，怪物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而楼长青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疲惫。 楼长青方才一直在强撑着与凌墨说话，乍一听到凌墨说会痛，楼长青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与怪物的感觉有一部分是相连着的，怪物因为被黑雾吞噬而悲鸣的同时，楼长青也在默默忍受着痛苦。 刚刚他都经受过那样的痛苦了，也是凌墨现在所说的痛，比起方才所经受的，只是大巫见小巫，他能够简单地熬过去，楼长青故作轻松地想。 但很快，楼长青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是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痛，楼长青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两股强横力量撕扯着，这两股力量谁也不让谁，它们互相争斗着，楼长青的身体和灵魂，就是那个倒霉的战场。 再这样下去，楼长青怀疑自己会被撕碎成好几块。 “咳咳咳——” 楼长青重重地咳出一口鲜血，本就糟糕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 好在最后，所属凌墨的力量取得了最终胜利，疼痛逐渐消退，楼长青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学长，感觉怎么样？” 凌墨向楼长青投以担忧的目光。 “非常——” 楼长青好不容易平复急促的呼吸，现在的他几乎连动弹一下都没有办法，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楼长青勉强扯出一抹笑，就在凌墨以为他会说出「非常好」这种胡话时，楼长青却道：“非常非常糟糕！” 楼长青从未有如此虚弱的感觉：“我现在连胳膊都动不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楼长青懒洋洋地抱怨，他甚至对凌墨说：“我觉得，现在的我可能连几个小时都活不过去。” “……” 凌墨微微一笑。 楼长青瞬间瞪大眼睛，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叹息：“不是吧？现在的我真的只能活几个小时？” “是的，如果学长你不抓紧时间进入时空裂缝的话。” 目前凌墨等人所处的地方，也是一处时空裂缝中，但这道时空裂缝相对较于平稳，连其余不是空间系的能力者都能在这待上将近一个月，因此它对于楼长青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对灵魂的修复效果微乎其微。 想要彻底修复灵魂，楼长青最好进入一些较为……「混乱无序」的时空裂缝。 “我已经帮学长你修复了身体，剩下的灵魂部分，就要看学长你自己的努力了。” 凌墨话音刚落，楼长青果然觉得自己疲惫的身体顿时好转了不少，至少楼长青不会像刚才一样，连动也动不了，现在的他能蹦能跳。 楼长青从地上起身，他没有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进入其他时空裂缝，走到仍在昏迷的阿雪身边，楼长青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虽说与楼长青稍微强调过时空裂缝的危险，但凌墨大部分时候，语气都颇为轻松，仿佛在时空裂缝里来回穿梭是什么极为简单的事情，但楼长青知道，那只是对凌墨而言，凌墨这种存在，穿梭时空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然而放到楼长青这种相对较为普通的能力者身上，就没有那般轻松了。 普通人进入时空裂缝，还想在时空裂缝里来回穿梭，这一行为无异于自杀，堪称九死一生。 楼长青不清楚自己能否成功修复灵魂，活着回来。 楼长青数不完的话想对阿雪说。 这跟交代后事一样，不过阿雪现在还没醒，这些话楼长青也不敢当着阿雪的面说，于是他决定让凌墨代为转述。 一碰到阿雪，平时干脆利落的青年一下子变得絮絮叨叨，凌墨听得差点耳朵生茧。 就在楼长青说到第37条时，凌墨的视线忽然诡异地顿住了，他看了看毫无察觉的楼长青，又看了看楼长青身后缓缓睁开眼睛的阿雪，忍不住出声提醒：“学长，要不，这些话你直接跟阿雪说吧。” 楼长青陷入诡异的沉默，而后，他猛地地回过头，果然在自己看见阿雪面无表情的脸。 偏偏凌墨还在一旁火上浇油，故意地同阿雪告状：“阿雪，刚刚学长问我能不能删除你的记忆。” “删除记忆？” 阿雪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点刚刚醒来的迷茫，然而阿雪话音未落，楼长青头皮瞬间炸开，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主动告状的凌墨，似乎在震惊平时里「老实」竟会做出偷偷……好吧，是主动告状这种事，身体僵硬了半晌，在阿雪的注视下，楼长青强自镇定，对着阿雪笑了笑，企图掩饰过去：“啊，阿雪，你终于醒了？” 第125章 阿雪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看着楼长青这幅模样，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楼长青有事瞒着他。 “学长。” 阿雪唤了一声楼长青, 声音很轻, 几近于无，楼长青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然而阿雪并没有逼问他, 只是垂下眸子，用一种很平淡的声音问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闻言，楼长青怔了怔。 一旁的楼长青看了看阿雪, 又看了看楼长青, 心知自己现在就是一颗发亮的电灯泡，眉头微扬，凌墨毫不犹豫地转身，给两位主角空出一定的场地。 “如果不喜欢, 学长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目送着凌墨渐渐远去, 阿雪收回视线，声音仍与往常一样, 可楼长青却从里面听到了一丝冷意。 阿雪以前从未对楼长青用过这种语气, 楼长青蹙眉, 急了：“我不是……” 话音未落，阿雪隐藏在斗篷下的唇角便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学长是觉得我蠢吗？是, 也许我是挺蠢的, 比不上学长你聪明。” 楼长青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向来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青年难得露出些许无措：“阿雪, 我没有那么觉得……” 听见楼长青这么说, 阿雪眉眼愈发冷漠, 他反问：“是吗？” 阿雪没有给楼长青回答的机会，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哦，我记起来了，学长先前的确说过喜欢我。” 楼长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看见阿雪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几缕银发散落下来，楼长青越发看不清楚阿雪的表情：“可学长从未说过会和我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很开心，不过学长一定觉得我很好笑吧？随便几句就能哄好，”说着，向来面无表情的阿雪竟是浅浅一笑，“学长，耍我一定很有趣吧？” 阿雪的声线毫无波澜，惹得站在走廊另一端背靠着墙的凌墨重重地咳了好几声。 凌墨倒也没想着偷听，只是现如今他的耳力好得不得了，就算站得再远，也依旧能够听到阿雪和楼长青的对话。 凌墨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倒是颇为新奇，与阿雪认识这么久，凌墨极少看过阿雪露出这般极具攻击性的模样，平日里阿雪虽说没有太多表情，但凌墨能够感觉到阿雪隐藏在冰冷之下那颗柔软的心。 看来这次阿雪是真的生气了，凌墨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楼长青估计有得解释了。 不过很可惜，凌墨一点都不同情楼长青，有这样的结果，无非是楼长青自己自作自受，他总是想护着阿雪，不让阿雪伤心难过，却从未真正问过，阿雪是否愿意他这么做。 想到这，凌墨眸色微沉，他若有所思，说起来，像楼长青这样自作主张的人，这个世界上还真是不少呢。 感受着身体里多出的两股力量，凌墨嘴角掀起一个非笑似笑的弧度。 与此同时，远在皇宫的尤光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心底莫名升起些许心虚，尤光对这种感觉格外熟悉。 以前他每次做了错事，被凌墨发现时，便会有这种不详的预感。 无奈地弯了弯眉眼，尤光站在窗边，将目光转向窗外。 此时皇宫里的战斗已经结束，迪尤尔正在指挥着人打扫残局，任由伊莱和亚兰机关算尽，还是没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根据从凌墨那得到的消息，迪尤尔派人，及时拦下了那些从地下涌出的怪物，这才避免了普通百姓的大量伤亡。 不过要拦住那么多怪物可一点也不容易。 迪尤尔能够指挥的仅是普通的士兵，与怪物力量悬殊，几乎十几个个士兵加起来才能面前打赢一只怪物，而应池就算再厉害，也无法一个人解决那么多怪物，所以战局一开始，迪尤尔和应池便陷入了苦战。 好在，过了不久，又有人加入了战局。 迪尤尔隐晦地用余光打量着不远处的几人，站在那些人最前面的温文舟似乎格外敏锐，他很快就发觉了迪尤尔的打量，对着迪尤尔微微一笑，看上去竟有几分如沐春风般的温柔。 迪尤尔在温文舟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常年政治生涯锻炼出来的直觉告诉他温文舟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无害。 迪尤尔也对着温文舟笑了笑，两人的目光稍稍接触，两人皆是一副友善的模样，心底的思绪却各不相同。 迪尤尔能够感觉到应池等人对温文舟有着一定的敌意，但他两边都不好得罪，因为无论哪一边，都帮了他，帮了这个国家，迪尤尔目前也没有在温文舟身上感受到敌意，他还从尤光那边得知，无论是应池这边还是温文舟那边，皆来自于未来，过几天这帮人就要回到属于他们的时代，对这个国家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因此迪尤尔干脆选择装傻，故作不知。 敛起脸上的笑，迪尤尔正要收回视线，这是一个侍卫快步走来，附在迪尤尔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迪尤尔听完后面色微变，而后眼中流露出些许负责，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跟着侍卫来到一个角落。 角落里，亚兰正白着一张脸靠在墙上，他气若游丝，浑身是血，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在他不远处，则是伊莱的尸体。 伊莱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失败，连死了眼睛都睁得极大，仿佛在怒视着亚兰，死不瞑目。 亚兰倒也不在意，他甚至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没想到牵连至伤口，剧烈的疼痛传来，他倒吸一口凉气。 看见迪尤尔走过来，亚兰费力地抬起头，仍是以前那副微嘲的模样：“哟，我们的大皇子来啦。” 亚兰很少叫迪尤尔哥，就算叫了，也是阴阳怪气。 迪尤尔目光越发复杂，他俯视着亚兰神色微动，仿佛要说写什么。 但迪尤尔还没来得及开口，亚兰便抢先一步皱起眉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真恶心，你赢了，你不应该高兴点吗？幸运永远是站在你那边的。” 迪尤尔并没有因为亚兰的恶语相向而声音，他轻轻问道：“刚才……为什么救我？” 迪尤尔回到皇宫时，正遇上封尧和伊莱的战斗即将落下帷幕，没了黑色珠子的帮忙，封尧解决伊莱不过是时间问题。 伊莱自己也许也知道，因此在看见迪尤尔时，他转变了攻击对象，就算背对着封尧，被封尧的攻击击中楠^枫要害，他也要强撑着一口气，把迪尤尔也拖下地狱，伊莱恨这个国家，更恨如今的皇室，因为就是迪尤尔的父亲带头杀了他的家人。 迪尤尔没有防备，眼见就要被伊莱拖着同归于尽，这时，一旁的亚兰忽然扑过来，帮迪尤尔挡下了这一击。 若非这一击，亚兰也伤势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严重，他兴许能够活下来。 迪尤尔不清楚亚兰为什么会这么做，明明之前想让他死的人也是亚兰。 迎着迪尤尔复杂的视线，亚兰哑声笑了笑，笑了没几声，又重重咳了起来：“咳咳咳……谁知道，也许是贱得慌吧。” 说着，亚兰恶狠狠吐出几口鲜血，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发觉迪尤尔脸上流露出几分难过，亚兰当即表现出嫌恶的神色：“都说了，没用那种眼神看我！迪尤尔，我不需要你可怜，你的可怜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说到一半，亚兰忽然顿了顿，迪尤尔看见他脸上多出几分怅然，“算了……反正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理解我的……” 亚兰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最后，迪尤尔根本再也听不清他的声音。 “亚兰……亚兰？！” 迪尤尔瞳孔颤了颤，轻声呼唤着亚兰，可惜无论他在怎么叫，亚兰也不会像过去一样嘲讽他。 亚兰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 另一边。 凌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转头便看见阿雪和楼长青一前一后朝自己走来。 看来吵架已经结束了？凌墨不动声色地想，他抬眼一扫，发觉走到自己跟前的阿雪唇色有些发红。 凌墨目光微顿，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阿雪扯着黑色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凌墨看见阿雪白皙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红。 倒是站在阿雪身旁的楼长青笑意吟吟，仿佛一切都没发生，叫凌墨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和厚脸皮，朝着凌墨伸出手，在凌墨疑惑的目光中，楼长青摊开掌心，手里是一把小小的钥匙：“给你。” 显然这是楼长青从自己和牧野体内取出来的：“学弟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只能暂时将这个物归原主，以后我若是能成功从时空裂缝里出来，学弟有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便尽管提。” 说这话时，楼长青的笑容比起以往，要真诚不少，他是真心实意感激凌墨的。 凌墨也没客气，他接过钥匙，钥匙一落入他的掌心，便「嗖」地一下消失不见。 楼长青说这是物归原主，其实也不然，这东西真要论起来，根本不属于凌墨，但凌墨的身体早就开始同这些「神的遗物」相互融合了，融合一旦开始，就算是凌墨，也无法中止。 看着楼长青接过钥匙，楼长青先是笑了笑，而后微微垂下眼睫，凌墨在他脸上看见了几分惆怅，想来这把钥匙对于楼长青来说，也算是意义非凡。 毕竟是因为这把钥匙，牧野之国才会消失，而楼长青的命运也为之改变，钥匙的部分力量陪伴了楼长青十几年，也让楼长青忍受了十几年孤独以及随时都有可能被怪物发现的不安和恐怖。 明明钥匙给楼长青带来了许多不美好的记忆，可忽然失去钥匙的力量，楼长青又有些不自在。 好在楼长青自我调节能力一向很强大，他很快露出笑容，朝着凌墨摆了摆手，凌墨交给楼长青的小黑雾已经为楼长青开辟出时空裂缝的入口，楼长青随时都可以出发。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走了。”楼长青声音很轻，这话即是说给凌墨听的，也是说给阿雪听的，阿雪大概还在闹别扭，没有回应楼长青。 凌墨神色微动，哭笑不得地压低声音问阿雪：“没和好？” 阿雪瞥了一眼楼长青，闷闷不乐：“我和他本就什么，是我一厢情愿，又哪来什么和好。” 刚要走进时空裂缝的楼长青脚步顿了顿。 凌墨闷笑：“我以为你们吵完架了。” 闻言，阿雪冷笑，倒不是针对凌墨的，他难得有些阴阳怪气：“我哪吵得过学长啊，学长那么聪明。” 其实也不是吵过，只是楼长青这人对阿雪了若指掌，也深知阿雪的死穴，知道阿雪吃软不吃硬，楼长青干脆痛快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反正的确也是他的错，是他不好，没有过问阿雪的真正想法。 楼长青认错认得诚恳，他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末了还要亲亲阿雪，那双墨色的眼睛闪烁着小心翼翼的光：“对不起，阿雪能原谅我吗？” 这谁顶得住啊？ 想到刚刚的画面，阿雪的双颊又有些烧得厉害，他恶狠狠地碾了碾地上的小石子，仿佛那颗石子就是楼长青。 楼长青无奈地转身，轻唤：“阿雪。” 阿雪不想理他，并在心底痛恨自己刚刚的不争气。 “阿雪，我真的要走了，”楼长青放软声音，他故意卖惨，“时空裂缝很危险，危机重重，也许我回不来了怎么办？” 楼长青一副为自己担忧的模样。 阿雪看都没看他一眼，楼长青听见他嘀咕：“不回来正好，不回来我就去找别人。” 谁知，听完这话，楼长青非但不难过，反而眼睛亮了亮：“你是说，你会等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阿雪：“……” 阿雪面无表情：“谁要等你了？” 楼长青能够看出阿雪隐藏在平静下的咬牙切齿，他朝着阿雪招了招手，阿雪别扭了一会，还是朝他走去。 楼长青眼中闪过一次笑意，他拥住阿雪，又一次道歉：“阿雪，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一直瞒着你。” 话音未落，楼长青将阿雪抱得更紧，阿雪听到楼长青轻叹的声音：“阿雪，等等我，好不好？我会回来的。”说着，楼长青自己又有些犹豫，大概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对不起，阿雪，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我……如果你不等我，我也……” 听着楼长青越来越语无伦次的声音，阿雪久久没有说话，在这段恋爱中，楼长青大部分时间都是主导者，但这一次，因为阿雪心情着实非常不好，于是他决定不再被楼长青牵着鼻子走。 看着青年愈发忐忑的面容，阿雪捧着楼长青的脸颊，十分不悦地亲了过去。 不同于以往，这并不是一个带着羞涩的轻吻，楼长青感受到阿雪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唇。 “嘶。” 楼长青倒抽一口冷气，他甚至在口腔里尝到了血液的铁锈味，一吻结束，阿雪面无表情地缓缓伸出三根手指：“三年。” “嗯？” 楼长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你三年，三年后你不回来我就默认你死了。” “阿雪……” 楼长青哭笑不得。 偏偏阿雪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要去若是楼长青不回来，他就去找新的恋爱对象，当听到阿雪要给新的心上人送365封情书时，楼长青终于微微变了脸色，他立即对阿雪说：“我三年后一定回来。” “呵。” 扫了一眼楼长青认真的面容，阿雪再次发出一声冷笑：“那你还不快滚。” “……” 楼长青怀疑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会对他脸红、小声说话的阿雪了。 “好好好，我走。”楼长青眉眼微弯，他在凌墨眉心上落下一个吻：“阿雪，等我回来。” 阿雪目光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目送着楼长青走入时空裂缝的入口，直到楼长青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阿雪的睫毛这才轻轻颤了颤：“好。” 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凌墨：“……” 凌墨从未有一颗觉得自己如此多余。 好在楼长青已经走了，凌墨再也不用忍受多余的尴尬，看着仍站在原地的阿雪，凌墨想了想，走到阿雪身边：“阿雪，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 阿雪茫然地抬起头，凌墨看见他的眼尾有些微红，稍稍愣了一下，凌墨很快恢复如常，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凌墨犹豫着说：“我想……拜托你把我带回去。” “带回去？” 阿雪仍是没有听懂，下一秒，凌墨的身体忽然晃了晃，阿雪一惊，以为凌墨是在战斗中受了伤，连忙伸手要扶住凌墨。 凌墨被阿雪扶住，他身体烧得厉害，但还是强撑着解释：“不用担心，我没事，你刚刚应该看见楼学长交给我的钥匙了？” 阿雪点头。 “那把钥匙化作能量进入我体内了，我需要花一点时间吸收，这段时间我会暂时陷入昏迷，需要麻烦你把我从这里带出去。” 阿雪总算理解了凌墨的意思，他很快就答应了，毕竟这不是一个多麻烦的要求，对于阿雪来说，最多只能算是举手之劳。 见阿雪答应了，凌墨笑笑：“谢谢，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 “帮我带话给一个叫做尤光的人，就说……”说到这，凌墨眼中笑意更深，他语调温柔，阿雪却从中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就说，他干的事我都知道了，让他最好先想好检讨怎么写，不然后果他应该知道。” 第126章 “他真是这么说的？” 高座之上, 尤光微撑着脑袋，俯视着阿雪。 阿雪点头，紧接着, 他便看见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眼中划过一抹不自在的光, 尤光换了一个坐姿，原本懒散弯着的背脊有片刻僵直, 阿雪听见他轻声嘀咕, 状似抱怨：“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让我写检讨。” 虽这么说着，但某位神明显然已经开始神游天外, 思索着检讨究竟该怎么写。 “喂, 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吗？” 尤光慢吞吞地拉长声音，他扫了一眼不远处各干各、泾渭分明的三人，试图寻求场外援助，然后就收到了三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应池微微抬起红眸, 冷酷无情：“需要写检讨的人并不是我, 我认为我没有必要思考这个。” 封尧耸耸肩：“虽然很想帮你，但我爱莫能助, 我向来不擅长这个。” 表面上这么说着, 但封尧的语气里却流露出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明显巴不得尤光为此烦恼不已。 “……” 郁语泽倒是一句话都没有，不过他脸上的表情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 尤光有片刻的沉默, 而后微微一笑, 他假装轻叹：“唉, 看来我只好自己写了, 其实想想还是蛮划算的, 写个检讨就能被原谅。” 实际上凌墨根本没有说收到检讨就会原谅尤光, 然而尤光这个鱼饵放置得实在是太成功了，他话音未落，另外三人便一齐抬头朝他看来，目光阴沉，面色不善，全然没了刚刚看好戏的从容，面对着三双快能喷出怒火的眼睛，尤光脸色未变，反倒勾了勾唇角，笑意更深了些，他意有所指：“不像某些人，就算写一千张一万张检讨也没人会看。” “吱——” 应池率先起身，坐着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向后移，发出刺耳的声音。 尤光眯起眼睛，视线落在应池身上。 应池神色仍是淡淡，他对凌墨以外的人皆是这样一副冷淡的表情，眼皮微掀，应池扫了一眼尤光，嗤笑：“是吗？你可别呆会检讨写得太难看，伤了凌墨的眼睛。” “我想了想，我的确不太擅长这些东西，但比起一些写都不会写的人，我的水平应该还算不错。” 封尧扬眉，皮笑肉不笑。 “……” 郁语泽……郁语泽依旧没有说话，可他垂着眸，将一张已经写好、字迹漂亮的草稿递到了尤光眼前。 一旁的阿雪眼睁睁地看着四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凑在一起，就该如何写检讨这一问题展开激情讨论，神色认真得仿佛正在开一个多国会议。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阿雪实在无法理解这四人的胜负欲，他甚至觉得有些伤眼，于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阿雪！” 这时，另一个无辜人士兴高采烈地闯进屋内，被迫直面了这一恐怖的画面。 路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悄悄地往阿雪的方向走了几步，试图掩盖自己的存在感，可惜他方才的嗓子实在是太大了，若尤光四人不是聋子，那必然能注意到他。 被四双不同的眼睛直勾勾盯住，路德的额头开始疯狂冒出冷汗。 偏偏尤光还「温柔」地笑了笑，对着路德抛出一个可怕的问题：“你觉得，我们四人的检讨，谁写得更好一点？” 周围的视线一下子越发炙热。 路德悟了，这是一道送命题！用余光战战兢兢地偷偷观察四人的面色，路德咽了咽口水，谨慎而小心翼翼地说：“都、都好？各有所长？很、很不错？” 方才还灼灼的目光一下子散去。 四人用眼神达成了共识，果然只靠路人是无法得出胜负的，真正的胜负，还是要等凌墨醒来后再说。 见四人不再关注自己，身为路人的路德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向自己身边的阿雪，压低声音：“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阿雪也不理解，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爱情这杯酒太过于醉人了吧。” “咳咳咳！”路德低声地咳嗽起来，他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艰难地抖着肩膀忍笑，他一边笑一边问阿雪，“你是不是又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了。” 闻言，阿雪蹙眉，不太满意地扭头凝视着路德：“我看的是恋爱小说，不是乱七八糟的小说。” “行行行，恋爱小说，”路德敷衍，他拍拍阿雪的肩膀，“回去后记得分享几本好看的给我，我也去看看。” “嗯。”阿雪仍是拧着眉头，他对路德的敷衍不太高兴，不过他也看出路德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好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又过了片刻，像是想到什么，阿雪忽然出声询问：“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德神色自然：“那天有一只怪物要抓凌墨，我本来想救凌墨的，结果一睁眼就一个人出现在这个鬼地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们，要不是这次那些怪物接连出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否则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你们。” 说着，路德露出抱怨的神色，阿雪也没有太过于怀疑，毕竟沙漠王国可不算小，凭路德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找到失踪的伙伴，并不是一件易事。 阿雪没有再过问，路德反倒开了口，他有些疑惑：“说起来，你们没有遇到那只怪物吗？” 如果那样庞大的怪物也跟着他们来到这里，绝不可能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说完，路德自己倒先笑起来：“我这问的什么问题？怎么可能遇到，那样的怪物，遇见了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话还没说完，阿雪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遇到了。” 说这话时，阿雪的表情绝对算不上是愉快，显然路德的问题让他回忆起一段并不美好的记忆。 “啊？”路德一时没反应过来，先是愣了愣，而后陡然睁大了眼睛：“不、不是吧？你们遇到了……等等等，那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对……那怪物呢？对了，楼学长呢？” 路德终于发现现在的阿雪跟以前不太一样，至少，一直同阿雪在一起的楼长青不见了踪影。 阿雪不语，路德神色越发惊恐：“死、死了？” 话音未落，路德就被阿雪扫了一眼，他挠了挠头，尬笑：“也、也是，楼学长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事呢？” 说着，路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阿雪的脸色，发现阿雪神色并无异常后，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楼长青确实没事，至少还没死，不然阿雪不会是这个反应。 “阿雪，不然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呗？你没事吧？” 路德抓了抓头发，试探道，反正以他的智商，再继续猜下去，估计一辈子也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如直接问问当事人。 “没事。” 不久前的经历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阿雪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既然路德问了，他用简短的语言为路德阐明了当时的情况。 路德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倒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太过于震惊，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过了好半晌，路德才反应过来，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只怪物死了？！不是……我是说凌墨真的有那么厉害？也不对……凌墨用了几招就把那只怪物杀死了？” 路德有些语无伦次，似乎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自己之前日日相处的小伙伴忽然变得那么厉害。 “嗯。” 阿雪肯定了路德的问题，路德的眼睛都快变成蚊香圈了，他晕晕乎乎地问：“那凌墨现在人呢？” 阿雪指了指不远处还在暗自较劲的四人：“那你得问问他们。” 起初阿雪带着昏迷的凌墨碰见这几人，除了尤光，余下的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阿雪甚至能看见应池几人眼中的焦急和……恐惧，一些不愿回想的记忆仿佛已经刻进了他们骨子里。 直到阿雪解释凌墨是因为吸收太多能量而晕过去时，这几人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至少没有一开始那么吓人。 路德哪敢问，生怕又被那四人拉去当「裁判」，接受送命题的灵魂拷问。 讪讪一笑，路德打算转移话题：“总之凌墨没事就好……” “那个人是不是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你？” 话还没能说完，阿雪忽然出声，声音里带着些许疑惑。 路德愣了愣，他下意识地转过身，顺着阿雪的视线望去，便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眼睛的主人神色温和，他安静地站在树下，见路德朝自己看来，他便弯起眼睛，略微笑了笑。 笑容犹如春风般温暖。 路德却打了一个冷颤，手掌看那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攥起，路德的指尖深陷入掌心，他不动声色地与阿雪拉开了距离。 阿雪并没有注意到路德的小动作，他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温文舟，又看了看被温文舟注视着的路德，狐疑问道：“你认识那个人？” “不。” 阿雪放心了，上次海中城市温文舟并没有怎么露过面，因此阿雪没有见过温文舟，只是温文舟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明明表面上看上去温润和善，但阿雪却觉得对方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相处，像是一颗腐烂的苹果，仅有表面才是完好的，而内里却早已霉烂不堪，想了想，阿雪劝道：“不认识就好，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他一直盯着你，你最好离他远点。” “嗯。” 路德垂下眼帘，他点点头，动作自然地关上窗户，隔绝了温文舟的视线。 第127章 接下来几天, 凌墨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和「钥匙」的融合似乎出现了一点小差错，要不是尤光亲口说了没事, 不然应池等人非得急死不可。 几天后, 尤光如约将误入这个时空的「旅客」送回他们真正所处的时代。 用力量打开能够穿梭时空的门扉，尤光却显得有些不舍, 指尖轻抚上凌墨安静的睡容, 尤光轻叹，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算了，也许很快我们又能再见。” 话音未落, 负责背凌墨的应池早已一脚踏入门扉之中。 尤光：“……” 看着落空的指尖, 尤光微微一笑，他忽然有些后悔分裂出这几个分/身，应池四人皆是他的一部分，因此, 尤光很清楚, 他们对凌墨的爱意和占有欲都和自己一样，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这也意味着, 这几天, 尤光根本找不到同凌墨独处的机会！ 尽管心底万般不满, 但尤光还是目送着应池穿过门扉，应池消失以后, 其余人也接连紧随其后, 最后一个穿过门扉的则是路德。 他朝着尤光笑了笑, 而后消失在光中, 随着最后一个人消失, 门扉渐渐关闭, 这时，几道黑影却忽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即将消失的门扉。 是温文舟一行人。 说起这伙人，他们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倒是意外地安分，什么妖都没作，反而还帮助迪尤尔铲除了部分因为利益倒戈伊莱和亚兰的贵族。 看上去倒有几分「改邪归正」的意味，但谁要是信了，谁就是傻子，想着刚才那一缕奇特的能量波动，尤光微微眯起眼睛，此时门扉已经彻底关闭，尤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唔……应该没事吧？” 此时，另一边。 应池进入门扉不久，一道白光便在他眼前出现，应池循着白光而去，这时，周围的空间却忽然震荡起来，应池一惊，蹙起眉：“怎么……” 话音未落，空间里的震动感越来越强，应池脚步不稳，被他背在背上的凌墨差点随之摔倒在地，好在关键时刻，应池稳住了身体，紧紧抱住凌墨。 那白光越来越近，一阵剧烈的眩晕感传来，应池开始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他无力地半跪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识，可尽管如此，应池还是死死抓住凌墨，生怕凌墨因为意外从他身边离开。 白光将应池和凌墨两人的身影吞没，应池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 太阳即将西下，黑暗渐渐侵蚀了正片天空，一阵微风吹来，黄色的风沙弥漫，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副苍凉的景象。 应池猛地睁开眼，身下是粗糙的沙粒，他恍惚地半撑着胳膊坐起身，而手揉了揉抽动着的太阳穴，如此失神了片刻后，记忆总算开始回笼，应池倏地睁大了眼睛。 视线在漫天黄沙里不断搜寻着，直到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应池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快步朝着凌墨走去，直到将凌墨揽入怀中，他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还好，凌墨没有失踪。 不然应池觉得自己非疯不可。 凌墨还是没有醒来，从时空裂缝里出来之后，他的面容又变回重生后的模样，应池微垂下眼眸，凝视着这样的凌墨，他忽然觉得这也不错，至少，睡着时的凌墨不会拒他与千里之外。 又贪婪地将凌墨揽得更紧了些，应池原本高悬的心总算彻底安定下来，他总算有了时间去观察周围的一切。 按理来说，若是传送成功，那么应池和凌墨此时应当身处于先前的酒店，可他们没有，反而出现在这片诡异的沙漠中。 如此说来，尤光的传送失败了？扫了一圈周围，应池却又不这么觉得，四周的环境同沙漠之国有着七八分相似，但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应池和凌墨以外，别说是人影了，就连一只飞鸟也不曾有，一切都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应池隐隐约约看见一些废墟的轮廓，他猜想，这里应该就是曾经繁荣一时，而后又无故消失的牧野之城了。 尤光确实将他们送回他们所在的时代，只可惜，传送似乎中途出现了错误，导致应池出现在了消失不见的牧野之城。 当然，这个「错误」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制造的，这就有待考究了。 想到温文舟那伙人，应池的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应池轻叹一声，他蹲下身，将凌墨的手掌搭到自己肩上，而后背着凌墨起了身。 当务之急，他应该先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牧野已经从现实世界消失了，也就是说，应池现在所处的「牧野」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它与现实世界并不接壤，因此，就算走出沙漠，应池也无法带着凌墨回到现实世界。 在沙漠里接连徘徊了四五天，应池依旧没有找到出路，不过，他一点也不感到烦躁，对他来说，这是难得与凌墨「独处」的时间，若不是食物短缺，长时间在这里呆下去最后只能被饿死，否则应池估计很乐意同凌墨永远待在这里。 前提是凌墨不醒过来的话。 如果凌墨醒了，大概又要排斥他的靠近，叫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想起之前那彻底失败的告白，应池眸光晦涩，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明明他知道自己该离凌墨远一点，却又总是控制不住心底沸腾的情绪，就算凌墨多看他一眼，也能叫他高兴不已。 应池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所谓的「爱」而如此难堪，他又将凌墨揽得更紧了些，眼尾处泛起浅浅的红，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又是两天。 应池储存起来的水源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一日复一日的日晒叫他的唇逐渐出现皲裂，顶着有些苍白的脸色，应池强撑着精神寻找出路。 应池本以为今天又将一无所获，可意外地，这一次，他却在漫天黄沙中看见了一个人影。 因为距离有些远，应池看不清对方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应池目光一凛，身边浮现出白光，如若对方有攻击意图，应池所幻化出现的光刺会在顷刻间没入对方的要害。 “等等等！” 对方也许是意识到了应池的防备，连忙出声表明自己的身份，生怕慢了一秒，自己的小命就会不保。 听见熟悉的声音，应池微愣，片刻后，他狐疑地出声试探：“路德？” “是我是我。” 路德连忙回答，风沙散去后，他的面容总算清晰地显露出来，讪讪地看了一眼应池，路德又看了看空中凝聚成危险形状的白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应池，能不能先把这个收起来？” 说着，路德指了指那些白光，白光已经凝聚成尖刺的形状，眼看下一秒，就能刺穿路德脆弱的身躯。 “……” 应池撇了他一眼，不语，但几秒后，那些白光确实从路德眼前消失。 路德紧绷的身体总算松弛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小声嘀咕道：“呼——吓死我了。” 尽管收起了攻击，可应池还是没有彻底放下戒备，目光淡淡地望着路德，应池不动声色地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害，别提了，”说到这个，路德就一肚子抱怨，“好不容易离开了时空裂缝，我本来以为能回到酒店，谁知道一睁眼，却出现在这么一个鬼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又没有带多少食物，前几天差点饿死，好在……” 眼见路德越说越长，没有几小时怕是说不完，应池皱起眉，利落地打断他：“说重点。” “我这不是刚要说嘛。”路德下意识地顶回去，结果一转眼，迎上应池幽幽的目光，他这才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了，想起自己身边这位究竟是怎样一个狠角色，应池对着凌墨温柔，可不代表对着他也温柔啊，路德瞬怂，赶忙赔笑：“这就说，这就说。” “就是我找到了这个鬼地方的出口。” “出口？”应池将路德最后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他审视着路德，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他的话，“那你现在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害，瞧你说的，我怎么可能放下同伴自己一个人离开。” 路德清楚应池的多疑，倒也没有在意，他转身，回头看了看应池，“别想了，快跟上来吧，我们去找阿雪他们，然后赶紧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说完，路德便开始往前走，应池眯起眼睛，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在风沙中缓缓行走，看着前方的背影，应池忽然回忆起一段往事。 路德一向害怕应池，至于原因，阿雪和凌墨都不知道，唯有应池，依稀明白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一场刺杀，当然，应池在这场刺杀中安然无恙，而刺杀者则被他凝聚出来的光刺钉在地上，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胸膛的缺口中流出，这一幕恰巧被路德所看到。 路德不清楚前因后果，当时脸就白了，恐怕应池在他眼中与杀人狂无异，后来虽然知晓了原因，但那一幕已经深深刻入路德的脑海中，他对应池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应池从来不在意凌墨以外的人对自己的态度，路德对他的恐惧合情合理，按理来说，应池并不会太过在意，可奇怪的是，应池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违和。 这是一种直觉。 但应池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忽然，应池停住了脚步，他意识到自己经跟着路德走了许久，然而这么久的时间，路德口中的「出口」始终不见踪影。 “……” 意识到应池没有继续跟上来，路德有些疑惑的回头：“出口就在前面了……” 话音未落，应池掀起眼皮，声音平静：“出口真的在前面吗？” “就在前面了……” 路德脸上疑惑更浓，似乎不明白应池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应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我应该换一个问题，你真的有发现所谓的出口吗？” 长久的沉默。 而后一声浅笑从风中传来：“我就说吧，你骗不过他的。” 第128章 风沙之中, 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应池紧紧盯着那个身影，眼中流露出警惕的光，他竟一直没有发觉有人在跟着他！ 人影并没有朝应池靠近, 他走了几步, 便停下来，而后漫不经心地掀下头顶的兜帽, 如鸦羽般的发丝散落,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应池视线中。 “是你？” 应池愈发戒备，显然认出了来者。 温文舟笑笑，伸手指了指仍未醒来的凌墨：“如果你把他交给我们, 我们可以考虑放你离开哦？” 应池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温文舟的话无异于触碰到他的逆鳞：“想都没想。” 温文舟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那就没办法了，路德——”他拉长了语调，话音未落, 原本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路德亮出匕首, 如鬼魅般冲向应池。 “铮——” 匕首与白光幻化出来的武器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白光在这短暂的交锋中隐隐占据的上风, 眼看着尖刺便要刺入路德的胸膛, 路德毫不犹豫地放弃攻击，转而选择躲避。 短短数秒间, 应池已与路德交手好几次, 因着温文舟方才那番话, 应池难免迁怒于路德, 几次攻击也是下了狠手, 可每次眼看着就要击中路德, 路德却总能以敏捷的身手躲过应池的攻击。 向来活泼叽叽喳喳的少年忽然安静下来，成为一个难缠的对手，应池渐渐眯起眼睛，他发觉比起学院所教的格斗术，路德的身手更像是他以前曾面对过的那些暗杀者，看似毫无规律可循的身法，每次攻击都直直朝着要害……应池此刻终于明白自己以前所感受到的违和究竟从何而来。 一个暗杀者，怎么可能因为他杀了人就对他心怀恐惧？应池冷笑，手下的攻击也越发不留情：“暗杀者？你平时伪装得倒是不错，能让凌墨丝毫没有察觉，还将你当成好友。” 提起凌墨，路德原本平静的面容总算泛起些许波澜，半晌，他哑声道：“我……对不起。” 另一边，似乎发觉路德心底的痛苦与挣扎，温文舟眸光微暗，虽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加重了语气：“路德。” “……” 路德眼帘微微颤了颤，他沉默，不再开口，攻击从最初的犹豫不决逐渐变得凌厉。 按理来说，即使路德是暗杀者中的佼佼者，但应池的实力远胜于路德，他本该很快分出胜负，可坏就坏在，路德的能力相当棘手，尽管应池有意避免同他对视，但战局千变万化，应池又要照看昏迷的凌墨，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有时一时不慎，便会中招。 感觉到身体的沉重和凝滞，应池的神色渐渐变得烦躁，同路德战斗的时候，他还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关注一旁看似不打算加入战局的温文舟。 比起路德，应池更加忌惮温文舟。 在这之前，应池总觉得「温文舟」这个名字似乎曾在哪听到过，直到看到温文舟这张与温文乐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应池这才回想起来——他与温文舟曾经见过几面。 只不过那个时候，那时候的温文舟还是温家幼子，他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太好，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可那时的温文舟却不像现在这般阴沉，他温和有礼，见了谁都笑意吟吟，是十成十的世家公子，涵养十足，应池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个疯子与记忆中的少年挂上钩。 而且，应池依稀记得，温家幼子应该早就死了，死于……暗杀者之手。 思绪进行到这里，应池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他看着路德，似乎捕抓到了什么，温家对外称温文舟自幼身体病弱，恐怕活不过20岁，这的确是事实，不过温文舟病弱，却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出了问题，相反，他的身体好得很，真正造成他无法行走的原因是他的能力，温文舟从出生起就是能力者，他的能力极为强大，强大到他的身体远远无法承受，因此温文舟才会显得那般「病弱」。 谁也不知道温文舟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一旦使用能力，便需要承受极大的代价，这个代价甚至有可能是死亡。 现在的温文舟看上去能蹦能跳，也不用再依靠于轮椅，他似乎不再为与生俱来的能力而感到困扰，如此一来，便有两个可能——一是温文舟的能力消失了，二则是温文舟比起以前更强大了，强大到他的身体能够承受体内异于常人的力量。 应池更偏向于后者，用余光悄悄地关注着温文舟的一举一动，应池的身体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一旦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便会迅速地做出反应。 然而随着与路德的战斗逐渐接近尾声，温文舟也依旧没有出手，只在路德偶尔出现失误时用一点点小手段帮助路德躲过应池的攻击。 白光在眼前炸开，而后消散不见，应池瞳孔微缩，他蹙起眉，始终摸不清温文舟的具体能力，不过有一点应池现在可以肯定，他推翻先前的猜测，温文舟使用能力并非完全没有代价，又或者说，他的能力是有使用时限的，因此他没有把握一出就能解决应池，这次才迟迟没有动手，想先借由路德消耗应池的体力。 果然，当路德体力不支，显露出疲态，被应池的攻击击飞时，温文舟总算不再继续看戏，很少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是当路德回过神，便发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文乐低笑，难得温柔地替他抹去嘴角的血迹：“你作为废物而言，干得还算不错。” 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不中听，可路德现在疲惫得厉害，也无法同他计较，温文乐将路德抱至一个还算安全的角落，而后像逗小狗一样，摸摸路德柔软的发丝：“在这休息一会，我很快回来。” “……” 路德没有回答，他安静地目送温文舟转身离开。 应池蹙起眉，他的能力一靠近温文舟，便仿佛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两者刚一接触，白色的光球便瞬间碎裂开，消散得无影无踪。 警惕地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温文舟，应池指尖微微动了动，于是更多的光刺朝着温文舟飞速袭去，可数量如此之多的光刺却根本无法击中温文舟，它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靠近温文舟，便像应池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被无形的力量击碎。 与此同时，温文舟手中逐渐凝聚出武器的虚影，那是一把纯黑色的巨型镰刀，镰刀所及之处，一切皆化为灰烬。 应池眸光颤动，总算明白温文舟的力量究竟强大到怎样的地步。 凝聚出武器的那一瞬，温文舟眼中杀意毕露，他心知自己的能力仅能维持短短三分钟，他必须在这三分钟内快速解决应池！ 温文舟飞步上前，巨大的武器握在他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笨拙，反而显得格外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破风声簌簌传来，温文舟黑色的衣角翻飞，此时他脸上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意，仿佛恐怖故事中专门收割人名阴气森森的死神。 温文舟手中的武器给应池一种极大的压迫感，直觉在顷刻间拉响尖锐的警报，无论是那些变为灰烬的枯草，还是不断拉响警报的直觉，一切都在告诉应池，此刻的温文舟非常危险！ 绝不能被温文舟的武器所击中！这个念头刚在应池脑海中一闪而过，温文舟的攻击已然落了下来，应池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温文舟凶猛的攻势。 刺眼的白光爆发，勉强挡住即将落下的巨型镰刀，两人交锋，陷入短暂的坚持，不过数秒，应池嘴中已经传来阵阵铁锈味，他死死地咬着牙根，但片刻后，白光还是被镰刀毫不留情地击散，刀尖险险擦过应池的脖颈，好在最终应池躲闪得即使，这才以毫末之差勉强躲过。 “滴答——” 明明没有被击中，但应池白皙的脖颈上还是出现一道细小的血痕，血珠顺着伤痕淌下，被应池用指腹匆匆抹去，除了脖颈上的伤痕，应池的手臂的大腿，也出现几道大小不同的伤痕，有些伤痕甚至深可见骨，叫人触目惊心。 而现在仅仅只过了短短二十秒！ 应池咬牙，还没来得及喘/息，温文舟的攻击便接踵而至，应池不得不强撑着应付，短短一分钟时间下来，应池浑身早已鲜血淋漓，身体上传来的剧痛叫他忍不住闷声一声，半跪在地上。 视线逐渐被红色的血液所覆盖，应池听见温文舟轻笑的声音，他语调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背后发凉：“不如就此认输算了？死亡也不过短短一瞬，很快就过去了。” “……” 应池没有回应，他的余光扫向身后，看见双眼微闭的凌墨，凌墨依旧在昏睡，眼前激/烈的战斗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应池闭了闭眼，三年前他没有保护好凌墨，这次绝不能…… 几秒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应池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小小的药剂，然后回以冷笑：“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死的不能是你？”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呜呜呜QAQ我又干蠢事了，明明印象里是有换的，结果可能这个印象是我在做梦otz，总之给小天使们说声对不起＞人＜ 第129章 这是一瓶深红色的药剂。 红色的药水随着应池的动作轻轻摇曳着, 在日光下折射出粼粼的光。 看到应池拿出药剂的瞬间，温文舟脸上的笑意微敛，他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应池：“你疯了？” 应池唇角略扬, 嗤笑道：“在疯和死之间选择一个, 那我选择疯。” 应池耸肩，话音未落, 他拔出瓶塞, 将瓶内的液体一饮而尽，温文舟眸光一下子便沉了下去，他本想阻止应池, 奈何实在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池喝下药剂，喉结动了动，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挑衅地朝他扬眉, 指尖一松, 玻璃瓶便应声落在地上。 温文舟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片刻后, 他像方才一般朝着应池攻去！ 这是一次试探。 面对温文舟凶猛的攻势, 应池不避不闪, 白光在他身边凝聚，挡下温文舟锋利的刀锋, 一时之间, 两人竟是势均力敌！应池再无先前的半分狼狈。 温文舟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这下他确信应池是当真喝下了药剂。 真是个疯子！ 温文舟心中暗骂, 他不信应池不知道喝下药剂的副作用, 可应池还是毫不犹豫地喝了, 而此时战斗已过去一分多钟，温文舟隐隐约约感受到身体开始因为能力使用所带来的负荷而咯吱咯吱作响。 温文舟蹙起眉，若是之前，他很有把握在三分钟之内接触应池，可如今应池喝下药剂，他便有些不确定了。 虽说现在温文舟仍略处于上风，但他自己也很清楚，一旦他的能力接近使用时限，目前的局势就会彻底逆转！ 应池绝非心慈手软之人，温文舟既想杀了他，那他绝不会放过温文舟和……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某个角落，温文舟轻叹，已然下定了决心。 黑色的雾气渐渐升起，萦绕在巨型镰刀周围，镰刀的形状越来越凝实，风沙弥漫，应池瞳孔一缩，白光越发明亮，然而，在这场短暂的对峙中，温文舟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数秒后，白光消失，应池的身体倒飞出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落在地上。 应池挣扎着撑起身体，可喉咙里弥漫上来的甜腥味越来越浓，他忍不住捂着唇，弓起身体，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温文舟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过度使用能力让他的唇色苍白不已，尽管如此，温文舟还是因应池狼狈的模样而愉悦地扬起唇角，他缓缓地往前走，武器高高举起，正要落下。 应池的头颅眼看着就要和身体分家，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应池身前。 温文舟睁大眼睛，他的能力是「毁灭」，一旦镰刀落下，任何事物都会因为他的能力而湮灭，会为灰烬，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温文舟的动作顿住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身体便抢先大脑一步，收住了攻击。 而那身影则趁着这一机会扑向温文舟。 “你不要命了？！” 温文舟难以置信，被压制在地上的那一刻，温文舟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却不是因为路德的背叛，而是因为路德方才冒险的举动。 话音未来，温文舟忽然发觉不对劲——他的身体无法动弹。 “滴答——” 路德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已变了颜色，刺眼的鲜血从他眼眶中流淌而出，滴落在温文舟脸颊上。 迎着温文舟的怒火，路德却弯了弯眉眼，控制温文舟这般强大的能力者给他带来极大的负荷，他的瞳仁微微颤动着，说话时亦是格外艰难：“可是我……笨，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看着这样的路德，温文舟抿唇，心底仍是高涨，却比先前要少了一点。 不可否认，温文舟心软了，早在他选择收住攻击时，他的败局便已注定，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待到身体行动恢复自如时，温文舟已超过能力使用时限，战斗彻底落幕。 温文舟白着一张脸推开路德，扯扯嘴角：“你那哪是笨？分明聪明得不得了，用你自己的命来算计我，好得很。” 说这话时，温文舟语气淡淡，然而路德从中听出危险的味道，他张了张唇，还是没能为自己辩驳。 温文舟说得没错，路德的确是在赌，赌自己的命对温文舟来说重不重要，一旦温文舟方才选择继续攻击，那么路德必死无疑。 这是一次格外冒险的赌/博。 路德赌赢了，唯独不知该如何哄好洞悉他的计划后生气的温文舟。 最终，路德抱住温文舟，在他肩膀轻轻蹭了蹭：“可是你也让我算计了，不是么？” 在路德选择为应池挡下攻击时，聪慧如温文舟，自然早已洞悉了一切，也知道自己放弃攻击后会发生什么，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他选择了失败，成全了路德的计谋。 温文舟的眸光闪了闪，他伸出手，指尖眼看着就要轻柔地落在路德背后，可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温文舟忽地缩回指尖，冷笑着将路德推开：“别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 说着，一块手帕被丢到路德脚边，温文舟勾着唇，语调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别把血蹭在我衣服上，很脏，我不喜欢。” “对了，”说着，温文舟似乎记起什么，“你若是在这般胡乱使用能力，到时候瞎了，我不介意换一个助手。” “……” 路德无奈地捡起地上的手帕，先是将温文舟身上的血擦干净，而后才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抹了下。 温文舟眉峰一扬，眼看着又要说出不好听的话，路德干脆无可奈何上前将人暂时劈晕。 温文舟现在虽已落败，但随时有用计逃跑的可能，路德自认没那么聪明，只有暂时让温文舟失去意识，带回银月城，路德才会放心。 抱起昏迷的温文舟，路德来到应池面前，犹豫了半晌，路德朝着应池点点头：“谢谢，没想到你愿意配合我。” 应池竟从头到尾都是在配合路德演戏！ 如果温文舟仍清醒着，听着路德这话，想必会气得比方才还厉害。 应池瞥了一眼路德，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不客气。” 应池不愧于「话题终结者」的外号，他刚一说完，气氛便有些冷下来，路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看了看不远处的玻璃瓶，尬笑，试探道：“你不会……真的喝了吧。” 路德认得这种药剂，这种药剂能增强能力者的能力，或让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一举成为能力者，但同时，它也有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缺点——力量增强，危机也会随之而来，喝下药剂的人，体内的「浊」含量往往会在几个月内剧增，从而变成堕落者。 因此管理局才会在几年前将这种药剂列为禁药，并捣毁生产工厂，如今恐怕只有黑市上才会贩售这种禁药。 迎着路德忐忑的目光，应池眸光闪了闪，用一种看傻子的视线看着路德：“你觉得我会喝？” “不过是些糖浆罢了。” 路德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喝就好。” 至于应池为什么没喝还能跟温文舟暂时打成平手，路德倒是没追问，因为原因很简单——应池从一开始就没有拿出全部的力量同温文舟对抗，温文舟力量虽强大，但却有着极短的使用时限，就算温文舟再冷静，这使用时限还是会给他一种迫切感，导致他急于想结束战斗。 当一个人太过迫切时，难免会失去一些观察力，而应池则利用了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在暗中积蓄着力量，并在喝下「药剂」后将积攒的力量全部用出，而温文舟则因此被应池骗过，认为他果真喝了药剂，愈发急切想要结束战斗。 温文舟动用了更多力量，将原本三分钟的时限缩至更短，再加上路德的配合，两人成功将温文舟拖至能力使用过后的虚弱期，赢得了最终胜利。 路德笑了笑，他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将温文舟带回银月城，此次成功后，他这些日子里脸上的阴霾显然消失不少：“其实我挺意外的，没想到你会答应配合我。” 路德暗中给应池传递消息时，一度忐忑不已，总觉得以应池的性格，不会答应他那般冒险的计划。 应池看都没看路德，只顾着帮凌墨拍干净衣服上沾上的尘土：“我又不是傻，打不过我会跑，而且……”说到这，应池顿了顿，眼神有片刻的黯淡，“你是凌墨的朋友。” 言外之意是，如果凌墨失去朋友，是会难过的，明明知晓凌墨不会，但应池还是害怕，假如自己坐视不管，凌墨会对着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就像曾经他选择不相信凌墨那样。 闻言，路德愣了愣，似乎发觉应池情绪不大对劲，他露出为难的神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应池，应池也不需要路德安慰，早在路德开口前，他便抱着凌墨站起来：“走吧。” 看着应池的背影，路德呆了呆，连忙要跟上，可就在此时，应池却忽然停下脚步，一种被暗中窥伺的感觉如毒蛇般缠上了他，应池眉头动了动，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路德：“你真的发现了出口？” “这个我没说谎。” 路德不知应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应池。 应池点头：“那你先带着他出去，”说着，应池指了指昏迷的温文舟，“我还有点事要办，要先留在这里。” 第130章 目送着路德的身影渐渐远去, 应池收回目光，他垂下眼眸，白皙的手指从口袋里飞快地翻出一管药剂。 药剂在日光下呈现出漂亮的红色, 与应池刚刚喝下的「糖浆」有着九分相似, 但毫无疑问，这是真货。 从银月城出发时, 应池便将这瓶药剂带在身上, 从时空裂缝里出来之后，他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自己用不到它, 没想到兜兜转转, 药剂还是派上了用场。 也许这就是命吧。 应池微叹，尽管心底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但应池还是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塞，将装在玻璃管里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 药剂刚一下肚, 心脏处便传来一阵悸动, 应池瞳孔微缩，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皮肤好似正在被烈火灼烧, 而后逐渐渗出猩红的血液。 “滴答滴答——” 血液不停滴落的声音响起, 应池因为疼痛而微微弓起身体, 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挡住他脸上的神色, 只露出苍白的唇色和瘦削的下巴。 风沙之中, 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应池眸光一厉, 他强撑着动用了能力, 白光在空中凝聚, 而后朝着某个角落疾射而去。 “滚出来——” 应池呼吸急促，说话间，冷汗从他额头滚落，显得他的脸色越发惨白，尽管身体分外不适，但应池能够感觉到，他体内蕴藏的力量开始逐渐增强壮大。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意味着药剂开始发挥作用了！ “砰——” 应池的攻击落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然而想象中敌人鲜血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入应池耳中。 “真危险。” 说话的人语气轻松，似感慨又好似调笑，仿佛刚才狠厉的攻击在他眼中只是一场还算有趣的杂耍表演，不过无论如何，这人显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应池越发警惕，他沉默着，先是将沉睡的凌墨放到一块石头旁，而后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身后，红眸紧紧地注视着从风沙里走出来的人影。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中年男人，至少从外表上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打扮上也同每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上班族如出一辙。 但应池没有因为对方的外表而选择轻视对方，相反，他从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上一次能让应池这般防备的人，还是尤光。 可尤光好歹是个神明，眼前这个人又是…… 应池眼里流露出一丝探究，男人却看都没看多看他一眼，只是失望地自言自语：“果然亲自过来是正确选择，真是一帮废物，就没一个能用的。” 男人轻声抱怨着，颇为惋惜来得太晚叫路德和温文舟跑了，应池莫名其妙地听他抱怨了好半天，却没有阻止男人继续说下去，还不如说，他巴不得男人继续说下去，他好拖延时间。 当然，应池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注定是不现实的，果不其然，下一秒，男人终于抬起眼，他露出一个微笑，眼中却满是阴鸷：“算了，再这样说下去，你搬的救兵可就要来了，还是趁早解决吧。” 说话时，男人神色依旧和善，却又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应池的轻视，仿佛解决应池是一件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的事情，给人一种格外矛盾的感觉。 应池面色渐冷。 男人对应池的敌意熟视无睹，他垂下眼睛，百般无聊地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一个白色的面板出现在应池眼前。 这应该是男人的能力，应池还来不及思索男人的能力究竟是什么，面板上便渐渐浮现出数字。 一长串数据接连出现，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说出的话意味不明：“你不觉得，弱者很可怜吗？” “……” 应池没有接话，他眉头紧皱，搞不清男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然全然不了解，那不如暂且试探上一番，应池警惕地想，白光在他身旁凝聚成锐利的尖刺，朝着男人的方向飞速袭去！ 因着是试探，应池并没有一上来就使出全力，他本就不指望这一击能够击中男人，然而，下一秒，眼前所出现的景象还是让他动作顿了顿。 白光在靠近男人的那一刻彻底破碎，而在这期间，男人根本没有出过手！看着破碎的白光，男人摇头叹息，继续说着那让人全然摸不着头脑的话：“弱者可怜，因为他们生来就必须臣服于强者，在强者的掌控之下生活。” “一旦反抗，强者便会给予弱者惩罚。” 说话间，男人眼中的神色叫人看不真切，但应池能够感觉到，男人是愉悦的，因为至少现在，他不再是弱者，而是他口中的强者。 白光破碎的瞬间，应池感受到一阵极为尖锐的疼痛，身体仿佛被利刃刺穿翻搅，五脏六腑都要快要错位。 “呃——”应池眼眸剧烈地颤抖，这样的痛苦使他弓起身体，刺眼的鲜血从指缝间落下，应池狼狈地咳嗽着，随着他的动作，血液如盛开的梅花般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 应池几乎要将内脏都咳出来，反观男人，身上干干净净，连一点风沙都没沾上。 应池脸色惨白，面沉似水，联合男人的话，他迅速地思索出男人的能力——非常棘手的领域类能力，一旦与男人靠近一定的距离，便意味着进入男人的领域，届时，男人的能力会自动开启，而根据男人的话，对方的领域规则也很好判断。 弱者被强者掌控，一旦弱者选择反抗，势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便是男人的领域规则。 方才的白色面板便是在判定双方的实力，而判定结果显而易见——应池是弱者，而男人是强者。 应池知晓自己此时正面临一个绝境，他既无法攻击男人，也无法从男人的领域中撤离。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毫无悬念，应池必输无疑，可尽管这是一场早已注定输赢的战斗，应池却不能干脆利落地认输。 一旦他选择认输，凌墨便会被男人带走。 男人显然不安好心，应池不知道男人会对凌墨会做些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他连想象也不愿意，更别提让凌墨落入那样的处境，因此这场战斗，他只能进，不能退！ 睫毛轻轻颤了颤，应池能够感觉到体内的「浊」正在以一种极为疯狂的速度迅速增长，这也是他的能力要比先前强大的原因。 而吸收了这么多的「浊」，应池依旧能够保持还算清醒的神智，这是因为他所喝下的药剂里蕴含着一股微乎其微的生机，这股生机保护着应池，应池这才彻底堕落成怪物。 也许再这样下去，应池能够成为喝下药剂还能保持神智的那一小部分，可这并不是应池想要的，他想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如此，他才能在如今的决定中得到一线生机。 应池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越来越多的「浊」进入他的身体。 男人无法看到「浊」，不过他能看到面板上飞速增长的数字，他眯起眼睛，方才轻松的神色终于有所该改变，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应池：“你疯了？再这样下去你必然会成为堕落者。” “那又如何。” 应池面色平静，红眸冰冷地注视着男人，黑色的奇怪纹路顺着他的脸颊飞快往下蔓延，已然是即将异化的前兆。 应池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产生变化，但他并没有太多恐惧，指尖微动，白光便从他身后飞快地朝着男人袭去，狂风骤起，风沙挡住了应池脸上的神色。 然而应池的攻击依旧没有起效，当白光靠近男人的那一刻，无形的护罩挡住了白光，白光顷刻间化作荧光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应池闷哼，唇边溢出些许鲜血。 尽管应池此时的实力正在疯狂地往上增长，但双方的实力依旧悬殊。 不过没关系，一次攻击不行，那就再来一次，异化的身体飞速地修复着应池身上的所有伤口，让他暂时有了与男人抗衡的资本。 再这样下去，谁输谁赢还当真说不好。 看着面板上飞速增长的数字，男人唇边的笑意总算逐渐散去，冰冷的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清楚地知道必须早点解决应池，否则他还真不能如愿地带走凌墨。 “你从一开始就认输不好吗？这样你既不用变成怪物，我也能如愿以偿，皆大欢喜，不好吗？” 男人叹息抱怨，闻言，应池红眸微动，嘴角却是讥讽的弧度：“你挺喜欢做梦的。” 男人耸肩：“不喜欢做梦，我现在也爬不到这个位置。” “别废话。” 话音未落，双方已然交手！男人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攻击也比之前凌厉许多，不再是之前宛如儿戏般的试探，他是下了狠手要杀掉应池这个阻碍。 男人本以为自己很快能达成目的，但应池比他想象得要棘手得多，无论受多重的伤，只要还能动，他就会咬牙从地方爬起来。 到了最后，应池已然是鲜血淋漓，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挡在凌墨面前，黑色的纹路渐渐占据了他整个身体，此时的应池神智早已不再清明，双眼被血色所吞噬，就连攻击也变得宛如野兽般毫无章法。 应池觉得自己仿佛正在一片迷雾中行走，迷雾使他忘却了一切，唯一剩下的念头便是战斗。 可为什么要战斗？ 因为要保护…… 要保护谁来着？ 应池想不起来，整个大脑犹如没有信号的电视屏幕，“滋啦滋啦”地发出怪异的声音，纷杂的思绪冲击着应池，叫他头痛欲裂。 看着这样的应池，男人神色古怪，他没想到应池就算变成了这幅模样，还是始终记得挡在凌墨身前。 真不走运。男人皱着眉头想，看来这次选择用分/身前来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低估了应池，也低估了援兵赶到的速度，用肉眼难以看到的丝线朝着男人袭来，男人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而后他很快挣脱了束缚，对着神色冰冷的简洵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一大堆人，男人耸了耸肩，不再恋战，他朝着简洵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还没等简洵有所反应，男人的身影竟是开始消散，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看来是本体收回了分/身。 简洵不在意地想，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看着不远处某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简洵皱起眉。 被简洵携带在身上的特殊设备发出尖利的警报声：“警告，公民67749236，个体名-应池，先已确认污染度超过100%，新的堕落者已诞生，开始对当前堕落者进行危险等级评估。” “当前等级…d…c…b，”冷漠的系统接连不断响起，而后在「s」这一等级上接连卡壳的好几次，就在简洵疑心设备是不是快要坏掉了的时候，系统音这才得出评论：“警告！警告！当前堕落者危险等级已超过上限，请尽快对其进行处理！” 话音未落，一直站在原地的应池身体忽然动了动，他转过身，一瞬间，无数戒备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就连简洵眉心也忍不住跳了跳。 然而应池自己却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觉，他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凌墨。 当视线落在凌墨身上时，应池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他的神智有片刻恢复了清明。 是了……他是为了保护…… 应池叹息，他俯下身，揽住了仍旧未醒过来的凌墨。 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让他越发贪恋，应池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凌墨淡粉的唇上，但他没有勇气吻上去，最终只敢轻轻地碰了碰凌墨的脸颊。 “凌……墨。” 应池每一个音节都说得格外艰难，怪物的声音沙哑而刺耳，一点都不好听。 “我……喜欢……你。”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凌墨永远都不会回应应池的喜欢。 应池想要扯出一个笑，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到了，意识越来越模糊，在他即将被拉入黑暗的那一刻，白光渐渐亮起，而后尖锐的光刺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身躯。 “滴答滴答——” 血液流淌的声音，应池还想再看看凌墨，然而黑暗逐渐吞没了他的视线，他最后一个愿望也没能实现，应池的呼吸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他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绿色的溶液之中，一双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第131章 一望无际的黑暗。 意识格外地昏沉, 凌墨不知在这片黑暗中徘徊了多久，直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凌墨沉重的眼皮这才微微动了动。 四周嘈杂不已。 如潮水般纷杂的声音接连涌入凌墨耳中, 似是有人正在对峙, 凌墨忍不住蹙起眉。 “滴答——” 脸颊上似有温热溅开，随后有人轻抚上凌墨的脸颊, 温柔地为他拭去了脸上的血珠。 那人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着的, 明明离得很近，凌墨却觉得对方的存在感越来越稀薄，好似如一阵风般即将消散不见。 等等。 凌墨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住那人, 然而他的身体实在是太沉重了, 沉重得叫他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我……” 那人附在凌墨耳边低语，可凌墨竭尽全力，也无法听清那人究竟说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血液刺鼻的味道逐渐消失, 凌墨的意识再度重归于黑暗。 —— 再度醒来时, 凌墨发现自己正躺在治疗舱里。 绿色的修复液被凌墨彻底吸收，似乎是察觉到病人的苏醒, 冰冷的机械音发出「治疗完成」的提示, 随后治疗舱的舱顶被缓缓移开。 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凌墨许久没能回过神，灯管幽冷的白光落在他瘦削的侧脸上, 显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机械音的忽然响起似乎惊醒了在一旁等候的人, 那人猛地抬起头, 露出一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 许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那人的神色有些疲惫, 状态也不算好, 眼眶底下带着浓浓的青黑，向来整洁干净的衣服也变得皱巴巴的。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对上凌墨睁开的眼睛，简洵先是愣了愣，随后他抹了一把脸，哑声问道。 闻言，凌墨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他本想摇头，却在视线对上简洵的那一刻，动作微微顿了顿。 凌墨鲜少看见简洵这幅模样，毕竟简洵向来是一丝不苟的，连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那一颗，更别提这副形象示人。 意识到凌墨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脸上，简洵自己如今的样子怕是颇为狼狈，他有些窘迫地说道：“抱歉，我先去” 凌墨还没来得及开口，简洵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眼帘轻轻颤了颤，凌墨安静地垂下眼眸，半晌后，他忽然抬起手，指尖犹豫着落到自己的侧脸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半梦半醒间嗅到的那股血腥味似乎再度席卷而来，凌墨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 这时，一阵脚步落入凌墨耳中，简洵去而复返，再度出现在凌墨眼前时，他已经刮去胡子，拾掇好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虽精神依旧不佳，但好歹又变回了平日里的简洵，整个人看上去比方才好多了。 也许是太过于匆忙，简洵的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简洵眼帘轻轻动了动，连带着那几滴水珠也跟着颤了几下，他沉默地站在凌墨跟前，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此半晌后，简洵略微偏开视线，干巴巴地问询：“你……你感觉怎么样？” 简洵从封尧那里知道了一部分真相，自然也清楚了凌墨的真实身份，做梦都想见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简洵反倒紧张得连句话都说不好。 凌墨摇头：“我没事。” 从简洵如今的态度里，凌墨知道封尧必定告诉了简洵什么，但现在的他早已不在意这个问题了，视线在屋内打量了一圈，凌墨没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抬眼看向简洵，声音很轻地询问：“应池呢？” “……” 回应凌墨的是简洵长久的沉默。 凌墨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见简洵低声说：“他死了。” “……”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凌墨，简洵本以为他会不敢置信，又或者追问应池是怎么死的，然而凌墨什么都没有说，听完简洵的回答，他先是失神了许久，而后微微叹息，以一种简洵辨认不出情绪的语调说：“这样啊。” 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的尸体呢？” 简洵越发不敢回答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凌墨脸上的所有神色，简洵抿唇：“没有留下。” 说来也奇怪，应池彻底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尸体也化作荧光消散，不过几秒时间，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墨似乎对这一点并不意外，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凌墨继续下一个问题：“商会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商人重利，应池从一开始便是商会维持自己地位的工具，他死了，真正会为他难过的人很少很少，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难过的也只是应池这个s级能力者一死，商会的地位便会随之下降，这么一想，难过是难过了，却不是为了应池。 从打击中缓过神来之后，商会第一个反应就是以应池的死为商会牟取利益，毕竟人都死了，再难过也无计事，不如借机向管理局发难，多要一点补偿。 甚至就连应池的葬礼，也是草草举行。 在简洵那里得到答案，凌墨沉默了很久很久，简洵分析不出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但直觉告诉他，凌墨此刻心情并不明媚，半垂下眼帘，凌墨忽然说：“他是因为我才会死的。” 简洵愣了愣，以为凌墨是在责怪自己，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谁知，这时，凌墨却抬眼看向他，目光落在他颇为凌乱的银发上，因为好几天的忙碌，简洵已经许久没能好好收拾自己了，原本漂亮如丝绸般的银发也变得毛糙黯淡。 因着凌墨的视线，简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朝着不远处的玻璃窗看去，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简洵按按眉心，心想刚才收拾的时候怎么给忘了，他正想再找个借口离开，结果凌墨却起了身，他动作利落地翻出治疗舱，而后打开某个柜子，熟练地从里面找出一把梳子，做完这一切，他坐到沙发上，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简洵坐下。 这样的一幕在过去经常发生，简洵的头发很长，平日里很难打理，特别是头发打结时，他自己怎么梳也梳不开，便会直接失去耐心，认为这是一种极为浪费时间的行为，动作越来羽越粗/暴，有时候会硬生生把自己头发揪下来好几根，凌墨在一边看了都觉得疼，偏偏简洵自己毫无所觉。 然而这样熟悉的一幕放到现在，却让简洵颇为不敢置信，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开始想要利用系统分析自己是否正在做梦。 凌墨先前不愿暴露身份，这意味着他并不想同简洵相认，换而言之，他也许是恨着简洵的，又或者，他已经不再愿意同简洵有所牵扯，想要远离简洵，当个陌路人。 简洵很清楚这是自己活该，也是他必须经受的，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开始怀疑现实，仿佛掉进了最甜美的梦境，就算是个陷阱，他也愿意一脚踏入。 “不需要我帮忙吗？” 见简洵久久没有动作，凌墨扭头，疑惑地看向他。 简洵只好晕晕乎乎地走凌墨，他每一步都轻飘飘的，仿佛正走在云端之上。 小心翼翼地坐在凌墨身旁，简洵紧张得连同凌墨对视都不敢，凌墨露出无奈的神色：“你不转过去，我没办法帮你梳头发。” 简洵闻言，僵硬着身体，乖乖转过身。 凌墨按住他的肩膀，结果这不按不知道，一按吓一跳，简洵的身体僵硬得让凌墨忍不住怀疑，自己手下的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座雕塑。 凌墨放缓声音：“不用紧张，放轻松点。” 实际上因为梳个头发这么紧张的，恐怕就只有简洵了。 简洵想依言照做，可他越想放轻松，身体就越僵硬，凌墨轻叹，也不强求，开始用梳子给简洵打理那些打成结的头发。 比起简洵对自己的不耐，凌墨可就要细心多了，从某些方面讲，他其实很喜欢简洵的头发，至少摸上去手感很好。 眼帘微垂，凌墨认真地用梳子一点一点将头发梳开，温热的指尖从发丝上轻轻抚过，简洵身体越发僵硬，他感受着身后多出来的气息，忍不住想回头看凌墨一眼，结果他一动，就被凌墨按住了：“别乱动。” 简洵只能乖乖听话，向来说一不二，鼎鼎有名的千机科技管理者在凌墨眼前倒像个是听话的小学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简洵再度变得柔顺，凌墨放下梳子，简洵抿唇看了凌墨一眼，有些贪恋凌墨方才的温柔，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于奢求，淡唇渐渐抿起，简洵从口袋里摸出一对流苏耳饰，递给凌墨。 凌墨怔愣了一下，一眼便认出那是应池时常佩戴的耳饰，本来这应该是交给亲人的，但应池那些亲人……不说也罢。 简洵其实也不知道凌墨会不会接，在简洵的目光下，凌墨盯着那耳饰看了许久，终究还是伸手接过，而后慢慢地收了起来。 简洵自觉已经做完了要做的事，他没有理由继续停留在凌墨面前，然而真要叫他离开，他又有些不舍，可凌墨不一定想看到他，简洵也没有等到凌墨挽留的话，不仅目光黯淡，他正想转身离开，谁知，这时，凌墨忽然叫住了他。 “简洵。” 简洵略微睁大眼睛，有些忐忑地回过头，便看见凌墨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忽然问：“简洵，你喜欢我？” 第132章 凌墨的声音清越平静, 可落到简洵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震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久久无法回过神。 “为……为什么会那么问？” 半晌后, 简洵总算出了声，他喉结微动, 眼中显露出一丝紧张, 话音未落，凌墨看见他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手随之攥起。 “不是吗？” 凌墨淡淡收回目光，神色自若, 没有半点自作多情的尴尬。 “抱歉, 那应该是我误会了。” 凌墨从沙发上起身，将梳子重新放入柜子里，凌墨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背对着简洵, 对简洵身体的僵硬一无所知, 又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简洵不愿开口, 他也就选择了无视：“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我……” 话还没说完, 简洵忽地出了声，他打断凌墨, 声音微哑, 似乎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喜欢。” 竟是对凌墨刚才问题的回答, 明明仅是短短两个字, 简洵却仿佛寻到了某个发泄口, 曾经压抑着的感情随之倾泻而出, 他灼灼看向凌墨，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凌墨，我……喜欢你。” 凌墨动作微顿，他慢慢站直了身体，而后转身朝着简洵看去。 带着某种审视的目光。 简洵眼帘轻颤，他不可避免地僵直了身体，这对他来说仿佛是一场审判，而凌墨的回答，就是审判的结果。 简洵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长久的沉默让他有些惶恐不安，简洵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一颗心随之高悬起来。 在简洵紧张的目光中，凌墨微微张开嘴，他似乎要给出回答，简洵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结果凌墨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凌墨说：“这样啊。” 不是接受，却也不是拒绝。 简洵在这一瞬间几乎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好像期待了已久的东西，最终只得了一个不上不下的结果，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变得一言难尽。 简洵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鼻梁，他本该是无奈的，可嘴角却轻轻掀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看着凌墨继续忙碌的背影，他轻叹：“这算什么回答？” “嗯？” 凌墨疑惑地扭头看他。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更准确的答复。” 凌墨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他想了想：“抱歉，这个目前我做不到。” 这下困惑的人变成了简洵，不过他的困惑也只持续了几秒，便听见凌墨说：“说实话，我现在非常震惊，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用来考虑答案。” “……” 简洵看了看凌墨那张平静的脸，着实在那上面找不到一丝一毫所谓的「震惊」，他很想追问这个「一点时间」究竟指的是多少，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 至少，凌墨今天的态度就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了，简洵告诫自己不能太过贪心，尽管他不知道凌墨的态度为何会忽然转变，但直觉告诉他，这也许同这次时空裂缝之旅有关，又或者同应池的死亡有关。 眼前的人的确是凌墨，这一点如假包换，但简洵又觉得如今的凌墨与以往不太一样，如今的凌墨比起以前，显得更加从容冷静，他像是获得了新生，又或者……这本就是最原本的他。 “叮——” 一串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简洵像是从虚幻中惊醒一样，他愣了愣，同凌墨说了声「抱歉」，这才接通了通话。 与通话对面的人交谈了一会，简洵的神色逐渐恢复成最初的模样，他微微叹息，像是为了繁杂的事务而头疼。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留下这么一句话，简洵挂断了通讯。 “我……” 简洵抬眼看向凌墨，方才不同于平时的气氛因为这通电话重归于平静，简洵垂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凌墨却率先打断了他：“你去忙吧。” 简洵犹豫：“这里离学院有点远。” “我会自己打车回去。” 简洵还未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他本想告诉凌墨可以在这个房子里继续停留几天，然而凌墨却让他不得不打消这点小心思，简洵只好改口叮嘱：“那你……小心点。” 凌墨点头，他收拾好东西，同简洵一同离开房子，随着落锁的声音响起，凌墨和简洵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方向离开，然而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凌墨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而后看向某个小角落：“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打算出来吗？” 回应凌墨的是许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黑色的猫从黑暗中踱步而出，它看似优雅从容，一双猫眼却微眯着看向凌墨，带着某种审视。 看着明显来意不善的黑猫，凌墨唇边却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略微弯了弯眼睛，神色温和：“小黑，好久不见。” “嗷？” 某只跟着凌墨身边的小狼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它看了看凌墨，又看了看黑猫，从刚才起一直摇来摇去的尾巴忽然停了下来。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黑猫露出厌恶的眼神：“我不想和一只傻狗叫同一个名字。” “嗷嗷嗷！” 回应它的是小黑不满的叫声，就连凌墨自己也有种无辜被扫射到的感觉，他眨了眨眼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好吧，那么……你有什么事呢？” 因为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黑猫，凌墨只好干脆选择略过。 “来杀你的？” 黑猫歪了歪脑袋，它动作轻灵地跃上垃圾桶桶盖，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凌墨，黑色的尾巴随之晃了晃，它一直在寻找杀死凌墨的机会，只可惜它一直没能找到，无论什么时候，凌墨身边好像总不缺人保护。 这次也是。 明明凌墨大可以选择让简洵送他回学院，黑猫相信，只要凌墨开口，简洵那家伙说什么也会答应，然而凌墨明明察觉到了它的存在，却没有这么做。 “看来你很自信。” 黑猫说，谁知，闻言，凌墨却露出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说？” 黑猫又甩了甩尾巴，似乎心情不大好：“你故意不让那家伙送你，又故意避开人多的地方，走进这条小巷，难道不是很自信，觉得一个人就足够解决我了？” 凌墨恍然大悟：“啊，原来你是说这个啊，我的确是故意的没错，不过和你最后的推测恰恰相反，现在的我很孱弱？”凌墨露出沉思的表情，“应该你随便攻击一下，我都会死掉吧。” 黑猫的尾巴停了下来，它眯起眼睛，眼中似有暗色在凝聚，凌墨听见它的冷笑，它似乎被凌墨的态度所激怒，月光映照在小巷斑驳剥落的墙体上，一个娇小的影子逐渐幻化出了怪物的形状。 怪物扑倒了凌墨，地上的污水溅了凌墨一身，凌墨不太舒服地皱起眉。 黑暗中，凌墨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后血液顺着伤口欢快地流淌而出。 “滴答滴答——” 小巷中传来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凌墨愣了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脸上却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显得格外镇定，他甚至因为黑猫没有继续动手而感到疑惑：“不继续吗？” 黑猫的眼睛彻底冷下去，一旁的小黑则接连扑上来，试图从黑猫手下保护凌墨，可惜因为凌墨这个主体目前正处于虚弱状态，小黑的力量也没多少，被黑猫不耐地一尾巴抽到一旁，重重地落到墙上。 凌墨眉头皱得更紧：“不要伤害小黑。” 黑猫冷笑，瞳孔缩成一道竖线，俨然进入了捕猎状态，而凌墨则是它手下的可怜猎物。 尖锐的爪子刺入人类柔软脆弱的皮肤，黑猫听到凌墨闷哼了一声。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话？难道你真的觉得我还会顾着旧情不杀你？” 凌墨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但他依旧镇定自若，甚至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我想不到你要杀我的理由。” 若说刚才的黑猫还只是有些愤怒的状态，那此刻的它便因为凌墨的话彻底暴怒，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意笼罩住凌墨，凌墨对上黑猫冰冷的眼神：“你想不起来，我可以帮你回忆。” “……” 凌墨微叹：“我想可以解释，那不是我，小……你也知道，不是吗？” 迎接凌墨的是长久的沉默，凌墨觉得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充分显露出黑猫的不悦，半晌，凌墨终于听见了黑猫的回答：“知道又如何。” 也许一开始可能被欺骗，但时间足以让黑猫想明白一切，它早已知晓了真相，却依旧憎恨着凌墨。 也许是因为憎恨成为它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又也许是因为它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它本忐忑地想回到凌墨身边，却在凌墨身边看见了另外的存在，那是一只瘦小的幼猫，稚嫩、可爱，满眼都是对人类的喜欢，就像曾经的它一样。 黑猫满心的忐忑和欢喜在那一刻瞬间冷却，黑暗在它心中滋生，它意识到它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它可以为了人类而活，可他的人类却不能如此，他身边总会有其他存在，也许是一只可爱的幼猫，又也许是一只忠心护主的小狼…… 在复生之后，黑猫的所有感情早就扭曲了，因为「浊」会挑动宿主心底最不堪最阴暗的情绪，而黑猫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恶念是——嫉妒。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春快乐！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心想事成！感谢在2022-01-24 20:07:01-2022-01-31 10: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弦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滴答——” 水珠溅落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雨水冲淡了地上的红色, 然而空气中蔓延着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黑猫的眼睛兴奋地紧缩成一道竖线，心底那道充满了恶意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彻底占据黑猫整个脑子, 黑猫的眼睛逐渐变成了红色, 月光下，它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人类很脆弱, 黑猫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束凌墨的生命, 它心底的声音也如此催促着它——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所有嘈杂的声音最后都变成同一句话，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黑猫的耳膜，它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宛如鼓点一点, 就连血液也为之沸腾。 黑猫情不自禁拉进了与凌墨的距离，眼看着獠牙便要刺入人类白皙的皮肤，黑猫似乎已经品尝到了血液的味道，这时, 凌墨忽然伸手拥住了黑猫的身躯。 曾经的黑猫小小一只, 凌墨很简单就能将它抱入怀中，然而现在的黑猫不复以前的娇小, 它终究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它的身躯很庞大, 庞大到凌墨竭尽全力地伸长手臂，也只能勉强够到它的背部。 凌墨轻轻抚摸着黑猫的背部, 忽然贴上来的温热触感让黑猫的身体僵了僵, 它眯起眼睛, 那双红色的眼睛似乎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然而无论如何, 它还是暂时停下了攻击。 “你做什么？” 黑猫眼珠子慢慢动了动, 它冷冷地注视着凌墨。 凌墨眨了眨眼，黑猫听见他轻叹：“没什么，只是觉得很久没这么抱着你了。” 指尖轻柔地从黑猫的背脊上抚过，凌墨的眼睛染上些许笑意：“你现在可比以前大多了。” 黑猫眯起眼睛，半晌，它发出一声冷笑：“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怎么，你想求饶？” 说罢，似是想欣赏凌墨脸上的恐惧，黑猫愉悦地低下头，却发现凌墨正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仿佛能够看穿黑猫心底的所有意图。 黑猫的愉悦荡然无存，它烦躁地晃了一下尾巴。 凌墨眼帘微微颤了颤，他收回手，垂下眸，黑猫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伤到了，谁知，凌墨沉默了一会，蓦地开口：“很痛吗？” “什么？” 黑猫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打你的时候，很痛吗？” 黑猫这才反应过来，凌墨摸到了它背上的伤。 “不。” 怎么可能。 但黑猫不想继续同凌墨废话，它只想咬断眼前的人的脖颈，这样它就不用再听那些恶心的话，而凌墨也会彻底属于它，被它收藏起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打算动手的是黑猫，最后收住攻击的，却也是黑猫，似乎在不经意间，黑猫已经被凌墨牵着鼻子走了。 凌墨意识到了黑猫的犹豫，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黑猫听见他很轻地说：“是吗？那你很厉害。” “？” 黑猫不明所以，它歪了歪脑袋，而凌墨则再次抱住它：“可是我很难过。” “以为你死掉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凌墨温柔地注视着黑猫，黑猫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它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心底的声音发出警告，让它不要听凌墨废话，它应该不给凌墨任何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杀掉凌墨，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陷入人类怀抱的那一刻，在人类说自己很「难过」的那一刻，黑猫的身体陡然一僵，它本能地收起了尖锐的獠牙和爪子。 人类的语调很轻柔，黑猫本该没有耐心听他的长篇大论，然而实际上，在凌墨诉说自己的歉意和难过时，黑猫的尾巴渐渐停止了摇晃。 “也许你不知道，但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一点都不想失去你。” “这人在说什么？” “他难道不觉得这些话很羞耻吗？”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黑猫脑海中不断浮现，它冷笑，满心唾弃，可毛茸茸的耳朵却不自觉地竖起，并且竖得越来越高。 凌墨将黑猫的反应全都看在眼中，他唇边扬起一抹很浅的笑意，恰好这时，黑猫抬起头，它看见凌墨眼中清晰地映出了它的模样，而它也占据了凌墨所有的心神和注意，正如它一直以来期待的那样。 黑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而凌墨则顺势摸了摸它的背脊，让它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所以，你能活着，我真的很开心。” 黑猫睁大了眼睛，它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凌墨，迎着凌墨带着笑意的目光，它沉默了半晌，半晌后，凌墨看见它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缩小，直至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心底扭曲、叫嚣的恶意，似乎在这一场谈话中逐渐平息下来，看着怀里娇小的幼猫，凌墨一颗心也跟着软了下去，他想伸手抱住黑猫，黑猫却忽然后退了好几步，它瞥了凌墨一眼，而后漠然转身，似要重新没入黑暗中。 “跟我回去吧。” 在黑猫即将离开的那一刻，一双白皙的手拦住了它，听着耳边温柔的询问，黑猫晃神，仿佛再度回到了很久以前。 但这一次它不想再答应凌墨，凌墨始终等不到回应，黑猫绕过他，打算离开，这时，它听到身后传来凌墨倒吸冷气的声音。 黑猫猛地回过头，便看见凌墨正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缓缓下流淌，看上去触目惊心，小黑着急地晃着尾巴，围着凌墨打转。 “嗷！” “没事。” 凌墨安慰它，唇色却有些发白。 “嗷嗷嗷！” 小黑叫得越大声了，凌墨垂下眼帘，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只是有点疼而已……” 说完，凌墨顿了顿，余光从黑猫身上掠过，他纤长的睫毛跟着动了动，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小黑，现在只有你会关心我了。” “……” “……” 明明知道凌墨是在卖惨，可黑猫还是停下了脚步。 凌墨又发出两声叹息。 黑猫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快步走到凌墨脚步：“我刚刚明明没有下那么重的手——” 话音未落，它被凌墨抱起来，凌墨的眉眼弯了弯，眼里的光柔和得不像话：“跟我回去好不好？” 黑猫同凌墨对视，它不说话，凌墨也就跟着安静下来，他耐心地等待着黑猫的回答。 不是过了多久，黑猫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对凌墨问题的答复，它嗤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的小动作。” 凌墨刚才抱住它时，绝对动了一些手脚，不然黑猫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而那个一直蛊惑着它的声音也随着它的冷静消失不见。 凌墨扬眉，倒是不否认这一点。 黑猫怒气冲冲：“你个骗子，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力量反抗！” 凌墨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我确实没有反抗啊。” 他只是压下了那个一直蛊惑黑猫的声音而已。 “……” 黑猫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它冷呵了一声，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才不要跟骗子回去！！” 凌墨反而将它抱得更紧：“不放，”黑猫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诱/拐代替购买。” 黑猫忍了忍，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连脸都不要了？” 凌墨还当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想了想，说：“能让这么可爱的猫猫跟着我回家，不要脸也可以。” 黑猫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它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眼前的人还是不是凌墨，凌墨以前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在凌墨甜言蜜语的攻击下，黑猫还是逐渐停止了挣扎，尾巴软软地垂下去，黑猫勉为其难地乖乖让凌墨抱着。 “你答应了？” 凌墨欢喜地问，黑猫偏开了视线，它假装冷硬地回答：“没有。” 还没等凌墨来得及失落，黑猫却又说：“我要吃不完的小鱼干、猫罐头……” 凌墨愣了愣，随后哭笑不得地点头：“好。” 黑猫满意地点头，继续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我还要好多好多玩具。” “好。” “除了我，你不许再和其他动物亲近。” 凌墨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看了小黑一眼，黑猫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它恶声恶气地补充：“除了我还有那条蠢狗行了吧。” “小黑是狼。” 凌墨提醒，黑猫立刻眯起眼睛看它，于是凌墨只好闭嘴，乖乖地点了点头。 “很好。” 再说完各种「过分」的要求后，黑猫终于别扭地扭头：“我不想叫以前的名字了，你……重新给我起一个名字，要好听一点的！” 说到最后，黑猫加重了语气强调。 “好。” 凌墨忍笑，黑猫尾巴不满地打了他一下：“笑什么笑，还不赶紧去医院，你想等血流完了死在这里吗？” 面对黑猫凶巴巴的关心，凌墨欣然接受，他正打算带着黑猫和小黑去往最近的医院，谁知，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者微冷的神色在看见凌墨的那一刻忽然化作了讶异，他愣了愣，随后不确定地开口：“凌墨？” 第134章 月光落下, 映出那人英气的眉眼。 封尧站在巷口，似乎对凌墨会出现在这里颇感惊讶，但很快, 这种惊讶散去, 目光落到凌墨沾写的衬衫上，封尧剑眉蹙起, 他毫不犹豫大步上前。 “怎么了？谁伤了你？” 凌墨慢吞吞低头与怀里的黑猫对视, 黑猫别扭又心虚地撇开头，它甜甜「喵」了一声，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凌墨似笑非笑, 但在抬头与封尧对视时, 他却摇了摇头。 “没事，是我自己摔的。” 封尧眉头皱得更紧，他上下打量了凌墨一番，全然不相信凌墨会摔成这样。 毕竟就算是战斗中, 凌墨也依旧从容、游刃有余。 封尧最终没有多问, 他心知凌墨并不想告诉他真相。 “那你现在要去医院？” “嗯。” 凌墨轻轻点头，封尧下意识说：“那我送你过去。” 话刚说完, 还没等凌墨回答, 封尧自己却愣了愣, 他忽然意识到以凌墨平日对他的态度，兴许并不会接受这份善意。 薄唇微抿, 封尧垂眸, 他解释：“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徒步过去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我载你过去会比较方便。” 末了, 他又顿了顿, 飞快补充上一句：“现在很晚了, 根本打不到车。” 迎着封尧略带忐忑的眼神，凌墨露出思索的神色。 于是封尧忍不住捏捏鼻梁，他心底颇为泄气，以为凌墨大抵会像过去一样，拒他于千里之外，谁知，正当他灰心丧气时，凌墨却欣然点了下脑袋：“好啊。” 封尧愕然，明明话是他说出来的，而凌墨答应了他，结果他反倒表现得不敢置信。 “谢谢。” 凌墨很有礼貌地道谢，他带着黑猫往巷口走，直到眼前的光越来越亮，凌墨却始终没能等到身后的人跟上来，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封尧：“不走吗？” “走……现在就走！” 封尧如梦初醒，他快步上前，来到凌墨身旁。 一辆黑色摩托车挺在巷口，封尧熟练取出一顶头盔轻轻扣在凌墨脑袋上，也许是因为凌墨对他不再像以往那般冷漠，他心情颇好，一双墨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笑意，封尧唇角微扬：“把这个带上，我带你过去。” “喵！” 说话间，凌墨怀中的黑猫忽然挣脱凌墨抱着它的手，优雅弓起身，黑猫轻盈落地，它没入黑暗中。 虽说如今勉强原谅了凌墨，但黑猫终究野惯了，野猫可一点都不着家，再者，黑猫讨厌医院那刺鼻的消毒水味。 “既然有人陪你，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在凌墨脑海中响起，说到「重要」两个字时，黑猫眸色陡然变得越发幽深。 “说好的小鱼干，记得给我准备，我晚点来找你。” 懒洋洋甩了甩尾巴，黑猫颇为傲娇地提醒凌墨，说罢，它的身影灵巧地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凌墨哭笑不得，但终究没拦着这野猫。 凌墨目送黑猫离去的同时，封尧也在注视着黑猫，他以为是自己说话的声音惊动了黑猫，不由得小心翼翼试探凌墨：“需要我帮你抓回来吗？” 凌墨看上去似乎很喜欢这只野猫。 封尧想，心底酸溜溜的，过去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同一只猫争宠。 又或者说，封尧觉得自己连一只猫都比不上，凌墨要是能够像看猫一个带着笑意多看他几眼，封尧恐怕都能晕头转向，心底放起烟花庆祝。 “不用，它会回来的。” 眼看着封尧还真要去逮猫，凌墨连忙抓住他衣角，等封尧回头看他，凌墨便抬头看他，伴随着这一动作，脖子上的伤痕顿时显露出来：“我们先去医院吧。” 封尧立马心疼不已，他载着人火急火燎赶向医院，凌墨不得不中途拉住他：“我伤没那么重，你可以开慢点。” 封尧垂眼，看着伸过来的手臂，手臂肤色白皙，却并不显得孱弱，反而肌肉线条流畅，看上去修长又颇具美感，唯独上面的血痕怎么看怎么看眼，封尧叹息，他拧眉，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怎么三天两头受伤。” 这话说的，哪个能力者不是三天两头受伤。 凌墨又没有那么娇气，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何况黑猫表面不说，实际上还是留了手。 凌墨哑然失笑，他说：“受伤对能力者来说不是家常便饭吗？” 就连封尧自己，执行任务时也是经常受伤。 闻言，封尧又开始抿唇了，他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充分显露出自己心底的不悦，可惜凌墨坐在后面，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受伤。” 天知道封尧在看到凌墨浑身是血的那一刻，心跳都差点停止。 好在他很快就恢复理智，判断出凌墨受的伤并不算严重。 凌墨听见封尧轻声嘀咕，他一怔，随后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也不知道简洵那家伙在干什么，”封尧又有点想找简洵麻烦了，“你才刚醒，就又受伤了……” 封尧低声抱怨着，此刻的他与往日里表现出来的形象截然不同，既不是漫不经心、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也不是帅气可靠、抬抬手就能解决不少敌人的高阶能力者。 凌墨眨眼，说出心声：“封尧，你好像一个老婆婆。” 封尧一噎，随后气笑了：“我这都是为了谁？” 凌墨没有回答。 封尧还要再多抱怨两句，然而那些抱怨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倏然停下，封尧手一抖，差点松开摩托车把手。 偏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面露无辜，淡然地要求他：“你好好开，我是想去医院，但我不想被抬进去。” 封尧又被噎了一下，但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布料传来，封尧眸光微暗，他不敢再出声，害怕惊醒这场梦。 凌墨身体微靠着封尧背后，他侧脸，独属于夜晚的凉意裹进风里，迎面扑来，看着两边飞速倒退的景物，凌墨叹息，无奈抱怨：“你开得太快了。” “……” 封尧隐藏在头盔下的唇角悄悄弯起，但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封尧忽然听见凌墨问：“封尧，你很担心我吗？” “什么？” 封尧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担心我会死。” 凌墨语气平静，封尧唇边的弧度缓缓落下。 “封尧，三年前，我死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封尧眼帘微垂，他握住把手的力气悄无声息变大了几分。 凌墨久久没能得到回应，他略微抬眸：“不能说吗？”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凌墨终于听到封尧哑着声音开了口：“怎么忽然问这个？” “好奇。” 封尧无奈：“你不觉得问这个对我来说有点残忍吗？” “不可以说吗？” “可以，”封尧挫败，“我不会拒绝你。” “不过我也难以用言语描述当时的心情，只是，我很难过。” “凌墨，我很难过，”封尧说，明明是最简单的言语，但凌墨依旧感受到他当初的绝望和痛苦。 “我知道了……” 凌墨正想结束这个话题，可封尧却又说了下去，这次他语气轻松了很多：“不过现在你又出现在我面前了，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的。” 无论付出哪种代价。 就算没有说过，但封尧恍惚间想，其他几个家伙恐怕也是这种想法吧，应池已经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 凌墨似乎稍微领悟到一点封尧话中未尽的意思，他沉默不语，直到到了医院门口，下车的那一刻，他才看向封尧。 封尧在摩托车停在停车场，腰间温度忽然被抽离，他似乎很是惋惜，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开慢一点了，他想。 不过封尧没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表现在脸上，他朝着凌墨笑了笑：“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 凌墨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封尧疑惑问他。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问。” “你说，”封尧懒洋洋地靠着摩托车，那双本该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充斥着笑意，宛如夜晚微漾的湖面，“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哦。” 凌墨面无表情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毫不客气地提问：“你喜欢我吗？” 这下轮到封尧呆了呆，他没想到凌墨这般直白地问他，他摸摸鼻尖，被凌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个往日万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花公子竟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耳尖发红。 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凌墨：“我平日里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对此，凌墨指出：“你以前也是这是说的，但你最后选择和我分手。” 封尧深呼吸一口气：“那我是以前傻/逼，”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骂了，随后，他变得有些无奈，眸光逐渐变得柔和，封尧眼中满是认真：“凌墨，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终究没敢要求凌墨答应自己的告白，只是分外忐忑地等待着凌墨的回答。 谁知，听完这深情告白，凌墨脸色变都没变一下，他点头，封尧听见他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这样啊」。 话音未落，这人竟是转身就走，半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封尧呆了呆，他看着凌墨逐渐远去的背影，竟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凌墨耍了，他扶额，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耍了就耍了吧。 反正是他自己活该。 封尧想，他等着凌墨从医院里出来，他便示意凌墨坐上自己的摩托车：“走吧，我带你回学校。” 凌墨摇头：“学校现在进不去，门禁时间已经过了。” 封尧皱眉：“那怎么办？” 说着，他抬眼，发觉凌墨竟是也在看着他。 “你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吗？” 第135章 封尧咬着烟, 橙红色的火光在空气中渐渐燃烧，一截烟灰落在封尧手背上，将封尧手背烫出一个红印, 封尧手抖了一下, 他这才回过神，哑着声音问：“你……要去我家？” “嗯, ”凌墨点头, 他微掀起眼帘，抬眼看向封尧：“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封尧不会拒绝凌墨, 察觉到凌墨眉头蹙起, 他将手里的烟熄灭，转身丢进垃圾桶里，余光却一直悄悄注视着凌墨，他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我家？” 封尧印象中的凌墨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别说是重生后，就算是重生前, 同封尧交往时, 凌墨也因为脸皮薄, 从未这般要求过。 如果不是确信眼前的人就是凌墨，封尧恐怕要怀疑凌墨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凌墨脸色未变, 他给出回答：“因为学院现在进不去。” 这个答案乍一听上去很合理, 但仔细思考起来, 却处处充满漏洞。 封尧想听的显然并不是这个。 眼见封尧不死心, 还要追问, 凌墨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他淡淡开口：“好晚了，我好困。” 因着这么一句话，封尧不得不郁闷地将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他心知凌墨并不想说，他再继续追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于是封尧只好一路风驰电掣，载着凌墨来到一栋小别墅前。 “谢谢。” 在踏入屋子前，凌墨很有礼貌地同封尧道谢，感谢封尧今夜的收留。 一切看上去愈发正常，如果忽略封尧不久前对凌墨那番告白，大部分人大概会以为凌墨只是封尧的朋友。 封尧重重按了按眉心，他坐在沙发上，耳边是浴室传来的水声，忍了忍，封尧还是没忍住，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他心绪有些不宁。 这算是什么意思？ 前一秒对他的告白熟视无睹，后一秒又希望来他家借住。 封尧抿唇，他吐出一口烟，近乎抓狂地撩起头发，然而让他烦心的事似乎在今晚格外多，比如——能力者听力很好，这就意味着，封尧越不想听，浴室里的水声越发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封尧简直是坐立不安。 于是等凌墨从浴室里出来，桌上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蒂。 闻着空气中刺鼻的烟味，凌墨微不可察地蹙起眉，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前走。 “抱歉。” 听见脚步声，封尧手忙脚乱将烟掐灭，他慌慌张张收拾着桌面，还没等他把烟灰扫进垃圾桶，身旁的沙发忽然往下陷了陷。 封尧下意识抬起眼睛：“洗完了？你的房间我收拾好了……” 说话间，封尧同凌墨对上视线。 当眼中映出凌墨此时的模样，封尧忽然像一只受惊的猫，他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咳咳！” 封尧用手捂住唇，好半晌才停止咳嗽，但他早已来不及顾及这些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墨：“你怎么穿成这样？！” 凌墨顺着封尧视线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浴巾。 白色的浴巾恰到好处地裹住青年，也许是刚刚洗完澡，凌墨脸颊上染上一抹浅浅的红，伴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墨色发丝微晃，水珠滴落，淌过凌墨漂亮的锁骨，最终没入浴巾中。 封尧人都快傻了。 尤其是看到凌墨在桌下伸直的两条白皙长腿时，封尧没忍住，火速抓过一旁的外套给凌墨盖上。 迎着封尧「你怎么这样」、「你不守男德」的目光，凌墨哭笑不得，他想了想说：“我没有衣服可以换。” 封尧微愣，片刻后，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凌墨摇头，他正要开口，封尧却已然站起身，等他回来时，手上便多出一套衣服。 看来这人刚刚是火速去进行网购了。 将衣服塞进凌墨手里，封尧说：“你换上这个。” 说完，封尧顿了顿，凌墨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去浴室换。” 凌墨视线在那套完美契合他尺寸的衣服上微妙地停留了片刻，随后，听见封尧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表情就更加微妙了。 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衣服走向浴室。 换好衣服后，凌墨刚走出浴室，便同封尧对上目光。 封尧假模假样轻咳了一声，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凌墨一番，确认凌墨有将衣服穿好，他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封尧忽然感觉手里多出了什么。 “这是……” 封尧垂眸，表露出几分疑惑。 “棉签和药膏。” 凌墨认真回答。 “不，我知道这是什么……我是说，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伤口要涂药膏，可是后背我涂不到，你可以帮我涂一下吗？” 凌墨眨眼，依旧很有礼貌地表达请求。 封尧看了看药膏，又看了看凌墨，没忍住提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个小时前，我向你表了白，那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对吧？” 凌墨不解，他不清楚封尧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配合地点头：“不是你的错觉。” 封尧揉揉眉心：“你没有失忆，对吧？” “嗯。” 封尧长舒出一口气，等他抬起眼时，凌墨发现他眼中的墨色似乎更加浓郁了些：“先是希望我收留你，然后又穿着浴巾在我眼前出现，最后希望我帮你涂药，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做，或者说，你不会在我眼前这么做。” 封尧附身，微靠近凌墨，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温热的呼吸落在凌墨耳尖上。 “凌墨，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引/诱我吗？” 凌墨没有回答，他垂眸，眼帘颤了颤，就在封尧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出了声：“封尧，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 封尧瞳孔紧缩，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笑容颇为苦涩：“凌墨，你开玩笑。” 凌墨抬眼，神色认真：“封尧，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 又是一阵沉默。 封尧狼狈地偏开视线，他抿唇，如此不声不响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低着头，艰涩地开口。 凌墨能够到这人的心情变得特别糟糕。 他说：“凌墨，我知道……应池死了，你感到很愧疚，但你也别把我当成应池。”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也永远不会原谅我，你可以用其他方式惩罚我，我都愿意，但唯独别这样，好吗？” 封尧心绪无法再维持平静，他垂着眼帘，向来轻佻、似乎什么都无法被他放在心上的男人此时竟看上去惶恐又不安，分外可怜。 “……” “。” 凌墨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封尧落在他肩上的手掌被他移开，封尧愣了愣，看向他，却见凌墨神色平静地说：“你都说了，我不会喜欢你，那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引/诱你？” 说着，凌墨恰到好处露出几分疑惑。 封尧一噎，半晌，他苦笑：“你说得对，是我自作多情了。” 凌墨怎么可能会故意引/诱他。 封尧觉得自己的脑子当真不清醒。 掩去眼中的不甘，封尧走到沙发旁坐下，他拍了拍沙发，示意凌墨过来：“坐下吧，我帮你涂药。” 凌墨走到沙发上坐下，接下来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棉签从肌肤上擦过的声音在时不时响起。 凌墨微撩起衣服，白皙的后背落入封尧眼中，一览无遗。 封尧又开始有些不自然了，他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在凌墨对他说喜欢时，他心底就好像有烟花绽开，心跳在一瞬间变得极快，封尧忍不住想要相信这荒唐又分外甜美的梦境，可惜，过了一会，封尧又反应过来，凌墨绝不可能喜欢他。 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狱，莫过于如此。 封尧并不清楚凌墨为什么要同他这么说，也许是试探，也许是对于过往的惩罚，如果是惩罚，封尧觉得凌墨做得很好。 许是心情实在太差，给凌墨涂完药以后，封尧便匆匆回了房间，只给凌墨留下一个背影。 凌墨注视着封尧的背影，神色莫辨，这时，一声轻响传来，屋内的某扇窗户微微打开，一只黑猫从窗外轻灵地跳入屋内，而后落入凌墨怀中。 它似乎也听到了方才那场对话。 眼中闪过某种类似于嘲笑的神色，黑猫舔舔爪子，它的声音在凌墨脑海中响起，带着看好戏的意味：“你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都能觉得你不是故意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傻子。” 凌墨还没有收回目光，他似乎听到了黑猫的话，又似乎没有听到黑猫的话，黑猫等了好半天，才听见凌墨淡淡地说：“确实是傻子。” “而这样的傻子还有三个。” 饶是凌墨，此时也不免感到一阵头疼，一觉醒来，他脑子里多数不少记忆，同时，他也明白了该做些什么，比如——阻止某个家伙作死。 但因为这件事异常困难，凌墨不得不用上一些非常规手段。 “三个？” 黑猫舔爪子的动作停下了，它从凌墨怀中跳下，围着凌墨转了好几圈，语气分外浮夸：“几年没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话音未落，黑猫便看见凌墨熟练打开了通讯器，而后从浏览器上迅速找到一个网页，网页上有着几个大字——海王入门指南。 第136章 黑猫瞪圆眼睛, 连晃尾巴的动作都稍稍停滞下来。 为了确认是不是一时眼花，它还轻轻跃上凳子，爪子半搭着凌墨衣服, 就为了近距离看得更清楚一点。 半晌后, 黑猫终于得出结论——它刚刚一个字都没看错。 看了看那网页上鲜明的几个大字，又看了看凌墨, 黑猫不可思议：“你以前要是也这么「好学」, 估计就没你们家那养子什么事了。” 黑猫嘀咕，说着，它忽然眼尖地看见除却凌墨点开的页面, 浏览器下方还有另外一个页面。 白莲入门……指南？ 黑猫一点一点辨认着浏览器下方的小字, 它眯起眼前，倏地趁凌墨不注意，猫爪「啪」地一下，挥落在半空中悬浮着的蓝色面板上, 点开那个被凌墨暂时忘记、没来得及关掉的页面。 网页切换, 网页上的内容也随之呈现在黑猫面前，凌墨眨了下眼, 还没来得及阻止, 黑猫早已一目十行接连往下看。 等凌墨回过神, 黑猫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 “……” 凌墨后是后觉意识到不妙, 他轻咳一声, 暗自后悔自己忘记将屏幕调成仅自己可视模式, 瞥了一眼黑猫, 凌墨眼疾手快想要关掉页面, 他假装无事发生：“抱歉, 这是我之前随手打开的……” “呵。” 黑猫发出一声冷笑。 毛茸茸的爪子按住凌墨手背，看似毫无攻击性，肉垫也很是柔软，换成平时，凌墨也许会觉得可爱又治愈，但此时，因为心虚，凌墨额头悄悄渗出几滴冷汗。 他面上不显，试图做最后一点挣扎，转头看向黑猫，凌墨语调温柔：“怎么了？” 黑猫语调比凌墨更温柔：“我有几个地方看不懂，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没等凌墨回答，黑猫便伸出爪子，指向屏幕：“比如这里。” “第一，适当地示弱，在攻略对象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但在口头上否认这种脆弱，假装坚强，这样，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将会有些许提升！” ——“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疼。” “第二，告诉攻略对象，他很重要，是你的唯一，让攻略对象觉得你无法失去他，这样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将会有大幅度提升！” ——“小黑，现在只有你会关心我了。” “第三，趁着攻略对象有所动摇，夸奖对方，让对方心情愉悦，并产生更进一步的动摇，这样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将会有超大幅度提升！” ——“能让这么可爱的猫猫跟着我回家，不要脸也可以。” “第四……” 凌墨心虚地偏开视线，他微窘，偏偏黑猫还在继续往下念，凌墨忍了忍，无可奈何关上网页，哭笑不得：“别念了。” 黑猫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幽幽盯着凌墨，盯得凌墨头皮发麻，它这才冷笑着开了口：“你现在倒是会害羞，怎么骗我的时候不会呢？” 凌墨立马承认错误：“我错了，”说完，他又顿了顿，黑猫听见他轻声说：“我也没有全部骗你。” 黑猫表示拒绝接受道歉，它阴阳怪气：“你要是在学院也有这种学习能力，就不用担心考试成绩了。” 凌墨讪讪低头，但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劲，眯了眯眼睛，凌墨狐疑：“你怎么知道我在学院成绩不好？” 重生前的凌墨因着有凌家帮忙请补习辅导，所以成绩还算说得过去。 至于重生后的凌墨，知识早忘光了，就算恶补，成绩也依旧惨不忍睹。 “……” 黑猫诡异停顿了片刻，这下轮到它心虚地偏开视线，它轻咳：“咳，你不要转移话题。” 看着黑猫飘忽的小眼神，凌墨了然，他浅浅一笑，眼神带着些许促狭：“你偷偷关注我？” “谁偷偷关注你了？！” 黑猫恼羞成怒。 “你成绩那么烂，别人不想知道都难吧？！” 凌墨被怼，但他一点也不在意，眼看着黑猫气冲冲就要打开窗户，再度跳出去，凌墨连忙拦住，将黑猫抱入怀中。 迎着黑猫愤怒的小眼神，凌墨笑吟吟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黑猫「嗷呜」一声，作势要咬凌墨。 “嗷！” 见黑猫做出攻击姿势，一旁的小黑以为黑猫要「伤害」凌墨，它急忙冲上前，挤开黑猫，挡在凌墨身前，随后龇了龇牙，以示警示。 黑猫看了看龇牙的小黑，又看了看凌墨，难以置信。 凌墨心道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黑猫猫眼整得浑圆，它异常愤怒：“你骗我，还让它凶我？！” 仔细一听，话里还有些许委屈。 凌墨哭笑不得，索性将一狼一猫全都暴入怀中。 黑猫开始挣扎，挣扎期间还不忘用猫拳拍两下凶它的小黑。 小黑被拍得不痛不痒，一张无辜的狼脸上满是茫然。 凌墨开始哄猫：“阿兰，别生气了。” “我不想让骗子抱！”黑猫气鼓鼓瞪凌墨一眼，但随后，他又很快抓住话中重点：“阿兰？” “是啊，我给你起的新名字，喜不喜欢？” 说着，凌墨还不忘介绍这个名字的来源：“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阿兰达蒂，这个名字象征着永恒之星，也是有不受束缚的意思。” “星辰美丽而神秘，它又有自由不受束缚的意思，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但四个字太长了，我就截取了最前面两个字。” “……” 说实话，这个名字比起小黑也好不到哪里去。 凌墨起名的水平一如既往的烂。 但他好歹事先做了一番调查。 黑猫盯着凌墨看了看好一会，哼哼几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勉为其难认为这个新名字：“还行吧。” 想了想，它又说：“别以为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我就会原谅你。” “居然套路我，骗我这种单纯可爱的小猫咪，你最好好好反思。” 黑猫将脑袋扭到一边，表示自己再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搭理凌墨的坚定决心。 凌墨苦恼，他想了想，试探：“那……我明年给你买青鸟家的猫粮和猫罐头？” 黑猫依旧没有回过头，但它的耳朵尖渐渐竖起来。 凌墨加码：“还有猫零食。” 黑猫忍住诱惑：“别以为用吃的就能收买我，我是那样的猫吗？” “那多买一点？” “……” “你想买多少买多少。” “成交！” 真香！ 小猫咪才不会被一点吃的诱惑，除非再多买一点！ 凌墨弯起眼睛，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那你可以说说刚刚去哪了吧？” 黑猫一进屋，凌墨一打量，便知道这「单纯」、「无辜」的小猫咪又跑去哪干坏事了。 黑猫耳朵抖了抖，出乎意料没有回答凌墨的问题。 “你是老妈子吗？我去哪里你都要管。” 黑猫嘀咕，但语气里流露出些许心虚。 凌墨眸光微动，他思索片刻，忽然开口：“你该不会……去了凌家吧？” 黑猫身体一僵。 凌墨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它笃定：“你去找了凌盼阳。” 黑猫以为凌墨会责怪自己，猫脸拉得老长：“那家伙差点害死我，我去报个仇怎么了？” 再顺便帮笨蛋主人报个仇。 注意，真的只是顺带而已！ 黑猫说得轻描淡写，但凌墨心底却是一揪，他想起黑猫是血的模样，轻叹一声，凌墨点头：“对，你做得很对。” “我告诉你，你不准骂……” 话说到一半，黑猫忽然反应过来，他见鬼似地看着凌墨，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黑猫一言难尽：“你这一觉醒来，变得可真多。” 凌墨就当这是夸奖了，他轻笑：“你去报仇，怎么不带上我？” “你要去？你下得了手吗？” 黑猫斜眼看凌墨，满脸怀疑。 凌墨挑眉：“怎么下不了手？”眸色在夜色下变得深沉了点，凌墨抬眼望向窗外，窗外被浓郁的暗色所吞没，唯有街边的路灯还在顽强地散发出昏黄的亮色，“毕竟我和他也有仇，而且……我有事打算问他。” 黑猫好奇凑到凌墨身边：“什么事？” 凌墨意味深长：“很重要的事。” “你就卖关子吧，”黑猫嗤笑，但它又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这个热闹看的是凌盼阳的热闹，黑猫这就更不会错过了，它怂恿凌墨：“那我们现在去？” 凌墨和这只拱火的小猫咪对视，小猫咪回以无辜的眼神：“是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是要问他的。” 黑猫也只是说说，它本以为凌墨不会答应，谁知，这人竟是欣然点头：“好啊。” 黑猫呆了呆。 很快，它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夜风从窗户外倒灌入屋内，扬起凌墨的衣角，凌墨单手一撑，利落地翻过窗户，纵身一跃。 黑雾翻涌，迅速在他身下汇聚，一只巨大的黑狼载住凌墨，而凌墨则抬起头，冲着黑猫笑了笑，他伸出手，示意黑猫可以跳入他怀中。 “走吧？” 彼时，凌盼阳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他面容憔悴而扭曲，深陷在无边的噩梦中，红色的蝶于窗外一闪而过，鳞粉飘落，一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屋内的人，悄无声息。 第137章 伴随着一声轻响, 凌家某扇窗户被人悄悄打开。 一只黑猫无声地穿过被打开的缝隙，轻灵跃入屋中。 黑猫的声音潜藏在阴影中，窗户依旧没有被合上, 忽然,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按住窗棂，一个人影略微弯着腰, 竟也跟在黑猫身后钻入屋内。 人影进屋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凌盼阳依旧深陷在梦境中,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房间竟是多出一人一猫。 黑猫撇了一眼人影，它不出声，但凌墨脑海中却多出一个声音。 “你倒是比我还熟练。” 黑猫意味不明, 凌墨打量着周围, 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凌墨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好在黑猫的声音很快打断他的思绪，凌墨好脾气地笑笑, 他压低声音回答黑猫：“毕竟我也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足以让凌墨熟悉整个凌家。 这本该是凌墨曾经的家。 来自己家若是不熟练那才奇怪。 “也对。” 黑猫不想挑起凌墨那些伤心事, 于是它顿了顿，很快选择略过这个话题。 凌墨其实并不像黑猫想象中那么在意, 又或者说, 他之前是在意的, 但一觉醒来后，脑子里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 因着那些记忆, 凌墨忽然就变得平静下来。 他甚至抽出时间整理了下自己至今为止的经历。 这一整理, 凌墨还当真发现些许不对劲之处。 这也是他这次来找凌盼阳的目的。 只不过, 从如今的情况上看, 凌墨似乎没办法面对面质问凌盼阳了。 几步上前, 凌墨来到床边，凌墨垂眸看着凌盼阳汗津津的面容，这人双眼紧闭，面色却万分痛苦，虽没有说梦话，但手脚异常不安分，显然是在做噩梦。 凌墨并不认为这是普通的噩梦，他在凌盼阳身上感受到了能力使用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显而易见。 凌盼阳这场噩梦是「人为」导致的。 凌墨挑眉，看向黑猫：“你做的？” 黑猫跃到柜子上，它居高临下审视着凌盼阳痛苦的模样，眼里满是愉悦。 黑猫可不像凌墨，被人欺负了也傻乎乎的不懂得报复回去，它向来睚眦必报，别人伤它一分，它便十倍奉还回去，凌盼阳如今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开始。 从精神再到□□。 直至死亡。 黑猫向来明白该如何让一个人感到痛苦乃至绝望。 但这一切它不会告诉凌墨，凌墨只要保持最原本的样子就好。 黑猫收回视线，那双翠绿猫眼在夜色衬托下显得愈发幽深，它晃了晃尾巴，懒洋洋开口回答凌墨：“有些是我做的，有些不是。” 从进来开始，它便发觉不止它自己对凌盼阳动了手。 有人在他离开后，再度对凌盼阳使用了能力。 看来讨厌凌盼阳的并不止黑猫。 黑猫对此并不是很惊讶。 毕竟，凌盼阳实在是……太招人讨厌了。 凌墨一愣，再度去感受凌盼阳身上遗留下来的气息，果然感受到凌盼阳身上不止一种能力在发挥作用。 凌墨似有所觉，他朝着窗外望去，果然在窗外看见一只扇动着翅膀的红蝶。 红蝶躲在角落里，又忍不住想小心翼翼伸出头偷看凌墨，它自以为藏得很好，殊不知它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凌墨眼中。 凌墨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他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将视线重新放在凌盼阳身上。 轻垂着眼帘，凌墨审视着凌盼阳。 毫不客气地说，凌墨许多痛苦皆来自于凌盼阳，如果没有凌盼阳从中作梗，凌墨也许会拥有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会有爱他宠他的家人，有可以交付彼此性命的朋友，有亲密无间的恋人…… 凌墨本该拥有许多许多，他本不该在三年前孤独地死去。 凌盼阳窃取了凌墨该有的人生。 可此时，面对这样一个人，凌墨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又或者说，他不再把凌盼阳放在眼中。 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将迎来终结。 凌墨之所以选择今晚来到凌家，也不过是为了和凌盼阳之间做个了结。 凌墨并不像黑猫所想的那样，他不是圣人，所以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 “你想问他什么？” 黑猫凑到凌墨身边，开口询问。 “一件往事。” 黑猫不解：“你是想问三年前的事？” “如果是你的死亡，那我知道，”黑猫眨眼，“我看见凌盼阳把不知名的药剂加在你喝的水里了。” 凌墨怔了怔，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他隐隐约约有所差距，此时倒也不算惊讶，摇了摇头，凌墨说：“不，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要问的是更久以前的往事，比如……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我和凌盼阳一同被人绑架，凌盼阳母亲为了救我，死在绑匪手下。” 听完这话，黑猫愣了愣，但很快它意识到不对劲，黑猫嗤笑：“凌盼阳他妈不救凌盼阳，救你？她能有这么好心？” “具体情况复杂，说了太过麻烦，不过我也对此有点困惑。” 随着脑袋里记忆变多，凌墨也回想起十几年前一些往事，但也许是时光久远，凌墨印象变得有些模糊，最关键的地方始终没能想起来。 但只是告诉凌墨，这其中必然有哪里不对。 毕竟在凌墨印象里，凌盼阳那位母亲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会舍己救人的类型。 但那人已经死了。 凌墨也没办法找一个死人问话。 于是凌墨只好从凌盼阳这里入手。 如今凌盼阳深陷于恶梦中，反倒给了凌墨问话的机会。 如果当真面对面质问，以凌盼阳的性格，想让他说真话估计比登天还难，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 “阿兰，你能看到凌盼阳对过去的记忆吗？” 想了想，凌墨转头，看向黑猫，低声询问。 人在睡着时比较没有防备。 凌盼阳又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若是凌盼阳醒来时，黑猫想要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估计还会受到抵抗，但在凌盼阳熟睡时，黑猫想要做到这一点，简直易如反掌。 “我可以试试。” 黑猫点头，它阖上眼，用能力缓缓渗入凌盼阳的精神世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黑猫终于睁开眼睛。 “成功了吗？” 凌墨不动声色询问。 “不行，”黑猫有点不太高兴，“他大部分记忆我都能看到，唯独你说的那一段，我却始终无法看清。” “他将那段记忆藏得很深很深，不愿让任何人看到。” “这样。”凌墨若有所思，他倒不是很望，凌盼阳选择藏起那段记忆，说明那段记忆很重要，他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那段记忆。 换而言之，凌盼阳也许在心虚。 凌墨觉得自己的猜测正在被逐渐证实，但他仍想知道当年全部的经过，他蹙起眉，问黑猫：“完全没有办法看到那段记忆吗？” 黑猫同凌墨对视，碧色的猫瞳盯着凌墨看了好几秒，就在凌墨以为它会给出否定的回答时，黑猫却忽然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凌墨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吓吓他。” 黑猫眼中升起笑意，它恶劣地晃晃尾巴：“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哦。” “人在受到惊吓时，精神会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凌墨不解：“可是，这样他不会更加戒备吗？” “会啊，”黑猫肯定凌墨的问题，“但他也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让自己惧怕的东西。” “也就是说，普通吓他是没用的，必须让他担心真相败露，从而自己下意识主动回想起那一段记忆。” 凌墨了然，不过思索了片刻后，他又有些困难：“要怎么吓才会让他主动回想起那一段记忆呢？” 话音未落，凌墨发觉黑猫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 迎着凌墨茫然的眼神，黑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当然是……让他看到与十几年前那桩事有关的人或物啊。” —— 夜风倒灌入屋内，拂过白色的窗帘。 窗帘扬起一角，独属于夜晚的凉意在屋内蔓延。 凌盼阳倏地于噩梦中惊醒。 他猛然睁开双眼，急促呼吸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就连睡衣也被汗水所浸湿。 凌盼阳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所担心的一切并没有变为现实。 凌盼阳松了一口气，夜风还在继续往屋里吹，凌盼阳身上满是汗，被夜风这么一吹，他感到分外不舒服。 窗户也许被风吹开了。 凌盼阳想，他下了床，作势要去关窗。 夜色如水般浮动，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落，凌盼阳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他停下脚步，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窗边靠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凌盼阳，看不清面容。 凌盼阳一惊，厉声喝道：“你是谁？” 闻言，那人缓缓转过了身，露出一张让凌盼阳分外熟悉的面容。 凌盼阳瞳孔瞬间紧缩。 凌墨却对着凌盼阳笑了笑：“凌盼阳，好久不见。” “用谎言偷走我那么多的东西，你看上去应当过得很不错吧？” 第138章 凌墨站在窗边。 月光倾落, 却映不亮他整张面容。 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眼中幽光浮动，落在凌盼阳眼里, 好像是来索命复仇的鬼怪。 凌盼阳心跳越来越快,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难道是他还没从噩梦中醒来？ 凌盼阳恍惚地想。 见凌盼阳久久没说话，凌墨便往前走了几步, 作势要靠近凌盼阳。 忽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动了凌盼阳。 凌墨往前走, 凌盼阳便往后退，直到最后退无可退，凌盼阳脸上早已满是惊惧之色, 他怕得浑身都在抖, 见凌墨仍在向他靠近，他忍不住崩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你别过来！” 凌盼阳目光慌张，他急促地四处寻找, 直到看见一旁的柜子上有一瓶小剪刀, 他眼中这才爆发出一道亮光，将剪刀死死抓在手中, 凌盼阳俨然将剪刀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别过来！” 凌盼阳又喊, 他攥住剪头胡乱挥舞, 试图借此逼退凌墨，但以凌墨的身手, 怎么可能到时候会被一柄小小的剪刀逼退？ 眸子微眯, 凌墨身后向后一倾, 躲过剪刀, 而后他抬手, 眼疾手快抓住凌盼阳的手腕, 指尖微微用力，凌盼阳便发出一声痛呼，剪刀应声落地。 凌盼阳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凌盼阳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凌盼阳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双圆眼睁得极大，配着他那清秀的面容，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但凌墨却无法对他产生半点同情，他清楚知道凌盼阳绝不像外表表现得那般无辜，他是一条毒蛇，冷不丁便会冲人咬上一口。 想到过往那些事，凌墨不免有些失神，他半垂下眼帘，注视着凌盼阳，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好在隐藏在阴影里的黑猫用心声提醒他。 顿了顿，凌墨按照事先设计好的对话开了口：“凌盼阳，看到我没死，你很失望？” 只一句话，凌盼阳眼前便已是阵阵发黑，他死死攥着手，手心里满是汗水，指尖也跟着深陷入掌心，锐利的指甲勾得手掌出了血，他却恍然不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凌墨怎么可能会没死呢？ 凌盼阳记得很清楚，他日复一日，一点一点给凌墨用药，终于在某一天，盼来凌墨身死的消息。 虽说凌墨会变成堕落者在他意料之外，但好在最终结果没有出现偏差，和凌盼阳预想中一样，凌墨死了，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凌墨明明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可现在，一个死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凌盼阳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凌墨回来报仇，害怕凌墨从他这里抢走一切，更害怕……凌墨得知当年的真相，向所有人说出一切。 然而人最害怕什么，便越会来什么。 凌墨冷眼瞧着凌盼阳，看着凌盼阳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忽然，凌墨俯身附到凌盼阳耳边，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凌盼阳，十几年前那桩绑架，我已经记起来了。” “……” 凌盼阳仰头，怔怔地看着凌墨，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冷却下来，耳边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凌盼阳没有注意到，但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脸色也随之苍白得可怕。 凌墨皱眉，他听着耳边再度加快的呼吸，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还没等凌墨有所反应，眼前的人竟是双眼一翻，整个身子一下子便软了下去。 看着凌盼阳晕倒在地，凌墨愕然，黑猫从角落里走出来，它围着凌盼阳走了一圈，语气同样有些一言难尽：“你这次干得可真不错。” 凌墨哭笑不得，他可没有要吓晕凌盼阳的打算，只能说是凌盼阳心里有鬼，所以稍微一点惊吓，也能叫他惊惧不已。 “我这应该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凌墨轻咳，他看向黑猫，“怎么样，这次可以看到他的记忆吗？” “我试试。” 黑猫颔首，正想开始尝试，但不过一小片刻后，楼梯口处便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仓促，听声音，人数还不算少。 凌墨早有预料，毕竟就凌盼阳刚才的动静，只要不是聋子，谁都能察觉到异常。 脚步声渐渐逼近。 凌墨眉峰蹙起，他飞快瞥了一眼黑猫，黑猫还未睁开眼睛，于是凌墨也只能按捺住动作，继续等下去。 墙上时钟的指针转动着。 门外传来把手被人转动的声音。 黑猫倏然睁开眼。 “好了，快走！” 闻声，凌墨捞起黑猫，毫不犹豫小跑向阳台，纵身跃下。 房门也在这一刻被打开。 凌书和凌天海以及身后一大帮人涌入房间，但房间里早已没了凌墨的身影，只剩下晕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凌盼阳。 “盼阳？！” 凌天海一惊，赶忙快步上前扶起凌盼阳。 大部分人关注点都在凌盼阳身上。 唯有凌书，他先是皱着眉在屋内四处打量了一圈，然后他沉下脸，快步朝着阳台而去。 窗纱扬起，凌书来到栏杆旁，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垂眸往楼下望。 细细看了片刻，凌书果然看见一个逐渐远去的黑影。 凌书眯起眼睛，总觉得那个背影分外眼熟。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凌书眸光微动，可他没来得及细想，便被身后的动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凌书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疑虑，转身同凌天海一同处理当前混乱的局面。 —— 凌墨带着黑猫如飞鸟般轻灵跃下阳台。 用时不到几分钟，凌墨轻松溜出凌家。 期间倒也不是没有凌家雇来的能力者注意到他，但那些能力者身手都不如凌墨，凌墨轻而易举便摆脱那些人，将那些人甩在身后。 翻过高高的院墙，凌墨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下来，他吐出一口气。 黑猫要同他说方才看到的一切，凌墨却道：“不急。” 说着，凌墨眼帘轻轻动了动，他露出一个浅笑，黑猫看他将手掌松开，一只红蝶竟是扇动着翅膀从凌墨掌心里飞出来。 黑猫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人竟是逃跑过程中都不忘顺走东西。 看了看凌墨，又看了看红蝶，黑猫没忍住，幽幽开了口：“说不定你还有点大盗天赋。” 凌墨笑笑，就当这是夸奖了，他看向红蝶，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这小家伙。 也许是在凌墨掌心里闷得太久，红蝶晕头转向，被凌墨这么一拨，也不知道躲，反而晕乎乎地扇了好几下翅膀，被拨得东歪西倒，跟喝醉似的。 凌墨笑意更深，等红蝶好不容易缓过神，便对上凌墨闪烁着细碎笑意的双眸，宛若夜晚粼粼的湖面，沉静又动人，红蝶越发头晕目眩，这只蝶忍不住悄悄朝着凌墨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红蝶以为自己小动作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它所有动作都落入凌墨眼中。 凌墨又拨弄了一下红蝶，红蝶立马主动往他掌心里蹭了蹭。 “乖，带我去找你主人好不好？” 凌墨语气温柔，红蝶被哄得晕头转向，当即二话不说便往前飞，把自己主人出卖得彻彻底底。 凌墨跟上红蝶。 赶路过程中，凌墨这才向黑猫询问起方才的情况。 “我还以为你不想问了呢。” 黑猫接连几次使用能力，虽算不上透支，但它整只猫也变得懒洋洋的，连自己走路都不想，于是它干脆变成幼年心态，直接趴在凌墨肩头，听见凌墨问话，黑猫慢吞吞伸了下懒腰，这才缓缓开口。 “你猜得没错，十几年前那场绑架的确不简单。” “它是由某个人一手精心策划出来的。” 凌墨蹙眉，很快领悟到黑猫话中的意思：“是方如月？” 方如月便是凌盼阳的亲生母亲。 “对，”黑猫看向凌墨的目光带上些许同情，“凌盼阳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 凌墨颔首，并不意外，他听着黑猫讲述在凌盼阳精神世界里看到的那段回忆，直到黑猫讲完，凌墨也大致了解了当年绑架案的具体过程，可有一些细节他还没想明白。 “方如月做这些是为了凌盼阳？” 凌墨并不这么认为，方如月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她自私自利，根本没有多爱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凌盼阳谋取未来。 黑猫解答了凌墨的疑问：“因为她那个时候得了绝症，必死无疑。” “既然都要死，那不如在死前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凌墨怔了怔，他想起记忆里那个总是面色苍白的瘦削女人，忽然觉得这个回答并不难接受。 但……除了这个，凌墨还有其他疑惑。 黑猫没办法为凌墨解疑，就算看了相关记忆，但它又不是方如月本人，又怎么会知道方如月具体想法。 “既然你有这么多问题，”黑猫意味深长，“你不如去问她本人了。” 凌墨一惊：“你不是说她患上绝症。” “是啊，但是有人救了她。” “……” 凌墨若有所思。 一人一猫说话间，前方带路的红蝶忽然停下来。 凌墨刹住脚步，他抬头，便撞入一双深沉的幽紫色眼眸中。 第139章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 世界被黑暗吞噬, 只余一抹朦胧的月色轻轻晃动摇曳着。 那人站在阴影中，面容隐藏在黑袍下，他同凌墨对视了一眼, 却又飞快抿唇偏开视线, 毫不犹豫转身便要快步没入小巷中。 凌墨追上去，他扣住郁语泽手腕, 声音听不出波澜：“你去哪？” 郁语泽身体一僵, 但他依旧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出声，只作势要挣脱凌墨的手。 凌墨眯起眼, 他也没阻止, 眼看着郁语泽像受惊的兔子，恨不得有多远离自己多远，他垂眼，淡淡开了口：“你讨厌见到我？” 郁语泽脚步一顿。 凌墨脸上恰到好处浮现出困惑, 他问：“是因为我伤害了凌盼阳？” “不是！” 郁语泽猛地出声反驳, 等他回头同凌墨平静的目光对上，他这才后知后知意识到自己早已一脚踏入凌墨亲手制作的「陷阱」。 郁语泽沉默片刻, 片刻后, 明知凌墨方才那些话只是为了留住他, 他还是半垂着眼帘，哑声同凌墨解释：“我不讨厌见你。” “也没有因为凌盼阳的事同你生气。” 他是傻了才会那么做。 郁语泽用余光小心翼翼打量着凌墨, 他不敢离凌墨太近, 也不敢同凌墨有所接触, 他站在离凌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说：“你别误会。” 生怕凌墨因为误会而难过。 凌墨一颗心顿时便软了下来, 但他面上不显, 反而质问郁语泽：“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郁语泽无措：“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凌墨清楚这人是在用这句话做借口, 他上前一步，逼近郁语泽，见郁语泽朝他看来，凌墨笑笑：“想法总是会变的。” “……” 郁语泽一下子陷入两难境地。 他跑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如果跑了，凌墨也许会因为他在意凌盼阳，可如果不跑……郁语泽抿唇，他万分无措，每当凌墨靠近他一小步，他便悄悄往后倒退一小步。 这样一看，凌墨倒像个恶霸，而郁语泽则是被恶霸欺负的可怜小媳妇。 凌墨哭笑不得，干脆接连好几步上前，不给郁语泽反应的时间，郁语泽又下意识要往后退，但很快他后背便抵上一堵墙，再也无路可退。 郁语泽眼帘颤了颤，他仍是低着头，不敢同凌墨对视，凌墨听见他声音带上了些许惊慌：“你别离我太近。” 不对劲。 凌墨想，此时的郁语泽显然与平时不太一样。 目光在郁语泽苍白的唇色上掠过，凌墨皱眉，发觉方才那道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你受伤了？” 凌墨语气笃定，他上下打量着郁语泽，奈何郁语泽全身都包裹在漆黑的斗篷里，凌墨没能看见伤口的具体位置。 “我没事。” 郁语泽就连语气都比平时要虚弱不少，偏偏他不肯示弱，还要强撑着。 凌墨眉头皱得更紧，他毫不犹豫：“走，我带你去医院。” 郁语泽摇摇头。 “不用了。” 凌墨停下脚步，他回过头，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澄澈，却又仿佛一下子洞悉了被郁语泽深藏起来的秘密。 “因为医院治不好你的伤？” “……” 郁语泽似乎没想到凌墨会这么敏锐，但他不想告诉凌墨一切，于是他再次摇摇头，选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因为我……没有钱了。” 这也不算是谎言，郁语泽现在确实身无分文。 然而凌墨根本不上当：“我可以帮你垫付医药费。” 郁语泽视线飘忽了一下，他顿了顿，又要找下一个借口。 凌墨不想听他废话，他伸手落在郁语泽腰间，看着郁语泽倏然睁大眼睛，他面色分毫未变，说出的话却叫郁语泽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咳，是吓的。 “如果你再不告诉我实话，我不介意把你衣服脱下来看看。” 郁语泽「花容失色」。 作为罪魁祸首，凌墨却根本不觉得自己像是调戏美人的登徒子。 毫无波澜的目光与郁语泽受到惊吓的目光相碰撞，片刻后，郁语泽率先败下阵来。 他犹豫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无奈叹息一声，对凌墨说：“我的伤在后背。” 凌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郁语泽只好用简短的话语将来龙去脉都说给凌墨听。 听完郁语泽的话后，凌墨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因为小时候那场实验，你的能力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每三个月都需要喝下一瓶稳定药剂，否则能力就会失控？” 郁语泽点头。 凌墨继续说下去：“但现在你和给你药剂的诅咒闹掰了，你背叛了他们，导致你现在无法获得药剂，能力即将失控？” 凌墨缓缓梳理完来龙去脉，郁语泽垂眸，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对，所以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怕我会伤到你。” “我不想伤到你。” 郁语泽用眼神恳求凌墨尽早离开，谁知凌墨根本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听见郁语泽能力快失控了，他也没有半点害怕，反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郁语泽。 “你为什么要背叛那个组织？” “……” 郁语泽又不说话了。 但凌墨给出回答：“因为我？” “因为他们要杀我，所以你不愿意再为他们效力？” “不是，”郁语泽熟知凌墨性格，生怕凌墨感到愧疚，他急忙解释，“我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们利益起了冲突。” 郁语泽抹黑自己，凌墨挑眉问他：“什么利益？” 郁语泽又说不出来话了，他思索，正要随意扯个谎言，可他一抬眼，却发现凌墨正幽幽看着他，整张脸上就差没写上几个大字——编，你继续编。 郁语泽哑火了，他苦中作乐地想，好在他的能力至少一个小时内不会失控，不然他也不会想着在失控前来把凌盼阳这个祸害解决掉，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凌墨。 “你找我有事吗？” 郁语泽悄无声息同凌墨错开视线，他心知凌墨不可能没事就找他，若是换成平时，凌墨避开他又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靠近他。 郁语泽心底苦涩不已。 可凌墨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看着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身体裹在斗篷下，好似这样就能在凌墨眼前彻底隐形的郁语泽，凌墨叹息：“没什么事，我只是忽然想来看看你。” 郁语泽猛然抬起头。 他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凌墨伸出指尖，将郁语泽肩上沾到的落叶摘下，一股力量悄无声息没入郁语泽身体内，于是郁语泽忽然感觉到即将失控的力量瞬间稳定了不少，就连伤口所带来的痛楚也渐渐消散。 郁语泽晃神，有些诧异，转眼就听到凌墨轻描淡写地说：“明天我会回学校，到时候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见面。” “你身上的伤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到时候我会帮你治好。” 能郁语泽性命的伤，对凌墨来说却好像不算什么。 这话换了别人来说，郁语泽或许会嗤笑，以为那人在说谎亦或是吹牛，可换成凌墨，郁语泽满心满眼只剩下信赖。 “好。” 郁语泽答应下来，但显然，他的重点并不在「治好伤口」上，而是在「见面」这两个字上。 也许是怕凌墨反悔，郁语泽又忍不住多问一句：“你明天真的想和我见面？” 他从未这般欢喜过，那双时常阴郁幽深的眸子好似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光芒闪烁，郁语泽眼中写满了忐忑和期待。 凌墨哭笑不得，正要给出肯定回答，这时，他戴在手腕上的通讯器忽然发出一阵轻响。 凌墨愣了愣，随后他用眼神示意郁语泽稍等一下，而他则走到另一个角落接通这则通话。 “你在哪？” 通话刚一接通，封尧焦急的声音便从通讯器里传出来。 那声音不大不小，本来只有凌墨能够听见，但一旁的郁语泽缓缓抬起眼，方才还欣喜不已的目光顷刻间冷却下来。 “抱歉，我出来处理一点事，忘记和你说了。” 凌墨脸上露出歉意，他方才走得急，满心想知道十几年前的真相，竟一时忘记告知封尧了。 确认凌墨没事，封尧松了一口气，他声音重新恢复正常：“没事，我看你房间没人，怕你出了意外，你没事就好。” 这话一出，凌墨越发愧疚。 “我现在就回去。” “好，我等你。” 片刻后，凌墨挂断通话，他回到郁语泽身旁。 “你要走了？” 郁语泽脸上看不出异常，凌墨就当这是他随口一问。 “嗯，”说着，凌墨想了想，“明天下午2点我在人工湖那里等你。” “……” 郁语泽没有回答，那双幽深的紫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墨，凌墨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郁语泽眼帘颤了颤，他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看上去莫名有些可怜。 “嗯？” 凌墨困惑，紧接着，他便听见郁语泽说：“凌墨，我……没有钱，学院现在又进不去，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更可怜了。 但凌墨无法答应这个要求，他面露为难之色：“抱歉，我今晚也是借住在别人那里，没办法收留你。” 郁语泽没有强求，但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郁语泽，凌墨不自觉便心软了：“这样吧，我转一笔钱给你。” “好，我过几天就把钱还你。” 郁语泽应下。 事情本该在这里告一段路，然而凌墨转身离去那一刻，看着凌墨的背影，凌墨眸光渐深。 一只红蝶无声无息跟上凌墨。 红蝶与凌墨始终保持着一段较长的距离，于是凌墨一时之间没能发现。 直到凌墨回到封尧住所。 小别墅里灯火通明，封尧正站在门口等凌墨，看见凌墨身影，封尧眼中刚升起一点笑意，他正要上前，可当看见凌墨身后翩飞的红蝶，他眼中笑意凝固。 唇边扬起的弧度一点一点落下，封尧垂眼看向凌墨，他沉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这就是你要忙的事？” 话音未落，红蝶拍动翅膀的动作微微凝滞，它停下来，而后忽然扭转方向，飞向拐角。 拐角处缓缓出现一道黑影，黑影向前，昏黄的灯光落下，映亮他漂亮的面容。 郁语泽不动声色看向凌墨：“这就是你今晚借住的地方？” 被两道目光死死盯住，凌墨陷入沉默，他表情未变，但心底暗暗叫糟。 但祸不单行，也许上天嫌弃这个场面还不够混乱，第三道声音加入这场对话：“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第140章 几分钟后。 封尧小别墅里又多出两个人。 凌墨被三人围在正中央, 郁语泽坐在他左边，简洵坐在他右边，而封尧则一脸郁色坐在他对面。 被三道目光齐齐注视着, 饶是凌墨, 额头也不免渗出些许冷汗。 黑猫早就跑到一边，它远离「战区」, 懒洋洋躲在角落里, 时不时舔舔爪子，挠挠耳朵，丝毫不理会凌墨的求救, 仿佛它当真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 如果忽略它眼中明晃晃的嘲笑的话。 ——活该，让你当海王，现在翻车了吧！ 从黑猫眼中领悟到这一层意思，凌墨郁闷地收回视线。 他正襟危坐, 在看似安静的气氛里心惊肉跳。 暴风雨前的宁静。 凌墨脑海中刚浮现这个词, 封尧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他最先打破安静假象, 目光如刀看向简洵：“既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那就打哪来滚回哪去。” 封尧对简洵说话一向不算客气。 简洵不慌不忙, 他眼皮掀都没掀一下，将封尧无视了个彻底, 他转头, 目光落在凌墨身上, 眉头微蹙：“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 简洵又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于严肃冷硬, 他神色僵了僵, 连忙补救，努力想放软语调：“抱歉，我不是责怪你。” 这一幕若是被简洵那些下属看到，怕是会惊掉下巴，毕竟简洵对着谁都是冷冷淡淡，鲜少有太多情绪波动，人送外号「人形AI」。 偏偏这「人形AI」到了凌墨这却宛如冬去春来，春意拂开层层寒冰，于是风轻日暖，莺飞草长，简洵也由机器再度变回人。 “我只是……” 简洵斟酌着用词，一旁的封尧见状又忍不住冷笑一声，他阴阳怪气：“对，你没有责怪他，你只是把他当成你那些下属训了。” 自从方才看见凌墨还跟着郁语泽，封尧便一直是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简洵皱眉，没忍住看了封尧一眼。 凌墨看了看封尧，又看了看郁语泽，他有些担心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想了下，凌墨企图用无关的话题转移两人注意力。 谁知，简洵依旧没有搭理封尧，一眼过后他便收回视线，凌墨正想松口气，却听简洵忽然淡淡开了口：“封尧说你在他家，但我刚才来的时候，”简洵余光撇向郁语泽，“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凌墨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妙。 果然，这个话题刚一被提起，封尧脸上郁色更重，偏偏简洵还火上浇油，凌墨不出声，他便自问自答，看似体贴凌墨，实则矛头直指封尧：“也对，和封尧这种人待在一起很辛苦吧？” “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可以去我那里休息。” 把人怼完了还要撬人墙角，这谁能忍？封尧当即笑都笑不出来，他眯眼，往后懒洋洋一靠：“和我在一起也总比和机器人在一起好，至少不会被当成下属训。” 说着，这人话锋一转，他朝凌墨笑了笑，语气分外温柔：“你啊，别总是乱跑，你看你这一出去，衣服就脏了。” 凌墨起初还有些茫然，他刚洗过澡不久，衣服也是封尧新买的，他出去时也没有蹭到什么东西，怎么会脏呢？ 直到郁语泽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阴沉，凌墨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凌墨：“……” “脏东西”郁语泽：“……” 简洵这回倒是不出声了，他不动声色坐在一旁，尽管最开始提起封尧和郁语泽矛盾的人也是他。 郁语泽长长的睫毛微垂，他低下头，唇色苍白，却没有反驳封尧，哪怕一句。 郁语泽表现得分外安静，封尧眼皮却跳了跳。 果然，下一秒郁语泽轻声开口：“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跟着你回来。” 郁语泽抿着苍白的唇，莫名给人一种脆弱可怜的感觉，“可你一对我好，我就忍不住贪心。” 这话显然是在对凌墨说。 看着郁语泽这副模样，凌墨就算发现自己被跟踪，心底有再多气，此刻也不免心软，连带着怒火也消散不少，他叹息，撇了封尧一眼，眼含不赞同。 “封尧，你别这么说他。” 封尧：“？” 封尧都快被气笑了，他看着凌墨，难以置信，仿佛看见自己丈夫带着小三登堂入室，还处处维护着小三的可怜妻子。 “我难道说得不对吗？” 封尧咬牙，语气也不自觉重了些。 “咳咳咳！” 这时，郁语泽忽然开始轻声咳嗽，他咳得厉害，连瘦削的脸也因为咳嗽而染上两抹潮/红。 封尧：“？” “怎么了？” 凌墨连忙关心郁语泽。 “没事，”郁语泽摇摇头，他看向封尧，欲言又止，凌墨看着他眼中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来，他半垂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凌墨，你不要怪封尧，是我不好，我不该跟着你回来，闹得你和封尧都不开心，我这就走。” 说着，郁语泽当真要起身。 “……” 这下连一旁旁观看戏的简洵也忍不住默了默，他和封尧一起感受到危机。 失策了。 简洵皱眉想。 而另一边，郁语泽刚一起身，身体便晃了晃，看上去时时刻刻都有晕倒的可能。 凌墨以为他伤势又加重了，赶忙起身扶住他：“你……” “他没事。” 简洵淡淡开口，见凌墨转头看来，他神色不变，捏着鼻子勉强与封尧加入统一战线：“虽然身上有伤口，但他的伤口不会危及到生命，”简洵打量着郁语泽，很快判断出对方是哪里受了伤，“按照他的身体素质，这样的伤他不出几天就能自我愈合，你不用这么担心……” 我还没说完，郁语泽忽然咳嗽得越发厉害。 “……” 简洵捏捏鼻子，此时他感受到和封尧一样的憋屈，倒是封尧看简洵如此，心态顿时平衡不少。 凌墨看了看简洵，又看了看郁语泽，最终还是担忧占据上风，郁语泽「能力不稳定」这个秘密没多少人知道，也许简洵没能看出来，一时判断错误，凌墨想，他扶着郁语泽的手紧了紧，显然有些紧张。 两人一番拉扯，郁语泽倒是享受，倒是封尧看不下去，他上前分开凌墨和郁语泽，皮笑肉不笑插/入两人中间，取代凌墨「扶住」郁语泽。 郁语泽眸光动了动，他看了一眼封尧「扶住」自己的手，疑心封尧再不放开，他骨头都能被捏碎。 “你想留，也不是不能留下来。” 封尧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郁语泽面露诧异，他目光飞快从封尧脸上略过，满眼狐疑。 封尧能有这么好心？他要真有这么好心，郁语泽估计就得怀疑对方是不是鬼上身了。 封尧当真没有那么好心，他朝着郁语泽伸出手：“不过，前提是你得付钱。” “把我这当成旅店，不付点钱说不过去吧？” 原来是在这等着。 郁语泽了然，他垂眼，轻声说：“我没太多钱。” “我帮他付。” 凌墨自告奋勇，封尧还没来得及阻止，便收到一大笔转账。 凌墨眼含忐忑：“这些够了吗？” 郁语泽也跟着看向封尧。 被两人一同注视着，封尧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钱他已经收了，现在根本无法反悔，于是封尧只好憋屈地点了点，一字一句：“够了，他想留下便留下吧。” 郁语泽似乎根本没听懂封尧这话里暗藏的杀机，那张漂亮的面容上绽露出一抹浅笑，郁语泽很有礼貌：“谢谢。” 封尧哽住，他咬牙：“不、客、气。” 目的达成，郁语泽心满意足，暂时没有再继续招惹封尧，他乖乖跟在凌墨身后，进屋去治疗伤口。 既然晚上住在一起，那凌墨也不打算等到明天再治疗伤口。 毕竟就郁语泽这咳嗽的模样，凌墨当真担心他连明天都等不到。 凌墨和郁语泽一走，原地便只剩下封尧和坐在沙发上的简洵。 看着账号上那一大笔显然包括两个人的费用，封尧郁闷得要死，但他又不会对着凌墨发火，刚好余光扫到某个人影，封尧调转矛头。 “现在人你也见到了，那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封尧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你该不会打算像郁语泽一样死皮赖脸留下吧？” 简洵面色不变，蓝光在他眼中划过，凌墨一走，这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头抬都没抬，简洵开口：“不可以吗？” “你当真把我这里当成旅店？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封尧深呼吸。 “我可以付钱。” 对此，封尧嘴角弧度变都未变：“现在，立刻，给我滚。” 说着，他打开门：“请。” 简洵叹息，他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封尧：“你想一个人面对屋里那个？” “屋里那个”指的显然是郁语泽。 “凌墨，你不要怪封尧。” 简洵重复郁语泽刚刚的话，不过由郁语泽说出来则显得万分可怜，但由简洵来说，他语气不带一丝感情，跟棒读无异。 “……” 经由郁语泽一提醒，封尧开始回忆，他默了默，片刻后，两人迅速达成共识，成立对郁同盟。 “行吧，但你只能在这里留一个晚上。” “自然。” 简洵点头，他埋头继续工作。 一时之间，客厅里分外安静，只剩下简洵工作的声音，看上去倒是和谐，但是片刻后，凌墨从屋内出来，替郁语泽稳定完能力，他脸上显而易见多出一道疲色。 封尧正要开口，却见凌墨竖起手指抵在唇边。 “抱歉，可以小声点吗，他好不容易睡着。” 若是中途醒了，会影响到伤口，凌墨又得耗费不少力气去帮郁语泽重新稳定能力。 凌墨压低声音，封尧不说话，但脸色又变得臭臭的。 凌墨哭笑不得，他凑近封尧：“生气了？” 封尧没有出声，凌墨俯下身，颇为无奈：“别生气了好不好？” 凌墨鲜少这么温柔过，封尧神色动了动，他脸色没有好转，但好歹开了口：“骗子。” “嗯？” 凌墨眨眼。 “你之前说喜欢我，现在又带郁语泽回来，还处处帮着郁语泽。” 封尧语气幽怨，当真像抓住丈夫出轨又不得不默默忍受的憋屈原配。 他抬头，还要继续细数凌墨那些「罪行」，结果却不经意间，对上凌墨笑吟吟的蓝色眼眸。 蓝色轻轻晃动摇曳，如温柔摇漾的水波，暖意蔓延，封尧忽然不敢再继续同凌墨对视。 “可我的确喜欢你啊。” 凌墨眸光微深，他再一次试探。 听见这话，封尧身体僵了僵，隐藏在墨发下的耳尖泛起浅浅红晕，他抿唇，垂下头，好半晌才轻声说：“你就哄我吧。” 不远处，简洵默默注视这一切发生。 “咔嚓——” 似乎有什么裂开的声音。 成立不到半小时的对郁联盟瞬间宣告破裂。 第141章 好不容易将第二个哄完。 凌墨刚目送封尧回房, 便感觉一道灼灼的视线随之落在自己身上。 凌墨顿了顿，他回过头，简洵却很快将目光偏开。 他装得好像无事发生, 继续埋头于工作, 蓝色流光在眼中闪过，简洵垂眼, 他抿了下唇, 看似认真，实则心不在焉，指尖悬在半空中久久没能落下。 既然简洵不开口, 那凌墨也假装没有发现, 结果他刚一收回视线，身后那道目光又锲而不舍黏上来，并且越发炙热，仿佛要将凌墨衣服烫出一个洞来。 “……” 凌墨叹息, 他忽然转身, 与简洵还没来得收回的视线对个正着，简洵一惊, 紧接着便是一阵仓皇无措, 他耳根微烫, 仿佛做坏事被当事人当场抓包，他颇为尴尬地曲起手指。 倒是凌墨主动走到简洵身旁, “不经意”问简洵：“有什么事吗？” 凌墨脸上没有笑, 他神色平静, 目光略带些许困惑, 仿佛真心实意感到不解, 但当简洵低头时, 他眼中却闪过一道促狭。 简洵没有注意到凌墨眼中的促狭，当他与凌墨目光相互碰撞时，他整个身体早已变得无比僵硬，背脊也在不经意中挺得很直。 凌墨眼睁睁看着简洵耳垂因为他出声又红了几个度，红色如血，鲜艳欲滴，就连说话也变得磕磕碰碰，凌墨鲜少看见表现出这幅窘态。 “没、没有……” 凌墨掩下笑意，他表现得越发疑惑：“没有？那你怎么一直看我？” “……” 简洵哑然。 他不说话了，淡色的唇张张合合，却始终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避开凌墨目光，只说：“真的没什么。” 他总不能告诉凌墨自己倍感嫉妒，简洵想。 凌墨对郁语泽温柔，对封尧也同样耐心，却唯独没有多看他一眼，简洵心中酸涩不已，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凌墨一定要对他好。 说到底所谓的喜欢只是简洵自己一厢情愿。 凌墨从未给过他回应。 那他又凭什么去嫉妒呢？ 简洵眸光闪了闪，逐渐黯淡下来，他性格向来内敛，对凌墨告白，是他做过的最没有把握的事，凌墨没有回应他，于是简洵又退回角落，他忍不住将目光落到凌墨身上，但又隐忍地、胆怯地不敢再继续往前迈出一步，生怕得到拒绝。 简洵很聪明，比如刚刚，他可以不漏痕迹用一句话将矛盾转移到封尧和郁语泽身上，而他自己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鹬蚌相争，可一旦面对凌墨，简洵的「聪明」毫无用处。 又或者说他不敢将那些手段用在凌墨身上。 他已经伤过凌墨一回了，不能伤凌墨第二回。 但当凌墨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就像过去一样，凌墨足够敬慕他，却不会爱他，简洵又开始感到不甘心。 他不想成为凌墨尊敬崇拜的人，虽然那样也不错，但简洵更想成为凌墨的……爱人。 简洵不少心绪盘旋在脑海中，这使得他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凌墨，喉结微动，凌墨见他淡唇紧抿，忽然开了口：“你和……封尧又在一起了。” 能力者听力很好，简洵自然能够听见凌墨对封尧所说的「喜欢」。 简洵嫉妒不已。 以前凌墨便选择了封尧，如今也是，简洵忍不住想，封尧究竟有什么好的？ 凌墨没有回答，简洵犹豫了下，又说：“封尧他工作能力不错，实力也强，但他私人作风不太好。” 说着，简洵小心翼翼看了凌墨一眼，他本不该这样私底下说人坏人，简洵心知自己的手段分外卑劣，但他不想看凌墨和封尧在一起，嫉妒逐渐吞噬他的理智。 “封尧之前有很多情人，他……不是一个好选择。” 虽然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封尧是个花花公子，他来者不拒，却又万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自从凌墨死后，封尧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人出现，他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简洵很清楚封尧是对凌墨动了心，说来这人也着实可笑，好不容易动一次真心，到头来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戏，直到把人弄丢了，这人才懂得何为后悔。 简洵一点都不想让凌墨知道这些，他眼中似有暗光闪过，这时，凌墨忽然动了动，他在简洵身边坐下。 简洵微愣，他抬头，对上凌墨略微弯起是眼眸：“你不想让我和封尧在一起？” 凌墨将简洵的意图说得很直白。 简洵还没回答，凌墨又说：“那你想让我和你在一起？” 简洵猛然睁大眼睛，他怔怔同凌墨对视，凌墨仍是带着笑，仿佛简洵一开口，他便会答应简洵的请求。 简洵眸光一颤，他忍不住想沉浸在这种温和里，像即将咬住鲜美鱼饵的鱼，简洵差一点就想点头，可关键时刻，他又一下子清醒过来。 脑子里某个声音不断提醒着他。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别做梦了。 简洵眼帘剧烈颤动起来，他心底蔓上阵阵凉意，最终，他苦笑着说：“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这是一个陷阱，简洵坚信自己一旦踏入陷阱便会万劫不复，假如他点头，也许凌墨的眼神会顷刻间变得冰冷，简洵不愿被凌墨那样看着，他不敢再同凌墨对视，生怕自己在这种温柔里丧失理智，从而一脚踩入「陷阱」，万劫不复。 道歉的话说出来，接下了一些话也逐渐变得流畅：“我之前的告白，你就当没听见吧。” “既然你选择和封尧在一起，那我会祝福你们。” 中间凌墨试图打断他：“我还没……” “你不用觉得愧疚，是我一厢情愿。” “我……”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觉拒绝我。” “不……” “抱歉，我不该勉强你。” 很好。 凌墨揉揉眉心，他不打算再解释，话都被简洵说完了，他继续解释下去简洵也不会相信。 再者，虽然他是看了海王入门指南，但他也不能对简洵说——你们四个我都喜欢，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这种话凌墨自己听了都会摇摇头，并唾弃一句「渣男」。 而且，看着某道被打开的门缝，凌墨心底倍感无力，他果然不适合当海王。 黑猫将所有一切收入眼中，它跳入凌墨怀中，幸灾乐祸：“让你海，现在翻车了吧？” 前有简洵「我不听，你就是不喜欢我」。 后有封尧躲在门后卑微偷听。 这剧情，猫咪听了都说离谱！ 凌墨叹息，愁眉苦脸问黑猫：“你觉得，如果有一个人前一秒说喜欢你，后一秒就跟其他人暧昧，你会怎么样？” 黑猫立马哼哼：“我眼光很好，才不会喜欢这种人渣！” “人渣”凌墨：“……” “我是说，假如，假如是你，你会怎么样？” 黑猫翻了个白眼：“我肯定喵喵喵！” 凌墨听到了一大堆「激烈」用语，他眼中有片刻茫然，满脸都是「这是可以说的吗」，黑猫倒是意犹未尽，骂了一大堆后，它终于说：“最后我会一脚踹了他！” 说到这里，黑猫突然一顿，它看了门缝，恍然大悟：“对哦，封尧为什么不冲出来打你？” 这显然一点也不符合封尧平日里的性格。 凌墨叹息：“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黑猫猜测：“可能是他不够爱你？”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 凌墨面色复杂，无论是封尧还是郁语泽，亦或是简洵，这几天都说喜欢凌墨，可当凌墨给出回应，这几人又表现得惊慌不已，甚至反思究竟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脑海中似乎有同一个声音。 没有一个人认为凌墨的「爱」是真实的。 凌墨垂下眼帘，他有些失神，忽然回想起应池死前那个始终没能落下的吻。 明明喜欢，明明近在咫尺，却在死前连触碰都不敢。 凌墨很肯定，就算他现在当着封尧的面，对着简洵告白，封尧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因为从一开始封尧便认为他的「喜欢」并不是真实的，所以凌墨会对「另一个人」告白也是理所当然。 但留给凌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凌墨无法温水煮青蛙，让三个人慢慢相信他的喜欢。 所以凌墨打算临时更改策略，试试骚操作。 凌墨轻咳，在心底默默同三人说了一声「抱歉」。 眼看着简洵还要继续说下去，凌墨轻抚上简洵脸颊，简洵微愣，抬眼看他。 凌墨靠近简洵，简洵看见他颤动的眼帘。 “为什么？” “什么？” 简洵没有反应过来，他脸上浮现出一缕迷茫。 “什么为什么？” 凌墨略微凑近他，清澈的眼中倒映出简洵此时的模样：“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呢？” “砰——” 某个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 好像有什么被人不小心打翻在地上。 简洵怔然，封尧指尖落在他脸颊上，带来浅浅的温度，简洵似乎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这是不该有的感觉，毕竟他身上许多器官早已被器械所替代。 简洵张唇，但发不出一丝一毫声音，他本该期待，本该雀跃，本该询问凌墨究竟是否喜欢他，但那种莫名的声音再度响起，于是简洵狼狈地移开视线，期待燃起又很快熄灭，发丝盖住简洵的眉眼，凌墨只听见简洵近乎恳求，哑着声说：“凌墨，你别逗我，这……一点都不好笑。” 作者有话说： 骚操作——增加黑化值。 结局会解释（捂脸） 第142章 闻言, 凌墨眼帘轻垂，他似是叹息，又似是无奈。 半晌, 他开口：“好, 不逗你。” 凌墨重新拉开同简洵的距离，他转身, 简洵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他慌张抬手，作势要抓住凌墨衣角，可在即将抓住那一瞬, 简洵迟疑了。 指尖悬在空中, 简洵默然，最后他一点一点收回手，仿佛正在压抑克制什么。 他终究没有挽留凌墨。 而凌墨也离他越来越远。 简洵眼中似有暗色一闪而过，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他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暗色越来越浓, 简洵狠狠闭上眼, 他压下脑海中越来越可怖的念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没有人再说话。 屋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 翌日。 凌墨回到学校。 离开前, 凌墨特意同封尧道别, 封尧表现得很正常, 似乎与平时一样，他脸上带笑, 他懒洋洋靠在门边, 等凌墨感谢他昨晚的收留, 他还挑了下眉：“你下次也可以来, 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当然, 有些人就算了。” 封尧意有所指。 郁语泽作为「有些人」, 脸色分毫未变，他只将目光停留在凌墨身上。 “有机会的话。” 凌墨哭笑不得，他再次道谢，随后同郁语泽一起离开。 凌墨转身那一瞬间，封尧唇边扬起的弧度渐渐落下，他意味不明嗤笑一声，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盯着凌墨的背影，目光深沉，可怖得好似盯上猎物的饿狼。 凌墨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又或者，他乐见其成。 在路边搭了一辆车，凌墨回到学院。 回到学院第一件事，凌墨先是去找了阿雪，至于郁语泽，虽然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凌墨黏在一起，但由于他此前种种前科暴露，他已然被当成危险份子，一进入学院，这人很快就被带走问话。 目送郁语泽被带上手铐押走，凌墨有些无言，但他倒是不担心，毕竟郁语泽并没有真正做什么，就算做了，也被凌墨及时制止。 虽说郁语泽总归还是会受到处罚，但总归不会危及性命，最多被人监视起来，然后当成苦力指使一段时间，处理一个又一个任务。 凌墨觉得这样的处罚相当合理，毕竟就连凌墨自己回想起海中城市那段经历，都会觉得孩子还是打少了。 “熊孩子”就该治治。 凌墨面无表情地想，他一点也不同情郁语泽，反而颇为幸灾乐祸。 无视郁语泽连连回头看他的模样，凌墨一脚踏入学院。 学院里景色依旧，可凌墨却又片刻恍惚，明明实际上只过了不到几天，他却恍若隔世。 走神了好一会，直到学生下课，嘈杂的声音接连涌入耳中，凌墨这才回过神，他迈开脚步，循着熟悉的路线，来到一座教学楼前。 阿雪也是下课学生中的一员。 听着身旁不少人在讨论午饭吃什么，阿雪却面带忧色，显得心事重重。 平时同他上下课的人此事全不见了踪影。 无论是凌墨，还是路德，就连楼长青……阿雪目光微黯，尽管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他终归还是想念的。 “别担心，他会回来的。”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而终。 阿雪脸上的忧色总算上去一点，他先是愣了下，随后惊喜抬眼：“凌墨！” “嗯。” 凌墨笑吟吟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 自从于时空裂缝里回来后，阿雪便好几天没能见到凌墨，乍一看到人，他先是惊喜，随后又上上下下将凌墨打量了一遍，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 “没事。” 阿雪松口气，他顿了顿，本想继续同凌墨交谈，可话到嘴边，他又变得犹豫，会想起前几天知道的消息，阿雪本就不善言辞，这会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池他……” 阿雪小心翼翼打量着凌墨。 凌墨愣了愣，他叹息，目光微动，而后垂下眸：“我知道。” “我欠他很多。”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一直亏欠那人许多。 阿雪没有听懂凌墨话中深意，他以为凌墨是因为应池的死而感到万分愧疚，当即手忙脚乱想安慰，可他磕磕绊绊半天，又着实想不出安慰的话。 难道让凌墨不要愧疚吗？ 阿雪自认说不出这种话，他颇为丧气，觉得自己当真蠢笨，若他有半点像楼长青就好了。 这样他便不至于连要怎么安慰凌墨都不会。 好在凌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许是看出阿雪当即窘迫，凌墨话锋一转，问阿雪：“路德呢？” 阿雪果然稍微被转移注意力，他摇摇头：“这几天我都没见到他。” 凌墨蹙眉，颇为苦恼。 阿雪试探：“你有事要找他？” 凌墨点头，阿雪想了想，说：“那你可以去找温老师，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我想，你找温老师应该可以找到路德。” 阿雪所说的温老师自然指的是温文乐。 说曹操曹操到。 阿雪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人影便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人影自然是温文乐。 但这人看上去与平时不太一样。 只见温文乐眉心紧锁，脚步匆匆，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这对学生们来说可是一大奇观。 毕竟笑面虎还能有不笑的时候，这本身便分外稀奇，更何况温文乐何止是面色难看，他几天连学院里纪律都不抓了！上周有两波学生发生冲突，冲动间使用能力，不慎殃及旁边花坛，简而言之——花坛炸了，连带着里面的花也都没了。 温文乐恰好从旁边路过。 那两波学生瞬间头皮发麻，以为会被这笑面虎抓住，被迫接受温文乐那「可怕惩罚」。 谁知温文乐头都没抬，看都没看到两波学生一眼，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那两波学生当时傻眼，后面倒是没了打架的心思，甚至握手言和，提心吊胆，以为温文乐又要憋大招，当即连夜付出惨痛代价，把花坛恢复成原样。 然而这些学生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来自温文乐的惩罚，这一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学院。 “笑面虎转性啦！” 学生们一开始喜滋滋，校长愁得头都秃了不少，以为少了温文乐镇压，这帮「熊孩子」定能作出不少妖，于是赶忙在教师群里发出通知，让其余老师「严阵以待」，然而，一开始情况确实校长所料，但渐渐地，作妖的学生越来越少。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学对此表示：“少了温老师惩罚，总觉得作妖好像也没那味了。” 不少学生对此表示同意。 听阿雪讲完的凌墨：“……” 凌墨啼笑皆非，他甚至很想知道温文乐得知此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眼见温文乐就要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凌墨连忙快步追上去。 “温老师！” 凌墨试图喊住温文乐，但温文乐脚步依旧匆匆，他这几天总是这般心不在焉，连有人在背后喊也听不见。 不得已，凌墨只好抬高音量：“温老师！等等！” 温文乐这才停住脚步，他略带困惑回头，凌墨的身影随之映入他眼帘，温文乐愣了愣，他认出凌墨：“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说着，温文乐不经意摘下眼镜，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疲惫，他捏了下鼻梁，又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凌墨注意到他眼眶底下有着两抹浓浓的青黑，显然是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见状，凌墨也不废话，他直接进入正题：“温老师，我想见温文舟一面。” 当阿雪说温文乐可能会知道路德在哪时，凌墨便明白温文乐和温文舟定然有某种原因，毕竟路德至今还不见踪影，唯一一种可能便是他这几天一直陪伴着温文舟。 说起来，温文乐和温文舟都姓温。 凌墨若有所思。 他忽然想起温家除了温文乐外，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据说那个孩子生来病弱，十几年前就死了。 听清凌墨要求，温文乐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他眯起眼，向来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冷漠，他居高临下审视着凌墨，视线好像冰冷得好像能够刺穿凌墨。 “为什么找他？” 温文乐向来以笑脸示人，虽说有些恶趣味，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极少发怒，若是让其他学生看见温文乐这幅模样怕是会吓一跳，毕竟他极少在学生面前表现出这样极具攻击性的一面。 眸中的暗色逐渐凝聚，仿佛即将降临的风暴，温文乐冷冷盯着凌墨，他似乎从凌墨身上看出意图。 “你知道什么？” “你想找他干什么？” 温文乐咄咄逼人，此时的他没了平时那份冷静，好在凌墨颇为理解，毕竟若是自己以为死亡的亲人突然「复活」，又变成那副模样，任谁都冷静不了。 更何况，温文乐原先是整个温家最疼爱温文舟的人。 凌墨微微叹息，他抬眼同温文乐对视：“温老师，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不多，如果你想知道过去的一切，最好去询问温文舟本人。” 温文乐眉头皱得更紧，这几天不少人想带走温文舟，温文舟自己也想逃出去，他多加防备，听凌墨这么说，他仍是不信任：“那你找他做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在我这里？据我所知，你和他应该没有交情……” 眼见温文乐越说越多，凌墨头疼，他连忙在温文乐长篇大论前打断温文乐：“温老师，我真的没有恶意，我要找温文舟，是因为……我能治好他。” 第143章 凌墨在层层戒备中走入屋内。 他掀起眼帘, 发觉窗外有不少能力者藏在隐蔽的角落里。 “怎么了？” 见凌墨不继续往前走，温文乐回头，他询问凌墨, 眼中充斥着审视的光, 虽然答应带凌墨来见温文舟，但显然, 温文乐还没有彻底相信凌墨。 凌墨笃定, 一旦自己表现出任何不对劲，温文乐必然会卸下此时温和的伪装，第一个对他动手。 “没什么。” 凌墨收回目光, 他神色镇定：“温老师, 麻烦你继续带路吧。” 见凌墨没有其他动作，温文乐只好暂且敛去眼中审视，他点头，又继续带着凌墨往前走。 凌墨若无其事同温文乐攀谈：“温老师, 温文舟这几天一直都在这里吗？” 温文乐撇了凌墨一眼, 这个问题很普通，并非不能回答, 但听见凌墨这个问题, 温文乐却先是沉默了很久, 才轻叹一声，说不出是忧愁还是无可奈何：“是。” 凌墨打量着周围, 越往深处走, 他便越感觉难以调动能力,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压制住他, 凌墨心想, 这里的建筑应当用了特殊材料, 能够让能力者无法使用能力。 温文乐没有再同凌墨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除了脚步声，四周异常沉闷，这里一切都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凌墨终于领悟到温文乐刚刚为何而叹息，他想起方才在外面见到的那些能力者，越发觉得这个地方就像一个牢笼。 一个为某人而打造的牢笼。 而设计牢笼的人，大概觉得屋里那人连人都算不上，他生来便是怪物。 能够给所有人带来威胁的怪物。 怪物被锁在牢笼里很正常，因为人类向来憎恨、厌恶、害怕怪物。 凌墨忽然有些能够理解温文舟先前为什么那般疯癫，毕竟在温家这种环境里长大，「不正常」倒成为了一种「正常」。 就在凌墨思绪越飘越远时，温文乐停下脚步，他开口：“到了。” 凌墨抬眼，视线越过长廊，果真在一处小花园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好吧，准确来说，是两个。 凌墨走出长廊，温文乐正站在一个花盆前修剪花枝，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太大反应，只左右端详着眼前的花盆，人造阳光倾落，温文舟纤长的睫毛被染成淡金色，他垂眸，脸上落下一道轻轻的阴影，凌墨见他神色颇为认真，倒是看上去异常温柔。 花盆里花朵开得正好，花枝随风轻轻摇曳，整株沐浴在阳光中，向阳而生。 看上去这株植物并不需要怎么修剪。 这个想法刚刚在凌墨脑海里冒出来，便听「咔嚓」一声，花枝被人用无情剪断。 “……” 凌墨收回前面「温柔」的评价，温文舟果然一如既往病得不轻。 温文舟倒是笑吟吟轻捻着被剪断的花枝，他先是垂眼盯着手中花枝看了好半晌，而后陡然轻笑抬手，将花枝别在路德那头小卷发上。 路德原本还对凌墨突然到访感到诧异，但温文舟这一动作让他回过神，路德转头，便见温文舟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好看吗？” 路德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一头卷发上别着一朵大红花很奇怪，但被温文舟这般注视着，他只好点点头：“好看。” “好看就好。” 温文舟愈发温柔。 倒是凌墨发觉那花朵上的不对劲，那花开得正好，但花瓣上却溅上几处血迹。 那血迹颜色还未暗淡。 大概才刚留下不久。 血液将这朵鲜花染得更红，看上去越发妖异。 凌墨连连看了那朵花好几眼，温文舟恍然大悟，他「误解」凌墨的意思：“你也想要？” 温文舟露出几分苦恼神色：“可我这只有这么一朵。” “……” “谢谢，不需要。” 凌墨礼貌拒绝温文舟的好意，他一点也不想像路德一样，傻乎乎在头上别着一朵大红花。 闻言，温文舟轻叹：“真没眼光。” 话音未落，温文舟又转眼看向路德，他微微蹙起眉：“朋友来了，你怎么不打招呼？这样可不礼貌。” 这话听着像责怪，但路德很肯定，如果自己当真同凌墨打招呼，到时候温文舟必然又要发疯。 这些天路德早就习惯温文舟时不时地发疯，按照他这么多天经验来说，此时他闭嘴不说话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路德没有开口，温文舟果然脸色又温柔几分，但他嘴上还是同凌墨道歉：“他这几天被我惯坏了，你别和他计较。” 凌墨表示理解，但他理解的并不是温文舟，而是路德，凌墨悄悄朝路德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每天和这么一个疯子相处，路德当真辛苦。 路德哭笑不得，他倒不觉得自己辛苦。 说到底，如今种种只不过是他活该。 路德心中叹息，他半垂着眼帘，越发沉默不语。 “哥，”温文舟仿佛才注意到温文乐，他唇边弧度不变，眼神倒带着几分烦忧，“我这边好像又有麻烦拜托你解决了。” 闻言，温文乐脸色一变，他箭步上前，急匆匆挽起温文舟袖子，密密麻麻的血线便映入他眼帘。 温文舟肤色苍白，每一寸皮肤上都出现这种血线，叫人看着头皮发麻，背后生凉。 温文乐面色难看：“你又动用能力了？” 温文舟将被挽起的袖子放下，他好像事不关己，语气依旧无比轻柔：“哥，比起这个，不是更应该关注死没死人么？” “你现在可是温家家主。” 温文舟「好心」提醒温文乐，他笑着，眼神却毫无波澜：“等那些家伙发现了，大概又要找你麻烦。” 温文舟轻叹：“说不定下次派来的杀手更多。” 虽这么说着，但凌墨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分明颇为期待，也许被关在这么一个地方，杀手到来反而成为温文舟一项娱乐活动。 温文乐冷斥：“温文舟，你不要命了？！” 温文乐脸色极其糟糕，凌墨面露惊讶之色，毕竟温文乐鲜少这般冷脸呵斥一个人，就连方才质问他，也只能算得上是语调微冷，根本不像如今这般怒气冲冲。 温文舟被温文乐冷眼怒视着，面色却分毫未变，凌墨甚至听见他漠不关心地说“那不是正好？那些人不也这么期待着？” “……” 温文舟这副模样很能挑动温文乐的怒火。 凌墨担心在这么下去，这位速来温和的温老师迟早被气得七窍生烟，说不定心脏病都快犯了，眼前两人又要吵起来，准确来说，是温文乐单方面吵架，温文舟当方面置之不理，凌墨连忙插/入中间，他安抚温文乐：“温老师，温老师！别生气，对……稍微冷静一下，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温文乐投以怀疑的眼神。 显然他怀疑凌墨搞不定温文舟。 那么多人都搞不定温文舟，就凌墨平时那少言寡语的样子，温文乐忽然有些发愁，忧心等会说不定是自己反过来劝凌墨冷静。 如果凌墨和温文舟打起来，温文乐百分百肯定自己一个人拦不住，说不定明天还要上一趟社会新闻。 惊！两个毁灭级能力者一言不合就打架，拆毁建筑无数究竟为哪般？！ 有这么一个倒霉弟弟，温文乐当真分外心累。 不过想起凌墨先前那番许诺，温文乐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下来。 解决完温文乐，凌墨松了一口气，他看上下一个麻烦，指指不远处的屋子，凌墨询问温文舟：“我们进屋谈？” 温文舟恹恹：“我可以说不吗？” 凌墨还未回答，温文舟又自己自问自答：“看来是不能了，如果你和我哥联手揍我，”温文舟思索了一下，慢悠悠说：“那我还真打不过。” 一旁温文乐又开始深呼吸，他不断告诫自己这是自己弟弟，亲的！而且身子虚弱，千万打不得！不然说不定前脚刚打，后脚温文舟便要散架。 眼见温文乐又有要暴走的趋势，凌墨哭笑不得，心想温文乐这几天当真被温文舟折磨得不轻，几个晚上没睡好觉，连带着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为了温文乐着想，凌墨决定速战速决，他同温文舟对视：“既然你同意，那我们就进去谈谈。” 被迫同意的温文舟：“。” 温文舟用余光撇了凌墨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慢吞吞抬脚进入屋内，路德见状也要跟上去，却被凌墨眼疾手快关上房门，迎着路德幽怨可怜巴巴的眼神，凌墨微微一笑：“治疗期间，禁止他人打扰。” 说完，凌墨又对温文乐说：“温老师，您也不用担心，外面那么多能力者，我们就算插/上翅膀也很难逃出去。” 话音刚落，门「啪」地一声合上，剩下路德和温文乐在门外面面相觑。 最后，最先开口的是温文乐，他颇为迟疑询问路德：“他以前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路德飞快摇头。 —— 凌墨才不管门外两人的对话。 他转身，发现温文舟也正好在看着自己，温文舟抓住他刚才那番话中的要点：“治疗？” “是啊，”凌墨坦然，“我这次来就是答应你哥要替你治疗。” 其实更准确来说，是为了收拾一些烂摊子。 尽管这些烂摊子并不是凌墨做的，但或多或少同凌墨有一定联系。 温文舟若有所思：“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 凌墨奇怪看他：“你快死了，难道你不想活着？再说如果能治好，你的能力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每使用一次，都会给你的身体带来极大负荷。” 温文舟：“就这样死掉没什么不好，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凌墨头都不抬。 “……”温文舟脸色微臭，“那你问我干嘛？” “征询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不想治疗。” “哦。” “……” 看温文舟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凌墨这才慢慢说：“我是征询你的意见，但我没说你的意见很重要。” 凌墨以为他这么说，温文舟肯定会生气，谁知温文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起来，他上下打量着凌墨，意味深长：“你这人倒是挺有趣的。” 凌墨就当这是夸奖好了，做好该做的准备，凌墨示意温文舟治疗即将进行，他提醒温文舟：“治疗过后，你的能力也是不会像先前那么强大，会稍微削弱一点，但我保证，以后你再使用能力，你的身体不会产生那么大伤害。” 温文舟对此倒毫不在意，他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我先前听说你的能力是吞噬，可还没听说你还有治愈系能力。” “听说你把郁语泽那家伙也给治好了？” 明明被关在这么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温文舟却依旧知道外面的消息，凌墨怀疑这家伙也并非逃不出去，他只是不想罢了。 看了一眼温文舟，凌墨镇定回答：“我没有那种能力，不过你放心，我应该不至于把你治死。” 听见这种话，谁能放心？ 温文舟忽然对温文乐的靠谱程度产生怀疑，找这种「庸医」治疗自己亲弟弟，温文乐莫不是终于被他气昏了头，神志不清？温文舟终于开始稍稍反思自己这些天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不过他还没反思完，身体忽然产生一阵针扎般的痛，温文舟闷哼，冷汗刷地一下便淌下来。 凌墨不急不缓：“忘了告诉你，治疗程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温文舟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证明，于是只好冷冷盯着凌墨。 凌墨被他这么盯着也不害怕，他开始梳理温文舟体内能量，温文舟体内有两股能量，一股能量充满生机，支撑他活到现在，而另一股能量则是与生俱来，恐怖得叫人一眼便能联想到毁灭，这股力量虽强大，但也给温文舟带来不少麻烦，普通人体一般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凌墨相信温文舟必然天生体弱，并时时刻刻生活在痛苦里。 听见温夫人在生产温文舟「难产」而死。 一个生来便害死自己母亲的孩子，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却不会控制，甚至随时可能暴走的孩子。 凌墨轻叹，忽然明白温文舟为何会这般被温家排斥。 略微打起精神，凌墨开始梳理这两股力量，他将那股不断蚕食温文舟生机的力量引出，而后将其吞掉一部分，又用引导那股充满生机的能力修复温文舟的身体，温文舟皮肤上那些血线肉眼可见在减少。 等「治疗」结束，温文舟整个人已经没了力气，他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汗水打湿他整个后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温文舟却难受，也顾不上换件衣服，他略微失神闭上眼睛。 再度睁眼时，温文舟慢吞吞伸手够住一个茶杯，凌墨因为他是冷汗流得得厉害想补充点水分，谁知，下一秒，茶杯在温文乐手中变成粉末，簌簌落下。 看着地上那堆粉末，温文舟先是微怔，随后又倏地低笑起来：“你说的对，我现在确实能够自由控制我的能力。” “这样不好吗？” 凌墨反问。 温文舟没看凌墨，他语气轻飘飘：“可你不觉得这种能力没有存在的必要？” “谁需要这种仅能用来毁灭的力量呢？” 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终于消失不见，温文舟却没有半分高兴，他像是有些迷茫，又像是有些癫狂，凌墨听见喃喃自语：“也许那些老家伙说得对，像我这种人活着又用什么用处呢？” 凌墨睫毛轻轻颤了颤，他眼中眼中神色，困惑地问温文舟：“那你是想死？” 温文舟这次倒是抬眼看他，他像是在问凌墨，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活下来，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人需要他。 温文舟想，他很清楚，他从一出生便只能给人带来麻烦。 母亲因他而死。 温文乐宠他，但他何尝不是温文乐的负担，如果他死了，也许温文乐反而更轻松点。 至于路德……温文舟眼中升起几分复杂，他本以为，路德跟他是一路人，可路德不是。 温文舟曾天真以为，他和路德是一路人，既然他们都不被人需要，那么也许他们可以互相依偎取暖，可路德背叛了他。 那个被他当成同伴、被他用心呵护的少年毫不犹豫背叛了他，可温文舟还是心软了，他在围攻中救下路德，那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事实也如此，于是他告诉路德：好好活下去。 可隐藏在温柔背后，往往是无尽的愤怒与憎恨。 温文舟憎恨一切。 他会想，为什么偏偏是他自己遭遇这一切？ 他不需要这样的能力，可为什么上天却要在他出生时便赐予他这种能力？ 为什么他明明竭力控制，让自己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可所有人还是用那种看怪物的目光看他。 温文舟心中藏着无数个为什么。 恨意让他开始变得扭曲，但温文舟很清楚，那才是真正的他。 他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善良、与世无争的贵公子，曾经所有一切皆是他的伪装，可就算他伪装得再无害，依旧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温文舟发现自己没死后，他曾想过去找路德，可知道看见路德被一对老夫妻疼爱，看见路德与阿雪凌墨说说笑笑，温文舟心底的火彻底被点燃。 他知道最后一个需要自己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所谓的「相互依偎取暖」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凌墨看着温文舟，明明温文舟表现得分外冷漠，但那双清澈湛蓝的眼睛却仿佛一下子往进温文舟心底，看见被温文舟隐藏在最深处的怒火，凌墨看懂了温文舟，又或者，他看懂了昔日的自己。 凌墨叹息：“可你愿意这样死去吗？” 温文舟的视线倏地落在凌墨身上，他目光极冷，但凌墨丝毫不惧，他用温和的语调反问温文舟：“你在怨恨，在愤怒，你憎恨命运如此对待你，所以你愿意带着这样的憎恨就这般死去吗？” 温文舟不语。 但凌墨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冷了，凌墨好脾气地笑笑：“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也许以后你会觉得活着也不错，”凌墨耸肩，“你可以选择带着憎恨死去，也可以选择活下来，寻找让自己平静的办法。” 凌墨弯起眼睛：“如果你不想活，现在在我眼前自/杀，我也不会拦着你。” “治好了就滚吧，”温文舟厌恶这么被窥探内心，他笑吟吟摆手，但凌墨觉得他很想一脚把自己踹出去，唔，事实证明，温文乐刚才想多了，现在的凌墨当真能对付温文舟这个有病人士。 凌墨挑眉，不过既然解决完烂摊子，他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他还真就转身离开。 凌墨一走，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 温文舟烦躁抬头：“你们可真烦人……” 话音未落，看见眼前熟悉的人影，温文乐带着笑意的话戛然而止，他恹恹垂着眼眉，靠在椅子上，面色苍白，路德则快步走过来，一言不发挽起他衣袖查看。 那血线真没有了，路德怔了怔，又连忙要掀起温文舟衣服看看其他地方，但是他一动手，就被温文舟眼疾手快抓住手腕，温文舟懒洋洋斜眼看他，刚才那阵疼痛让他脸上带上些许疲惫，就连语气也比平时重了些：“你发什么疯？” 路德不说话。 温文舟蹙眉想推开他，结果是不自觉用上能力，路德「嘶」了一下，倒是一口冷气，温文舟瞳孔微缩，手忙脚乱：“那庸医刚才明明说治疗完，我就能好好控制能力！” 温文舟咬牙切齿，其实凌墨说得也没错，但他忘记告诉温文舟治疗过后，能力会稍微紊乱一段时间，大概持续两道三天，所以在这几天，温文舟最好还是与人保持一定距离。 某种意义上，凌墨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庸医」！ 好在伤口并不算严重，这个方面上凌墨确实动了一点手脚，温文舟松了一口气。 但他能力还在紊乱期，暂时收不住能力，眼见路德手臂鲜血流得越来越厉害，温文舟又不好推开路德，只能将眉头皱得死紧，仿佛能夹死苍蝇：“你脑子终于坏掉了吗？知道痛就离我远点。” 路德不说话，反而抱温文舟抱得更紧。 温文舟目光微冷，正要继续出声讽刺，却听路德声音微颤，他主动贴上温文舟的唇。 “温文舟，我知道你其实讨厌我。” “你憎恨我，因为我曾经背叛你。” 路德其实知道得很清楚：“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是……”路德垂眼，他紧紧牵住温文舟的手，与温文舟十指相扣，“我喜欢你，我呆在你身边，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 “你可以继续讨厌我，也可以继续憎恨我，我都会接受，这是我活该，但这一切，我会一直呆你身边，你再赶我，我也不会走。” 睫毛轻轻颤了颤，路德终于抬起眼，他和温文舟对视，语带忐忑。“温文舟，让我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不一定要喜欢我。 我可以接受你所有憎恨，只要你愿意让我继续呆在你身边。 温文舟仿佛看懂了路德心底所有想法，他望着路德那双略带湿意的棕色眼睛，却一言不发，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他。 路德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他心中微凉。 无所谓，路德想，他低下头。 “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路德讷讷重复，但这一次他听到了回复，温文舟微哑的声音响起：“好。” 路德猛地抬起头，温文舟偏开视线：“如果你愿意，咳……我是说，你想留就留，随便你，反正你想在哪里，又不关我的事。” 第144章 凌墨从温家出来,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顺势跳入他怀中。 凌墨一怔，他下意识伸手抱住，低头便对上一双碧绿猫瞳。 黑猫无辜窝在凌墨怀里舔着爪子, 见凌墨盯着它看, 黑猫便软绵绵「喵」了一声。 不对劲。 凌墨眯眼，他轻轻揪着黑猫耳朵：“你刚刚又跑去哪了？” 黑猫不满凌墨此等「粗暴」行为, 它抖抖耳朵, 心虚偏开视线：“没去哪。” 凌墨目光从黑猫那显而易见鼓起来的肚子上划过，对这个答案深表怀疑。 也许是因为心虚，又也许是因为被凌墨视线压迫, 好半晌后, 黑猫轻咳，它从凌墨怀里跳下，警惕与凌墨拉开一段距离，他试探着说出实话：“好吧, 我确实是去了西街那家炸鱼馆……” “还有呢？” 凌墨继续反问, 显然并不相信黑猫只去了一个地方。 “呃……还有东巷那家烤肉店。” 黑猫更心虚了，它稍稍抬起头, 用余光打量着凌墨, 谁知它的偷看被凌墨抓个正着, 见凌墨正笑吟吟同自己对视，仿佛已经彻底看透黑猫, 黑猫耳朵耷拉下去, 它垮着一张脸, 跟报菜名似的接连说出十几家店铺名。 凌墨若有所思, 目光从黑猫那圆滚滚的肚子上掠过, 凌墨敛起笑意, 他面无表情，说出让黑猫炸毛的冷酷话语：“难怪你最近胖了那么多。” 黑猫瞪圆猫眼，它同凌墨对望，难以相信凌墨竟能如此轻飘飘地吐露出这般冰冷的话语。 眼看黑猫即将发作，凌墨幽幽开口：“你背着我在外面究竟有几个家？” 一句话，黑猫瞬间就蔫了。 黑猫轻咳，它胡搅蛮缠：“你不是也有三个情人吗？我有十几个家这过分吗？” 这一点都不过分！ 小猫咪哪有什么坏心眼呢？它只不过靠卖萌多了十几个家而已。 才十几个！ “呵呵。” 凌墨冷笑，他转身抱起地上的小黑，听黑猫报完菜名，小黑已经馋得快要流出口水，凌墨怜爱地摸摸小狼毛茸茸的脑袋，意有所指：“还是我们小黑乖。” 至少不会在外面有十几个家。 甚至背着主人偷吃独食！ “嗷！” 听凌墨夸自己，小狼瞬间口水都不留了，它立刻打起精神，它板起脸，挺起胸膛，看上去威风凛凛，表示自己绝不可能因为食物「背叛」凌墨。 凌墨与小黑一唱一和。 这下换成黑猫冷笑。 “呵呵，”它点破这一主一宠真正心思，“你们就是嫉妒我。” 还没等凌墨回答，黑猫又说：“你钱包快见底了吧？” 凌墨身体一僵。 黑猫继续拆穿他，猫眼里满是嘲笑：“听说你那点钱连营养液都吃不起。” 凌墨开始凝固。 “嗷？” 小黑担忧舔舔凌墨手背，试图让他振作起来。 看着凌墨这幅被严重打击到的模样，黑猫心情愉悦地舔舔爪子，再次雪上加霜：“刚刚的炸鱼真美味啊，”它眯起眼睛，回味刚刚那美妙的味道，“鱼在高温油锅里被炸成金黄色，一口下去，连骨头都是酥脆的，鱼肉的鲜美和焦脆的表皮融合得恰到好处，吃完一条，感觉灵魂都能得到升华，对了，还有那家烤肉店……” 小黑再次留下口水。 凌墨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黑猫得意地晃晃尾巴，它抬起下巴，高傲看向小黑：“你长得还算可爱，我带你过去也不是不行。” “嗷嗷嗷！” 小黑眼睛亮了，它欢快甩起尾巴。 “小黑？！” 凌墨难以置信。 被凌墨这么一喊，小黑稍微从「美食」诱惑中挣脱出来，它悄悄抬眼观察着凌墨，一双蓝眼睛里写满了无辜，但凌墨一下子就发现它尾巴颇为心虚地耷拉下去。 显然，小黑也无法在美食诱惑中保持自我，它可耻地对黑猫的提议感到心动。 凌墨心痛不已。 接连被自家一猫一狼背叛，凌墨恨恨打开账户余额，可怜的两位数瞬间跳出来，刺痛凌墨双眼，凌墨越发心痛到无法呼吸。 轻轻咳了咳，凌墨试图加入黑猫与小黑，他指指自己，满眼期待：“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黑猫上下打量着凌墨，目光挑剔，在凌墨忐忑的目光中，黑猫万分嫌弃地给出残酷答复：“不行。” “你一点都不可爱，人类大多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凌墨蔫了，黑猫提醒他：“你可以去找你那三个情人。” 凌墨摇摇头，立马回答：“不行。” 他都已经骗了人家感情，还要再骗钱，凌墨想想都觉得自己过分。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为彻头彻尾的渣男了！ “你现在和渣男也没有太多区别。” 黑猫无情挑破真相。 正当一人一猫一狼正在为吃饭问题乃至今后生存而感到苦恼时，凌墨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信息来自温文乐。 凌墨治好了温文舟，作为哥哥，温文乐自然要对凌墨表示感谢。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你就走了。” 温文乐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 得知凌墨当真治好了温文舟，温文乐心中那颗大石落地，他面色依旧疲惫，但好在心情有阴转晴，他脸上也跟着恢复些许笑意，似乎又变回以前那副温和的模样。 温文乐先是对凌墨表达了感谢，随后又因为先前的怀疑同凌墨道歉，等到场面话说得差不多，温文乐这才隐晦地询问凌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温文乐心里很清楚，感谢不仅要表现在口头上，还要表现在物质上，就算凌墨没要，温文乐也不能不提。 凌墨倒没想过要求回报，在他看来，温文舟那副模样或多或少同他有点关系，凌墨只是在收拾并非由他造成的烂摊子。 但他不说，温文乐想来会觉得欠他一个人情，想了想，凌墨抬眸，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提出一个要求：“温老师。” “嗯。” 见凌墨神色严肃，温文乐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你能借我一点钱吗？我没钱吃饭了。” “？” 温文乐本以为凌墨要说什么大事，他在心里暗暗决定，如果凌墨提出的要求太过于困难，那他也会努力尽自己所能，谁知，温文乐等了大半天，就等到凌墨可怜兮兮说出一句「我没钱吃饭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温文乐哭笑不得。 “可以，”温文乐笑了笑，他点头，指尖在空中操作，凌墨很快收到转账通知。 温文乐想了想，又补充说：“你不用还了。” 看着账户上多出来一大笔钱，凌墨呆住，他数了数那一大串零，晕乎乎地以为自己被钱淹没了。 生怕温文乐转错，凌墨慌慌张张提醒温文乐：“温老师，我不用这么多钱。” 相比凌墨，温文乐镇定许多，他眼都不眨一下，丝毫不觉得这点钱有什么。 “没事，你拿着，”说着，温文乐还有点愧疚，毕竟凌墨救了他弟弟，他却只用这么一点钱报答凌墨，这不行，温文乐想，于是他又对凌墨说，“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凌墨觉得温文乐对「一点钱」的概念可能有哪里不对。 可恶！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凌墨分外恍惚，直到温文乐挂断视频通话，他依旧没能回过神。 黑猫尝试了不少种方法都没能让凌墨回过神，于是黑猫只是跃上凌墨肩头，用爪子「啪」地一下拍上凌墨脸颊。 “穷鬼，回神！” 凌墨终于从被钱淹没的美梦中清醒过来，他指着自己的账户余额，不动声色道：“我现在已经不是穷鬼了。” 黑猫翻他一个白眼：“行行行，大富豪。” 黑猫阴阳怪气，凌墨才不理他，这只猫就是嫉妒了，嫉妒他有钱！ 凌墨将小黑抱进怀里，温声对小黑说：“小黑，走，我带你去吃饭，吃炸鱼、吃烤肉……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凌墨把黑猫刚才所说那些菜名又重复了一遍，但话里话外都没提到黑猫。 “小气鬼。” 黑猫嘟囔，凌墨当做没听见。 被凌墨无视，黑猫也不生气，反而用尾巴尖扫过凌墨脸颊，等凌墨看向它，它这才不急不缓清清嗓子：“正事，听不听？” 凌墨这才看了黑猫一眼，他矜持示意黑猫继续说下去。 黑猫没计较凌墨的态度，它宣布：“我刚刚去吃饭，恰好遇到凌盼阳。” “哦。” “如果你现在过去，应该也能看到他。” “他最近怎么样？” 凌墨来了兴趣。 “不太好，”黑猫回忆了一下，幸灾乐祸，“那天你把他吓得不轻。” “但如果你想继续把他身后那人引出来，我建议你还需要加大力度。” 加大力度？ 凌墨挑眉，他偏过头，视线对上黑猫那双翠绿的眸子，忽然一下子明白黑猫未尽之意。 —— 凌盼阳这几天过得一点也不好。 每当一想到某个晚上，凌盼阳便辗转反侧，连睡也睡不着。 好几天下来，凌盼阳显而易见憔悴不少，他眼底挂着浓厚的青黑，精神无时不刻被恐惧所蚕食。 有时候凌盼阳会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只是一场梦境，可当他回到家，发现那把掉落地板上的剪刀。 凌盼阳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他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的。 凌墨没死！ 他怎么会没死！ 恐惧让凌盼阳精神高度紧绷，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连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变得惊惧不已。 “盼阳，你没事吧？” 程念的声音将凌盼阳从心事中唤醒，凌盼阳恍惚间回过神，对上程念担忧的眼神，他抿唇，不得不敛去一点阴郁，就是心底再烦躁，此时他也只能对程念笑笑：“我没事。” “可你最近一直在走神。” 程念还是有些担心，他试探着问凌盼阳：“是因为前几天那个偷偷溜进你们家的贼吗？” “你放心，你哥哥那么厉害，肯定能把那个贼抓到。” 程念安慰凌盼阳，殊不知他这一行为无异于一脚踩进凌盼阳雷区，凌盼阳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程念浑然不觉，见凌盼阳脸色丝毫没有任何好转，他着急地挠挠头发，还想继续安慰凌盼阳。 “够了！” 凌盼阳厉喝，他实在不想继续回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一想到凌墨的出现，以及凌墨那句「我记起来了」，凌盼阳便仿佛被扼住咽喉，恐惧好似潮水一般朝他涌来，水灌入他的鼻腔，他的嘴巴，他的耳朵，直至将他吞没，凌盼阳无法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恐惧，他再焦虑再害怕，也只能自己忍着。 一旦被别人知道，他就完了。 指尖渐渐深埋进掌心，凌盼阳咬牙，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这般「有苦说不出」，就像当初的凌墨一样。 再这么下去，凌盼阳迟早会在恐惧中崩溃。 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面对突如其来的厉喝，程念吓得呆了呆，在他印象中，凌盼阳一直都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很少这样对人大声说话。 程念心想，一定是自己让凌盼阳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他有说什么吗？ 程念不解。 好在凌盼阳很快回过神，对他道歉：“抱歉，我……我不太想回忆那个晚上的事情。” 凌盼阳满脸苍白。 程念恍然大悟，他暗暗责怪自己那壶不开提那壶，面对凌盼阳的道歉，程念连忙摇摇头：“没事，我才要说抱歉，是我不好。” 说着，程念顿了顿：“我不会再说了。” 他安静下来，一场小矛盾就此化解，但气氛必不可免变得有些尴尬，两人无言走了好一会，凌盼阳步入一条小巷，同程念道别：“我哥来接我，我先走了。” 程念立刻飞快点点头，毕竟这种尴尬的安静对于一个话痨来说，简直是一场酷刑。 等凌盼阳走了，程念又有些失落，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当真不会安慰人，决定了！他回家要好好看《如何提升情商》这本书，免得又因为太过笨拙，使得凌盼阳生气。 程念满握拳，他沮丧不已，他心心念念顾着凌盼阳，殊不知凌盼阳打心眼里厌烦他，同程念道别，凌盼阳一转身，脸「唰」地一下便沉下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凌盼阳想，他必须在凌书有所发现之前，抢先一步找到凌墨！ 然后无论用上什么办法，他都要让凌墨再次消失！ 凌盼阳神经质咬着指甲，这几天他的指甲早已变得坑坑洼洼。 然而，凌盼阳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一条信息便经由通讯器进入凌盼阳视线。 “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这条信息来自于一个陌生号码，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就是这么一条信息，却让凌盼阳惊慌得像是一只被猎人锁定的兔子，他先是飞快环视了一圈周围，但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寂静无声。 密密麻麻的血丝爬上凌盼阳双瞳，凌盼阳那张还算得上是清秀的脸顷刻间变得扭曲，他死死咬着指甲，飞快回了信息。 ——“你究竟想干什么？” 那边没有再回信息，可凌盼阳却像疯了一样，一条信息接着一条信息不断轰炸那个陌生号码。 ——“你想报复我？” ——“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是我不好，占了你的位置，但我舍不得爸爸和哥哥，他们对我那么好。” ——“爸爸和哥哥也不希望我离开。” 凌盼阳试图像以前一样激怒凌墨，借此让凌墨现身，一条又一条信息看似无辜，但实际上凌盼阳借由这些信息在警告凌墨，他在对凌墨说：就算你说出一切真相，凌书和凌天海也会一如既往宠爱我，你活着回来也无法从我这里抢走什么，而是会像以前一样被我踩在脚下。 终于，凌盼阳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复。 ——“向前看。” 凌盼阳立马抬头向前望去，果真看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站在巷尾处，那人抬头，目光穿过小巷，遥遥落在他身上，凌盼阳眼里翻涌起浓浓恶意，他毫不犹豫向人影走去，但这时，一只手落在他肩上。 凌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盼阳？” 凌盼阳身体一僵，随后铺天盖地的惊慌向他涌来，凌盼阳脑袋空白，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他只剩下一个想法——不能让凌书发现凌墨！ 凌盼阳想要说话，但开口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身体不断轻颤着，这些天以来累积的负面情绪竟在此时因为凌书一个小小的举动而彻底爆发。 眼前阵阵发黑，凌盼阳甚至听不到凌书在说什么，他看见凌书的唇张张合合，可所有声音落入凌盼阳耳中，全都变得尖锐的耳鸣。 发觉凌盼阳呼吸越来越急促，凌书意识到不对，他蹙眉，手掌落在凌盼阳肩膀上，试图让他稍微镇定下来：“盼阳……盼阳？！” 可无论凌书如何焦急呼喊，都没能得到凌盼阳任何一句回应，凌书眉头越皱越紧，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凌书怔了怔，他下意识抬起头，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那人看不清面容，但他一直站在巷尾，一眨不眨地盯着凌书和凌盼阳。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凌书冷下脸，他快步走向那人，谁知他一动，凌盼阳也跟着揪住他衣角。 “别……别去！” 凌盼阳害怕得连声音都在抖，他死死抓住凌书衣角不肯放开，凌书同他对视，发现凌盼阳眼中竟满是祈求，这让凌书越发感到不对劲。 他能感觉到凌盼阳在害怕那个人。 为什么？ 难道是那人欺负了凌盼阳？凌书脸色愈发难看，温声安慰凌盼阳：“盼阳，别怕，我去去就回来。” 凌盼阳止不住摇头，可凌书早已不容拒绝地拂开他的手，大步走向那人。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凌盼阳绝望闭上眼睛。 凌书原本满心怒意，他本想看看是谁在欺负他弟弟，可当他走得近了，凌书却开始变得迟疑。 “是你？” 看着眼前这双带着笑意的蓝色眼睛，凌书忽然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些许怀疑。 是凌墨欺负了凌盼阳？ 面对这么一个无论是外貌、还是神色举止、甚至连名字都和自己弟弟一样的人，凌书实在很难对凌墨产生任何恶感。 凌书变得有些迟疑，他摇摆不定，然而凌盼阳对凌墨的恐惧又那般真实，凌书不得不稍微定下神，他暂且摒弃掉自己那丝好感，打算质问凌墨。 但凌书终究没来得及开口。 “看。” 凌墨指了指凌书背后。 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那双蓝色眼睛里荡漾起浅浅波澜。 凌书下意识顺着凌墨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黑影在凌盼阳背后悄然凝聚。 黑影满目贪婪，它朝着凌盼阳张开血盆大口。 那是黑兽！ 凌书一惊。 而凌盼阳还沉浸在绝望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来不及了。 凌书瞳孔微缩，他毫不犹豫使用能力，想要保护凌盼阳。 但凌书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以他如今和凌盼阳的距离，他无法及时救下凌盼阳，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眼睁睁看着凌盼阳被黑兽吞噬！ “盼阳！” 凌书朝凌盼阳发出警告。 凌盼阳茫然看着凌书，他耳边嗡嗡作响，丝毫听不清凌书在说什么，他只能看到凌书上前同凌墨交谈，而交进行谈不到一会，凌书便变了脸色，转而朝自己跑来。 凌书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 他在喊什么？ 凌盼阳满心恐惧，他看着凌书的唇张张合合，试图从中拼凑出凌书的意思。 快…… 快？ ——快跑！ 凌盼阳愣愣看着凌书，终于勉强根据唇语读懂凌书的意思，他迷茫回头，对上怪物那张血盆大口。 凌盼阳瞬间失声尖叫。 黑影落下，笼罩住凌盼阳。 眼看一场血案即将发生。 而凌书甚至还离凌盼阳有一段距离。 凌墨指尖微动，他思考片刻，神色不变，小黑化作黑雾，在他手中变成一把长刀。 银光闪过。 攻击以一种凌书根本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将怪物一分为二。 血溅在凌盼阳脸上。 安静过后，凌盼阳听见怪物的惨叫。 凌盼阳呆了呆。 他看见怪物头颅滚落在地，尸首分离，它将眼睛睁得极大，死死盯着凌盼阳。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倒嘴的猎物没死，它自己反倒死了。 凌盼阳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恐惧紧紧摄住他的心脏，看着怪物血淋淋的尸体，凌盼阳忍不住回头看向凌墨。 凌墨也正笑吟吟看着他。 但凌盼阳知道如今凌墨并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他忽然意识到——凌墨可以救他，也可以杀他，他最终会被凌墨杀掉，就像这头怪物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0 00:08:42-2022-04-11 21: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凌墨没想到凌盼阳会在脑子里脑补那么多。 他救凌盼阳, 无非是因为凌盼阳一死，会打乱他整个计划。 凌墨还要借着凌盼阳引出方如月。 凌盼阳和方如月都可以死，但他们应该先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再死去, 不然就太过于便宜他们。 这是凌墨的真实想法, 可惜凌盼阳丝毫不领情。 【他在挑衅我。】 【他想从我这里夺走一切。】 一个又一个念头接连在凌盼阳脑海里冒出来，他死死盯住不远处模糊的人影, 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血丝不知从何时起早已占领他整个眼球，让他的模样看上去分外骇人。 “盼阳……盼阳？！” 凌书全然没有注意到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汹涌暗潮，他以为凌盼阳是被刚刚那只怪物吓到了。 也是, 就差一点, 凌盼阳就会葬身在怪物口中。 凌书满心自责，他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却依旧没能保护好另外一个弟弟。 见凌盼阳还是颤抖个不停，凌书伸手, 动作笨拙地就着凌盼阳后背拍了好几下。 “盼阳, 没事了，没事了, 怪物已经死了。” 不是责骂。 凌书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 凌盼阳先是呆了下, 濒临崩溃的大脑经过短暂缓冲后, 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凌书并没有认出凌墨, 而凌墨也没有告诉凌书一切。 为什么？ 凌盼阳本该因此感到窃喜, 但实际上, 他脸色根本没有半分喜色, 反而面沉似水。 高悬于头上的屠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凌盼阳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 等待着他的唯有死亡，但凌盼阳不知何时屠刀会落下，这使得他越发惊惶不安。 “哥。” 凌盼阳紧紧攥住凌书衣角，希望能从凌书这里汲取到一点安全感。 “没事吧？” 凌书正想继续安慰凌盼阳，这时，一道声音突兀插/入两人中间。 凌盼阳猛然抬头，对上凌墨看似略带关心的眼睛。 凌墨此时并没有像几天前那个晚上一样改变自己的模样。 因此在凌盼阳眼中，眼前的人是稍微陌生的。 蓝色的眼眸。 同样的能力。 但唯独这张脸与过去不同。 虽说还能找出几分相似之处，但凌盼阳很难将凌墨如今的模样与记忆里那人完全对上号。 “是你。” 凌盼阳睁大眼睛，他难以置信。 他早该想到的。 无论是应池，还是简洵、封尧，甚至就连郁语泽都围着同一个人转。 这一点除了凌墨，无人再能做到。 “你们认识？” 一旁凌书不明所以，凌盼阳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答他，凌书倒也没在意，他目光落在凌墨身上，凌墨如今救下凌盼阳，而凌书一对上那双熟悉的蓝眼睛，就很难再度凌墨产生太大恶感，他心底暗自愧疚，心想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怀疑凌墨欺负凌盼阳，想了想，凌书满脸感激同凌墨道谢：“谢谢你救了盼阳。” 闻言，凌墨抬眼，他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从凌书脸上掠过，直到凌书露出疑惑之色，凌墨这才顿了顿，转而收回视线。 “不客气。” 杀死这么一头怪物，对凌墨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色。 凌墨收起长刀，长刀再度化成黑雾散开，最后凝聚成小黑的模样。 “嗷！” 幼狼冲凌墨亲昵地甩甩尾巴，凌墨眼中蔓上一丝笑意，他弯身，抱起幼狼。 幼狼冲凌墨接连叫了几声，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正在催促什么。 “咕噜——” 凌墨肚子恰到好处发出一阵轻响。 他本就是出来觅食，没想到半路遇上凌盼阳，为了尽早将方如月引出来，凌墨需要继续增加对凌盼阳的「刺激」，只不过这一「刺激」，便不免有些耽搁时间，抬头看了眼天色，凌墨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一惊：“完了，伊甸的小蛋糕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卖完了！” 伊甸是这座空中岛屿上一家非常有名气的甜品店。 其人气商品就是各种口味的纸杯蛋糕。 也不知道伊甸怎么做的，他们家贩卖的纸杯蛋糕甜而不腻，蛋糕坯松软可口，每吃上一口，便是极致的享受，当然其价格也不菲，但尽管如此，纸杯蛋糕一上架还是会在几秒内销售一空。 凌墨原本掐好上架时间要火速抢购，谁知偏偏遇上凌盼阳，浪费了点时间，他微叹，面色肉眼可见便得沮丧，仿佛看见可口的小蛋糕正插上翅膀离自己远去。 “嗷。” 小黑耳尖也跟着耷拉下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看着一人一狼满眼心痛，凌书犹豫了下，他稍稍抬起左手，一个袋子在他手里晃悠，而袋子上赫然印着一个logo——伊甸。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做客，我家就在这附近。” 凌书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刚好买了一点伊甸的纸杯蛋糕。” 说刚一脱口而出，凌书忽然有些后悔。 对于凌墨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忽然邀请自己去他家做客，想来是个人都会拒绝吧？ 凌书心知自己这个提议太过「热情」，但他莫名便不愿看到凌墨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失望。 等待着凌墨的回答，凌书抿唇，他攥紧手心，手心微微濡/湿，竟是因为忐忑而出了不少汗。 凌墨久久没有出声。 凌书颇为失落，他以为凌墨必定会拒绝自己，谁知等他抬头，却发现两道目光正齐齐黏在自己手里拿着的袋子上，袋子往左边晃，一人一狼便跟着往左边看，袋子往右边晃，一人一狼则飞快扭头。 凌书甚至看见凌墨悄悄咽了咽口水，过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袋子上收回目光，凌书对上凌墨亮晶晶的眼神：“可以吗？” 凌书仿佛看见一条尾巴在凌墨身后摇得欢快。 凌书失笑，一阵欢喜从他心底升起，驱散他刚刚那点失落，也许凌书没有注意到，但他从看到凌墨开始，视线便一直落在凌墨身上。 凌盼阳心底产生一阵危机感，他警惕地盯着凌墨，很想大声说「不可以」，直接将凌墨赶走，可在他开口之前，凌书便颔首，答应了凌墨：“当然可以。” 一人一狼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 十几分钟后。 凌家客厅。 凌家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自从几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整个凌家仿佛彻底蒙上一层阴翳，无人敢再提及「凌墨」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似乎成为一根刺，一根永远扎在凌家人心底的刺。 只要每次想起，那根刺便会扎得越来越深，直至将所有人刺得鲜血淋漓。 凌书肉眼可见地变得越发沉默。 凌天海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 凌家气氛一天比一天古怪，直至今天凌墨出现，这种压抑才略微有所缓解。 仿佛一个即将窒息的人忽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喜欢就多吃点。” 凌书似乎爱上投食这种行为，每当凌墨吃完一个纸杯蛋糕，他便会递下一个纸杯蛋糕给凌墨。 而桌上除了凌书买来的蛋糕，还有一些冒着香气、刚刚烤好的小甜点。 凌墨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天堂，不光凌墨，一狼一猫似乎也吃得很开心。 而凌书的目光一直落在凌墨身上。 凌墨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每当属于甜食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便会不自觉地弯起眉眼，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幸福。 像一只可爱的幼狼，幼狼平时独来独往，看上去很高冷，唯独在面对甜食诱惑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凌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着凌墨此时的模样，他就好像看见一只幼狼高兴地抖抖耳朵，欢快扑向食物的画面。 凌书神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他久久凝视着凌墨，思绪却越飘越远，他忽然记起，自己弟弟似乎也很喜欢吃甜食，可他一直很忙，又或者是因为他从未在意过，所以当凌墨被找回来后，他也不曾给凌墨买过一次甜食。 直到凌墨死后，凌书才开始后悔，他忍不住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多关注凌墨一点，如果他那个时候给凌墨买了甜食，印象里那个时常小心翼翼，在角落里用渴望的目光悄悄注视着他的少年，是否也会像此时的凌墨一样，露出这般高兴的神情？ 出于这种幻想，凌书每个星期都会重复做同一件事，他会在繁杂的工作里挤出一点时间，不厌其烦地去伊甸那里买上几个纸杯蛋糕。 据说这种甜食很受欢迎。 也许凌墨会喜欢。 可凌书买了一次又一次，但他的幻想永远也无法实现。 因为他的弟弟早就死了。 连尸体也没有留下，就连坟墓也只能立为衣冠冢。 但今天，不同于以往。 有人吃了凌书买的小蛋糕。 注视着凌墨，凌书恍惚，他好像看见那个早已死去的少年再度站在自己眼前。 凌书着魔一样伸出手，想要轻抚凌墨的头顶。 他一直想这么做。 但他一直没有那么做。 然而凌书手掌落了个空，凌墨微微偏头，躲过他伸出的手，凌书指尖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他怅然若失。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彻底缺了一块。 第146章 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只皱得犹如老树皮的手从旁伸过来, 映入凌墨眼帘，凌墨抬头，恰好对上老者笑呵呵的面容。 “慢慢吃, 不够这里还有。” 老者一脸慈祥和蔼, 他将烤好的小饼干放在桌上，饼干刚出炉, 热气腾腾, 牛奶与面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叫人一闻便忍不住馋出口味。 凌墨微怔，他与老者对上视线, 在老者满目期待下, 凌墨只好伸手，拈起一块小饼干放入口中，饼干一入口，浓香味顿时蔓延至整个口腔。 凌墨餍足地眯起眼睛, 他朝着老者露出一个浅笑：“很好吃。” “好吃就好, 好吃就好。” 老者连声道，厨艺被夸奖, 他高兴得红光满面, 连脸上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来。 “你要是喜欢吃, 我再给你做点。” 老者难得像现在这般精神，凌墨只夸了一句, 老者便仿佛瞬间注入无尽动力, 话音还未落, 凌墨便看见老者又要风风火火转身进入厨房, 凌墨连忙哭笑不得拦住他：“您别忙了, 这么多我根本吃不完。” 闻言, 老者当即皱起眉头，他目光上上下下将凌墨「扫描」一遍，凌墨听见他叹息：“太瘦了。” 这么瘦还不多吃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老者恨铁不成钢。 凌墨摸摸鼻子，没敢说自己刚刚已经吃了三个小蛋糕外加好几盘点心，就算是猪，此时也差不多该被喂饱了。 但老者显然并不那么觉得。 凌墨怀疑对方当真想把自己喂一头猪成猪。 毕竟一些老人对「养猪事业」总是格外有热情。 凌墨干咳，他被老者盯得头皮发麻，连忙转头朝凌书求救。 凌书指尖停在空中，他垂眸，缓缓收回手指，收到凌墨的求救视线，凌书微顿，最终还是上前替凌墨解围：“陈管家，他吃不下，您也别勉强他了。” 凌书面露无奈，既然雇主都发话了，老者只能暂且作罢。 凌盼阳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他坐在沙发上，满脸阴沉，自从凌书邀请凌墨来到凌家后，他便一直都是这副表情。 尤其是当看到凌书围着凌墨团团转，而老者对凌墨嘘寒问暖时，凌盼阳面色便更差了，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 就好像他所拥有的东西即将被凌墨一件一件夺走。 是的，夺走。 凌盼阳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神经质地咬着指尖，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凌墨选择在他眼前出现，必然是打算要报复他！ 偏偏凌盼阳有口难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凌盼阳目光阴沉得快要渗出水，一道灵光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凌盼阳忽然镇定下来，他弯唇，露出一个笑来，黑发挡住他眼中扭曲的快意，如果有人此时看见凌盼阳这幅模样，必定会背后发凉，从而看穿凌盼阳的真实面目，这哪像活泼开朗的小太阳，这分明就是一条毒蛇！ 可惜无论是凌书还是老者，此时注意力都在凌墨身上，唯有凌墨，他一抬头，便对上凌盼阳怨毒的目光。 凌盼阳对着凌墨笑了笑，他不再惊慌，一个想法在他心底暗暗生成，他忍不住想，凌墨知道一切又如何？就算他亲口对着所有人说出来，但没有证据，谁又会相信他呢？ 凌盼阳自以为聪明，殊不知凌墨早已洞悉他的心思。 又或者说，这正是凌墨想要的。 目的已经达成，凌墨淡淡收回目光，他起身，同凌书道别：“我该走了。” 凌书下意识想要挽留，但转念一想，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能留住凌墨的理由，于是他沉默了一小会，也只好也跟着起身。 “我送你。” 凌墨摇头：“我自己能走。” “谢谢款待，蛋糕很好吃。” “嗷。” 小黑也跟着发出一声轻叫，它灵活跃上凌墨肩头，而凌墨则伸手拎起还在舔爪子，回味蛋糕余味的黑猫，抬腿作势要离开。 “诶诶诶，等等！” 凌墨微怔，紧接着，几包小饼干被塞进他怀里，小饼干一个接一个被裹在印着小熊的透明袋中，而最外面的包装还被人用缎带绑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看上去分外精致。 凌墨还没回过神，便听见老人温蔼的声音：“自从小少爷走后，我做的这些东西也没多少人喜欢吃，你要是不介意，就拿回去吃吧。” 老人目光柔和，他说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浮现出几缕愁绪。 他安静地注视着凌墨，恍惚间，凌墨忽然想起，几年前，他被接回凌家，一开始他满心期待，可后来他渐渐发现所有人都围着凌盼阳，而他仿佛成为一个透明人，就在他对此感到失落甚至是难过时，有一个人总是笑呵呵地将刚烤好的小甜点放在他面前…… 凌墨顿了顿，他接过那几包小饼干：“谢谢，我会吃的。” 于是老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他抬手，那只枯瘦的手轻轻落在凌墨发上：“好孩子。” 凌墨发现老人眼中泛起一丝水光，直至凌墨离开，老人才用袖子揩揩，他喃喃：“这孩子可真像小少爷。” 甚至都不能用像这个字。 老人差点以为早就死去的小少爷又重新站在自己眼前！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老人叹息：“那孩子要是现在还活着就好了。” 听到老人这句话，凌书心底忽然重重调了一下。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闪而过，但那个念头消失得太快，凌书没能抓住，他怔怔地看着凌墨渐渐远去的背影，莫名地，他追了上去。 【不能让他走。】 有一个声音在凌书脑海里窃窃私语，凌书的心忽然高悬起来，他难以形容自己为何觉得不安，为何觉得悲伤。 【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凌书追上凌墨，但凌墨回过头来时，他却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哑巴，他不知该对凌墨说些什么，喉咙堵得厉害，凌书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事吗？” 凌墨疑惑地看他。 凌书脑子一片混乱，半晌，他终于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只是他说出来的话也同他的脑子一样混乱，语无伦次。 “如果你愿意，呃……我是说可以的话，你可以经常过来这里做客。” 这个提议对于一个陌生人略显唐突。 凌书想，陌生人这几个字似乎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连带着眉头也不自觉蹙起。 凌墨眨眼，凌书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半晌，凌墨略微点头，他朝凌书笑了笑：“好。” 凌书本该感到高兴，但他看着凌墨的背影，心里却闷得慌，他敏锐地察觉到凌墨笑容不同于他对待老人那般，那里面没有半点真心，有的，只有疏离，无尽的疏离。 凌书伫立在原地，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墨发挡住他的眉眼，却挡不住他惘然若失的神色。 【他不会再来了。】 那个声音说。 凌书自嘲似的扬起唇角。 —— 凌墨在离开凌家时遇到一辆车。 那是一辆纯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入凌家。 凌墨下意识看了那辆车一眼。 车内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面带疲色，正微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那是一个凌墨极为熟悉的人。 但凌墨却没有再多看那人一眼，他淡淡收回视线，反倒是男人捏捏鼻梁，略微睁开眼时，余光瞥见某个背影。 “停车！” 伴随着紧急刹车的声音，凌天海快步下了车。 但原地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 当凌墨回到学院，还没来得及休息，忽然被一群人团团围个正着。 “……” 凌墨目露警惕之色，火速后退了一步。 然而他一后退，那些人又跟着往前，凌墨眯眼，手掌正想握住刀柄，谁知，他刚一伸手，站在所有人最前面的人便跟着握住他的手。 凌墨：“？” “学弟，你没事吧？！” 对方眼带热泪，语气情深意切。 凌墨：“？？” 那人刚一开口，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说起话来，凌墨茫然了好一会，才终于摸清楚这些人的意思。 这些人是来关心他的。 没错，这些人不是来找茬，没有太多目的，他们只是来关心凌墨的，如今凌墨在学院内也算具有一定名气，于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学院内悄悄成立了一个他的后援会。 如今看来，后援会成员还不算少。 凌墨：“。” 得知凌墨在任务中受伤，不少人一颗心早已提起来，等到凌墨终于回到学院，消息一传遍，便有了眼前这一遭。 凌墨哭笑不得，但心底却有些微微发暖。 “谢谢你们关心我，”他说，然后，他默了默，忍不住又说，“只是，在那之前，你们可不可以先把我的手放开。” 不知道是不是凌墨的错觉，凌墨总觉得自己的手正在被揩油。 少女「嘤」了一声，总算放开了凌墨的手，凌墨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他又听了一大堆关心，好不容易安抚完众人，身边清静下来，凌墨怀里早已多出一大堆情书亦或是通讯器号码。 凌墨傻了眼。 “呵。” 不知是谁轻轻吐出一声冷呵，凌墨回头望去，便看见郁语泽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他。 第147章 凌墨一顿。 眉眼间染上几分无奈, 他朝着郁语泽走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 停顿数秒后，郁语泽这才开口回答，他垂眸, 目光从凌墨怀里一掠而过。 凌墨自然能看出郁语泽很在意那些情书, 但他又不好随手丢掉，只好暂且先收起来。 看着凌墨的动作, 郁语泽薄唇微抿, 他什么都没说，只抬步向前。 “走吧。” 凌墨怔了下，抬眼却发现郁语泽已经走出很远, 于是他也只好匆忙跟上去。 两人一路无言。 郁语泽没有说话, 凌墨也故意一直没有开口。 这种沉默令郁语泽眸光更暗，直到快要走到宿舍楼前，这人才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凌墨转头问他。 “你……”郁语泽语气看似平静，他仿佛不经意间提起, “你好像很受欢迎。” 凌墨深知这人秉性, 若当真平静，这人不会隔这么久突然提起, 比起不在意, 这人倒像是在阴阳怪气。 “有吗？”凌墨想了想, 假装不知道郁语泽真正意思，“你可比我受欢迎多了。” “你是学院第一美人, 那么多人喜欢你, 论受欢迎, 我可比不上你。” 凌墨眉眼含笑, 显然是在调侃郁语泽。 “……” 郁语泽眼帘轻敛, 这人一向不太喜欢「学院第一美人」这个戏称, 就在凌墨以为郁语泽暂时有一段时间不会搭理自己时，这人却忽然欺身上前，他微垂着脑袋，呼吸几乎快贴上凌墨耳尖，凌墨听见他轻声问：“那你也喜欢我吗？” 说话间，郁语泽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多变化，但他那双紫眸却变得越来越阴晦深沉，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暗水面，凌墨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汹涌的暗潮尽数吞噬。 凌墨忍住耳畔传来的痒意，他沉吟片刻，郁语泽听见他爽快回答：“喜欢啊。” 得到想要的回答，郁语泽脸上却无半点笑意，因为他知道凌墨对他的喜欢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凌墨最多只把他当成朋友罢了。 郁语泽自嘲似地扯扯嘴角，他收回视线，余光却忍不住落在凌墨耳垂新多出来的红色流苏上。 “……” 又是一阵沉默。 喉结隐忍地上下滚动，像被刺伤一样，郁语泽匆匆偏开目光，大抵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他强行转移话题：“你……收那么多情书干什么，总不会是想谈恋爱吧？” 这句话原本只是用来缓和气氛，如果凌墨摇头，那他和郁语泽之间的对话恐怕就会终止于此。 可出乎郁语泽预料，闻言，凌墨没有一开始就给出否定回答，他先是沉思了下，随后若有所思缓缓开了口：“这听上去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郁语泽脚步一顿，他猛地停下来，不远处，熟悉的宿舍楼隐藏在树木中间，浮现出浅浅轮廓，已然近在咫尺，但郁语泽半点没有要继续前进的意思，他转过身，一眨不眨注视着凌墨。 “怎么了？” 凌墨脚步也跟着停下来，迎着郁语泽强烈到快能将他穿透的目光，他只是笑笑。 郁语泽抿唇，他身处于阴影之中，树影婆娑摇曳，光线穿过缝隙落在他脸颊，让他脸色愈发晦暗不明。 凌墨许久没有得到郁语泽回答，他有些困惑，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郁语泽。 随着凌墨一步步靠近，郁语泽却仿佛在瞬间惊醒，他倏然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凌墨一怔，脚步停下来。 郁语泽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他无措道：“抱歉，我……” “凌墨，你别开这种玩笑。” 一想到凌墨有可能属于他人，郁语泽便控制不住地感到嫉妒，一种破坏欲在他心底肆虐，让他恨不得不择手段将凌墨据为己有，但郁语泽终究还是忍下了沸腾高涨的贪婪欲望，他暗暗警告自己，他已经伤害了凌墨一次，决不能再伤害凌墨。 为此，他需要克制自己。 哪怕那就是他的本性，他本就是贪婪、疯狂，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然而就算是怪物，在爱面前也会变得束手束脚，不敢释放自己本性。 凌墨倒没继续上前，他平静凝视着郁语泽，将郁语泽所有神情全都收入眼中，凌墨叹息：“为什么会觉得是玩笑？” 说着，凌墨脸上恰到好处显露出几分困惑。 郁语泽身体僵了下，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郁语泽脸上的慌乱渐渐褪去，他嘴唇微白，神色看似平和，指尖却悄悄掐入掌心。 “那你想和谁谈恋爱？” 到了这个时候，郁语泽反倒表现得相当冷静，甚至还有心思轻笑着反问凌墨。 是封尧？是简洵？还是其他人？ 郁语泽眸光闪了闪，诡谲、深沉的墨色在那双紫眸中悄然流动，四周寂静无声，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凌墨正想开口，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一道充斥着惊喜的粗犷声音。 “啊，原来你在这里！” 紧接着，又是熟悉的流程。 慰问、关心，到最后，凌墨怀里再次多出一封粉色的情书。 那名人高马大的能力者送完情书，还悄悄朝着凌墨眨眨眼睛，抛了个电眼，颇为娇羞道：“不管你答不答应，我今晚都在人工湖旁等你！” 凌墨还没来及回答，那能力者娇羞跺脚，扭头便跑，等凌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那能力者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凌墨哭笑不得，这时，他感到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又或者，从刚才开始，这道视线便一直存在。 凌墨无奈抬眼，果然对上郁语泽暗沉沉的双眸，这人下颔紧绷，明明嫉妒又生气，却还是硬生生一直忍耐着，只是催在左侧的手掌越握越紧。 “滴答——” 好似有什么坠落的声音。 凌墨蹙起眉头，他快步上前，来到郁语泽身边，牵起郁语泽左手，声音忽然冷下去：“松手。” 郁语泽一怔，下意识松开掌心。 他掌心处果然早已是一团血肉模糊，尖锐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刺破表面的肌肤，露出底下红色的血肉，血液顺着手掌两侧淌下，郁语泽却对此恍若未觉，又或者，他知道，但他不在意，毕竟再重的伤他也曾经历过，现在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凌墨越看，眉头却皱得越紧。 郁语泽无措地想伸手去抚平凌墨双眉。 “你别生气。” 郁语泽讷讷，明明凌墨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他总觉得凌墨生气了。 郁语泽垂下眼帘，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凌墨听见他轻声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想再伤害凌墨，疼痛能够让他保持一定的清醒。 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压抑那股几欲令他发疯的嫉妒。 “这点伤，很快就能好了。” 见凌墨还是不说话，郁语泽小心翼翼补充。 他不想让凌墨生气。 然而他这话一出，凌墨似乎更生气了。 他松开郁语泽的手，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太多波澜：“那你可真厉害。” 见凌墨被气得不想再搭理自己，郁语泽慌了神，他匆忙间抓住凌墨一片衣角，等凌墨抬眼望他，他又低着头，可语调更轻了：“其实……还是有点痛的。” “……” 凌墨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这人是在卖惨，可看着对方那血淋淋的掌心，他又止不住心软了，凌墨再次叹息，他很清楚，郁语泽手心里这点伤只能算得上是小伤，这人衣服底下，估计藏着更多触目惊心的伤。 想到这，凌墨忍不住往旁边多看了一眼。 几只红色的蝴蝶正在花丛中扇动着翅膀，蝴蝶动作翩翩，姿态优雅，看似美丽，但其中暗藏的破坏力却叫许多人根本不敢靠近郁语泽半步，这是郁语泽的能力，它很强大，但同时它也分外贪婪，它渴望血肉，无论是敌人的，还算宿主的。 似乎是注意到凌墨的目光，其中一只红蝶落到凌墨指尖上，带着许些讨好亲昵的意味，然而凌墨无情将它轻轻弹开，红蝶一僵，随后委屈巴巴重新飞回花丛里，翅膀不扇了，也不和同伴追逐玩闹了，只将自己团进一团，缩进阴影里，看上去莫名可怜，就像现在的郁语泽一样。 果真是宠随主人。 凌墨收回目光，他重新看向郁语泽：“手伸出来，我看看。” 郁语泽乖乖伸出手，凌墨突然有种自己成为了幼儿园老师的错觉，他失笑着摇头，专心为郁语泽查看起伤口。 伤口很深，凌墨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当真怀疑郁语泽这人没有痛觉。 如果是一个有正常痛觉的人现在早就疼得直嚷嚷了，谁会像郁语泽一样面色平静，甚至把受伤当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起初，在漫长、可怕的实验中，唯有疼痛才能让郁语泽感到自己还活着，再后来，因为某个人的出现，郁语泽的病态心理稍有减弱，他开始像正常人一样避免让自己受伤，因为有人会担心，尽管他早已习惯如此，可后来，那个人死了，于是疼痛又好似变成了一种惩罚。 “我去拿医药箱。” 看着那伤口，凌墨无可奈何，他转身要走，结果郁语泽却拉住他，凌墨眼睁睁看着这人先是拿出药水、随后又拿出绷带…… 看着眼前的东西越来越多，凌墨神色诡异。 “你……一直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嗯，因为是必备品……” 话音未落，郁语泽身体一僵，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着凌墨，见凌墨脸色不好，他企图当做无事发生收起那些「必备品」。 凌墨没好气地拍掉这人伸过来的手，他从这些「必备品」里挑拣出需要的，之后才把剩下那些还给郁语泽，让郁语泽自己收起来。 凌墨开始给郁语泽处理伤口，而在这期间，郁语泽目光则一直落在凌墨身上，他盯着凌墨看了很久很久，巨大的蝴蝶翅膀悄无声息地出现，它慢慢地、慢慢地裹住凌墨，像对待最心爱、最不想让人发现、觊觎的宝物。 只要将宝物藏起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吧？ 疯狂的念头在郁语泽脑海里涌现，他不受控制，忍不住想要接近凌墨，近点、再近一点，直到两人的呼吸交错，凌墨露出错愕的表情。 就像不知不觉被怪物捕获的猎物一般，等凌墨回过神，危机已经悄然到来，蝴蝶翅膀迅速将他包裹住，遮挡掉最后一抹光线，黑暗中，有人轻轻拥住了凌墨。 第148章 四周寂静无声。 凌墨被迫靠在郁语泽胸膛上, 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凌墨微怔，侧耳时却听见郁语泽的心跳。 如鼓点一般急促却又有力的心跳。 郁语泽没有说话, 只是凌墨一动, 他便用手轻轻按住凌墨后颈，指尖的温度和呼吸一起洒落在后颈上, 凌墨身体瞬间产生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 宛如触电一样。 “郁语泽？” 被郁语泽这么按在怀里，凌墨看不清这人脸上的神色，他想抬头, 可他一出声, 郁语泽却将脑袋靠在他肩上，他拥住凌墨的力道越来越大，好似想将凌墨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中，这样他就能永远和凌墨在一起。 伴随着郁语泽的动作, 他那头墨色长发也跟着散落到地上, 凌墨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这人发丝，抿唇犹豫了下, 凌墨试探着将手掌轻轻搭在郁语泽后背。 “郁语泽, 你怎么了？” 郁语泽身体一颤, 他先是沉默好半晌，才哑声道：“你别对我这么好。” 不然他会得寸进尺。 他很贪婪, 得到一点之后, 便总妄想着能够得到更多。 他想让凌墨属于他, 想让凌墨不再注视他人, 想让凌墨能够……爱上他。 然而郁语泽也知道这绝不可能, 于是他脑海里便诞生出更多可怕的想法——他想占有凌墨, 想将凌墨关进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这样凌墨眼里就会只剩他一个，他也不用再看凌墨对着别人笑了。 可惜郁语泽最终还是没敢这么做，每当凌墨弯着眉眼看他，那双如大海般包容的蓝眼睛里荡漾起浅浅笑意，郁语泽一切癫狂的想法就仿佛彻底消融在这种温柔里，所有复杂情绪皆化做一声叹息。 郁语泽不敢倾诉爱意，尽管凌墨对此心知肚明。 郁语泽只敢暗暗给凌墨上眼药：“那些人不好。” “嗯？” “那些人实力不行。” 万一进入战斗，说不定还要凌墨保护他们。 “能力也很弱。” 配不上凌墨。 “长相……一般。” 不如他。 虽然郁语泽对自己的长相无感，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丑，至少向凌墨表白的那些人没一个能比得过他。 如此说了好几句之后，郁语泽认真下了总结：“他们不适合你。” 凌墨哭笑不得：“照你这么说，那我选你谈恋爱倒是很适合。” “……” 郁语泽耳尖悄无声息地红了，凌墨感觉到这人连心跳都快了不少，他像被烫到一样，狼狈松开凌墨：“你别开玩笑。” “我也……不适合你。” 他这种怪物一点也不适合凌墨。 凌墨似笑非笑：“那你可以把你的翅膀挪开一点吗？这样我可没办法继续替你处理伤口。” 凌墨不知该如何评价郁语泽。 说他胆小，可这人不久前用翅膀裹住他架势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说他胆大吧，这人脑子里想法那么多，偏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怂了，怂得只敢暗搓搓给凌墨上眼药。 终究还是「不想伤害凌墨」这种想法在郁语泽心底占了上风。 “……” 郁语泽不情不愿稍稍移开翅膀，光线顿时透过缝隙流入黑暗中，凌墨神色如常，他低着头仔细看郁语泽处理伤口。 以郁语泽的体质，这样的伤大概不出一两天就能痊愈，但凌墨还是叮嘱他：“下次别在这样了，”说着，凌墨语叹息，语气稍显冷淡，“如果有下次，我可不会再帮你包扎。” “嗯。” 郁语泽闷闷应了一声，他抿着唇，将那对巨大的蝴蝶翅膀往回收。 凌墨轻轻揪住其中一只翅膀，他垂眼细细打量着，神色颇为困惑：“我上次应该已经处理好了，怎么还会出来……” 话音未落，凌墨余光忽然瞥见一大片红色瞬间顺着郁语泽脸颊、耳尖开始往下蔓延，到了最后，郁语泽甚至连整个脖子都变红了。 艳丽的红染透郁语泽眉眼，让他那张漂亮的脸看上去越发惑人，凌墨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指不经意就着郁语泽翅膀尖又捏了几下，于是这下郁语泽脸更红了，凌墨甚至看见他那双紫眸里泛起点点水光。 “……” 凌墨火速松开手指，郁语泽那副模样让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流/氓！ 明明他只是摸了一下郁语泽的翅膀！ 好吧，虽然这句话听上去也挺流/氓的。 凌墨干咳，他手指刚一松开，郁语泽便「嗖」地一下收回翅膀，这人垂着脑袋，墨发乖顺地贴着他的后颈，衬得他耳尖愈发通红。 “抱歉，我不知道……” 凌墨有些尴尬，郁语泽摇了摇头：“没关系。” 蝴蝶翅膀上好像还残留着凌墨指尖的温度，郁语泽细细感受着那温度，翅膀是他极为敏/感的部位，凌墨忽然触碰，被碰到的地方就好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不仅无比滚烫，还有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但郁语泽并不讨厌。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郁语泽收回手，手掌里的伤口已尽数被凌墨仔细处理好，不复最初鲜血淋漓的可怖模样，余光瞥见凌墨脸上的尴尬，郁语泽开口，主动转移话题：“回去吧。” “嗯。” 从最初那阵尴尬里缓过来，凌墨松了口气。 两人一路无言，一同回到宿舍。 凌墨以为两人相处到此结束，毕竟照郁语泽的忙碌程度，这人绝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宿舍里，说不定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就能不见踪影。 凌墨本以为自己晚上出门不会遇到郁语泽，然而出乎意料，这一晚他刚出房门不久，便在公共休息室里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靠着落地窗，手里则捧着一本书，灯光从天花板垂落，映得郁语泽侧脸轮廓温柔不少，他一页一页翻着书，看似认真，实则凌墨一出现，他的目光便早已转移到凌墨身上。 “要出门？” 郁语泽看向凌墨，低声询问。 凌墨正要点头，却发现这人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他看似漫不经意抛出一个问题，然而当看见凌墨作势要点头，他眸光顿时幽深了不少。 “怎么了？” 凌墨疑惑，他同郁语泽对视，忽然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凌墨记起傍晚收到的那封情书，送情书那名能力者……好像说过晚上会在人工湖旁等他？ 难道是因为这个？ 不会吧？ 凌墨哭笑不得：“我是要出去没错。” 郁语泽翻书的动作一顿，他假装不经意追问：“去哪？” “人工湖。” “撕拉——” 这是书被撕开的声音。 凌墨看着书页上的裂纹，颇为惋惜，毕竟现在书籍本就珍贵，而郁语泽手中这本还是难得一见的珍藏版，想来价值不菲。 听见凌墨叹息，郁语泽合上书，他唇角抿得厉害，却终究没有起身阻拦凌墨。 凌墨见他这幅模样，忽然升起一点坏心思：“那我走了？” “嗯。” 周围气压好像更低了，凌墨浑然不觉，他转身便往外走。 见凌墨要离开，郁语泽飞快扭过头，他死死紧盯着凌墨背影，指尖动了下，郁语泽似乎是想起身，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这是凌墨的选择，他不可以去妨碍。 手里的书不知不觉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盯着书页上的裂纹，郁语泽失神，半晌后，他微靠着墙壁阖上眼，他心知自己不该去妨碍凌墨，但一种苦涩却悄悄在口中蔓延开，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疼得郁语泽喘不过来气。 就在这时，一阵柔软触感落在郁语泽脸上。 郁语泽一怔，他倏地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他眼帘。 郁语泽哑然：“你怎么……” 凌墨笑笑：“很惊讶？” “我以为你走了。” 郁语泽话音未落，凌墨自然接上：“以为我要去人工湖？”说着，他扬起眉，“然后你就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凌墨都不知道该说这人什么好，明明在意得不得了，为此不惜在休息室里等上一晚，结果等凌墨当真要出门，这人却又沉默了。 “那你不去吗？” 郁语泽观察着凌墨面色。 “我是要出去，”凌墨在郁语泽身边坐下，他这话一出，郁语泽眼中刚升起的那几分希冀又再次黯淡下来，凌墨无奈，只好把剩下的话说完，“不过我要去的不是人工湖，而是图书馆，我打算去借几本书。” 郁语泽愣了愣，还没等他回过神，便看见凌墨倾身向前，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你很在意我要去哪？” “我……” 郁语泽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凌墨失笑，他伸出手，轻柔捧住郁语泽脸颊：“行了，不逗你了。” 郁语泽先是茫然，随后眼中绽放出光芒，他小心翼翼试探：“你之前说想谈恋爱，也是逗我玩吗？” 凌墨想了想：“这个倒不是，我的确想试试谈恋爱，我好像有了喜欢的人。” 欢喜戛然而止，郁语泽唇色陡然变得苍白。 那个人是谁？！ 郁语泽很想这样质问凌墨，但他没有资格，而且现在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嗓子哑得不像话。 窗外似有风声响起，郁语泽的心也跟着变得冰凉，然后他听见一声轻叹，一道阴影于他头顶垂落，郁语泽下意识抬头，唇边却绽开一阵柔软。 郁语泽睁大了眼睛。 而窗外也有一道黑影跟着晃了晃，风声过后便是冰冷的雨滴坠落，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那道黑影终于转身离开，消失不见。 第149章 这是一个分外轻柔的吻。 如蜻蜓点水一般, 一触即分。 郁语泽茫然望着凌墨，似乎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刚刚发生的那些究竟是现实，还是他幻想出来的妄念。 在郁语泽注视着凌墨的同时, 凌墨也在注视着郁语泽, 他的脸颊被热气熏红，蒙上一缕淡淡的粉, 毕竟他第一次主动做这样的事情, 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凌墨这丝窘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睁睁看着郁语泽的脸越来越红, 越来越红, 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惊慌失措，甚至连呼吸都给忘了，凌墨哭笑不得, 他疑心自己要是再不提醒郁语泽, 郁语泽明天就有可能因为半夜被救护车抬走而荣登学校新闻头条，至于原因, 自然是因为在接吻时忘记呼吸。 被自己的想象逗乐, 凌墨弯起唇角, 他语带调侃，提醒郁语泽：“你再不呼吸可就要进医院了。” 谁知, 话音刚落, 郁语泽便「嗖」地一声站起来, 阴影落下, 挡住来自凌墨头顶的光线, 凌墨疑惑抬眼, 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个仓皇的背影。 “等……” 凌墨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试图挽留，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远处便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慌慌张张撞上门框，又慌慌张张将门关上，门板「砰」地一声合上，徒留凌墨一人还站在休息室里，凌墨沉默好半晌，才幽幽把剩下的话补充完整：“外面还在下雨。” 但郁语泽显然已经听不到这句话了。 凌墨无奈，他有些郁闷，被他亲一下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郁语泽冒着大雨也要跑出去。 好在很快，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让凌墨没有工夫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凌墨接通通话。 通话另一端无人说话，只传来一串轻微的呼吸声。 凌墨有些奇怪：“喂？” 他接连问了数声，另一端那人才终于哑着声音开口：“喂。” “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是封尧。 凌墨眼前一亮，他同封尧道谢：“谢谢。” 这些天，凌墨除了想引出方如月，他还打算收集一些证据，免得方如月和凌盼阳打死不承认，而且，对待这两个人，凌墨完全不打算亲自上手，将他们交给法律是最为正确的选择，然而，事情发生的年代久远，方如月和凌盼阳又都是警惕的性子，关于当初的事，他们早就抹去不少痕迹，凌墨想要调查，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凭他自己的力量，估计得花上不少时间。 留给凌墨的时间不多了，他无法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正当凌墨感到困扰时，封尧不知从哪得来消息，自告奋勇要帮助凌墨。 凌墨没拒绝，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正确选择。 不过短短几天，封尧便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事情办妥。 凌墨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忽然意识到封尧情绪不太对劲，他皱眉：“封尧？” “……” 通话另一端再次变得安静，在凌墨看不到的地方，青年无声站在雨幕中，大雨模糊了他的面容，也将他的墨发尽数打湿，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封尧紧紧攥着手里的通讯器，手背青筋暴起，他反复回忆着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嫉妒让他眸中墨色越发深沉。 凌墨对此一无所觉，听封尧迟迟未答，他眉头皱得更紧：“封尧……封尧？！你没事吧？” 凌墨满心担忧，封尧睫毛微动，他忽然轻笑了下，他垂眸，敛去眼中那缕暗色：“我没事，刚刚发生一些事，我暂时走开了一会。” 听封尧这么说，凌墨也没有怀疑，他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对了，”封尧含笑，语气听上去与平时差不多，“我这也算帮了你一个大忙吧？” “嗯？” 凌墨听出这人话中还有未尽之意。 “那我提一个小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封尧眸光微动，他抬眼看了下阴沉的天幕，语气漫不经心。 凌墨失笑：“你想提什么要求。” “这样吧，你明天来陪我一天就好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应该是休息日。” 封尧伸手挡了挡坠落的雨滴，对这个要求，凌墨倒没想太多，因为这的确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要求，他查了下日程，很快答应下来：“好啊。” “那就这么定了，”封尧笑意更浓，“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 次日早上。 凌墨如约来到约定地点，那里早已停了一辆车，等凌墨靠近，车窗便缓缓落下，露出封尧那熟悉俊朗的面容。 今天的封尧看上去与平时差不多，他身上穿的休闲服看似普通，却恰到好处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看见凌墨，封尧那双如鹰般凛然的双眸便多出一丝柔和，他笑了下，眸中泛起点点笑意。 凌墨赶紧跑过去，他弯下腰，有些不太好意思：“你等很久了？” “也不算很久。”封尧轻描淡写，他打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凌墨坐进来。 凌墨没太多怀疑，正要上车，便听这人又说：“也就五点才到。” 凌墨噎了下，他眉心一跳，怀疑自己对「不算很久」的理解是不是与封尧不同：“可现在是九点！” 封尧又笑了下，凌墨刚一坐进车里，他便倾身过来，高大的身躯很快凌墨拢住，随着距离的慢慢拉近，凌墨能够清晰嗅到这人身上传来淡淡烟草味，他一怔，低下头，却没有与封尧对上视线，封尧似乎正在寻找着一些什么，动作间，灼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凌墨皮肤上，连带着黑发也跟着蹭来蹭去，凌墨忍不住觉得有点痒。 凌墨耳尖微红，虽说为了达成目的，他最近主动了不少，但他仍旧有些不适应这种近距离接触，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凌墨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封尧有些奇怪。 就在凌墨思绪逐渐飘远时，封尧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只听「咔哒」一声，安全带被系上，做完这一切，封尧这才缓缓收回指尖，他「唔」了一下，带着笑意回答凌墨刚刚的话：“因为我好想早点见到你。” 因为想着过一会就能见到凌墨，所以封尧并不觉得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 凌墨眨了下眼，他开始觉得自己刚刚没有感觉错，今天的封尧果然超级——不正常！ 这人只在三年前这么花言巧语过。 而三年后，「花言巧语」的人反倒变成凌墨，但无论凌墨说什么，这人就没信过，内心想法包括但不限于那么几个，比如——「我知道你在哄我」、「你不爱我」、「你不要骗我了」等等。 有时候凌墨会觉得自己现在很像古籍上所描写的某种妖怪——狐狸精，但他这只「狐狸精」显然修行不到家，古籍上的前辈们各显神通，勾勾手指就能有追求者主动送上门，就凌墨这只不合格的「小妖怪」，干啥啥不行，使出浑身解数，简洵、郁语泽、封尧这几人非但不心动，反而更加战战兢兢，恨不得有多远离凌墨多远。 不过今天封尧似乎不是这个状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凌墨警惕起来：“你……知道了？” 难道封尧已经知道他至今为止的攻略手段全都来自网上热心人士所提供的「绿茶/白莲入门指南」？又或者，封尧自己也偷偷钻研了什么奇怪的入门指南？凌墨百思不得其解。 凌墨话里没有包含太多深意，但这句话落入封尧耳中，很快便被理解成其他不同意思。 沉吟片刻，封尧淡淡开口：“嗯……知道什么呢？” 凌墨觉得这句话语气哪里怪怪的。 然后，很快，凌墨得到答案，只见封尧神色不变，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让凌墨毛骨悚然的话：“是知道你昨晚主动亲了郁语泽？还是知道你前些天上一秒对我说喜欢，下一秒又对简洵表白？” “又或者，知道你是有目的才会对我那么好？而你攻略我那些手段全都是上网搜索得来的？” 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接连被抛出来，封尧的发言无异于往凌墨怀里抛了一颗炸/弹，凌墨身体瞬间僵住，一动也不敢动，眼神渐渐变得飘忽，凌墨心虚地去看一旁的车门。 凌墨自认为自己的举动隐藏得很好，可惜，下一秒，只听「咔哒」一声，车门被锁上了。 “……” 凌墨冷汗瞬间「唰」地一下落下来，他悄悄地、悄悄地扭过头，想要去看封尧脸上的神情，但封尧从一开始视线便一直落在凌墨身上，因此凌墨的小动作他根本没有忽略，反而看得清清楚楚，四目相对，封尧从容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一声轻笑落入凌墨耳中，封尧那双桃花眼温柔凝视着凌墨，他稍稍弯起眉眼，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反倒是眼中的暗色宛如被打翻的浓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迅速扩散晕染开来。 凌墨听见这人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问：“不是说好今天一天都要陪着我吗？你该不会打算反悔吧？” 第150章 “不会, ”凌墨讪笑，眼神却颇为飘忽，他先是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四处打量了一番……很好, 封尧准备得万分周到, 他连一个逃跑机会都没有，凌墨肩膀耷拉下去, 扭头刚好迎上封尧似笑非笑的目光, 轻咳一声，凌墨心虚，“怎么会呢？” 听见这个回答, 封尧眉头微扬, 他倒也没有拆穿凌墨，只抬手拧了下车钥匙，随后握住方向盘，过了一阵, 原本静止不动的车身开始轻轻颤动起来, 紧接着，伴随一阵轰鸣声,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极速往后倒退。 吃过早饭, 凌墨和封尧第一站便是某座大型商场。 因着回校不久又碰到节假日, 所以凌墨这次一共放假有三天假期，封尧霸道将这三天占了, 他打算带凌墨去某个新开发的景区游玩。 既然要出去三天之久, 那么一些东西自然该备上, 除了换洗衣物, 剩下的东西便要到商场商场选购。 随着某座巨型建筑渐渐浮现在眼前, 凌墨忍了忍, 没忍住，便问封尧：“你最近不用忙吗？” 除却一开始，这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过话，车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尴尬，不过，想来这份尴尬针对的只有凌墨一人。 眼看目的地即将出现在眼前，为了缓和气氛，凌墨想了大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自认还可以的话题。 也不怪凌墨这么问。 封尧这人，平时忙碌程度与简洵那个工作狂不相上下，就算是三年前交往的时候，凌墨也鲜少能见封尧几回，跟别提和封尧来一场持续三天的约会。 闻言，封尧斜了凌墨一下，这人唇角扬起一个温柔弧度，说出来的话却阴阳怪气：“怎么，你希望我去工作？不希望我陪着你？” 看来昨晚那一幕给他造成不小的刺激。 凌墨默了默，他小心翼翼试图安抚某人：“哪有，你能陪着我我很高兴。” 空气中那呛人醋味终于散去一点，封尧满意，终于缓缓给出答案：“工作太累了，我不想工作，只想陪着你，就辞职了。” 这人轻描淡写，凌墨震惊地睁大眼睛，谁知，他还没回过神，封尧便将车开入停车场停好，他捏了捏吓到快变成雕塑的凌墨的脸颊，哈哈大笑：“骗你的，真要辞职我可就没地方住了，要不到时候你养我？” 这人居然将吃软饭说得理直气壮，但听到封尧是在骗他，凌墨还是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只来得及松一半，凌墨又听见封尧若有所思说：“这样听上去好像也不错，你要是一直和郁语泽呆在一起……” “咳咳咳……” 一口气彻底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凌墨被呛得只咳嗽，他余光瞥见封尧假装苦恼，当真在考虑这事的可能性，凌墨慌得连咳嗽也顾不上，急忙大声保证：“我不会一直和郁语泽呆在一起。” 不能一直，那就偶尔。 凌墨暗暗想，他有些气恼，心想他以后和郁语泽在一起，绝不能再让封尧这个醋坛子成精的家伙看到！ 凌墨自以为将心思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封尧早已洞悉他一切心思，他似笑非笑望着凌墨，倒也没点破凌墨，只伸手将凌墨身上安全带解开，温柔提醒凌墨：“到商场了。” 封尧说话越温柔，凌墨便越觉得背后发凉，他悄悄用余光看了看封尧，可这人脸上神色不变，凌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凌墨满心狐疑与封尧一同下了车。 两人一同步入商场。 这是一家巨型商场，分为好几层，每一层贩售的商品类别皆不相同，商品琳琅满目，几乎大部分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如今科技发达，想要的东西上一秒在网络上看好，下一秒便能送货到家，因此商场数量极速减少，凌墨所进入这家商场是银月城里唯一一家大型商场，凌墨觉得来这里的人，比起购物，他们更像把这里当成一个景区，一个可以体验逛街购物乐趣的景区。 这几天是节假日，商场里的人显而易见多起来，为了不被人流冲散，封尧便牵住凌墨的手，交握的地方传来阵阵温暖，凌墨一怔，他抬头，但只望见封尧高大的背影。 封尧没有解释，他迈着大长腿，拉着凌墨不紧不慢往前走。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凌墨纳闷，他甚至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给封尧的刺激是不是太大了点？刺激得这人都有点不大正常了。 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往前走，等路过一家商店，凌墨微怔，正想喊住封尧，谁知封尧连头都没回，却仿佛知道凌墨要开口，他懒洋洋回答：“不急。” “？” 凌墨茫然地被封尧牵着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一阵，一杯插好吸管的奶茶被递到凌墨面前，奶茶里加了很多料，有珍珠、有芋圆……都是凌墨喜欢吃的，见凌墨久久不动，封尧面上浮现出些许困惑：“不喜欢？” “喜欢。” 凌墨回过神，他接过奶茶，轻抿了一口，一股微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不腻也不淡，甜度把握得刚刚好。 “好喝？” “嗯。” “那就好。”封尧扬眉，他笑了笑，便又牵着凌墨离开奶茶店，凌墨心想这次应该去买需要的东西了吧，然而这人却继续带着他在商场里四处乱逛，等凌墨回过神时，他怀里已经堆满各种小吃。 “给你等会无聊吃。” 封尧心情愉悦，直到把凌墨怀里堆满，他这才可惜作罢，伸手接过凌墨吃不完的食物，封尧把食物丢进储物器里，这才与凌墨一同折回先前的商店，把该买的东西买齐，封尧和凌墨本打算离开商场，但这时，他们遇到一名意想不到的人。 “封尧？”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唤，一名长相清秀的青年正站在一家商店前，青年手里拿着几个袋子，显然也是来商场购物的，他起初先是有些困惑，等封尧循声抬起头，那青年眼里便绽放出惊喜的光。 “真的是你！” 青年快步朝封尧走来，他满脸欣喜，凌墨总觉得眼前这人长得有些眼熟，但他又记不清楚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青年目光一直停留在封尧身上，等到他走进了，发现封尧身旁的凌墨时，青年脚步这才微顿了下，他脸上欣喜稍微散去了些，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凌墨。 这一打量，青年眉心忽然跳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墨总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尤其是当这人目光从他和封尧交握的手上扫过时，这人神色便越发不善。 好在青年最终忍住这种敌意，他笑笑，不动声色问封尧：“这位是？” 话音刚落，空气中浓醋含量极速上升，于是凌墨便恍然大悟，这是封尧旧情人！ 面对旧情人，封尧第一反应是先看了凌墨一眼，迎着封尧的视线，凌墨眨了眨眼，着实没能弄清封尧意思，见封尧和青年都盯着自己，凌墨想了想，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便站在一旁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慢吞吞低头喝了口奶茶。 “……” 封尧气笑了，他咬牙切齿、毫不留情夺过凌墨手里的奶茶，凌墨「啊」了一声，眼巴巴看着封尧，封尧看都不看他，便冷酷无情说：“没收了。” 凌墨蔫了，一旁青年被无视了个彻底，差点快点脸上笑容都没能保持住，他暗暗加重语气，试图让封尧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封尧，他是谁啊？” 这次封尧倒是回答了：“我的……”说到这里时，封尧顿了下，他似乎有点犹豫，又似乎有点忐忑，最终，封尧声音轻下来，他总算艰难说完一整句话，“恋人。”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用尽封尧所有勇气，说完这句话后，封尧非常看了凌墨一眼，他万分紧张，然而凌墨还沉浸在失去奶茶的悲痛中，全然没有意识到封尧说了什么。 封尧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落，他无奈叹息，暂时松开凌墨的手，指着不远处某家商店问凌墨：“你想吃那个吗？” “不……”凌墨本想拒绝，因为他们买的食物已经足够多了，但迎上封尧幽幽的目光，他默了下，随后火速改口：“我想吃！” 很好，封尧满意点头，给了凌墨钱示意凌墨去买，凌墨只好转头，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总算那青年为何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那人的眼睛好像有点像他本体，凌墨若有所思，他悄悄偏过头，用余光看着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两人。 这是一场还算温和的对话，凌墨知道封尧以前有很多情人，这人虽是个花花公子，但也不用强迫手段，比起恋爱，他和大部分情人之前更像是一场交易。 只要花时间跟封尧谈一场持续不到几天或者几个月的恋爱，还不用牺牲肉/体，就能得到钱或是资源，多好的交易啊，因此封尧身边从不缺人，大部分人虽然喜欢封尧那张脸，但比起封尧，他们更喜欢钱或者资源，但也有少部分人在交易完后喜欢上封尧。 显然青年就是后者，不然也不会好几年了都对封尧念念不忘，凌墨没有错过对方见到封尧时眼中闪过的欢喜。 然而随着对话的进行，青年的欣喜缓缓散去，他眼中的光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失落和尴尬，对话结束时，青年讪讪离开。 恰好凌墨在此时接过小吃袋子，他朝封尧走去，把袋子递给封尧，等封尧将袋子收进储物器里，封尧便又去了趟卫生间。 可刚一进门，凌墨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凌墨抬头，与一双熟悉的红肿眼睛四目相对。 凌墨：“……” 青年：“……” 哭声暂止，卫生间里弥漫着一种别样的尴尬。 凌墨犹豫了下，他想了想，本着被同一人甩过的情谊（？）他掏出一张纸巾，试探着提给青年：“要么？” 于是气氛更尴尬了，青年不愿让凌墨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别过脸，冷哼：“不用你关心。” “哦。” 于是凌墨信以为真，慢吞吞收回纸巾。 青年：“？” 见青年又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自己，凌墨疑惑，随后恍然大悟，他伸手，青年一惊，以为凌墨要做什么，便要后退一步，谁知，凌墨只是将纸巾轻轻按在他脸颊上，安慰他：“你别哭了。” 有了以前记忆之后，凌墨自觉也是活了几千几百亿年的人，因此他对周围的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慈祥。 感受着脸上传来轻柔触感，青年先是不知所谓，随后耳尖慢慢多出一抹红。 在外面等了凌墨许久都没等到凌墨人影，进入卫生间查看，恰好撞见这一幕的封尧：“……” 墨眸瞬间沉了下去，封尧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呵呵。” 第151章 几分钟后, 凌墨乖乖被简洵提溜上车。 临走前，青年紧攥着凌墨的手，依依不舍。 先是将凌墨姓名、年龄等信息全问个遍, 青年意犹未尽, 最后还想与凌墨交换通讯号，一旁的封尧面沉似水, 他忍无可忍, 就在青年掏出通讯器那一刻，封尧毫不犹豫拎起凌墨后领，像拎着只猫儿一样, 将凌墨快步提出卫生间。 “我还没上厕所。” 凌墨那双蓝眼睛里满是无辜, 但封尧看都没看他，便冷笑着说：“憋着。” 凌墨眨了眨眼，神色越发委屈，不过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毕竟封尧此刻脸黑得跟块煤炭一样, 显然已经快接近暴走边缘，凌墨心想, 他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等到凌墨被塞进车里, 封尧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凌墨盯着这人俊朗的侧脸，无奈倾身靠近：“你生气了？” 封尧不答。 凌墨又眨了下眼, 安抚封尧：“你别生气。” 封尧这才终于有了反应, 但他依旧没看凌墨, 只冷冷说：“我没生气, 我生气什么？” “生气你前脚刚对着我说喜欢, 后脚又跑去拈花惹草吗？呵, 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很好，这是气疯了。 凌墨哭笑不得，他给这人顺毛：“好好好，你没生气。” “你别敷衍我，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哦，那应该是四岁，凌墨悄悄想。 封尧警觉：“你是不是在心底说我坏话？” 凌墨身体一僵，他陪笑：“哪有！” 封尧狐疑，显然一点也不信。 “好啦，”凌墨撑着手臂抬高身体，他轻轻摸摸封尧脑袋，“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 这次轮到封尧身体僵住了，半晌，他哑着声音说：“都说了我不是三岁小孩。” 凌墨苦恼，他想了想，试探着伸手揽住封尧脖子，两人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凌墨垂眼看封尧，纤长的睫毛轻颤：“那这样呢？” “……” 封尧身体僵得更厉害了，沉默了一会，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将人拉进怀里。 “你别把你在网上学到的那套用在我身上，”明明将人抱得很紧，封尧却还要嘴硬说着反话，“这种手段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我可不会上当。” “哦，那你放开我。” “不放，我都给你买了那么多零食，你都不肯让我抱一下。” 生气中的男人显然讲不了道理，凌墨无奈，反正现在他说什么都会被封尧怼回来，于是他干脆不开口说话。 谁知，凌墨不说话，封尧却又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男人无理取闹起来真可怕。 凌墨默了默，他想了想，小心翼翼试探封尧：“那你能把收没的奶茶还给我吗？” “……” 封尧脸黑了，他没好气把还沾着冷气的奶茶塞回凌墨手中，而后愤愤指出：“我生气了，你都不哄我一下！” 凌墨只好像哄小孩一样拍拍封尧脑袋，他弯起蓝眼睛，如湖水般清澈的眼中荡漾着浅浅笑意：“别生气了好不好？” 封尧耳尖悄悄红了，他悄悄嘟囔：“别人都说我是花花公子，我看你比我更像花花公子。” 连上个厕所都能「帮」他新增一名情敌！ 凌墨没能听清封尧在嘟囔些什么，他有些疑惑：“你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 “好吧，”凌墨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耸肩，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你现在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 封尧叹息，就算一开始有些怒气，但此刻封尧心情早已平静下来，凌墨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能够抚平封尧一切怒火，封尧舍不得对凌墨发脾气。 他也没资格对凌墨发脾气，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凌墨是怀有目的才接近他，凌墨所做一切都不一定是真实的，包括对他的好。 尽管如此，封尧还是舍不得这份好。 凌墨不知道封尧在胡思乱想一些什么，见封尧终于不再生气，他松了一口气，眼巴巴问封尧：“那我能去上厕所了吗？” “快去快去。” 封尧没好气将人赶下车。 —— 封尧和凌墨的目的是一处新开发的景区。 说是景区，但凌墨到达后，发现这里更像是一处森林，高大的树木安静伫立于泥土，溪水潺潺，属于自然清新的味道铺面而来，一旦步入其中，烦躁不安的内心好像一瞬间得到了治愈，也跟着慢慢变得安宁，这也是这座景区对外打出的口号——治愈心灵。 这种景象在灾难未发生之前虽算不上常见，但也绝算不上罕见，然而灾难发生后，连食物都逐渐变得匮乏，更别提想看见这样的景象，凌墨咋舌，他不用想也知道，为了打造这样的景区，经营者估计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换而言之，这是出了不少钱。 至于究竟是多少钱，凌墨想，那一定是让他这样的穷人只能仰望的数目吧。 不过没有一个商人会做亏本买卖，既然投入这么多金钱，这也就意味着商人想从中获取到更大的利益，事实也的确如经营者期待的那样，自从这座景区对外开放后，前来游览的客人数不胜数，有钱人们很乐意花费天价购买一张入门券，这样美妙的风光可不是能够用钱衡量的。 如此一来，有钱人们得到了快乐，经营者获得了金钱，双方各自心满意足，皆大欢喜。 凌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有钱人」中的一员，毕竟他浑身上下那点资产全加起来别说购买入场券了，甚至连入场券1十分之一的价格都达不到。 “看呆了？” 见凌墨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封尧扬眉，凌墨下意识回头看他，但他一转身，手里便被塞进一个行李箱。 封尧曲起手指，轻笑着弹了下凌墨额头，他漫不经心调笑道：“行了，想看等会有一大把时间可以看，现在先去把行李箱放进屋子里。” 凌墨揉揉眉头，他没好气瞥了封尧一眼，引得封尧轻笑声更大了些。 凌墨和封尧这三天要住的地方是一座林间小屋，小屋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凌墨一进门，暖黄色的灯光便倾落下来，莫名透露出一股温馨的味道。 小屋空间很大，里面设施一应俱全，从生活设施再到娱乐设施，甚至就连健身器材，都能在这个房子里找到。 偌大的屋子根据功能被区分为好几个区域，除了客厅、运动区域、厨房……走廊尽头还有一个房间，这个房间自然就是卧室，卧室里的空间依旧很大，里面摆放着两张大床。 进门之后，凌墨很快开始收拾行李，说是收拾，但其实也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做，凌墨只要把一些需要的东西取出来就行。 短暂忙碌一番后，凌墨很快就闲下来，倒是封尧中途接到一个电话，现在正站在阳台上与通讯另一端那人不知说些什么。 封尧显然暂时没有搭理凌墨的功夫，凌墨也不觉得无聊，他出门在房子附近溜达了一圈。 景区经营者果然砸了不少钱，凌墨所到之处入眼皆是一片绿色，草木香气混杂着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凌墨漫步在这样由绿色组成的世界里，心情不知不觉雀跃了许多，就连步伐也逐渐慢下来。 最后，凌墨在一个小湖泊旁停下脚步，他本意是想要欣赏风景，但无奈上天似乎不打算给他这个时间，伴随着草丛「沙沙」的声音响起，三个人影出现在凌墨眼前。 双方一碰面，无论是凌墨也好，还是那三人也好，脸上都浮现出些许惊讶。 但惊讶过后，凌书脸上的表情很快便换成了欣喜，自从上次意外邀请凌墨到家中小坐后，凌书便再也没有碰见凌墨，为此他一直颇为惋惜，他真的很想再见凌墨一面。 凌墨的存在总会让凌书想起那个意外去世的弟弟。 这也让他不自觉想要对凌墨好。 “是你！”凌书那张本该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不可查的浅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人一起来的。” 比起凌书的热切，凌墨就要冷淡很多。 许是察觉到凌墨这种态度，凌书愣了愣，他脸上笑容渐渐隐去，似乎有些失落。 在凌书和凌墨对话期间，凌天海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凌墨身上，和凌墨印象中一样，凌天海依旧板着一张脸，脸上没有太多笑容，鼻子两侧有着两道极深的法令纹。 几年不见，这人似乎苍老了很多，原本那头茂密的黑发里也多出不少银丝。 见凌书主动与凌墨说话，凌天海沉默了一会，也跟着开口：“这位是？” 如果是在平时，凌天海绝不会这样问，可当他看到凌墨那一瞬间，心底却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愧疚又像是心疼，凌天海胸口闷得有些厉害。 他忽然想起那天那道一闪而逝的背景。 凌天海极少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唯独三年前，小儿子的死令他至今念念不忘，每当一想起来，凌天海便忍不住满心愧疚。 “爸，这就是几天前救了盼阳的那名能力者。” 凌书给凌天海介绍凌墨，见凌书和凌天海注意力全落在凌墨身上，一旁被忽视许久的凌盼阳眸光微沉，他原本心情极好，毕竟这两天来他一直担心受怕，凌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才会在这一次假期提议一家三口集体外出游玩。 凌书和凌天海表露出来的关心，让凌盼阳自得不已，他稍稍从恐惧里走出来，为了恢复心情，也为了暂时远离凌墨，凌盼阳答应凌书这一次出现计划，谁料他明明已经从银月城离开了，却还是能碰上凌墨！ 凌盼阳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在他眼里，凌墨此刻简直和阴魂不散的恶鬼无异！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偏偏凌盼阳自己做了亏心事，便看谁都像鬼，明明凌墨此时什么都还没做，凌盼阳却早已心虚不已，他认定凌墨会在这里出现便是要找自己麻烦。 被凌墨吓了几次，凌盼阳心底也憋着一口气，尤其是见凌书和凌天海注意力都放在凌墨身上，凌盼阳便更憋闷了，刚好他余光瞥见了什么，眼神便一下子亮了起来。 凌墨视线一直悄悄注视着凌盼阳，见凌盼阳这副模样，他眉心微动，心知这人做出这幅模样是便要开始找自己麻烦了。 果然，凌盼阳很快便笑着开了口，他指着凌墨耳垂，故作不解：“这不是应池的耳饰吗？” 闻言，众人目光下意识全集中在凌墨身上……更准确来说，是集中在凌墨耳朵上带着的红色耳饰上，而恰好，也在这时，凌墨背则传来一阵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第152章 商会还没有将应池死亡的消息公之于众, 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应池死了，应池失踪数十日，学院里的学生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不少人都以为应池去执行任务了, 这对能力者来说是相当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应池这种高等级能力者, 任务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极少有可以休息的机会。 凌盼阳自然也什么都不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才敢说出这种话, 并沾沾自喜, 以为自己抓住凌墨的把柄了。 然而能力者的听力何其敏锐，早在封尧靠近的那一刻，凌墨便已察觉，见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凌墨也不急, 他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饰，红色流苏随着凌墨的动作轻轻摇曳了一下, 凌墨感知到封尧脚步微顿。 凌盼阳仍在自作聪明, 他以为凌墨看不到背后情况, 自然也不知封尧就站在不远处，略带兴奋清了清嗓子, 凌盼阳故意露出小心翼翼的模样试探凌墨：“你是应池的恋人？” 这话无论凌墨怎么回答都不落好, 回答不是, 那他又为何佩戴着应池的耳饰, 可回答是, 那封尧便会听得清清楚楚, 凌盼阳一厢情愿觉得如此一来，凌墨和封尧必定会心生嫌隙，凌墨不高兴，他便高兴了，凌盼阳向来都是这般损人不利己，尤其当吃亏的人是凌墨，他便更是如此。 凌墨淡淡瞥了凌盼阳一眼，凌盼阳自以为设了个陷阱，逼得他不得不跳，但在凌墨眼中，凌盼阳配上那夸张的表情，简直与跳梁小丑无异，扯了扯嘴角，凌墨还当真升起一点逗人的心思，他正要开口回答，倒是一旁站着的凌书察觉到不对，他轻咳一声，用眼神频频示意凌墨，又扭头作势要训斥凌盼阳。 凌墨扬眉，却对凌书的提醒视而不见，他轻笑着点头：“是啊，我和应池是恋人。” “……” 封尧迈过草丛，来到凌墨身边。 凌盼阳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兴奋形容了，他无比激动，要不是为了维护形象，他现在恐怕会直接跳到封尧面前，直接将凌墨刚刚的话大声重复至少三遍！ 比起凌盼阳看热闹不嫌事大，凌书的神色更像是紧张，他悄悄为凌墨捏了一把汗，明明凌书平时对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行为厌恶不已，可当这个「脚踏两条船」的人变成凌墨，凌书却不像之前那般唾弃，他甚至暗暗想，如果等会凌墨和封尧当真吵起来，那他就拉架，绝不能让封尧伤害到凌墨。 莫名地，凌书总是想保护眼前这个拥有漂亮蓝眼睛的青年，这似乎是一种愧疚，又似乎是一种弥补。 正当凌书如临大敌，用视线紧张地注视着封尧时，封尧缓缓抬起手，凌书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打凌墨，凌盼阳的反应和凌书差不多，只有凌天海还摸不清楚状况。 凌盼阳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看来他这几天过得着实不如意，凌墨淡淡收回目光，他抬眼同封尧对视，封尧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或是生气、或是恼怒，这些他全没有，只是那是黑眸里的墨色浓郁得好似要将凌墨尽数吞噬。 正常来说，凌墨应该感到心虚或者害怕，偏偏凌墨不是正常人，比起心虚或者是害怕，凌墨更多露出的表情是困惑。 他问封尧：“你想打我？” 凌墨并不这么认为，这话听着像是在询问封尧，实则是说给凌盼阳听的。 也许察觉到凌墨意图，封尧非常配合，他轻轻低笑了几下：“怎么会。” 那高高举起的手终于在此时轻轻落下，封尧温柔摘取凌墨头顶的落叶，还拿着落叶在凌墨眼前晃了晃：“看见了？我只是想帮你拿掉这个，你居然这么想我，我好难过。” 高大的男人故作西子捧心状。 凌书和凌盼阳齐齐傻了眼，而凌天海依旧摸不着头脑。 “刚刚的话你听见了？” 凌墨又问，他用余光瞥了一旁那呆若木鸡的两人，嘴角出现一个微不可查的细小弧度，像是恶作剧成功暗自得意的小狐狸。 “听见了，”封尧懒洋洋点头，凌盼阳眼睛刚一亮，便听他可有可无地说，“那又怎么样？” 封尧很卑微，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注视着凌墨：“谁让我只喜欢你呢？” “你喜欢别人……”封尧垂下眼帘，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无所谓，我都可以当做看不到，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 封尧此时诠释了何为舔狗，何为为爱放弃自尊，最后，他明明难过不已，还要硬生生扯出笑容，讨好凌墨，凌墨看完了都深深感到震撼，更别提凌家三人了，若说凌书和凌盼阳刚刚只是呆若木鸡，那么他们现在就像被雷劈过一样，雷得里酥外嫩，就连凌天海那张向来严肃死板的脸上都浮现出类似怀疑人生的神情。 “嗯。” 凌墨矜持地满意点头，他肩膀耸动，却不是感动，而是在憋笑。 封尧的表演还在继续，凌家三人被雷得呆都呆不下去，连忙找了个借口火速离开现场，生怕再呆下去又要听到什么「震撼人心」的发言。 凌书和凌天海都巴不得赶紧离开，唯有凌盼阳在离开前，还狠狠瞪了凌墨一眼，封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舔狗了？如果不是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封尧，凌盼阳差点就怀疑封尧被人掉包了，眼前这个人只是伪装成封尧的其他人，预想中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凌盼阳分外不甘心，他只能暗自安慰自己，说不定封尧只是不想让人看了笑话，等他们离开，封尧就会找凌墨算账！ 看着远处巴不得再长出几条腿以方便「逃跑」的几人，凌墨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封尧幽幽看凌了墨一眼，语气颇为怪异：“我都这么卑微难过了，你不安慰我，还笑？” 凌墨笑得更厉害了，他半弓起身子，笑得整张脸颊都红了：“哈哈哈行了，你快别演了，人都走了……” “我可没演，”封尧垂眸望着凌墨，眼中墨色渐浓，凌墨一怔，回过神时封尧高大的身躯却已然逼近，强烈的压迫感惹得凌墨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但很快，他的脚根抵上树身，他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封尧低笑一声，他俯身，阴影落下，将凌墨整个人笼罩进阴影里。 某种意义上，凌盼阳想得没错，封尧果真是想「秋后算账」。 封尧抬手，漫不经心捏捏凌墨耳垂，他指尖轻柔从那红色流苏上抚过，眸中暗色又深了些。 封尧指腹粗糙，带着滚烫的热意，凌墨感觉自己被封尧触碰到的地方好似被火燎过一般，令他身体不自觉轻颤了几下。 封尧一直关注着凌墨的一举一动，见凌墨如此，他好像垂着头又笑了一下。 封尧和凌墨靠得很近，凌墨可以感受到封尧的呼吸轻轻落在自己脖颈上，这让他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一举一动皆被掌控的感觉令凌墨倍感不自在，以往无论是同郁语泽亲近还是同封尧亲近，凌墨都掌握着一定主动权，可现在，凌墨不确定了。 “你可以……”离我远点吗？ 凌墨不自然偏开视线，他试图让封尧离自己远一点，但封尧这次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反而又再靠近凌墨一点，侧着头故意问凌墨：“什么？” 凌墨瞳孔一缩，危险！大脑不断发出警告，凌墨本能抬起手臂，便要重重落下，然而在快击中封尧那一刻，凌墨又猛地回过神，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敌人，而是封尧。 封尧从一开始就没有防备过，又或者说，凌墨的一举一动全在他预料之中，见凌墨猛然停住动作，封尧便不紧不慢，伸手扣住凌墨手腕，凌墨一怔，等他惊醒时，双手已然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封尧扬眉，“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郁语泽是你的恋人，应池是你的恋人，简洵是你的恋人……你的恋人可真多。” 封尧这话酸得不行，凌墨哭笑不得：“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没等凌墨说完，封尧便打断凌墨，阴阳怪气：“知道你背着我在外面还有三个恋人吗？” “啊……”明明知道这四人全都是同一个人，但不知为何，凌墨居然有点心虚，他眼神飘忽，“也不算背着吧？” “呵，”封尧冷笑，“对，你是当真我的面光明正大，宣布你还有另一个男友！” “……” 凌墨不说话了，他心中轻叹，总算在此时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见凌墨如此，封尧神色又渐渐柔和下来，他放轻声音，低声诱哄凌墨：“我可以不介意你有那么多个男友，但是……” “但是？” “作为交换，你应该补偿我受伤的心灵，对吧？” 这是什么自己给自己带绿帽的剧情！凌墨无奈，但还是顺着封尧的话问下去：“你想要什么补偿？” 封尧点了点自己的唇。 凌墨悟了，他有些意外，毕竟封尧之前可绝对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果然是刺激太大了吗？ 凌墨轻叹一声：“那你把头稍微低下来。” 他算是怕了封尧，这人胡搅蛮缠的功力渐长。 封尧果然乖巧低下头，凌墨打着敷衍一下的想法，凑近封尧，他将唇轻轻贴过去。 凌墨并不擅长亲吻，和郁语泽那时也是，他只是轻吻了一下郁语泽，便很快拉开双方距离，但这次凌墨失算了，在他即将起身的那一刻，封尧似乎发觉他的意图，一只大脑轻扣住凌墨脑后勺，凌墨睁大眼睛。 比起郁语泽的生涩，封尧便要熟练很多，像是猛兽终于咬住猎物的脖颈，封尧大手死死扣住凌墨，不肯让他离开，他贪婪地掠夺着属于凌墨的一切。 “……” 凌墨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无措试图逃离，却逃无可逃，手腕被封尧扼住，凌墨动弹不得，只能当一只乖顺的猎物，被迫奉上脆弱的脖颈。 封尧抹去凌墨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泪珠，他轻笑：“别哭。” 森林中依旧寂静无声。 飞鸟从树枝上掠起，拍动着翅膀飞向天际。 似乎无人在意湖边那微不足道的异常声响； 风扬起凌墨耳畔的红色流苏。 与此同时，某处，被浸泡在绿色溶液里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默默咬了咬牙。 第二个了！ 应池……不，现在祂应该是尤光了，尤光沉痛地想，他当初为什么要在死前把最后剩下的一缕力量附在那该死的耳饰上！ 第153章 等夜幕降临, 凌墨一脚迈入餐厅，灯光落下，凌墨恰好在窗户玻璃上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 “……” 凌墨不自觉摸了摸微微肿起的双唇, 许是不慎触碰到破皮的地方, 凌墨「嘶」地倒吸一口气，他忍了忍, 没忍住, 冷冷瞥了封尧一眼：“你是狗吗？” 封尧笑笑，倒是没在意凌墨的冷嘲热讽，他心情愉悦地将菜单递给凌墨：“看看, 想吃什么？” “……” 可以将这个人吃破产吗？ 凌墨默了默, 他没好气正想开口，但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风，凌墨耳朵上的耳饰再度轻轻晃动起来, 凌墨一怔, 他眉眼蒙上一层无奈，抬起头, 凌墨指尖看似不经意拂过那耳饰。 真是……明明都是一个人, 结果居然能自己给自己带绿帽, 自己和自己争风吃醋。 凌墨头疼地想，他暗暗怀疑尤光在之前的漫长岁月里是不是看了很奇怪的东西。 见凌墨忽然不说话, 封尧动作微顿, 似乎察觉到什么, 他挑眉不动声色询问凌墨：“怎么了？” “没什么。” 对付完一个还要继续对付下一个, 凌墨感慨海王果然不是正常人能当的, 生怕封尧又借机发挥, 凌墨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异色，他神色自若转移话题，拿起菜单点菜。 菜单上的菜名看得人眼花缭乱，就是这套餐价格……凌墨咋舌。 点完菜，凌墨坐在座位上等候，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次的合作……”在悠扬的乐声中，不少人穿着都是比较休闲的，唯独声音的主人，西装革履，就连衬衣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那一颗。 就算是在谈合作，简洵也丝毫没有半点紧张，他声音沉静，没有太多波澜，当说到最复杂的部分时，简洵依旧不慌不忙，他言语不多，只是寥寥几句，对方却能够很快明白简洵所表达的意思，进而将一直没能明白的地方理解透彻，对话就这么在简洵的引导下不急不还地继续下去。 等凌墨抬眼望向简洵时，这场合作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凌墨看见合作方，也就是这家景区的经营者，满面笑容从椅子上微微起身，热情激动握住简洵双手。 这便是合作成了的意思。 简洵感知很敏锐，在凌墨望向他时，他便眸光一动，等那位经营者走远，简洵便稍稍侧过头，他瞥向凌墨，目光锐利。 四目相对，简洵微怔，随后他脸上的脸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柔和，他走向凌墨：“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墨还没开口，封尧倒抢先一步发了话，他懒洋洋背靠着座椅，单手横在椅背上，见简洵看向自己，他散漫一笑，语含挑衅之意：“看不出来吗？我们在约会。” “我没问你。” 简洵声音冷了下来。 “可是你很碍事啊。” 封尧耸肩，他丝毫不畏惧简洵的冷眼，先是指了指自己，封尧又指了指凌墨，他笑吟吟对简洵说：“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超——大号灯泡吗？” 封尧还用手比划了下，简洵面色更冷了，他不想搭理封尧，转而把目光投向凌墨，然而，当视线触及凌墨红得鲜艳的唇色时，简洵微愣，随后目光便是一紧，他渐渐抿起唇，周身散发出寒意。 “怎么，终于有自觉了？那可以请你离开……”封尧弯起唇角，他得意洋洋想要挤掉一个竞争对手，不过很快，这种得意凝固在他脸上，封尧眼睁睁看着在简洵凌墨身边坐下。 “喂，你——”简洵可不管封尧的感受，他看都没看封尧一眼，只是扭头温声询问凌墨：“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 一边是简洵，一边是封尧，两人灼灼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凌墨身上，凌墨面露为难之色，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答应简洵，封尧那边绝对会不满，但他拒绝简洵……凌墨还未开口，向来沉稳从容的男人见凌墨久久不答，目光微黯，他露出失落的神色，凌墨快要说出口的话便火速又咽了回去。 救命，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还是能够发展出修罗场！ 凌墨苦着一张脸，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看出凌墨的为难，封尧臭着一张脸，他冷哼：“算了，你要坐这也不是不行。” 简洵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封尧能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很快，简洵就不再惊讶，他就知道封尧绝不可能那么好心。 冷眼看着封尧热情地给凌墨夹菜，简洵将唇抿得更紧。 “来，试试这个。”封尧和凌墨两人所点的菜式不同，见凌墨好奇味道，封尧便毫不犹豫均出一部分给凌墨，凌墨不好意思总吃他的，便也分出一些给封尧，两人你来我往，我投喂你，你投喂我，好不亲昵，当真有了像笨蛋情侣一样的粉红泡泡。 封尧心机用食物迷惑了凌墨，于是简洵就被晾在一旁，就如封尧所说，现在的简洵看上去就像一个超——大号灯泡。 “……” 简洵放下刀叉，刀叉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声音不大，但封尧和凌墨一顿，都跟着停下的动作，齐齐看向简洵。 “怎么了？”凌墨紧张询问，他有些后悔，暗恨自己一时被美食蒙蔽了双眼，竟忘了最重要的……一碗水端平！ 比起凌墨的紧张，封尧就表现得轻松多了，又或者说，现在的局面早在他预料之中！他本就是故意这么做。 封尧以为简洵会面色糟糕，谁知简洵倒是忍得住，他淡淡瞥了一眼凌墨眼前摆放着的两份甜品，缓缓开口：“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 闻言，封尧嗤笑，他毫不留情反驳回去：“又不是经常吃。” “而且你又不是他妈，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管太多会让人心底生烦。 封尧暗暗嘲笑简洵这话说得可不怎么样，果然这人并不是不生气，是气昏了头。 简洵蹙眉看向封尧。 凌墨紧张看了看封尧，又飞快扭头看了看简洵，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凌墨心中轻叹，他拿起勺子，轻轻挖下一口甜食，讨好递到简洵嘴角。 简洵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转头便对上凌墨亮晶晶含着笑意的眼神：“试试看，很好吃的！” 简洵怔了下，半晌，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微垂下眼眸，简洵张唇，吃掉了那块甜点。 甜味在嘴里蔓延开，简洵眼帘颤了颤，他微微抬眼看向凌墨，凌墨听见他轻声说：“很好吃。” 这下轮到封尧黑了脸。 简洵对气息很敏感，似乎是察觉到封尧的敌意，简洵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嗞啦嗞啦”，旁观者仿佛看见两人视线中带着电光，空气里也弥漫着十足的火/药味。 算你狠。 封尧无声吐出这几个字，咬牙切齿。 简洵不搭理封尧，他嘴角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呵，封尧这个蠢货该不会以为他分析系统白装了吧？ 一顿饭下来，封尧和简洵有胜有负，唯一的赢家倒成了凌墨，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人正在暗暗较劲，凌墨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 吃饱后，三人一同离开餐厅，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一举一动皆落入另外三双眼中，又或者，凌墨注意到了，但他并不在意，而封尧和简洵注意到了，但他们正忙于暗自较劲，并没有功夫去在意。 目光凌墨身影渐渐远去，凌书满脸复杂，凌盼阳觉得有些奇怪，多看了凌书一眼，便发现凌书双眼渐渐失去焦距，嘴中念念有词：“第三个了……第三个了！” 凌书不可置信。 其实凌墨怎么样都与凌书完全无关，毕竟凌墨对凌书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甚至凌墨与凌书之间唯一的联系，还得从凌盼阳身上寻找。 凌墨救了凌盼阳。 这便是凌墨和凌书之间唯一的联系。 换句话来说，凌书根本无权管束凌墨。 可不知道为何，一回想刚刚看到、听到的景象，凌书便觉得哽得慌。 也许是凌墨太像他早已逝去的弟弟了，因此在凌书眼中，方才的画面就像是——本该死去的弟弟死而复生，并且在复活后脚踏三条船！甚至，在封尧和简洵两个正式会面后，凌墨都丝毫不惧，淡然自若，任由两个情人为自己吵架，而他自己则哄哄这个，哄哄那个，堪称新一代端水大师！ 高！实在是高！ 凌书心情更加复杂了，他只在情场老手身上看到过这种手段，原本他还担心凌墨和封尧这种花花公子相处，凌墨会吃亏，可现在看来，吃亏那个哪是凌墨！ 比起担心凌墨，凌书还不如担心担心封尧阴沟里翻船，从海王变成被海那个。 若换成平时看见这种脚踏几条船的人，凌书最多会在心底暗暗唾弃上几句，但现在脚踏多条船的人变成了凌墨，凌书一点也不想承认记忆中单纯的弟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凌书不知不觉将凌墨当成是自己的弟弟。 严肃着一张脸，凌书抿唇，手里的叉子深深刺入眼前的食物里，一定是其他几个男人的错！是他们勾/引了凌墨，凌墨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凌书暗暗咬牙，好在他脸上神色并没有太多波澜，但凌盼阳与他相处了这么久，哪能不知道凌书心底在想些什么，凌盼阳暗自愤恨，他冷笑，心道凌墨那哪是脚踏三条船，他那是脚踏四条船！也不知道凌书知道这一真相是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凌盼阳恶毒地想，他目光悄悄从凌书身上转移到凌天海身上。 凌天海也是一副焦眉愁眼的模样，明明这两人都不知道凌墨的真实身份，可心神却还是不自觉会被凌墨所牵动。 “……” 凌盼阳默默将叉子深深刺入食物中，不能再等下去了，凌盼阳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他现在拿凌墨毫无办法，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了。 作者有话说： 好耶，应该快完结了！（大概） 第154章 夜晚, 繁星闪烁。 漆黑的天幕中，星光悄悄流淌，就像在黑色的画布上泼洒出一片静谧的深蓝, 米粒大小的星辰一闪一闪, 连成一片，组成一条庞大的银色河流。 凌墨刚回到小屋不久, 便看到这样一幕, 他忍不住抬头，仰望这片星空。 和凌墨做出同样举动的人很多，因为这样的景色从未有人见过, 自从大灾变之后, 所有人皆生活于灰色天空之下，人们早已习惯阴霾的天空，乍一见到这样的景色，人们除了惊叹便是深深的震撼。 “好美啊。” 有人忍不住掏出设备想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那人眼中清晰倒映出星光, 如果没有意外，这一幕也许将永远保留在这人心中。 人们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景色, 他们第一次明白, 原来天空不仅仅只是灰色的, 它还拥有着如此美丽的一面，尽管……这片星空实际上并不真实存在, 它只是通过某种手段, 将虚假的一幕呈现在众人眼前。 “好看吗？” 见凌墨久久凝视着星空, 简洵处理公务的手指微顿, 指尖高悬于通讯器投映出的蓝色键盘上, 简洵犹豫了下, 轻声开口询问凌墨。 “好看，”凌墨这才稍稍偏过头，他放松坐在小屋外的阶梯上，向后半倾着身子，听到简洵询问，凌墨便弯起眼睛，“我很久没见过这种景象了。” 这句话很奇怪，毕竟凌墨出生于大灾变后，按理来说，他应该从未见过星空，可他这话却说得他仿佛曾经看到过无数遍。 然而简洵并没有注意到凌墨话中漏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能与凌墨说话，可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简洵便又陷入沉默，他着实不知道接下去该接些什么话，才能让凌墨感觉与他聊天并不无聊。 想着想着，简洵皱起眉，看上去颇为苦恼，平时就算遇到再棘手的问题简洵也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如果他那些不知情的手下恰好在此时路过，恐怕得惊恐地以为简洵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可能世界末日，又可能千机联盟要就此解散，否则拥有「人形AI」外号的简洵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凌墨看得好笑，他想了想，旁边靠了靠，简洵身体一僵，便听凌墨问他：“很忙吗？” 简洵微怔，抬眼便看见凌墨正注视着半空的屏幕。 “也……不是很忙。” 简洵抿唇，他谨慎斟酌着回答。 这话不假，毕竟以简洵的工作效率，他该处理的事务他早就处理完了，现在之所以还在工作，不过他闲不住罢了。 “这样啊，”凌墨笑意更深，他拉长语调，“那就是工作比我更重要了？” “……” 简洵身体更僵硬了，生怕凌墨误会，他紧张不已：“不、不是，我……” 这人「我」了半天，连一句所以然都没能说得出来，凌墨看得有趣，他鲜少看见简洵露出这幅模样，简洵向来都是从容、成熟的，凌墨以前敬仰简洵，因为简洵的冰冷而不敢太靠近简洵，他从未想过简洵还有这么笨拙的一面。 许是恶趣味一下子冒上来，凌墨逗简洵：“那你怎么和我坐在一起，却只顾着处理工作。” 简洵越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将唇抿得更紧，向来冰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茫然，简洵不知所措，他想了想，郑重又小心翼翼朝凌墨道歉：“抱歉？” 凌墨被这声道歉弄得哭笑不得，他看了看简洵茫然的面色，没忍住彻底笑出声：“算了，不逗你了。” 简洵这才意识到凌墨是在开玩笑，他半垂下眸子，银发长发下隐藏着的耳朵悄悄红了。 “你别开我的玩笑。” 他分不清楚这些，但意识到凌墨没有真正生气，简洵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好好，”凌墨笑着回应，他看见简洵关掉通讯器的投映功能，他想和凌墨多说些话，可他脑子里想到的东西对凌墨来说太过于晦涩难懂，也许凌墨感到无聊，就在简洵想得忍不住又皱起眉头时，凌墨主动开了口，“那是你们联盟新研发出来的技术吗？” 凌墨指指在夜幕中闪烁的星空。 简洵点头。 “星空覆盖范围这么大，你们一定废了不少力气吧？” 简洵再次点头。 凌墨好奇：“你也参加研发了？” 简洵一直都是实用主义者，星空美则美矣，但显然，简洵对星空没有太大兴趣，那他为何还会参与技术研发？ 简洵这次终于不再哑巴了：“嗯，联盟运营需要钱。” 这倒是一个很接地气的回答，看来就算是「AI」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凌墨笑笑，他话锋一转：“那你一定很了解星星吧？” 的确，要将虚假的星空完美呈现在游客面前，研发者也需要大量相关知识，迎着凌墨亮晶晶的眼神，简洵终于无师自通，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指向某颗星星：“那是织女星，织女星是天琴座中最明亮的恒星，呈扁球形……” “那是北斗七星，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等七颗星辰组成……” 简洵不紧不慢地给凌墨解说，为了让凌墨听着不那么无聊，他还说了不少大灾变前的民间故事，比如最常见的牛郎织女。 简洵说得认真，凌墨便在一旁安静听着，一开始，在凌墨的注视下，简洵还显得有些紧张，但渐渐地，他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许是进入他专业的领域，他不像最初那么无措，想和凌墨说话也苦于找不到话题，而是侃侃而谈，放松而从容。 见简洵不再紧张，凌墨弯起眉眼，他不自觉也抬头望向天际，星光清晰地倒映入凌墨眼中，在凌墨仰望星空的同时，简洵也在用余光悄悄注视着凌墨，他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但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凌墨微红的双唇上，简洵眸光暗了暗，他忽然产生一种冲动，冲动令他想抹去凌墨身上属于他人的印记，令凌墨只属于自己，留下自己的气息。 简洵忍不住一点一点向凌墨靠近。 就像耐心的猎人靠近自己的猎物。 就在猎人差一点就能抓住毫无所觉的猎物时，不远处的草丛忽然传来一阵异响，伴随着沙沙的声音，一个脑洞从树后探出来。 “啊，果然在这里。” 来者看见凌墨，眼睛亮了亮。 凌墨循声看了过去，随后他盯着眼前的人，稍稍愣了愣。 凌墨对眼前这个人有印象，他在脑海里搜索着，他记得这个人是…… “你好，我叫程念！” 程念就像一只热情漂亮的小狗，一下子就黏到凌墨跟前，而凌墨也终于从脑海翻出对程念的相关记忆，唔……这个人好像是凌盼阳的小跟班来着？ 不怪凌墨对程念有这种印象，毕竟程念经常围着凌盼阳打转，就像小狗狗遇到喜欢的人，也会不停围着那个人绕圈圈。 虽然不喜欢凌盼阳，但凌墨却不讨厌程念，他有些好奇地问程念：“你好，有什么事吗？” 比起凌墨的友好，简洵则沉沉凝视着程念。 没心没肺如程念，此时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巨大压迫，笑脸还没来得及浮现，便戛然而止，程念咽了咽口水，忐忑地往后倒退一步问：“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很是时候。” 一道阴沉的声音在凌墨背后响起，封尧拿着一个托盘，他沉着一张脸，毫不客气抬腿/插/入凌墨和简洵中间。 托盘里摆着几块刚切好的西瓜，封尧没好气地瞥了凌墨一眼，他只是进去几分钟，凌墨就跟着「其他男人」你侬我侬，眼看还要亲上了，呵呵，封尧有一瞬间觉得凌墨比自己更像花花公子。 封尧舍不得对凌墨生气，对简洵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沉沉盯着简洵：“你该回去了，你该不会很喜欢在这里当电灯泡吧？” 话里火/药味极浓，丝毫不掩饰想赶人的想法。 “……” 简洵不搭理封尧。 眼看两个男人又要吵起来，一旁第一次目睹修罗场的程念满眼茫然，他怀疑人生：“我、我果然来得不是时候吗？” “不，我说了你来得很是时候，”忙着对线的同时，封尧不忘抽空吝啬地在托盘里捡起最小那块西瓜递给程念，而其他西瓜他则全部放在凌墨身边，封尧向程念表达廉价的感谢，“谢谢。” 程念不明所以，他受宠若惊接过西瓜，看了看封尧，又看了看简洵，程念小心翼翼在西瓜上咬了一口。 两人男人的「战争」拉开序幕，凌墨起身，淡定离开战场，程念还有点慌，他压低声音问凌墨：“他、他们真的没问题吗？不用阻止他们吗？” 凌墨从容回答：“不用管。” 程念不明觉厉，他想，凌墨真是个厉害的人啊，无论是战斗，还是感情，嗯……都很厉害，程念眼睛里冒起小星星。 凌墨瞥了一眼程念，再度温和重复刚刚的问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念这才如梦初醒，他不再关注不远处无聊的「战局」，转而抬手握住凌墨的手，迎着凌墨的视线，程念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热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好喜欢你！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星星相关知识均来源于网络。 第155章 闻言, 凌墨一怔，他脸上流露出些许意外。 朋友？程念和他？如果不是确信自己耳朵没有出现问题，凌墨几乎快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 见程念眼巴巴期待地望着自己, 凌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程念和凌盼阳向来关系很好, 三年前，凌盼阳巴不得凌墨赶紧消失, 作为凌盼阳的朋友, 程念自然也不喜欢凌墨，也不知道凌盼阳和程念说了些什么，程念总是用一种极为厌恶的目光看凌墨。 凌墨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程念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凌墨忍不住想, 如果程念知道自己是谁, 那么他现在估计会相当后悔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凌墨神色古怪，他久久没有回答程念，程念误把这种沉默当成是一种拒绝，他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 程念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角, 却还是不想放弃，他向凌墨推销自己：“我、我家很有钱的, 你应该听说过程氏集团吧？那就是我家经营的, 对、对了, 这家景区也是我家的产业，如果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你在这里一切费用都可以免除！” 程念就差没把「和我成为朋友不亏」这几个大字刻在脸上。 “……” 凌墨依旧没有回答, 他被程念一大串话砸得有点懵, 他还没回过神, 耳朵却灵敏地在程念话中捕捉到极为重要的几个关键词, 景区？经营？程氏……程氏集团？！ 凌墨这下是真的有些震惊, 他没想到程念的程居然会是那个程氏集团的程。 说起程氏集团，那可是一座庞然巨物，几乎每家每户都听说过程氏集团大名，据说程氏集团的掌权者当年完全是白手起家，凭着敏捷的思维和分外出众的商业嗅觉，程氏集团从无到有，一点点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如今在商会里，程氏集团的地位仅次于应家。 凌墨以前只以为程念家有钱，却万万没想到程念家有钱到这个程度，不过也是，如果只是一般有钱人，凌盼阳也不会付出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与程念成为最好的朋友。 “不、不可以吗？”程念自认已经将自己全部优点摆在凌墨面前，没想到凌墨还是无动于衷，他大受打击垂下脑袋，像只蔫蔫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嗯……也不是不可以，”凌墨沉吟，程念眼睛刚要亮起来，凌墨便冷酷地伸出来，及时挡住程念热情的飞扑，“不过，你为什么想和我成为朋友呢？” 凌墨是真的有点好奇这个问题，先别说重生前，就单论重生后，凌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和程念究竟在哪里有过接触，或者说，他好像见到没怎么见过程念，所以为什么程念会突然想和他成为朋友？ “这个啊，”说起原因，程念又有些羞涩，他再次扯了扯衣角，“我之前看过你的比赛，你在那场比赛上真的好帅！” 程念双手合拢，抬头望向凌墨，眼睛里都快冒出小星星来，俨然就是凌墨的小迷弟。 比赛？ 凌墨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程念指的比赛应该是很久之前实战考核。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凌墨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嗯嗯嗯！”程念连点了好几下头，“除此之外，就还有……” 程念顿了顿，他忽然变得有些犹豫，凌墨垂眼看他，恰好看见他犹豫过后，脸上笑意散去不少，就连眼睛里的小星星也黯淡下来。 看来是件烦心事。 凌墨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对了，凌盼阳呢？” “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作为「最好的朋友」，程念和凌盼阳一直都是形影不离，今天大概是个例外，程念出现了，却迟迟未见凌盼阳的身影。 听凌墨这么问，程念脸上郁色更浓，周围的黑色怨气几乎快化作实质。 “盼阳他……”程念抿唇，沮丧不已，他再次犹豫了好一会，凌墨才听他分外难过地说，“我可能把他惹生气了。” 垂眼看着程念蔫蔫的模样，凌墨眉头微挑，他哭笑不得，心想程念惹凌盼阳生气的次数还少吗？ 凌盼阳那人极为小心眼，程念又大大咧咧的，偶尔一句无心的话就能戳中凌盼阳敏感的内心，这两人凑在一起，至今还没有产生太大矛盾只是因为程念对凌盼阳还有用，凌盼阳不得不继续容忍程念，否则就凌盼阳那小心眼的程度，他早就和程念翻脸了。 也就程念这傻子还以为凌盼阳生来温柔，不太会与旁人计较。 程念没有意识到凌盼阳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所有一切全是处心积虑的伪装，他将矛盾的根本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盼阳最近心情本就不太好，肯定是我说了不好的话，才惹得他生气了。” 这几天凌盼阳没什么搭理程念，程念本就心慌不已，他每一天都活在愧疚里，认为是自己的缘故才惹得凌盼阳那么生气。 凌盼阳那么温柔，自己却惹得他这么生气，程念越想，罪恶感便越浓，他下意识把凌墨当成倾听者，把所有一切都说给凌墨听，毕竟程念没什么朋友，唯一一个朋友目前还不太愿意搭理他，程念自己心烦，却又找不到人可以倾诉，凌墨突然这么一问，他便像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一切都倒了出来。 凌墨被迫听了一长串自我反省，不过凌墨正巧没什么事，程念愿意说，他便耐心听下去，等到程念说完，凌墨脸上神色淡淡，他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立刻为程念分析这场争吵谁对谁错。 凌墨只是笑了笑，问程念：“你很喜欢凌盼阳？” “当然！”程念毫不犹豫地回答，“盼阳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不知道第几次对别人这么介绍。 凌墨还没说话，程念却又继续开了口，不知为何，面对凌墨时，程念总是有一种想毫无保留将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他觉得和凌墨交谈很舒服很舒服，原本他十分心烦意燥，可短短几句话下来，程念的心情却开始一点一点地平复，现在他感觉比之前好多了。 程念给凌墨说了一个小故事，小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小孩家很有钱，他的父母也很疼爱他，小孩想要什么基本下一秒都可以得到，按理来说，这个小孩应该会生活得很幸福，但年幼的他有一个小小的烦恼——他交不到朋友。 无论是上学，还是休息日，有朋友的小孩总是成群结队，他们会开心地玩闹在一起，只有小孩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小孩想要朋友，但也许就是因为他太有钱了，所以才会导致他和周围的小孩格格不入。 听到这里的凌墨：“……” 这个烦恼……咳，凌墨忽然也有点想体验一下。 有一天，小孩得了一个新玩具，那是某公司刚推出的新款限量版玩具，是很多孩子的梦中玩具！但小孩显得兴致缺缺，因为此前他已经有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东西了，不过这个玩具和以前那些玩具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小孩便把这个玩具带去学校。 再后来，小孩发现，平时那些已经组成小团体的小孩居然第一次搭理了他。 “这是你的玩具吗？” 领头的小孩眼里慢慢都是羡慕。 “是的，”小孩点头，第一次有人跟他搭话，小孩惊喜不已，他满心雀跃，见那跟他搭话的小孩频频看向他的玩具，小孩便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要玩吗？” “再后来，我就有了朋友！” 程念的主语已经不知不觉从「小孩」变成了「我」，他一开始本是想遮掩一下，虽然那样在凌墨看来，与「我有一个朋友」的句式差不多，但程念还是有自己的坚持，但说着说着，程念显然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坚持。 凌墨对这个故事的后续发展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果不其然，接下来他便听见程念捏紧拳头，语气悲愤：“我发现这种方式能让我交到朋友，我的朋友就越来越多。” “我和那些人玩到初中，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朋友只把我当成提款机！还在背后说我坏话！”如果现在那个朋友站在程念眼前，凌墨一点也不怀疑程念会给他们每个人脸上来上一拳，“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他们什么，小时候他们想要玩具，我就给他们我的玩具，长大了他们想要钱，我就二话不说借钱给他们，还不要求他们还，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了？！他们居然在背后说我就是个傻子！” 程念越说越难过，声音也有一开始的悲愤逐渐转低。 “你还缺朋友吗？” “什么？”程念疑惑。 “没什么，”凌墨轻咳，“你继续说。” “他们说我坏话，就我这脾气，我能忍吗？！我立马就冲了上去。” “他们那边有多少个人？” “5个。” 5个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凌墨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程念一番，确认以这人的身形大概连一个人都打不过。 “你被打了？”凌墨没忍住问程念。 “没有……”程念蔫了，凌墨刚流露出些许诧异，便听见程念说：“盼阳在关键时候救了我。” 原来是这样，凌墨一点也不意外，接下来的故事凌墨不用想也能猜到，大概就是凌盼阳救了程念以后，程念觉得凌盼阳很温柔，既不图他的钱，也不会把他当成傻子，于是在凌盼阳的计划下，程念轻易便咬住了凌盼阳垂下来的鱼钩，成为被凌盼阳钓上来的肥鱼……咳咳，不是，是「最好的朋友」。 听完整个故事的凌墨：“……” 凌墨突然觉得程念刚刚反省的很对，只是这人该反省的不是他对凌盼阳不好，而是他自己的交友方式。 贪欲都是一点一点喂出来的，就程念那种要什么给什么的交友方式，别人很难不把他当成傻子。 凌墨揉揉眉心，不过他也没有直接点出这一点说给程念听，两个人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凌墨很有耐心地引导程念：“既然你们关系那么好，那你说了什么惹得凌盼阳那么生气？” “……” 程念没有立刻回答，听到凌墨这个问题，他脸上竟是浮现出几缕迷茫来，凌墨见他皱眉思考，却思考了很久都没能想出答案。 凌墨轻叹，他又换了一个问题：“假如凌盼阳对你对说那些话，你会觉得生气，并且不理他吗？” “才不会！盼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 程念本能地反驳，然而话刚说一半，他自己却又愣了一下，话音戛然而止，程念忽然便彻底陷入了沉默。 第156章 有些事也许程念早就有所察觉, 但他还是故作不知。 看着程念陷入沉默，凌墨也没有再继续开口。 凌墨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如果说太多, 反倒会引来程念的反感, 还不如含糊提醒上一句，至于能不能想通, 那就是程念自己的事情了, 凌墨不会再多说一句。 凌墨看似随口说出来的话让程念的精神产生极大的动摇，他沉默着，思绪却分外混乱, 就像之前所说那样, 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傻里傻气，相反，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程念也有, 只是他不敢面对真相, 不敢真正去倾听那个一直以来就存在于心底的声音。 现实有时候总是太过于残酷，程念想要逃避, 但掩盖住一切的那张薄纱终有一天会落下。 “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程念的嗓音变得有些低哑,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这时, 一个人的到来打断了程念。 “程念!” 有人在喊程念, 程念先是一愣, 随后略微回过头, 果然看见凌盼阳那熟悉的面容。 凌盼阳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他的面色不是很好, 尤其是当他看见程念和凌墨站在一起时，他那张勉强还算清秀的脸便越发扭曲起来，阴沉得好似快要滴出水来。 “盼阳……” 程念怔怔出声，他还没回过神，凌盼阳却早已大步向他走来，凌盼阳的脚步很快，程念与凌盼阳对视，只觉得凌盼阳此刻那双眼睛黑沉沉的，丝毫不见往日半分阳光明媚，程念仅仅只是盯着那双眼睛，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真的是凌盼阳吗？ 程念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困惑。 也许是发觉程念的目光不太对劲，凌盼阳终于稍稍压下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眉眼间可怖的郁色略微散去一点，凌盼阳带上假面，温声询问程念：“阿念，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程念难得有些迟疑，他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凌盼阳的脸色，此时凌盼阳看上去又和往日里差不多了，程念疑心刚刚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错觉，但不知为何，程念背后的凉意却始终都没有散去。 “阿念？” 见程念低着头久久没说话，凌盼阳虽脸上还带着笑意，但语气却不自觉地加重。 程念这才如梦初醒，他老老实实回答了凌盼阳的问题，毕竟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于是凌盼阳很快就得知「程念想和凌墨成为朋友」这件事，凌盼阳嘴角的笑意顿时微微凝固，可惜程念向来最不会看人脸色，凌盼阳几乎都快没能维持住笑容，程念还在表达自己对于凌墨的喜欢。 凌墨站在一旁将这一幕清清楚楚收入眼底，倒是忽然有些同情起凌盼阳来。 “够了！”凌盼阳终究没能忍住心底的戾气，笑意消弭，凌盼阳低喝一声，他伸手扣住程念手腕，力气之大令程念不自觉倒吸一口冷气，等程念茫然抬眼看向凌盼阳，凌盼阳这才扯了扯嘴角，他咬牙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我是说，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哦，好。” 程念总算乖乖点头，没再气凌盼阳，凌盼阳刚要松一口气，却见程念还要同凌墨道别，眼睁睁看着程念和凌墨相谈甚欢，凌盼阳一口气顿时憋在胸口，既上不来，也下不去，闷得他脸色铁青。 最后，程念话还没说完，就被凌盼阳沉着一张脸，硬生生给拉走了。 凌墨目送两人一同没入幽暗的小径中。 “等、等等！” 被凌盼阳头也不回拉着往前走，程念有片刻茫然，但很快，手腕处传来的痛感让程念回过神，他开始挣扎起来。 听见程念出声，凌盼阳脚步微顿，他停下来，程念也趁机挣开他的手。 等程念缩回手，手腕上赫然出现几个通红的手指印，看着手指印，程念抿了下唇，他忽然又想起凌墨那个问题。 凌墨也许只是随口一问，但那个问题却一直盘旋在程念脑海中，挥之不去。 “盼阳，”程念冷不丁开口，他抬眼望向凌盼阳，周围的光很昏暗，程念只看到凌盼阳小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莫名显得有些可怖，程念放轻了呼吸，他犹豫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将后面半句话说话，“你真的有把我当成朋友吗？” 话音刚落，程念便紧紧盯着凌盼阳，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惜凌盼阳并没有正面回答程念的问题，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因为……”程念有些紧张，他「因为」了个半天，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程念话还没说完，凌盼阳忽然出声道歉，程念猛地抬头看向凌盼阳，便看到凌盼阳脸上再无半点郁色，他注视着程念，目光中满是歉意，“我今晚是不是表现得很差劲？” “我……”凌盼阳苦笑，他垂下眼帘，有些失落，“你认识了新的朋友，明明我该为你高兴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嫉妒……你之前只有我一个朋友……对不起，我太差劲了。” 程念被凌盼阳这番话砸得有点懵，他原本心情就像阴霾的雨天，因为凌墨那一句话，雨滴哗啦哗啦把他心底浇得冰凉，但听完凌盼阳这番话，程念心情顿时拨云见日，明媚的阳光顷刻间将阴暗驱散，程念耳朵有点有些发红，心情却雀跃无比，他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想太多啦！明明凌盼阳这么在意他，还因为他想找新朋友而感到嫉妒，程念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会怀疑凌盼阳。 程念喜滋滋的，见凌盼阳一脸失落，他忙不迭上前安慰凌盼阳，并承诺：“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凌盼阳眼中闪过一缕幽色，他垂眼看着程念，目光忽明忽暗，可惜程念一门心思全扑在安慰凌盼阳这件事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凌盼阳暗中冰冷的审视和打量。 —— 另一边。 凌墨目送程念和凌盼阳远去，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凌墨这才缓缓收回视线，他转身，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身后还在掐架的两人，目光流露出些许困惑：“你们还要吵到什么时候？” 说完，凌墨还看了看通讯器：“你们已经吵了二十三分钟。” 封尧：“……” 简洵：“……” 两个跟小学生一样争吵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简洵轻咳，他扯了扯领带，「不经意」为自己澄清：“我也不想这么浪费时间，但是有些人一直抓着我不放。” 封尧冷笑，他懒得点破简洵那点小心思，只说：“那某些人麻烦先管好自己，不要对别人男朋友下手。” “男朋友？” 简洵很快就抓到了封尧话中的重点，他动作微顿，抬眼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封尧。 “对啊，我之前不就说了吗？我和凌墨在、约、会！” 封尧故意加重了语气。 简洵渐渐抿起唇。 眼见硝/烟又开始弥漫，凌墨头疼，他上前劝架：“很晚了，你们先别吵了……” 话还没说完，那对峙中的两人却忽然转过头，视线齐齐落在凌墨身上。 封尧扬眉，眼中带笑问凌墨：“我说得对吧，男朋友。” 简洵则绷紧了下颌，视线紧紧追随着凌墨：“你是他男朋友？” “呃……”凌墨眼睁睁看着战火烧到自己身上，他忽然有些后悔开口说话，但无论是封尧还是简洵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看样子，假如凌墨不回答，这两人这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凌墨先是沉默了会，随后小心翼翼试探：“不可以两个人都喜欢吗？” “……” 简洵不说话了，封尧则似乎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料，他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又冷笑一声：“渣男！” 凌墨无辜：“我只是说出了我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这下连黑猫都看不下去了，它跟着封尧唾骂凌墨：“渣男！” 凌墨耸肩，他用哄小孩的语气哄着对面两人，好不容易将两人哄得暂时休战，封尧却又再度发表了「有他没简洵，有简洵没他」的幼稚言论。 “……” 凌墨叹息，不过这次出行大部分都是封尧出钱，也不能真的让封尧走吧，于是最后这场「战争」，以简洵的离开作为结束，彻底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简洵住的房子离凌墨很近，他本来不打算在这个景区停留太久，但凌墨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想着凌墨刚刚带着笑意同自己说「明天见」，简洵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他将手探入口袋，似乎想取出什么，但口袋里空空如也。 简洵动作一顿，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刚刚好像把东西落在台阶上了。 看来只能再回去一趟了。 简洵轻叹，没想到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转身，开始折返。 好像简洵还没有走太远，他往回走了一会，很快被看到自己遗落的东西。 简洵上前，正要弯腰将东西捡起，这时，他却忽然听见屋子传来说话的声音。 封尧似乎对凌墨刚刚的回答耿耿于怀，简洵听见这人对凌墨说：“我以为我以前已经够渣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你倒是比我还渣。” 这话听着像是在阴阳怪气，可简洵却从中听出些许自嘲的意味，紧接着凌墨又开始哄封尧，简洵皱起眉，他没有偷听的打算，因此在的话进行到一半时，他便将东西放回口袋，转身作势要离开。 “呵，骗子，之前说喜欢我，现在就说两个都喜欢。”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大部分是封尧单方面的抱怨，简洵本想加快脚步，然而当某句话清晰落入他耳中，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说是两个都喜欢，其实你两个都不喜欢，无论是我，还是简洵。” “就算是别有用心，你骗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用心一点……当然，对简洵就算了，你再怎么敷衍他，他也会信以为真。” “简洵那个蠢货……算了，我也是。” 第157章 那屋内的对话一字一句全都清晰落入简洵耳中, 他抿起唇，等凌墨不经意抬眼向窗边望去时，便发现那个方才在窗边沉默长伫的人影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消失不见。 凌墨叹息, 半晌才缓缓收回目光, 一旁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封尧见状忽然冷笑一声：“怎么？心疼了？” 凌墨没有生气，他有些无奈地说：“你故意说那些做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封挠眉峰微扬, 他脸上倒挂着笑, 但这份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你今天怎么跟吃了炸药包一样？”凌墨无奈，他绕过沙发，来到封尧面前。 听见声响, 封尧掀起眼帘, 凌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正轻柔地望着他，两人对视，凌墨唇边蓦地荡起一抹浅笑，好似一眼便看穿了封尧所有小心思。 封尧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渐渐敛去笑意, 沉默地偏开目光，双唇却紧抿。 “你的错党。” 封尧说, 他声音冷硬, 却口是心非。 “真的么？” “嗯。” “原来是这样——”凌墨拉长语调, 他点点头，似乎真的相信了封尧表面上的说法。 于是, 接下来, 封尧眼睁睁看着这人一句话都没说, 转身便要走。 “……” 眼看凌墨越走越远, 封尧终于憋不住, 他忍无可忍, 拉住凌墨手腕，将凌墨带入自己怀中，随后火速修改了先前的说法：“好吧，我是有点生气。” 凌墨憋着笑：“你刚刚不是说是我的错觉吗？” 封尧闻言，立刻幽怨地望了凌墨一眼：“你就不能再多问我一句吗？” 凌墨终于忍不住，在封尧怀里笑成一团：“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这么幼稚！” “我幼稚？”封尧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咬着牙冷哼：“是啊，幼儿园小朋友现在很生气，小朋友好不容易争取到跟喜欢的人约会的机会，结果想象中的甜蜜全部都没有发生，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野男人，野男人一加入，说好的约会瞬间变成三人行，小朋友甚至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差点和野男人接吻。” 说到最后，封尧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在说话时刻意加重了「小朋友」这三个字。 凌墨更加乐不可支，封尧没好气地屈指弹了下凌墨的额头，看见凌墨总算止住笑意，捂住额头，封尧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一些，他露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亲爱的男朋友，你看我脸上是不是写着三个字？” “什么？” 凌墨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封尧又微笑了一下：“大冤种。” 凌墨又想笑了，他将脑袋半埋在封尧肩膀上，身体轻轻颤抖，封尧眼睛一眯，他提醒凌墨：“男朋友，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先安慰我一下。” 连亲爱的三个字都没了。 看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凌墨总算憋住笑，略微抬起头，凌墨伸手轻轻环住封尧的脖子，他想了想，将脸颊稍微凑近封尧，献上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吻。 “这样……可以了吧？” 凌墨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里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进，封尧的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甜味，看来凌墨是真的很喜欢吃甜食，就连身上也在不经意间带上了属于甜食的香气，封尧出神地想，他感觉自己的双唇好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羽毛柔软而温柔，温柔得连封尧的心灵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这个吻与之前那些由封尧主动的吻不同，这是凌墨第二次主动亲吻封尧，明明时间距离上一次凌墨主动也不算远，但封尧的心还是忍不住有些发烫，每一次凌墨吻他，封尧都忍不住产生一种错觉——凌墨是爱着他的，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种错觉让封尧隐藏在黑发下的耳尖悄悄红了，他贪婪地想一直沉浸在这个由凌墨亲手编织的梦境中。 可最后，封尧却又不得不清醒过来。 不，凌墨不爱你。 封尧脑中有一个声音残忍地告诉封尧。 是的，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喜欢我。 封尧叹息，明明他如此清醒，可凌墨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又能轻而易举地令他沉沦，就连心里原本的生气和不满都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封尧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如此好哄，但他一点都不想承认，于是停顿半晌后，封尧才装作勉为其难地承认：“还行吧。” 但凌墨已经看到了他墨发下隐藏着的绯色。 凌墨唇角忍不住想要弯起，但他知道他现在要是真的笑出声，封尧必定会再次恼羞成怒，到时候他又得将人再安慰一遍，于是凌墨非常明智地，在封尧察觉到端倪向他看来的那一刻，悄悄敛起了唇边的笑意。 —— 接下来几天，凌墨都在平静之中度过，他每天的日常不是找机会刺激刺激凌盼阳，就是被封尧兴致满满地拉出去玩，如此两天后，凌墨终于意识到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假期已经快结束了，可他的作业却还一笔都没有动！！ 是的，作业。 尽管凌墨作为神明，活过数不尽的漫长岁月，但现在的他依旧像个普通学生一样，对假期作业感到棘手不已。 由于之前在学校缺席过一段时间，所以凌墨现在看着眼前的作业，只觉得那上面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个字他都不认识，但问题是由这些字组成的每一个问题，他都看不懂。 比如眼前这一道题——假如有一个能力者正在追捕一只失控的黑兽，黑兽的速度为…… 凌墨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好不容易看完一整道题，他的双眼差点晕成了蚊香圈。 这还只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选择题下面有ABCD四个选项，凌墨硬着头皮想了半天，嗯……黑兽的速度是……那么……凌墨越想脑袋越晕，最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是他，应该可以在5秒内解决掉那只黑兽。 “……” 不管了，随便选吧。 凌墨试探着移动到C选项上方，余光小心翼翼地扫向一旁，见一旁的人没有动静，凌墨瞬间信心大增，他正要选中选项，这时，一双修长的手却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不轻不重地压下凌墨的手指。 “选错了。” “……” 凌墨瞬间蔫了。 “噗！” 一旁的封尧目睹了凌墨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变成现在这幅蔫了吧唧的模样，他一个没忍住，抖动着肩膀，捧腹大笑出声。 “哈哈哈这道题你刚刚不是才做过同类型的吗？怎么现在又做错了哈哈哈！”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昨晚还是凌墨笑话封尧，如今变成了封尧笑话凌墨。 真有那么好笑吗？ 凌墨郁闷，他看了看眼前的题目，又看了看一旁大笑的封尧，没忍住，飞快瞪了封尧一眼。 得了凌墨一个眼刀，封尧也不在意，他嘴边噙着笑，手搭在椅背上，略微俯身，脸颊凑近凌墨，举手投降：“好好好，别瞪我了，是我不好，不该笑话你，其实这题也不是很难，要不，我来教教你？保证你一次就能学会！” 封尧眼中墨色微深，说话间，他竟是将一旁负责教凌墨的简洵忽视了个彻底。 简洵也不生气，眼看凌墨稍微有些心动，他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一道白光一闪而过，于是正当封尧打算再接再厉，说动凌墨，取代简洵的位置时，却听简洵平静地将他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一次就能学会？” 简洵神色淡淡，仿佛自己的话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询问，然而，听见简洵开口，封尧心里却忽然咯噔一声，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封尧很快便听见简洵又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你以前的成绩的确不错。” 简洵和封尧相识已久，他知道封尧的成绩并不奇怪。 “有人也因此请教过你题目，那时候你是怎么说来着……哦，你说，因为某个条件，所以某个结论不是很简单就能推出来吗？” 简洵刻意加重了「很简单」这几个字，说完，他又不紧不慢地补刀：“对了，我还记得，你整个讲题过程似乎……连三句话都没有？” “……” 封尧暗道不好，连忙扭头去看凌墨，凌墨原本那一缕心动果然被简洵一番话瞬间掐灭，他不再指望封尧，转而眼巴巴看向简洵。 简洵早就有所准备，迎上凌墨的目光，简洵点头，随后抬起手指，点开通讯器的投映功能。 一张简笔示意图出现在凌墨眼前。 简洵利用图像与题目相结合，慢条斯理地为凌墨讲题。 两人一个讲题，一个听题，全都满目认真，唯有封尧变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封尧伫立在原地，唇边的笑意缓缓褪去，他垂眼，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简洵，简洵却理都没理他，专心致志为凌墨讲题。 简洵很有耐心，凌墨一开始实在听不懂，他也没怎么发火，反倒用简洁易懂的语言引导凌墨往下思考，等凌墨中途卡住，实在想不到答案时，简洵才会稍微开口，给出一些提示，并同时为凌墨温习一些早已忘却的基础知识。 在简洵的帮助下，凌墨终于开始渐渐理解题目，他解题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时，简洵才稍微分出一些精力落在封尧身上。 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沙发，简洵利用通讯器整理一些资料，眼皮抬都没抬，便对封尧说：“劳驾，去那里坐，你站在这里会很碍事。” 此时此刻，封尧终于体会到了何为「报应」，他眉头微扬，都快气笑了：“我碍事？” 简洵神色依旧淡淡：“你不碍事？且不说你站在这里会妨碍我教导凌墨，就是前几天，要不是你拉着凌墨到处疯玩，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剩下那么多作业没写。” 说着，简洵指了指凌墨打开的通讯器，那上面显示了凌墨还未做完的作业的数量，不得不说，那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见封尧还是没动，简洵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假期结束还有10个小时，要在10个小时内写完这么多作业，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而你却选择继续站在这里，妨碍我教凌墨学习，看来，你很想让凌墨做不完作业，回学校去面对温文乐那张笑脸？” 话音刚落，简洵终于略微掀起眼帘，不咸不淡地瞥了一下封尧。 封尧……封尧完败！他愤愤地离去，一旁的凌墨都快看呆了，就连黑猫一直在桌面上扫来扫去的尾巴都忍不住停了停。 今天的简洵……可真是火力全开？ 凌墨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地想，谁知他刚一发呆，简洵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他从封尧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凌墨。 凌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简洵便屈着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看来……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简洵脸上没有露出太多神色，他瞥了凌墨一眼，见凌墨还愣愣地没有动作，简洵眉头微扬，只好合拢双手，不紧不慢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现在是下午2点，距离假期结束只剩10个小时，你现在这样傻傻盯我，是想明天抱着一片空白的作业回学校去面对温文乐？” 随着简洵最后一句话落下，凌墨悚然一惊，脑海里不自觉便浮现出温文乐那张笑吟吟的脸，他头皮发麻，下意识反驳：“不想！” 简洵轻叹，提醒凌墨：“那还不快写。” “……” 在简洵目光的压迫下，凌墨只好连忙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作业上，顶着一张流泪猫猫头埋头苦写，凌墨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今天的简洵好、好可怕！ —— 不知过去多久，凌墨终于赶完了假期作业，他如蒙大赦，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啪嗒」一声，像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倒在桌上，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 这边凌墨累得不行，那边简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先是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此时此刻，简洵总算知道为什么网上那群人一说起辅导孩子，便满脸扭曲，甚至连文字都流露出极深的痛苦来。 原来教孩子这么累。 以前就算连续工作一个月，简洵也没像今天这么累过。 看简洵一脸疲惫，软倒在桌子上的凌墨心底顿时升起几分愧疚来，他起身，倒了杯热水，放在简洵面前，献殷勤说：“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简洵动作一顿，他扭头，对上凌墨亮晶晶、充满了讨好的眼神。 凌墨心知是自己麻烦了简洵，面上便越发热切起来，一会是捏肩，一会是倒水，言语间嘘寒问暖，对简洵关切不已，看得一旁封尧眼红心酸不已。 简洵被凌墨突如其来的热切弄得哭笑不得，不过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他心底的疲惫倒是顿时褪去不少。 眼见凌墨还要起身，简洵连忙拦下他：“我不渴，不用喝水，头不晕，肩也不酸……你可以不用麻烦。” 简洵说了一大串，提前把凌墨所有的话都给说完了，于是凌墨只好讪讪坐下。 “对了，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只是坐下以后，凌墨似乎又想起什么，他猛地一惊，忐忑看向简洵，他一句道歉还没说出口，便听简洵轻描淡写地说：“今天的工作早在两个月前就做完了。” “……” 对不起，打扰了。 凌墨觉得自己真是写作业写傻了，简洵是什么人？他是卷王本王啊！无论耽搁什么，他都不可能耽搁工作，想让简洵不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想着简洵刚刚随口说出的话，凌墨充分地意识到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看见凌墨被自己一句惊得有些呆，简洵那双向来淡漠的眼睛里难得升起几分笑意，他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凌墨额头。 凌墨捂住额头，倏然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简洵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简洵不仅做了，他还说：“虽然今天没有耽误我的工作，但我的确觉得有些苦恼，我没想到你居然有那么多题不会。” “……” 凌墨瞬间蔫了：“抱歉，是我太笨了。” 简洵眼中笑意更深：“你不算笨，但我建议你多回去看看基础。” 凌墨学得不好，其实不是因为他脑子笨，而是因为他的基础不扎实，这倒不是说凌墨偷懒，只是他先前十几年都待在较为贫穷的乡下孤儿院，十几岁后突然被接回凌家，来到银月城，两边教育资源不一样，学习的进度自然也不一样，凌墨一下子跟不上实属正常，再加上凌墨能力级别高，时不时就要出下任务，这样一来，他跟不上学习进程，对题目、知识两眼一摸黑，那可太正常了！ 简洵这么说，凌墨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乖乖点了点头，又因为今天实在麻烦了简洵，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便赶在简洵离开前，试探着问简洵：“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凌墨本意是想买个小礼物送给简洵，听凌墨这么说，简洵思索了一下，还当真点了点头。 “我的确有一件很想要的东西。” 凌墨当即支棱起耳朵，他满眼好奇地望着简洵：“是什么？” 凌墨从未听简洵这么说过。 简洵勾勾手指，示意凌墨可以站近一点听，凌墨没想太多，见状，他便往简洵身旁凑了凑。 一旁的封尧似乎察觉到不对，从沙发那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看着凌墨像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懵懂猎物一样，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简洵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神色，他眼帘微垂，而后轻轻捧起凌墨的脸颊。 凌墨眨了眨眼睛，还没意识过来，直到嘴唇上一软，他猛地回过神。 简洵……亲了他？ 简洵的吻并不温柔，在这个吻里，凌墨这感觉到了强势、掠夺、压迫，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报复？ ……报复？ 凌墨茫然，还没等他理清楚思路，简洵便像个没事人一样松开他。 “我想要的就是这个。”简洵松了下领带，神色依旧镇定，他瞥了眼一旁，一旁探出个脑袋的封尧眼睁睁看完这一幕后，一张脸早已是黑如锅底，满脸风雨欲来。 简洵不在意地收回视线，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微不可查，凌墨只能看见他的唇角弯了一下，却又很快落下，快到让凌墨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明天见。” 简洵低声与凌墨道别，等凌墨回过神，这个人已经在封尧一跃而起之前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全程流畅，一气呵成，没有片刻停留。 于是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一脸茫然的凌墨还有……目睹了全程的封尧。 不知为何，凌墨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僵硬地、像机器人一样咔嚓咔嚓回过头，便看见封尧正灼灼地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他微微泛红的嘴唇，半晌，一声冷笑从封尧喉咙里咬牙切齿地溢出：“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4 17:30:39-2022-06-24 16:4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弦懿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弦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派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假期结束后, 凌墨又回归了校园生活。 他难得过上了一段较为平静的日子。 普通地上学、普通地放学、普通地出任务…… ——直到某一天。 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断闪烁着，发出颜色各异的光，但几乎没有人路过时会特意关注这些招牌, 路人们都在雨幕里行色匆匆, 唯有凌墨路过时，略微抬头看了一眼, 但很快, 一声猫叫拉回了凌墨的全部注意力。 凌墨抬眼望去，刚好看到一条黑色的尾巴从拐角处伸出，朝着他晃了晃。 凌墨只好继续往前走, 直至整个人彻底没入黑色的小径中。 许是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 天色很阴沉，连带着路面也出现不少小水洼，凌墨越往小径里走，周围的光线便越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 鞋底溅起水洼里的积水, 与此同时，凌墨耳边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起先, 那声音很小, 但渐渐的, 许是因为双方没有谈拢，于是那交谈声便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直到最后, 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凌墨蹙眉, 意识到不好, 他快步向前, 一大滩鲜血便随之映入他眼帘。 女人仰面倒下, 一张化着浓妆的脸上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她将眼睛睁得很大，吊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瞪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也就是凌盼阳，并没有意识到第三个人的存在，他拿着一把沾满了血的小刀，双手颤抖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凌盼阳先是沉默，随后发出一串颇为神经质的低笑，他癫狂地自言自语，好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好像是在说服女人：“只有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下去，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才不会被夺走！” “别怪我，这么多年，我给了你这么多钱，你也反过来该帮帮我……” 话还没说完，凌盼阳终于听到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在此刻竟比怪物还要恐怖。 “谁？！” 凌墨的面容便在此刻映入凌盼阳眼帘。 看到凌墨，凌盼阳先是一愣，随后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手里的小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可凌盼阳早已无心去顾及掉在地上的小刀，他只死死盯着凌墨，近乎失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凌盼阳却又反应过来，他面容狰狞，一张原本还算得上是清秀的脸在此刻看上去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恶鬼发出让人背后生凉的低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凌盼阳不蠢，他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便掉进了凌墨所设的陷阱中。 凌墨故意只告诉他一人身份，之后又慢慢接近凌家父子，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为了引出他身后的方如月！ 可惜凌盼阳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早已为时已晚。 凌墨瞥了一眼地上的方如月，眉头微皱，他没想到凌盼阳竟如此心狠，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得去手。 见凌墨仍要靠近，凌盼阳咬牙，飞快捡起落在地上的小刀，他用小刀刀尖对准了凌墨：“别过来！” 凌墨充耳不闻，并没有将凌盼阳的威胁放在心上。 长靴敲击着地面，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的小径中回荡，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凌墨，一滴冷汗顺着凌盼阳脸颊滑落，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小刀，眼中的阴冷怨毒仿若无底的深渊，只一眼，便叫人心生寒意。 可惜凌墨半点不在意。 “都说了别过来！” 凌墨一步步向前，凌盼阳便一步步后退，最后他的背后抵上墙面，才惊觉自己早已退无可退。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凌盼阳面容彻底扭曲，他大吼了一声，在寂静中彻底爆发，攥着小刀朝凌墨冲来，凌墨本以为他的目标是自己，谁知，半路，凌盼阳手中的刀却转了一个方向，他不是冲着凌墨，而是冲着勉强吊着一口气的方如月！ 死无对证。 既然中了凌墨的圈套，凌盼阳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他决不能让方如月还活着！ 只要方如月死了，他才有辩解的余地。 到了这一刻，凌盼阳反而冷静下来。 眼看刀锋即将刺入方如月心脏，凌墨眼神微凛，一只黑猫忽然从角落里窜出，撞向凌盼阳。 凌盼阳也因此错过了最好的下手机会，他脸上的快意一顿，再要下手时，整个人却已被凌墨一脚踹了出去。 凌墨不紧不慢将掉在地上的匕首踢开，随后，凌盼阳还没反应过来，凌墨却已上前，反剪住他的手。 做完这一切，凌墨掏出口袋里的通讯器，镇定拨通了一个号码，等那方接通，凌墨开口：“喂，你好，我要报案。” —— 等凌书收到消息时，已是半个小时后。 他和凌天海匆匆忙忙前往警局，去时，凌书还满心焦急与迷茫，他甚至完全不相信凌盼阳杀了人，毕竟凌盼阳在他印象中向来是个乖巧懂事的弟弟，他根本不敢也没有理由要杀人。 直到凌书看到了所谓的被害人。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凌书脚步一顿，脑子却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因为这是一个他们认为早就死了的人。 ——方如月。 所有一切要追溯到十几年前，那时，有一伙绑匪为了钱盯上了尚且年幼的凌墨，他们绑走了凌墨，并以此要挟凌家给出巨额赎金。 凌家得知消息后，没有太多犹豫，当即去筹钱，并在约定当日给了钱，可惜，拿到前后，穷凶极恶的劫匪却没有放人，反而是选择了撕票，危急关头，方如月挺身而出，救下了凌墨。 尽管时间久远，凌书却还是能清晰回忆起方如月死时的那一幕——劫匪子弹没入方如月额头，顷刻间，方如月便没了声息，刺眼的鲜血染红了海水，凌墨从方如月怀里掉入海中，凌家派人打捞了几天，最后打捞上来的却只有方如月的尸体。 若不是亲眼所见，凌家最后也不会因为愧疚将凌盼阳收为养子，以至于最后还忽略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凌墨。 可现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方如月，凌书满心茫然，他忽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眼前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 一场……可怕的噩梦。 如果方如月没死，那凌盼阳知不知道这回事？他究竟为什么要杀了方如月？ 凌书几乎不敢再往下想，他发现自己竟是害怕知道真相。 按在玻璃上的手轻颤，凌书闭了闭眼，整个脑子都变得乱糟糟的。 凌天海的脸色也没比凌书好到哪里去，直到耳畔传来另一道声音，父子两人间的沉默才被彻底打破。 “很惊讶？” 凌书抬眼望去，便看到简洵正站在不远处，这人同凌书对视了一眼，白色的镜片上似有暗光闪过。 半晌，简洵推了推眼镜，他抬步上前。 凌书蹙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一些事情想问问。” 简洵瞥了一眼病房内的人。 “……” 不知过了多久，凌书才轻声询问：“能救活？” “自然能。” 凌书得到答案，脸上却无半分高兴之色，他再次陷入沉默，反倒是简洵难得主动开口，他余光落在凌书身上，神色淡淡，却又意味深长：“那一刀，刺得很深。” 凌书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简洵是在说凌盼阳刺方如月的那一刀。 “若是那刀偏了一点，你现在可就见不到她了。” 闻言，凌书攥紧手掌，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简洵收回视线，凌书冷冷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人快醒了，比起问我，我更建议你等会进去问她。” “对了，”似乎想起什么，简洵打开通讯器，一番操作后，凌书的通讯器很快响起一声轻响，系统显示他多出了一封新邮件，“差点忘了。” “这是什么？” 凌书垂眼看着屏幕上的红点，指尖却迟迟没有将其点开，他犹豫着，心底总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无端的恐惧令他根本不敢落下指尖。 “一份检验报告？” 简洵斟酌着说辞，见凌书迟迟不肯点开邮件，他也不在意，只是问凌书：“你应该知道，黑市里流通这某种药物，据说，这种药物能够让人百分百成为能力者。” “所以？” 许是因为心情焦躁，凌书的语气并不算太好，简洵却连眼皮都未掀一下，反而自顾自往下说：“我检查过了，那种药物能够快速提升人体内的浊含量。” “而两年前，我在凌墨常用的杯子里检验出了与那种药物相同的成分，当时凌墨的身体状况你应该知道，那种药对于凌墨来说……” 简洵没有说完，凌书的唇抖了抖，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接上简洵的话：“是毒药。” “嗯，”接下来的话不用简洵多说，他的视线隔着镜片望向病房，直到病房内的人醒了，简洵才转身进入病房，与凌书擦肩而过时，简洵淡淡丢下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所以，究竟是谁在凌墨常用的杯子里下了毒呢？” 第159章 简洵话音落下, 凌书的身体便忍不住晃了晃。 他苍白着唇，望向病房里的人，虽然简洵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 但凌书心底却早已有了答案。 ——是凌盼阳。 那个被他宠了十几年的……弟弟。 凌书闭了闭眼, 不光他不肯接受这个答案，就连站在他身旁的凌天海也是同样满脸不愿相信。 一直以来, 凌家对凌盼阳可谓是疼到了骨子里, 在凌书和凌天海看来，凌盼阳身子弱，性格又单纯善良, 再加上他的母亲当初是为了保护凌墨而死, 于是凌天海和凌书作为父亲和兄长，便总忍不住想要多护着凌盼阳一点。 就连当初凌墨被找回来，凌书都担心自己因为太在意凌墨，从而忽略了凌盼阳。 可实际上, 他们真正忽略的人, 却是凌墨。 凌墨在孤儿院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突然被凌家找回, 想来他是既期待又不安的, 凌书至今还记得那个少年刚来到凌家时, 总沉默着呆在角落里，唯有他经过时, 少年才会微微抬起头, 用一双蓝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凌书总觉得凌墨的眼睛是闪着光的, 里面盛满了对亲情的渴望。 但那时, 凌书却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凌盼阳身上, 凌盼阳因为凌墨的回归, 总是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那时凌书总听凌盼阳说，说他晚上一直做噩梦，梦到方如月在自己眼前死去，又说害怕凌家有了凌墨，便要抛弃他，那时凌书对凌盼阳满心疼惜，连连安慰凌盼阳，甚至凌盼阳被凌墨「欺负」时，凌书也毫不犹豫便选择了维护凌盼阳。 可如今想来，凌墨真的有「欺负」凌盼阳么？凌书抿唇，他忽然觉得自己愚蠢得可笑，他分明从未见过凌墨动手，可只要凌盼阳委屈兮兮地站在凌墨身边，他便总认定凌墨是在欺负凌盼阳，就连凌墨笨拙地解释，他也从未相信过。 所以那个曾对亲情满心期待的少年越来越沉默，眼里的光也越来越暗淡。 是凌家亲手杀死了凌墨！ 如果不是凌书和凌天海一味纵容凌盼阳，如果不是他们对凌墨视而不见，如果不是他们愚蠢至极……凌盼阳又怎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对凌墨下手！ 甚至，凌墨死后，他们悲伤、后悔、愧疚，却唯独没怀疑过凌盼阳，依旧将凌盼阳当成宝贝一样宠着。 “哈。” 凌书突然发出了一声极为短促的笑，笑声里却满是讽刺，他当了十几年外人眼中的好哥哥，可如今，他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唯一的弟弟。 所有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 方如月为了救凌墨而死，凌盼阳从小因为另一个人失去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这本是凌家收养凌盼阳的最根本理由。 可现在方如月没死，凌书和凌天海为了一个谎言，错把鱼目当珍珠，对真正的珍珠却又弃如敝履。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凌天海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这个向来固执、严肃的男人第二次失了态，他的身姿不复凌书印象中的高大挺拔，反而是佝偻了许多，凌盼阳听他喃喃道：“是我们……是我们害了那个孩子。” 凌书第一次没有出声安慰，他垂眸，却没有像凌天海一样失声哽咽。 这并不是说他不难过，早在简洵告知他真相的那一刻，凌书一颗心便已如坠深渊。 是他的愚蠢导致了这一切——凌书的手一点点收进，他的指尖没入掌心，鲜血坠落的那一刻，凌书却依旧一言不发，他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玻璃后的病房。 凌墨死了，凌书就算后悔也早已无济于事，他并非不痛苦，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 这也算是……对凌墨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凌书嘲讽似的笑了笑。 —— 凌书和凌天海进入病房时，简洵和方如月的对话刚好接近尾声。 简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方如月，银色的眼镜框架上闪过一道极为冰冷的光，他缓缓地开了口：“所以，当初资助我的人并不是你？” 简洵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他话音落下，方如月却总觉得周围的温度忽然一下子冷却了许久，她忍不住颤了颤身体。 简洵的眼神总是毫无温度的，在方如月看来，眼前的人是一个怪物。 但自从醒来的那一刻，方如月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如今她破罐子破摔，反而不像当初那般畏惧简洵，反而敢于出声尖锐地讽刺简洵：“我是撒谎了，可那又如何，你不是不在意么？” “你要是在意，以你的能力，什么事情调查不出来？”说着，方如月还笑了两声，她被凌盼阳捅了一刀，如今治是治好了，但声音依旧颇为虚弱。 闻言，简洵抬眼，便看见方如月那张瘦削的脸上写满了刻薄与怨毒，倒是与凌盼阳如出一辙。 该说真不愧是母子么…… 好在简洵对方如月的讥讽并不放在心上，听完方如月的话，他甚至点了点头，淡淡道：“你说得对。” 方如月原本还打算再讽刺简洵几句，但简洵话音落下，她便像见了鬼一样，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简洵却不理她，方如月听着人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要为了我的傲慢和错误付出代价，而你，也一样。” 一个通讯器被丢到病床上。 通讯器的主界面空荡荡的，里面只有一份资料。 “既然你说我想查什么事都能查到，那么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你总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 “这里面记载了你曾经做下的一切，再加上凌家当年那件事，我想，你应该能猜到自己的结局吧？” 简洵不紧不慢地说着，眼看方如月的面容顷刻间变得狰狞扭曲，简洵神色却依旧不变，他看了下通讯器上显示的时间：“该问的话我已经问完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那么——再也不见。” 说完，简洵果真转身离开，丝毫不再理会身后像疯了一样拿起通讯器往地上砸的方如月。 “砰——” 一声脆响，通讯器顷刻间爬满了如蛛网般的裂痕，它被方如月恶狠狠地丢在地上，直到被某双修长的手缓缓捡起。 看清眼前的两人，方如月脸上的狰狞微顿，她一怔，随后忽地又平和了些，她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殊不知她的笑容落入凌书和凌天海眼中，却比恶鬼还要狰狞恐怖。 “你们——” 方如月正要开口，凌天海却沉着声音打断她：“当初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 凌天海这话，仿佛山雨欲来，方如月心头重重一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勉强了许多，她眼神颇为飘忽：“当初的事情，不就是我救了……” 话还未说完，方如月却忽然听到一声轻响，她转头望去，便见凌书从旁随手拉过一只椅子，放在她病床边，而后坐了上去。 “这是凌盼阳这些年来给你汇款的记录。” 凌盼阳打开自己的通讯器，调出简洵先前给他的资料。 说来可笑，他们竟是连这些东西都要简洵告知。 什么单纯善良，凌家这些年分明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凌盼阳明明知道当初事情的真相，却依旧能心安理得地呆在凌家，继续享受着凌家给他的「补偿」。 “看完这些，你再想想要怎么说，我们不介意等。” “……” 方如月这下连笑容都彻底维持不住了，片刻后，她眼神恢复阴沉，却是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让我想想怎么说？你确定你们敢听到真相么？” 方如月的声音如蛇一样阴冷，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凌家父子，企图从这两人脸上看到痛苦、懊悔、悲伤，哪怕只有一点，也能让方如月开怀大笑。 然而凌书从始至终神色不变，反倒是凌天海颓唐地闭了闭眼。 见状，方如月冷笑一声，她的视线落在凌书身上，眼里是几乎压抑不住的嫉恨与怨毒，她不像在看着凌书，反倒像在借着凌书看什么一个人，某个早已死去的人。 “除了脸，你倒是没有任何一点跟你那个所谓温柔善良的母亲有半点相似。”方如月意味深长道。 凌书眸光微沉。 接下来，几乎不用凌书催促，方如月被迫不及待地为他讲述了他所有想知道的一切——比如，十几年前那场绑架案是她亲手策划的，又比如，她不是救凌墨，而是故意将凌墨丢入海中。 “那时我身患绝症，便以为我快死了，你说，既然都要死了，我为什么不能疯狂一点呢，一想到死后有一天能看到你们这幅模样，我就算死了也高兴。” “如果你们发现不了，那一辈子把我的孩子当成宝贝一样养着，”说到这，方如月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她瞥了凌书一眼，“说起来，我的儿子倒是好手段，把你们都哄得团团转。” 她竟还有些得意。 凌书的唇渐渐抿直。 见状，方如月却笑道：“你们也别摆着这张脸了，给谁看呢，我十几年没能亲手杀了那贱种，十几年后你们倒是亲手杀了他，哈哈哈！笑话！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那后来呢？你不是身患绝症么？” “自然是有人救了我，你们也别问是谁，我死了也不会说。” “……” 凌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当然是为了欣赏你们现在的模样。”方如月满不在乎地说。 这时，凌书却忽地笑了，他轻轻地开了口：“恐怕不是吧。” 方如月微顿。 “你和我的母亲同出身于孤儿院，同样被凌家选中资助，但是我的母亲却处处比你优秀，她考上了最好的大学，事业有成，还认识了我父亲，嫁入凌家。” “而你，你早早便辍了学，同所谓的真爱结婚，可婚后你却发现那是个人渣，不仅赌博喝酒，还天天殴打你，你实在受不了，便又和那人离了婚，可离婚后，你却又发现你怀了孩子。” 凌书从椅子上起身，他俯视着方如月，声音平静道：“你嫉妒我的母亲。” 话音刚落，方如月脸上畅快的笑容彻底敛去，她恶狠狠地盯着凌书，神色癫狂：“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嫉妒那个贱人！”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嫁入凌家的人就该是我！她凭什么夺走我的一切！” 原来在方如月看来，凌书的母亲夺走了她的一切。 凌书讥讽似地笑了笑：“你觉得没有我的母亲，你就能嫁入凌家吗？” 他拆穿了方如月安慰自己的臆想，方如月瞬间越发扭曲，她开始咒骂，咒骂凌书的母亲，咒骂凌天海，咒骂凌书，咒骂一切。 在她看来，整个世界都对她不公，她或许早已疯了，若非如此，她不会策划十几年前那场绑架案，只为了报复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凌书眸色沉沉地盯着方如月，方如月却又稍微安静下来，她不痛快，便要故意刺激凌书：“怎么，你恨我？要杀我？” “我不会杀你，”凌书收回目光，“你这些年所犯下的罪行，已经足够凌家将你收入监狱，有人会杀了你，但不是现在，你要在监狱里，一天天等待着，你不知道哪天死亡会降临，但你必须等待着。” 等待死亡，这便是对方如月的惩罚，没有人愿意每一天都活在心惊胆战里，何况是方如月这种惜命的人。 闻言，方如月面色剧变。 凌书却不愿继续再搭理她，他扶起站不稳的凌天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而他身后，方如月则越发情绪崩溃地大喊大叫，她癫狂地打砸着所以能打砸的一切，直到有人上来强行制止她，给她注射了一管药剂。 方如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强硬地将她按回病床上，她满心憎恨痛苦却无从发泄，但这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2 16:54:28-2022-09-05 18: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监狱。 从来没有人认为这会是一个好地方。 当凌书一脚踏入其中时, 感受到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昏暗的光透过狭窄的窗户落入这座漆黑高大的建筑里，幽深的长廊不断向远处蔓延而去, 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凌书在狱警的带领下往走廊深处走去, 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一阵阵轻响。 不多时, 凌书走进了某个房间里。 在那个房间里, 凌书隔着玻璃见到了自己想要见的人——凌盼阳。 不过几天过去，凌盼阳的神色便憔悴了不少，只见他满脸阴沉, 手上带着手铐, 身后则是几个冷冰冰的能力者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凌盼阳始终阴沉地保持着沉默，唯有在见到凌书时，他双眸微微亮了一下。 凌书不急不慢地按住椅子坐下。 凌盼阳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凌书，等到凌书真正坐下的那一刻, 他才哑着嗓子, 低声喊了一句：“哥。” 语气里满是委屈，就连眼眶周围也慢慢变红了。 以往凌盼阳要是露出这副模样, 凌书必然会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 急忙出声追问, 并心疼凌盼阳。 可这一次，凌书没有, 他面色不变, 那双如冷泉一般的黑眸便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凌盼阳。 凌盼阳心里一跳, 但他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眼中似有水雾积蓄, 凌盼阳垂着脑袋, 眼眶越发红了：“哥，你别这么看我。” 凌书这才有了反应，他先是定定地盯着凌盼阳看了几秒，有光落入他眼里，衬得他眸色淡了些，片刻后，凌书这才收回了目光，他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声音里却没有太多温度，凌盼阳听他说：“你与她果然一模一样。” 她？ 凌盼阳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凌书说的大概是方如月。 凌盼阳越发委屈，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想狡辩：“哥，我不知道……” 闻言，凌书抬头，他轻声地重复了一遍凌盼阳的话，说话的语气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你不知道？” “对，我、我不知道！”凌盼阳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将早已编织好的谎言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哥，我根本不知道她还活着，你相信我，我……” “相信你？”凌书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你不知道她还活着，所以多年后你们二人好不容易重逢，你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她？” “你不是很想念她么？我记得你以前刚来到凌家的时候，每晚都会哭，说是梦到了她惨死的模样，现在她没死，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凌盼阳被凌书问得哑口无言，但他并不死心，不过沉默几秒后，他便又换了新的说词。 “哥，我……” 后面的话凌书不想听，也不愿去听，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凌盼阳的本性——凌盼阳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凌书甚至不知道凌盼阳嘴里还有几句真话。 就是这么一个人，凌书却当其当成弟弟宠了十几年，甚至就连这人下手害死了凌墨，凌书也依旧一无所知，继续将这人当成弟弟宠着。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凌书无力地闭了闭眼，他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痛恨自己的愚蠢。 凌书不敢回想，这么多年来，凌盼阳究竟撒了多少谎。 凌书曾无数次训斥过凌墨，让他不要再欺负凌盼阳，可如今想来……凌书的心忍不住开始轻颤。 以往他忙于工作，也没有太多时间深入去了解凌墨和凌盼阳之间的矛盾，只是看凌盼阳双眼微红，一副委屈到不行却又要强撑笑脸的模样，他直接便认定凌墨欺负了凌盼阳。 凌墨一开始也曾试图解释过，只不过，凌书没有相信。 不仅没有相信，凌书甚至对凌墨说了更加严厉的话。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但既然回了凌家，那我希望你能像那些不好的习惯一点点改掉。” 凌书笃定凌墨是在说谎。 于是渐渐的，那个孩子越来越沉默，他曾以为自己幸运地找到了愿意给予他温暖的家人，可后来他发现，所谓的亲情也不过只是镜花水月，是他由于渴望而臆想出来的东西。 由期待转变为失望，不过短短几个月，凌书和凌天海亲手斩断了凌墨对亲情的眷恋与幻想。 指尖一点点陷入掌心之中，凌书几乎不敢去想凌墨究竟在凌家遭受了多少委屈，这么想来……方如月那时的话似乎也没错。 凌书的确……曾亲手将凌墨推向深渊。 他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哥哥。 凌书抿唇，他嘴里似有铁锈味泛起，但他却一无所觉，只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凌盼阳仍在狡辩，但凌书已不愿再继续听下去，他将自己这些天收集到的证据甩到凌盼阳眼前。 当通讯器投映出来的屏幕在凌盼阳眼前出现时，凌盼阳刹那间白了脸色，他咽了咽口水，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凌书：“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凌书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凌盼阳，以前的温柔和对凌盼阳的宠爱，此时尽数化成了冰冷和厌恶，鼻梁上的镜片闪过一道冷光，凌书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有些事情你不愿意承认，那过几天，法庭上见。” 凌盼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怎样也相信不了以前对他百般迁就的凌书会这样对他。 “哥，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像是被凌书的话激到，凌盼阳忽然起身疯狂捶打着眼前的玻璃，他第一次在凌书面前流露出狰狞的模样。 见状，凌盼阳身后的能力者连忙上前按住凌盼阳。 看着凌盼阳扭曲的面容，凌书却全程无动于衷，他垂眼看着凌盼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了眼前的人。 “原来……你是这样的。”说着，凌书又笑了一下，他的眼却是沉寂的，眼里所有的亮色在此刻全都消散不见，只余下一片如阴霾般的灰。 他竟被这样一个东西欺骗了这么多年。 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凌书冷冷地开口：“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还有，别叫我哥，我早就不是你哥了。” 他语气嘲弄，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而后便豪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望着凌书的背影，凌盼阳目眦欲裂：“哥……哥！！” 然而凌书早已视他如无物，在他眼中，此时的凌盼阳也许和路边垃圾桶里的垃圾差不了多少。 “凌书！！”见自己的哀求根本留不住凌书，凌盼阳终于撕破了最后一丝伪装，他凄厉地嘶吼，“你以为当初的事情你就没有责任吗？现在你装什么好哥哥，是，我是做错了，可根本轮不到你来指责我！凌墨当初的死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哈哈哈……你知道吗？三年前，凌墨快死了，你以为他自己不知道吗？他知道！但他却连一句话都没跟你们说，因为你们从未信任过他！” “就连他死的那一天……哦，对了，我那天生日，你猜猜他死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能力者听力很好，就算隔着玻璃，凌书也能听见凌盼阳的话，他脚步微顿，身后是凌盼阳癫狂般的大笑。 “那一日，你们可都围在我身边，替我庆生，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够了。 ……够了！ 凌书口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他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发出悲鸣。 有那么一瞬间，凌书恍惚地发现他竟是憎恨着自己的。 凌墨本不该那么孤独的死去。 他的弟弟……那个曾在角落里用期待的眼神偷偷望向他的少年，凌书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巨大的愧疚几乎快将他淹没。 凌盼阳已经被能力者强行押了回去。 聒噪的声音消失，尽管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凌盼阳还在不断咒骂着凌书。 “先生，接见的时间已到，您该离开这里了。” 一旁的机器人冷冰冰地提醒着凌书，凌书仿佛终于回过神，他垂着眸继续往前走。 当亮光出现的那一刻，凌书忽然忍不住想——凌墨，那个孩子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孤零零死去的呢？ 也许是难过。 也许是绝望。 但凌书早已无从知晓。 凌墨的死原本就是凌家心里的一根刺，如今三年过去，残忍的真相揭开，凌书这才发觉自己以前的悲痛和愧疚究竟有多么可笑。 恐怕就连凌墨看见了他那幅模样，也只会以为他是在惺惺作态。 想起凌盼阳方才的话，凌书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凌盼阳和方如月说得没错，无论是他，亦或是凌天海，都是将凌墨推向死亡的刽子手。 明明是亲人，他们却从未相信过凌墨所说的话，明明是亲人，他们却连凌墨身体的异样都察觉不出，甚至就连凌墨死亡的那天，他们还在为另一个人庆祝生日…… 无数的回忆如浪潮般接连不断地朝凌书猛烈涌来，凌书眼前阵阵发黑，直到踏出监狱的那一刻，他竟是再也忍不住，弯腰猛地咳出了一口刺眼的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5 18:22:36-2022-10-10 16: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夜晚。 凌盼阳垂着脑袋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满目阴沉。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种地方。 夜晚的监狱很安静，犯人们穿着囚服被关在铁栏杆后，没有人说话, 除了走廊上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 这座监狱里便只剩下如死水一般的沉寂。 明明在此之前，凌盼阳还是受万人追捧喜爱的凌家小少爷。 可现在, 一切都变了。 想起凌书今天所说的那些话, 凌盼阳的胸膛便忍不住开始上下起伏，他的呼吸因为愤怒和不甘而渐渐变得急促，原本墨色的眼珠也染上了一抹凶狠的腥红。 ……凌墨！ 全都是凌墨的错！ 凌盼阳面目扭曲, 一想到凌墨那张脸, 他的指尖便死死地掐进掌心，怨毒和憎恨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凌盼阳甚至连凌家也恨上了。 他在凌家生活了那么久，可无论是凌书还是凌天海，都没有将他真正当成亲人看待过！在这些人眼里, 他永远是路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乞丐, 想什么时候抛弃就可以什么时候抛弃，比如现在—— 凌盼阳自认这些年他花了不少心思去讨好凌书和凌天海, 可就算他做的再多, 也只是白费力气, 毕竟他陪凌书和凌天海这么多年，却始终连一个三年前就死去的人都比不过！ 妒火中烧, 凌盼阳咬牙, 眼里几乎快淬出毒来。 这时, 凌盼阳上铺睡着的人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呓语, 许是睡得不太舒服, 那人肥胖的身子翻动了一下, 于是整张床顿时「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听到动静，凌盼阳一惊，刚才还蛮心怨毒的他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身子瑟缩了一下，直到发现上铺的人除了翻身之外没有其他动作后，凌盼阳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与凌盼阳关在一起的人大多都是些人渣中的战斗机。 还未被抓住前，这些人在外面便是臭名昭著的通缉犯，如今进了监狱，在狱警的看管下，这些人的确有所收敛，但有句老话说的好——狗改不了吃屎。 所以这些人也只在狱警面前听话，可等狱警离开后，这些人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凌盼阳这十几年来养尊处优，养得一身细皮嫩肉，与这些人关在一起，凌盼阳便宛如进了狼群的羊，虽然这只羊心思狠毒，但总归没什么战斗力，在用拳头说话的原始规则下，凌盼阳便成了人渣们最佳的欺凌对象。 几天下来，凌盼阳早已是苦不堪言，忍无可忍。 一开始，凌盼阳也曾指望凌家的人会救他出去。 可现在，有了凌书下午那一番话，凌盼阳最后一丝妄念也被斩断。 凌盼阳不得不寻找新的出路，他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一辈子！ 焦躁地啃咬着指甲，凌盼阳将原本修剪得当的指甲啃得坑坑洼洼。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当初伪装出来的活泼模样，若是熟悉凌盼阳的人看到他现在这幅模样，恐怕会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眼前这个人，和「小太阳」可扯不上半点关系，比起小太阳，凌盼阳现在更像是臭水沟里阴暗的蛆虫。 因为自己见不得光，所以嫉妒那些能见到光的人，恨不得把那些人拖入自己所处的环境中，明明这么做既损人又不利己。 可惜凌盼阳永远也意识不到，他虽生了一双眼睛，可那双眼睛却始终只能狭窄地看到别人的好，还有……他自己心里的嫉妒。 除此之外，他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所谓蛆虫，便是这般可恨可怜又可悲。 凌盼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数日以来积攒的焦虑让他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对着陈旧的木板，凌盼阳心想，如果他能从这鬼地方出去，那他一定……一定要！ 如今只有幻想能够让凌盼阳痛快片刻。 就在凌盼阳幻想着能够报复凌家乃至凌墨时，原本紧闭的牢房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凌盼阳注意到动静，立刻警惕地抬眼看去。 然而视线触及门口，凌盼阳却又是一愣，因为门外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而那扇发出轻响的门也依旧闭着，似乎根本没有人将其打开过。 难道是错觉？ 凌盼阳狐疑地想，他正打算收回视线，可下一秒，他身体一僵，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忽然出现在了他床边。 凌盼阳差点惊叫出声。 好在关键时刻，他忍住了。 见凌盼阳这副模样，黑色斗篷下发出一声轻笑。 像是讽刺，又像是在看笑话。 熟悉的声音让凌盼阳愣了愣，半晌，只是弄明白了眼前这人的身份，凌盼阳敢怒不敢言，只嗫嚅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舅舅？” 虽是分外亲密的称呼，但凌盼阳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相反，他眼中隐隐约约流露出些许忌惮和惊惧，仿佛眼前的男人是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 “怎么，才几年过去，就不认识我了？” 男人挑眉，又笑了一下，他佯装出难过的语调。 可凌盼阳却不觉得男人是在开玩笑，他额头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勉强地附和着笑了笑，凌盼阳急道：“怎、怎么会？” 凌盼阳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 这人是十几年前忽然出现的。 他自称和方如月出身自同一家孤儿院。 由于方如月当年对他有恩，经常在孤儿院里照顾他，因此男人说，在他心中，方如月早已是如他姐姐一样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当年才救下了濒死的方如月，认下了凌盼阳这个便宜外甥，就连三年前凌墨的死，也隐隐约约有他的手笔。 若非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帮凌墨打掩护，凌墨又怎么会那般轻易就得逞。 然而，尽管男人帮助了凌盼阳，可凌盼阳却始终没有相信过他的鬼话。 方如月向来自私，怎么可能真的主动去帮助他人？ 不过她以前的的确确照顾过孤儿院内一名幼童，可那是因为有一对夫妻打算领养她，而方如月一早就看出那对夫妻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她表面上照顾那名幼童，实则却哄着那个孩子取代了她，并亲手将那个孩子推进了火坑。 事实也正如方如月所料。 那个幼童被领养后，仅仅只过了不到三个月，便传来他「失足落水，死于非命」的消息。 因此眼前这个男人绝不会是当年那名幼童！ 况且，就算男人真的是那名「失足落水」的幼童，那他也只会憎恨方如月，而不是选择帮助方如月。 毕竟这人看着也不像个傻子。 凌盼阳摸不清男人真正的意图，可这人主动送上门来让他利用，他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但很快，凌盼阳后悔了。 他见识到了男人残酷的一面，当男人笑着处理掉没用的手下时，鲜红温热的鲜血溅了凌盼阳一脸，凌盼阳绝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在那之后，他接连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似乎是看出了凌盼阳的恐惧，男人似笑非笑，却什么也没说，他好像颇为满意凌盼阳对他的恐惧。 凌盼阳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压下了心底的恐惧，半晌，他忐忑问道：“舅、舅舅，你说来救我出去的吗？” 说着，凌盼阳眸光微微亮了亮，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担心被其他犯人听见这场秘密进行的对话。 这时，男人终于缓缓开了口：“别担心，他们什么也听不见了。” 闻言，凌盼阳一怔，随后他心里漏跳一拍，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悄悄伸手探了探离他最近那人的鼻息。 凌盼阳自以为做得无声无息，可惜男人早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凌盼阳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男人眼中，但男人并没有阻止凌盼阳的举动。 片刻后，凌盼阳指尖微微颤了下。 那人的鼻息停了。 他死了。 男人杀死了除他以外的人，可凌盼阳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毕竟周围这些人最近一直以欺负凌盼阳为乐。 看见这些人凄惨的死状，凌盼阳心底竟前所未有的畅快起来，另一方面，他开始羡慕起男人，如果、如果他也有这样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力量就好了…… 仅仅只是幻想，凌盼阳的身体便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栗起来。 他开始渴求这样强大的力量。 也许是看出凌盼阳心底的想法，男人扬眉，却不意外，他没有回答凌盼阳的问题，他可以救凌盼阳，但他可不想白费力气救一个无用的人。 凌盼阳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有些急切地想留下男人，毕竟这是他唯一能逃走的机会了。 凌盼阳在脑海里努力搜刮着，他急于找到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情报，忽然，凌盼阳眼睛一亮，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抓住男人的手臂说道：“舅、舅舅，您让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 “它就在凌家！但想找到它必须满足特殊的条件，只要您肯带我出去，我一定会帮您找到那东西！” 凌盼阳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男人，他耐心辨认着男人脸上的情绪，生怕男人摇头说出一个「不」字，在凌盼阳的注视下，男人唇角微弯，他瞥了凌盼阳一眼，眼里满是意味深长，半晌，男人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0 16:00:09-2022-10-12 11:1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蓝的天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凌盼阳逃走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 凌墨仅仅只是略微停下了喂猫的手。 看着即将递到自己嘴边的食物，黑猫不满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凌墨的衣袖。 凌墨回过神，他将食物递到黑猫嘴边, 等黑猫吃下后, 他又掰下一块喂给小黑。 看着凌墨的动作，封尧扬眉, 意味深长道：“你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 “算是吧。” 凌墨淡淡应了一句。 闻言, 封尧来了兴致，他兴致勃勃问道：“难道你知道是谁做的？” 光凭凌盼阳自己，估计一辈子也逃不出来。 “算是吧。” 凌墨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 “连我也不能告诉？”听见这个答案, 封尧「啧」了一下, 似乎有些不满，可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一块巧克力便递到他唇边。 封尧微怔，抬眼恰好对上凌墨平静的目光：“吃不吃？” 封尧总觉得这画面有些眼熟。 在他走神时, 凌墨疑惑问道：“不吃？” 说着, 凌墨缓缓收回手，眼看到嘴的巧克力就要飞走, 封尧终于回过神, 他想也不想地倾身过去, 微低着脑袋叼走凌墨手里的巧克力，凌墨听他懒洋洋说道：“吃。” 巧克力入口即化, 封尧用犬牙半叼着巧克力, 而后才松开凌墨的手腕。 “好吃吗？”凌墨问。 封尧点头, 他舔了舔唇角：“好吃, 什么牌子的？” 凌墨说了一个名字, 随后他伸手摸了摸封尧毛茸茸的脑袋：“好吃就好, 那我去上课了。” 封尧再次升起一股强烈的既视感。 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很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过一次。 凌墨不知道封尧在想些什么，他拎起书包，而后又蹲下身，摸了摸蹲在地上舔爪子的黑猫和小黑狼。 凌墨叮嘱黑猫：“在我回来前要乖乖呆着哦，不许出去咬花坛里刚开的花……” 因为那是郁语泽不久前刚种下的，这人之前回来，看到宛如狂风过境般的花坛，那张漂亮的脸上难得写满了不敢置信，凌墨亲眼看着郁语泽在花坛前孤零零地站了许久。 再然后，当天晚上，凌墨被迫欣赏了一出人猫大战。 一直到清晨，凌墨都没能睡上一个好觉，而那些可怜的、被黑猫无情摧残了的花朵，现如今正摆在凌墨的房间里。 凌墨每晚入睡，都会闻着扑鼻的花香，神情恍惚，他总有一种还没死，但已经被送走了的错觉。 无论如何，就算是为了自己着想，凌墨也不想再第二次面对这种「惨剧」了。 “不许拆家，不许把纸咬得到处都是，不许破坏简洵的试验品，不许欺负学院里其他动物……” 一连说了几个「不许」，凌墨忽然再次倍感头疼，听着，黑猫回以无辜的眼神。 他只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而已，哪有什么坏心眼呢？ 眼看凌墨还要继续说下去，黑猫甩了甩尾巴，它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凌墨的裤腿，看似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叫凌墨太阳穴跳了跳：“真啰嗦，快去上课啦，要迟到了哦。” 经黑猫提醒，凌墨只好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抱着小黑，出了门。 打开门的那一刻，凌墨仍是有些不太放心，他回头看了黑猫一眼，加重了语气：“真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黑猫的尾巴不耐地晃了晃，它干脆一脚将凌墨轻轻踹出门外，等凌墨回过神时，眼前的门已经「砰」地一声合上了。 “……” 小猫咪果然很难伺候。 凌墨头疼，他摸了摸怀里的小黑，叹道：“还是你乖。” 小黑摇了摇尾巴，「嗷」了一声，回以一个水润润的眼神。 一旁目睹了一切的封尧：“……” 封尧终于恍然大悟，他意识到凌墨喂他吃巧克力，并不是所谓的恋人间的亲昵暧昧，而是……将他当成宠物，顺手给喂了。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心塞的发现，封尧轻叹，他蹲下身子，逗弄地上的黑猫：“原来我和你一个待遇，这可真让人伤心。” 黑猫理都不想理封尧，它翻了一个白眼，随后用猫屁股对着封尧。 封尧轻笑，也不在意。 “叮——” 这时，通讯器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封尧微怔，等他打开通讯器后，便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 封尧接通了来电。 通讯器投映出一个半透明的屏幕。 屏幕对面的人满脸焦急。 封尧原本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屏幕里的人开口后，他便慢慢直起身子，片刻后，封尧抿唇，他脸上的轻松和笑意荡然无存，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封尧沉声道：“我现在过去。” —— 凌墨来到教室。 他刚一坐下，坐在他后面的路德便伸着脖子笑嘻嘻地凑近他，说：“刚才有人来找你。” “是谁？” 凌墨有些意外。 路德摇摇头：“不认识。” “不过看着不像学生，大概这么高，”路德用手比划了一下，又说，“看着斯斯文文的，脸看着挺严厉的。” “也不是说不好看，”路德挠了挠脸颊，“就是我一看到他，就想到年纪主任。” 说着，路德打了一个冷颤，他又回忆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眼前一亮，“对了，那个人好像说他姓凌。” 要不是知道凌墨没有亲人，路德差点以为那个人是凌墨的哥哥。 “他挺有礼貌的，看着就像有钱人。”路德摸了摸下巴，听着这个描述，凌墨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人能和路德所说的人对得上号—— 凌书。 凌墨垂眸，神色淡淡。 路德还在问：“你认识他吗？” 凌墨不语，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路德还要再说，一只手却落在了他肩上，路德一怔，抬起头便对上凌墨真诚的视线。 凌墨很严肃：“路德，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什么？”路德被唬住了，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严肃，准备认真听凌墨接下来的话。 “就是……” “就是？”路德坐直了身体。 “你最近能不能减少一下和我说话的频率，”看着路德不敢置信睁大的眼睛，凌墨面无表情，“不是我讨厌你，也不是我想你绝交。” 他快速否定了路德所有地胡思乱想，而后伸手手指，指了指路德背后：“在你把他解决前，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觉得，我们应该减少说话的频率。” 闻言，一旁的阿雪附和地点了点头。 被两个好友接连「背叛」，路德郁闷地转过头，恰好对上温文舟黑沉沉的眼睛。 温文舟身旁还跟着两个盯梢他的能力者，见路德看向自己，他微微笑了笑：“怎么了，不继续跟朋友说话吗？” 语调看似温柔，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路德。 见路德不说话，温文舟便幽幽叹息：“有朋友，真好啊，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 “不了，”求生欲让路德疯狂摇头，他的狗狗眼与温文舟对视，而后很轻地眨了一下，片刻后，路德伸手，手掌搭上温文舟的手臂。 温文舟扬眉，眸光往下垂，盯着路德的「狗爪子」。 路德连忙讨好地笑笑，把眼前这人的黑化指数强行按了回去：“我不和他们说话，和他们说话哪有和你说话有趣啊。” 刚刚这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闻言，凌墨和阿雪同时瞥了路德一眼，感觉到背后强烈的视线，路德如芒在背。 “算了，不理他。”阿雪叹息，凌墨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懒得搭理需要哄疯批男友的路德，转而开始准备上课所需要用到的材料。 这时，凌墨的通讯器发出一声轻响。 凌墨扫了一眼，发现是一条推送。 他本来对这些内容并没有什么兴趣，下意识正要打开静音设置，可当视线瞥见推送的内容，凌墨却忽然皱起眉，他打开了推送。 和凌墨有着相同动作的人并不少，许多人都收到了这条推送。 这是一条爆/炸/性——管理局的老局长，S级能力者，站在权力最巅峰的其中一人，今早忽然因为意外而身亡。 看清推送的瞬间，教室里顿时一片嘈杂。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凌墨按了按眉心，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终于平息，但人心却开始浮动。 忽然，阿雪碰了碰凌墨的手臂，示意凌墨看向窗外。 凌墨听见阿雪奇怪道：“那不是程念吗？他要去哪里？” 程念家的有钱程度在学院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一向只关注楼长青的阿雪也知道程念。 凌墨一怔，抬眼望去，果然在窗外看见程念急匆匆地从走廊上走过，许是不想被人发现，程念走得很急，处处遮遮掩掩，殊不知，他这样在别人眼中却越发显眼，否则阿雪也不会一眼就注意到他。 现在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不少学生早就坐进了教室里，只有程念还在走廊上徘徊，他脚步匆匆，但看方向，他去的地方却不是教学楼，而是校门口。 这是一种极为诡异的行为。 显然，程念打算逃课。 凌墨眯眼，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平静道：“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第163章 一连过了数天。 这期间, 凌墨在学院里的生活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按时上课上课，其余时间则吃喝玩闹, 没有一样落下, 这日子过得倒是休闲自在，只是, 这份平静注定只是假象, 无法维持太久。 银月城近日来并不怎么太平。 先是堕落者和黑兽的数量激增，多数能力者全都奔波在战斗的第一线，然后又是银月城高层的争斗。 自从那日管理局老局长发生意外后, 城内便隐隐约约有小道消息流传而出, 说对管理局动手的人正是千机联盟。 恰好不久前商会也失去了应池这名极为重要的S级能力者，无论是管理局，还是商会，此时皆是元气大伤, 千机联盟想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吞并掉两外两支势力似乎也说得过去。 这些消息是不是真的凌墨不知道, 不过近日来，城里的气氛的确紧绷了不少, 看似平静的表象下, 实则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各边势力在斗法, 作为千机联盟和管理局内的领军人物，封尧和简洵自然也没办法继续陪在凌墨身边, 凌墨这几日里都没再见过这两人的身影, 就连郁语泽也不见了踪影, 明明有不少人在盯着他, 但他依旧能消失得无声无息。 想到这, 凌墨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时，耳边传来的一声厉喝唤回了他的思绪。 “凌墨，往你那里过去了！” 是路德的声音。 凌墨抬起眼，便看到一只身体骨骼扭曲成非人模样的怪物径直朝他而来，怪物身上长着多只眼睛，看上去分外恐怖，叫人头皮发麻，只是，在即将靠近凌墨的那一刻，没有理智的怪物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明明猎物近在咫尺，怪物却猛地扭转了方向，只可惜凌墨并不会放过他。 “小黑。” 凌墨淡淡唤了句，地上的黑狼便化作黑雾，黑雾缠住凌墨的手臂，不断翻涌着，最后则变成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刀。 冷芒一闪而逝，怪物的身体也随之一分为二，化作带着零星火光的灰烬。 灰烬随风散去，凌墨的目光在空中虚虚停留了片刻，而后他稍稍抿唇，眼中的光忽明忽暗，片刻后，凌墨轻轻垂下眼帘，没人能看得懂他在想什么。 “抱歉。”凌墨用其余人听不到的音量叹道。 他将刀收入刀鞘中，路德笑嘻嘻地凑过来：“一个人说什么呢？” “没什么。”凌墨回过神，应了一句。 路德也没太在意，他只是随口一问，见凌墨出声回答，路德大大咧咧便要伸手揽住凌墨的肩膀，只可惜，很快，路德背后便有一道视线径直投向他； 那道视线仿佛要将路德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路德身体微僵，他一回头，对上温文舟那双带着笑吟吟的眼睛，路德顿顿讪讪收回了手。 “嗯……咳！对了，我刚刚看见你在战斗里走神了，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路德满脸严肃，但这份严肃只是为了掩饰他的心虚，他偏开视线，僵硬地换了一个话题。 凌墨顿了顿，说：“抱歉。” “没事没事，”路德连忙摆手，“你没受伤就行。” 说着，他挠了挠头发：“最近这些怪物可真多，连我们这些学生也要被喊过帮忙清理，唔……不过，和怪物打架可比上课好多了！我一点也不想听温文乐那个可怕的笑面虎讲课，他每次都会布置一大堆作业……” 最后一句话，路德是放低声音悄悄嘀咕的，但一旁温文舟还是听见了，他冷不丁开了口：“你这话，我会如实转告给我哥。” “！” 路德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连忙扯住温文舟的衣角，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求饶：“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下他可没空继续跟凌墨废话了。 看着路德急得围着温文舟团团转的模样，凌墨嘴角微微弯起，他笑了一声，这时，站在他身旁的阿雪问他：“等会忙完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凌墨正想答应下来，可他还没来得及点头，一只纯黑色的猫忽然出现。 黑猫如鬼魅般，出现得无声无息，它从建筑上一跃而下，轻灵地落在凌墨身前。 凌墨愣了愣，黑猫那双碧绿色的猫眼轻轻扫了他一下，紧接着，凌墨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跟我来。” 看下吃饭的事情要推迟一下了。 凌墨看向阿雪，脸上流露出些许歉意：“抱歉，我有些急事。” “没事，你去吧。”阿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于是凌墨转身和黑猫一起离开。 黑猫带着凌墨穿过大街小巷，从狭窄、仅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小径，再到荒置破旧的郊外废墟，好半天走下来，黑猫依旧甩着尾巴，分外优雅，而凌墨和他怀里的小黑狼倒是变得灰头土脸。 凌墨哭笑不得：“你带我来这些地方是要做什么？” 这时，黑猫终于停下了脚步：“到了。” 凌墨微怔，他抬眼，当视线触及眼前熟悉的建筑时，他久久没能回过神，片刻后，凌墨轻松的神色敛去，他垂眸看着黑猫，对黑猫那双碧绿的猫眼对视。 半晌，凌墨轻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吧？” 凌墨眼前的建筑正是凌墨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凌家。 “你进去就知道，具体情况说明起来太麻烦了。”黑猫仰头看着凌墨，那双漂亮的猫眼一眨不眨。 从黑猫的语气里，凌墨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默然，片刻后，凌墨抬步踏入了眼前的建筑中。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凌家显得异常安静，凌家的大门紧闭，凌墨无法从正门进去，因此，他不得不采取了较为特殊的方式——从外墙翻进去。 为了防范像凌墨这样采取「特殊方式」的人，凌家内部装有一定的安保系统，但凌墨以前曾在这里住过，他熟悉凌家的每一个角落，因此，他也知道凌家安保系统的漏洞究竟在哪。 凭借着这一点，凌墨轻松翻过了装有攻击系统的外墙，他从外墙上一跃而下，轻松落地。 只是，落地的那一刻，凌墨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的血腥味，太浓了。 凌墨皱起眉，他环视了一下四周。 以往这个时候，凌家的佣人会在偌大的院子里四处穿梭，各自忙碌着手上的工作，但今天，凌墨在院子里走了许久，却连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反而随着他的前进，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凌墨脚步微顿，跟在他身边的小黑会意，化作一柄长刀落入他手中。 此时凌墨已稍微能够看到一点建筑的轮廓，熟悉的别墅出现在他眼前，但随着别墅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大摊触目惊心的血迹。 凌墨看着倒在地上失去生息的佣人，眼中的冷色越发浓了些。 这时，一旁精致的花坛后似有声响传来。 凌墨抬眼看去，恰好看见一个倒在地上啃噬着尸体的堕落者，发现凌墨的出现，堕落者当即舍弃了还未吃完的猎物，嘶吼着朝凌墨扑来。 这只堕落者与其他堕落者不太一样。 至少，它并不畏惧凌墨。 眼看尖利的爪子便要伸到自己眼前，凌墨毫不犹豫，将手里的长刀往前一送，长刀的刀尖穿过了堕落者的咽喉，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湿了凌墨的衣角。 堕落者没了生息，化作燃烧的灰烬散去。 但凌墨与堕落者的打斗声显然引起了屋内的人的注意，凌墨耳边传来一声厉喝：“谁？！” 而后眼前的别墅大门被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凌墨眼前。 这人竟是从监狱逃跑的凌盼阳！ 凌墨微眯起眼睛。 看见凌墨的出现，凌盼阳先是一惊，随后便露出了森冷的笑：“你来得正好！” 凌墨的视线越过凌盼阳的身体，往别墅里看，等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凌墨的心往下沉了沉，因为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别墅里无论是墙、还是地板，都溅满了血液，“滴答滴答——”血液坠落的声音不断响起，数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整个画面阴气森森，叫人触目惊心。 凌墨甚至还看到了失踪数日的程念，程念脸色惨白，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他整个身体不停地发抖，也许看见了某些令人作呕的画面，他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些空洞。 “……” 凌墨收回视线，他再次看向凌盼阳，这一次，他的关注点在凌盼阳的手臂上。 此时的凌盼阳早已不再是人类，他原本正常的手臂变成了黑色的巨爪，看上去与怪物没什么两样。 凌盼阳衣衫上满是血迹，他站在阴影中，整个人看上去阴沉又诡谲。 凌墨注意到凌盼阳手里正抓着一个人。 那个人凌墨很熟悉，他是凌家的管家，也是以前在其他人忽略凌墨时，对凌墨最好的人。 此时凌盼阳正掐着老人的脖子，随着他的力道一点点加大，老人的挣扎也渐渐变得微弱。 凌墨的注视让凌盼阳越发兴奋，他想让凌墨亲眼见证老人的死亡，想看到凌墨痛苦绝望的表情，凌盼阳咧开嘴，露出一口尖锐又森冷的白牙。 然而，下一秒，鲜血溅起，凌盼阳一怔，等他回过神时，他的右手早已与身体分离。 怪异的断肢在地上滚了几圈，染上了灰色的尘土。 第164章 “啊啊啊——” 当鲜血溅到脸上的那一刻, 凌盼阳的眼珠动了动，他目光追随着断肢，直到断肢染上尘土, 凌盼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疼痛, 他发出一串尖锐的叫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早在凌盼阳开口的那一刻, 凌墨便飞快地接住老人, 他周围的黑雾涌动，包裹住老人的身体，形成一颗黑色的「茧」, 等凌盼阳尖叫结束, 那颗「茧」才缓缓散开。 在凌墨的保护下，老人安然无事。 反观远处的程念，他的脸早已因为痛苦而变得汗津津的，明明他已经伸手捂住了耳朵, 可鲜血还是顺着指缝淌下, 而程念对此一无所知。 凌墨收回视线，看向凌盼阳, 淡淡问道：“他不是你的朋友么？” 凌盼阳猩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凌墨, 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地上下起伏。 显然, 因为愤怒，凌盼阳早已失去了理智, 他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力量, 谁知凌墨一来, 却直接一刀斩下了他的手臂, 这让凌盼阳又想到了之前被关进监狱时的无力和不甘。 新仇旧怨一起爆发,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 那凌墨大概已经死了无数遍，凌盼阳一眨不眨地看着凌墨，发出如同怪物般的嘶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凌墨不语。 他不打算和凌盼阳废话，因为此时的凌盼阳早已无法沟通。 无论是思维还是肉/体，凌盼阳都开始向怪物靠拢。 这便是凌盼阳获得力量后所需要付出的残酷代价。 可惜凌盼阳自己似乎不以为意。 他仍沉浸在自己变得强大的假象中，被凌墨斩下手臂后，凌盼阳的伤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痊愈，肉块向蠕虫一样扭动，不多时，一条新的手臂便长了出来。 这一幕在不少人看来有点恶心。 至少凌墨看见程念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他一手撑着地面，干呕了好几声，却因为许久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最终只能吐出几口淡黄色的苦水。 似乎是发觉凌墨对程念的关注，凌盼阳也跟着慢慢扭过了头，当他阴冷满怀恶意的视线落在程念脸上的那一刻，程念的身体僵住了，紧接着，他整个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几乎将恐惧写在了脸上。 也不知道凌盼阳究竟对程念做了什么，才导致程念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明明程念以前那么喜欢凌盼阳。 凌墨垂眸，他轻轻挥开长刀上腥臭的血液，而后将刀尖对准凌盼阳：“怎么，不是说要让我付出代价么？你怕了？” 刀锋上的银光一闪而过，明明凌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说的话却句句都在挑动凌盼阳敏感的神经。 凌盼阳的目光「唰」地一下，从程念身上收回，他面皮抽动了几下，而后咧嘴露出细密的尖牙：“这可是你自找的。” “嗯，”凌墨颔首，他漫不经心地说，“快点，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这样散漫的态度激怒了凌盼阳，黑色的鳞片在他的皮肤上接连冒出，直至覆盖住他全身。 此时的凌盼阳一眼望过去，看不出半点属于人类的特征，他完完全全变成了丑陋的怪物。 凌盼阳的速度很快，凌墨攻击所附带的吞噬属性似乎也对他没什么用，不过凌墨并不因此而头疼。 长刀刀尖一转，落到凌盼阳的手臂上，却被厚实鳞片抵挡住，见状，凌盼阳咧嘴，露出猩红的长舌，他得意洋洋，以为凌墨伤不了他分毫。 凌盼阳挥手反击，尖利的兽爪裹挟着巨大的力道朝凌墨的面门袭来，一旦被这兽爪抓中，那凌墨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然而，面对这样的危险，凌墨却始终眼帘都没掀一下，他手腕一转，试加在长刀上的力道越发大了些。 凌盼阳嗤笑：“没用的，你根本……” 话还没说完，下一刻，血色渐开，只听一声闷响，仿佛还无法刺入鳞片半分的长刀竟径直刺入了凌盼阳的手臂中，紧接着凌墨抬腿，一脚踹上了凌盼阳的胸膛，竟直接将人踹飞出去。 拥有着庞大身躯的怪物在空中甩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而后像垃圾袋一样重重落地。 凌盼阳猛地咳出几口黑血，凌墨提着刀不急不缓地向他靠近，直到走到他跟前。 垂眸看着凌盼阳，凌墨眼里倒映出凌盼阳此刻丑陋的模样，他似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伤不了你？” “……” “你对你的实力有什么误解吗？” 凌墨差点没把「你很菜」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凌盼阳红色的瞳仁剧烈颤抖，似乎不敢相信凌墨仅仅一击便打败了他，直到凌墨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他这才猛然回过了神。 “不、你不能杀我！” 凌盼阳厉声喊道。 “为什么不能？”凌墨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困惑，他指了指程念，又指了指昏迷的老人，还有地上那些早已失去了生息的尸体，“你害了这么多人，你害他们的时候没有想过你不能这么做，那为什么轮到你自己的时候，你就想到了呢？” “你总是这样。” 凌墨觉得凌盼阳很奇怪，许是感觉到凌盼阳的身体在发抖，他稍微放缓了语调，温柔道：“你应该没怎么见过能力者处理怪物吧？没关系，不可怕的，一下子就结束了。” “……” 这话鬼才会信。 凌盼阳本能地想到了凌墨那天当着他的面杀掉了黑兽的模样，那时黑兽凄惨的模样凌盼阳仍历历在目，一想到自己会变成那副模样，凌盼阳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眼看凌墨的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凌盼阳忍无可忍，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而后身型迅速缩水，夺门而去。 目送着凌盼阳远去，凌墨后知后觉：“啊，跑掉了。” 他叹息道：“怎么那么不经逗呢？” ……你那是逗吗？！ 一旁的程念目睹了全程，他久久没能回过神，以往对凌墨的印象在此刻尽数刷新，程念现在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眼前这个人，好可怕！ 眼看凌墨转身朝自己走来，程念瑟缩了一下。 凌墨安慰他：“没事，我不会伤害你的。” “……” 程念总觉得凌墨这句话与他刚才对凌盼阳说「不可怕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凌墨手中染血的长刀，程念目睹了全程，看得十分明白——凌墨分明是真的动了杀意，要不是凌盼阳跑得快，现在脑袋早已搬了家。 见程念一直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长刀，凌墨轻叹，他松开手，长刀化作黑雾，再度变回小黑狼。 “这样呢？还害怕吗？” 长刀消散，程念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不少，他抿着苍白干裂的唇，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谢……谢。” 凌墨微怔，黑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明明刚刚凌墨和凌盼阳打的时候，这家伙连影子都看不见。 黑猫用尾巴卷了一瓶水，随意地丢给程念。 程念又道了声谢，他拘谨地打开瓶盖，喝水时却着急了不少，不仅不慎将身上的衣服打湿，甚至还呛了一口。 听程念剧烈地咳嗽起来，凌墨不得不上前，替他拍了拍后背：“慢点喝。” “啪嗒。” 当凌墨收回手时，手背上忽然落下一颗温热的水珠。 凌墨愣了愣，抬起头，发现程念不知何时起早已泪流满面。 不过短短几天，这位天真的富家大少爷似乎变了很多程念，他遭遇了许多可怕的事，如果凌墨今天没有出现，程念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程念哽咽着，用嘶哑的声音一点点地对凌墨说：“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相信……你的话。” 每一个字程念都说得分外艰难。 闻言，凌墨略微垂眸看着他。 半晌，凌墨微微一叹，不多时，程念毛茸茸的脑袋上多出一只温暖的手，程念怔然，他抬眼看向凌墨。 凌墨揉了揉程念的头发，直到将程念的头发弄得一团糟，他才慢慢开了口，安慰程念：“没关系，毕竟你一看就不是很聪明。” “……” 这是安慰吗？！ 程念一哽，顿时更悲伤了，不过凌墨一打岔，他倒慢慢停住了眼泪，眼珠滑稽地挂在他脸上，程念眼帘颤了颤，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慌张间抓住凌墨的手：“先……不要……管我，凌家、凌家——” “凌……盼阳，从我这……拿走了……” 程念说得断断续续的，他着急地想要跟凌墨解释清楚，可越紧张，他说的却越发颠三倒四，再加上他喉咙因为几日未进水，早已变得干涩不已，程念这般用力地说话，喉咙里早已泛起了些许血腥味。 凌墨从程念的话里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钥匙」、「血」、「凌家」。 眼见程念还要说下去，凌墨再次拍了拍他的脑袋，他站起身，明明是和程念相似的年纪，但此时在程念眼中，凌墨却显得分外可靠，比起同龄人，凌墨更像是活了数千万年的温和长者，他对程念笑了笑，看似温柔而不容拒绝地阻止了程念继续说下去，程念焦急，凌墨却示意他可以安心。 “大概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6 12:53:37-2022-10-19 19:3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蓝的天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真的……明白了吗？ 程念微怔,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凌墨身上。 此时凌墨正在嘱咐黑猫照顾好程念和已经昏迷过去的老人，黑猫看上去似乎不太乐意，但既然凌墨开了口, 它最后还是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 许是察觉到了程念的视线, 凌墨微微侧过脸，那双漂亮纯净的蓝色眼睛里倒映出程念的影子, 凌墨笑笑, 略微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程念用干涩的喉咙匆忙挤出几句话，他慌张地撇开了视线，不知为何, 被凌墨这么盯着, 程念白净的耳朵竟是有些发热，他不敢再盯着凌墨，只低着头，忍受着喉咙的痛意勉强问道：“你真……的听懂了吗？” “嗯, ”凌墨轻轻应了一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放心吧, 事情我会解决的, 现在你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再过不久, 就会有人来接你。” 明明凌墨的话再普通不过, 可程念听着听着, 眼眶却忍不住又有些发热, 他垂着头, 精神难免有些恍惚, 这几天对他来说宛如一场噩梦。 现在，漫长的噩梦终于醒了，当凌盼阳逃走的那一刻，程念自始至终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他害怕一切只是一场梦，等他清醒过来时，他会发现自己依旧身处于地狱。 程念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直到凌墨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直到凌墨告诉他可以放心下来，程念这才仿佛大梦初醒，他快速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而后抓住凌墨的手：“谢……谢。” 接连开口说话让程念的喉咙变得越发疼痛，他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但他依旧紧紧抓着凌墨的手，继续往下说：“你……要小心。” 凌墨第一次被程念关心。 以往在凌盼阳的误导下，程念总是对他充满了敌意。 可现在，总是说他坏话的程念眼里写满了对他的担心。 凌墨轻轻笑了笑：“好。” —— 出了别墅。 凌墨在原地站了一会，一阵带着寒意的风拂过，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半晌，他抬眸，朝远处望了一眼。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 凌墨抿唇，他面色渐冷，连带着眸光也凌厉了不少。 从凌墨一脚踏入凌家开始，他便感受到了异常。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正在呼唤他。 凌墨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最后一件注入了神明力量的器物即将现世。 原来尤光将最后一件器物交予了程家和凌家，由两家共同保管这件器物。 一时间，凌墨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很清楚尤光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提前预见了什么，比如——千百年后，凌墨将会作为凌家的新生儿，重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轻轻叹息了一声，凌墨脚步却未停。 根据程念不久前的说法，凌书和凌天海现在的处境恐怕极为危险。 解开器物封印的钥匙本在程念体内，但现在，钥匙被取走了。 现在凌盼阳背后的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凌家的血液唤醒钥匙，解开器物的封印。 至于结束这一切之后，凌书和凌天海是否还能活着，这恐怕不在幕后之人的考虑范围内，或者说，那人根本不在乎，那人就是一个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疯子。 凌墨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 凌家某个角落。 尸体遍地，年轻的佣人早已没了气息，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就连在死前都保持着一副极度惊恐的模样。 凌书一睁眼，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一片刺眼的血色。 看着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凌书不忍地想移开视线，可他早已没了任何力气，只能极为疲惫地重重阖上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这一刻，凌书还在想这个问题。 明明截止到早上，所有的一切还很正常。 这本该是与以往没什么不同的一天，直到凌盼阳再次出现在凌家。 没有人会想到凌盼阳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 凌书本就在追查凌盼阳的下落，凌盼阳主动出现在他眼前本该是一件好事，但……凌盼阳又怎么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主动现身，乖乖地再次任人抓了去。 再次出现的凌盼阳成了怪物。 而怪物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凌书眼帘颤了颤，他再次费力地睁开眼睛，此时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极为模糊，眼前好像覆盖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凌书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一个身影。 那人站在尸骨中央，明明是极为骇人的一幕，可那人却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心情极度愉悦——因为，他长达数百年之久的野望即将被达成。 最后一个鲜红的字符完成，男人心满意足地看着地上诡异的阵法，他微微转身，目光轻轻落到凌书身上。 不一会，凌书面前多出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男人笑吟吟地垂眼看着凌书，片刻后，他伸手，一点也不温柔地扯住凌书的头发，迫使凌书半抬起头，男人落在凌书脸上的视线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不多时，男人松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而后淡声吩咐道：“带他过去。”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堕落者上前，他们一左一右将凌书拖进了那诡异的阵法中心。 做完这一切，其中一名堕落者抬起手臂，变作一柄镰刀。 镰刀落下的那一刻，凌书随之闷哼了一声，他身上被划出了一道很长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开始往外流淌。 凌书的唇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又过了一会。 一只黑色的老鼠迅速从花丛里窜出。 男人听到动静，余光淡淡瞥向花丛，当看见老鼠的那一刻，男人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他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解决完了？” 说话时，男人身边空无一人。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听到男人的声音，老鼠竟是停下了脚步，它直起身子，随后身体逐渐拉长，最后竟变成了人的模样。 是凌盼阳。 凌盼阳的脸色很糟糕，见状，男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轻笑道：“看来是没有了。” 闻言，凌盼阳的脸又黑了一分，直到看见凌书的惨状和一旁昏迷不醒的凌天海，凌盼阳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有人来了。”凌盼阳说。 “谁？”男人问，但他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凌盼阳的回答，他扬眉，微微侧过脸看向凌盼阳。 凌盼阳这才不情不愿的回答：“是凌墨，我打不过他。” 凌盼阳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个结果。 闻言，男人眸光微深了些，他沉吟：“难怪……” 凌盼阳通过「交易」从男人这获得了力量。 虽然男人在得到情报后，男人便随时可以将凌盼阳杀死亦或是撇到一边，但实际上，男人最终还是遵守了承诺。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他会兑现承诺，只是出于某些恶趣味罢了。 被宠爱了多年的假儿子/弟弟背叛、磨乃至杀死，这对凌家父子二人而言，是一个再好下场，不是吗？ 男人恶劣地想要看到他人的崩溃、痛苦乃至绝望，而凌书和凌天海的反应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男人看到了一场还算不错的演出，再加上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男人此刻的心情极好，因此他并没有计较凌盼阳的失礼。 虽然男人赐予了凌盼阳力量，但以凌盼阳目前的实力打不过凌墨也极为正常。 这不仅是因为凌盼阳的力量比凌墨弱，更是因为身为S级能力者，凌墨经常被外派出去执行任务，他早以习惯了与怪物厮杀，而比起凌墨，凌盼阳不过是个常年娇生惯养的废物，论身手，他也远远不及凌墨。 这样极为悬殊的实力，凌盼阳怎么可能打得过凌墨？ 察觉到男人话语中的笃定，凌盼阳本就糟糕透顶的心情愈发雪上加霜，但男人却没有要继续搭理凌盼阳的意思，他脸上挂着笑，低声自言自语说道：“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远处，随着体内血液的逐渐流失，凌书的意识渐渐归入黑暗中，耳畔传来阵阵嗡鸣声，凌书隐约可以听见远处有两人正在说话，但凌书再已辨认不出对话内容。 视线、声音……一切都变得极为模糊，凌书的世界好像盖上了一层水幕，他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四肢也越发地冰凉。 他……这就要死了吗？ 凌书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走向尽头，过往的一切开始在他脑海里回放，凌书看见了许多许多回忆——有他儿时的记忆、读书时的记忆，以及成年以后工作的记忆…… 但最后，所有的记忆定格在凌书带着扭曲快意的脸上。 凌书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憎恨凌盼阳，但直接他快要死去的那一刻，他发现比起憎恨，他更多的是后悔。 如果有机会，凌书想……再一次看见记忆里那个总是被他忽略的少年，然后好好地对少年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凌书一直没有机会完成的事情。 如果死后有机会这么做就好了……凌书叹息，也不知道在死后的世界里，凌墨愿不愿再见他一面。 凌书苦笑，他黑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此刻阴沉的天空，他能感受到身体的力量正在逐渐地流逝，凌书放弃了挣扎，他缓缓地想要闭上眼睛，可就在这时，一抹银光闪过。 等凌书回过神来时，站在他不远处防止他逃跑的堕落者倒下，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前。 黑影背对着凌书，而他手中握着的刀上，还残留着怪物的血。 第166章 凌书失神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现在，却有人出现救了他。 少年手里的长刀闪烁着寒光，他随意握着刀柄, 锋利的武器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玩具, 但如果他的敌人真那么想，那下场就连傻子也能预见—— 他们会死。 凌书的实力其实并不算弱, 但他的视线极难捕捉到那抹凛冽的白光, 往往他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一道残影，紧接着, 那些丑陋、高大的怪物便应声倒下。 不过片刻, 凌墨便收回了刀，在他周围，一具具怪物的尸体慢慢化为灰烬，随风散去。 这些怪物也许并不值得同情, 它们手上早已沾满了无数无辜者的鲜血, 但……这并不意味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过错，是他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手染鲜血的怪物、魔鬼。 凌墨蹙眉, 他抬眼, 凌厉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男人身上。 连带着凌盼阳也被凌墨的视线淡淡扫过, 目睹了凌墨刚才杀怪如砍菜的一幕，凌盼阳缩了缩脖子, 他悄悄躲到男人身后, 生怕自己也被凌墨当成菜切了。 “呵。” 凌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也不知是嘲讽, 还是单纯没什么意义的感慨。 凌盼阳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倒是男人, 他伸手, 不轻不重地拍了好几下，他面上带着赞叹：“真厉害。” 男人的夸奖似乎是真情实感的，但凌墨却没有搭理他。 转过身，凌墨走向凌书，他垂眸，朝凌书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凌书怔怔同凌墨对视，见凌书不动，凌墨眉心微蹙，他注意到凌书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双唇微抿，凌墨蹲下身，替凌书做了一个简易的包扎。 “再坚持下，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凌书能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 要不是能力者身体素质好，再加上凌书自己意志力坚强，恐怕等凌墨赶过来，看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凌墨打开通讯器瞥了一样，这时，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凌墨一愣，抬眼看去，刚好对上凌书的视线，凌书盯着他：“你……” 因为受了重伤，凌书的声音很微弱，也很迟缓，但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凌墨的衣角，一直不愿意放开。 凌墨顿了顿，而后声音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凌书看不清凌墨的模样，但凌墨毫无波澜的声音让他愣了许久，半晌，他缓缓松开手，垂下眼帘失落道：“没……什么。” 凌书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他朝着一旁看去，努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爸……” 凌天海双眼紧闭，倒在地上，不知状况如何。 短短几天过去，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男人似乎苍老了不少，三年前的打击本就让他白了双鬓，而此时，不过50多岁的年纪，他看上去却和行将就木的老人差不多。 目光从凌天海的白发上扫过，凌墨收回视线，他按住想要起身的凌书，让他好好待着：“别动，你的伤很严重，我过去看看。” 凌书这才安分下来。 凌墨站起身，朝着凌天海的方向走去，直到靠近凌天海，凌墨这才探了探凌天海的鼻息。 还有呼吸。 凌墨松了一口气，凌天海的状态比凌书好很多，他只是被人打晕过去，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 凌墨很快就判断出了凌天海的大致情况。 担心自己的判断失误，凌墨又再检查了一遍。 在凌墨专心致志为凌天海检查身体情况时，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他。 凌书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墨的背影，他的视线很模糊，就连凌墨刚刚正在看眼前，他也看不清凌墨的面容。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连长相也看不清楚，可凌书却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熟悉到……几乎快要让他落下眼泪。 很像。 凌书想。 自从他第一次见到凌墨开始，凌书便一直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仿佛那个可怜的、早已死去的孩子再度活了过来。 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明明凌书此前也曾调查过凌墨的来历。 虽然有着相同的姓名、相同的能力，但……眼前的人，无论是身份、来历，亦或是遭遇，都与凌书手上另一份资料完全不同。 这是另外一个人。 凌书的理智提醒着他。 而且他的弟弟，在三年前已经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情感上，凌书一点也不想相信那残忍的事实，他更想相信另一种可能…… 可那真的有可能吗？ 凌书的指尖颤了颤，像是为了寻找一个确切的答案，他的目光越发不肯从凌墨身上移开。 似乎是注意到凌书的视线，凌墨回头，他以为凌书是在担心凌天海，于是他回到凌书身边，告诉凌书：“他没事。” 凌书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可他依旧不肯将落在凌墨身上的目光收回。 凌墨：“？” “你放心，救护车快来了。” 凌墨实在琢磨不透凌书的意思，只好先算是安慰起凌书。 凌书眼帘颤了颤，凌墨的语气、神态，包括举动，似乎都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人。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 凌书苦笑，他忽然不敢继续再往下想。 另一边，凌墨和凌书的对话落入男人耳中。 从刚才起，男人一直诡异地保持着安静，就算凌墨在他眼前杀了他的属下，就算凌墨根本不想搭理他，转身去关心凌书和凌天海，男人也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愤怒，他似乎满不在乎，直到这一刻，凌墨表露出要把人救走的意思后，他这才略微扬了扬眉，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想把他们带走？” 男人的语气没有太多波澜，叫人难以看透。 凌墨也跟着淡淡应道：“是又如何？” “不行！” 男人还没开口，凌盼阳却率先激动地站了出来。 闻言，凌墨和男人同时看了凌盼阳一眼，男人脸上带着笑，目光意味不明。 而凌墨的眼神则更锐利一点。 被凌墨一看，凌盼阳再次被迫想起了这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时的可怕模样，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慌张间地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见男人依旧镇定，凌盼阳这稍微放下心，转而狐假虎威道：“你不能带走他们，就算是死，他们也只能是死在这里。” 凌盼阳这话说得分外恶毒。 但凌墨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凌盼阳，因此，他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他甚至理都不想理凌盼阳。 凌盼阳的意见根本不重要，毕竟现在的局面需要靠拳头说话，而凌墨的拳头……大概一下就能直接把凌盼阳打晕。 凌墨在意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无庸置疑，男人的实力极为强大。 先前应池竭尽全力，也不过只在这人手下勉强支撑了十几分钟。 应池的死，凌家差点被灭门，新仇旧恨加起来，足以让凌墨和男人之间氛围的变得越发冷凝，剑拔弩张。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男人忽然低声笑了笑：“他说得对，我不能让你带走他们。” 再过一会。 男人的野望即将被达成。 他从不是什么好人，否则凌家现在也不会变成这副惨状。 而既然不是好人，男人自然不会放过凌书和凌天海。 “我需要他们的血。” 唤醒钥匙必须用到凌家人的血液。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可以让你带走他们。” 男人说得轻描淡写，他自以为极度「宽容」，可凌墨却冷下了脸，毕竟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凌墨能带走的也只剩下两具尸体。 凌墨对冰冷的尸体没有兴趣。 他要带走的是活人。 至此，双方的谈话彻底结束。 显而易见，无论是凌墨还是男人，谁都不会选择妥协。 战局一触即发。 ……凌盼阳是这么认为的，他见识过眼前男人的强大，并笃定男人能战胜凌墨。 凌盼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凌墨凄惨的模样，他兴奋不已，可下一秒，男人苦恼的声音响起：“那好吧，让你带走一个如何？” 男人竟是有些忌惮凌墨。 凌盼阳睁大了眼睛，他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下一秒，让凌盼阳更加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男人的提议，凌墨既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摇头拒绝，男人听见凌墨说：“你需要凌家的血，对吧？” 男人颔首。 “既然如此，”凌墨蓝色的眼眸里一片平静，可下一秒，银光闪过，他的手腕处多出一道伤痕，血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滚落，凌墨缓缓说，“那换我来应该也一样吧？” 此举一出，就连男人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意外。 而另一旁，凌书像是一瞬间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脑袋，他面色空白，怔愣了许久许久； 凌书不用再纠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凌墨的话给了他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凌书终于回过神，他的指尖颤抖得越发厉害，呆呆望着凌墨的背影，凌书的双唇张张合合，半晌，碎发从凌书头顶落下，黑色的发丝遮盖住凌书的眉眼，顿时掩去了凌书眼中的神色，凌书狠狠闭了闭眼，声音轻颤，似哭似笑：“原来、原来真的是你……” 第167章 凌墨还没死。 凌书像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头晕目眩, 他欣喜若狂，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转头却看见凌墨挥刀隔开了自己的手腕。 凌书眉心一跳, 顿时提心吊胆起来, 他顾不得自己伤得比凌墨重许多，只焦急地想去抓住凌墨的手, 为凌墨查看伤势。 然而凌墨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 凌书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里, 半晌，他颓然又失望地收回了指尖。 凌书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凌墨对他的抗拒。 是了，凌墨该是恨他和凌家的。 凌书自认并不是一个好哥哥, 若不是他以前偏听偏信, 一味地纵容凌盼阳，又一味地忽略凌墨，凌盼阳又怎么敢得寸进尺，甚至最后痛下狠手, 造成了谁都无法挽回的悲剧。 可以说, 凌墨曾经的死也有凌书和凌天海很大的责任。 事到如今，凌书不敢再厚着脸皮乞求凌墨的原谅。 可凌书心底……却仍有一丝卑劣的希冀, 他想, 今天凌墨之所以会冒着危险出现, 救下他和父亲，也许是因为凌墨心底对凌家仍保留着一丝感情。 如果今天能活下来, 如果凌墨往后愿意回到凌家, 凌书想, 那他和父亲往后一定会好好对凌墨, 他们会竭尽全力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他们不会再让人欺负凌墨, 任何凌墨想要的，他们都会捧到凌墨眼前。 凌墨是凌家最小的孩子，他本该有一个幸福而完整的童年，本该受尽兄长和父亲的宠爱，衣食无忧，本该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可……回顾过去，凌书发现自己竟是一件都没有做到。 他们错把鱼目当成了珍珠，捧凌盼阳这么一个冒牌货过了十几年，而凌墨，他们真正该重视宠爱的人，却被他们当成了垃圾，随意地抛在一边。 凌书有着太多太多的愧疚，每次午夜梦回回忆起他曾经对凌墨的忽视和冷淡，他的心便止不住地揪了起来。 凌墨不该被他们那么对待。 凌书不止一次后悔过，他曾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但现在，凌墨还活着，他或许……还有机会。 凌书不太确定，他忐忑又期待地看向凌墨，可至始至终，凌墨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凌书微怔，随后苦笑。 这时，远处的男人似乎看够了戏，他不紧不慢地鼓掌，笑着称赞道：“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 闻言，凌书的视线紧张地落在了凌墨身上。 凌墨能够感受到凌书正在看自己，但他并没有回过头，只淡声对着男人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死在我面前，还有……” 说到一半，凌墨顿了顿，他撇了男人一眼，脸上神色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却多出了几分挑衅：“你难道觉得封印解开，里面的东西就一定是你的么？” 男人愣了愣，片刻后，他来了几分兴致：“哦？这么说，你是想和我抢？” 凌墨眼帘微微抬起：“抢？里面的东西本就是我的。” “你倒是自信，”虽然凌墨说的是事实，但男人却把这当成是凌墨的挑衅，他眸光终于微暗了些，但他唇边却依旧噙着一抹笑，可若是熟悉男人的人，一看到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便知道他已有些不悦，这样的男人最是危险，抬眼对上凌墨的视线，男人漫不经心地提议道：“不如这样吧，我们打个赌，你赢了，你想拿走什么都可以，但……如果你输了，你体内的东西还有你的性命都归我。” 男人意味深长。 显然，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比赛。 凌书原本听见凌墨否认男人的话，还会颇有些失落，但如今男人提出这个危险的赌约，凌书当即什么伤感都忘了，他连忙去看凌墨，眼见凌墨正要点头答应，凌书生怕他犯傻，急声道：“别答应他！” “凌墨，别答应他，好不好？” 凌书的语气里带上一丝乞求，以为早已死去的亲人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凌书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次目睹凌墨陷入危机。 那是他的弟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凌书曾经因为疏忽没能保护好凌墨，如今凌墨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他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 听到凌书的声音，凌墨顿了顿，见状，男人轻笑道：“怎么，你不敢？” 凌墨回过神，他没有因为男人的挑衅而动怒，只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这个赌约就算凌墨拒绝了也没用。 男人想要达成野望，那他便必须集齐五件蕴藏了神明力量的器物，恰好，其中三件在凌墨这里，男人早就窥视这三件器物已久，无论用上什么样的手段，他都势必要得到这三样东西。 凌墨并不打算拒绝之后面对男人无穷无尽的纠缠，而且，之前一些事情，他也该和眼前这个人好好算上一笔账了。 惟幕即将落下，所有的一切也将迎来终结。 凌墨早就预见了这一天。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 明明还没来得及跟阿雪、路德他们好好道别，凌墨心中叹息。 “好，爽快。” 见凌墨答应了赌约，男人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再过一会，他长达数百年之久的野心终于要被实现。 饶是深沉如男人，此时也不免露出几分愉悦，他勾起唇角，心情大好，甚至主动和凌墨又多说了一句。 “怀尔德，这是我的名字。” 男人突然告诉了凌墨自己的名字。 起初，凌墨还有些疑惑，直到他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尽管极力掩饰，但男人眼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傲慢。 那是一种轻蔑对手，高高在上的傲慢。 男人认为凌墨早已成了定数，他并没有将凌墨放在眼中，他是自信……甚至是自负的。 “记住我的名字。”怀尔德说。 记住杀死你的人的名字。 这便是怀尔德话里的意思。 凌墨并没有因为怀尔德的轻蔑而感到愤怒，他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地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了怀尔德。 “凌墨，你也可以记住我的名字。” 怀尔德愕然，随后大笑：“你果然很有趣。” 说话间，一颗血珠顺着凌墨的手臂坠落。 地上的阵法贪婪地吸收着凌墨的血液，不多时，诡异的红光亮起，红色纹路蜿蜒着，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外延伸。 凌书无比痛恨自己此时的无用。 他什么也做不到。 看着这一幕，怀尔德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奋，他松开手，一颗棕色的珠子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那是程家世世代代守护的「钥匙」。 也许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棕色的珠子先是颤了颤，随后缓缓地升至空中。 看不见的能量从阵法中升腾而起，周围忽然狂风大作，珠子飞入阵法中，越来越多的能量包裹住它。 下一秒，“咔擦——”只听一声声细响传来，珠子上竟是出现了无数犹如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珠子猛地碎开，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波动震开，激起无数飞沙走石！ 在场无论是谁，都不得不用手挡住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凌墨和怀尔德的动作同时一顿。 他们都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蕴藏着神明力量的最后一件器物——现世了。 怀尔德欣喜若狂，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用余光撇了一眼凌墨，怀尔德率先转身离开。 见状，凌盼阳也急忙跟上。 比起怀尔德的迫不及待，凌墨似乎就镇定多了，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最后一件器物被怀尔德抢走。 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通讯器，凌墨又等了一会，他将姗姗来迟的医院工作人员引入凌家，亲眼看着他们带走了凌书、程念、凌天海还有其他受伤但还没失去性命的等人。 做完这一切，凌墨又给自己处理了手腕上的伤口，他用牙齿轻咬着随手从医药箱里顺来的绷带，熟练地给自己包扎好了伤口。 凌墨正要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这时，一只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凌墨微怔，他回头，发现拉住他的人是凌书。 “别……去，你会……受伤的。” 凌书的神智已有些不大清醒，但他还是跌跌撞撞地来到凌墨身边，见状，帮忙抬的凌书的医生护士们发出一声惊叫，连忙上前要把这名不听话的伤患带回去，却再次被凌书挣开。 凌墨垂眸，半晌，他轻叹。 见凌墨朝着自己伸出手，凌书眼睛微微亮起，可下一秒，凌墨却无情地将他的手拂落。 凌书愣了愣，眼眶倏然有些发红，他闭了闭眼，艰难道：“也……对，你现在……不需要……我关心了。” 该关心的时候凌书没有关心。 而现在，凌墨不需要了。 凌书心里苦涩得厉害，他意识到自己早已无权再管束凌墨。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凌书缓缓收回了手，他沉默着，指尖狠狠陷入掌心，痛意让凌书稍微清醒了一点，他面上不敢表露出分毫难过亦或是失落，因为他怕凌墨觉得他是在装可怜，他没有这个资格。 半晌，凌书说：“你……要活着回来。” “嗯。” 这次凌墨终于应了声。 “好……好。”凌书连忙点头，他无措又窘迫，似乎不知道要再和凌墨说什么，好半天，凌书才挤出一句，“你……以后还会回凌家吗？” 凌书的声音里包含着期待。 可这一次，凌墨却没有再回答他。 凌书怔怔地看着凌墨远去，直到回过神来的医护人员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搀住他，凌书这才恍若大梦初醒，他笑了笑，似乎是在讥讽自己。 眼帘颤了颤，凌书麻木地任由周围的人将自己带上车，他的眼眶越来越红，直到最后，泪光从他眼里一闪而过，却无人看见。 第168章 银月城。 7:30。 空之岛屿, 第十三会议室。 这是整个银月城里最高的地方，透过白色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向下俯视，远处的房屋、车子、人群星罗棋布, 一切都变得分外渺小。 封尧失神地站在窗边, 他的掌心微贴着窗户，朦胧的雾气攀着窗沿渐渐升起, 莫名让人升起一种不太真切的感觉。 这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把手被人轻轻转动，封尧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对上了一双淡漠的眼睛。 是简洵。 简洵身上穿着正装, 他一丝不苟地将衣服上的扣子扣到最上面, 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根发丝是凌乱的，这与封尧懒散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见封尧，简洵眼帘微掀, 意味不明道：“你今天来得倒是早。” 封尧耸肩：“毕竟今天要讨论的……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封尧虽笑着, 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如鹰般锐利的视线紧紧锁定在简洵身上。 会谈还没开始, 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却已剑拔弩张, 看不见的硝/烟逐渐升起。 这时, 又有另外两个人影从外面进来。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蓄着短须，一双虎目深沉又明锐, 他穿着一身华服, 手里则拄着一根拐杖, 那是他身份的象征, 代表他是现任应家家主。 尽管男人有所收敛, 但他身上还是流露出上位者惯有的高傲。 只不过, 这种高傲在男人看见简洵、封尧时，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男人热情地露出笑容，快步地朝着封尧、简洵的方向走来：“两位，好久不见。” 被男人这么一打岔，先前隐约升起的硝/烟顿时烟消云散。 封尧扬眉，心道真不愧是应家的家主。 果真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应池死了几个月，这位应家家主脸上却连半点悲痛都没有，他依旧可以神色如常地跟任何人寒暄，或许在这样的商人眼里，利益比亲情、血缘重要许多。 封尧心中嗤笑，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毕竟别人笑脸相迎，他也不好伸手就去抽别人的脸，见应家家主朝自己伸出手，封尧从善如流地回握住对方的手。 三人相互寒暄了一番后，终于在座位上坐下，等整个会议室坐满，正题就此开始。 别看会谈开始前，各方都亲亲热热，活像是一家人，可等会谈开始后，汹涌的暗潮便开始在暗中流动。 涉及利益，谁都不会退让。 内斗了这么多天，无论是哪一方都想拿到最大化的利益。 会议前期，各方还有所收敛，这时候的会谈内容还稍微能用一句「枯燥漫长」来形容，可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人开始逐渐憋不住了，这时候，讨论便开始变得激烈而富有攻击性。 但奇怪的是，作为三大势力的中心人物，无论是封尧、简洵、又或者应家家主，在这激烈的讨论声中，却一直迟迟没有开口。 其他人虽吵得面红耳赤，但目光却总忍不住频频撇向这三人。 所有人似乎默契地在等待着什么。 封尧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手写笔，看似漫不经心，简洵则双手交叉，颇为认真地倾听着众人的谈话内容，至于应家家主，他一直维持着体面的淡笑，大拇指指腹则轻轻摩/挲着手上镶嵌着价值不菲的宝石的戒指，似乎没有人能看穿他的心思。 又过了一会，忽然，封尧身旁的副官上前，俯身弯腰在封尧耳边低语。 没有人知道这两人说了什么，但所有的视线「唰」地一下全落在了封尧身上。 每个人看似平静，但脑里那根弦却早已处于紧绷状态。 被那么多或探究、或期待、或防备的视线注视着，封尧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紧张，他听着副官把话说完，然后微微颔首，片刻后，副官退下，而封尧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封尧站起来的那一刻，方才还吵吵嚷嚷、宛如菜市场一样的会议室陡然间变得寂静。 有些容易紧张的人甚至微微屏住了呼吸。 似乎发现周围的气氛凝重了不少，封尧抬眼，他视线从一张张脸上扫过，被他看过去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紧张，有的是悄悄咽了咽口水，而有的则是忍不住动了动指尖，封尧轻笑：“别那么紧张。” “我只是最近有一个问题一直弄不懂，想请教请教各位。” 封尧语气淡淡，在他口中，这个问题好像无关紧要，但在座的没有一个是傻子，每个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封尧接下来要「请教」的问题必然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很快，封尧再次开了口：“想必前些天的「大新闻」大家都看到了吧？” 封尧眯了眯眼睛，声音忽然间低沉了不少：“我们管理局这些天都在追查这件事，可结果大家也知道，我这些天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闻言，有人下意识小心翼翼朝封尧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封尧眼眶底下浓郁的青黑。 老局长和封尧的关系并不一般，他即使封尧的老师，同时也是封尧的伯乐，如果没有老局长的赏识，封尧也不可能在管理局内升迁得那么快，以封尧的能力，老局长去世后，他便是铁板钉钉的继任者。 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继任者！ 现在封尧的伯乐、恩师因为非意外死亡，封尧自然说什么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老局长对我有恩，”封尧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恩我不能不报，可说来惭愧，老局长生前看重我，可我却辜负了他的期待，到了现在，我连杀死他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不得已……我只好来请教请教大家，你们觉得凶手……到底会是谁呢？” “究竟是谁能无声无息地买通老局长身边的亲信，让亲信在老局长一直吃的药里撒下慢性毒药？”封尧眸光略微深沉了些，他讥讽似地勾了勾唇角，“说来也是我们没用，这种恶行居然到了老局长死后才被我们发现。” 话音刚一落下，全场死寂。 没人敢开口说话。 也没有人敢回答封尧的问题。 毕竟这种问题一个说不好，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没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封尧也不在意，他逐渐幽深的目光落到了简洵身上，而后意味深长问道：“简首席，你觉得呢？” 简洵骨节分明的手微顿，片刻后，他掀起眼帘，不偏不倚地与封尧对视。 “我也不知道。”简洵淡声说。 封尧扬眉：“是吗？” “你们管理局调查不出来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简洵冷冷将问题又抛回给了封尧。 封尧露出惋惜的神色：：“是吗？我还以为简首席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 却是不肯罢休。 不过短短几句对话交锋，会议室里的气氛却越来越凝重，一时间，除了简洵和封尧的对话声，会议室里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一旁，正在抚弄着手上戒指的应家家主也渐渐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他微微眯起眼睛，视线落在封尧、简洵两人身上。 又过了一会，也许是被封尧纠缠得有些不耐烦，简洵视线冰冷，缓缓说：“你难道是在怀疑我？” “没想到简首席竟会说凶手是自己，您要是想承认，也不是不行。”封尧露出意外的神色。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简洵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封尧：“你觉得我是凶手，你有证据么？” “简首席想要证据，这好办。” 不用封尧吩咐，他身边的人便上前一步，紧接着，会议室里的投影设备被打开。 一个个画面浮现在长桌之上，以便众人清楚地看到屏幕里的人。 画面里熟悉的人影让简洵微微抿起唇角。 封尧将简洵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笑道：“这个人，简首席你应该很熟悉吧？” 的确，上面的人是简洵的亲信之一。 见简洵不说话，封尧故作惊讶：“怎么？简首席你难道不认识他？原来是我误会了？” 封尧表面上说着「误会」，实则却在暗暗挖苦讽刺简洵，毕竟任何一个和千机联盟稍微有些往来的人都知道画面上的人与简洵有关。 这个人陪简洵出场过不少场合。 这下一来，就算简洵想要否认也根本无法否认。 简洵瞥了封尧一眼，冷冷说道：“他是我的亲信。” “简首席既然承认了，那可就好办了。” 封尧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可目光却分外冰凉，说出来的话也越发咄咄逼人：“简首席不如解释解释，为什么你的亲信在过去五个月里，频繁地联系下毒杀死老局长的凶手？” 说到最后时，封尧不紧不慢地加重了语气，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简洵，等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的眼神更是锐利如箭般直直射向眼前的人。 简洵不说话，封尧就好整以暇，耐心地等待着来自简洵的答复。 “……” 简洵交握的指尖微微用力，他迎着封尧的视线，先是沉默了好半晌，而后忽然嗤笑道：“封尧，你这是已经把我当成凶手在审了？” “我可不敢这么对简首席。” “那你便无权质问我，”简洵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关于我属下的事我过几天会给你们管理局一个交代，但今天……我看封组长也没什么心情再继续这场讨论，既然如此，那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休息，这场会谈改日再开。” 面对封尧的咄咄逼人，简洵毫不留情地刺了回去，他表面上是说封尧「没什么心情」，但实际上却只差指着封尧的脑袋，说他今天脑子被门夹了，不然发什么疯。 最后一句话说完，简洵又冷冷留下一句「那我先告辞了」，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且慢。” 这时，有人出声留住了简洵。 但开口的却不是封尧，而是应家家主。 简洵回头望去，目光锐利，封尧发疯在前，应家家主又出声留住他，此时简洵的语气已有些不善：“怎么？你也有话想问我？” 以往这个时候，应家家主自然不会刻意惹怒简洵，相反，商人的天性会让他两边都交好，两边都不得罪。 应家家主是只出了名的老狐狸，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选择了触怒简洵。 面前简洵的质问，应家家主并不解释，相反，他微微颔首，笑道：“我这里的确有一件事需要简首席替我解惑。” 应家家主选择了与封尧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简洵眸光渐渐沉了下去，事已至此，他现在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简洵身后的亲信攥紧拳头，正想愤怒地指责封尧和应家家主欺人太甚，然而，简洵却拦住了打算前的亲信。 面对应家家主蹬鼻子上脸的行为，简洵非但不发火，甚至显得格外平静，他淡淡看向应家家主：“既然想问，那便说吧。” “爽快！”应家家主满意道，他招了招手，对着上前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会意，很快，投射在会议室里的半透明屏幕上又多出了新的内容。 但这次新的证据指向的不再是简洵的亲信，而是简洵本人。 一张张秘密的交易记录，证明了简洵和某个神秘组织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而那个组织的名字，在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是一个恶名昭著的恐怖团伙，黑市里声称能够让人百分百变成能力者的药剂正是出自这伙人之手。 证据一出现，会议室里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人人震惊，坐得近的人开始交头接耳，无数的目光落在简洵身上，或惧怕，或探究，或怀疑。 一下子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简洵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他问应家家主：“所以，你们这是怀疑我背叛了银月城？” “背叛？”封尧哼笑，“也许你本来就是那边的人呢？” “我想在座不少人都调查过你的身份和来历，你原本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孤儿，但你从学校毕业后，却只用了短短十几年时间，便创造出了像千机联盟这样的庞然大物，这听上去似乎很不可思议，可如果……你背后有靠山呢？” 封尧耸肩：“这样解释，一切就合理多了吧？” “……” 面对封尧的恶意揣测，简洵还没开口，他身后的亲信却忍无可忍，亲信率先一步站出来，怒视着封尧：“简首席根本不可能是叛徒！您这样三番两次地污蔑我们千机联盟的领袖，是想代表管理局，与我们千机联盟为敌吗？” “好了好了，火气别那么大。” 明明问题是应家家主问的，可这老狐狸现在又跳出来当和事佬，他先是劝封尧和简洵的亲信降降火气，而后又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看向简洵：“这……简首席，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您，只是……有些事情，您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要不您解释解释？”应家家主暗示简洵，只要简洵肯将一切解释清楚，那事情便可以轻轻揭过。 这便是要给简洵一个台阶下的意思，谁知道简洵闻言，却打翻了应家家主递来的台阶：“我不觉得我需要解释。”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封尧挑眉，眼神顿时凌厉了不少。 这下连简洵身旁的亲信都不可置信地看向简洵。 简洵懒得浪费时间和封尧废话：“我否认了，你会相信吗？” “也是，”封尧露出讥讽的神色，“证据就在这里，你就算否认也没有用。” “简首席，你……唉。”应家家主叹息。 “既然您一意孤行，那我们就只好冒犯了。” 应家家主话音刚落，门口便有人出现，团团将简洵围住。 简洵抬眼：“你们想干什么？” “当然是打算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把你抓回去，好好审问了。”封尧皮笑肉不笑。 简洵的亲信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虽然他疑惑简洵为什么不解释清楚，但当简洵遭遇危机时，他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简洵，看着逐渐向自己和简洵逼近的人影，亲信又惊又怒：“好啊，原来你们商会和管理局早就联手了！” 简洵的亲信终于意识到这是商会和管理局联手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吞并千机联盟，从他们走入会议室开始，「猎人」手中的□□便早已瞄准了他们。 可千机联盟从来不是柔弱的绵羊。 既然商会和管理局敢设计千机联盟，那他们也要做好准备，面对千机联盟凶狠的反扑。 战局一触即发。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模样。 正当其余人都心惊胆战时，三大势力却似乎瞧不上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一片寂静中，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在亲信的互送下离开了会议室。 越来越多的人如受惊的鱼群般，争先恐后地挤出会议室。 渐渐的，会议室里变得越来越空荡，最后，仍站在原地的只剩下商会、千机联盟、管理局的人。 不是是谁率先出了手，于是战争打响了。 封尧率先踹开两个向他扑来的小啰啰，他不耐地「啧」了一声，随后视线转到简洵身上。 简洵也正在看着他。 正当所有人以为从一开始就互相看不对眼的两人终于要动起手来时，一抹银光在封尧余光中一闪而过，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维护着简洵的亲信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可他对准的却不是商会又或者管理局的人，他悄无声息地高举起手臂，对准的方向却是……简洵的后背。 没有人想到这名亲信竟然会突然反水，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千机联盟的人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提醒简洵。 眼看惨剧即将发生。 所有人的表情就像是一场慢动作的默剧。 这时。 “砰——” 一声巨响，一颗子弹瞬间钻入了那名亲信的脑袋，随后，黑色的火焰燃起，顿时将背叛者吞没。 封尧救了简洵。 面对这戏剧化的一幕，在场的人再次大脑宕机。 简洵倒是不惊讶，他朝封尧微微颔首：“谢了。” 封尧懒洋洋摆了摆手：“受不起，这可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谢谢，不过……你自己也能解决，不是吗？” 这巨大的反转让所有人久久回不神来。 应家家主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见状，封尧轻笑：“怎么？很意外？” 应家家主眯眼，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封尧看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比起刚刚的爽朗，此时应家家主的声音分外森冷，又或者说，这本就是他最真实的面目。 反转一个接一个，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封尧、简洵手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还要不要接着打下去。 “下次挑拨离间，你们可以提高一下技术。”简洵简单点评了一下。 其实背叛简洵的亲信有一点没有说错——今天的会谈，的确是猎人设下的陷阱，但陷阱里的，却不光只有千机联盟，贪婪的猎人另一个目标是……管理局！ 幕后之人今天来这么一出，原本是想看管理局和千机联盟斗得两败俱伤，而幕后之人则利用这个机会，坐收渔翁之利，他打算用一早就埋下的棋子，杀掉封尧和简洵这两个难缠的阻碍，并趁机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管理局和千机联盟收入囊中。 来自亲近之人的背叛往往让人措不及防。 老局长便是这样中了招。 幕后之人的计划堪称完美无缺，可偏偏无论是封尧还是简洵，却都不是普通人。 同样的当上一次就够了，封尧和简洵早就洞悉了谎言，经过老局长的教训后，简洵和封尧意识到自己的组织内部存在着敌人的卧底，他们从很久之前便展开了秘密调查。 调查的结果显示，背叛了银月城的人另有其人，他就是…… 应家家主阴冷地笑了笑：“该说你们是大胆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过于自信呢？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你们应该也知道今天会场里的所有护卫早就被我换成了我们的人，知道这样你们还敢只带着这么一点人过来赴约，你们难道就不怕……今天真的死在这里么？” 第169章 应家家主面沉似水。 闻言, 简洵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自信。” 简洵语气平静，他不像封尧，话里总是带着讥讽, 比起讥讽, 简洵更像是在陈述。 但正是因为这样，应家家主才越能感受到来自简洵的不屑。 应家家主半低着头, 神色不明地摩挲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 他倒没有因为简洵的话而生气，只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年轻气盛, 脾气难免急了些, 不过稍微有点能力，就 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封尧懒洋洋接话：“那也比你这样半只脚踏入棺材板的老头子好多了。” 实际上只有四五十岁的应家家主脸皮抽了抽，他皮笑肉不笑：“究竟是谁先踏入棺材板，那还说不定呢。” 说话间, 越来越多的能力者朝着简洵、封尧逼近。 尽管嘴上威风, 但面对眼前数量极多的敌人，无论是简洵还是封尧, 面色都难免渐渐变得凝重。 虽然两人实力极强, 但有时候双手难敌四拳, 在这样糟糕的处境里，简洵和封尧都不得不提前精神警戒着周围。 两人的后背渐渐靠在一起, 封尧「啧」了一声, 面露嫌弃：“没想到有一天, 我居然要和你同生共死。” “语文不好就别说话。”简洵面无表情, 他充分地表达出自己此刻的想法——他一点也不想和封尧死在一起。 说话间, 两人对视了一眼, 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嫌恶。 一想到要和对方死在一起，无论是封尧还是简洵，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名的恶寒，他们齐齐扭开了头，生怕再对视下去他们会当场吐出来。 此刻，封尧和简洵难得达成了共识——他们说什么也不能死在这里！ “一想到要和你死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想吐。”说着，封尧抬脚，踹开了一个向他扑来的能力者。 “我也是。”简洵颔首，他手指微动，看不见的银色丝线垂下，几个距离他极近的能力者瞬间成了他手里的提线木偶。 “……”明明简洵同意了自己的观念，但封尧却微妙地有些不爽。 “哈，”封尧轻嗤，他换了个话题，阴阳怪气，“说起来，你们千机联盟的卧底是不是多了点？你身为堂堂的联盟领袖，银月研究院院长，身边才多少个亲信，里面居然有两个就是卧底……唔，也许还不止两个。” 说着，封尧摆了摆手：“我看你这千机联盟也别开下去了，趁早关掉改行吧。” 封尧语气夸张。 “……”简洵指挥着被银丝控制的傀儡攻向敌人，他扫了封尧一眼，平静澄清道：“只有两个。” 说完，简洵顿了顿，再次开口：“我记得截止至前天，管理局卧底人数还比我们多一点，既然我们千机联盟要改行，那不如你们管理局也陪我们一起改行？” “……” 互相讽刺到最后，两个在战斗中也不忘挖苦彼此的幼稚鬼两看相厌，齐齐扭过了头。 比起把注意力放在令人生厌的人身上，简洵和封尧更愿意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敌人。 敌人就算再丑，也比身旁的家伙眉清目秀多了。 —— 空中学院。 凌盼阳上一次踏入这所学校，还是半个月之前。 那时他只是普通科里的一名学生，每天需要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有念书、按时上课，凌家优渥的生活让凌盼阳不用为了很多事情而烦恼，然而短短半个月不到，凌盼阳努力想要遮掩起来的秘密被发现。 所有的一切顿时天翻地覆。 凌盼阳做了十几年的美梦醒了。 再次进入这座他本没有资格踏入的学校，凌盼阳心底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异化得宛如怪物般的扭曲手臂。 一旁的怀尔德见状，轻笑道：“怎么？后悔了？” 闻言，凌盼阳下意识抬头看去，他的目光落在怀尔德身上。 与凌盼阳的怪异姿态不同，怀尔德明明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别人看到他第一眼，只会以为他是一个有着出色外表的人类，而不是怪物。 凌盼阳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和嫉妒，但当怀尔德向他看来时，他低下头颅，装成顺服的模样，谄媚道：“能跟着您，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后悔呢？” “是吗？”怀尔德将凌盼阳的渴望和嫉妒全看在眼里，但他却没有点明，只意味深长地说：“你能这么想，我也很高兴。” 说着，怀尔德拍了拍凌盼阳的肩膀，凌盼阳身体一僵，怀尔德却继续俯身凑到他耳边：“在某些方面上，你和我很像。” “……” 这话听上去像是夸奖，但凌盼阳却微微屏住了呼吸，他头皮发凉，忽然觉得自己所有小心思在怀尔德那双看似含笑的眼睛前，根本无处遁形。 怀尔德看穿了凌盼阳的所有。 凌盼阳将脑袋垂得更低，他身体因为恐惧而轻轻发抖，但脸上却依旧勉强维持着对怀尔德的服从。 好在怀尔德并没有过多追究凌盼阳的小心思，话音落下，怀尔德便微勾着嘴角收回视线，他抬步向前：“走吧。” 凌盼阳只好硬着头皮跟上怀尔德。 今天的空中学院很安静。 欢声笑语、学生们打闹追逐的声音，老师抱着书本和资料匆匆路过的声音……平日里所有让凌盼阳感到烦躁的「噪音」，在今天全部都消失不见。 周围一片沉寂，安静到可怕。 而这一切的原因，凌盼阳心里很清楚。 小心翼翼扫了一眼身前的背影，只一眼，凌盼阳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短短半个月里，银月城里的怪物数量急剧增长，管理局人手告急，到了现在，连学院上至教师，下至还未毕业的年轻能力者们都必须参与到一线战斗里。 而银月城里的普通居民则早已被疏散，进了相对安全的避难所。 一切都与眼前的男人有关。 凌盼阳满心忌惮，因为怀尔德似乎无所不能，他既能制造出无穷无尽的怪物军团，也能利用人心的脆弱贪婪，让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成为内应，为他所用。 除此之外，怀尔德还很聪明，他算计了所有人，比如——封尧、简洵。 凌盼阳知道封尧和简洵就在离学院不远的第十三会议室内，但他和怀尔德贸然闯入学院，却如入无人之境，从头到尾，只有几个可怜的留守能力者试图上前阻拦他们，但现在，那些家伙已经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如果放在平时，以第十三会议室和学院的距离，封尧和简洵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学院这边的异常，但现在，这两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算察觉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一想到简洵、封尧凄惨的模样，凌盼阳便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这丝幸灾乐祸很快一闪而逝，这倒不是说凌盼阳忽然醒悟，想做个好人，而是比起别人的事，凌盼阳现在更关心自己的事。 想着，凌盼阳的视线总是下意识有意无意从怀尔德身上扫过。 他惧怕怀尔德。 仅仅只是跟在怀尔德身边不到数天，凌盼阳便见识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各种狠辣的手段，甚至到了现在，凌盼阳一想起某些场面，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怀尔德是个可怕的人，他喜怒无常，从未在意过他人的性命。 手下、敌人、陌生人，所有的人在怀尔德眼中大概都是一样的，强大的实力让他可以肆意主宰他人的生死。 也正是因为这样，凌盼阳现在才会如此焦躁不安。 怀尔德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无用的人。 而现在，最后一件器物现世，凌盼阳也至此没了任何利用价值。 怀尔德随机可以杀了他。 这让凌盼阳的心始终是高悬的，尽管怀尔德现在并没有对他动手，但凌盼阳却忍不住战战兢兢，他感觉自己的头顶仿佛悬着一柄屠刀，屠刀不知何时会落下，凌盼阳的生死完全取决于怀尔德的心情。 凌盼阳脑子的弦紧绷。 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亡对谁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凌盼阳的手指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他紧咬着下唇，思考着对策。 这时，怀尔德忽然停下脚步。 “到了。” 听见声音，凌盼阳下意识抬起头。 等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帘，凌盼阳忍不住怔了怔。 凌盼阳认得这是什么地方。 学院的「禁地」。 关于这个地方，学院里有很多传闻。 传闻的内容各不相同，但无聊的人编造这些故事时总会用上同一个元素——灵异恐怖，久而久之，禁地便成为了学院里的「怪谈圣地」。 据说有人曾在这里看到过幽灵、怪物、不可名状之物……总之，几乎什么生物都能在这里出现，当然，也有胆子大的人来这里探险，最终他们除了一块破石头什么都没看到。 但今天，凌盼阳看到了新的景色——巨大的灰色岩石裂开，一条幽暗、通往地下的阶梯出现在他眼前。 凌盼阳的目光下意识要往阶梯更深处看去，但除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什么也没能看到。 人类看见黑暗时，总会觉得有危险潜藏于其中。 凌盼阳咽了咽口水，但这时，他发现怀尔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显然，怀尔德想让凌盼阳打头阵。 凌盼阳咬牙，但他不能拒绝，于是他只好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走向阶梯。 阶梯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为了避免遇到未知的危险，凌盼阳一整路都走得战战兢兢，动作也分外磨蹭，好在怀尔德并没有催促他。 通讯器自带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一直走到最底下，凌盼阳都没有遇到黑暗。 等双腿迈下台阶的那一刻，凌盼阳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从惊惧中缓过神，一阵柔和的光芒却吸引了他。 凌盼阳抬眼看去，便看到由叶子编制而成的桂冠。 为什么这种这种地方会出现一顶桂冠？ 凌盼阳不知道。 但那抹亮黄色却一直吸引着他，冥冥之中，一个声音诱惑着凌盼阳。 那个声音告诉凌盼阳，只要他戴上那顶桂冠，他便能成为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将凌驾于所有生命之上，怀尔德、凌墨……所有人，将无法威胁他分毫。 凌盼阳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 但这时，怀尔德似笑非笑的目光却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他不能拿……至少，现在还不能。 凌盼阳眸光闪了闪，他低下头，退到角落里。 怀尔德这才收回目光。 他什么都没说，但这并不代表怀尔德是个宽宏大量的人，相反，他讨厌老鼠的觊觎，不过很快，守护桂冠的幻影出现，怀尔德暂时没有精力去搭理凌盼阳。 幻影是尤光随手留下的一丝力量，这丝力量只认可凌墨，而怀尔德并不是他认可的人，因此，守护者毫不犹豫展开了攻击。 虽然幻影是尤光随手创造出来的，但怀尔德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强大。 只是神明随手留下的力量就能强大至此，怀尔德心中火热。 在怀尔德与幻影交手时，凌盼阳为了避免被这场远超于他级别的战斗波及，一直缩在角落里。 但很快，凌盼阳意识到这是一个好几回。 ……夺取桂冠的好几回。 只要拥有了桂冠，他便不用再惧怕怀尔德。 凌盼阳偷偷看了看怀尔德，很好，怀尔德的注意力现在全部放在守护者身上。 而守护者则被怀尔德缠住，无法阻止凌盼阳接近桂冠。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凌盼阳缓缓接近了桂冠。 一步、两步、三步…… 当梦寐以求的宝物触手可及时，凌盼阳目光火热，他再也忍不住心底的贪婪，朝着那顶桂冠扑了过去。 可这时，一柄利刃贯/穿了凌盼阳的身体。 当剧痛传来的那一刻，凌盼阳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怔怔回头看去，对上了怀尔德那双淡漠的眼睛。 “我说过，你和我很像。” 怀尔德微勾起唇角，不知何时起，那强大的守护者早已消失不见。 “你和我一样有着野心。”怀尔德垂眸，怜悯地望着凌盼阳。 说着，他顿了顿，而后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可惜，我有这个，而你没有。” “愚蠢的人最喜欢投机取巧，而他们……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寒光闪烁，落在凌盼阳头顶的屠刀终于落下。 当身体和头颅被一分为二，凌盼阳的头颅沿着抛物线抛出。 “咕噜咕噜——” 鲜血淌了一地，灰尘沾到了凌盼阳白皙的脸颊上，可惜凌盼阳早已无法作出任何反应，染着鲜血和尘土的头颅落地的那一刻，还往前滚了滚，一直到滚到某个人脚边，头颅这才停了下来。 第170章 凌盼阳似乎从未预想过自己的死亡。 他将眼睛睁得极大, 眼球几乎快眼窝里凸出来。 可就算凌盼阳死前再不甘、此时的他也只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凌盼阳维持着丑陋的怪物模样死去了，他终究还是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凌墨复杂地收回了视线。 远处，怀尔德站在祭坛上俯视着凌墨。 用石头铸成的祭坛连接着冰冷的阶梯, 而最后一件器物——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神明桂冠便被放在祭坛中心, 而怀尔德已经来到了桂冠附近，只要他稍微伸出手, 桂冠便会立刻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看着眼前迷人的光辉, 怀尔德欣喜若狂，他痴迷地伸出手，试图取下桂冠。 可就在此时, 一只巨大的黑狼从天而降, 它露出利爪和尖牙，毫不留情地朝怀尔德袭去。 不得已，怀尔德只好暂且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桂冠，他拉开距离, 避开了来自巨狼的攻击。 多亏了巨狼的帮忙, 凌墨有了时间登上祭坛。 片刻后，凌墨来到了巨狼身边, 巨狼凶猛的攻击稍顿, 它呜咽一声, 蹭了蹭凌墨的裤腿以示亲昵。 凌墨脸上升起一丝淡笑，他摸了摸巨狼的脑袋：“辛苦了。” 闻言, 巨狼又蹭了蹭凌墨, 它化作一柄长刀, 落入凌墨手中。 长刀在凌墨手中闪烁着冷芒, 这时, 凌墨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如今整个地下空间里, 除了凌墨，就只剩怀尔德。 因此，凌墨感受到的视线自然只能是怀尔德的。 凌墨抬眼看去，对上怀尔凉薄的目光。 比起之前，怀尔德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毕竟只差一步，他就能取下那顶桂冠。 凌墨的到来打乱了怀尔德的步调，眼看着即将到手的东西再度离自己而去，这无论换作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怀尔德半眯起眼睛，冷冷地瞥着凌墨。 凌墨一点也不在意怀尔德流露出的不善，见怀尔德此时稍微卸下以往的假面，凌墨轻笑，他回以无辜的眼神：“公平竞争。” “这不是你说的吗？” 怀尔德脸皮抽了抽，他皮笑肉不笑：“的确，我是这么说了。” 说话间，怀尔德的手臂像橡皮一样开始拉长。 “咕噜咕噜——” 奇怪的声音响起，怀尔德肤色忽然从正常的白色变成了诡异的黑青色。 他像是树一样，从身体里长出了「枝条」——看着那几根像是藤蔓一样，不停在空中舞动的黑色触手，凌墨笑容微微淡去，他眯起眼睛。 果然，这个疯子也把自己变成了怪物。 凌墨手腕翻转，他轻攥住手中的刀柄。 怀尔德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他已经变异的那只手臂却裹挟着风势，朝着凌墨凶猛袭来。 凌墨举刀挡下第一次攻击。 但触手并不仅仅只有一条，破风声从耳边传来，凌墨耳尖微动，他跳起，凭借着自身极为优秀的柔韧度躲过了第二记攻击，与此同时，凌墨挥刀，斩下了向他袭来的第一根触手。 触手软软落地。 但怀尔德看上去却没有丝毫痛苦，对他来说，那根落地的触手似乎可有可无，很快，他的伤口痊愈，并生长出了新的肢体。 ——自愈能力很强。 凌墨迅速评估着敌人的实力。 怀尔德是一个很强大的敌人。 越来越多的攻击接踵而至，凌墨并不慌张，长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它都能为凌墨精准挡下攻击。 这时一场快到让人看不清动作的战斗。 凌墨在战斗里仿佛化作了一道流光。 然而尽管表面上看上去极为惊险，可实际上，无论是凌墨，还是怀尔德，两人都还没有动真格。 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试探。 双方都凭借着试探在心里暗自评估对方的实力。 但再这么下去，战局会变得没完没了。 怀尔德不介意在天平的一端加上一个小小的砝码，这也是给凌墨方才打乱他步调的小小回礼。 很快，一根触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凌墨的视线死角里。 触手扭动着，但它始终没有贸然上前，它像在暗中观察的杀手一样，等待着杀死敌人的最佳时机。 时间一份一秒地过去。 终于，怀尔德抓住了机会，他用其他触手吸引了凌墨的注意，当凌墨忙于应付那些肉眼可见的攻击时，躲在角落里的触手像蛇一样迅速游出死角，它径直袭向凌墨后背。 这次一次卑鄙的偷袭。 但怀尔德从来不介意使用这些小手段。 眼看触手即将没入凌墨胸膛，凌墨看似无知无觉，但实际上，他的耳朵早已察觉到了这次偷袭。 关键时刻，凌墨迅速飞身翻滚向侧边，他惊险地避开着这记偷袭。 “轰隆——” 落空的触手抽中了祭坛，只听一声巨响，祭坛的一角竟是迅速出现一道长长的裂痕，一大块与祭坛分离的石板向下坠落，砸了个粉碎。 凌墨稳住身体，他抬头，目光凌厉，只见他毫不留情地挥出一刀，反过来趁着这一空隙斩下了所有触手。 怀尔德惋惜地叹息一声：“果然不行吗？” 话音落下，怀尔德感受到凌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耸肩，笑了笑，说出凌墨刚刚才说过的话：“说好的公平竞争，不是吗？” 凌墨扫了一眼地上四处散落的触手，微微颔首：“的确。” 明明这些触手连接着怀尔德的身体，但凌墨一次性斩下了这么多，怀尔德却依旧不痛不痒。 惊人的自愈力。 凌墨评价，这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与怀尔德一样，凌墨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再进行无谓的试探。 这场战斗的前奏已经结束了。 再试探下去，凌墨也无法得到更多信息。 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了。 轻敛着眼帘，凌墨微微握紧手里的长刀，他并没有因为怀尔德的偷袭而感到恼怒，相反，他对着怀尔德笑了笑。 但怀尔德却没有从凌墨的笑容感受到任何一丝友善。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而更不幸的是，很快，怀尔德的预感成真了—— 凌墨举起刀，刀尖直对着怀尔德。 这是一个很不礼貌的动作，怀尔德从其中感受到了挑衅，他稍稍皱起眉。 “你的自愈能力很惊人，”凌书夸奖着怀尔德，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淡淡，“为了感谢你刚刚的「热情」，我决定送你一份回礼，不知道以你的自愈能力在这份回礼面前还能不能起到作用。” “口气不小。”怀尔德扬眉。 “试试就知道了。”凌墨姑且把怀尔德的话当做是对自己的赞扬。 说话间，黑色的雾气渐渐升起，雾气不断萦绕在长刀周围，快速注入长刀里。 怀尔德眉心跳了跳，他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随着黑雾的注入，长刀开始嗡嗡震动起来，黑色炫目的光芒亮起，凌墨竟是在眨眼间接近了怀尔德，他垂眸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看似平平无奇，但怀尔德却不敢大意，在凌墨靠近的瞬间，他迅速抬手要挡下这一击。 可惜，怀尔德的抵抗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恍惚间，怀尔德听到了阵阵狼啸。 无数黑雾涌向怀尔德，凌墨的攻击似乎化成了一只巨狼，巨狼带着神性，却又凶猛无比，只要一盯上敌人，它便至少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滴答滴答——” 血珠落下，等回过神来时，怀尔德整只手臂已经被凌墨削掉了。 这次，他没能再长出新的手臂来。 而周围的祭坛也被毁了个大半。 剧痛传来，怀尔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半晌，他不怒反笑，而且笑声越来越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旧日里唯一存活下来的神明！” 怀尔德的眼神里满是贪欲和兴奋，他舔了舔嘴角：“相传，你曾经战胜并杀死了过去所有的神明。” 怀尔德对一些远古的历史极为了解，凌墨的眸光微微暗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凌墨漠然质问道。 “没什么，”怀尔德耸肩，“只是有些可惜罢了，过往最强大的神明竟沦落成这副模样，现在居然连我这么一个弱小的人类都打不过。” 怀尔德的话里满怀着恶意，凌墨冷冷地盯着他。 怀尔德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凌墨：“听说你是自愿选择了死亡？既然如此，那不如把你的力量交给我，我会替你——好好使用它的。” 怀尔德表露出自己的贪婪和野望。 凌墨如今已经不再是神明，可他随意的一击却依旧隐藏着这样的力量，这让本就是野心家的怀尔德开始躁动，他觊觎窥视着凌墨的本源力量。 “可以，”凌墨意外地同意了，只是，话音落下，他却再次用刀尖对准了怀尔德，“前提是你得有命来拿。” 怀尔德一怔，随后仰天大笑：“是么？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怀尔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墨，随后随意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 诡异的黑色渐渐从他的手臂蔓延到了他的上身、小腹、双腿，奇异的红色纹路出现，怀尔德的眼珠缓缓变成了赤红色。 这是一个凌墨很熟悉的姿态——堕落者。 但怀尔德自然不可能会是普通的堕落者。 白色的羽毛飘落，怀尔德身后竟生出了一对翅膀。 飞行能力？ 凌墨皱眉，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因为除了翅膀，怀尔德的双腿也逐渐产生了变异，他的四肢渐渐拉长，变成了凌墨刚才看到的丑陋触手。 无数只眼睛出现在怀尔德的翅膀上。 怀尔德这副姿态看上去既丑陋又恶心，但他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他很满意自己现在这副姿态。 力量开始在他体内涌出，怀尔德失去的手臂再度长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无数的触手伸向凌墨，作了一个邀请的姿态，怀尔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来吧，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战斗了。” —— 下午2:45。 商业街。 “P-477街道出现橙色危险级感染者，预估数量：20，请在该区域附近的能力者尽快到场处理。” “S-25商业区出现蓝色普通级黑兽，预估数量：45，请在该区域附近的能力者尽快到场处理。 “P-699居民区……” 主系统忙碌地发出各种通告。 冰冷的机械音从昨晚开始便没有再停歇过。 一支冰箭抓住机会从高处射出，精准没入堕落者的咽喉。 血花渐起，堕落者应声倒下。 “啧，”路德将刺入堕落者体内的武器拔出，他轻啧一声，忍不住皱起眉头抱怨，“这些怪物怎么这么多。” 说话间，路德抬起头，露出眼眶下的淡淡青黑。 这些日子以来，拜这些该死的怪物所赐，银月城里的能力者大多都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战斗似乎变成了和喝水吃饭一样寻常可见的事情。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怪物的数量始终不见减少，反倒是能力者们逐渐变得力不从心。 路德抬眼向远处看去。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银月城以往最繁华的商业街。 每天来这里购物的人数不胜数。 可现在，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街道两边只剩下了门窗紧闭的商店，还有——四处游荡的怪物。 向来被誉为最安全的银月城竟在短短数天里沦为了怪物们的天堂。 路德轻叹，也不知是感慨还是讽刺。 “不要在战斗里走神。” 这时，一道声音在路德耳边响起。 路德微怔，他抬起头，便对上了温文舟的视线。 温文舟正半垂着眼眸望着他，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路德身边。 路德难以从温文舟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看出太多情绪，他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温文舟抬手，扑向路德后背的怪物顷刻间化为灰烬。 尽管路德早已察觉了怪物的存在，但温文舟好心帮他，他也不会不领情，只见他伸手，在温文舟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笑嘻嘻说道：“谢啦。” 温文舟眼帘微抖了一下，他的目光转而落到自己的肩膀上，路德的手正停留在那里。 “如果你想喂怪物就直说，下次我不会再救你。”半晌，温文舟冷冷说道。 “好好好。”路德敷衍，他似乎早已习惯了温文舟现在的口是心非，明明温文舟的话不算好听，可路德脸上却没有太多怒意，相反，他再次对温文舟笑了笑，脸上的笑意像小狗一样热情灿烂。 路德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真的遭遇危险，温文舟将会是第一个出现并挡在他身前的人，在这一点上，温文舟从过去——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温文舟别开了视线。 “我讨厌你这么笑。” “嗯嗯嗯。”路德继续敷衍，他反手在阿雪谴责的目光下干掉了一只怪物。 远处，由于视力太好而被迫目睹同伴在危险战斗中秀恩爱的阿雪终于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战斗继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路德、温文舟、阿雪都开始感到疲惫，尽管几人的实力就算在银月城里也排名不低，但他们终究不是钢铁之躯，面对源源不断出现的怪物，几人逐渐力不从心。 这样的一幕在银月城里许多地方上演。 长时间的战斗逐渐让能力者们疲惫不堪，而怪物们则抓住这个机会开始反扑。 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会在何时结束。 漫长的等待最是让人煎熬。 终于，有能力者开始支撑不住。 当能力者能力透支倒地的那一刻，黑暗中窥视猎物已久的怪物抓住机会扑向能力者。 当尖锐的牙齿死死咬住能力者手臂的那一刻，能力者顿时发出一声哀嚎。 怪物竟从能力者身上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这一幕让其余能力者心惊不已。 但能力者们大多习惯了这种残酷的战斗，从能力觉醒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便已注定。 他们只要两个选择——活下来，或者，在战斗中死去。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颇为不忍地偏过视线，不忍再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距离太远了。 没有人能救得了那个受伤的能力者。 受伤的能力者似乎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他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而他眼中的光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就在能力者麻木而绝望地准备接受死亡时，一只小小的红蝶翩然出现了。 在这个灰白的世界里，那一抹红色显得格外艳丽。 所有人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那抹红色。 再然后，越来越多的红色出现了。 一只又一只红色的蝴蝶拍动着翅膀，成群结队地飞向怪物们。 蝴蝶看上去脆弱而渺小，当它们飞向怪物时，总有人会担忧这样美丽的生物会不会顷刻间丧生于怪物手中。 可很快，有人就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于多余。 蝴蝶并不是弱小的猎物，它们是捕猎者。 而体型庞大的怪物才是猎物。 越来越多的怪物成为了红蝶口中的美餐。 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红蝶们的主人，郁语泽在消失了许久之后，再次出现于钟楼之上。 狂风扬起了郁语泽的长发，郁语泽指尖微微触碰着身旁的墙壁，这时，一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郁语泽垂眸看去，与唯一发现他存在的温文舟遥遥对望。 温文舟似乎无声说了什么。 由于距离实在太远，郁语泽听不清温文舟究竟在说什么，但他想，温文舟说的应该是——「疯子」。 郁语泽并不在于来自他人的评价，他淡淡地收回目光。 在钟楼上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郁语泽轻抿了一下苍白的唇。 他是一个极为强大的能力者。 但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像神明一样无所不能。 郁语泽以生命为代价透支了自己的能力。 他并不在意他人的死活，可……凌墨在意，而且，这些怪物一旦突破能力者们防线，便会妨碍到凌墨的战斗。 郁语泽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必须在这里拖住这些怪物。 透支能力所带来的消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吸取郁语泽的生命力，但他并不惧怕，相反，只要能帮到凌墨，他便感到无比的幸福与满足。 一只又一只红蝶从郁语泽体内出现，向外飞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郁语泽的唇色越来越苍白，但他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分给蝴蝶们。 紧紧怀抱着凌墨曾经写给自己的信件，郁语泽心满意足地微微闭上了眼睛。 —— 第十三会议室。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简洵身上早已沾满了血和汗水，他身上所穿的白色衬衫不知从何时起已变成了暗红色，被血液打湿的衣服紧紧贴着简洵的身体，勾勒出他瘦劲的腰身。 简洵捂着身上的伤口，闷哼了一声，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微贴在额前。 简洵从未如此狼狈过。 但现在他早已没有功夫关注自己的穿着了，能力透支所带来的疲惫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一旁封尧的状态比简洵还要再差上一些。 两人不过是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一脚将眼前正在化为灰烬的敌人踹开，封尧踉跄了一下，他晃了下脑袋，黑色的碎发遮住他英挺的眉眼，半晌，封尧缓过劲来，他做了一个给枪上膛的动作，而后长腿向前迈了几步，来到早已动弹不得的应家家主身边。 应家家主满脸是血，气息微弱，但封尧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德，他一把拽起应家家主的头发，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应家家主的眉心。 只要封尧扣下扳机，应家家主随时会魂归西天。 封尧微微眯了下眼睛。 见状，应家家主嗤笑道：“怎么，不动手？” “哦？”封尧眸光微动，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你不怕死？” 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许多拥有崇高信仰，不怕死的人，但封尧一点也不认为，应家家主会是这种人——当一个商人肯牺牲巨大的利益去做一件事，说明这件事背后存在着更大的、能令人疯狂的利益。 果然，老狐狸听封尧这么问，苍白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抹怪异的笑，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封尧的问题，而是说：“我承认你们确实很厉害，光凭两个人，就能解决我们多人。” 说着，应家家主露出惋惜的神色：“只可惜，如果我没有判断错，你们现在也受了很重的伤吧？就算你们再厉害，你们终究也是要死在这里的。” 应家家主眼里写满了阴狠，他仰头大笑，但笑着笑着，他又忽然咳出一口血沫来。 用指腹抹去唇边的鲜血，应家家主轻咳道：“能用我的命来换你们两个人的命，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你们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太过于自大，明明知道这是陷阱，却还敢来赴约……你们自以为聪明，但现在，无论是管理局还是千机联盟，恐怕早已被我们的人……” 应家家主期待在死前看见简洵和封尧惊愕的模样，但他的话只来得及说一半，很快，简洵的通讯器响了。 简洵接通通讯，片刻后，一个投映出来的半透明屏幕出现在几人眼前。 穿着千机联盟统一制服的人向简洵敬了一礼，开始目前汇报情况。 这人是简洵身旁最得力的部下，当听见「背叛者已清理完毕」这句话时，一旁的应家家主怔了怔，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简洵脸上浮现一抹淡笑，他的嘴角悄然上扬了几分，屏幕里的人听简洵难得夸奖道：“做得很好。” 那人作为简洵的资深迷弟，听到简洵的夸奖，顿时涨红了脸，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听简洵轻声说：“之后的事情，便按先前商量好那样去做吧。” 闻言，屏幕里的人微怔，情绪顿时有些萎靡，他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您……确定真的要怎么做吗？” “嗯。”简洵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那人看上去有些失落，也有些难过，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黑眸微微发亮，神色坚毅道：“是，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简洵脸上的神色越发柔和，他轻轻「嗯」了一声，半晌后，他挂断了通讯。 应家家主在简洵与部下的对话里嗅到了不太妙的气息，许是没有想到那些事先设下的棋子会被一网打尽，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片刻，他冷笑道：“我承认你们真的很厉害。” 应家家主并不是蠢货，通过这则对话，他终于知道了封尧和简洵为什么冒着危险还要来参加这场会议——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想把背叛者们一网打尽！这次会议的守卫名单里有是应家家主这边的人，封尧和简洵利用这份名单，顺藤摸瓜，找出了背叛者。 最后，他们甚至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把最后一波背叛者清理干净，他们参与了这场会议，而现在——他们的目的达成了。 “可惜，就算你们再聪明，你们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应家家主阴沉地注视着封尧和简洵。 “能一次性杀掉管理局和千机联盟的领袖，不亏。” “很抱歉打断你，”简洵淡淡瞥了应家家主一眼，“从刚刚开始，我已经不是千机联盟的领袖了。” “真巧，我也是。”封尧笑嘻嘻接话，“我可不打算接管管理局，那太麻烦了。” 应家家主惊愕，他似乎难以相信有人居然肯放弃到手的权利，他像是看怪胎一样看着眼前两个人，半晌，他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们疯了？！” “不不不，”封尧摇头，“正因为我们没疯才会这么做。” 尽管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但简洵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他难得附和了封尧一句：“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 “其他东西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对于已经活过漫长岁月的神明来说，金钱、权势、名望……这些在凡人眼中无比重要的东西，他却只需要挥挥手便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这些东西从来无法让生来就拥有一切都神明感觉欢喜，他真正追寻、贪恋的，唯有——一个人。 而现在，让高高在上的神明苦苦追寻的宝物出现了，于是，神明终于开始在棺木中苏醒。 应家家主觉得自己眼前站了两个疯子，他恶狠狠地瞪着简洵和封尧，眼里满是红血丝，直到这一刻，这位始终高高在上以为能算计一切的商人满盘皆输，不得已，他咬牙拼上了最后的筹码：“就算我们的计划不顺利，但只要那位大人成功……” “那也得能成功吧。”封尧轻笑，意味深长。 应家家主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他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嘶吼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封尧耸肩，他的手指搭上扳机，“你可以去地狱里等等看你的主子会不会成功。” “如果不成功……你们也可以在地狱里重逢。” 封尧笑了一声，此时此刻，应家家主终于预感到了不妙，他无法再保持先前的冷静与从容，只见他胡乱摆动着双臂，眼神中流露出对于死亡的恐惧，他试图阻止封尧：“不，等等——” 然而下一秒，扳机扣响。 “砰——” 子弹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应家家主被层层坚硬鳞片覆盖的眉心，他应声倒下，再然后，火光亮起，他不甘地睁大眼睛，却只见看见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变成了灰烬。 —— 空中学院。 地下祭坛。 “铮——” 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凌墨手中的长刀对上怀尔德异化成刀刃的手臂，两刀相接，火花喷溅而出，但两人谁也不肯让步。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凌墨，还是怀尔德，身上均有伤口出现。 而两人身上的衣服也在打斗中沾上了许多尘土，看上去颇为狼狈。 就表面来看，两人似乎势均力敌，但……在凌墨凶猛的攻势下，怀尔德终究还是支撑不住，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只一步，怀尔德便落入了下风。 凌墨看似温和，却从来不会对眼前的敌人手下留情。 长刀又一次凶悍，凌墨步步紧逼，而怀尔德则不得不一步步后退。 直到来到祭坛边缘，他这才惊觉自己早已退无可退。 但怀尔德的脑回路终究与常人不太一样，凌墨将他逼入了绝境，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不甘亦或是绝望，他似乎没有把眼前的窘境放入眼中，反而对凌墨笑了笑：“果然，我应该在你还没有拿回能力前就杀了你。” 闻言，凌墨眼帘微掀：“难道你想说你以前是因为心善才放过我的么？” 怀尔德哑然失笑：“当然——不是。” 怀尔德不杀凌墨，一来是因为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并不知道凌墨竟会是旧时代神明的转世。 二来……等怀尔德察觉到不对劲时，应池用生命死死护住了凌墨，在与应池的打斗中，怀尔德看似轻松，但实则应池不要命的打法终究还是给怀尔德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否则怀尔德也不会在目的还没有达成之前，就悻悻离开。 所以，怀尔德并不是不想杀了凌墨，而是他做不到。 “真该说不愧是旧时代的神明吗？”怀尔德的目光贪婪而又意味深长地从凌墨身上扫过，他叹息道，“虽然你现在早已失去了神位，但这份力量……别人都说我是怪物，但在我看来，你比我更像是怪物。” “多谢夸奖，”凌墨淡淡应声，他手腕微转，手中的长刀闪烁着流光，“既然话说完了，那你就准备准备上路吧。” “真可怕，”怀尔德耸肩，“不过……很可惜，我可不打算等死。” 指尖微探，怀尔德从储物容器里拿出了一瓶小小的药剂。 浑浊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摇晃。 凌墨微微眯起眼睛，他冷冷道：“你疯了？” 凌墨能感受到那药剂里蕴含的力量。 那曾是他本源的一小部分，当然，现在这股力量早已不再听从他的控制。 凡人难以承受神明的力量。 怀尔德一旦喝下这瓶加强版药剂，他的□□会瞬间崩坏，而精神也会逐渐变得癫狂。 简单来说，怀尔德喝下药剂后非死即伤，这是获得强大力量的代价，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怀尔德有渺小的几率能够活下来。 但这个概率实在是太小了，很少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当做赌注。 然而，怀尔德是个疯子。 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来打个赌吧。” “赌我最后是变成怪物，还是……战胜你，得到了所有的一切。” “当然，我并不觉得我会输。” 怀尔德很清楚自己现在打不过凌墨，在凌墨冰冷的注视下，他挑衅地微微勾起唇角，喝下了那瓶药剂。 “砰……” “砰砰！” 喝下药剂的那一瞬间，怀尔德瞳孔紧缩，他痛苦地捂住心脏，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毛孔中流淌而出。 怀尔德发出一声低吼，他的指甲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暴涨。 再然后，怀尔德失去了全部意识，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 “砰——” 随着一声巨响，一块巨石从高空中坠落，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它砸了个粉碎。 怀尔德睁开眼睛，他的意识好不容易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脑袋处传来的剧烈眩晕感让他微微闷哼了一声，但怀尔德感觉并不赖，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便是神明的力量。 怀尔德兴奋不已，他舔了舔嘴角，眸中划过一道暗光：“看来，是我赢了。” 说着，怀尔德低下头。 他的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而在他身下，凌墨则被他死死扼住脖子，也许是因为呼吸有些困难，凌墨面色微红，黑色的发丝也凌乱地散落在额前，怀尔德欣赏着凌墨此时狼狈的模样。 一想到自己即将杀死一个神明，怀尔德便兴奋不已，他从不是一个会对敌人仁慈的人，但为了享受杀死凌墨的快感，怀尔德慢慢地收拢了手指，他期待凌墨在他手中垂死挣扎。 可下一秒，意外发生了。 凌墨并没有挣扎，相反，他曲起膝盖。 “没用的……” 怀尔德哼笑，然而下一秒，巨大的力道传来，一把长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肩膀。 凌墨狠狠转动了长刀。 当剧痛的那一刻，怀尔德闷哼，他眼眸诧异地微张，下一秒，他蹙眉，飞快地捂住伤口，和凌墨拉开距离。 凌墨则趁着这一机会，摇摇晃晃地从地方站起来，当挡住凌墨眉眼的发丝散开时，怀尔德用视线捕捉到了凌墨猩红的兽瞳。 “你……”怀尔德眉头皱得更紧。 此时的凌墨的确很狼狈，但他没有倒下，他咬着一块撕下来的布料，为自己随意地包扎住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声音微哑：“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能使用我的力量来打败我？” “……” 怀尔德眯起眼睛，明明他和凌墨一样站在祭坛上，可怀尔德却有一种被高高在上的神明蔑视了的感觉。 怀尔德厌恶这种感觉。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远处的凌墨忽然动了。 不过一眨眼，凌墨便来到了怀尔德身边。 怀尔德一惊，他下意识想要避开凌墨的攻击，可凌墨的攻击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怀尔德甚至没能看清，下一秒，那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刀便刺入了他的心脏。 “滴答滴答——” 血液顷刻间流淌而出。 短暂的错愕过后，怀尔德忽然大笑，凌墨的攻击虽厉害，但怀尔德拥有着极为强大的自愈能力，他根本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而立刻毙命。 “哈哈哈，真不愧是仅凭一己之力就结束了整个旧时代的神明。” 到了这种时候，怀尔德仍有心情夸赞凌墨。 “……” 凌墨并没有道理怀尔德，他沉默着，但刀尖却继续往下。 怀尔德笑声微顿，就算他的自愈能力再强大，他也并非是全然的不死之身，放任凌墨再这样下去，怀尔德说不定还真要下地狱去见应家家主。 抬眼注视着凌墨，忽然，怀尔德说：“你不能杀我。” 凌墨眼帘掀起，他终于开了口：“怎么，你要求饶？” 话音落下，凌墨却又冷冷补充说：“就算你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 “不，当然不是。” 怀尔德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极为怪异的笑容。 凌墨动作微顿。 怀尔德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你应该能感受到你的本源力量在哪吧？” 凌墨眸里的光逐渐转暗，他不耐烦地打断怀尔德：“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做了一个小装置，只要我死了，那个装置就会「砰——」地一下，”怀尔德故意在凌墨眼前比了一个爆炸的动作，他意味深长道，“到时候，你那些失控的力量失去封印它们的容易，它们就会跑出来，至于结果，你应该能想象到——” 凌墨面沉似水，他的确知道结果。 如果那些该死的东西跑出来，这个世界会瞬间沦为地狱。 所有人、动物、植物，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怪物。 怀尔德笑吟吟地问凌墨：“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有那么多人为我陪葬，似乎也不错。” 凌墨握着长刀的手微微用力：“你这个疯子。” “感谢你的赞美。” 怀尔德脸上挂着讨厌的笑容。 凌墨终究还是不敢赌，他沉着脸抽出长刀，当刀尖从怀尔德的血肉中离开时，怀尔德的身体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痊愈，他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来。 “好了，你现在该把你体内的东西给我了。” 怀尔德向凌墨伸出手，凌墨瞥了他一眼，目露警告之意：“我只是不杀你，别得寸进尺——” 怀尔德像是没听见一样，他从储物器里取出了一件一个新的通讯器，之前的通讯器早在之前的打斗中损坏了。 怀尔德更换了通讯器，他的指尖飞快操作，凌墨话音还未落下，怀尔德却忽然说：“好了。” 凌墨蹙眉看向怀尔德。 怀尔德指了指通讯器投映出来的屏幕：“现在只要我点下这个，那个装置依旧会爆/炸。” 凌墨双眉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漠然地看着怀尔德，正当怀尔德以为自己的威胁不会成功，并为此感到惋惜时，凌墨却闭了闭眼，他的手像探入水面一样探入自己体内。 没有鲜血，怀尔德也没看到任何血腥的画面，等凌墨收回手，三件器物便掉落在他身边。 这些器物已经凌墨身体里存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它们逐渐和凌墨融为一体。 凌墨选择取出这些东西，这对他本身而言便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当器物被取出时，凌墨的唇色顷刻间变得苍白。 “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神明竟会在意凡人的性命。”怀尔德扬眉，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最终会以这样的手段取得胜利。 起初怀尔德只是想死前拉一些人陪葬罢了。 他没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效果，怀尔德并不觉得自己的手段卑劣，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的方法都是被允许的。 “看着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最后会让你死得体面一些。” 怀尔德俯视着冷汗连连的凌墨。 当他将其余器物融入体内时，唯一剩下的那顶桂冠仿佛也受到了召唤，它剧烈振动起来。 怀尔德向祭坛中心走去。 等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祭坛上铭刻的阵法终于亮起—— 桂冠再也按捺不住，它飞入了怀尔德手中。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为怀尔德庆贺，它们欢唱着，告诉怀尔德——“我们期待您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宰。” “带上桂冠吧，您将成为无所不能的神明。” 怀尔德瞳孔紧缩，他脸上写满了兴奋之色，此时他认为自己成了这幕戏理所应当的主角，而远处，可怜的旧时代神明，则会成为了怀尔德的观众。 崭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凌墨即将目睹卑劣的凡人成为新任神明，可他无可奈何。 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尔德带上桂冠，一步步走向神座。 怀尔德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雀跃，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每一滴血都在沸腾。 终于，怀尔德带上了桂冠。 巨大的能量瞬间在这个空间里震荡，狂风席卷，凌墨不得不暂时用手臂挡在眼前。 在漫天的风沙中，巨大的世界之书出现。 怀尔德的目光紧紧落在的巨大的书本上。 闪烁着淡光的羽毛笔出现，它缓缓地落下一笔。 当怀尔德的名字出现在世界之书上时，他便会实现自己梦寐已求的愿望——成为这个世界的新任神明。 看着那些闪烁着金光的字体，怀尔德欣喜若狂。 他微微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到来。 可忽然，羽毛笔停住了。 怀尔德一怔，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疯狂地想要抓住那支羽毛笔，让它继续书写下去。 “不，不——给我停下！！” 怀尔德面目狰狞，他无法接受即将得到的一切再度从自己眼前消失，可当他触碰到羽毛笔的那一刻，羽毛笔忽然化作光点消失，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世界之书。 在世界之书消失的那一刻，怀尔德喉咙一腥，他喷出一口鲜血。 “滴答滴答——” 当越来越多的血越落下，怀尔德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凌墨：“是你算计了我！” 怀尔德终于失去了先前的从容。 凌墨缓步上前，他冷眼看着怀尔德滚下神座。 “是又如何？” “你！” 怀尔德的眼里满是血丝，他死死盯着凌墨，可片刻后，他却又笑了：“我就知道，高高在上的神明根本不可能在意区区凡人的性命。” “我死了，许多人也要跟着我一起死！”怀尔德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可他的眼神却又满怀恶意地落在凌墨身上。 凌墨皱眉，但这时，一道声音却从入口处传来。 “很可惜，你所期待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凌墨猛地回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容闯入他的眼帘。 是尤光。 他不知何时起苏醒了。 “是你……” 怀尔德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他怔怔看着尤光，从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败成了定局。 一切再也无法挽回，怀尔德苍白的面容扭曲不已。 “真正算计了你的人是我，旧时代结束后，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神明，而你不是我所承认的人，”尤光一步步走上了台阶，在高高在上的神明眼中，怀尔德不过只是一只蝼蚁。 一只……稍微跳得高一点的蝼蚁。 “没有人会为你陪葬。” 尤光漫不经心地宣布。 “相反，你该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不——”怀尔德胸膛飞快地起伏着，他愤怒地注视着尤光，可那些肮脏的唾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尤光便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 无数的亡灵和枯骨出现。 一只又一只鬼手出现，他们拉扯着怀尔德，仇恨和愤怒让它们把怀尔德撕成碎片。 这是怀尔德曾经犯下的「罪」。 “不，不——” 怀尔德嘶吼着，他用尽力气想要挣脱那些鬼手，但最终，他还是没能挣脱，鬼手们将怀尔德拽入了深渊。 怀尔德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终将在地狱里赎罪。 而尤光，他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与凌墨缠斗已久的敌人，但他什么也没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凌墨身上。 凌墨眼帘微颤，他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半晌，他走向尤光：“好久不见。” 仅仅只是一句话，尤光似乎便红了眼眶。 刚刚无所不能的神明此时像是还未长大的孩子，他再也忍不住，贪婪地将凌墨拥入怀中。 当熟悉的温度传来时，尤光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他心满意足，像是一个终于寻回丢失的宝物的小孩。 “成为新的神明吧。” 尤光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凌墨耳畔。 “我会为你加冕。” “我会在你的身体里，成为你的一部分，这样，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尤光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这一刻——他准备了五件器物，每一件器物都蕴藏着他的本源力量。 尤光把自己划分成了五个部件，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希望凌墨能够更好、更轻松地吞噬自己。 是的，吞噬。 只有这样，凌墨才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新任神明，他再也不会消失，而尤光则会永远存在于凌墨体内，与凌墨永远不分开。 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在数亿万年的等待中，尤光早已变得癫狂，他期待地看着凌墨，希望凌墨能答应自己的要求。 听着尤光可怕的话语，凌墨神色不变，他微微颔首：“好。” 尤光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欣喜若狂，越发贪婪地抱紧凌墨。 他在凌墨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 尤光迫不及待地幻化出新的桂冠，旧的桂冠被怀尔德触碰过，尤光已经将它变成了齑粉。 可就在尤光抬手，期待地想要达成自己愿望的那一刻，凌墨却也跟着抬手，轻轻拦住他的动作。 “等等。” 尤光动作一顿。 他抬眼，眼珠收缩，而他眼睛的颜色也忽然从漂亮的金色变成了诡异的猩红。 “你要拒绝我吗？” 尤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墨。 面对这样诡异的一幕，凌墨神色依旧镇定，反倒是尤光忽然激动起来。 “你又要像过去一样，从我身边离开吗？” 尤光抱着凌墨的手越来越用力，他像是要把凌墨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尤光神经质地低喃着，像是幻想出了「美好」的未来，他发出一阵轻笑。 “不要拒绝我。” “我爱你。” 尤光的声音轻得像是在空中飘浮的泡沫，他眷恋地轻嗅着凌墨身上的气味，脸颊上浮现出兴奋的潮/红。 “你已经答应了我，契约已经成立了，你不能反悔……” 尤光像是小孩一样低声抱怨着，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好在凌墨似乎很快接受并包容了这样不正常的尤光。 “我的确已经答应了。”凌墨说。 但尤光并没有回应他，他神经质地将告白说了一遍又一遍。 凌墨觉得自己至少听到了几百个「爱」字，他面无表情，像是厌倦了尤光这样癫狂行为，他阻止了尤光—— 尤光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慌张不已，他手足无措，忽地推开了凌墨，接连后退了数步。 “你不是他，他不会这么对我——” “死了那么久，有点变化是正常的吧？”凌墨叹息。 尤光眼神挣扎，似乎有点动摇，但最后他仍想坚持自己的观点，凌墨也不阻止他，但他俯身，轻轻附到尤光耳边：“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尤光怔怔，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乖孩子，”凌墨笑了笑，他轻声，像恶魔一样诱惑着「纯洁」的神明，“契约成立。” 凌墨向尤光伸出手：“你想不想试试另一种？我答应你，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个时候，凌墨先前的「努力」就派上用场了。 尤光回想起了一些记忆——在他仍是封尧、简洵、郁语泽时的记忆，他似乎从中嗅到了一种可能性，尽管知道这一次可能微乎其微，但尤光还是忍不住任由贪欲抓住了自己。 他被蛊惑着，握住了凌墨伸过来的手。 —— 当天边厚重的云层落下一缕光时。 在与怪物们奋战的能力者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夜已经过去。 郁语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但他的到来为能力者们争取到了可以喘/息的时间。 郁语泽离开后，能力者们重振旗鼓，与该死的怪物们打了整整一夜。 另一边，管理局和千机联盟新的领袖被赶鸭子上架，正在匆忙地接收着前线传递回来战报，并根据战报指挥战局。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直到曙光出现的那一刻——能力者们疲倦不已，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紧紧握着手里的武器。 他们不能在这里倒下。 能力者们想，他们早已浑身是血。 怪物们不知疲倦，而能力者则是靠着坚定的意志力才坚守到了现在。 也许是神明也看到了生者的努力，命运和胜利的天平终于缓缓倾斜，当最后一只怪物倒下时，天边的曙光也跟着倾落。 “哐当——” 不知是谁的武器重重掉到了地上，沉闷的声音瞬间唤醒了所有生者们，生者们高昂地欢呼，但很快，他们又感觉到了疲惫。 一个又一个能力者倒下，有些人一闭眼就睡着了，而有些人则费力地睁着眼睛。 而这些睁着眼睛的人，得到了神明的嘉奖，他们看到了此生最为难忘的一幕——一直掩盖住天幕数百年的厚重云层悄然散开。 乌云背后，是碧蓝如洗的清澈天空。 冉冉升起的朝阳染红了天边的白云。 几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如此美丽的一幕。 人们早已忘却了天空的模样——直到这一天，所有人类终于看见了那个只能被绘制在图画册的世界。 这个世界绚丽多彩，令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不仅是天空，就连远方早已被人类放弃的城镇都开始慢慢恢复生机，早已枯死的草木开始悄无声息地生长，干涸的大地被清泉滋润，飞鸟拍动着翅膀的声音掠过…… 人类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些惊喜，但自此，所有灰暗的过往终于落幕，新的故事自此开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完结啦-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爱你们！ 一些正文没有交代的东西就放在后面的番外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