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错后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 作者:巴山夜雨 简介: 禁欲病娇真少爷攻x没心没肺混日子假少爷受——十八年前,A市商业巨头周家的太太在医院临盆,同病房刚好有一个妇女和她一起生了一个男孩。 十八年后,周临靠砸钱上了全国最牛批的大学,报道第一天,喝得醉醺醺的他对着自己长相莫名眼熟的室友,大声喊了一声:“妈!”何寒:^_^ 何寒生活在一个贫穷困苦的家庭里,母亲好赌,父亲游手好闲。 他拼尽全力脱离了这个泥潭,也得知了那两个人渣并非他的生父母。 几经波折,他与亲生父母相认,但相认后,他的亲生父亲却对他说:“我已经有临儿一个孩子了,为了他,我不会把你认回来,但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送你出国。” 何寒想:“我不需要钱,也不需要认祖归宗,我只想要周临。” ——“即使我人生中的大多数苦难都根源于你,你也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第一章 见面先喊一声妈 酒吧里,迷离的灯光闪烁,男男女女在舞池里扭动着身躯,摩擦蒸腾出暧昧的热气。 周临坐在外沿的卡座上,虽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一起下到舞池里群魔乱舞,但面对各色人群的敬酒也来者不拒。 手中的酒杯被人碰了一下,发出“咣”的声响。周临闻声抬眼,见郑栌不知何时从舞池里出来,拿了杯酒坐在了他身边。 郑栌是他朋友,也是今天邀请他来这里的人。 郑栌抬手松了松领口,吐出一口热气,然后偏头问周临:“小少爷,不一起去玩吗?” “不要。”周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他喜欢热闹,但不喜欢自己掺和进去。 “出来玩还这么放不开,多没意思啊。”郑栌继续劝诱他。 周临皱眉,声音冷了几分:“我不喜欢。” 听到周临不高兴的声音,郑栌转过头,就看见周临微蹙着眉头看着他。 明明是不耐的表情,由周临做出来却没有半点惹得人不高兴的感觉。 在迷蒙灯光下依旧清透的瞳眸里含着一点埋怨,面颊因为酒意被抹上了红晕,唇也被酒液浸得莹润。 在喧闹的酒吧里,周临安静地坐着,与周围的迷乱形成了天然的隔阂,侧脸的弧度在暗淡光影下反射出一点贝壳似的莹润光泽。 他拒绝你,只会让人觉得是自己错了,而不是对方不识好意。 就连和周临相识已久的郑栌看见他这番模样,都不免心漏跳了一番。 “算了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郑栌道。 真要让周临下去和那群人一起疯玩,还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 “嗡”的一声,周临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摸出来摁开屏幕,昏暗环境下骤然亮起的光刺得他双眼一眯,眼尾渗出一点泪水来。 是班级群里发来的消息。 [带班:@全体成员,今天导员要查寝,请各位已报道的同学安心待在寝室。] 周临:“!!!” 见到这条消息,周临双眼猛地瞪大,连被醉意浸透的脑子都一下子了几分。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吧? 为什么刚开学就要查寝啊!大学原来这么多事儿的吗? 郑栌在下面跳累了,于是上来休息顺便陪着金贵的周小少爷。没想到他刚在对方身边坐下没一会儿,就看见周临站了起来,那架势竟是要离开。 “诶诶!”郑栌连忙拽住他的袖子:“不是吧,我不就劝你几句,你不想去就不去,咋还要走人呢。” “没。”周临把手机屏幕亮到郑栌面前:“导员要查寝,我现在得回去。” 郑栌喝的也不少,眯眼看清了周临手机上的消息后,满不在意地挥挥手:“不过是查寝罢了,怕什么,来咱继续喝。” “我和你又不一样。”周临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郑栌比他大一岁,目前在上大二,经过一年的历练,早已变成了一个在规则的边缘反复试探的老油条。 但周临才刚上大学,今天是他报道的第一天。虽然周临不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郑栌那样,但在目前,在刚踏入一个新的环境时,他还是不想去贸然挑战规则的。 见此,郑栌便没有继续拦住周临,而是拿过对方的手机,给周家的司机打了个电话,叫他过来接周临。 不找人来接他,郑栌担心喝多了的周临直接醉倒在路边。 “回去后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啊。”郑栌对周临道。 周临比了个OK的手势。 司机接到周临后一路开到了学校门口,要进校门时,被道闸杆拦了一下。但那杆子还没等完全落下,就又升了回去。 见此,司机一脚油门直接开进了学校里。 岗亭里,年轻保安见此皱眉,他回头看着阻拦了自己动作的老保安,说道:“未经登记的车辆不能随意进出学校。” 老保安抽了一口烟,然后对他解释道:“那是周家的车。” 年轻保安一愣:“……周家?是那个周家吗?” 在A市,周家指的只有一家,那就是A市首富周宏辉。周宏辉旗下有以亿联集团为首的数十家公司,是目前互联网行业的领军人物。因为抓住了机遇站在风口,周宏辉一跃成为A市的商业龙头,周家也成功跻身顶豪之流。 老保安点了点头。 他弹了一下烟灰:“周家为了自家小少爷能进A大,可是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入学都能破格录取,至于开车进学校这点小事,就更不可能拦住对方了。 年轻的保安转头看了眼扬长而去的豪车的车屁股,目光里流露出了一点羡慕。 上车后周临也没闲着,不停地刷着群里的消息,关注同学在群里汇报说导员查到了哪个寝。 最新的消息是208,而周临住在305,还算是来得及。 因为知道周临着急,这一路车的速度就没慢下来过,等在宿舍楼下停下来的时候,被醉酒和晕车双重夹击的周临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少爷,你还好吗?”司机扶着周临下了车。 周临皱眉咽下涌到喉间的反胃感,然后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他酒量不差,但今天喝的格外多,因为这是郑栌为了庆祝他上大学特意组的局,他不好推脱。 离开了那个喧闹的环境,夜晚的冷风一吹,周临的头顿时疼了起来。他扫了眼手机屏幕,见群里说辅导员快要去三楼了,立马又强打起精神跑进宿舍楼里。 进楼里了就好,哪怕是在走廊撞上了导员,也可以说他刚刚是去卫生间了。周临想。 周临迈开长腿,一步跨过好几蹬,经过二楼时他特意转头看了眼走廊,却发现过道内安静无比,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应该是已经到三楼了吧。周临猜测。 可等他到了三楼,走廊依旧安静无声。 但周临的脑子此刻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在走廊里跌跌撞撞,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寝室后,发现门没关严,就径直推开了。 “我回来了——” 一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精的洗涤剂味道就闯入周临的鼻端,好巧不巧还是周临最讨厌的橙子味。 周临毫无防备地吸进去一大口,在楼下勉强被压抑的反胃感再也忍不住了,周临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猛地一弯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听见声音,原本在寝室窗台前站着的一个人回过身,然后就把周临吐在地上的动作看了个正着。 何寒看见眼前的一幕,眼前一黑。 他刚刚收拾完的屋子,刚拖完的锃亮的瓷砖地面上,一下子又被污渍盖住了。 何寒浑身散发出低气压,但周临对此无知无觉。 呕吐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没办法轻易结束,周临吐了一会儿便腿软地坐在了地上,然后接着吐,眼角还挂着因呕吐导致的短暂窒息逼出来的泪水。 何寒见脏污的面积越来越大,额角顿时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动作快过思绪,何寒大跨步走到周临身边,弯下身子就要拎着对方的衣领把他扔进卫生间。没想到这时对方恰好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的眸子就骤然闯进他眼里。 何寒的动作迟疑了一瞬。 模糊的视线里,周临看见一双长腿朝自己走过来,他仰起头,透过被浸湿的眼睫,隐约看见一个人停在他面前。 对方身上散发着寒气,但周临因为醉酒感知力下降,丝毫没有被压迫的感觉。他用力眨了眨眼,挤掉一点泪珠掉下来,视野重新变得清晰,面前人的相貌就清楚地印在了他眼底。 眉很浓很长,眼尾微微翘起,瞳仁极深,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是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但却莫名带给了周临一丝熟悉的感觉。 残留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他不认识这个人,但内心却难以抑制地对眼前这人产生出一点亲近感和依赖感。 就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会无条件包容他一样。 谁会这样对待他呢…… 周临的脑子晕了起来。 离得近了,何寒就闻到了一股酒气从对方身上传来。心知自己这是遇到醉鬼了,何寒清醒了过来,继续自己的动作,修长的五指勾住了这人的衣领。 但他没想到这个醉鬼忽然激动起来,膝盖往前蹭了几下,然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情真意切地大喊了一声:“妈!” 声音之大,透过没关严的寝室门,在走廊里不断回响。 不知道哪个寝室打开了门,一个很欠的声音应和了一声:“诶!” 何寒脸一黑,立马伸手甩上了门。 他重新低下头,见那个抱住他大腿的麻烦家伙竟然已经睡着了。 何寒眉头抽了抽,最终认命地把这人拎起来,扔到了对床的空床板上,然后拿出了清扫工具重新开始收拾地面。 如果他没猜错,这醉鬼应该是他的室友之一。 他到校后就注意到一个床位下摆着一堆行李,但等了一天却都没有人收拾,没想到床位的主人竟然深更半夜才回来,还带着一身酒气。 忙碌了半天,何寒终于把寝室重新清扫干净,然后重新洗了个澡打算上床睡觉。 路过新室友的床铺时,何寒转头瞥了他一眼,见新室友侧着脸,红唇微张,打出轻微的鼾声来。 何寒目光下滑,落到了新室友身上穿的那件上衣上。 即使他不怎么了解奢侈品,也知道这是某个大牌出的当季新品。 虽然并不认识他,单凭对方的穿着打扮,何寒也能猜出来这位室友家里恐怕非富即贵。 何寒冷哼了一声,从唇里轻轻吐出一个词:“纨绔子弟。” 第二章 是我先动的嘴 第二天醒来后,周临头痛欲裂,浑身酸痛难忍。 以往不是没有过醉酒的经历,但那时周临还住在家里,喝多了后不仅有佣人服侍他换衣服,还有保姆熬的醒酒汤,实在难受极了他母亲还会亲自过来给他按摩头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鞋都没脱,整个人就这么在光秃秃的床板上躺了一整夜。 也亏得是现在气温还很高,他又正年轻,不然他觉得自己搞不好得感冒。 周临想回忆昨晚从酒吧离开后都发生了什么,但一思考起来便头痛难忍,他干脆先置之不理。 周临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宿舍床板上全是棱,睡了一宿硌得他浑身都疼。他坐起来后,摸了摸身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绝大部分年轻人每天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周临自然也不能免俗。 屏幕摁亮后,周临先是看见上面明晃晃的时间:11:00 他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中午。 周临先点开了班群,他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群里刷了99+的消息,但周临没看到群公告也没看到@全体成员,心想应该没什么重要内容,就先略过回复其他朋友的私聊。 一直回复到郑栌那里,向对方报了平安,周临才停下了打字的手。 手机刚收起来,周临就听见门锁处传来声响,“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对方很高,身材挺拔,左手拎着一盒饭,右手捏着把钥匙。 饭菜的香味飘过来,周临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着对方手里的钥匙,问道:“室友?” 他清了清嗓子:“我叫周临,不知道你是……?” 何寒垂下目光看着他,对方一脸平静,就好像忘记了昨晚发生过什么,毫无所觉地就想揭过这一页。 但是,昨天被迫给讨人厌的家伙善后的他,很不爽,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对方。 于是,何寒勾起嘴角,把打包的饭菜放到了一边,然后轻笑了一声:“我叫何寒。” “比起室友,我觉得你更应该称呼我为——妈。” 周临听见何寒的话,瞬间怒火上头。 这人怎么一见面就要占他辈分上的便宜啊? “你有病吧?” 周临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伸出手就拽住了何寒的衣领,本来是想威胁对方,可惜他个子不够,仰视的视角平白把他气势削减了一大截。 眼见着被压了一头,周临琥铂色的眸子因为生气而变得愈加明亮,他雪白的牙咬着一点唇肉,另一只手握成拳径直朝何寒挥去。 何寒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周临的动作,扣住了他纤细的腕骨。 他目光微微垂下,神情漠然:“昨天可是你先主动这么称呼我的。” “不可能!”周临气道。 何寒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在对方寒意渗人的目光下,周临莫名心虚了一瞬,然后,昨夜那些被他忘掉的记忆如录像带一样倒放回了他脑海里。 略过那些他吐的死去活来的过程,昏睡过去前的最后一幕,是他抱着何寒的大腿,扯着嗓子喊了声妈的样子。 这一幕被他记的如此清晰,以至于想蒙骗自己都不行。 周临的神情逐渐尴尬起来,原本攥着何寒衣领的手也渐渐使不上了劲。 好像,可能,真的是他先动的嘴…… 第三章 不要夸我好看,要夸帅 感受到周临力气的消失,何寒也松开了他,没再分给他一点视线,回到了自己靠窗边的座位上。 周临站在原地,脸青一阵白一阵。 何寒的态度令他十分不爽,但追根溯源这又都是他自己引出来的事情,要说错的话,周临很别扭地想,应该是自己错了。 但他是绝对拉不下脸主动道歉的。 就这样在原地踌躇了一阵,何寒已经开始吃饭了。 周临还站在门口,饭菜的香气飘过来,他抽了抽鼻子,感受到了自己胃里的虚空。 最终,周临软下嗓子,开口问何寒:“何寒,你饭在哪买的啊?” 这是周小少爷能做到的最迂回婉转的示好了。 他想,只要何寒愿意好声好气地回他话,他就不介意何寒刚刚进门时对他说的那些话。 只要能沟通,一切矛盾都可以被解决。 没想到何寒根本就不搭理他。 从周临的角度,只能看见何寒挺直的脊背,以及不疾不徐吃饭的侧身,对他刚刚的问话无动于衷。 何寒此刻的淡定与周临的无能狂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临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咬了咬牙,拿起手机就出了宿舍,然后狠狠地甩上了门。 关门的力气太大,连带着桌面上的水杯都晃了晃。 何寒把水杯推回去,扶了一下蓝牙耳机,然后皱眉看向门口的方向。 莫名其妙的。 周临不知道何寒是因为戴着耳机所以没听见他的问话,他只以为是何寒不想理他。 何寒不想理他,他还不想理何寒呢! 靠着手机导航,周临找到了离自己宿舍最近的一家食堂,草草地吃完了一顿午饭。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力强,等周临坐到食堂的时候,身上那些被床板硌出来的酸痛已经几乎都消失不见了,但一想到何寒,周临仍然忍不住磨牙。 “冷冰冰的,死人脸,不知道给谁甩脸子。”周临小声抱怨道。 收完餐盘,周临从手机里看见了班群的最新消息,说要开个班会,跟着导航找到教室后,周临见老师还没来,就随便找了个靠门的座坐了下来。 周围的同学大多都是三五成群,一个寝室的坐在一起,对比之下,周临孤零零的一个人显得格外瞩目。 但他长得漂亮,衣着打扮皆是大牌,很快便有人主动坐到了他身边。 “我叫韩连,哥们你是哪个寝的啊?”一个打扮很潮的男生坐到了周临身边,和他搭话:“感觉昨天没看见你。” 他们系的同学集中住在二楼和三楼,韩连昨天几乎每个寝室都挨个窜过一回门了,但却对周临毫无印象。 这样标致的一个美人,在帅哥美女扎堆的艺术系也依旧如此突出,他要是见过定然不可能忘记。 “305。”周临道:“我叫周临。” 韩连听完后一怔:“305?我也是305寝的啊,怎么没见到你?” 周临斜乜了他一眼:“因为我住在计科楼里了。” 通常情况下,同系的学生肯定是住在一起的。但因为每年招收的学生都会有细微的差别,难免出现寝室床位多余或者不够的现象,这时候就需要把多出来的学生调到有空床位的寝室去。 而A大采取按姓名首字母分寝的方法,“Z”开头的周临就是那个被分到别的寝室楼的幸运儿。 一想到这儿,周临忽然意识到四人的寝室里目前好像只有他和何寒到了,还不知道另外两名室友在哪里。 韩连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周临是个怎样的情况,掏出手机问周临:“加个好友吗?” 周临应允了。 室友不同系,他还是得加个同系的同学才方便。 加完好友后,韩连对周临明显就更热络了起来,手搭在周临肩膀上对他道: “你知道昨晚导员为什么突然抽风查寝吗?” 周临动了一下肩膀,把韩连的手甩掉,他不怎么喜欢和人有亲密的接触:“为什么?” 说来他昨晚回寝后就睡了过去,还没见到导员来查寝,也不知道何寒一个人是怎么应付的。 韩连收回手,对周临道:“听说是有新生在寝室里丢贵重物品了。” “那不应该在寝室内查吗?” “丢东西的同学没关寝室门,所以整栋楼的学生都有嫌疑。” 周临闻言撇了撇嘴,就因为这种理由,他被迫从酒吧连夜赶回学校,最后还因为醉酒无人照顾,直接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睡了一宿。 等等。 周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同寝室楼的同学有嫌疑,所以需要被查寝,但他又不和同学住一起,完全没有嫌疑,所以他根本就不会被查啊! 周临顿时觉得昨天着急赶回来的自己像个笑话。 韩连发现周临的脸色突然不好了起来,正想询问什么,余光却瞥见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顿时正过了身子面向前方。 一个看起来四十左右,打扮很干练的女人站在了讲台前。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秀梅,是我们广播电视编导系三班的班导师,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四年我都要与同学们一起度过。” 草草介绍了几句后王秀梅点了一下名,没有一位同学缺席,见此,王秀梅眼镜后的眼睛里浮现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这帮大一的学生刚从高中升上来,还留有很重的学生气,是最听老师话的一届学生了。等到大二时,她要是再开会,估计就得有几个混不吝的不来了。 她扶了一下眼镜,开口:“专业介绍开学前在线上已经说过了,平常生活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和带班询问。至于今天开这一场班会,目的有二。一是让同学们挨个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大家彼此认识一下,二就是为了过两天的军训选一个排长出来。” 军训时一个班级为一排,排长差不多就等价于班长。 班导师按照学号点名挨个上去做自我介绍,周临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半点都不急。 韩连问他:“周临,你打算竞选排长吗?” “不要。”他怕麻烦。 “你想竞争排长吗?”周临问他。 韩连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很明显吗?” “你很活跃。”周临发现了这一点。 韩连解释:“刚开学的时候竞选班干部最容易了,只要混个脸熟就行。” 班导师叫到了韩连,从座位走到讲台上这短短一条路,好几个人冲他挤眉弄目的,周临看在眼里,心想韩连混脸熟混的确实很成功。 最后一个,终于轮到了周临。 周临自我介绍完后,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捅了一下自己的室友,小声说:“他好好看哦。” 室友小幅度地疯狂点头:“好白!眼睛好清澈,像有星星在里面!” 周临听见了,面色不变,心里却想他更希望别人夸他帅气。 好看这种词,总感觉不是很适合用在一个男生身上。 第四章 像小仓鼠一样 自我介绍完毕后,班导师开始主持选排长的事宜,毫无疑义地,韩连拿到了这个职位。 “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们今天这场班会就开到这里。”班导师拿起了自己的包:“各位同学再见。” 韩连的室友过来找韩连一起回去,周临拒绝了同行的邀请:“我还得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寝室楼不在一起,不顺路。” “啊,也是。”韩连道:“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情聊天软件上联系!” 等周临回到寝室后,发现何寒并不在屋里,另外两名室友也不知身在何处,寝室里暂时只有周临一个人。 昨天周临来学校报道后,把行李箱往寝室一扔就出门跟郑栌去喝酒了,原本就是没打算回来的,所以才导致他昨晚只能在空床板上睡了一夜。 今天总不能再睡一晚床板,周临撸起了袖子,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虽然他没做过这些事,但在家里时也看家政阿姨收拾过,周临觉得应该也不是很难。 可惜,事实证明,眼睛会了不代表手也会了。 周临累出了一身汗,吐出一口热气,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床铺和书桌,决定适当放弃,寻求帮助。 问题是,找谁呢? 周临第一个排除的就是家里的家政阿姨。原本他父母是希望他走读继续在家里住的,周临为了自由强烈要求自己住校,并保证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如果找了阿姨帮忙铺床,事情一定会传到他父母耳朵里,搞不好就不让他继续在学校住了。 周临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漫无目的地划拉了几下。关系最近的郑栌和他不是一个学校,为了这种事把对方叫过来周临觉得小题大做了,少数几个同校的人,周临与他们又只是泛泛之交,做不出来让他们帮自己铺床这种事。 A大作为全国的顶级学府,除却少数像周临这样通过其他渠道走后门进来的,剩下的大多都是学业优异的学生,哪怕同为豪门,这群人也不和周临同属一个圈子。 学渣和学渣一起,学霸和学霸一起,在哪个阶级都是一样的。 在这个学校里,周临目前最熟的人或许应该是韩连。 虽然能感觉出来韩连为了班长的职务在有意与同学结交,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做不出让对方帮自己收拾行李这种事。 他平常是有些娇纵任性,做事随心所欲的,但并不是无理取闹。 其实让室友帮忙是最合理也是最方便的,但…… 周临想到何寒,心想这条路是绝对走不通了。 就是不知道另外两个室友什么时候到校,实在不行的话,让他们帮忙吧。周临想,指尖无意识地刮擦着手机的侧面。 “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周临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身后见何寒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何寒离他站的很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临心想何寒为什么主动跟他说话了,脑海里一下子思绪纷飞,紧接着就听对方道:“你挡路了。” 周临低头,发现自己和自己的行李箱把本就狭窄的过道堵得严严实实。 “……”周临默默地把行李箱拖到了一边。 何寒从空出来的缝隙中走了过去,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了换洗衣物打算去浴室洗澡。 因为开学A大的菜鸟驿站爆满,原本的工作人员忙不过来,何寒被招过去当临时工,刚刚才下班回来,此刻一身黏腻的汗液搞得他很不舒服。 但是没有办法,他需要钱。 助学贷只能免学费,生活费还要靠他自己争取,他父母虽然还存活于世,但对何寒来说和死了没有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死了就不会反而伸手管他要钱了。 想到今天起床后收到的短信,何寒黑沉沉的眼上覆上了一层阴霾。 何寒手拎着换洗衣物,在再一次路过周临时,看着他对着乱糟糟的床铺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你在做什么?” 从他回来后到现在周临的姿势就没变过,束手站在满地狼藉前的样子,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斥着茫然和无措。 “啊?”周临回头,嘴快过脑子:“我,我不会收拾行李……” 何寒听见后,眼眸微微眯起,周临保证有那么一瞬间他从何寒的眼底看见了嘲笑。 但没等他发火,何寒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骤然泄气:“我帮你。” “诶?”周临忍不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何寒。 这人怎么突然发好心了? “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可以不帮。” “不不不,需要需要。”周临立马道。 开玩笑,要是让他自己搞的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床睡觉。周临看了一眼何寒那边整洁的床铺,心想不管怎样,何寒的技术是一定会比自己要好的。 周临从乱糟糟的行李堆里跳出来,把场地让给专业人士,看着何寒忙碌的背影,周临忍不住胡思乱想。 何寒为什么要帮他忙,明明今天早上还对他凶巴巴的。 何寒本人却没想太多,他只是觉得如果他不帮周临收拾一下,周临可能会对着这堆行李发呆直到天荒地老。寝室里并不是只有周临一个人住,他也这样让何寒的生活也会很不方便。 还有就是……周临刚刚站在那里无措又委屈的样子,有一点点让何寒想到了以前养的那只仓鼠。 是他母亲从宠物市场带回来的,全身灰扑扑的,待在窄小又脏乱的笼子里,但是眼睛却很亮很湿润。 那是他十二岁的生日礼物。 养了大概一个月左右,最后被喝醉酒的父亲一脚踩死了。 之后何寒就再也没收到过生日礼物。 第五章 当我保姆怎么样 “你做什么?” 何寒回忆的思绪被不知道何时蹿过来的周临给骤然打断,看着在他旁边捣鼓行李的周临,何寒忍不住问道。 “我想帮一把手。”周临解释。毕竟是他的床位,总不好活都是何寒干,周临像个大爷一样一动不动。 何寒看了眼刚刚被周临蹂躏过的地方,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眉:“我觉得你还是安安静静待在一边比较好。” 这就是在嫌弃他帮倒忙了。 周临“哦”了一声,乖巧离开。 看着何寒忙碌的背影,周临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小小声开口道:“谢谢,还有,昨晚和今早的事……不好意思。” 他要收回之前对何寒的评价,虽然何寒看起来很凶,但人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 周临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一个人当他的面吐了一地后还抱着他的大腿鬼哭狼嚎地喊妈,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再发善心帮他铺床的。 何寒动作一顿。他现在没戴耳机,和周临之间的距离也颇近,周临刚刚小声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他耳朵里。 他直起身转头瞥了周临一眼,没什么感情波动地回应道:“没关系。” 早上捉弄了对方一番后,何寒基本上已经消气了。 周临得到何寒的回应后,轻轻舒了一口气。 何寒不让他帮忙,周临有些无聊地在寝室里转了一圈,看着剩余的两个空床位,忍不住问道:“另外两个室友怎么还没来?” “有一个已经来过了。” “诶?”周临惊讶。 何寒给他解释:“有一位第一天来看了一下寝室就走了,说是要和女朋友在校外合租。” “还有一个回去复读了。” 周临微微瞪大了眼:“考上了A大也要复读吗?” “专业不满意。” 周临咋舌。 他一个学渣不理解学霸的世界,对他来说,有个专业愿意要他就不错了。 不过这样一说,那他们寝,岂不是就只有他与何寒两个人了? 幸好和何寒和解了,不然以后的寝室生活一定很难捱。 “对了。”周临想到什么,问何寒:“昨天辅导员来过吗?” “辅导员?”何寒偏头:“昨天除了你,没有人进这个寝室。” 果然啊。 周临叹了口气,用抱怨的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跟何寒讲了。 “看来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何寒道。 “谁知道呢。”周临不在意这些,反正和他又没关系,他目前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焕然一新的床位吸引了:“何寒,你好厉害啊。” 周临由衷地赞叹道。 不管是从速度还是结果上来看,何寒的水平并不比他家里的家政阿姨差。 “你在家经常做家务吗?”周临问道。 他的问话不带有任何鄙夷的色彩,只是单纯地好奇。 “……嗯。”何寒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 周临眨了眨眼,眼睛一转,忽然计上心来。 “何寒。”周临唤了他一声:“以后我们寝的清扫工作可以都交给你吗?” “还有我自己床位平常的整理,我可以给你市场价的薪资。”周临右手比了个数字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何寒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打算雇我当你的保姆?” 第六章 我来补偿你 周临摸了摸下巴:“嗯,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 周临坦坦荡荡,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场招聘,他不想自己干活也不会,既然何寒有这个能力,那雇他来做岂不是正好。 看何寒不说话的样子,周临以为是薪资不满意,又补了一句:“高于市场价也可以的。” 何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他道:“我没兴趣。” “啊。”周临流露出了一点失望的神情来,纤长的指头拽住了何寒的袖子晃了晃:“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不了。”何寒别开眼不去看周临,然后扒拉掉周临的手,对他道:“我去洗澡了。” 本来他就要去的,只不过半道又转去帮周临收拾行李了。 周临还想再说什么,但何寒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浴室里。 见浴室门被关上,里面传来水声,周临才收回目光。 看来雇佣室友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周临为难地叹了口气。 看来,也许,大概……他只能自己学着来了。 眼看着到饭点了,周临感觉到了一点饥饿,打开外卖软件,搜寻了半天,最终点了麻辣小龙虾,两人份。 不管怎么说,何寒刚刚帮他收拾行李这件事还是要感谢对方的,所以周临打算请对方一顿晚饭。 想到何寒刚刚的拒绝,周临还是感觉很悲伤,于是打开聊天软件,和郑栌吐槽自己的心情。 郑栌秒回了一条消息。 [郑栌:???] [周临:?] [周临:怎么了?] [郑栌:你说完他什么反应] [周临:没啥反应啊,就是很普通的拒绝了我] [郑栌:竟然吗] [郑栌:这都不喷你,一定是看在你的脸的面子上] [周临:不明白,为什么要喷我qwq] [郑栌:小少爷,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个人跟你说他愿意雇你当他保姆,你什么反应] [周临:哈?那我肯定会很生气啊!] [周临:他以为他是谁,给钱就能让我干活吗!] [周临:……] [周临:我……我好像明白了] 没等郑栌回复,周临关掉手机屏幕,暗下来的屏幕反射出他面上尴尬又羞窘的神色来。 好不容易缓和的室友关系,差点又被他搞砸了。 这时,何寒刚好洗完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潮湿的黑发贴在他脸颊上,有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里,经过周临身边时带来一股潮湿的气息。 “那个,何寒……” 周临叫住了他,想为自己方才失礼的要求道歉,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万一其实何寒没那么想,他岂不是会很尴尬? “嗯?”何寒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句疑问。 周临深吸口气,刚鼓起勇气想把这些话说出口,却突然被手机响起的铃声给打断了。 “喂?啊,好的好的,我马上下去。” 是他点的外卖到了。 “我先下楼去拿一下外卖。”周临对何寒道。 “啊还有,我给你带份了,你不用再去食堂点了。”周临说完后就急匆匆地下楼去了,不知道是因为着急去取外卖,还是其他的原因。 何寒用干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看着周临脚步匆忙地跑出去的身影,眼瞳黢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从外卖员手里接到外卖,周临才长舒一口气,重新冷静下来。 周临并不擅长道歉,或者说他很少向谁低头,毕竟大多数人在面对他时都是愿意纵容他的。 没想到遇到何寒后,他差点一天两次向对方道歉。 要不还是算了吧。周临想,反正何寒也没表现出来生气的样子。 就这样吧。周临自己成功说服了自己。 “我回来啦。”周临用脚蹬开寝室门,然后举起自己提着的外卖包裹,眉眼弯起露出一个又软又甜的笑容:“我点了小龙虾哦。” 何寒走过来接过袋子,放在了他刚刚收拾干净的桌子上。 应该是寝室的上一任学长们留下来的,虽然落了些灰,但擦一擦还能用,适合全寝室的人坐在一起聚餐。 周临点了一份蒜蓉的还有一份麻辣的,但他不是很能吃辣,这次忘记备注要微辣了。于是他假装不经意地把麻辣的那部分往何寒的那边扒拉了过去,再把蒜蓉的那堆往自己这边扫。 周临自以为做的悄无声息,却不知道何寒早已看在眼里,还伸手扶了一下差点被他碰掉的虾尾。 “你出去之前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么?”何寒冷不丁问道。 周临卡了一下:“呃,没有。”本来是有的,但现在没了。 何寒点了下头,没再继续追问。 虽然关系缓和了,但毕竟才认识两天,两人又都不是那种很活跃的性格,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周临一边啃着虾肉,一边打量何寒的脸。 抛开了一开始的负面滤镜,此刻心平气和地看着对方,周临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室友长的确实很帅。 眉弓很高,眼窝也很深,是亚洲人少见的深邃的面相。何寒眉眼狭长,但眼尾翘起,有一点丹凤眼的感觉,平添了一丝贵气。 周临发现何寒的眼睛和他母亲的很像,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喝醉酒那天才会抱着对方的大腿喊妈吧。 一想到那天的尴尬经历,周临的脸就有些发烫,赶紧低下了头用吃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何寒就看着周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盯了半天后忽然脸红然后低下了头。 面上不显,但何寒心里却生出了一点疑惑。 他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见快吃完了,何寒拿出了手机:“多少钱,我转你一半。” 这时周临才发现自己忘跟对方说是他请何寒的了,连忙道:“是我请你的吃的,不用给钱,就当感谢你方才的帮忙。” “不过,虽然不用给钱,但是好友还是得加的。”周临也摘掉手套拿出手机:“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加完好友后,周临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说来我们都不用建一个寝室群了,有什么事情私聊就行了。” “嗯。”何寒点头,然后问他:“你好像不是计科的学生?” “确实,我是广编系的,广播电视编导。”周临给何寒解释了一下自己分到这个宿舍的原因。 何寒听完后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那你去上课的话是不是要走很远?” 周临没明白他的意思。 何寒道:“宿舍楼和对应的学院楼一般都是挨着的,我们寝边上的是计院上课的楼,你们艺术学院楼或许会离寝室很远。” 何寒这样一说,周临就想起来了今天开的那场班会,从食堂走到教学楼花了他二十多分钟。 “早点出发不就好了。”此刻的周临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吃完饭后的残余毫无疑问是何寒收拾的,周临有心帮忙,但看到满桌子的酱汁和油腻腻的虾壳却又退缩了。 他以前没觉得自己有洁癖过,但现在却真的下不去手。 不过何寒也没有强求周临干活,看他的样子,似乎周临不过来捣乱就很不错了。 周临看在眼里,为何寒的自觉而感动。 他想,如果何寒不想要钱的话,那他就在其他的地方多补偿何寒吧。 当然,至于具体在哪里补偿,周临还没有想好。 第七章 似乎很黏人 周临在柔软的床铺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后神清气爽,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果然啊,空床板根本就不是人能睡的地方,要不是他那天醉死过去了,半夜也许都会被硌醒。 “嗯……”周临躺在床上抻了个懒腰,睡出了一点粉色的柔软脸颊在枕头上无意识地蹭了蹭。 “给你带了豆浆和包子,放在桌子上了。”何寒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周临从床边探出了头,睁着一双惺忪地睡眼对何寒道:“你起的好早啊。” 何寒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双黑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他:“已经九点半了。” 不是他早,而是周临起的太晚了。 “噢。”周临缩回了头。 洗漱完之后,周临坐到了桌子前开始吃早饭。豆浆口感还不错,包子是肉馅的,有点肥,周临觉得腻,咬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多少钱啊?我给你转过去。”周临转头对何寒道。 何寒说了个数字,下一秒看见手机提示的转账消息愣住了。 “你……多打了三个0?”何寒问他。 不然为什么转了2000。 “以后的早餐也麻烦你了。”周临双手合十,露出了一个拜托了的表情:“毕竟我实在是早起不来。” 能用钱解决的事,为什么要他起个大早去挤食堂。 “这些就是以后的早餐钱,如果多的话就当是我给你的跑腿费了,不够的话再找我补。” 何寒听完周临最后一句话眉头抽了抽。 深闺小少爷想来是不清楚学校食堂的物价的,2000元,不要说一个月的早餐了,哪怕是三餐都包了也还会有剩余的。 “你愿意答应嘛?”周临问何寒。 “昨晚你都已经拒绝我一回了,今天可不能再拒绝了。” 明明是有些蛮不讲理的话,但周临语调温软,表情又可怜兮兮的,让人生不起厌烦之心。 何寒听周临又提起昨晚,搭在桌上的指尖动了动。 他的确缺钱,周临昨天提出的薪资也足够丰厚。 但何寒还没缺钱缺到什么工作都不挑的程度。 这种雇佣关系……会给何寒一种他处于弱势的感觉。 像在周临面前平白矮了一头。 但是只是带饭的话,却并不一样,因为即使是普通的室友关系也会帮忙给带饭的。 “何寒?”周临看他久久不语,以为他还想拒绝,委屈地瘪起嘴来,琥珀色的眼睛快速地眨动了两下。 “嗯。”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诶?你答应了?”周临一下子蹦起来,眼睛里亮亮地闪着光,是肉眼可见的开心:“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啊。” “不反悔。”何寒回道,看着这样的周临,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 反正他每天也要去食堂吃饭,就顺便帮周临带一份回来吧。 至于多出来的钱,等月末再还给周临就是了。 见何寒答应了,周临小小地欢呼了一声,然后立马开口对何寒道:“不要咸口的粥,豆浆只要原味,包子不要肉馅,饼不要太油的,以及任何东西都不要加香菜!” 周临一口气叭叭了半天,最后道:“太多了我怕你记不住,还是发聊天软件里吧。” 何寒:“……” 算了,他不想把钱退回去了。 解决完自己早餐问题后,周临收起了手机,然后就看见何寒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你要去哪啊?”周临仰起头问。 “取军训服。”何寒给他看了一眼他们班群的通知:“请各位同学于修仁苑的活动中心一楼大厅取军训服。” “我们还没通知。”周临低头在手机上翻了一下群聊。 周临看着那个陌生的地名,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确认自己不认得去活动中心的路。 “等一下等一下。”周临从凳子上下来:“等我换件衣服,带我一起去。” 虽然他们系还没通知,但应该也快了,毕竟全校新生都是同一时间军训的。 与其到时候自己一个人跟着人工智障般的导航绕远路,不如他现在先跟何寒一起去了。 何寒站在门口,看周临忙忙碌碌找衣服的动作,长眉浅浅地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感觉,这个娇气的小少爷,似乎有些黏他。 第八章 屁股好疼 并不知道自己在何寒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黏人精,周临随便套了件T恤和七分裤,戴上帽子来掩盖自己没梳的头,然后便推着何寒出了寝室门。 等走到楼下后,周临看着何寒顺理成章地扫共享单车的动作,一时间僵住了。 “走着去不可以吗?”周临试探道。 “活动中心离这里快两公里,走路需要近二十分钟。”何寒对周临道:“现在这个气温,在太阳下走二十分钟你受得了么?” “可是……”周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不会骑自行车。” 何寒这时才有些货真价实的惊讶。 “不会骑又怎么了!”看何寒讶然的面容,周临反倒硬气了起来:“全国那么多大学生,我肯定不是唯一一个不会骑单车的。” 他没什么运动天赋,平衡能力很堪忧,人又被惯的娇贵。小时候家里人尝试教他骑车,他摔了几次后就不想再学了。 家人也没逼他,总归周临出门都有司机接送,就算司机赶不到也可以打的,自行车在他的生活里属实派不上什么用场。 何寒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把长腿从车上放下来,点了还车:“好,那我们就走着去吧。” 九月份,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橙红的大太阳直直挂在人头顶,连片云的遮挡都没有,灼目的阳光就直直地落在了人身上。 原本周临还颇为新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校园,但走了没一会儿,他就蔫了下来,连头都热得抬不起来了。 “嗡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后一阵风从周临身侧刮过,带来一阵清凉。周临猛地抬头,见是方才从他身边驶过的一辆小电驴。 最令人瞩目的是,小电驴上坐了两个人。 周临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戳了戳身旁何寒的腰。 何寒被碰到的地方肌肉紧绷了一瞬,然后就听见周临对他道:“你觉得,我们开个小电驴去怎么样?” “你应该会骑吧?” 何寒低头,就见周临微微仰着面庞,期待地看着他。 周临眼睛的巩膜很白,琥珀色的瞳仁颜色又很纯粹,这样的一双眼睛总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像一块宝石沉在清澈见底的静水里。 被他用这种渴求又希冀的目光看着,着实令人难以招架。 尤其在满足了对方的请求后,看见他露出来的感谢的笑容,桃花眼弯成了一对月牙,那一瞬间的成就感让人忍不住对他更好,恨不得事事都顺着对方来。 何寒觉得自己应该提升一下对这种目光的抵抗力,但下一秒,他道:“好,我们去开小电驴。” “好耶!” 上车后,周临原本带着笑容的面庞就僵硬起来了。 小电驴的平稳性……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尤其是在驶过一个减速带后,周临的屁股短暂地悬空了一下,然后又撞下来,颠的生疼。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前面何寒的腰,生怕自己被甩出去。 温热柔软的手臂贴上了紧实的腰侧,何寒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但在经过下一个减速带时却拐了一下,贴着边缘平稳地开了过去。 最终下来的时候,周临感觉自己屁股好疼。 一到目的地,周临就收到了班级群里发的领军训服的通知,他心想和何寒一起过来的自己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活动中心的一楼大厅人很多,基本都是新生,吵吵闹闹,年轻稚嫩的脸上洋溢的都是对大学生活的新奇和向往。 负责发军训服的都是大二过来当志愿者的学长学姐们,坐在原地忙碌了半天,大多数人心里都已经升起了烦躁,原本挂着的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也撤掉了,换成了公事公办的面无表情。 但当周临走过去后,前辈们的态度瞬间一变。 “在这边登记一下名字然后给我看一下学生证……”学姐在看到递过来的学生证上印着的照片后,话音一顿,随后立马抬头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学弟穿什么码呢?军训服会比较肥大,建议选小一码的。”这样就能很显身材! “谢谢学姐。”周临乖巧道谢然后选了适合自己的码数。 他本来以为拿完了衣服就是结束,没想到等他脱离了队伍后,给他登记的那位学姐竟然追了过来,塞给了他一张宣传海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话剧社的副社长纪云姣,你可以直接叫我纪姐。” “不知道学弟对话剧社有没有兴趣,但我看学弟这脸蛋这身材,如果来我们话剧社,一定会成为台柱。”纪云姣给周临比了个大拇指。 周临抿唇笑了一下:“ 我没学过表演。” “没关系,其实咱们社也没几个专业人士,而且入社肯定会有培训的。”反正脸好看就够了。 当然这句话纪云姣没有说出来。 “社团这么早就开始纳新了吗?”周临问。 “没有啦,正式招生还得等军训结束后才会开始。”纪云姣解释:“不过在这之前各大社团都会提前招揽学弟学妹,尽可能地去宣传,免得正式招揽时没有人来。” “社团介绍可以看这张海报,”纪云姣点了点海报最下面的一串数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来加我哦,随时欢迎!” 纪云姣说完后又急匆匆地跑回岗位继续干活了,那厢何寒也领完衣服走了过来,他看见了方才周临身上发生的一幕,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你还挺受欢迎的。” 周临看着手里的这张海报,内心确实有一点心动。 但他不认为自己有表演的天赋,况且他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即使有培训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学会。 所以他最终也只是把海报对折了后塞进自己兜里,然后对何寒道:“好啦,拿到衣服后我们就回去吧。” 第九章 周临与周小临 军训正式开始的时间定下来了,是下周一。距离下周一还有五天的自由时光,这段时间里,周临天天都有跑出去和狐朋狗友疯玩。 也不知道何寒在做什么,每天周临睁眼时寝室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等他半夜回来时,何寒又早就在床上睡着了,寝室的大灯也关了,只给周临留了一盏小台灯的光芒。 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这几天却没面对面说过一句话。 不过在聊天软件上还是有一些交流的。 每天早上从寝室离开前,何寒都会给周临发一条消息。 [何寒:早餐放在桌子上了,是杂粮粥和酱香饼] 一个小时后,周临起床,然后坐到桌子前回复何寒。 [周临:这个饼不错,明天还要] [周临:大肥兔比爱心JPG.] 对面的“正在输入中”来来回回消失又出现了好几次,最终,何寒发来一句话。 [何寒:兔子很可爱] [周临:当然!是我亲手p的表情包,这是我儿子周小临!] 父子同名,可真有他的。何寒想。 周临盯着手机屏幕,发出了“哼哼唧唧”的笑声。 果然,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周小临的魅力,连看起来冷冰冰的何寒都夸它可爱了! 周小临是周临养的兔子,因为学校不允许在宿舍内养宠物,周临只得依依不舍地把它留在了家里照顾,说来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它了。 也不知道周小临见不到他会不会心情不好吃不下饭。 心动不如行动,周临当机立断地给自家司机打了个电话就要回家。 “接到小少爷的电话时我可真是吓了一跳。”司机跟周临开玩笑:“我还以为小少爷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呢。” “我回来是为了看周小临。”周临回道。 司机默默闭上了嘴。 周临原本以为家里只会有他母亲一个人在,没想到走进家门后,却看见周夫人的对面还坐着一个青年,穿着铅灰色的西装,身姿挺拔。 那人听见动静回头,刚好和周临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堂哥!”看清了对方脸后,周临欣喜地呼唤了一声,脚步也轻快了起来,直直朝青年扑过去。 周承际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周临。 周夫人见状用手绢掩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临儿果然亲近你,一见到你,连我这个母亲也不搭理了。” 周临闻言也回身抱了周夫人一下。 周承际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对周夫人道:“周临自然是最亲近舅妈的,只是太久没见到我,有些激动罢了。” 周承际之前被调到国外出差,才回来,算来和周临也有半年多没见面了。 周临自小就亲近这个堂哥,此刻乍一见面,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对方说。但堂哥和他母亲似乎有正经事要谈,周临耐着性子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下去了,偷摸摸站起来溜走了。 他还要去看周小临呢。周临没忘记自己今天回来的目的。 周承际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唇角浮上一层笑意:“还是孩子啊。” “平日里再怎么不着调,也快要成年了。”周夫人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一双长眉却始终舒展不开。 “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周承际的金丝眼镜上闪过一丝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不也很好。” 周夫人听见这话,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不知道楼下两个人在讨论自己,周临一路跑到了二楼的宠物房,推开门就看见女佣在给兔子换水。 “少爷回来了啊。”女佣向他打了个招呼,见周临开始撸兔子,很有眼力见地退下。 周小临蹲在它的专属草窝上,认真地啃着根青菜,没有分给周临一丝一毫的眼神。 一周不见主人,周小临精神状态良好,看起来甚至还胖了一点。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周临伸出手使劲地撸兔头来惩罚它。 见周小临嘴里的青菜啃完了,周临低头又抓了一根想喂它。 没想到这时周小临早就已经塞进了根新的,周临见状立马把它嘴里的扯下来,然后把自己拿的那根怼到它面前:“吃这个,听到没有。”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周临闻声立马回头,见是周承际。 “堂哥。”周临开心地喊他:“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昨天半夜才下的飞机,今天一早上就赶了过来。”周承际道:“本来想给你发消息的,没想到正巧在这里碰上了你。” “说来,你也上大学了吧,念的是什么专业?” “广播电视编导。”周临回复道。 “广编啊,是这几年的新兴专业呢。”周承际扶了一下镜框:“堂哥正好有过几年开一家娱乐公司的打算,你学的东西能用得上,到时候要不要来帮忙?” “啊,算了吧。”周临垂下眼睫:“我不行的。” 不要说他现在才大一,就算他大四了,周临估计自己也学不会什么。 “怎么会。”周承际的手掌覆盖上周临的头揉了揉:“小临很聪明的。” 自打周临给自己的兔子起名叫周小临后,周承际就很少会再叫他小临了。但偶然这么一听到,依旧是熟悉的关怀又温柔的语调,周临的心底微微发热。 他喜欢和堂哥待在一起,因为堂哥永远不会嫌弃他。 “你要不要摸一下它。”周临侧过身子,把周小临展现在他面前:“它很乖的,不咬人。” 周承际收回手,看了兔子一眼,摇头:“算了,我不喜欢小动物。” 和周临这种闲散的富家子不一样,周承际早就修读完了硕士,然后接手周家的部分产业,是个大忙人。在陪周临闲聊了几句后,周承际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便要离开。 “不能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吗?”周临期待地望着周承际。 “下次的。”周承际看了眼手表,然后对周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好吧,堂哥再见。”周临挥挥手,有些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 如果他也能像堂哥那么厉害就好了。 独自吃完午饭后,周临被管家叫到了书房。 “母亲,有什么事吗?” 周夫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外的天光洒落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神情。 听见周临的声音,她侧头面向他:“你和周承际关系很好。” “我自小就和堂哥亲,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夫人叹了口气:“以前是以前,临儿,你马上就要满十八了,不能再无所事事下去了。” 周临意识到她想说什么,眉间忍不住浮上了一层厌倦。 他忍不住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早就已经明白了,我没有那个天赋。” 身为周家唯一的小少爷,周临同其他豪门子弟一样,从会走路起就开始接受各种名师大家的私人辅导,精英教育里最顶尖的那一批。 然而每一个教授过周临的老师,最后都会给出“没有灵气”“反应有些慢了”“不够聪慧”等诸如此类的评价。 明明周夫人和周宏伟都是高知分子,却生出了周临这么个脑子不开窍的孩子。 等到周临上幼儿园和小学后,在同龄人的比对下,他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周夫人因为在生周临时出了点意外,不能再怀一个了,所以周家注定只会有周临一个孩子。 周宏伟早早就看透了周临的能力,转头去培养他大哥的孩子周承际,但周夫人却不死心,一直在逼迫周临。 结果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周临越来越叛逆,最后竟和她平素最瞧不起的,那帮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混在了一起。 周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难道甘心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这样拱手让人吗?” 在她眼里,无论如何,周承际都只是个外人。 说到底,只有她亲自生下来的周临,才和她是一家人。 “高位能者居之。”周临淡淡道:“我觉得堂哥比我有能力多了。” 他不明白他母亲为何总是如此执着,他道:“就算堂哥接手产业,也不可能不管你和我的。” 况且他和母亲都有公司股份,躺着吃分红不好吗,总比把公司交给他然后被他败光强的多。 周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委婉道:“周承际自己还有父母呢。” 周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并不满足于分红这点钱。 “所以说,你只是在乎自己的财产,根本就不考虑我的想法。”周临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热。 但他不想在他母亲面前掉眼泪,于是立马就转头离开了书房,不管周夫人在后面的喊声。 周临一路“噌蹭”跑下楼梯,直接跑出了房子,然后正好撞上了在路边抽烟的司机。 “急匆匆的,小少爷想去哪儿啊?”司机问他。 周临眨了眨眼,忽然道:“我想回学校了。” 明天就是军训了,他打算老老实实在寝室待半天,为未来的痛苦养精蓄锐。 莫名地,他想到了何寒。 今天这么早回去,他面对的,应该就不只有一盏冷冰冰的灯和一具陷入沉睡的躯体了吧。 第十章 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事实证明,他回来早了,何寒还没回来。 不太明显的期待在推开门后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时被打破了,周临主观上没有太多感觉,嘴角却不甚明显地向下撇去。 躺到床上后,周临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他低头,见是他母亲的电话。 指腹在手机的侧边缘摩挲了几下,周临抿了一下唇,最终还是接通了。 “你去哪儿了?” “我回宿舍了。” “回来吃个午饭就走了,你是把家里当饭店吗?” “明天我们要军训,我想早点回学校休息。”周临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边传来几声不太明显的呼吸声,几秒后,是周夫人重新趋于平静的声音:“临儿,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但妈妈还是要说。” “无论是钱还是权力,总归是握在自己手里最安心。” 周临沉默不语。 那边听不到回复,语气急促了几分:“临儿,你怎么就不懂妈妈的苦心呢?” 周临用牙齿咬住了下唇。 他不是没有为了母亲的期望去努力过。 但很多时候,并不是努力就能获得成功的。 周临不想再听她说下去,撒了个小谎:“我室友回来了,先撂了。” 没想到刚挂断电话,门口处竟然真的传来开门的声音,是何寒回来了。 何寒看见周临在寝室里,也是一愣。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何寒问他。 “没什么玩的了,腻了,就回来躺着了。”周临恹恹地答道。 刚刚结束一场并不愉快的通话,周临现在不是很有心情说话。 何寒也没有察觉到他心情不对,按部就班地换睡衣整理桌面,然后坐下来开始预习大学的课程。 何寒认真看书的侧影勾起了周临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背过身不去看何寒。 周临睡不着,也不想玩手机,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白墙发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临忽然感觉到有人戳了戳他的后脑勺,他猛地回头。 迎着周临有点凶的表情,何寒神态自若:“叫你半天没反应,只好上手了。” “噢。”周临问他:“怎么了。” “到饭点了,你是打算和我一起下楼,还是等我给你带回来?” 周临看了一眼手机,惊讶自己竟然发了这么久的呆。 “算了,没胃口不吃了。”周临否决了他的两个选择。 何寒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挑了挑眉:“心情不好?” 人就是这样奇怪,自己一个人时心情再低落也能维持表面上的体面,但一旦得到了别人的关心,委屈的情绪便倾泻而出。 但周临没觉得自己和何寒的关系好到了能让他肆无忌惮地在何寒面前掉眼泪的程度,所以他转头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废物,什么都不会。” 何寒听完后想,确实,周临除了家境和美貌,好像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了。 “世间大多人都是平庸的,这没什么不好。”何寒对他道。 周临以为何寒会给他找出几个优点来,哪怕是闭眼瞎编也好,没想到他说出的竟是如此钢铁直男的话语。 他把头往枕头里埋的更深了。 忽然,周临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然后开始找外出的衣服。 何寒觉得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像是打算和自己一起去食堂吃晚饭,于是问了一句:“你要去做什么?” “喝酒。”周临答道。 喝酒不能让烦恼消失,但可以让他短暂地忘记掉这些。 逃避可耻但有用。 何寒皱眉,扣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弹:“不行。” 动作完之后,何寒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逾距了,然而莫名地,他没有松手。 周临抬头瞪了他一眼,但是还带着一点水光的视线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你管我做什么。” 何寒搜肠刮肚地找理由,最后想起了周临报道那天的惨案,对他道:“我不想再帮你清理呕吐物了。” “我……我醒来之后收拾。” 何寒这次是真情实意地皱眉了:“你还想留到第二天?” 不管周临怎样挣扎,何寒都坚决不放手,最后周临自暴自弃地瘫倒在椅子上妥协了,表示自己不去喝酒了。 本来他也不是很想喝,就是想转移注意力罢了,和何寒这么一闹,虽然表面上气鼓鼓的,但内心周临其实是轻松了一些的。 “既然衣服都穿上了,那就别浪费。”何寒提溜起周临的胳膊:“和我一起下楼去食堂吃饭。” A市位于北方,天黑的比较早,何寒和周临下楼后,天边只剩下了一线火烧云,像给天际镀上了层金边。 周临只来过食堂一回,还不是饭点,此刻见到饭堂里摩肩接踵的人群,忍不住咂了咂舌:“竟然有这么多人。” 他想到何寒每天早晨给他带饭,转头对他道:“你辛苦了。” “白天还好,人没有那么多。”毕竟绝大多数大学生,根本就不吃早餐。 一楼人太多了,何寒便领着他上了二楼,因为人群太过拥挤,周临怕自己跟丢,直接伸手拉住了何寒的手。 周临的手要比何寒小一点,指头更纤长,皮肤也更细嫩,何寒动作凝滞了一瞬,然后反握回去,走到人少的地方才松开。 “这家铁板烧不错。”何寒给他推荐,通过给周临带了一周的早饭,何寒差不多能把握周临的口味了。 果然,菜上来后周临很满意。 周临选的是黑胡椒味的,刚端上来的菜还很烫,黑胡椒的辣与热度混杂在一起,周临被刺激得吐了一下舌头。 何寒见状,给周临接了一杯免费供应的大麦茶。 “谢谢。”周临喝了一口,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何寒,忽然问道: “你……有没有让别人失望的时候?” “让谁失望?” “父母。”周临回答:“其他人也可以。” “没有。”何寒干脆地回答道。 与其他让他父母失望,倒不如说是他父母一直在让他失望。 “哦。”周临听完后瞬间就没了倾诉的欲望。 也是,何寒可是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和他这种学渣可不一样,又怎么会让他父母失望。 何寒不知道周临具体在纠结些什么,但隐隐也能猜出来一些内容。 “要是不想被人当成废物看。”安静了半晌后,何寒突然开口:“那就努力去做出一件成功的事来。” 周临抬眸瞟了他一眼:“努力又不一定会成功。” “人和人的智商是有区别的。”周临闷闷地用叉子怼着盘子上的西蓝花:“我简直不像是我爹妈生出来的。” 何寒听到后耳朵动了动。 他对这句话倒是深有感触,毕竟他也觉得自己不像是被他那两个人渣父母生出来的。 眼看周临烦闷的事情似乎是个经年的心结,何寒便没再说什么,因为他不认为浮于表面的一两句劝慰会起到什么效果。 但周临自怨自艾时那双暗淡下来的琥珀色双眸却不断在他心头浮现。 何寒把最后一口饭咽下,沉黑的双眼聚焦在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十一章 好香 无论对什么样的学生来讲,军训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天公不作美,军训第一天,开场便是33度的高温和万里无云的大太阳。即使教官并没有让他们进行严苛的训练,只是简单的稍息立正,大家也都被消磨掉了精气神,个个蔫头巴脑,像缺了水的菜叶耷拉在地里。 周临把脖子后的领子立起来,又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努力让自己没有一寸皮肤暴露在阳光下。 “你们这帮年轻人啊。”教官忍不住数落道:“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算了算了,先休息一下吧。” 周临所在的队伍雀跃地欢呼了一下,然后小范围散开,有的在阴凉处坐下,有的去拿自己的水壶解渴。 “我感觉我都要被晒化了。”周临拿起自己的水瓶猛地灌了一半,然后扯松了领口不住地抖动,试图让空气进入,使自己凉快一点。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一个月,我就恨不得原地退学。”韩连靠在边上的石柱上,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咸鱼瘫的模样。 退学是不可能退的,考上A大都不容易,他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周临闻言也长叹了口气,抽出纸巾给自己擦汗。 军训以班级为单位,周临与何寒所在的方队隔了十万八千里,于是他便和韩连走在了一起。 两人找了处没人的阴凉地方坐下休息,周临从裤兜里掏出了便携装的防晒喷雾,开始给自己补防晒。 旁边的韩连见了,连忙凑过来说借他也喷点。 艺术系的男生大多都很注意仪表,十分在意对自己外在上的保护,有些甚至比好多女孩子还要精致。 周临把喷雾递给韩连,同时心里忍不住产生疑问,何寒他会不会给自己涂防晒呢? 应该是不会吧,毕竟何寒是一看就很典型的工科直男。 事实证明,周临的想法是对的。 回到宿舍后,两人脱掉军训服换上睡衣,周临路过何寒时,眼尖地发现对方后脖颈处的皮肤状态不太对。 “你好像晒伤了。”周临蹭过去近距离地看了一眼,然后下了这个结论。 何寒闻言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感受到微微的刺痛,点了点头:“应该不是很严重,抹一下芦荟胶就行。” “你没涂防晒吗?”周临问他。 何寒歪了一下头:“我是男生。” “男生也要注意防晒啊!”周临跳脚:“防晒霜上又没有写女士专用。” 就算是男生也要注重保养啊! 何寒对周临的愤怒无法感同身受,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外表怎样无所谓。 只是一个军训罢了,过去就结束了。 但他对周临给自己抹防晒这件事倒是很能理解。 毕竟小少爷的相貌这么精致,确实要好好呵护。 没有在意周临的劝说,何寒洗漱之后抹完了芦荟胶就上床休息了。 如果不是周临提醒了一句的话,他或许连芦荟胶也想不起来抹。 第二天醒来后,何寒一睁眼,就看见周临左手和右手各拎着两瓶不明物体,一脸严肃地站在他床头。 “你今天,怎么醒的比我还早……?” 往常,等他起床洗漱穿衣都完成时,周临一般都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何寒眯了下眼,翻身坐起来。 “为了堵你。”周临难掩困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昨天的敷衍,我告诉你,不涂防晒今天我是不会让你出这个门的!” 何寒看了一眼周临手里的瓶瓶罐罐,不认识的名字和包装,是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他下床从周临身侧擦过去,然后走进卫生间洗漱。 周临跟在何寒身后,极力向他解说涂防晒的必要性,见何寒关上了洗手间的门,他就蹲在门外叭叭,一直说到里面的水声停歇,何寒重新推开门走了出来。 周临仰了下头,举起手里的瓶子,眨了眨眼睛:“所以要试试吗?” 一秒,两秒,何寒没有反应。 周临看何寒无动于衷的样子,又委屈又窝火,觉得自己一片好心不被人识。 他底下头盯着自己手里的瓶子,看了两眼后决定把他们收起来接着给自己用,没想到下一秒却被人从手里抽走。 周临抬头,就见何寒拿着防晒霜,拧着眉一脸严肃地看上面印的文字,然后问他:“该怎么用?” 周临有些懵:“我以为你不想涂的。” 何寒抿了一下唇:“我感觉你说的也有道理。”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觉得周临这也是在关心他。 周临刚刚蹲在地上期待地看着他的样子,莫名地让他心尖软了一瞬。 “哦……”周临应了一声。 倒是快点说一声嘛,他在心里都骂了何寒好几句了。 “为什么要用两瓶防晒霜?”何寒认真求教。 “一个是涂脸,一个是涂身体的。”周临指导他:“这个是霜就是涂脸,喷雾是喷身上的。” “身体面积大,用喷雾更快捷。” “哦对了,你脖子后晒伤了就不要涂了。”周临拦住他的动作:“有感染风险,还是把领子拉高一点物理防晒吧。” 在周临的指导下,何寒快速地喷完了喷雾,但是轮到涂脸时却有些卡住了。他不太能把握好挤一次的量,还有抹开的方法。 “不要太用力,轻轻抹开……别打圈要平涂啊!” 周临秀眉立起:“你好笨啊!” 何寒唇角平了一下,没反驳。 这确实是他知识盲区了。 “算了,我帮你涂吧。”周临叹了口气,然后倾身过去,挤出一点防晒在何寒的脸上,手指蹭上去开始涂。 指腹压在何寒的面上,隔着一层滑腻腻的白霜,慢腾腾地滑动,还带着一点温度。 周临离他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纤长的睫羽,像一排小刷子,卷翘又浓密。 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从周临身上飘过来,何寒对这个味道很熟悉,他在周临用完浴室后再进去,就会闻到这个味道。 很清爽,但仔细闻还能感受到一丝甜味。 何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第十二章 那我来找你 “好啦!”周临直起身子拍了拍手:“搞定。” 香味一下子消失了。 何寒感觉周临给他抹防晒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然而对周临来说一分钟就解决了,毕竟他已经很熟练了。 周临想问问他涂完防晒什么感觉,但叫了何寒几声对面都没有反应,他把手伸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hello?人在否?” 何寒回神,拿过桌面上的镜子照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好白。” “白是正常效果。”周临道:“过一会儿氧化了一点就自然了。” 何寒摸了摸脸,感觉自己的脸变得黏起来了。 “别乱摸。”周临把他的手摁下来:“一会儿你就习惯了。” 周临又掏出一个小包装给何寒:“休息的时候,记得补一下。” 何寒深吸一口气:“我觉得现在脸上这些……应该已经够了。” 周临遗憾地收回了便携装。 不过他想的却是,担心何寒自己一个人不会涂,抹的不匀然后把自己涂成一个花脸。 想到那个画面,周临扑哧一下乐了出来。 “笑什么?” 两人都已经穿戴整齐,何寒一边给宿舍门上锁,一边问周临。 “咳,没什么。”周临露出一个乖巧的表情。 因为今天周临醒的很早,何寒就没有给他带饭,而是两个人一起去了食堂。 艺术学院的军训场地是东边的广场,而计院的场地却在西面,从食堂离开后,何寒与周临就一东一西向两个方向走去。 告别后,何寒突然回头,问他:“中午要一起吃午饭吗?” “啊?”周临没想到何寒会主动约他,不过他已经约了人:“我和韩连已经约好了。” 他和韩连约的军训期间都在一起吃午饭。 “嗯,那就算了。”何寒闻言平静地点了点头。 “不过晚上可以一起。”周临想到什么,突然道。 到吃晚饭的时间军训的队伍就解散了,因为不住一起的缘故,韩连那时候就会和室友一起走,周临就空了出来。 “那我来找你。”何寒看着周临,浅浅勾了一下唇角,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何寒虽然五官优越,但平素总是冷着一张脸,气势大于外貌,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 因此,他刚刚笑起来,虽然只是勾了一下唇角,也格外的有冲击力。 周临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摸了一下耳垂。 如果他会绘画的话,一定要请何寒来当模特。 到了晚上放训的时间,周临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何寒骑着自行车朝自己开过来。 不知怎的,周临有种开心的感觉:“你真的来了。” “我又不会爽约。”何寒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对周临道:“走吧,我们走着去。” 周临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上次坐小电驴委实给他造成了一点心理阴影,况且太阳下山后也不热,昏时凉风习习,吹散了一天的疲惫。 虽然一个人走回寝室也无所谓,但有人陪着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 年轻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大约不到一周过去,大部分人对军训的强度已经适应良好了。 当然,这时军训也已经加了些其他项目,而不仅是枯燥的站军姿和踢正步。 “来几个同学跟我去取一下装备。”教官笑了一下,露出一排大白牙:“肯定是你们这帮小崽子会喜欢的东西。” 同学闻言窃窃私语,一旁的韩连怼了周临一下,把头凑过来,神神秘秘道:“我之前问过学长,学长说军训会带我们练射击,所以我猜一会儿拿过来的,可能是——枪!” 韩连说话时,整个人眼睛都是冒着光的。 周临倒是很平静,他总和朋友去射击馆玩,各种枪支也见了不少,倒不像韩连那么激动。 很快,教官就带着学生回来了,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四五把枪。 韩连一个人的激动一下子扩大到了全连。 军训用的枪支都是假枪,扳机和弹管都是堵死的,只是个样子货罢了。饶是这样,重量也不轻,女生举起来还是有些费力的。 大家争抢着都想上去摸枪,却被教官呵斥住了,一群拥挤的人里,静静地站着不动的周临格外显眼。教官眼睛一转,点了他:“第三排第二列那个帅哥,你过来演示。” “好像是叫你诶。”韩连提醒道。 “我?”周临很懵逼,抬眸却正好和教官对上了视线,确定了自己没听错。 周临从队里出列,然后小跑来到教官面前敬礼。 教官把枪交给他,然后指挥他动作:“拇指放到枪托上,左手扶着前面,嗯,再往后一点。” “动作挺标准啊。”教官夸他。 周临抿唇笑了笑:“以前也摸过几回。” 教官回头冲其他学生喊道:“就照这个标准来啊!都看好了,握枪姿势可是有考核的!” 教官回头接着指导周临的动作,周临熟练地配合,宽大的腰带紧紧地扎着勒出了他纤细的腰身,到小腿的黑皮靴显得他整个人都身姿挺拔,精神昂扬。 教官上下扫了周临一眼,心里对他很满意,问周临:“有兴趣参加国旗护卫队吗?” 周临拼命摇头:“不要。” 他听韩连说过这个,虽然名头很好听也是个荣誉,但是好累的。 他讨厌吃苦。 教官一眼看出他为什么拒绝:“男子汉怕什么吃苦。” 周临站在队伍前演示辅助教学。等教官把动作都教的差不多后,周临便被指派去纠正同学的姿势。 周临纠正到韩连时,韩连欠兮兮地冲他挤眉弄目,周临见此闷笑了一声,捉弄了他一下。 因为可以随意走动,周临度过了一个无比轻松的上午,吃午饭时同桌的韩连对他道:“别说,你站在前面的样子还真挺有模有样的。” 周临夹了一口菜:“别的我倒不在乎,主要是真的很轻松。” 纠正过一轮动作后,周临也不用再回到队伍里,随便找一个阴凉地方坐下来看着同学就行。 所以午休时教官找他,问他愿不愿意正式当他们队伍里的示范兵时,周临没怎么多想就应下了。 “真好啊。”韩连发出了一声羡慕的干嚎。 但是,等到下午训练时,周临便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第十三章 膝盖青了 “持枪姿势是第一个内容,接下来我们还要学其他动作,比如持枪卧倒。” 教官把枪握在手里,然后两腿岔开一腿弯曲,摆出一个前倾的姿势,随后左腿卸力,“嘭”地倒了下去。 训练的广场是砂石地面,被太阳照得滚烫,教官向下卧倒时激起了一地的尘土,在空气里飞扬。 周临的脸色僵硬住了。 教官做了一次示范之后,就开始指导周临的动作。 “来来来,你也比划一下。”教官上手调整周临的姿势,然后对他道:“好,现在,倒!” 周临低头,他能清楚地看见地面上四散分布的小碎石,灰尘让白色的地面显出一种暗淡的色泽来,砖缝里还慢腾腾地爬过了一只蚂蚁。 他一会儿就要倒在这样的地面上,和其亲密接触。 周临转头看了一眼教官,欲言又止。 他……有点躺不下去。 教官看他不动,以为是他忘记了怎么倒,于是便又给周临示范了一下。 周临听着教官身体与地面接触后发出的声音,手心出了点汗,握着的枪柄滑了一下。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全系的同学都在看着他。教官也站在他身侧,满含期待。 军训服是长袖长裤,布料也不薄,周临知道哪怕倒下去,脏的也只有外面的军训服,自己不会受伤。 他两个小时前才答应教官当示范兵,就算反悔,也不能这么快。 长痛不如短痛,周临又看了眼地面,然后闭上眼,猛地倒了下去。 “诶,这个动作很标准,不错不错。”教官的声音在周临头顶响起。 但周临却无暇顾及他说了什么,他侧躺在地上,背对着队列,面目扭曲。 ……失策了。 膝盖骨撞到了地上,好疼。 周临的身体麻了一瞬,然后龇牙咧嘴撑着地颤抖地站了起来,紧接着就听教官对他道:“咱再来一次。” “啊?”周临茫然回头。 “刚刚那下好多人没看清。”教官往旁边走了几步:“来吧,我相信你。” 有一就有二,周临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再次径直朝地面卧倒。 大家都要练这个动作,周临不是唯一一个需要反复卧倒的人,但因为他是示范兵,必须是最标准的,不能划水,每次动作都是实打实的摔。 周临一脸生无可恋。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队伍散开了不少,纪律有些混乱,周临示范了几次后便抄手站在了一边,扮演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那个……同学你好,请问你是叫周临吗?” 周临听见一个女声,转头见是一个陌生的女同学,长得很白皙清秀,此刻有些紧张地对着他说话。 “是我,怎么了?”周临礼貌回道。 “周同学,我想问一下,刚刚那个动作,手的变动是怎么样的。”看周临态度温和,那名女生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刚才那几下动作有些快,我没太看清。” 周临口头讲了一下,但是那名女生始终不是很能理解,周临想了想,对她说:“我再做一次动作,你仔细看看。” 说完后周临就又卧倒了一次,这次女生看的很清楚,一下子就明白了。 “谢谢!”女生冲周临露出了一个笑容:“太感谢你了,比教官教的要明白多了。” “咳,太夸张了,我不也是教官教的嘛。” 周临摸了一下发尾,看着对方高兴离开的背影,突然感觉刚刚摔的那下膝盖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继那名女生后,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个同学过来找他请教,周临从教别人的过程中找到了成就感,肾上腺素飙升,卧倒时干脆利落,都感受不到疼痛了。 当然,疼痛只是暂时被激素掩盖了,并不是消失了,等周临再回到寝室时,他的腿就又开始疼了。 “我就是个傻子……”周临回想起今天下午他兴致勃勃地给别人示范的样子,感觉简直不堪回首。 当时察觉不到疼了,他就没再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是后反劲,等解散回寝后,他才发现连走路都有痛感传来。 周临此刻反向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伤,两条白皙修长的腿盘起,圆润的膝盖处有很大一片淤青,十分显眼。 何寒路过时看见了,学生的训练内容都是一样的,他很容易地就猜到了周临膝盖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 “不处理一下吗?”何寒问他。 周临抬头,神情有点委屈:“我不知道该用哪个药膏。” 何寒瞥了眼他座位旁打开的药箱,开口:“云南白药就可以。” 何寒坐在对面,看周临笨手笨脚地涂药,忍不住开口道:“你倒是挺实诚。” 虽然他没有划水,但他身边不少同学都是如此,倒下去时先用手撑了一下地面,然后再躺下去。 他原以为周临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耍滑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认真。 倒是他看低他了。 周临听了何寒的话,悲愤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是示范兵啊!” 他把药瓶放到一边,然后手舞足蹈地开始跟何寒描述,他一开始听到教官的邀请时以为自己能开始摸鱼的欣喜心情,没想到只快乐了一上午,就迎来了致命打击。 何寒看着周临活泼的样子,眼角弯起了一瞬,然后对他道:“不想继续的话找教官申请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周临又犹豫了。 “嗯……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他想到教完同学后受到的感谢与夸赞,摸了下发尾:“总不能以后的训练都是这种又疼又累的吧,熬过这个应该就好了。” 何寒听了后,从手机里找出来了一个文件给周临看:“这是我从教官那里要来的训练项目单。” 周临凑过来:“站军姿、踢正步、持枪训练……拉练?拉练是什么?” “差不多就是负重走。”何寒收回手机:“听说学校打算让我们背着床褥绕学校走一圈。” 周临闻言脸色白了一瞬。 他现在申请免训,还来得及吗? 第十四章 你偷看了我好几眼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周临内心的恳求,原定拉练日子开始的前一天突然下了暴雨,一连就是三天,为了不影响后续的安排,拉练计划只好取消。 这三天里,周临无所事事,又不方便出门,他只好天天蹲在宿舍里打游戏。 倒是何寒,又像刚开学那样早出晚归了起来,也不知在忙什么。 两人住的宿舍楼的楼龄有十几年了,排水系统老化,暴雨下到第三天时一楼就有些淹了。等晚些雨停的时候,宿管大爷叫了几个男生下来帮忙清理,何寒也跟着去了。 周临打游戏打得双眼干涩,便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对着天花板发呆。突然听见有手机铃声响起,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看到依旧熄灭的屏幕,才意识到应该是何寒的手机响了。 何寒居然没带手机下楼吗? 他从床边探出头,果然看见何寒桌子上放着一个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写着“钱芹秀”。 既然有备注,那就说明不是骚扰电话而是认识的人。 何寒下去有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周临正纠结是把手机给对方送下去还是放着不管时,铃声突然停了。 周临顿时放松地躺了回去,头刚挨上枕头,就听见熟悉的旋律在空荡的寝室内再次响起。 周临:“……” 电话一连响了三次,周临终于忍受不了了,穿上鞋就拿着手机往楼下走去。 打了这么多下还不停,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周临想。 他脚步不停地来到了一楼,在大厅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何寒的身影,这时,第五个电话打了进来,周临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想了想,接通了。 周临清了清嗓子,打算跟对方说何寒有事暂时不在,但还没等他开口,对面就噼里啪啦扔来一大段话。 “打了这么多遍都不接你要死啊!”周临被吼得懵了一瞬,紧接着就听对面的女声继续道:“这个月怎么就打这点钱?你是不是以为考上大学翅膀硬了就不想管你娘和你老子了?我告诉你,老娘……” 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嗓门很大,夹杂着好些本地的土话,哪怕是同样身为本地人的周临一时都有些晕头转向,找不到时机插话。 周临愣神间,手机突然被人从身后抽走,他猛地回头,就见何寒站在他身后,右手紧握着手机,目光垂下,神情莫测。 “我……”周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何寒却已经拿着手机走到了门口,继续和那头通话。 雨霁云开,有暖融的日光落下,照在地面上蓄着的小水坑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何寒却站在光线映射不到的阴影里,周临距离他不算特别远,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很快何寒便撂了电话,朝周临这边走来。 “走吧,上楼。” “你忙完了吗?”周临愣愣地问道。 何寒“嗯”了一声,先他一步朝楼上走去。 周临在原地停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小跑几步追上何寒。 “那个,我接通电话是为了告诉对面你不在,不是……” “嗯。”何寒回道:“我知道。” 看到先前的四个未接来电后何寒就明了事情的原委了,如果周临有别的想法的话,大可在寝室接电话,而不是特意下楼一趟。 周临听何寒这么说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别误会他就好。 回到寝室后,何寒站在原地停了一下,然后回头对周临道:“抱歉。” “诶?”周临没想到何寒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何寒薄唇抿了一下,声音沉缓:“刚刚我母亲她……有些不太礼貌,我替她跟你道歉。” 钱芹秀的嗓门不小,何寒走到周临身后时就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了。 况且就算没听到,何寒也能猜出来她会说些什么。 “啊啊,没关系的。”周临没想到何寒会因为这个和他道歉,连忙摆了摆手,同时心想,原来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是何寒母亲。 周临和自己母亲也不是没闹过矛盾,但周夫人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就算是争执也是克制的。 虽然他是被道歉的那一个,但说到底,还是有那样一个母亲的何寒更可怜吧。 回到自己座位上后,周临忍不住偷偷往何寒那边瞄了几眼。 接通电话后何寒母亲的话周临只听进去了几句,但哪怕只有寥寥几句,信息量似乎也有些爆炸了。 周临原本以为的何寒,应该有着良好的家境,与家人关系和谐。因为何寒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称得上是优秀,性情稳重,行事也从未透出过穷酸。 他没想到,何寒的背后竟然……如此超乎他的意料。 家丑不外扬,周临知道自己此刻在内心探究何寒的家事并不礼貌,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因为窥察到了一点私事,而感觉他和何寒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俗话说的好,最快拉近两个人关系的方式就是共同拥有一个秘密,何寒这算是被动与他分享秘密了。 胡思乱想间,何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周临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道:“我、我没有啊。” 何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别问了。” 果然,周临又犹豫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周临忍不住先问了这个。 何寒自若道:“你刚刚偷偷看了我好几眼。” 周临尴尬地摸了一下发尾。 原来这么明显吗。 “算了。”周临突然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对何寒道:“感觉问这些私事不太好……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吧。” 相处久了,周临便发现何寒其实是一个很体贴的人,但他不能仗着对方的体贴去窥探人家私事。 何寒抽出对面空床位下的椅子,坐在了周临的对面:“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就和街上那些无所事事的街溜子一样,我的父母,也是这样的人罢了。” 第十五章 恋爱不如打游戏 何寒三言两语地描述了一下他的家庭构成,母亲沉迷打麻将游手好闲,父亲犯罪入狱去年才出来,他属于是被放养长大的。 何寒讲的简略,又是周临完全不了解的一个世界,他听完后其实没有太切实的感觉,只是觉得何寒的生活似乎很可怜。 “那你现在……?” 何寒表情平静:“上大学不住一起了后就还好。” “哦。” 听了何寒的话,出于礼尚往来,周临也很想向何寒诉说一下,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上学之前,他父亲叮嘱过他不要随便就把家里情况说出来,因为难免有人怀着不纯的目的接近他。 但是何寒,是不一样的。周临想。 虽然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半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周临重新认识何寒。 最终,周临开口道:“其实我和父母也有矛盾啦,就是我心情不好的那天,我刚和我母亲吵完架跑出来。” 何寒在一旁安静地听他倾诉,间隔了一段时间,周临再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也平静了起来。 “其实就是家产继承问题,因为我不学无术父亲就想把公司给堂哥,但是母亲不愿意,她希望我去继承,但是我……我真的不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同样,对何寒来说周临的烦恼他也不能十分理解。 所以他斟酌了片刻后道:“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周临立马躺尸:“那我只喜欢吃喝玩乐打游戏。” 何寒见此轻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对周临道:“不早了,该睡了,不然明天又是好几个闹钟都叫不起来的你。” 周临被打趣得脸一红,立马反驳道:“谁说的,那天我不是就起来了吗!” 周临说的是堵何寒给他涂防晒霜那天。 何寒听见后神色一怔。 周临重提了一次后,何寒才意识到,平常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的周临,竟然能为了他特意起那么早吗? 周临不知道何寒在想什么,见他站在过道正中央原地不动,把他往边上推了推,同时口中道:“我去关灯了,快上床快上床。” 躺上床铺后,何寒难得地没有立马入睡,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 看来……小少爷好像很重视他。 多年养成的生物钟不会被轻易打破,有的人的这一点体现在每天只要睡满八小时就会自动睁眼,有的人则是不管几点睡都会在固定的时间醒来,而周临无疑是后者。 通俗点说,就是他又差点睡过头了。 光速解决掉何寒给他带的早饭后,周临急忙赶到集合地点,成为倒数第二个入队的学生。 倒数第一个竟然是韩连。 早上集合后首先要站一个小时军姿,这时候周临不会单独站出来,而是和其他同学一样站在队里。 “你怎么也迟到了?”周临冲他使眼色,据他所知,韩连可不是那种会赖床的人。 韩连打了个哈欠:“帮一个哥们解决情感问题,一不小心就聊过头了。” “唔,上大学后情侣都变成了异地恋,确实容易出问题。” “没。”韩连避开教官的视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是大学才处上的。” 周临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我没记错的话,大学开学还没满一个月吧,这就谈上了?” “开学前就下手了。”韩连给了他一个“想不到吧”的眼神:“录取结果出来后就通过新生群勾搭上了,聊了一个多月两人就在一起了。” 周临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教官一声怒吼在他俩身后响起: “你们两个,窃窃私语什么呢!” 周临和韩连立马闭上了嘴,挺直腰板假装无事发生。 嘴是闭上了,但周临的心里却一直在回想刚刚听到的八卦。 虽然处在一个外人眼中一个“贵圈真乱”的圈子里,但周临在恋爱这方面属实是一股清流——他是一个母单。 自然不可能是没人追他,但周小少爷全部都给拒绝了,一视同仁地无情,郑栌因为好奇曾问过他原因。 “谈恋爱又要陪她逛街又要哄她,有那个时间不如玩游戏,反正只要氪金就会变强。”周临这样回答的他。 郑栌想跟他说有女朋友的妙处他还不懂,但见周临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澈,郑栌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周临在这方面纯真得很,他还是别带坏人家了。 · 周临自己不谈恋爱,并不代表他对这种事完全没兴趣,等回寝后周临就用一种八卦的态度询问何寒:“你谈过恋爱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何寒挑眉看了他一眼。 “听朋友说他朋友有对象了,就突然想知道你的情况。”周临托腮看他:“何寒你又帅成绩又好,肯定有不少女生喜欢你吧。” “我没谈过。” “诶?竟然吗!”周临惊讶。 “你呢?” “我也没。”周临答道。 何寒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那我们两个不都一样。” “我是因为更喜欢打游戏。”周临道:“你看起来又不像沉迷游戏的人。” “我懂了。”不等何寒答话,周临拍了一下手心,自顾自地接了一句:“你是因为沉迷学习。” 周临总能说出一些让何寒无语又感到好笑的话来,他勾了一下唇角,抿平后开口:“没遇到合适的人罢了。” “那大学遇到合适的就会谈么?” “也许吧。”何寒看起来不像是对这种话题很有讨论欲望的样子。 “话说军训这么久了,本系的女生也认识得差不多了吧,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呢?”周临喋喋不休,想听八卦的心都写在了脸上。 说到印象深刻,何寒回顾了一下自己刚刚开始的大学生涯,发现脑海里出场频率最高最显眼的竟然是周临。 也是,毕竟是同寝的室友,还是唯一一个。 何寒收回思绪,对周临刚刚的那个问题回道:“没注意,平常和男生的交流更多一些。” “唉——没劲。”周临手搭在椅背上,做了一个夸张的叹气表情。 他一颗火热的吃瓜的心,完全就得不到满足嘛。 第十六章 我的周同学 眼见着快步入了十月,气温依旧没有要降下来的趋势,太阳高悬,把校园晒得像个蒸笼。 周临所处的方队正坐在地上休息,但这地被晒得烫屁股,坐也坐不安稳。 “好想吃西瓜。”韩连咽了口吐沫:“周临你看,那边有好多西瓜。” 周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好多学姐学长在向军训的队伍走过来,领头的抱着一箱水,后面几个拎着几袋子切好的西瓜。 水红色的果肉在此刻格外有吸引力,周临看见后也感觉自己更渴了,他目光跟着西瓜果肉走,忍不住问韩连:“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给我们的?” 他刚说完,就见那一行人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队伍边路过了。 周临见此顿时蔫了下来。 下一秒,他就被韩连戳了一下:“来了来了!又有人来了!” 周临猛地抬头,见又来了一波学长,目标明确直朝他们走来。 “各位学弟学妹们都辛苦了啊!”领头的学长一边分发饮料一边冲大家喊道:“我们是话剧社的,来给学弟学妹们送水送西瓜了啊,顺便宣传一下我们社。” 后面又冒出来一个女生挨个给人发海报,周临眼尖地认出来这位就是领军训服那天见到的学姐。 海报分到周临时,他露出来一个乖巧的笑容:“学姐好。” “诶,熟人啊!”纪云姣看到了他也很惊讶,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小帅哥考虑好没有,要不要来我们社?” 周临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发完福利顺便宣传了一下后,话剧社的一行人就要走了,不想离开时却突然出现了意外。 分发饮料的那个男生一脚踩在了不知道谁掉出来的西瓜果肉上,脚一滑,直直地摔倒在了砂石地面上。 天热,大家穿的都很清凉,男生被人扶起来之后,膝盖处有明显的血痕蜿蜒而下,看着好生吓人。 纪云姣拧起眉头:“谁吃完乱扔垃圾啊!” 队伍安静了半晌,承认是没有人承认的,纪云姣无奈只好让同伴先把男生送到校医院处理一下。 另一个女生走到纪云姣身边,声音细细弱弱地:“纪姐,姜哥这么一走我们人手就不够了。” 纪云姣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忽然听见周临道:“要不然我来帮忙吧。” 纪云姣愣了一瞬然后立马反应过来:“那就麻烦学弟了。” 周临接过原本属于那个“姜哥”的东西,帮忙扛了一路,经过了好几个方队,在走到最后一个方队时,周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何寒。 周临过来的时候,何寒也正坐在地上和同学闲聊,一条腿撑起来,右手臂搭在上面,鬓边黑发被汗浸透贴在面上,是难得一见的随性。 周临看到熟人很是激动,把箱子放下后就扑了过去:“何寒!” 周临的身体贴到何寒的瞬间,何寒的肌肉紧绷了一下,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才放松下来。 他侧头看着已经从他身上下来的周临,颇为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来这边了?” “帮学姐一个忙。” 周临边回答他边挑了盒装的最满的西瓜递给何寒。 “这位是?”何寒旁边坐着的一个同学开口。 “我室友。”何寒回道。 “哦哦,艺术系的那个。”讲话那人看了一眼周临:“艺术系的同学果然和我们这些工科糙汉不一样,瞧瞧我们周同学,细皮嫩肉的。” 那人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但何寒听着却莫名的不舒服,给了他一个眼刀:“说话注意点。” 什么叫我们周同学,周临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反倒是周临没有放在心上,别人的语气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他还是能分清的。 “没有啦。”周临又拿了盒西瓜递给说话的那个男生:“何寒不也很帅,和专业没关系的。” “这倒是。”那个男生打开了盒子就开始吃西瓜,顺便跟周临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姚安宇。” 姚安宇和何寒是同系,却不是一个班的,何寒说他们两个人是在外面认识的,周临也不清楚外面具体是哪儿。 他还想同何寒再聊几句,但纪云姣在那边开始催他走了,周临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周临觉得自己倒也不是舍不得何寒,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去继续训练罢了。 “是高中同学吗?”纪云姣问他。因为不是一个系的,她第一时间没想到两人是室友。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纪云姣显得很惊讶:“可是我看你们俩个相处很熟稔的样子,还以为你们认识了很久。” “竟然吗。”周临眨了眨眼,摸了一下耳垂:“可能,男生之间就是很容易熟起来吧。” 纪云姣赞同地点了下头,她也很羡慕男生这种刚认识就能称兄道弟的交朋友速度。 临分别时,纪云姣又问了周临一次:“学弟真的不心动吗,还是说有其他心仪的社团了。” 周临摇头。 那倒没有,他目前就知道有一个话剧社。 他原本的打算是当一条纯正无比的咸鱼,不管是学习还是其他学校活动,统统置之不理。毕竟摆烂不完全,等于完全不摆烂。 就这样熬过大学四年,混到一个毕业证,之后不管是被他父亲安排到哪里工作还是他在家自由职业,都无所谓,他对自己没有要求。 但也许是之前和他母亲吵的那一架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亦或者是军训时当示范兵的经历让他感受到了一点活跃的快乐。 何寒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要是不想被人当成废物看,那就努力去做出一件成功的事来。 ……他要试试吗? 其实,就算加入话剧社也不代表他之后就能做的很好,况且就算是真成功了,这种事在他母亲眼里也定然不值一提。 所以把这种事当成一个娱乐就好了。 就像他和朋友出去喝酒一样,只是为了开心罢了。 毕竟总是打游戏的话,其实也没那么有意思。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半天,但表面上周临看起来依旧淡定。最终,他开口问道:“嗯……话剧社一般都有什么活动呢?” 第十七章 你和她走得好近 等人回到寝室后,周临依旧有点恍惚,自己竟然就这么这么推翻了曾经坚定的想法,在正式招新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先口头预订了一个社团。 纪云姣甚至给他了一张报名表带回来,让他早做准备。 周临从床上撑起身子,对着在课桌前坐着的何寒道:“何寒,我加了那个话剧社。” “嗯。” “你就没有点别的什么反应吗?”周临抻长了嗓音冲他嚷道。 何寒斜眸向上看了他一眼:“大学生加一个社团,好像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吧。”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对我自己来说,这可是证明我放弃了咸鱼生活诶。” 何寒敷衍道:“嗯,不错。” 周临撇撇嘴,然后又重打起精神:“何寒,话说你想去什么社团?” “目前是打算去数学建模社团。”何寒开口:“还有一个大数据与人工智能也很感兴趣,但是我担心时间分配的问题。” 周临眨了眨眼睛,又躺了回去:“听不懂。” 周临本来以为正式招新之前都不会有他什么事,没想到没过两天,纪云姣又找到了他。 “学弟,江湖救急啊!” 晚上放训后,纪云姣把周临约到了食堂对面的奶茶店里,两人现在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怎么了?”周临问道。 纪云姣吸了一大口奶茶,然后对周临道:“你还记得前天摔倒的那个男生吗?他是我们社长。” 纪云姣说,迎新晚会上每个社团至少要出一个节目,他们话剧社的节目已经定好了,但没想到负责饰演重要角色之一的社长姜子向突然出了意外。 “他那天摔的有点严重。”纪云姣道:“有点伤到了骨头,其实休养一个月左右就能好,但迎新晚会怕是要赶不上了。” 纪云姣的意思是,希望周临能够作为话剧社的准成员,来替姜子向继续扮演这个角色。当然,正式成员会有的福利话剧社也不会少了周临的,某种程度上是相当于提前把周临招进来了。 周临歪了一下头,问她:“话剧社内部没有替补人员了吗?” 倒不是周临不想去,而是他觉得自己以前也没有相关经验,去了岂不是添乱。 没想到纪云姣突然就卡壳了。 半晌后,她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们社团……没多少人的。” 在还没完全拐到手的学弟面前透底,纪云姣很是忐忑,生怕周临嫌弃他们社团人少然后就跑路了。 A大社团很多,竞争自然就很激烈,话剧属于一个比较小众的爱好,准入门槛又不低,外表和专业技术总得占一个,久而久之就导致社团的人数维持在一个有点紧巴巴的数字上。 周临却完全不介意这点,对他来说人少更好,感觉一下子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但是我以前没演过话剧,不一定能符合你们的要求。” “没关系没关系。”纪云姣摆手:“我既然主动过来找你了,这些就都是我考虑过的。这个剧目不难,你演的角色的剧情也很简单,在我的指导下完全不会有问题的。” 纪云姣信心满满,周临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对方,然后问纪云姣话剧社准备的迎新节目是什么。 “是经典剧目,白雪公主。” 周临心想太好了,那他背剧本的时候就能省很多事了:“经典故事挺好的,大家都能看懂。” “但是全然的复刻也会显得很乏味,所以我们做出了一点点的改动,那就是——”纪云姣一拍手:“反串!” 周临:“……” 所以,他……他是要穿裙子吗? · 最后,周临拎着一袋纪云姣买的作为感谢的小甜品回了寝。 看着周临分给他的一块小蛋糕,何寒没有动,而是对周临道:“你最近和那个学姐走的好像很近。” “因为我打算去话剧社嘛,学姐又是话剧社的副社长。” 周临的回答合情合理。 “尝尝这个,还挺好吃的,下次见面我要问问学姐在哪买的,我也买一点。” 何寒闻言塞了一块进嘴里,很甜,但他不喜欢太甜的食物。 砂糖的味道粘在舌尖的味蕾上,裹了厚厚一层,很腻。 “刚刚学姐叫我下去其实是想让我帮一下忙。”周临把刚刚和纪云姣的谈话给何寒说了一下。 何寒静静地听着,在听见“反串”两个字时,眉尾不自觉挑了挑。 “所以,你演白雪公主吗?”何寒问,语气竟然带上了一点期待。 周临皮肤白嫩,眸光似水,的确很能担得上公主这个角色。 没想到周临却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不,我是恶毒王后。” 何寒一愣。 周临适合演白雪公主,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但遗憾的是周临是作为社长姜子向的替补来的,所以他演的是原定给姜子向的角色。 何寒上下扫了周临一眼,心想,如果单纯从外貌上来看,周临很难给人一种“恶毒”的感觉。 但是他不想扫周临的兴,只道:“我觉得你女装应该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周临愁眉苦脸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夸我吗?” · 之后的一段时间,周临过的都很是匆忙。因为白天要军训,周临只能晚上放训后再去排练,时间就比其他成员少了不少,他来得又晚又没经验,进度追的很艰难,每天都很晚才会回寝室。 这天,周临又是十点半才回来,但这次他却不是空着手,而是拎着一个快递包裹。 何寒本来并没有在意那个快递,但周临遮遮掩掩的动作太过明显,他忍不住问道:“你买了什么东西?” “啊?”周临吓了一跳:“你还没睡吗?“ 在得到是特意为了等他的回答后,周临道:“没,不是我买的,是话剧社的道具。” 普通道具的话没什么好遮掩的,何寒眯了眯眼,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想:“裙子?” 周临闻言,面上浮现了一层薄红:“你怎么猜到的啊!” 何寒哼笑一声:“看你反应就知道了。” 第十八章 我对男人的裸体没兴趣 道具这种东西自然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但周临和姜子向的身形差的有点多,纪云姣只好又重新定了套衣服,所以直到现在周临才拿到。 因为太晚了,纪云姣就让周临拿回寝室试一试,看看需不需要再改。 这个时间,往常何寒都已经睡觉了,周临便也就同意了,没想到何寒今天竟然没睡。 周临一下子就有点不想换衣服了。 好哥们之间换衣服什么的自然不用互相避讳,但一旦换成了女装那就不对味了。 何寒隐隐意识到什么,视线转回去落在桌子上,然后开口道:“你换吧,我不看。” “真的?” 何寒回道:“我没有喜欢看同性裸体的癖好。” 周临看了一眼手里的包裹,纠结了片刻,还是拆开了。 迎新晚会的时间定在了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军训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了,他没时间再耽搁下去了。 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都只是衣服罢了,裙子最开始还是给男人发明的呢。 周临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打开盒子,把里面的裙子拿了出来抖落开。 是红色的。 很宫廷风的那种欧式洋裙,周临一打眼看见的就是堆叠的花边蕾丝等元素,拎着衣服的手不禁抖了抖。 “穿好了吗?”这时,何寒突然开口,吓了周临一跳。 “还没开始穿呢,你不要急!”周临回了一句。 何寒闻言挑眉,他急什么。 周临把裙子翻来覆去地转了好几回,终于找到了正面并隐约摸索出他该怎么把自己塞进去。 层层叠叠的裙摆被掀起来,周临弯了下腰把脑袋从中间塞进去,在堆叠的布料里艰难地找到了袖子的入口,把两条胳膊塞进去后,周临想要拉上后背的拉链,却绝望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拉链,不知道为什么,拉不动了。 周临不死心,用力向上扯拉链,结果却听到了一声线头崩掉的声音,吓得他立马就不敢乱动了。 好几层的布料糊在身上,即使寝室内还开着空调,周临也因为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而出了一点薄汗。 何寒听见那边半晌都没有动静,想问一句他好了么,结果就听周临率先喊了他一声。 “何寒。”周临唤道,声音里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茫然无措。 “我……我拉链好像卡住了,你能帮我一下吗?” 在听到周临的求助时,何寒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 “是哪个位置的?”何寒从座位上站起身,边走边道:“一般拉链会卡住,除了因为质量问题,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布……”话说到一半,何寒便顿住了。 “后背处的拉链。”周临答道。 话剧社虽然人少,但经费充足,周临穿着的这条裙子布料顺滑针脚严密,裁剪也良好,收腰的设计明显地勾勒出了他纤细的腰线。 周临穿衣服之前把拉链拉到了最下面,何寒一转头,直面的就是一整片裸露的脊背。 周临下半身被裙摆盖得严严实实,上半身却是半裸着的,厚重的红色布料拥簇着雪白的脊背,庄重又带着一丝糜艳,冲击着人的眼球。 但周临的相貌却又是纯真的,一对清透的招子直直对上了何寒的视线,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何寒呼吸屏住了一瞬,然后错开眼快步走到他身后,从周临手里接过拉链头。 周临比何寒矮了快一头,何寒一开始是弯着腰的,但动作不方便,随后便半蹲了下来仰着脸帮周临。 何寒让自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拉链上:“果然是有布料卡住了。” 也是他方才没说完的话。 布料卡住了,自然就要将其拽出来。何寒两只手都放了上去,虽然极力避免,但何寒中指的指节仍是擦过了一下周临的肌肤。 很滑。 这是何寒心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 何寒不说话,周临也不敢出声怕打扰到他,一片沉静里,周临隐约能感受到何寒呼出来的热气打在他的后腰上,有点痒,他想动又不敢动。 好在,很快何寒就帮他把布料拽了出来,随着拉链顺滑地直接滑到最上头,两人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周临在原地转了两圈,确认基本合身后,就跑到穿衣镜那里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好奇怪啊。”周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 衣服很合身,不看脸的话挑不出来任何毛病,非常地适配。 但这并不是说明周临觉得自己不好看,他对自己的相貌还是相当有自信的,就是明显是男生的脸,配上大裙摆的洋裙总有种违和感。 周临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心想上台那天戴上假发化个妆也许会好一些。 何寒在一旁评价道:“不奇怪,就是颜色不适合你。” 周临应该穿白色,红色太艳了。 “学姐也这么说,她说我更适合白雪公主。”周临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荡起来像一朵盛开的玫瑰:“但是,反正角色都已经定下来了,想再多的也没用。” 反正,不管是白雪公主还是她后妈,不都得穿女装么,白裙子红裙子对于周临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周临轻声道:“反串的话……同学们真的都能接受么?” “周临,你应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何寒道。 信心吗? 周临摸了摸裙子上的花边,没有说话。 第二天把衣服带回到话剧社后,纪云姣迎面走过来,兴致勃勃地问周临:“有照片吗?” 周临不解:“什么照片?” “咳,就是女装照啊——”纪云姣清了清嗓子:“你昨天试衣服竟然没拍照留念的吗?” 那裙子周临一秒都不想多穿,怎么可能还会拍照留念。 “这样吗。”纪云姣看上去有点失落:“话剧社里其他的男同学,穿女装的心路历程都是一开始抗拒,然后逐渐上头,甚至学会了给自己p图。” 纪云姣看了周临一眼:“一定是因为你是第一次穿吧。”所以才如此的拘谨羞涩。 周临:“……” 不,他以后也不会变成那样的。 第十九章 图小少爷的脸 话剧社那边时间很安排得很紧张,但军训这边事情也不少。 “打起精神啊各位!”教官站在队伍前来回踱步,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然后大声道:“为了你们系的荣誉!也别让我在别的教官前丢脸!” 军训结束后会有一个汇演,以系为单位在院里进行pk,评选出最优秀的几个系,颁发一些荣誉。 周临他们系抽到的表演内容是持枪正步走,后面同学正步走,他作为领队还要持枪。 当时看到枪这个字的时候,周临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膝盖在隐隐作痛,不过好在这回的内容里没有卧倒了。 硬质鞋底击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但教官犹不满足,扯着嗓子喊:“大点声!都没吃饭吗!” 周临忍不住苦了一张脸,他脚都跺麻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周临发了一条抱怨的朋友圈,然后就被郑栌私敲了。 [郑栌:多垫两层鞋垫,我当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郑栌比周临大了一岁,现在在同市的另一所大学上大二。 周临打字回复道:[现在买也晚了,等鞋垫到的时候军训估计都结束了。] [郑栌:我之前军训还剩了几张,新的,你要是不嫌弃我就给你送过去。] 周临顿时眼泪汪汪:[快来,来了我请你吃饭!!] 郑栌是个拖延症严重的性格,等他到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道上的大学生也少了不少。 对此周临表示无语:“这个点只能吃夜宵了。” “没事,我又不少奔着你这顿饭来的。” 这个时间段周临还留在话剧社排练,因为郑栌以前来过A大几回,周临就让他自己走到艺体活动中心找他。 见郑栌来了,周临和纪云姣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出来。 “怎么,这是有啥活动啊?”郑栌好奇地问道。 “在为迎新晚会排练节目。”周临答道。 郑栌发出惊讶的声音:“你居然也会参与这些活动吗?” 身为周临多年的好友,郑栌比谁都清楚周临的本性。 周临喜欢玩,很容易就能约出来一起嗨,但是真要到了地方他也往往只是找一个角落窝着不动,默默地在一旁看着。 与其说是喜欢热闹,周临更像是喜欢围观喧闹,却并不想自己参与进去。 周临摸了摸发尾,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在好友眼里多反常,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开始就是为了救急嘛,学姐人很好,就想去帮忙。” “不过这么多天下来,也还是很有意思的。” 郑栌有些好奇:“所以具体是什么节目。” “话剧。”周临道。 “听起来好高档,不愧是我们小少爷。”郑栌吹捧了一下,然后立马接是下一句:“这难得的机会,当哥们的一定要过来给你捧场。” 周临脸色一僵,马上反驳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么多年的友情连看一眼你表演都不可以吗。”郑栌举起双手抗议。 “反正……就是不行。”周临很坚定。 普通的话剧自然是无所谓的,但这个话剧,周临他要女装啊! 周临十分了解自己好友的本性,如果自己女装的样子被郑栌看到了,他一定会连拍几十张照片保存下来,并当作黑历史以后时不时拿出来嘲笑他的! 无论郑栌如何据理力争,周临都坚决不松口让他过来。 “唉,小少爷上大学了,有自己的想法了。”郑栌夸张地叹了口气。 挣扎无果后,他表面上看起来是放弃了,但内心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两人在学校的小餐厅解决了一顿夜宵,临分别时郑栌坚持要把周临送回寝室。 “应该是我送你才对吧。”周临吐槽了一句,然后道:“正好,也给你介绍一下我室友。” 郑栌听他讲了寝室里只有两人的事,这样一来那个人的性格与品行如何就显得至关重要。 “他人怎么样?” “何寒人很好的。”周临道:“虽然刚认识的时候冷冰冰的,还有点凶,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是个很体贴的人。” 郑栌不予置否,具体怎么样还得看到人再说。 不过周临不讨厌对方,这代表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还是很令周临舒心的。 他其实不明白周临为什么不回家住或者干脆在校外租个房子,非要挤学校的寝室,就算A大的寝室条件已经是国内一流的了,那也没法和家里的别墅比。 郑栌就是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公寓住。 两人一路走到了三楼,周临发现寝室门锁上的时候,内心就已经有所预感,等开了门后看到黑漆漆的室内时,这预感成真了。 “啊,他不在诶。”周临回头对郑栌道。 “看来是不巧。”郑栌倒没有特别失望,毕竟他想见见周临室友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周临开了灯邀请他进去,郑栌踏入寝室后,扫了一眼周临的床位,不禁挑了挑眉:“没想到小少爷动手能力还不错。” 要比他想象中整洁多了。 周临坦诚地回答:“是何寒做的。” “他竟然帮你收拾床位?”郑栌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随后想到什么,又放松下来:“哦,我想起来了,你还打算雇人家来着,结果对方不同意。” 郑栌说完后眼珠子一转,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大学生,年轻人,不为五斗米折腰很正常。但周临室友最终竟然真的帮周临收拾了床位,这就很不对劲。 郑栌前因后果知道的不详细,并不清楚是何寒先帮周临收拾了之后,周临才提出的雇佣请求。 所以在他眼里,就是周临室友任劳任怨地帮周临干了家务,并且不收费。 收拾床铺可不是件轻松的差事,更何况那是开学第一天,也没啥友情基础。 不图钱的话,还能图什么? 郑栌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周临的脸,然后便收获了周临迷茫的目光。 看着周临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的面庞,郑栌忍不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该不会是,图小少爷的脸吧。 第二十章 你最近不对劲哦 郑栌在周临寝室坐了一小会儿后便离开了,再晚一会儿,他怕封禁了就出不去了。 离开之前,他还在旁敲侧击地打听周临和何寒之间的相处,可惜一切内容从周临的嘴里说出来都正常无比,郑栌有心挑错却发现不了哪里不对劲。 最终,他只留下一句:“不管怎么样,男孩子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周临:“?”他在说啥? 郑栌离开没多久,何寒便回到了寝室。 “你今天回来的好晚啊。”周临坐在床沿上,两条细白的长腿晃晃悠悠,何寒无意间瞟到一眼后迅速移开了目光。 “在训练,才结束。”何寒道:“我去了国旗护卫队。” 周临又一次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词:“之前教官也问过我去不去,不过我给拒绝了。” “怕累?” “是的。”周临点头:“不过如果当初答应了的话,现在是不是就会和你在一起训练了啊。” 何寒听了这话,心尖微微一动。 然而他还是道:“也不一定,选上来的人分成了好几个小队,不在一起训练。” 见何寒回来了,周临便直接躺回了床上,打了个滚把薄被卷在了身上,一个哈欠便随之上来了。 最近实在是太累了,他都熬不动夜了,脑袋一碰到枕头就想睡觉。 何寒快速冲了个澡,出来后看到的就是周临侧身闭眼安睡的模样。 脸颊上的肉被压住,挤得唇微微嘟出来了一点,浓密的睫羽随着呼吸时不时颤动两下。 只是普通的睡颜罢了,何寒却无端从中看出了一丝可爱。 前几天周临穿裙子的样子时不时在他心头闪现,何寒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正常人应该不会如此频繁地想到室友吧。 也许,是他头一次看男人穿裙子,冲击太大了吧。 何寒没有再往下想去,转身有些匆忙地关掉了灯,然后回到了自己床位上。 周临不知道何寒在想什么,但他发现何寒最近有些怪怪的,似乎在躲他。 他晚上要去话剧社排练,何寒要去国旗护卫队训练,按理说他俩应该都是很晚回来,但每次不是周临都已经睡了何寒还没回来,就是他回到寝室时,何寒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装睡觉,总之周临燙淉也不可能爬上他的床去把他给摇醒。 不过幸好,话剧社的排练很快就结束了。 周临难得有机会早早就回到了寝室,他没有立马告诉何寒这件事,而是先找韩连打听了一下国旗护卫队在哪训练。 [韩连:应该是南边那个广场] [韩连:不过他们今天好像休息,没去训练。] 周临原本已经转向了南边的脚步顿时拧了回来。 太好了,这下更省事了。 周临一路径直走回了寝室,在门外看见了门缝里隐约透露出来的灯光,周临心知何寒肯定已经回来了。 “我回来啦!想不到吧!” 周临一把推开门,想给何寒一个惊喜,却正好撞见何寒在换衣服。 周临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何寒光速把套在脖子上的T恤给扯了下来。 “你就像个娇羞的小姑娘诶。”周临打趣。 何寒神情有一点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就好像他在见到周临时,有一点点紧张。 但是他为什么会因为见到周临而紧张呢? 何寒甩掉了脑海里错综复杂的思绪,然后转头对周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回来的不也很早嘛。”周临答道:“我们话剧社的排练结束了,从今天起我就不需要再披星戴月地回寝室了。” 周临小小地欢呼了一下,然后凑到何寒面前,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何寒,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何寒瞳孔缩了一下,强自镇定道:“有吗?” “你没觉得我们两个最近见面的频率直线下降嘛。”周临掰着手指控诉他:“三天了,也就白天能彼此见到一面,晚上根本就没时间说哪怕一句话。” 原来是说这个,何寒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只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了吧,现在你晚上不忙了,就能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真的吗?”周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何寒镇定自若:“不然我故意躲你做什么。” “说的也是。”周临摸了摸下巴,将信将疑地走开了。 他也有好好反省过自己的,最近一周内他绝对没有做什么讨人厌的事,甚至还主动扔了一次宿舍里的垃圾。 何寒没道理烦他的嘛。 好不容易捱到了军训结束,汇演也平稳无波地度过了,看教官临走时面上洋溢的笑容,周临猜测他们系表现得应该是不错。 军训结束后,韩连作为排长兼临时班长在班群里发了个聚餐的提议,权当是庆祝解放,得到了全班同学的一致支持。 聚餐的地点定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自助火锅店,班里不到三十人,挤一挤差不多坐了四个桌子,周临挨着韩连坐,另一边是一个陌生的男同学。 绝大部分同学在高中毕业后就已经满十八了,一群成年男人聚在一起,难免开几瓶酒助兴,韩连叫了两箱干啤上来,不知道是谁起哄,最后竟然又端上来两瓶白酒。 周临看得心痒痒,但在酒被递过来的时候还是摇头表示了拒绝。 并非是他不想喝,只不过明天他还要在迎新晚会上表演节目。周临对自己很了解,一旦喝上了他轻易就停不下来,到时候醉醺醺回到了寝室,影响第二天的正事就不好了。 给他递酒那人却不知道缘由,看了周临两眼,推测道:“未成年?” 倒也没有说错,所以周临点了点头。 “看着也不怎么成熟。”那同学把酒塞到了周临手里:“往那边传一下。” “汇演的时候领队也是你吧。”那名男生道:“本来以为你这麻杆样的小身板连枪都举不起来,没想到领队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 语调起伏,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周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想是自己想多了吗? 第二十一章 男人的嫉妒心 周临刚想说什么,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把他揽到了一边。 是韩连。 韩连从周临左肩上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冲那名男生道:“那可不,像我们周临这样一等一的帅哥,站前面可给我们系挣了不少面子。” 那名男生“哼”了一声:“领队又不止他一个。”却没再继续说什么。 周临转过头,小声问韩连:“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感觉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你没多想。”韩连干了一口酒,然后对周临道:“他应该是有点看你不顺眼。” 周临不理解:“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这不重要。”韩连摇了摇手指:“重要的是,他在追的那个女生对你有好感。” “男人的嫉妒心啊。”韩连啧啧了两声。 周临彻底懵逼了:“啊?喜欢我?怎么可能。” 他军训前天天出去浪,军训过半后又天天泡在话剧社,连本系的男生都没怎么认全,更别提女生,话都没说过一句。 周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为别人情敌了。 “谁说非得有交流才会喜欢上。”韩连把手机怼到他面前:“看,你完全就可以以貌服人。” 周临碟里的酱料吃了了,就起身去重打了一份,等回来后他就听到有人举起了酒杯在那里嚷嚷:“光喝酒多没意思啊,来,咱玩点游戏。” 这剧情周临再熟悉不过了,他甚至都能猜到他们想玩什么。果不其然,下一秒,旁边就有人起哄道:“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不想完成惩罚的人喝酒。” 旁边桌的女生也有人心动了,一群人便合力把两张桌子往中间推了推,不玩的人坐在另外两张桌子那边。 周临端着酱料碟走到了另一桌,他向来是喜欢看热闹但不喜欢自己参与进去,选了个视角良好的位置后,周临便坐下了。 一起过去玩的女生终究还是少数,周临一换位置,身边顿时被一群女生包围了。 附近的女生在他坐下后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点,有几个还偷偷瞄了他好几眼,但周临浑然不觉,托腮专注地望着玩游戏的那边。 瓶子一轮转两次,第一次瓶口指到的人是发出者,第二次被指到的人是接受任务者。 一开始问的问题还比较温和,哪个方面的都有,等后来玩上头了,话题就免不了跑到男男女女的事情上。 “大冒险。”被酒瓶子指到的人说道。 “嗯……有前女友吗?有的话给她打个电话,发短信也行。” 那名男生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喝酒。 “啊——看来上一段感情结束的不怎么友好啊。” 一群人说说笑笑,酒瓶子旋转了几圈,最后瓶口指向了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很漂亮,黑发垂肩,脸蛋白皙小巧,有种娴雅的美丽。 周临发现有几个人朝他这边看来。 女生说了句“真心话”。 “咳,那我要问的是……”提问的那个人也是一个女生,她促狭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问:“裴淼,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女生很干脆地答了有。 “是我们班的吗?” 真心话按理说只能问一个问题,但提问的人多问了,裴淼竟然也没有任何异议地答了下去:“是。” 有人开始起哄了。 周临眉心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到了先前韩连和他说的那件事,心说不要这么巧啊。 可这时,裴淼的目光也似有若无地朝周临这边瞟过来,白皙的脸上染着一层薄红,当真是美人羞颜。 周临见了内心却十分不解风情地想,他只喜欢吃瓜千万不要让他自己成为瓜。 不管裴淼喜欢的到底是不是他,周临都不想继续再待下去了。 正在周临想着找什么样的理由离席时,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弹出来一条消息。 [何寒:你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我现在刚好在你聚餐的地方附近,时间能赶上的话就一起回去了。] 没有想为什么何寒的班级没聚餐他也在外面,周临连忙回道: [结束了结束了!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然后周临站了起来,在韩连面前晃了一下手机,对他道:“我室友忘带钥匙过来找我了,我就先和他一起回去了。” 同桌有个人道:“他室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现在走了多扫兴啊。” 周临心想,还真就他一个人:“另外两个本来的室友一个出去住一个回去复读了。” 那人顿时闭嘴了。 韩连这时候开口道:“那你就先回去吧,其实刚刚也走了几个人了,毕竟现在也不早了。” 周临刚刚晃手机那下太快,韩连其实没太看清,但他也没在意那么多。 打了声招呼后,周临就快步走出了火锅店,晚间微风习习,吹散了他身上萦绕的火锅味。 他拿出手机,低头看何寒最新发的一条。 [何寒:好,我过去找你,大概几分钟就能到。] 周临收了手机,然后突然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周临。” 周临回头,见是裴淼,她竟然追出来了。 裴淼手里攥着手机,刚跑出来的时候脸有些发白,但很快,在周临面前站定后,裴淼看着他的眼睛,脸颊一点点又染上了红晕。 “周临。”裴淼轻声开口:“也许你之前对我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其实我已经默默关注你很久了。” “最开始注意到你是在班会上,你上去自我介绍之后,我就在心里想这个男生好好看。” “然后就是军训,练习卧倒的那天,我看见你耐心又温和地教导别人的样子,忽然就心动了。” 裴淼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柔缓却坚定地诉说着她对周临的喜爱。 何寒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身姿挺拔的少年微微低头,黑发垂落看不清他的神情。他面前站着一个相貌秀丽的少女,娇小的脸庞扬起,一双瞳眸里盈满了爱意。 何寒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突然就梗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情绪如潮水涌来,瞬间挤满了他的整个心脏。 第二十二章 我会养你的 何寒站在周临身后,周临自然是没看到他。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女生,开口道:“你刚刚也说了我对你毫无印象,又怎么能期待我答应你呢?” “我不是那种会因为‘看起来好像合适’这样的理由,就会去随便和别人试一试。”周临道:“如果我会和一个人在一起,那只能是出于爱意。” 裴淼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路走错了,立马改口道:“先从朋友做起也可以的,可以加个好友吗?我们可以慢慢认识了解。” 周临摇了摇头。已经知道对方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就再难以平和的态度去看待对方了。 他对裴淼本人没什么意见,对方相貌秀丽,刚刚对他表白也是诚恳又真心实意,只是恰巧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感觉罢了。 “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你值得更好的。”给出一句拒绝表白万用语后,周临立马抬脚便要离开,转身之后,恰巧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何寒。 “何寒!”周临看见他,双眼一亮,连忙快走几步跑到了他身边。 何寒看着向他跑过来的周临,目光顺着他一直延伸到了刚刚那个女生身上,那女生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直直地望着周临这个方向。 等周临来到他身边后,何寒不动声色地错了一下脚步,站在周临的斜后方,刚好挡住了那个女生看向这边的视线。 “她是谁?”何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啊,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说着,周临不禁苦恼地抓了一下头发:“刚刚那个氛围你也看出来了吧,她跟我表白来着。” 何寒的嗓子有些发紧:“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啊!”周临开了句玩笑:“要是答应了现在还能和你一起回寝室么。” 何寒听了这句话,脸色却瞬间不好看起来。 “诶?不高兴了吗?”周临歪了歪头,拽了一下他的手:“开玩笑的啦,我不会随便放别人鸽子的,答应了和你回来就一定会和你一起走。” 所以只是因为他不会放别人鸽子,而不是其他的什么理由。 “没有。”何寒摇了摇头,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你去陪女朋友也是应该的。” “讨论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了。”周临笑着回了一句,然后想起来什么,问何寒:“话说你怎么也在这边?” 因为他在附近的餐馆做小时工。 何寒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他虽然不会因为贫穷自卑,但也不想随意就说出来,他为了生活,要在学习的同时去打工赚钱这种事。 但是……之前他和钱芹秀吵架的样子都被周临看到过了,家里的情况也给对方描述过了一点,所以这些事,说出来其实也是无所谓的吧。 “其实……我刚才是在打工。” “打工?哇,好新奇啊!”周临给出的反应出乎了何寒的意料。 “那你现在是不是能自己养得起自己了?”周临佩服地看着他:“好厉害。”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何寒问。 “当然啊,不然呢。”周临理所当然道:“如果现在我爸断了我的生活费把我扔到大街上,我一定会饿死的。” 周临对自己的生存能力心里很有数。 何寒被他逗笑了,然后道:“不会的。” “嗯?” “不会饿死。”何寒偏头揉了一下他的头:“我会养你的。” · 第二天晚上,迎新晚会如约而至。 “我给你留了第一排的座位,视野绝佳,你一定要记得来!”临出宿舍前,周临这样对何寒说道。 也不知道他来没来。周临在后台边换衣服边想。 虽然因为面子问题不想让郑栌来,但是换成何寒的话他却并不在意。 之前在宿舍穿裙子时,何寒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所以周临不担心他会做出拍照留存黑历史的事情。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次周临穿裙子时很顺滑,没出丝毫的意外。等周临裙子穿好从换衣间走出来后,后台话剧社的同学都静默了一瞬,然后发出了惊叹。 纪云姣摩拳擦掌地站了起来:“老娘今天一定要发挥出毕生的化妆功力,给你化得貌若天仙,仙女下凡!” 演猎人的女生在一旁委婉地提醒道:“纪姐,白雪公主才是主角。” “没关系。”演白雪公主的那个男生脸上笑眯眯:“在白雪公主七岁之前,王后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周临被他们一唱一和地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小问题。”纪云姣一摆手:“一顶假发就能解决。” 因为王后是反派角色,所以纪云姣给他化了浓妆,深棕色的眼线胶笔拉长了眼尾,向上挑起,唇上抹了增添了他的气势,也多了几分勾人。 至于底妆只上了一层气垫,周临的皮肤本身就很好,底妆太厚就是画蛇添足了。至于高光和阴影,也是为了防止舞台灯光过曝模糊五官,才打上了很重的一层。 纪云姣给周临戴上发网,然后把假发套在了他的头上。假发是玫瑰棕色的大波浪,纪云姣把刘海简单地修理了一下,然后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周临。 “如果你是女生,我现在一定会抱着你吧唧亲一口的。”纪云姣看着眼前的周临,忍不住感慨道。 周临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镜子,这一下差点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我?”周临双眸微微睁大,手抚上面庞,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化妆太神奇了。”他道。 虽然仔细看还能看出来是他本人,但原本属于男性的略显棱角的轮廓被柔和了,一打眼看上去,就好像他有了一个双胞胎妹妹一样。 “话剧社准备!下一个节目就是你们了!” 场务冲这边喊了一嗓子,周临闻声立马提着裙子站起来,走到台下准备。 台上灯光璀璨,台下却是一片漆黑,半点光线都分不到,周临伸出手,半晌过去后才勉强看清自己的指头。 他把头转向观众席那边,抻长了身子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场务过来问他在找谁。 “我室友,就是……呃,那个第一排靠左第六个座,有人来吗?” “啊。”场务对那人有印象,因为对方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哥:“会馆一打开他就来了,差不多是最先到的几个观众之一吧。” 周临听了这句话,眼睛一亮。 太好了,何寒果然没让他失望。 第二十三章 不要随意调戏别人老婆 台下观众席第一排过道那里,站着一个男生。 他两手插兜,懒散地站着,无论台上表演了什么节目,他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可若是觉得无聊,他还宁可站着也不回后面找个座位坐下。 礼堂的座位呈阶梯式排布,他站在最下面的那一层,只比旁边的座位高出一个头,并没有遮挡别人的视线,所以场务也没有赶跑他。 他手中一直无聊地转着手机,一直到主持人报幕,下一个节目是话剧社的《白雪公主》时,他才像突然被叫醒一样,立马精神了起来。 “啧,上台表演节目这种事竟然不想让我来看。”男生边掏手机边嘟嘟囔囔:“幸好我消息灵通,打听到迎新晚会的日子,不然还堵不到你了。” 这人自然是郑栌。 身为周临最好的朋友,对方上台表演节目时,他怎么可能不在。 至于之前跟周临说的不来,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他倒要看看周临演的是什么,竟然死活不愿意让他看。 大灯关掉,场内陷入短暂的黑暗,一个女声旁白响起:“很久以前,一个王国里有一位王后,在窗边被冬雪刺破了手指,她看着血落在乌木窗台上,许下了一个愿望。” “她希望她将来的女儿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窗框……” 下一秒,一束灯光打了下来,照在舞台正中央,一个穿着白色洋裙的演员站在那里,显然就是白雪公主。 虽然白雪公主长得很可爱,但很显然,他是一个男的。 舞台下传来一点骚动,观众席上好多人见此瞬间就坐了起来,打起了精神。 郑栌见此也挑了挑眉。 原来是反串啊。 那……周临,应该也是吧? 难怪周临不想让他过来看,郑栌啧了一声,然后打开手机摄像头准备开始录像。 故事如人们记忆里的那样继续演了下去,除却一开始的反串吸引了一把眼球外,后面的剧情重新归于无奇。 郑栌打了个哈欠,心想周临演的是啥,咋还不出来。 “……白雪公主的母后去世后,国王娶了新的王后。新王后有一面神奇的魔镜,能回答她的问题。王后经常问——” “魔镜魔镜,谁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王后出现在了舞台上,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厚重的宫廷长裙,束腰将他的腰肢勒得极细,红棕色的长卷发如丝绸平铺在背后。 他背对着观众,只露出两条手臂,如羊脂白玉,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我亲爱的王后,在这个国家里,你是当之无愧的最美丽的人。”魔镜诡谲怪异的音调响起,语气又无比诚恳,让人不禁去探究这位王后的相貌究竟有多美丽。 王后闻言,缓缓侧过身子,自得地勾起了唇角,一束灯光正好打在他的面上,将他骄傲的神情勾勒得分毫毕现。 他有着举世无双的美貌,而他深知这一点。 “美女!……啊不对帅哥……不不,就是美女就是美女!”台下观众席发出了小小地惊呼,原本渐趋沉静的氛围顿时被调动了起来。 “好好看啊,我感觉我要被掰弯了……诶不对,反串的话其实他是男生啊,我还是直的!” 也有男生懵逼的反应:“这哥们怎么比女生都漂亮,绝了!” 郑栌则在周临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双眸微微睁大。 “我.草!漂亮!” 直到周临完整地露出面庞,他忍不住爆了个粗口,然后吹了个略显轻浮的口哨,给周临捧场。 下一秒,他就感到有一股冰冷的视线从斜侧方传来,他偏头看了观众席一圈,可惜人太多,他分不清具体是谁瞪的他。 他这是被人瞪了? 郑栌皱了皱眉,可惜没有实质性证据,他只能归于自己想多了。 他旁边不远处,何寒坐在座位上,神情冷凝地收回了视线。 从这个男生进来后不久,何寒就注意到了他。 站在过道——应该是没有座位,不知道是外校的学生还是单纯不想坐后面;举止随意又懒散,晚会开始前一直在后台那边游荡,不知道是在找谁,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对前面的节目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一到话剧社却骤然打起了精神,尤其是在周临出场后,看他动作,手机的拍摄应该是没停止过。 何寒倒没有想过他是周临的外校朋友的可能,毕竟朋友如果要来的话,怎么可能会不给安排一个座位呢? 但这个陌生男生的动作,虽说有点讨人厌,但并不违规,何寒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暗地里提起精神观察。 王后只是出场了一下,然后就立马消失了。但众人的心神却都已经被他牵着走了。 白雪公主再次出场,他和精灵,小动物还有平民交流,像一只蝴蝶辗转在众人之间,平易近人,温柔又善良。 “魔镜魔镜,谁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王后摸着镜面问。 魔镜这一次却没有给出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亲爱的王后,您当然是美丽的,但是——”魔镜拉长了音调:“前王后的女儿白雪公主,她比您要美丽一千倍!” “不可能——!”王后发出了一声尖利地嘶吼,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 明明王后是一个反派角色,但台下有的观众却莫名对其产生了心疼的情绪。 在一直以来骄傲的领域被人骤然打败,崩溃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旁白徐徐响起:“王后知道这个消息后,因为生气和嫉妒,她的脸变得又绿又黄,面目狰狞,并叫来了猎人打算杀掉这个继女。” 郑栌还挺想看看又黄又绿的周临是什么样的,可惜王后背对着舞台,看不见正脸。 之后就是白雪公主逃亡,王后三次下毒想要害白雪公主的情节,打扮成老巫婆的王后出场后,郑栌敏锐地注意到演员不再是周临,顿时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眼看剧情走到了尾声,郑栌立马就溜走了向着后台走去。 他可是打算要给小少爷一个惊喜的! 何寒原本在专注地看节目,余光瞥到那人离开了原地,顿时提起了心。 那人走了? 但很快,何寒就发现他往后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有多想,何寒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不要打架这样打不死人的 自己的戏份结束后,周临回到了后台,然后瘫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他好紧张。 A大今年招了5000多名本科新生,就算没有都来,加上考进来的研究生和凑热闹的学长学姐,5000人也应该是有了。 周临的第一次上台表演,就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刚上台时他头脑都是空白的。 好在因为观众席没有打光的原因,他基本上看不清场下的观众,他就当作平常排练那样,努力平静自然地演了出来。 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周临想。 排练的时候话剧社的学长学姐看在他是新手,都不会严厉地批评他,导致他一直对自己的水平没什么数。 如果搞砸了的话,他会很难过很内疚的,毕竟这段时间里,大家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连他自己都为此付出了不少。 周临垂下了眼睫。 “周临!”纪云姣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 纪云姣是话剧社的副社长,不过她主要负责剧本的编写和人员安排与指导,并不亲自上场演出,所以她一直都在台下待着,并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见周临回到了后台,她也跟着过去了。 “纪姐。”周临抬眼:“我刚刚……” “你刚刚表现得太棒了!”纪云姣双眼闪光地坐在他身边:“你是不知道,你转身的时候台下有多激动。” 纪云姣一开始坚持把周临拉过来,是因为看重了他的脸,迎新晚会临时让周临顶上其实也属于无奈之举。 纪云姣虽然没觉得他会搞砸,但也没太指望他表现得也多突出。 因为大学的话剧社,专业性不强,大部分同学也就欣赏一下颜值,周临的相貌足以让大多数观众满意,这就够了。 今天属实是给他意外之喜了。 “不仅是颜值。”纪云姣认真道:“人物的神态和心理你都拿捏得很好,非常有感染力。无论是王后一开始的自傲还是之后的崩溃,你都演绎得活灵活现。” “我觉得,你非常有演艺方面的天赋。” 周临甚至没有新人第一次上台时紧张的通病,发挥超常,比排练时的效果还要好。 纪云姣说完后,周临愣住了。 她的话里,比起演艺,他更在意天赋两个字。 终于,也有人对他说,他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了。 周临胸口起伏了两下,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中激荡,他开口想说些什么,结果场务这时候过来打断了他:“快来,要谢幕了。” 谢幕的时候所有演员都是要到舞台上的。 周临跟着纪云姣回到了舞台,因为是“女二”,他被安排在了中间偏左一点的位置,右边挨着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冲他眨了眨眼,比了个大拇指:“很棒哦。” “……谢谢,你也很好。”周临小声道,脸颊有些红,但眼睛里却闪着飞扬的光芒。 下台后,周临被一个飞速冲过来的人影给抱住。 “小少爷!没想到吧我还是……草,你tm干啥?” 周临被突然出现的郑栌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时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结果郑栌才刚挨上他的身体,就骤然被人揪着领子拎到了一边,同时,一个身影也站在了他的面前。 “离他远点。” 是何寒。 “你算老几啊这么跟我说话?”郑栌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撸起两边袖子面色不善地看着何寒。 何寒皱了皱眉,虽然没有很明显的动作,但肌肉也紧绷了起来。 场面一时焦灼起来,透露着随时要打架的气势。 周临站在何寒身后,演出服还没脱下来,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郑栌和何寒怎么一副要打起来的模样?他俩现在应该都还不认识吧? “那个……你们先都别动手!” 虽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周临知道先让他们稳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有什么事我们心平气和地慢慢说,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何寒率先放松了下来,他本来也不想动手,尤其是在周临面前。 他转头面向周临,对他道:“我担心他对你图谋不轨。演出开始前他就鬼鬼祟祟的,还特别关注你。” 事实证明他来的果然很及时,再慢一步那人就要彻底贴上周临了。 郑栌听了这话立马就冒火了:“我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就鬼鬼祟祟了?还有,我和周临是发小,我关注他有问题吗?” 何寒闻言倒是一愣,忍不住把目光移向周临。 这人居然真的是周临的朋友。 周临见此连忙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郑栌,我发小,认识十多年的好朋友。” 说完他又转向郑栌:“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何寒,我室友。” 想到方才何寒说郑栌鬼鬼祟祟的,周临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咳了一声,颇为不好意思地对何寒道:“我没告诉他我表演节目的事,郑栌他应该是偷偷来的,所以可能看起来……不太雅观。” 话说到如此,事情基本已经明朗,两人都明白他们大概是闹了个乌龙。 周临见误会解除,连忙推着两人往后台里面走,下一波节目的演出人员马上就要过来了,他们站在这里要挡路了。 郑栌顺着周临的力道往后面走去,心中却想着一件事。 周临的那个室友,何寒,未免也太护着周临了吧。 连他格外关注周临都能发现,要么是人本身就很心细,要么就是太过在意周临。 按理说这事应该归于何寒和周临关系好,但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影响,郑栌总是想到他那天临走前跟周临说的几句话。 也许,万一……何寒是对周临有那么点别的心思呢? 郑栌忍不住抬眼看向周临旁边的何寒,想看看他现在什么神情。 正巧这时周临推开了后台休息室的门,室内的灯光骤然泄出来,照在何寒的面上,让他原本在黑暗中模糊难辨的面貌一时间变得如此清晰。 郑栌看清了他的脸,愣了一瞬。 何寒的长相……怎么这么眼熟? 第二十五章 你也是把他当弟弟吧 察觉到郑栌的视线,何寒立马转头看向了他。 何寒的目光过于锋锐,一下子就把郑栌刚刚脑海里那点熟悉的感觉给冲散了。 也许就是错觉吧。郑栌想,毕竟帅哥总是相像的。 把郑栌和何寒带回后台休息室后,周临就先溜进换衣间换衣服去了。 休息室内,郑栌和何寒两人面面相觑。 郑栌作为周临的多年好友,自认应该在这样一个略显尴尬的情况下主动先开口缓和气氛,维护周临的人际关系。 顺便刺探一下他到底对周临有没有那个意思。 “何寒是吧。”郑栌朝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刚刚都是误会,我说话有点冲,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也是我太心急了,没有弄清楚情况。”何寒沉静地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都是周临的朋友,自然别闹僵了。”郑栌笑嘻嘻道:“虽然没见过面,但我经常从周临口中听到你的名字。” 何寒眼皮动了动:“他一般都会说什么?” “说你人很好——尤其是对他很好,很照顾他之类的。”当然不只这些,但是郑栌挑着说,为了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伸出手拍了拍何寒的肩膀:“我懂你,和周临相处久了,总是不自觉把他当自己弟弟看待,然后去照顾他关心他。” “你也是这样,对吧?” 何寒闻言皱眉陷入了思索。 他是这样吗? 他没有弟弟,对同辈之间的亲情也没什么渴望,因此从来没往这方面考虑过。 “我不知道,我只是拿周临当关系很好的……朋友看待。”说到最后一个下定义的名词时,何寒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一开始想说室友,但又觉得未免显得生疏与冷漠,但若是改成朋友,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心头莫名显出一种空落的感觉,很像那天他看见那个女生跟周临表白时的样子。 郑栌能看出何寒回答时是无比坦诚的,但这坦诚对他而言没啥用。 因为他没办法去从中分辨什么出来。 郑栌清了清嗓子,正想继续套话,此时周临却从换衣间里走了出来。 他摘掉了假发脱下了裙子,妆容因为不会卸还留在脸上,模样比平时要明艳很多。 “我们去外面吃顿饭吧!”周临很兴奋,他今天演出很成功,两个好朋友何寒和郑栌又都在他身边,理应出去庆祝一下。 没想到郑栌却拒绝了他:“我家里今天有个聚会,我得回去吃。” 其实聚会早开始了,但迟到可以,缺席不行。 同为豪门,周临很懂这些规矩,闻言也没劝他,摆了摆手:“那有空再聚。” 郑栌走了后,周临便把目光落在何寒身上:“走吧!我想吃米线了,就去宿舍边上那家吧,吃饭回宿舍还方便。” 在等待砂锅被端上来的过程中,周临一直在和何寒唠嗑。 “何寒。”周临用手撑着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们说我今晚表现得很好。” 从舞台上下来之后,周临就一直处于这种比较亢奋的状态,但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 “确实。”何寒点了点头。 他坐在台下,自然能感受到周临出场时观众有多惊艳。 他不太会夸人,但又感觉他必须对周临说些什么。 最后,他开口道:“你成功了。” 何寒说的是话剧的演出,却又不只是演出。 周临扬起唇角,随后看到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是韩连给他发了消息。 [韩连:你牛啊,都上表白墙了,666] [韩连:动态分享] 周临点进去了那个链接。 入眼就是他在台上对着魔镜自恋的样子,看到照片,周临的脸红了一瞬。 拍出来就……还怪好看的。 滑划过照片,下一行就是发表白墙那人的文字。 [这个小姐姐好漂亮!是哪个学院的,求扩列!不求聊天,只求增加我朋友圈的美女含量!] 再往下看,热评第一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个男的] 周临看到这里,眉心一跳,担心下面会有什么不好的评论。 不过好在大学生对反串这种事情接受良好,甚至还有没去的学生发出了[什么?男生?我更兴奋了JPG.]这样的回复。 周临又往下划了几下,看到了一个同样点赞量很多的回复。 [大家都在吹颜值,没人吹演技吗?虽然相貌是无可比拟的加分项,但小哥哥的演技也很棒啊!] 下面有很多赞同的言论。 周临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我好高兴。”周临微垂着眉目,轻声道。 他叫了两瓶啤酒上来,然后对何寒道:“我今天的成功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如果你当初没说过那些话的话……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去尝试这些。” “来,今天一定要陪我干了这一瓶!” 何寒嘴唇动了动,有些犹豫。 他以前没喝过酒。 一个是他没有多余的闲钱来买酒,二一个则是……他父亲每次醉酒后的样子,给他留下了阴影。 何寒抬头看了一眼周临高兴的面庞,最终还是拿了玻璃杯,然后把开了瓶盖的酒倒进去。 只是啤酒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何寒想。 就当陪周临高兴一回。 但酒量这东西,虽说后天能够培养,先天的差距却依旧很大。 比如周临第一次喝酒就直接灌了两杯白酒,并且依旧能保持神智相对清醒的地步,就是第二天醒来后头有点疼。 也比如……像何寒这样,半瓶啤酒就能放倒的人,酒量甚至打不过大部分女生。 “何寒,何寒?”周临放下酒瓶,喊了他两声。 别醉啊,要是何寒醉了,周临觉得自己是没有力气把他扛回去的。 见何寒直挺挺地坐着不动,周临连忙站起身走到何寒那侧,扒拉他试图让他清醒清醒。 没想到他刚一使劲,何寒就毫无防备地向另一边倒了下去,周临吓得连忙伸出手想拉住他,结果被何寒一同带倒了。 骤然失去重心,周临来不及撑住自己,整个人砸在了何寒身上,他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唇正贴在一片温热的皮肤上。 第二十六章 反正不是口红印 周临和何寒坐的位置是米线店里一个偏僻的角落,玻璃隔断和绿植将这里围成了一个独立安静的小空间。 何寒屁股下坐的是一个长沙发,所以摔倒后两人没有掉在地上,而是叠着倒在了沙发上。 现在,何寒仰面躺在下面,而周临则被迫躺在他的身上,因为何寒的一条胳膊压在周临的腰上,让他动弹不得。 毕竟醉酒的人总是力气大得无奇。 然而现在,与其说是周临被限制住了自由,倒不如是他已经被震惊地忘记了行动。 他嘴唇碰到的……是什么? 何寒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传递过来的热度,和唇下皮肤传递过来的温度,恍惚间竟然达到了一致。 周临全身僵直,不敢动弹,也不敢抬眼去看何寒的表情。 何寒他现在是清醒的吗? 应该不是吧,毕竟他躺在他身上这么久对方都没有反应。 不远处突然传过来的顾客的声音骤然唤醒了周临的思绪,他听见有人要往这边过来,连忙挣扎着就要起身。 就他和何寒现在的姿势,如果被别人看到了……那简直就是太社死不过了! 周临把手伸出来在虚空中乱舞一通,终于碰到了餐桌边沿,然后握住使力试图把自己撑起来,同时左手使劲扯掉了腰上何寒的手臂。 从何寒身上起来的过程里,周临感觉自己上唇好像擦过了什么温软的东西。 周临:“!!!” 起来后的周临,清晰地看到何寒唇下部,下巴上面的位置有一个很浅淡的口红印。 那周临刚刚蹭到的是什么,就很一目了然了。 周临脸色瞬间爆红。 原来他本来是没碰上的,结果刚刚动作时一不小心…… 周临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下子就把头拧了过去,不敢直视何寒的面庞。 但何寒闭着眼,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呼吸平稳,对周临此刻狂乱的内心一无所知。 此刻的何寒,正做着一个梦。 梦境的开篇,他很熟悉,是那天周临在寝室换衣服的场景。 自那天帮周临换衣服后,他梦到过好几次这样的画面。梦里和现实的剧情也并没有什么分别,依旧是周临的拉链坏了,他走过去帮他拉上,然后他就会醒来。 只是梦里的气温和湿度,似乎都比现实中要高,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仅此而已。 但今天,这个梦有后续了。 拉完拉链后,周临没有跑到试衣镜前去照镜子,而是转过身来看着他。 似有若无的白雾漂浮在他们中间,梦里除了他二人外的一切都被虚化,何寒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周临向他俯身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何寒猛地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就看到周临在给他擦……下巴?还是嘴唇? “啊,你醒了啊,太好了。”周临扔掉湿巾,然后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醒了那就太好了,不然我还愁怎么把你抬回去。”周临略显生硬地说道。 何寒看着那张被他扔掉的湿巾,问他:“那是什么?” 周临像是猫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迅速炸毛:“你汤汁蹭上去了,我怕影响你形象,才特意给你擦的!” 何寒却没发现周临略有些心虚的表现,因为他此刻也底气不足。 他之所以会梦到被亲了,原来是因为周临的湿巾不小心擦过了他的嘴唇么? 可为什么他梦到亲他的人是周临? 昏睡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不可能知道是谁在给他擦嘴。 常言道,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所以他…… 何寒连忙打住了自己的思路,不再放任自己瞎想下去。 见何寒醒了,周临就去前台结了账,然后和何寒一起离开了米线店。 两人各怀心思,各有各的心虚,一路无言地回到了寝室。 周临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脸,除了口红掉的差不多之外,其他的化妆品依旧很坚挺地贴在了面上。 虽然以前没化过妆,但周临也是知道卸妆需要用卸妆水的。 问题来了,男寝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周临露出了懊恼的神情,他下台后不应该走的那么快的,至少也得让纪云姣帮他卸了妆再走。 他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见过,卸妆不干净会对皮肤有影响,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脸因为这种可以避免的原因长痘。 迎新晚会结束后话剧社的大部分同学都出去庆祝了,少有几个像周临一样先回来和自己室友或朋友一起玩,总而言之,他想找社团的同学帮忙也是不可行的。 买一个的话又不太现实,借的话,又能去哪借呢? 在A大里,除了话剧社的同学,周临和其他的女生都不熟。 有困难,找班长,周临给韩连发了条消息。 [韩连:???这可是我的知识盲区了。] [韩连:……诶别说,我还真想到一人。] 韩连说他作为代理班长在和学校对接材料时认识了一个计科的学姐,正巧周临也住在计科的宿舍楼群里,距离很近,也比较方便。 韩连联系了一下那个学姐得到对方欣然应允的答案后,便告诉周临直接下楼等着就好了。 何寒回寝后一直坐在书桌前,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内心处于一种空茫的状态。 眼角余光瞥到周临想要外出的身影,他下意识叫住了对方:“你要去做什么?” “一会儿有个学姐要过来,我去等她。”周临指了一下自己的脸:“她要借我卸妆水。” 说完后,周临便推开宿舍门离开了。 何寒听完周临的话后,心绪又乱了。 听周临语气,学姐指的应该不是纪云姣,那还有谁?周临还认识什么其他学姐吗? 何寒知道自己不应该管那么多,即使是关系好的朋友也不应该过于深入地去探究对方的交友圈,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 周临关上寝室门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股孤寂骤然包裹住了他。 何寒手抚上太阳穴,使劲摁了摁。 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吧。 他现在,委实不怎么像自己了。 第二十七章 弄疼你了一定要说出来 在学姐指导下卸了妆后,周临回到了寝室,正好看见何寒捂着头的模样。 “是喝多了头疼吗?”周临看见他这样便后悔了。 他能喝酒不代表何寒也能喝,这一晚上的经历足以让周临对何寒的酒量有了一个鲜明的认知。 他快步走到何寒身后,何寒听见了周临的声音后看放下了手,对他道:“没有,已经好很多了。” 好很多了,那就是其实还在疼。 周临皱了下鼻子。 因为是他劝何寒喝的酒,周临便把何寒现在的一切不舒服都归功到了自己身上。他回想自己以前喝醉时家里人都是怎么照顾的自己。 保姆会给他熬醒酒汤,母亲偶尔会给他按摩。 熬汤对周临来说属实是强人所难了,并且宿舍也没有那个硬件条件。 但是按摩的话,却不是不可以…… 白皙的指腹贴在了何寒的太阳穴上,何寒刚想说什么,却被周临止住了动作。 “其实我也不太会啦。”周临手下使力,在何寒的头上移动:“全凭印象瞎摁,要是弄疼你了一定要说出来。” 周临这话就是夸张了,以他的力气和那股小心翼翼的劲头,哪那么容易弄疼何寒。 明明手是在头上移动,何寒却有种被触碰到了心里的感觉。 他抬手扣住周临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怎么了,疼吗?”周临一脸茫然。 不疼,但是他心痒。 何寒张了张嘴,嗓音微哑,但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好很多了。”他道:“不麻烦你了。” 周临闻言矮下身子凑到何寒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圈,确认何寒看起来的确无恙后,才收回了目光。 “看来我在这方面还蛮有天赋的嘛。”周临小声道,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然后关掉灯上了床。 何寒刚刚抓得那下是真的紧,松开后周临甚至能看到淡淡的红印,虽然很快就散掉了。 周临并没有往心里去,就像之前在米线店里印在何寒下巴上的那个口红印一样,只是个意外罢了。 周临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上嘴唇。 虽然只是一触及过,但是何寒的唇好像很凉,但也很软…… 啊!他在想什么啊! 何寒听见周临的床位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向那边,同时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周临捂着磕到床栏的头,用气声道。 想到了尴尬又羞耻的事以致在床上各种扭动,结果撞到了头这种事,也太难以启齿了吧。 为了面子,他不可能说出来的。 · 迎新晚会结束后,大学生活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从早八上到晚八的繁重学业,难得的午休还要被叫去参加各种思想道德与政治的讲座,除了各种小组作业,还要抽签选人去参加各种无用又繁杂的校内比赛与活动。 周临对大学所剩不多的期待被彻底磨平。 与他相反,何寒却呈现出一股如鱼得水的态势来。 在又一次看见何寒过了十二点后还在对着电脑写代码,周临忍不住从床边探出一个头来,问他:“你不困吗?” 连熬夜小王子周临都受不了学业的压迫,开始在凌晨前就寝了。 “吵到你了吗?”何寒抬头,显示屏冷色调的光源映照下,他俊朗的面庞显出一种锋锐的气势,但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温和柔软:“下次我可以去图书馆。” “那倒没有。”周临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我就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住。” 据他所知,何寒又要搞学业又要搞班务,还要打工贴补家用,他又不是机器人,周临很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但周临这话说得,颇有一种“你好虚”的感觉。 何寒掐了一下眉心,然后宽慰他:“明天有个大作业要交,所以才熬这么晚,平常不会的。” “至于打工。”何寒顿了一下,然后道:“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新工作,钱多也不忙,我已经把其他的都辞了。” “哦哦,那挺好。”周临没问何寒具体是什么工作,反正就算何寒说了他也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都是他知识盲区。 军训结束后的一个月,学校开始组织社团招新,周临作为提前招进来的新生,和学姐们坐在了一起面试新人。 话剧社是真的很冷清,在别的社团门庭若市的时候,话剧社连一组面试的人都没凑齐。 社长姜子向一边在门口徘徊一边叹气,他轻微的骨折已经好了,所以又回来接手了话剧社的事务。 纪云姣拍了拍周临的肩膀:“你去找同学玩吧,看现在这个情况,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我们几个大二的完全能够忙得过来。” 能摸鱼,周临自然不会留下来瞎卷。 他在外面逛了一圈,看到了好几个熟人,之前跟他表白的裴淼在舞蹈社,韩连则进了轮滑社和社长勾肩搭背,不愧是社牛的男人。 但周临转了半天,却唯独没看见何寒。 他低头打字给对方发消息:[你在哪?] 他还记得何寒之前跟他说他打算去数学建模社团,但当他走到了那个社团的门口,却并没有看见何寒。 难道是错过了? 手机“嗡”的振动了一声,何寒很快就回了他消息。 [何寒:寝室] [周临:诶?你竟然没有参加招新吗?] [何寒:和你一样,之前就和社长打好了招呼然后内定。] 这样啊。周临摸了摸下巴,以何寒的水平,提前招了他其实也并不意外。 [周临:那你今天也可以来看看的嘛,很好玩的。] 这次何寒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 [何寒:我不太舒服。] 周临睁大了眼睛。 何寒生病了? 他再问,何寒却没有回他。周临抬头看了眼周围,原本觉得热热闹闹的招新现场对他顿时失去了吸引力,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回寝室看看。 路过食堂时,周临驻足了一下,然后买了杯热豆浆,并且告诉阿姨不加糖。 自然是给何寒买的。 豆浆拎到手里后,连周临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还有这么体贴细心的时候。 怀着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和骄傲,周临拎着豆浆回到了寝室,但推开门后他见到的却并非是他想象中的,缩在被子里,嘴里叼着温度计的柔弱又可怜的何寒。 眼前的何寒依旧端坐在书桌前,只是上身多加了件衣服,抬眼看过来的黑眸里少了分冷意,多了一点茫然。 周临大失所望:“我以为你会很可怜地缩在被子里,柔弱又无助地等待我照顾。”说着,他把豆浆放在了何寒面前。 何寒伸出手摸了一下纸杯,发现是热的。 他唇角勾起了一抹浅笑,把纸杯拢到手心里,却不急着喝,只是虚虚地握着。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配合你。”何寒开口,嗓音有些微哑。 周临闻言闷笑一声,然后问他:“吃药了么?” 何寒点头。 “怎么会突然生病呢?”周临歪头,一屁股靠坐在何寒的桌沿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这个视角他能看清何寒眼下的一抹青黑,配着他因生病而有些无力的眉眼,显出了一副病容来。 “果然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吧。” 何寒没有反驳他,他生病的最主要原因是被同班的同学给传染了,但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忙碌确实降低了他的免疫力,不能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也可以试着放松一下的。”周临用手指对何寒比出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抻长。 在加入了话剧社,和学长学姐们一起办了几场小活动后,周临逐渐get到了一点努力的快乐,付出汗水然后收获成果的确会让人非常有成就感。 但这种努力,对周临来说是有限度的。 比如说,他可以为了一局游戏的胜负拉着朋友心无旁骛地打上一个小时,但绝不可能持之以恒地对一个游戏抱有高度的热爱与劲头。 “不用那么拼命,也可以的吧。” 何寒摩挲着纸杯的手指顿住了。 他在拼命吗? 何寒不知道。 绝大多数时间,他都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来气,很少有时间去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他知道自己出生就带着一手烂牌,除了在人生的每一段赛道上拼尽全力,来拉近和同龄人之间的距离外,何寒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周临继续道:“何寒你很厉害的。” 周临虽然和他不是一个系,但偶尔去他的教室外等他时,透过门上镶嵌的玻璃,看何寒回答问题时老师的赞赏和同学钦佩的目光,也能意识到何寒在学业这方面属实是很优秀。 “所以说,哪怕只是维持现在这个状态,等到毕业时,你也能找到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吧。”周临很真诚地对他道。 何寒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给他下眼睑打上了层阴影。、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最终,何寒这样对周临说。 周临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是学霸的觉悟吗。” 其实不是的。 何寒只是随口扯了一句回复周临罢了。 但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何寒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第二十八章 甜吗? 又是一个周末,周临原本想在宿舍瘫一天,却收到了堂哥周承际的邀约。 自打上次在家里碰见后,他和周承际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没有想过对方。 周临看见消息后拍了拍脸颊,想来他是被学校生活占据了太多心神,才会疏忽堂哥。 “周临,这边。”周承际冲他招了招手,周临看到后立马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是不是堂哥不找你,你就永远想不起来堂哥?”周承际佯装埋怨。 周承际订的是一家西餐厅,环境清幽,不远处有工作人员在拉小提琴,悠扬的音乐遥遥传过来。 周临闻言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发尾,找了个借口:“是因为最近学校太忙了,不是有意冷落堂哥的。” 周承际得了周临的解释,也没有继续揪着不放。 “看样子你的大学生活很充实。”周承际道:“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那可太多了。 周临一下子就打开了话闸子,向他讲述这段时间内发生的各种有趣的事。 话一多了,就难免说漏嘴,一些不想让周承际知道的内容也被他发觉了。 周承际感兴趣地一挑眉:“迎新晚会?你也去了吗,演的是什么。” “……咳,白雪公主的后妈。”周临神色略有些尴尬。 他不想跟周承际说谎,但如实讲出来,也有些过于羞耻了。 长兄如父,虽然周承际只是堂哥,但在他面前有时也像半个长辈。 因此,在周承际表示想看他的定妆照时,周临很抗拒地道:“没有那种东西!” “那舞台照呢?”周承际扶了一下眼镜:“既然都上台表演了,总不可能一张照片都没留下来吧。” “你觉得堂哥会介意你女装吗?”周承际语气轻柔:“别忘了我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那边可比国内开放多了,什么东西我没见过。”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下罢了。” 周临原本犹豫的内心渐渐被周承际说动了,抱着“就算他不给对方看,对方也能从其他渠道搞到照片,还不如他这边主动上缴”的想法,周临去翻了和韩连的聊天记录,找到他转发的那条表白墙上的消息,点开图片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周承际。 至于为什么不是从相册里找,当然是因为周临不会主动保存自己的女装照啊。 周承际看完后,半晌没有说话。 周临怯怯地出声:“……是很奇怪吗?” “不。”周承际语气很奇异:“堂哥一直都知道你很美丽,但是今天对此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我是男生,夸我不能用美丽这个词。”周临皱了皱鼻子。 周承际将手机还给周临,递交的时候带有薄茧的指腹擦过了周临的手,有一点麻痒的感觉。 “我很遗憾,那天没有亲眼看到你演出的样子。”菜上来后,周承际忽然开口。 周承际语气这么认真正经,搞得周临感觉演出时没叫对方是自己的过错一样。他道:“那下次我肯定叫你。” “不一样了。”周承际摇摇头。 周临也不懂他想说的是哪里不一样。 调侃的内容过去后,周承际开始和周临聊正经的。 “我看了一下你们学校的表白墙。”周承际道:“看你同学的评论,你那天表现很不错。” “所以,你有兴趣往专业的方向发展吗?” 专业方向,堂哥的意思是去当演员吗? 周临想到对方之前跟自己说的,打算开一家娱乐公司的想法。 “我就是随便玩玩而已。”周临低下头,用刀叉扒拉自己盘子里的肉块:“不想搞那么认真。” 周承际呷了一口红酒:“其实,我也没想到你居然在这方面颇有天资。” 他们周家的人都少点娱乐细胞,发家全靠高新科技,就连嫁进来的周夫人家里以前也是做房地产的,周临在这点上完全不像他们周家人。 “不光堂哥你这么想,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周临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会纠结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周临只是随口抱怨罢了,嘴上再怎么说,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和父母的血缘关系的真实性。 有谁会打心底觉得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呢?况且周临的父母对他其实都还蛮不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承际闻言把目光移驻到了周临的面上。 周临相貌秀丽,周父周母也不差,但周临与他们却不怎么相像。 当然,这并不能作为切实的证据,不像自己爹妈的孩子也有很多。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周承际亲自开车送周临回了学校,然后冲他告别。 周临从校门口慢悠悠溜到了宿舍楼下,时序渐秋,吹过来的风也少了一抹燥热,多了几分清爽。 回到寝室后,周临正好碰上了要出门的何寒。 他现在对何寒的作息也稍微有所了解了,工作日的时候没课何寒会选择留在教室里温习功课,周末则会在图书馆泡一天。 但如果他打工的那个地方给他排了班,何寒就会留在寝室学习,一直学到上班的时间点,然后再出门。 “祝你打工顺利。”周临冲他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何寒一愣,然后抿出一个笑来:“嗯。” “你心情看起来很好。”何寒问:“发生了什么吗?” “也没有啦,就是刚刚和堂哥吃了顿饭。”周临道。 何寒听他提过几次他堂哥,印象里是一个对周临很好,很关心在意他的亲戚。 “我走了。”何寒帮他带上了门。 周临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份校门口的糖葫芦好不好!” 学校正门口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周临偏爱其中的山药口味。 不过他们寝室楼离正门太远了,周临又不会骑车,只能偶尔出校时买回来,或者托人带一下。 可惜今天周承际是从偏门送他回来的,不然他就自己买了。 何寒应声离开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何寒提着一个袋子回了寝室。 “今天下班有点晚,回来的时候山药味的已经卖光了。”何寒把袋子放到周临的桌子上:“还剩草莓和山楂的,我一样给你买了一根。” “怎么不问我一声呀。”周临摘下耳机。 “问了,你没回。” 周临退出游戏,果然看见有好多条消息弹出来,其中有几条就是何寒的。 他揉了一下发尾:“啊,打游戏开免打扰了,不好意思。” 周临跳下床,从袋子里挑出了那根草莓的,然后把山楂的递给了何寒。 山楂口味的对周临来讲太酸了,他不喜欢。 袋子都送到了何寒的面前,周临却又犹犹豫豫地收回了手。 “你喜欢吃山楂的吗?”周临问他。 不能他不喜欢吃就扔给何寒,万一何寒也不喜欢吃呢。 但是如果两人都不喜欢吃,这根糖葫芦该怎么处理,周临却没想过。 幸好,何寒没有给出否定的回答。 “我都无所谓。”何寒从周临手中勾过袋子:“我对吃的没有太大的偏好。” 撕掉了糯米纸后,何寒开始吃山楂味的那根糖葫芦,周临见他面不改色地咬掉一个山楂球,忍不住感叹:“你竟然都不觉得酸!” 酸吗? 也许是和周临的那根草莓味的糖葫芦放在了一起的原因,何寒尝起来时,不仅不觉得酸,竟然隐约还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甜味。 他勾了一下唇:“毕竟是你给我的,我自然不会觉得酸。” 周临咬糖葫芦的动作一顿,然后略微不自然地撇过了视线。 什么嘛,明明是何寒给他带回来的,而且……他还没给何寒付钱呢。 何寒说的就好像是他在请何寒吃东西一样。 说来……他好像一直没给何寒送过东西诶。 因为何寒承担了寝室绝大部分家务,刚开学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对何寒进行一些补偿,结果两个月过去了,他好像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来。 搞得他像那种空手套白狼的人一样。 周临自然不愿何寒在心里这么想他,他决心要送何寒礼物。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他想到了就直接问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想要送你东西啊。”周临一边啃糖葫芦一边对何寒说道,嘴角蹭上了一点糖浆,在灯光照射下反出了一点晶莹的光。 何寒注意到了,给他递了张纸,可周临右手握着糖葫芦,左手捏着前面竹签的尖端已经脏了,一时空不出手来接那张纸。 “我帮你吧。” 何寒站起身走到周临面前,他比周临高了快一个头,由于角度的问题,他挡住了照下来的灯光,周临顿时眼前一暗,无端地感受到了一点压迫感。 柔软的纸巾贴上唇角,何寒用了点力,纸的表面擦过周临娇嫩的皮肤,摩擦出了一点红痕。 “好了。” 何寒离开,周临眼前顿时重新亮了回来,他看着何寒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这时才发现他手心里竟然出了一点微微的薄汗。 第二十九章 不只是想做朋友 他刚刚……是在何寒面前紧张了吗? 方才的场景,莫名让他想到了那天在米线店发生的事。 被遮住的灯光,距离极近的肉体,动作间体温交互,带着温度的呼吸缠绕在了一起。 虽然具体的事件不同,但那种血液流速加快、手臂和小腿的肌肉无力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周临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好像有点热。 “怎么了?”何寒看他的动作,出声询问。 “我有点热。”周临无比坦诚地回答。 “这个季节,吹空调的话太凉了。”何寒思考了一下,然后把寝室的风扇调了个角度,开到最大档。 “啊,这回好了。”周临舒爽地叹了口气,吹了风之后,他现在是一点热意都没有了。 所以果然还是因为太热了吧。周临一脸状况外地想。 · 随着日子一点点往前推进,学校内道路两旁的白桦树逐渐开始变黄,风一吹就大把大把地掉叶子,就好像计院同学的头发一样。 不过何寒作为计院的优等生,头发依旧浓密,发际线坚挺。 等到温度再降下来一点的时候,学校就宣布了要召开运动会。 运动会的报名范围是全校,以系为单位,为期三天,其中大概有三十多个项目,包括两人三足螃蟹走这些。 比起竞技,更偏向于趣味运动会。 韩连成功从代理班长晋升成为了正式班长,在班群里发完了报名通知后,他坐到周临身边,然后问他:“你想报什么项目?” 项目?周临没想过,他一直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观众。 “试试嘛,就算一年举办一次,整个大学也就只有四次机会,这次的项目还挺多的,挑一个喜欢的去参加吧。” 因为项目多,所以需要的参赛成员也多,每个班的班长都被下达了最少参与人数的限制,韩连正在头秃怎么劝同学活跃一点,多报名。 周临来回翻看着报名单,目光在那些项目上游移,最后敲定了一个看起来就不会很累的。 “借物跑?”韩连向周临确定了一遍后,就把他的名字记在了报名表上。 “虽说名字里有一个跑字,但借物跑主要难在借物上,倒也适合你。”韩连点点头。 其实周临想的很简单,借物跑,他完全可以借着找物品的由头找一个地方猫起来,等到这场比赛结束后再回去。 输赢,无所谓的。 等晚上回到寝室后,周临想起白天和韩连的谈话,问何寒:“你想报什么项目啊?” “长跑和接力赛。”作为班长,面对这些因为难度太高而少有人报名的项目时,他有义务亲身顶上去。 “听起来好难。”周临回道:“我报名了借物跑。” 何寒脑筋一转就明白了他的算盘:“为了方便摸鱼?” 周临嘿嘿一笑:“还是你懂我。” 虽然主观上周临只想报一个借物跑,但因为报名人数实在凑不齐,在韩连的央求下,周临又多加了一个八百米。 之后再上体育课的时候,体育老师把运动会上要参加跑步项目的同学都单独拎了出来,进行特训。 “不要啊——”周临面露难色:“我不想跑步,跑完出一身汗,再被风吹干,黏黏腻腻的。” “我想请假。” 韩连站在了他旁边热身:“你也不能像那些女生一样有生理期当借口,跑吧,现在累点运动会的时候就轻松了。” “我又不在意成绩。”周临叹气,蹲下来系紧鞋带,然后开始发力向前跑去。 周临的体质,在支撑他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渐渐就发挥不了什么能力了。 “我、我不行了……呜。”周临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后半生所有的力气。 他摆出一副要崩溃的表情来:“韩连,韩连你怎么样?” “我……也……要撑不住了!”韩连夸张地吐了一下舌头,面色涨红,喘气如牛。 韩连一直和周临并列着跑,周临原本以为是韩连在迁就他,没想到原来是和他一样菜。 正当周临这样想时,一个人突然从他和韩连中间穿了过去,带来一阵风,和一句轻蔑的冷哼。 “废物。” 那人撂下这句后,就加速跑离了周临和韩连二人,背影轻轻松松,十分打击人。 “他谁啊?”周临不满地皱眉:“嘴好欠。” 韩连原本也在为对方的大放厥词不满,但听了周临的话后他转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对他没印象吗?”韩连道:“他是章志啊,就是聚餐那天,说话阴阳你的那个男生。” 哦,喜欢裴淼的那个男生。 “开学也两个来月了,你还没认清同学吗?”韩连震惊。 “也没有啦,名字都记住了,就是和人脸对不上罢了。” 周临把话题重新拐了回去:“这么久了他怎么还看我不顺眼?” 他已经拒绝了裴淼,章志就算还没追到她,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和周临本人可是毫无关系。 没想到韩连对他说:“因为裴淼又双叒叕拒绝了他,并且每一次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她喜欢你,因此对其他男生没兴趣了。” “这么久了,他还在追她吗?”并且还没追到。 周临沉默:“我现在怀疑,她其实已经不喜欢我了,但还在拿我挡枪。” “谁知道呢。”韩连耸了耸肩膀。 在两人唠嗑的时候,章志又从周临身后超过了他,这次倒没说话,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草,被扣圈了。”韩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磨牙声。 周临脑海里却回放着刚才章志的那一眼。 饶是他反应再慢,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好像……在挑衅我。” 周临不想搭理他。 他大概能想到,如果他真的和章志刚了起来,那第二天,这件事情就会在全系内广为流传,并被打上“为裴淼争风吃醋”的标签。 他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只要章志是因为裴淼向他挑衅,而他接了下来,那么风言风语就会传得变了味。 周临很抗拒自己身上有出现这种传言的可能。 显得他就好像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冲动小年轻一样,周临可不认为自己会成为这种人,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更有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 传言的主角不如从裴淼换成何寒,都更能让他接受一些。 “你想搭理他吗?”韩连在一旁问他。 周临回神,然后道:“当然不。” 他才不会为了这种人劳心费神。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竟然传到了何寒的耳朵里。 面对向他询问缘由的何寒,周临显得很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啊这个也不重要,反正我是不怎么在意这个的。” “我要是有回应的话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大吧。”周临用手托着下巴道:“放一边不管不就好了,反正他只能口头上嘚瑟几句,又伤害不到我。” “你和他之前有过什么矛盾吗?” “就是很老套的,他喜欢的女生喜欢我的故事啦。”周临语气随意道。 何寒闻言挑起眉,抬眼直视周临:“哪个女生?” “你之前撞见过现场的那个。”周临冲他比划:“头发大概这么长,个子到我这里。”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何寒自然记得。 那天看到周临被女生表白的场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也是那次,从心里油然而生的、不加掩饰的抗拒情感,让他讶异又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不希望周临有女朋友。 他还没摸清自己有这种想法的原因,但有时候知道结果就够了,根源可以慢慢再探究。 那边周临继续道:“虽然裴淼用的还是这个理由,但我觉得她应该没有还在喜欢我吧,只是拿我来挡枪。” 何寒接上他的话,问:“那你怎么看待?” 被裴淼拿来挡枪,他会觉得讨厌吗?还是……其他的想法? 周临歪了歪头,秀眉轻蹙,脸压在胳膊上,挤出一点软乎乎的肉来:“要是说困扰的话,肯定是有的。” “但是……某种程度上其实也能理解吧。” 一次两次的告白可以称之为追求,但像章志那样持续不断的,就可以归类为骚扰了。 在没有男朋友的情况下,用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作为借口,也无可厚非。 而心有所属的对象,自然是她之前就已经告过一次白的周临听起来更有可信度。 周临平时心大又佛系,在这种事情上,竟然意外的心思柔软,能和女同学共情。 何寒听完后沉默了。 一方面,他觉得这样体贴包容的周临有种温柔的魅力;另一方面,他又难以抑制地对裴淼泛起了一点酸意。 她拥有着他的理解与同情,但何寒他自己的痛苦与纠结周临却毫不知情。 何寒的目光忽然迷茫了起来。 他在痛苦什么呢? 裴淼是女生,他是男生,作为周临的好朋友兼室友,他没有道理去吃一个对周临有好感的女生的醋。 除非……他不仅仅想做周临的朋友。 第三十章 我一直以为我是直男 不想做朋友,那还能做什么? 何寒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知识盲区,可是没人告诉他该往哪里走,他囿于一片黑暗里,摸索不到出路。 他唯独知道的是,周临是这一切的关键。 · 休息日,周临被韩连拉着去操场上跑圈锻炼,何寒则去打工地点开始上班。 他现在的打工地点是在本市的一家名叫“清平乐”的高档宴会厅,因为形象好气质佳,何寒在里面做礼仪和服务生的工作。 这份工作,还是他朋友姚安宇介绍给他的。 说来他和姚安宇,虽然是同一个系的同学,但最开始的认识却并不是在学校。 虽然具体原因不清楚,但姚安宇和他一样,也一直在利用课余时间打工挣钱。临开学那段时间两人在同一家快餐店做小时工,交流之下彼此才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在同一所大学读书,还是同一系的。 然后两人就经常互通打工的资源,这份在酒店打工的高薪事少的工作,也是姚安宇给他介绍的。 当时,姚安宇对他说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长相平平无奇估计是拿不到这个职位了,不如介绍给你”。 如他所想,何寒果然很轻松地拿到了这个岗位, 何寒上班后也没有忘记姚安宇的帮助,干了一段时间后又向主管介绍,把姚安宇也拉了进来,现在两个人同时在这里干活,主管知道他们是同学,还尽量把他们两人的班排到一起。 更衣室里,何寒换好了衣服,把领结别到领口,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寒哥。”姚安宇看着眼前身姿挺拔,即使穿着侍应生的服装也难掩气势的人,忍不住道:“你要是穿上了西装,绝对比那帮天天来这里消费的富商老爷们看着还要有贵气。” “衣服不过是外在。”何寒松了一下领口,有些紧了:“穿什么对我而言无所谓。” “这倒是,毕竟你的脸摆在这儿,不过到底还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姚安宇路过大厅的镜子的时候照了一下:“比如我,不打扮和收拾一下绝对差不少。” 何寒和姚安宇一开始是在门口站着迎接客人,没一会儿主管走了过来,把他们两个调到了三楼。 三楼是独立客房,专门用来给喝醉的客人歇脚的。主管说有两位客人喝醉了,让他们两个人去照顾一下。 何寒端着托盘敲了敲门,托盘上面放着解酒药和热毛巾,他敲了一下门,没人应答。 想到主管说的客人喝醉的事,何寒轻轻地拧开了门,没想到刚露出一个门缝,几声娇.喘就骤然从里面传出来,间或夹杂着另一个男人沉重的喘息。 何寒大脑宕机了一瞬。 “谁!” 门内突然传出来一声暴喝,何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被安排到了另一件房的姚安宇此刻已经处理完走了过来,他反应极快地抢过何寒手里的托盘放在了地板上,然后沿着门缝推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姚安宇合上门,然后拽着何寒一起下了楼。 “不是吧我的寒哥,还没反应过来?”姚安宇看他久不出声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在这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种事你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吧。” 确实不是第一次见。 但……两个人都是男性的情况,何寒还是头一次碰到。 何寒开门后听到的叫声,虽然婉转娇柔,但从声线上来讲,的确是一名男性。 男人和男人之间,竟然也能这样吗? 姚安宇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哥,啥年代了,不会真有人没听过搞基这个词吧。” 何寒皱眉:“听说过和真实遇见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以前,同性恋这个词对于何寒来讲就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物,有些虚无缥缈的名词,他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却从未关注过,毕竟离他的生活太过遥远了。 今天这一幕,直接把这个词扔到了他眼前,何寒感觉自己被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姚安宇看他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你不会是恐同吧?” 何寒沉思了一下。 “我不了解这个群体,也不会对其妄加评判,产生过多主观上的情感。”何寒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回答。 姚安宇听完后点了点头:“正常看待就好。” 说着,他忽然咧开嘴角笑道:“寒哥,你知道吗,在我刚刚以为你恐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词。” “什么?” “恐同即深柜。” “……” 何寒不轻不重地给对方丢过去了一个眼刀。 姚安宇被瞪了,却忽然精神起来:“你知道吗,艺术系是一个大学gay含量最高的地方。” 姚安宇说得煞有介事:“一般gay都比我们这些直男精致多了,然后你想,哪个系的男生最精致?那当然是艺术系啊。” “就比如说你那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室友,当然我不是说他是gay的意思,他精致的程度绝对是直男少有,但放到gay圈里就很常见。” “还有长相,他看起来就像是会很受欢迎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何寒莫名地就很不想听姚安宇叭叭的那些,所谓的gay的特点。尤其在对方提到周临后,他终于忍不住呛声: “你对gay这么了解,是不是因为自己就是啊。” “……” 姚安宇终于闭嘴了。 何寒的思路却彻底回不来了。 姚安宇喜欢满嘴跑火车,他知道不该把对方的话当真,但却控制不住地去想,周临的性取向到底是什么。 有可能是gay吗? 他从没和女生谈过恋爱,裴淼那么漂亮,他拒绝的时候也很干脆,但只这些就能说明他对女人没兴趣吗? 如果周临真的喜欢男生…… 可就算周临喜欢男生,又能怎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会因此改变对周临的看法,让他们之间的友情出现裂痕么? 当然不会。何寒在心里迅速地否决了。 不仅不会如此,一想到周临有可能喜欢男人,何寒忽然有种莫名的释然的感觉。 等等。 ……他感觉自己的想法好像不太对。 “姚安宇。”何寒忽然出声叫他。 “怎么了寒哥?”姚安宇看他一脸沉重,自己也不禁跟着正经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什么测自己性取向的方法?” 姚安宇懵了:“啊?” · 最后,何寒在手机里保存了好多个网址。 姚安宇平常瞎叭叭倒挺厉害,一到需要动真章的时候就又怂了,面对何寒莫名提出来的提问,他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最后在浏览器上搜了一堆“性取向测试”的链接给何寒发了过去。 何寒不管真实度与可靠性,一律照单全收,先保存再说。 回到寝室后,何寒见周临还没回来,便打开手机想去测一下姚安宇给他发的链接。 开始答题之前,何寒莫名地站起身拉上了窗帘,拉完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莫名其妙的,又一把将窗帘给扯开。 折腾了半天,何寒终于能安静地坐下来开始答题。 姚安宇发了六个链接,何寒一一认真地答过去,结果是三个直三个弯。 这什么鬼,意思是他是双吗? 何寒一双浓眉拧起。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无可争辩的直男,但眼下看,情况似乎和他一直以来想的并不一样。 何寒想再管姚安宇要一份链接,最后一锤定直弯,可又觉得这样似乎并不准确。 思来想去,他退回手机的主界面,点开了贴吧app,进了gay吧。 何寒发了条帖子,标题是:怎样快速准确的知道自己是不是gay? 很快下面就多出了不少回复。 1L:又弯一个? 2L:欢迎新同学。 …… 5L:其实很简单,看个片就知道自己是啥取向了,要资源吗小兄弟? 何寒看到5L,一瞬间醍醐灌顶。 生理和心理是不可分割的,从一个人的生理反应上完全能窥知他的一点心理想法。 何寒礼貌地回复了5L:谢谢,但不需要。 然后他去找了姚安宇:[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片看吗?] 姚安宇收到消息后大为震惊。 [姚安宇: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目下无尘,高冷无比的男人,没想到你居然也有人类那种世俗的欲望!] [何寒:……] [何寒:我是个正常人。] 何寒紧接着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动机,他不是单纯地为了追求感官上的快乐,他是在认真严谨地探求自我。 [姚安宇:看片就看片嘛,还找一堆理由,兄弟我又不会笑话你。] 姚安宇发完这条后,一串文件就向何寒狂轰滥炸地发送了过来,多到何寒的手机都有些微微地卡顿了。 [姚安宇:我的珍藏,不用太感谢我。] 何寒的目光在一排各式各样的文件名上滑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画风与众不同的文件上。 之所以说是与众不同,是因为别的文件末尾标的都是av,而这个则是gv。 何寒点了进去。 上架感言 今儿就上架了,想来大家对这个流程也很熟悉了,那作者也不废话了。 对于看到这里的小宝贝们,感谢你们对本文的支持与喜欢,每一条吐槽与评论作者都有看过,每一份打赏作者也都有记在心里。 如果继续向下看去,宝子们将看到周临与何寒的后续故事—— 情愫的萌发与身份的揭露,周临又该如何面对被他抢占了人生的何寒? 周夫人会甘愿将家业拱手让给周承际么? 周承际又是否真的是像表面上那样把周临当成亲弟弟? 这些剧情,尽在后续章节哦 如果想要离开,也先别急,看看作者的预收文《报复渣攻的最佳方式》,白月光与红玫瑰在一起了的故事,喜欢的宝儿点个收藏啊。 祝大家看文愉快,爱你们( 3(c) 第三十一章 你戴耳机拉窗帘,是在看电影吗? 即使寝室里只有何寒自己一个人,羞耻心也让他戴上了耳机,没有外放。 影片开始,映入何寒眼帘的一间教室,老师正在上课,随后镜头一晃落在了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身上,那名男生面容白皙,碎发贴耳,侧脸有那么一点像周临。 何寒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快了一些。 这倒是和他想的不一样,他还以为这种东西都是一上来就直接切入正题的。 在今天之前,何寒并没有看过任何一个片子,对这东西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处于青春期的同学们的一些讨论。 剧情继续进展,放学铃响了,穿着校服的学生乌泱泱地冲出了教室门,镜头最开始的那个清秀的男生却落后了一步,然后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拦住了。 “走的这么慢,是特意留下来,想被我……” 门口处传来开门的动静,何寒没听清新出场演员的台词,目光落在了门口。 是周临回来了。 “我回来啦!”周临冲他招手,看何寒戴耳机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过来,眼睛往何寒的手机屏幕上瞧:“是在看电影吗?” 何寒光速把手机倒扣在了桌子上。 “诶?这么激动做什么。”周临声音染上了一丝狐疑。 何寒面无表情地扯掉耳机线,实则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我在看网课。” “哦。”周临一听,顿时就失去了兴趣。 真是的,看网课就看网课嘛,他又不想看,干嘛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周临把右手拎着的塑料袋放到何寒面前:“我买了葡萄,我们两个一人一半。” 何寒见状熟练地把葡萄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拿到水池去洗。 周临不想洗水果,但又想吃,所以就经常买两人份的水果回来,给何寒一半,然后让对方帮他洗好了再给他。 洗手间传来水声,周临无聊地在寝室内等待,他在原地来回踱步,结果在路过何寒的座位时不小心踢到了垂下来的耳机线,连带着何寒的手机也摔了下来。 周临见状连忙伸出手去接手机,散发着热度的硬铁盒落到了他的手上,屏幕朝上,两个交叠的人影赫然闯入周临眼帘。 周临手抖了抖,手机差点再次掉下来。 想不到啊何寒,你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会背着他偷偷看这种东西,还说是在看网课。 周临虽然也没看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听说过猪吗,他自然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 他哼哼唧唧地笑了一声,准备拿着这个屏幕页面去嘲笑何寒,但脚下还没迈出一步,屏幕上的两个人影变换了一下动作, 体位一变换,某些不该露出来的地方也露了出来,周临扫到一眼后,神情一僵。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下面这个人,好像也是男的…… 为什么何寒会看两个男人做的视频? 难道说,何寒他其实…… 周临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真相。 天啊!无意间撞破了室友的真实性向该怎么办! 周临脑子乱糟糟的,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机倒扣过来放回了原位。 正巧这时,何寒洗完了葡萄,将其装在盘子里端了出来。 “洗好了。”何寒把盘子放在周临面前,周临看着眼前挂着水珠,色泽鲜亮的葡萄,却一下子失去了食欲。 为什么要让他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啊,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何寒了! 周临想到何寒一开始冷冰冰的,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的样子,他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本性高冷,但其实是因为少见的性取向而不愿意与其他人接近吗? 他看向何寒的目光突然就带上了几分其他的情绪。 周临其实很适合他学的这个广播电视编导专业,脑补能力一流。 何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盘子放下后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拿起手机退出视频播放界面,做完这一切后,他舒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安全了。 他不知道的是,周临早就看到了。 “……何寒。”周临纠结了半天,犹犹豫豫开口:“那个……我们是好朋友吧。” 何寒现在对“朋友”这个词很敏感,闻言犀利地抬起目光:“怎么了?” “作为朋友,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周临伸出手拍了拍何寒,想到他可能会不喜欢同性的肢体接触,又连忙收回了手:“大胆说出来,也许……结果就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何寒被他这一串谜语人一般的话砸得晕头转向,不明白对方突然说了这一串话是因为什么,但他意识到了周临话里的关心。 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如果周临真的意识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坦然且毫无防备地坐在他的面前,用一种纯真的,不加掩饰的关切眼神看着他。 何寒喉结动了动,随口应付了两句,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之前点开的那个小视频还没看完,但何寒也没有心思再看了。 他看那个小视频的目的就是为了检测自己的性取向,现在看来,他或许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不一定真的是gay,但一定对周临……有超出朋友该有的一些想法。 那边,周临见何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连忙低头掏出自己的手机,然后给郑栌发消息。 [周临:江湖救急!] [周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然后他今天猛然发现他的一个朋友好像竟然是gay!] [周临:救!我该怎么办!] 发出去之后,周临发现哪里不对劲,连忙撤回重发了一条。 [周临:救!他该怎么办!] [郑栌:你说的是你那个室友吧。] 周临惊讶,连忙发了一条“你怎么知道的”。 [郑栌:卧槽还真是啊,我就随口一猜,怎么他跟你表白了?] [周临:都说了不是我是我朋友!] [周临:没发生啥,就是他无意间发现了他朋友在看……gay才会看的东西。] 郑栌见多识广,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周临指的是什么,他在屏幕那头搓了搓下巴,然后打字回复他。 [郑栌:其实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有的直男出于探求新事物的心态也会看的。] [周临:真的吗?] [郑栌:比起这个,假如他真的是gay的话,你又会怎么对待他呢?] 周临此刻已经忘了“我是我朋友”的设定,两条秀气的眉头拧着,思考了半天后才回复他。 [周临:就算他真的是,我也不会歧视他的。这种东西是天生的,也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 刚刚那些稀奇古怪的脑补一下子涌入了周临的脑海,周临认真打字回复郑栌。 [周临:身为小众群体已经很孤独了,我会呵护他的内心的!] [周临:反正……也没喜欢到我身上,无所谓的。] 真要是何寒喜欢他,他该怎么办,周临却没考虑。 或者说,他其实是想到了,但却不愿意沿着这个可能构想下去。 发完最后一条后,周临就收起了手机。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临一反常态地主动对何寒说了晚安。 他们两个人一个直男一个心大,从未搞过这些颇有仪式感的内容,以往睡觉基本上就是谁要睡了就会告诉另外一个人,然后晚睡的那个去关灯。 今天,周临忽然无比正经地对何寒说出了“晚安”两个字,让何寒愣神了一瞬。 这还没完,周临躺下后,忽然又弹起来,补充了一句:“好梦。” 说完又躺了回去。 何寒看着他头顶被靠枕压得支出来一条的他头发,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晚安。”他回应道。 · 周临最近发现章志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频率直线下降,就连全系上的大课,他也要坐到离周临极远的地方,几乎成对角线。 周临不解,去问了韩连:“是发生了什么吗?章志最近似乎有在故意避开我。” 这回,却是连自诩编导百晓生的韩连也不知道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他最近却是奇怪,可能是被哪个看他不顺眼的人给收拾了吧。” 看他不顺眼的人,周临就知道一个,还是他自己。 他自己肯定是没对章志下手的。 没有渠道打听,也想不出来是谁,周临就不想了,遇到问题解决不了他就直接放弃。 比起章志的反常,他更在意何寒。 自那天周临发现何寒在看小电影后,何寒对他的态度似乎就有些变了,要是让周临说具体的变化,他说不上来,但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何寒似乎变得对他更好了。 以前何寒就很照顾他,但那种照顾是顺手的,无意识的,润物细无声般自然。 现在的何寒,对周临的好是鲜明的,事情不光做了他还要说出来,彰显存在感,给了周临一种他在献殷勤的错觉。 可何寒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对他献殷勤啊? 是因为……何寒也感受到了他的关切吗? 毕竟在那天意识到何寒小众的取向后,周临也有在努力地去体贴何寒的内心。 这就是双向奔赴的寝室情吗?周临真的好感动。 第三十二章 一个冰凉的吻落了下来 没有了章志的干扰,周临和韩连能够心无旁骛地进行训练,直到学校迎来盛大的运动会。 何寒参加的两个项目分别在两天进行,第一天是长跑,第二天是接力赛。 至于周临的两个项目,则都被安排在了第二天,因此他第一天就待在场地,专心给何寒加油。 操场上人声鼎沸,看台边围了一圈同学,周临坐在边缘,离比赛场地很近,近得他能隐约闻到塑胶场地在阳光暴晒下的味道。 他戴着个鸭舌帽遮阳,圆弧形的帽檐显得他脸极小,从上往下看只露出来一点尖俏的下巴。 阳光照下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珍珠般的光泽。 见何寒快跑到他的面前,周临顿时激动地挥舞起手臂:“加油!加油!何寒,加油!” 动作幅度之大,一时让周围人忍不住侧目。 何寒听见了周临的助威声,侧过头看向他,冷峻的面容展开笑意。 “今天也是为帅哥们的绝美友情流泪的一天。”旁边有个女生咬着手指激动地跟姐妹说道。 长跑一共要跑十圈,何寒每经过周临一次,周临就大声为他鼓劲加油,一共喊了十次。 最后一次周临最激动,因为他看到何寒马上就要到终点了,连忙站起来,抱着水和干毛巾等待他撞线。 也许是因为经常在外打工的原因,何寒的体力明显要比同龄人好不少,毫无悬念地拿到了第一,甚至还扣了第二名半圈。 到终点后,同班的同学一拥而上为他庆贺,周临想过去,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反而是何寒注意到了他,拨开了围在自己身边的同学,径直向周临走了过来。 十圈下来,何寒喘气的幅度并不剧烈,只是汗流了满身脸颊有些微红,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周临怀里的毛巾上,想要直接抽走,却又顿住了动作。 “是给我准备的吗?”他明知故问。 “啊,是!” 周临见状伸出手主动就要给何寒擦汗,表面略微粗糙的毛巾擦过他的皮肤,麻麻痒痒的。 何寒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伸手按住了周临,制止了他的动作。 “我自己来吧。”何寒嗓音低沉。 周临闻言撒开了手,然后星星眼地夸赞他:“你好厉害!” “这种程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何寒这话不是吹嘘,而是的确事实如此。 与之相反,等第二天,轮到周临比赛时,就很惨淡了。 “我好紧张啊。”周临忍不住对陪他站在起跑线边上的何寒碎碎念。 虽然总是说自己心大不在意结果,但真要是成了最后一名,别人都到达终点的时候他还在操场上艰难地奔跑,迎接着众人的瞩目,那场面着实是让人尴尬痛苦。 “不会的。”何寒宽慰他:“你之前好歹也练了那么久,都会有成果的。” 发令枪一声响,周临闭了闭眼,闷头冲了出去。 清风擦过耳畔,却吹不走他身上的热意,周临感觉自己越来越累,连痛苦疲倦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垂着头大脑空白地往前跑,直到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结束了。”熟悉的声音擦过耳畔:“你做的很好。” “我跑了第几?”周临愣愣地抬头,他双腿无力,一时间也没有立马从何寒怀里起来。 “第十一。” 这个项目总共30人参赛,周临能拿到这个成绩,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真的吗?”周临吸了口气,眼神里有掩藏不住地惊喜:“我拿了第十一?” 天知道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只要不倒数就可以了,没想到还能拿前50%的名次,对他来说,的确是意外之喜。 “嗯。”何寒低头看着他:“我之前就说过,努力会有回报的。” 基于上午的良好成绩,周临一下子就对下午的借物跑充满了信心。 “准备——开始!” 借物跑的规则是一群人先从起点开始奔跑,直到跑到终点处的纸箱子前面,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纸条,找到上面所书写的事物并带到裁判面前,先找到者为胜。 因此,一开始最先到达固然有优势,但最终还是看谁最先找到物品。 在发现自己被别人甩下了后,周临开始在内心如此安慰自己。 以中规中矩的名次到达了终点,周临把手伸进箱子里,开始猜测自己将会抽到什么东西。 比赛是娱乐性质的,抽到的物品应该不会太难找,但一定会有趣味性。 周临抓了一张纸条出来,展开,发现上面用墨色字迹写着几个字:和对象的合照。 “?!!” 周临大惊。 这,这是什么鬼纸条啊! 他想把纸条扔回去重抽一张,但裁判却铁面无私地拦住了他的动作。 “抽到什么就是什么。”他道:“与其在这里纠结痛苦,不如趁早去找。” “可是、可是……” 可是他没有对象啊! 难道让他现在变一个出来吗? 此时下一个选手也到达了终点,从箱子里抓出了一张纸条,看了一眼就跑路,显然没遇到和周临一样的困境。 周临看见了,顿时焦急起来,突然冒出的胜负心在此刻煎熬着他整个人。 说实话,如果周临有对象的话,那这就是个送分题,只要周临打开手机给裁判看一眼手机相册就能完成任务了。 可惜周临没有。 看着原本被自己甩在了后面的人都一个个到达了终点,拿走了纸条开始寻找物品,周临急得原地跳脚,绕着场地边缘原地打转,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周临重新打开已经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拿出了考试时的认真劲,皱着眉审题。 “和对象的合照”,关键词有两个,对象与合照。 合照可以是电子的也可以是实物的,从现实角度看,周临只能弄出来电子的。 而对象……对象也不一定非得是真对象啊?假的难道就不行吗? 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女生拍张合照,然后告诉裁判这就是他女朋友啊! 反正裁判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周临眼睛一亮,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想好了对策后,周临就开始考虑找谁去合影。 他的第一想法是找纪云姣,但下一秒,他就忽然想到纪云姣已经有男朋友了。 单纯的和纪云姣合影自然没有问题,但周临需要将照片冠上“和对象的合照”的名头交上去,就算他知道自己没有旁的心思,从纪云姣的男友的视角来看,也难免有些膈应。 周临知道,如果他向纪云姣提出请求,纪云姣不可能不答应他,但他也不愿意为此破坏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 纪云姣被pass了,周临一时之间又犯了难。 还有谁可以当这个人选呢? 这时,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怎么了,是纸条上的物品太难找了吗?” 周临看到何寒向他走过来的一瞬间,脑子里的某根弦忽然就搭上了。 纸条上只写了对象,没说是真对象还是假对象,同样,也没说是男对象还是女对象啊! 周临整个人突然兴奋了起来。 “何寒!” 周临兴冲冲地跑过来打开手机:“我们来合照吧!” 何寒:“?” 周临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努力找角度,但何寒比他高了近一头,他如果往上了就拍不全自己的脸,往下了何寒又只露出一个下巴。 他拍了拍何寒的肩膀,示意他蹲下来一些。终于,周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拍了一张合照。 “你……纸条上写的物品是合照?” 对,但不完全对。 周临缄口不言,只拿着手机一口气冲到了裁判面前,何寒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 裁判看了眼周临的纸条,又看了眼周临手机上的合照,瞳孔地震。 周临叉腰,睁着眼睛说瞎话:“没见过gay吗?不要歧视小众群体啊,同性也是可以谈恋爱的!” 何寒走过来时,刚好听见了周临的话,顿时心如擂鼓。 裁判狐疑的目光在周临和何寒之间转了一圈,依旧持怀疑态度。 比起眼前这俩人真是gay,他还是更倾向于相信周临在胡编乱造。 “小同学,你肯定没对象吧。”裁判对周临道:“没对象就放弃嘛,一个比赛而已,没必要太挣扎。” 都开始说自己是gay了,这也太拼了。 周临听了裁判的话,忽然就被对方那句“没对象就放弃嘛”给刺激到了:“谁说我没对象!” 裁判看到了周临身后的何寒,指着他道:“这位同学就是你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吧,你的小男友?” 裁判在说“小男友”三个字时声音里带着笑意,很明显就不信。 “你们要真是在谈恋爱,那就现场亲一个嘛。” “都是情侣了,亲一下又能怎样?” 周临被激到了,下意识地就回了句:“亲就亲!” 说完他就直接转过身子面向何寒,等看见对方脸的时候,却突然就后悔了。 他……他刚刚真的只是一时嘴快没过脑子,何寒千万不要怪罪他啊…… 算了,输了就输了吧,反正也只是一个娱乐性质的比赛罢了,赢输无所谓,他不能真为了这个就…… 周临的思路一下子就停止了。 一个略显冰凉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第三十三章 你也太拼了 不同于之前米线店那回,那次完全是偶然,况且何寒的神智也不清楚,周临还可以安慰自己只是个意外。 但是这次……却是在双方都清楚的状态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他被何寒亲了。 虽然只是额头。 裁判也被震慑到了一瞬。 虽然只是亲了额头,但在他中年人的认知里,真直男的好哥们也不会随便亲额头,所以他当即就认定了这两人是真的一对。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意外啊。 他颤抖着手在计分板上记下周临的号码牌,把纸条从周临手中抽过来回收,然后对他们道: “去去去,算你们胜利了,别在我眼前晃悠。”裁判捂着眼睛赶他们走。 他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秀恩爱的场面。 周临看着计分板,他的名字位于第二个,也就是说他拿到了这借物跑比赛的第二名。 代价是被何寒亲了一下。 意识到这点后,周临忽然就脸红了,红意愈演愈烈,直至漫上了整个耳廓。 何寒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头埋得很深像个小鹌鹑的周临,内心忽然升起了一丝忐忑。 周临这是……不高兴了吗? 但他是得了周临的应允后,才做了行动。 周临对那名裁判说了句“亲就亲”,又把脸朝向他,眼睛害羞得不敢看他,难道不是让他主动亲的意思吗? 虽然很想亲在周临的唇上,但考虑到现在还在外面,何寒最终仍是克制住了自己,一个吻只落在了对方额头上。 唇与肌肤相贴的那一刹那,何寒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手臂肌肉绷起,指尖小幅度地抽搐了两下。 这是一个真实的吻,比他数次午夜梦回时幻想中的还要美妙。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室友周临后,何寒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个想法就是——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所以他会对周临有莫名的宽容,会在对方难过时主动过去关心他,会因为他与其他同性或者异性的接触而吃醋。 也会,对周临那天穿裙子的样子念念不忘,亲手为他拉上拉链的那一幕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之后,他挑了个空闲的下午,管姚安宇借了根烟,没吸,只靠在天台栏杆上,静静地看指尖掐着的烟一点点燃烧。 火星燃尽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周临的性别不重要,室友的身份也不重要,他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他而已。 心动从何而起不得而知,但他只看结果。 何寒是一个想要就会去争取的人,穷苦的家境给他带来了一丝心理上的自卑,但更多的则是一往无前的信念。 他喜欢周临,所以想和对方在一起。 他没有追人的经验,但他有一颗赤诚的心。 “何寒。”走在前面的周临忽然回头喊了他一声。 何寒回神,快走了两步来到他身侧,然后问他怎么了。 “你……”周临蹙眉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似乎还有冰凉柔软的感觉留在上面。 他放下手,对何寒道:“也太拼了吧。” 他这样道:“虽然确实很有效果,那个裁判一下子就反应不过来了。” “你介意吗?”何寒问他。 黝黑的瞳眸看着周临,是专注的神色。 “我……没有。” 这是实话。 被骤然亲了一下,震惊有,茫然也有,但唯独没有排斥。 何寒闻言,很轻地笑了一下。 没有就太好了。 周临不介意的话,他就会往前一步又一步,踩着他的底线,直到他接受他。 不知道何寒在想什么,周临无知无觉地走在他身边,拉着他去看其他项目的比赛。 周临的自我调节能力很不错,懵逼了一会儿后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正常。反正好哥们亲一下什么的无所谓,又不是嘴,不要因为这种小事破坏他们的友情。 周临还看到了韩连,对方除了跑步还凑人头地报名了一个跳高比赛。 但韩连对跳高一窍不通。 因此比赛的时候,韩连划水摆烂得很彻底。 “啊——!”韩连一路叫喊着狂奔向栏杆,正当围观的同学以为他要大展身手时,韩连一个下腰,从下面滑了过去。 “……少年好腰力。” 裁判为他鼓掌,然后给了他零分。 “给点友情分也好啊。”韩连捂着腰,那一下太猛了有点给他闪到了。 他看见了在一旁围观的周临,兴冲冲地过来跟他打招呼。 “周临!我刚刚那下怎么样,帅不帅气?” “帅气。”周临坦诚道:“零分的帅气。” “咳。”韩连游移了一下目光:“没办法嘛,我没学过这个,跳高也不是短期内练练就会的东西,真要让我规范动作我可能直接就把杆子给坐屁股底下了。” “话说你比赛结果怎么样?”韩连反过来问他,毕竟周临的项目都是跑步,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八百米跑了第十一名。”周临回道:“至于借物跑,嗯,拿了第二名。” 韩连惊呼一声:“行啊,这成绩不错。” “你抽到了什么物品?” 来了来了,周临就知道他会问这个。 “合照。”周临省去不重要的定语:“因为没说是实体还是电子,我就直接给裁判看了我手机里的照片,他就算我赢了。” “你这运气是真好。”韩连感慨。 何寒站在周临身侧,听他用春秋笔法描述了自己的借物跑过程,唇角微微扬起。 周临到底是有些娇气,兴奋劲褪下后他就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他转头对何寒道:“天气这么热你也累了吧,不如我们去找家奶茶店休息一下?” 何寒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周临累了想喝奶茶了,于是从善如流。 两人在奶茶店坐下,周临点了一大杯杨枝甘露,还加了不少小料。 他胃口本就不大,这一大杯喝了后,周临感觉自己胃里鼓鼓囊囊的,晚饭都不想吃了。 “嗝~”周临浅浅地打了个嗝,然后抻了个懒腰,柔软的腰肢向后弯去,脑袋无意识地在沙发靠背上蹭了蹭。 “不吃晚饭的话,等到八九点你就又该饿了。” “但是我现在真的吃不动嘛。”周临向他撒娇:“大不了饿了吃夜宵。” 等到吃夜宵的那个时间点,周临肯定又会点一些重油重盐的食物,一边嚷着自己要长肉了一边再毫不犹豫地吃掉。 这样的剧情何寒见了太多回。 何寒自然不会嫌弃周临长肉,只是他担心周临的身体,这种饮食并不健康。 “最后一回,真的,最后一回。”周临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我下次绝对不会在饭点前吃太多的小零食了。” 在得到何寒的点头后,周临舒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比我妈管得都多。” “那你介意吗?” “啊……”周临抓了抓头发:“虽然被限制了有一点不满——只有一点点,但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嘛,还是感动更多。” 周临忽然身体前倾,脸几乎要凑到何寒的面前。 “话说,你今天都问我两回这种话了,就是‘我介意吗’。”周临弧度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你最近过于在意我的想法了吧。” “我希望能和你的关系更进一步。”何寒不疾不徐:“清楚地知道你的想法,才更有利于关系的拉近吧。” 周临想不到这个更进一步还能往哪边进,歪了下头:“我们现在是室友,也是好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吧?” 他指尖敲了敲下巴,苦苦思索:“难不成……你是想当我干儿子?” “咳咳!”何寒被奶茶呛到了。 周临见状连忙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擦:“我就嘴快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何寒敛眸,没有把真实意图说出来。 反正周临早晚会知道的。 现在就让他瞎猜去吧。 当晚,周临如两人所预料的那样,点了份夜宵,是炸鸡。 周临给何寒看他点餐的手机界面,充满渴望地道:“我真的好想吃。” “那就点。”既然周临之前说了是最后一次,何寒这次就不会拦着他。 “但这个最小份对我来说也有些多了。”平常倒是能吃了,但是作为夜宵的话确实有些多。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解决它嘛?” “耶!何寒你最好了!” 得到了何寒的回答后,周临高兴地跳起来抱了何寒一下,然后坐回板凳上认真地挑选酱汁的口味。 “蜂蜜芥末是我的最爱,一定要有,嗯……这个芝士的也不错。” “记住,不要点那个柚子味的。”周临转头看向何寒,表情微滞,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对我来说,那个味道的炸鸡和洗洁精没有什么区别。” 何寒没尝过那个洗洁精味,因此也无从与他共情,不过等外卖送到后他尝了一口蜂蜜芥末的,表示这个味道确实不错。 “是吧是吧。”周临很是骄傲,然后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半。 即使分了何寒一半,周临吃完后仍是感觉胃部有些饱胀,他一时不想睡觉,就坐在床下的椅子上,脚拿出来压在拖鞋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 “何寒,我突然发现,我们寝室好像还没搞过夜谈会诶!” 第三十四章 你没有考虑过另一半吗 “只有两个人,搞什么夜谈会。”何寒道:“不是随时都能够聊天吗?” “这倒也是。”周临摸了摸下巴:“可是,总感觉晚上的聊天和白天的不会太一样。” 人在晚上总是更有倾诉欲,心理防线也会更低,是最容易拉近关系的时候。 何寒想到了这一点,便主动对周临道:“那你想聊些什么?” “啊……”周临反倒是卡壳了:“让我想想。” 他给韩连发了条消息,让他帮忙找找话题,韩连很快就给了他回复三连。 [韩连:游戏,对象,吹牛皮] 好吧,这三个都不怎么适用于他俩。 [周临:正经点的,游戏何寒不打,对象我们都没有,至于吹牛……pass] [韩连:你没有对象我是知道的,何寒竟然也没有吗?白瞎一张帅脸了,可惜啊。] [韩连:那我再想想,正经的……呃,要不你们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 韩连说这话有点半玩梗的意思在,没想到周临竟然就直接采纳了。 [周临:好主意] [韩连:???不是吧我去,竟然真的就选了这个,我就开个玩笑,这话题太严肃了吧咱这么年轻考虑这个干嘛。] 但是周临却没有看到,抬头向何寒道:“我咨询了一下别人,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理想和未来。” “理想?”何寒沉思了一瞬:“我没有理想。” 对一个一直在生活重压下勉强挣扎的人来说,谈理想太虚无缥缈了。 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周临噎了一下。 “理想……也不一定非得高大上的。”周临开口:“就是说一下你幻想的生活嘛。” “我的理想是。”周临先说了自己的:“我以后和我家里那只大肥兔子单独住一起。” “我名下在偏郊区那边有一栋三层小洋楼,风景很不错,毕业之后我爸要是不把我安排进公司,我就自己住在那里,也没人打扰我,无聊了就叫朋友一起来玩,平常就自己做喜欢的事。” 在周临的语言里,他梦想的生活是安宁而平实的,也没有什么一展宏图的打算。 何寒发现周临的话里只有他自己,不算那只大肥兔子的话。 “你很喜欢那只兔子。”何寒道。 “是的!”周临点头:“因为……周小临是我自己买回家的,我给我自己送的生日礼物。” 不是其他人送的昂贵但他不喜欢的礼物,即使被他母亲批评为“没用的东西”,他也依旧强硬地把它带回了家。 与其说是因为他喜欢兔子,喜欢可爱的小玩意,倒不如说这证明了他一次成功的抗争。 或许在他母亲眼里这无关紧要,但对于周临来说意义是不同的。 “我也养过小宠物,是一只小仓鼠。”何寒的嗓音是难得的轻柔:“也是生日礼物,只不过是别人送我的。” “它现在怎么样了?”周临期待地问。 “死了。” “啊……”周临愣了一下,然后给他找补:“小动物的寿命相比于人来说确实显得短暂,离开也是难免的。” 何寒并没有告诉他那只仓鼠死去的真相。 他不想让周临听到这些,象牙塔里的小少爷,一辈子也不需要接触到这种腌臜事。 他把话题重新拐回了之前探讨的未来上。 “你刚刚说的未来的理想生活听起来的确很美好,但……” “没有考虑过另一半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个啊……”周临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来:“顺其自然吧,暂时还没有考虑过。” 何寒闻言沉默了一瞬。 周临对未来生活的物质条件的要求似乎并没有那么高,何寒觉得自己如果足够努力的话,是可以给对方提供不错的生活质量的。 “你呢?”周临问他。 何寒一板一眼地回复道:“大学期间刷绩点争取保研,读研之后毕业进一家能给出高薪酬的公司,按部就班地工作升职。” 真是一份标准的卷王的答卷。 也是何寒这个出身的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沿着无数前人走过的路,能达到的一个最好的结果。 却也与周临所处的世界毫不相干,只可惜现在的何寒意识不到这一点。 “目标好清晰明确啊。”周临感慨道。 “话说薪酬的话,以你这个水平,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将来能拿到多少钱呢?” 何寒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个专业的就业情况,还有与学长们聊天得到的情况,给了周临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刚毕业的话,年薪4,50万是很有希望的,三年后升职迅速有望年薪百万。” 周临眨了眨眼,把“我一年收到的生日礼物价值都有好几百万”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普通打工人的就业情况原来这么可怜的吗? 周临忽然觉得好庆幸,他这么废柴,幸好摊上了个有钱的家庭,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周临胃里的食物消化掉了一些,感觉没那么胀了,困意也漫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要睡了。 “晚安。”何寒替他关了灯,月光下的眉目有一丝温柔。 · 这天,周临正在课堂上无聊地发着呆,忽然收到了郑栌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郑栌:小少爷,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周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想送我东西了?] [郑栌:再过一周不就是你生日了吗,我自然得准备份礼物给你。] 生日?周临退出去看了一眼日历,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真的快到他生日了。 学校的生活麻木了他对时间的感知,他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消息栏上又弹出来了郑栌的消息。 [郑栌: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 [周临:还能怎么过,我妈肯定会给我办一场宴会,明明是我的生日,我却只像个工具人。] 周临打字时的手指很用力,带上了不自觉的委屈。 [郑栌:哎呀,我们这群人不都是这样,等生日过了再单独抽个时间去玩不就好了。] [周临:那样跟平常出去玩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样跟郑栌吐槽,但等到他母亲给他打电话,通知他生日当天的安排时,周临也没有反抗。 年年如此,他也懒得挣扎了。 况且,就算真的成功了,他又能去做什么呢? 和周母唠到最后,周临忽然想到什么,加了一句:“我可以带我朋友去吗?” “你哪次的晚宴没带你朋友来。”她回道,然后意识到了周临是什么意思,问他:“你学校的朋友?” “嗯。”周临回答。 “……行吧。”周夫人语气有些轻慢:“周家不差他一口吃的。” 说的就好像何寒是要来蹭饭的一样,周临皱了皱眉,忽然就不想邀请何寒来了。 他知道他母亲在想什么,周临的生日宴,是上流社会云集的场所,一个名牌大学在读但家境普通的学生,没资格也没必要来这种场所。 等晚上见到何寒的时候,周临问他要来吗。 “虽然是我的生日宴,但其实……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给我庆生。”周临道:“一群人在那里互相恭维吹彩虹屁,谈论我听不懂的东西,真的超——没意思的。” 周临瘪了一下嘴:“说实话,我宁可和你单独过,随便买个蛋糕在寝室吃都行。” 何寒被他的话取悦到了。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备忘录,原本松展的眉头骤然拧紧了。 “或许,我的确去不了。” 何寒给周临看了一眼排班表:“你说的那天,主管已经给我安排了班次。” 他打临时工倒也不是不可以请假,只不过需要提前一周,现在这个时间点,刚刚好来不及。 周临听了后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遗憾,只是道:“看来是没有缘分了。” “我可以在寝室里给你办一场。”何寒看着他:“都是你喜欢的元素,没有无关紧要的人。” “好诶!”周临拍了拍手:“那就定在我生日那天的夜间好吗?” “宴会最多开到十点就会结束,就算不结束我母亲也不会让我继续待下去了。”周临畅想那一天的美好:“到时候我就偷偷摸摸地溜出来,回到学校,应该差不多可以关寝前回到宿舍。” “晚一点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宿管大爷给你留门。”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何寒点头。 因为与何寒的约定,头一次,周临对生日那天的宴会没有那么抗拒。 周夫人看着造型师摆弄着自己的儿子,给周临弄造型别胸针,让他原本就如明珠般的美貌愈加光华夺目,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今天很安分。”周夫人夸他:“看来也是知道了这样的交际对你的好处。” 周临看了她一眼,没出声反驳。 装扮好了后,周夫人便和周临坐上了车出发,至于周父周宏伟,他已经在场地了。 “这次我们去哪个地方?”周临无聊地看向窗外。 “清平乐。”周夫人道:“是你父亲的一个朋友开的。” 第三十五章 周临要去见谁? 傍晚,清平乐装饰用的壁灯渐次亮起,停车场的入口豪车来来往往,从车上下来的每一个人都衣着得体,挽着漂亮的男伴女伴,高奢香水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 “那边那个服务生,麻烦拿一条干毛巾过来。” 何寒闻言走过去将毛巾递给了需要的客人,对方侧身接过,胸针上的钻石在吊灯的照耀下闪烁出耀目的光辉。 今天似乎有个很大的宴会要举办,到处人声鼎沸,何寒穿着侍应生的服装在客人之间穿梭,隐约听见了什么“周家”“少爷”之类的词。 周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氏,何寒并没有将其和周临联系起来。 出于各自的理由,何寒和周临之间彼此很少深谈一些事情——比如家境。 周临只知道何寒家里很困苦,但不清楚具体困苦到什么程度;何寒也只是单纯地意识到周临家有钱,但周家是做什么产业的,究竟有钱到什么地步,他也一无所知。 如果他们每个人各自代表着一个集合,那同一个寝室或许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交集以外的部分,只有浅尝辄止的了解。 何寒沉默又迅速地做着手上的工作,乐师现场弹奏的钢琴曲优雅动听,却飘不进去他的耳朵。 “之后就没什么需要你忙的了。”手头上的活做完后,主管走了过来找到何寒:“我记得你身份证上写着你是今天过生日,我放你提前下班,早点回去给自己买个蛋糕吃。” 何寒对主管点点头,然后开口道:“多谢。” 但其实他不需要。 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来今天你过生日,这场宴会的主角也过生日,你俩还挺有缘的。” 说完后他又摇摇头:“也不算什么缘分,同一天过生日的人多了去了,人家家里能专门办个晚宴庆生,你过生日还得来打工,唉,同人不同命啊。” 何寒没有回答,站在原地看着主管离开。 对于主管话里话外对今天宴会主角的羡慕,何寒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他的确也是今天的生日,但他对给自己庆生这种事情也确实没什么想法。 虽然…… 何寒的目光渐渐悠远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对过生日这种事其实也很是期望的。 他父亲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但母亲还会想起给他买礼物,虽然只是一些小玩具小物件,或者略有些昂贵的吃食之类。 那一年的小仓鼠,是他最喜欢的礼物。 可惜,在家里条件越来越败落后,母亲也渐渐失去了给他庆生的心思。 第一次没收到生日礼物的时候,何寒自然是难过的。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失落感毫无意义。 想要的东西,等不到别人送就自己想办法去得到。别人给的早晚会离开自己,就像那只仓鼠,但自己拿来的却会永远属于自己。 与其把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靠自己。 清平乐外面的人影渐渐寥落,因为晚宴早已开席,绝大多数宾客都进入了场地,何寒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然后离开工作地点,但在经过大厅时,鬼使神差的,何寒很想去看一眼。 去看看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因为今天这场晚宴的排场比他之前工作时见到的几次都要大,也许是因为主管话里流露出来的情绪无意间触动到了何寒,也或许他就是单纯地想去看一眼。 作为寿星,何寒难得随意了一次。 他还没有换下工作服,以侍应生的身份成功混进了大厅。他在光线照不到的边角处行走,避开拥挤的人群,穿过人头攒动的视野,一眼便望见了那个站在众人围拥之中的那个金质玉相的少年。 和平时灵动秀丽的样子不同,能看出特意做过了造型,额前碎发被撩起清晰地露出精致的眉眼来。他一身正式又不沉闷的白西装,收腰设计显出他纤瘦的腰肢,衣料上浅金色的绣纹与他琥珀色的眼眸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不愧是周家的少爷,仪表堂堂,老周生了个不错的儿子。” “我儿子要是有人家一半好看我做梦都能笑醒哩。” “虎父焉有犬子,虽然现在周少爷还没进入商界,但我认为,他早晚会接手亿联集团,然后把他父亲的产业做大做强。” 何寒听见身边的一群富商巨贾这样称赞他。 周临……周家,原来是这个周家吗? 几乎没有一个上网的人没听过亿联集团,何寒作为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优秀学生,对目前互联网行业的龙头公司亿联集团更是有着远比旁人更多的认知。 在互联网刚刚出现,一片荒土亟待拓展的时代,亿联集团的老总周宏伟横空出世,以超前的商业头脑和卓略的市场布局抢占了大部分市场,乘着互联网飞速发展的东风成为了行业内的领军人物,他旗下的亿联集团也成为了行业内从业者的最优选。 可以说,所有志在IT行业的毕业生年轻人,心中最理想的offer必然是出自亿联的。 但这样一家市值百亿的知名上市公司……竟然是他的室友家里开的。 是他所喜欢的人家里的产业。 何寒看着璀璨灯光下的周临,一瞬间忽然感觉对方无比的陌生。 他按部就班地读书然后出来工作,能达到的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被招进亿联,打拼十几年后升到高管,可周临直接就是亿联的继承人。 现在何寒与周临都处在学校这个象牙塔里,差距并不明显,甚至各方面来看何寒还要比周临强上不少,但一旦离开了乌托邦进入社会,差距便会被直白赤裸地爆了出来,任凭他如何去追赶也追不上。 有的人经过艰难跋涉才能到终点,有的人却直接出生终点。 他与他,或许的确是……云泥之别。 周临旁边站着个雍容端庄的女人,想来是他的母亲,另一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何寒在无数份新闻报道里看过对方的身影,知道他就是亿联集团的老总周宏伟。 周临彬彬有礼,不见在学校时的青涩模样,熟练地和那些宾客寒暄交流。 何寒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忽然,周临似有所感地抬头看来,隔着如云的来宾,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何寒看见周临的双眼猛地亮了一下,比起之前挂着的有些虚伪的微笑,他这下子扬起来的笑容无比真心实意。 何寒看他转头和周夫人说了些什么,周夫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何寒隐约意识到什么,立刻抬步离开,从门口出来的时候,他回了一下头,发现周临离开了宴会的中心,并且脚步是朝着他的方向来的。 最后周临在酒店的后花园找到了何寒。 “你看到我了也不等我一下。”周临抱怨道,随后立马扬起笑容:“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不对诶。”他又否定了自己:“我好像没和你说我家在哪办的宴会。” “我在这里当侍应生。”何寒道。 “原来如此。”周临这时才注意到何寒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夸赞他:“你这样穿好帅气啊。” 侍应生的工作服也是小西装和白衬衫,何寒穿上后身形挺拔落拓,确实不错。 何寒看着周临一身精贵的白西装,轻声道:“你今天更好看。” 周临闻言抿唇笑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抓一下自己的头发,手刚摸到发尾又收了回去:“不行,不能碰,做了造型的。为了这个造型我坐了好久。” “我在这里过生日,正巧你也在这儿上班,我们真的好有缘啊。”周临道,他指了指何寒身上的衣服:“你是还没下班吗?几点下班?” “已经下了。”何寒回道:“今天主管提前给我放了班。” “好诶,那你现在就是自由的了?”周临问他。 “嗯。” “那我带你来吃蛋糕吧!”周临兴高采烈地牵起了他的手:“然后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父母,我刚刚就是跟他们说我看到了同学,他们才放我离开的。” 何寒想到周父周母站在灯光之下的身影,思考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他。 他不知道上层社会的社交礼仪,但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人心。 周宏伟他不清楚,但周夫人……何寒通过平时周临的只言片语大概能推出对方的性格,周夫人想来是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和一个穷人走那么近的。 周临看他这样,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以为何寒不想见长辈罢了。 于是他便松开了何寒的手:“那我去给你切一小块蛋糕吧,场上那些我认都不认识的宾客都能分到,你作为我在大学最好的朋友,一定要尝到我的生日蛋糕!” 宴会厅内,周承际注意到周临不知道何时突然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出现在厅内,切了一块蛋糕用碟子装着,然后往宴会厅的后花园方向走去。 周承际见状挑了挑眉,心想周临是要在那儿吃蛋糕,还是给谁送过去? 他跟了上去。 第三十六章 会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却如此相似的人吗 周临端着碟子蛋糕回到后花园时,看见何寒还站在原地,三步并作两步高兴地蹦了过去。 “小心。”何寒伸手扶住周临,另一只手托了一下碟子。 “尝尝。”周临切下一小块蛋糕,用叉子叉进去送到何寒嘴边,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道:“啊——” 何寒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张口咬掉了。 “怎么样?”周临期待地问他。 蛋糕被周临切下了最靠近中间的那一部分,有大块的水果摞在奶油上,动物奶油绵密香甜的口感在何寒嘴里蔓延开。 何寒知道这里请的都是名厨,味道绝对是有保证的。 “很不错。”何寒回答。 周临闻言开心地笑了一下,这场宴会别的他做不了主,但是蛋糕要什么口味的他还是可以决定,何寒觉得喜欢的话,就说明他们的口味是一样的。 他喜欢这种,与何寒有共同点的感觉。 周临拉着何寒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因为过生日的缘故,他今日格外兴奋,自顾自地讲了好多,说得口干舌燥,然后才猛然发现何寒今天似乎有些沉默。 虽然何寒一向语少话短说话简洁,但周临就莫名地觉得他今天的寡言与以往的不太一样。 “你怎么了吗?”周临关心地问。 何寒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周临在问他。他看了周临一眼,违心地道:“没有。” “真的吗?”周临目光露出一丝怀疑:“不要骗我,我直觉超准的。” 何寒抿了下唇。 周临这样问,叫他怎么回答? 他能说什么? 何寒很少有自卑的想法,他有着坚定的信念,对所要达成的目标有着一往无前的气概。 他一直知道自己与周临的家境有差距,但他从未把这种差距当成过天堑。 常见生产要素包括劳动力,资本,知识技术等,纯靠后者获取财富的知识分子也能凭此实现阶级跃迁,何寒一直觉得以他的能力将来实现小资生活是毋庸置疑的。 但阶梯是一步一步走的,一步能跨过一层,也能跨过两层,再多就会扯到蛋了。 对何寒来讲,这就是原本以为家里只是普通有钱的爱慕对象,转眼间变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存在,两人之间的差距从温带与热带的温差,飞涨成了东非大裂谷的长度。 周临将来想必是要接手他父亲的产业的,如果何寒拼尽全力又运气极好的话,或许能在四十岁成为周临的直属下属。 荒诞又可笑。 ……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吗?” 周承际看了走到自己面前的服务生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其噤声,然后放轻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看周临方才雀跃的步伐以及满脸的期待,周承际几乎可以确定他来后花园是为了去见什么人。 至于见的人是谁,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有什么人是周临不能在宴会厅里,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之交谈的,非要跑到清平乐的后花园里来私会? 周承际虽然在看到周临出门的一瞬间就跟上了他,但因为怕被对方发觉,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近的距离,远远地缀在后面。 一直走到花园后幽暗的一角,周临才停下脚步。他对面应该是有个人站在那里,周临面对他手舞足蹈言笑晏晏,即使隔着不小的距离,周承际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开心。 周承际的唇角不知不觉地抹平了。 他的小临,背对着他有了秘密,甚至……有了更亲近的人。 一股强烈的求知欲与嫉妒心驱动着他,周承际不着痕迹地往前挪动脚步,一点一点接近周临和那个陌生人。 周临和那个人似乎打算离开了,他们一同往外走了好几步,周承际见此一下子停住脚步。 不远处大厅的灯光隐隐照过来一点,映在周临脸上是模糊的五彩斑斓的光斑,他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去看另一个人,紧接着那人便走了出来。 月光下,横斜的树枝交错间,那人显露出来的半张侧脸有种朦胧的美感,他冲周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在周承际的眼里恍惚间竟与周夫人的面庞重合了。 周承际悚然地睁大眼,视野晃荡了一瞬后又变得清晰,这下他完全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 是个看起来与周临同岁的男人,但眉眼与周夫人很相似,不笑的时候还好,刚刚笑起来的时候,任谁看都会觉得这人是与周夫人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承际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周夫人的某个亲戚。 但在看到那人身上的侍应生服装后,又很快地打消掉了这个想法。 周夫人的亲戚,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打工当侍应生?就算本人再怎么不学无术,周夫人都一定会为其介绍一份体面的工作,毕竟她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那,这世上真的会有毫无血缘关系,但却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更何况还是处于一个城市。 若是这样,那这真是一个再稀奇不过的巧合了。 但周承际不信巧合。 …… “真的没有。”何寒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知道主管为什么今天给我提前放班了吗?” “对哦,为什么?”周临果然被他带跑了思绪。 “因为。”何寒最终还是开口道:“今天我也过生日。” “!”周临震惊:“这、这好巧啊!” “我们是同一天过生日诶。”周临高兴道,他又想到什么,接了一句:“我记得我们的年龄是一样的?那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周临抬头看着何寒:“同一天出生还分到了同一个寝室,我们这是天赐的缘分啊!” 何寒被周临这一大串的话给砸懵了一下,一时间,原本沉郁的心情都散了不少:“确实很有缘分。” “话说。”周临歪了一下头:“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 “忘记了。”何寒坦然道。 没人给他过生日,他自己也不给自己过生日,自然不会记得这个日子。如果不是主管特意给他放了假,何寒也想不起来自己今天过生日。 “怎么可能会有人连自己的生日都忘啊。”周临吐槽道。 “不过,这些也并不是十分重要。”周临道:“总之——” “——也祝你生日快乐!” 周临这一嗓子声音不小,又刚巧走到了离周承际直线距离最近的位置,这一句话清楚地落到了他耳朵里。 那个陌生人也是今天过生日? 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周承际心脏猛地砰砰跳动了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声响巨大得他耳朵里似乎都响起了嗡鸣声。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话…… 周承际快步走回了大厅。 “要走了吗?”周宏伟听见了周承际的辞别,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临儿办了好多次生日宴,你可是头一回这么早就走了。” “公司那边有些急事要忙,实在是推不脱。”周承际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麻烦帮我跟小临说一下,过两天我会过来向他赔罪的。” “赔什么罪。”周宏伟摆摆手:“你去忙工作当然是正事,临儿要是不通情理我替你去批评他。” 周承际笑了笑,没有再与周宏伟寒暄下去,匆忙地离开了场地。 周宏伟看着他步履匆匆的背影,心想周承际这孩子确实很有事业心,对临儿也不错。如果周临真的不愿意也没能力接手亿联的话,那就把集团全交给他也不错。 周承际刚走,周临也回来了,对他道:“父亲,我想先离开。” 周宏伟顿时横眉立目:“你可是主角,走什么走,待在这里。” “不嘛。”周临与他撒娇:“这里好无聊,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我也不想和他们讨论那些话题。” 周宏伟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实则比周夫人好说话多了,很快他就答应了周临的祈求。 “耶,父亲你最好了。” 周临高兴地拥抱了周宏伟一下。 “怎么这么早就放他走了?”周夫人走了过来,看着周临蹦蹦跳跳的背影,忍不住朝周宏伟埋怨道。 “留他在这做什么呢?他也不喜欢,毕竟是他的生日,还是让他开心些好。” “怎么就不能做什么了?”周夫人忍不住皱眉:“不多参加点这种宴会,他上哪去积攒人脉?” “这就不耐烦了,那以后呢?” 周宏伟宽慰她:“以后临儿也不是说一定走这条路,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 这个话题周夫人与周宏伟向来想法迥异,两人都知道无法说服对方,几句话后便放弃了争辩,转而讨论别的话题。 那边,周临在得到了父亲的许可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宴会厅,何寒也先回到了员工试衣间,把侍应生的服装换回常服。 周临跟随何寒走了一段路,他观察着周围的风景,发现这不是回学校的道。 “你要带我去哪?”周临问他。 “蛋糕房。”何寒抿了抿唇: “我也给你订了蛋糕。” 第三十七章 单手也能抱起你 周临想起来了,之前在寝室,他说了一句参加这种生日宴,不如在寝室和何寒一起吃蛋糕。 但周临没想到,何寒竟然真的去给他买蛋糕了。 周临摸了摸小腹,他晚上吃的不少,现在已经隐隐有发撑的感觉。 何寒发现周临步伐放慢了,偏头问他:“怎么了?” “没事。”周临刚说完,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嗝出来。 他脸颊一红,闪着目光看了何寒一眼:“晚饭好像有点吃多了。” 这种话现在说出来无疑是很扫兴的。 何寒脚步犹疑了一瞬,然后重新抬起来:“没事,一楼宿管大爷的屋里有冰箱,吃不了可以冻那里,就当第二天的早饭了。” “那个蛋糕不大的。”何寒又补充了一句。 周临跟着何寒走过了好几条街,最后拐进了一家小巷。 周临看着小巷门口的大垃圾桶下洇出来的一点脏水,脚步停了。 何寒一大步跨了过去,回头看见了周临踌躇的模样,忽然伸出手,半抱着他把周临带了过来。 “啊!” 双脚短暂地悬空然后又重回地面,周临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双手下意识地把住何寒的手臂,因为太用力,松开的时候对方的袖子上有明显的褶皱。 被放下后,周临在原地呆立了两秒才回神,他慢吞吞地伸手抚平了何寒袖子上的褶皱,然后对他道:“你……” “你要吓死我了。”周临抬眼,用一种抱怨的口气道。 “我以为你不想沾到脏水。” 其实他只是在考虑从哪里下脚会比较好。 “你订蛋糕的那家店,就在这里面吗?”周临问道。 “嗯。”何寒补充了一句:“这片是老旧居民区,环境可能会稍差一些,但店里是干净的,不用担心。” 何寒带着他走到了一个门店前,周临抬头看了一眼,很有怀旧感的红色招牌上面用白色写着几个字:幸福蛋糕店。 周临跟着何寒走了进去。 “来了啊,小伙子。”店主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看见何寒进来了,热络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东西都在冰箱里,跟我过来吧。” 何寒跟着店主进了后面的屋子里,最后他提着一个白色的纸盒子走了出来。 纸盒子上前前后后系着彩带,何寒就拎着中间交叉的那一部分,细细的带子勒在他手心,动作间露出来一点红痕。 周临看见了,问店主:“不可以拿个塑料袋装吗?” 店主笑呵呵地道:“蛋糕不都是这么包装的吗。” “没事。”何寒开口,轻轻地推了一下周临,示意他往外走。 再经过那滩脏水时,周临先何寒往前快走了几步,脚搭在一旁伸出来的石头上借力一跃,迈了过去,然后回头刚好看见何寒半伸出来的一只手。 “我……”莫名的,周临开口解释道:“我看你拎着蛋糕,不方便……” 不方便抱他。 但周临说不出来这句,太羞了。 何寒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自然地收回了手:“一只手也能抱动你。” 周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出声,他怕何寒真的用一只手抱他一下。 被何寒抱着的感觉,周临并不讨厌,但他心脏跳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取到了蛋糕,后面的路程就很明确了,两人一路回到了学校。 “看看,看看。” 回到寝室后,何寒去开灯,周临就去拿了把剪子剪开系带,彩色的廉价带子簌簌落下,塑料的质地反射出粼粼的光来。 周临小心翼翼地把罩在上面的盖子给拿起来,遮挡完全撇开的一瞬间,一个大约六寸的蛋糕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是很老套的样式,中间是水果外圈是奶油裱花,侧面贴了个巧克力小牌,水果上用奶油挤了个18,意思是周临今天刚好满18了。 整个蛋糕,唯一出奇的地方或许就是中间那一层水果摞的很厚,并且各个饱满新鲜。还有就是,奶油裱花挤得有些歪,最上面那个数字“18”也有点丑。 周临看着这样的蛋糕,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何寒一眼:“是你自己做的?” 何寒点了点头。 他想给周临送生日礼物,但一来他摸不准对方的喜好,二来他也没什么钱。 给小少爷的东西,总不好太过寒酸,不能在价位上取胜,何寒就只好在心意上多下了几分功夫。 蛋糕卖相确实一般,他以前没做过这种甜品,这次做也只练习了两次,虽然在蛋糕店老板旁边观摩了几天,最后上手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岔子,不过好在瑕不掩瑜。 这个蛋糕,是他今天早上就出了学校门来到店里做的,做好后就放在了冰箱里,和老板说晚上再来取。 他有些忐忑地将视线移向周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周临忽然抽了口气,一把扑过去抱住何寒,感动道:“你太好了!” 何寒送的礼物,纯论金钱价值,连周临以往收到的礼物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论心意,周临不得不说,何寒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他的那些朋友们,舍得花钱买贵重的奢侈品,关系好点的朋友如郑栌,也会愿意花心思给他淘一些已经绝版了的物什,但是自己做这种事情是绝无仅有的。 少年人柔韧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何寒的身上,何寒呼吸紧促了几分,可惜周临很快就收手了。 “那我就开动了。”周临把蛋糕店给配备的碗碟拿出来摆在一边,然后用给的塑料刀去切蛋糕。 塑料刀当然没开刃,很钝,但掌握好了角度后切下来也算顺利。 周临切了很大一块放到碟子上,蛋糕的切口并不光滑,从切面能看出来里面有一层椰蓉夹心,是很有食欲的亮黄色。 周临“啊呜”一声咬了一大口。 奶油顺滑的口感和椰蓉甜蜜的味道在周临嘴里炸开,椰蓉里面竟然也放了一些水果,周临被塞了满满一大口。 他舔了舔唇角蹭上的奶油,忽然产生了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他以前吃的东西更多地偏向小而精致的类型,像何寒做的这个蛋糕这样,卖相不好看但很实惠的类型,他很少见。 稀奇,但很喜欢。 即使肚子已经不空了,周临还是顽强地把蛋糕都塞进了嘴里。 何寒眼疾手快地抢救下来四分之一,然后对他道:“吃太多对胃不好,这些留着明天当早饭吧。” “我不想吃剩的。”周临委屈。 “我吃。” “可我还想吃。”周临眼巴巴地看着他。 “还想吃”绝对是对一个厨子最高的赞美,何寒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那这些我们一人一半分了。” “好的。”周临给何寒也拿了一个盘子,他动作忽然一顿,然后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啊对,今天你也过生日。” “我还没送你礼物呢。”周临漂亮的眉眼耷拉下来。 “这种事情,无所谓的。” “不行不行。”周临摇头:“礼尚往来,东西是一定要送的。” “宽限我两天时间。”周临伸手比出了一个数字:“今天晚上肯定不行了,明天或者后天,我肯定能把东西送给你。” 何寒闻言思索了一下,虽然觉得会煞风景,但他还是开口道:“不要太贵的。” 虽然知道对周临来说这些不算什么,但是价值太高的东西他拿着心里也并不安心。 回的话也回不起。 周临咬了一下勺子,真诚发问:“多少算贵?” “……”何寒回忆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存款,考虑自己能拿出来支配的流动资金,最后给了一个数字:“五百以下价位的就可以。” 周临瞠目结舌:“一顿饭都不够诶。” 虽然两位数的餐馆他也下过,但是作为生日礼物的话,怎么能这么寒酸呢? 何寒沉默了一瞬。 也对,毕竟周临可是那个周宏伟的独子,这点钱对他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又想到了周临的家境,何寒往嘴里塞蛋糕的速度都慢下来了不少。 没想到,他不开口,周临却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虽然我母亲没说什么,但是父亲他对你还是很感兴趣的。”周临指的是他想带何寒去见家长这件事:“没想到你不想来见他,他还有点遗憾。” “我有点紧张。” 这种有些示弱的话周临可是头一次从何寒嘴里听见,闻言有些新奇地睁大了眼睛。 “你怕我爹吗?”周临很惊讶地问。 “不是怕。”何寒纠正他:“准确说是敬畏。” 何寒作为这个行业还在求学的一个年轻人,面对着行业内顶尖的大佬,那种心情是想接近又带着一丝踌躇。 周临闻言有些茫然:“我爹他这么厉害吗?” 他知道他爹的企业做的很大,大到市值后面一排0,但又因为他不通商务,也不关注其他家的公司,没有鲜明的对比,他也不太清楚他父亲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 “可以这么说,亿联集团是所有志在企业工作的学生,最理想的的工作单位。” 第三十八章 可到底她也是我亲妈啊 “那何寒你也是吗?” “当然。” “那我和父亲说一下,等你毕业就让他招你来上班吧!” 何寒闻言叹了口气,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周临又很快就自己反驳了自己:“但何寒你靠自己也能被招进来吧,那好像就不需要我了。” 突然就发现他也没什么用。 周临幽幽然叹了一口气:“我爹这么厉害,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将来要继承周先生的公司。”何寒在一旁道。 周临摇摇头:“之前和你说过的,继承人是我堂哥。” 虽然他妈十分不愿意,他爹还在犹豫。 但反正周临是打定主意想让周承际来接手公司了。 对于这件事,周临其实还有些愧疚的情绪在,他总觉得这是把自己的责任甩给了别人。 但周临不知道的是,除了他自己,没人会觉得成为一个庞大集团的继承人是一种负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何寒开口:“有时候不是你想放手,就能完全摆脱掉麻烦的。” 他没有接触过豪门,但人在面对利益时的反应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争夺上亿的家产,还是像他舅母家那样抢村里分的宅基地,无非只是是否将丑恶嘴脸摆在面上的区别罢了。 周临不想继承,但总会有利益相干的人阻拦他的动作。 周临听何寒的话,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母亲。 他双手合十:“我只希望她能看开。” “不过……”周临道:“到底是我亲妈,最后还是会顺着我的心意的,对吧?” · 昨晚短暂的快乐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又要投入到学校的怀抱。 何寒有一节早八,早早的就出门了。周临则是早十,因为昨天的社交应酬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一直睡到九点半才睁眼。 起床后,他发现何寒给他买的早餐都有点凉了。 他快速地收拾了一下书包,然后拿着早餐来到一楼微波炉前加热了一下,一边去教室一边吃。 按照课程表的指示,他走到了怀远楼的206,然后往里一探头,发现——没人。 周临把头缩回来,抬眼看了一下门牌号,确实是206没错。 他来的这个时间,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必然不可能是他来早了别人还没到。 那是怎么回事呢? 周临原地呆立了两秒,然后低头打开手机找到这门课的群聊,看见课代表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课代表:通知,由于原定教室投影仪出现故障,现转移到怀远楼103室上课。] [课代表:请同学们互相转告。] 好家伙。 周临看见后立马向楼下跑去,103在走廊的尽头,周临进去后才发现这是个大教室,能容纳两个系的同学上课的那种。 周临一进来,韩连就朝他招手,周临刚走过去,就讶然地发现靠窗户那边坐着一个无比眼熟的身影,好像是……何寒。 何寒旁边还有一个空座。 动作快过大脑,周临给韩连扔下了一句“我去那边坐”,然后就飞快地跑向了何寒那边。 韩连就这样看着周临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又像一阵风一样飘了过去:“???” “何寒!” 周临压低嗓子唤了他一声,何寒回头看见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点。 周临把包放在桌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啊?” 要不是还看到了韩连,他都快以为自己走错教室了。 想到韩连,周临忙又给对方发了条消息,说自己看到了室友所以和他坐一起了。 [韩连:OK] “听说是你们本来的教室投影仪坏了。”何寒道:“刚好我们也要上这门课,两个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上。” 何寒他们系本来也不在这个教室上课,因为人数变成了原来的两倍,两位老师就把学生全体挪到了大教室。 教授周临他们系的老师在点完名之后便离开了,剩下的那个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 投影仪亮起的一瞬间,周临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DNA动了,他想睡觉。 但毕竟他半个小时前才起床,周临用力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保持精神,然后低头打开了手机。 看到一个搞笑视频,周临弯唇,肩膀抖动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两下,想和何寒分享快乐,但抬起头后他的动作便顿住了。 周临这时才察觉到点和何寒坐一起的不好来。 往常和韩连一起坐,有什么想说的话偏头就能和对方讲了。但是现在身侧的人换成了何寒,周临刚想开口,看着对方认真听课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出声。 他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学习的好。 但是不能聊天也太无聊了,周临刷手机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干脆直接熄了屏幕,也抬起脸来听课。 这门课程名叫“大学生创业营销理论”,是门通识课,所以无论是哪个系的学生都要去学。 周临云山雾绕地听着老师讲课,PPT上的那些概念和讲解他听起来十分陌生。 最终,周临还是没耐住寂寞,和何寒说了几句话。 “不会影响你吧。”周临用手支撑着下颌,水润的眼眸眨了眨,像是在卖萌:“打扰到你我就去睡觉。” “不会。”何寒道:“不是专业课,考试的难度没那么高。” “那就好。”周临点了点头,把刚刚积攒的一肚子话都对何寒说了。 讲台上老师正在讲述往届大学生的成功创业实例,周临听着,忽然有些稀奇地对何寒道:“原来大学生也能创业的吗?” 他父亲是快三十才开始独自打拼然后迅速发家的,他的那些朋友也大多是过了而立甚至人到中年,才渐渐有了一家比较像样的公司,所以周临一直以为创业是三四十岁人的专属。 “以前确实是这样。”何寒道:“但是现在国家鼓励大学生创业,也确实有了不少成功的例子。” 何寒给他科普一些政府的扶持政策,比如学校发的补贴,银行的减息贷款,政府的一些政策优惠等。 “那你要试试吗?”周临忽然问道。 何寒话音停了。 他要试试吗? 他以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原本他的想法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好,风险与收益往往并存,但他并没有承担风险的能力,所以只好选择几乎没有风险的挣工资。 但是,经过昨天的事,何寒意识到了,只走这条普通的打工人的路,他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和周临站在一条水平线上的。 而之前所担心的问题,何寒在给周临讲述完那些政策扶持后,突然意识到风险已经被压缩到最小了。 就算是失败了,他也不会被负债压得抬不起头来,而若是成功了……那就是一本万利。 如果他真的要创业的话,在校期间,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对周临的提问,何寒没有一下子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而是道:“我会考虑考虑。” 周临直接就把这句话当成了肯定。 “那你想在什么领域发展?” 这个何寒倒回的很快:“IT行业。” 无论是本身所学的专业,还是目前的市场风向,IT行业于他都是最优解。 周临眼睛一亮,忽然就想到该送何寒什么礼物了。 下课铃响的前五分钟,老师忽然伸手用力地敲了敲桌子。 “同学们,该起床的起床,玩手机的也都放下,有重要的事情要讲!”老师的嗓音透过麦克风用力地闯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教室各处顿时传来打哈欠和把手机放到桌面上的声音。 老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这门课一向被同学视为“水课”,只要人能来全,听不听课的都不重要。 “这节课上完,我们这商业策划书门课就算是结课了。至于结课的形式,不是考试,而是提交一份商业计划书。” “你们的水平我也清楚,不为难你们,只写项目计划那一部分就可以。政策支持市场分析等模块,至少挑出来一个,给我仔细写。” “格式回头下课让课代表给你们发在群里,模板我以往的课件里有……” 老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结课作业的要求,周临诧异道:“这么快就结课了吗?” 他感觉这门课还没上过几次呢。、 水课往往开课晚,课时少,结课又早。 何寒回他:“已经十一月了。” A大是十二月末放寒假,像“大学生创业营销理论”这种称不上重要的通识课,一般都是会提前一个月结课,给之后的专业课复习留出时间。 “时间过的这么快啊……”周临喃喃道,他看了何寒一眼,开口道:“幸好我们都住在A市,不然可得将近三个月彼此见不到面了。” 下课后,周临看了眼课表,发现他下午没有课,于是给他父亲发了条消息,问他现在在哪。 周宏伟表示在家里,周临见状便打算回趟家。 周临想给何寒准备的礼物,或许还需要他父亲周宏伟的帮助。 第三十九章 我信任你,所以没关系 这次回家,因为赶时间,周临没再等家里司机过来给他接回去,而是选择自己坐地铁回去。 别墅区没有直通车,下地铁后周临又自己走了一段路。 到家后,只有他父亲在家,周夫人和姐妹们出去放松了。 “临儿。”周宏伟高高兴兴地同周临打了个招呼:“难得见你主动回家。”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需要你爹来帮忙了。” “瞧您说的。”周临抿唇一笑,放松地坐到他身边:“我就不能是单纯回来看看你嘛。” 相比严苛的母亲,他更喜欢宽容的父亲。 周临话音一转:“不过我确实是有事想拜托您。” 周临不懂经商,但他知道,无论是什么领域,有一个好的老师、优秀的领路人都无比重要。 何寒有在IT行业进行创业的想法,而他父亲则是这个领域的领军人物,还有比他父亲更合适的老师吗? 不仅是作为生日礼物,何寒之前照顾了他那么久,他也该做出些回报。 但直接开口叫他父亲教何寒,先不说他父亲会不会同意,何寒肯定是不会接受。 所以周临决定曲线救国。 “您当年是怎么发家的?”周临问道。 从他爹口中套出来点成功的秘诀,然后再转述给何寒。 计划通√ “这事说来话长,但其实也并不复杂。”周宏伟点了根烟,想到自己儿子还坐在对面,又给熄了。 周家再往上数也都是经商人,资金积累雄厚。而周宏伟一开始是做建材生意的,也是因此与家里做房地产生意的周夫人认识。 “那几年建材生意不景气,总是接不到单子,好不容易接到了对方又拖欠款项,公司好几次都要维持不下去。” 周宏伟是个有魄力的人,见行情不好就打算改行,正巧他有个亲戚当时从国外回来,告诉他IT在外面正是热门,他就一头扎了进去。 “那时候不像现在,互联网在国内可是个大冷门,高考录取分数都不高,好多人劝我不要去做。” 但周宏伟还是去做了,并且成功了。 他不是科班出身,对IT相关的知识都是半路出家学的,但他有两个优势,一个是眼光好,二就是手里有钱,有大量的启动资金容他试错,烧钱把吆喝赚过来。 周临听了半天,也没找出来什么值得借鉴的东西,因此他干脆就直接问了:“如果,我是说我也想创业的话……我该怎么做啊?” 周宏伟闻言双眼一亮:“你终于对经商感兴趣了?” “咳,我就是问问,问问。”周临生怕给他爹造成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连忙降低他的期待性。 周宏伟却不这么想,以往周临看到他接视频会议就跑到一边露出头疼的神色,如今却主动问起了相关的问题——虽然这问题在内行人看来十分的可笑,但他仍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周承际是个有经商天赋的好孩子,但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把家业传给自己的孩子呢? “你想从哪里学起?”周宏伟温和道。 周临茫然道:“可以从哪学起?”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懵逼。 周宏伟是实践派,但是周临现在需要学习的是理论知识。 周临看着周宏伟,忽然灵光一闪,开口道:“那个……我们学校开了门课,叫大学生创业营销理论。” 周宏伟一开始对他口中的这门课不以为然,毕竟大学的教育除了专业课,其他都挺水的。 但在听到他说结课作业是写一份商业计划书时,他挑了挑眉:“写这个还是有用的。” 虽然写完后少不得修改,也未必会按照上面的内容去做,但写的过程中,周临能对这个领域有更为深入且全面的认知。 “你们老师没限制范围吧?”周宏伟一拍桌子,一锤定音:“那你就写份互联网行业的计划书,你爹还能帮你把把关。” “我……写?”周临难以置信道。 “当然。”周宏伟对他说:“以后你要成了老总倒是不用亲手写这些,但一开始总要会写的,不然底下人交上来你也看不懂。” “不用这么愁眉苦脸。”周宏伟看着他耷拉下来的眉眼,好笑道:“等晚上我就叫秘书整理一份资料给你,你照着参考就好。有什么不理解的直接问我,我是你爹,还能嫌弃你不成。” 周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领着多出来的任务回到了学校。 明明他是为了何寒才回了这趟家的,结果好像没帮上何寒什么,反倒是给自己找了事做。 虽然写计划书本来就是必写的结课作业,但交给老师的可以随便糊弄,交给他爹的可不行。 等到晚上的时候,周临收到了他爹秘书发过来的一大包资料,看着几百M的文件,他心想直接把这个东西给何寒怎么样? “有心事吗?” 何寒看他双目无神的盯着电脑,神思不属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嗯……啊,啊?”周临回神,转头看向他:“我在愁商业计划书该怎么写。” “你是说老师留的结课作业吗?”何寒安慰他:“老师不会管的太严,照着课件上的仿写一份就行。” “或者……”他话音顿了顿:“你实在不想写的话,我可以帮你。” 周临闻言,双眼一亮。 何寒这话,给了他新的思路。 他爹给他的任务,他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完成啊? 让何寒做不就很好么。 本来,他会得到这样的任务,也是因为想帮何寒找一些相关领域的知识。 眼下,直接让何寒帮他写了这份计划书,然后他再转而交给他父亲,让他父亲审阅后给出修改意见,他再转述给何寒,这样三个人都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而他最开始,想在创业方面帮到何寒的目的也能实现。 周临能想到这个法子,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他不想自己写计划书。 ……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点,只有一点。 “嗯?”何寒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回答?” “我我我,我愿意!”周临猛地回神,喊出了答应求婚的气势。 何寒挑了挑眉:“你想要认真写的一份作业,还是敷衍一点的?” 出乎何寒的意料,周临竟然选了前者。 何寒委婉道:“我以为你会选更真实一些的。” 这是在暗示周临的水平。 隐约被看低了,周临却也并不生气,他点开邮箱的网址,把何寒的账户名输进去,然后把他父亲秘书给他发的资料全部转发给了何寒。 何寒看着自己“叮铃咚隆”收到的一堆文件,脸上显出了片刻货真价实的茫然。 “这是……?” “你点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何寒依言点开,目光粗略地扫了一圈,素来冷淡的双眸里不禁染上了一丝震惊。 周临见他这样,脖子往何寒那边伸了伸,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虽然不是我亲自找的……但是我主动要来的!”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怎么样,能用上吗?” 何寒嘴唇动了动:“你在哪里弄来的?” 他看这些资料,越看便越是觉得心惊。 这些文件的前几份,还只是一些最基础的商业计划书相关的书写知识,再往后的文件却不像前面那样简单。 后面的文件,包含着许多十分翔实的实例文件——不是那种公开发表出来的套路式内容,而是有真材实料和真实数据在里面的。 这些资料,对一个从未接触过经商的人来说,宛如手把手教学,告诉他创业中可能会遇到的困境还有解决方案,让他了解其他的前辈同行是怎么做的,并从中吸取教训。 这绝不是在网络上搜索就能随便找到的内容。 “我爹的秘书发的啊。”周临手搭在椅背上,脚尖蹬地晃悠悠地摇着椅子:“虽然我大部分都看不懂,不过我爹给的东西,质量绝对是有保证的!” 何寒抿抿唇:“你不应该发给我。” “诶?”周临惊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为什么啊?” 他以为会收到何寒的惊讶、感叹、佩服或者感激,唯独没想到何寒会是这个反应。 “里面的一部分数据,应该属于商业机密吧。”何寒道:“这些不应该给外人看。” 周临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但是,你现在只是一个大一学生啊,就算拿到了这些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我把这些资料卖给对家公司呢?”何寒反问他。 这种事的可行性并不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复何寒什么。 “但——”周临皱着眉,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开口:“总之,你是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何寒一愣,然后点头:“当然。” “那就没关系啊。” “因为我相信你,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所以这些给你看也无所谓。” 周临这话说的真挚而动人。 他搬着凳子“噌噌”蹭到了何寒身边,把头探过去对他道:“其实吧……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打算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你的。” 第四十章 亲缘鉴定需要带毛囊的头发 “生日……礼物?” 对于周临的这句话,何寒显然显得很错愕。 “是啊!”周临很兴奋地道:“前两天我不是就说了要送你生日礼物嘛,这个就是我挑的成果。” 周临说过的话何寒自然不可能不记得,但那时他以为对方送的会是实物,是一些价值昂贵但实际用途不大的东西。 这样也的确符合他富家少爷的作风。 但何寒却没有想到,周临竟然选了这样一份礼物。 “咳,你之前不是说有打算在IT行业创业的想法嘛,我想到我爹就是做这个的,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人了,就打算给你套一些有用的资料之类的送你。” “今天我特意回了趟家,就是为了去找他讨要经验,没想到坐旁边听他说了一堆,感觉没一个能用得上的……” 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一部分,周临干脆一股脑地把自己搞出来的乌龙全讲给何寒听。 包括只是想帮何寒打探消息,结果被他爹误认为是要奋斗,最后还把他原本极水无比的结课作业拔升到了令人落泪的难度。 他叭叭了半天,最后总结道:“虽然和我一开始想象的的确有一些出入,但现在,我也算是成功送出礼物了吧?” 何寒闻言轻笑一声:“所以说,你那个商业计划书的结课作业也是送我的礼物了?” 周临:“呃……” 好像不太对,又好像没毛病。 这东西原本只是周临自己的事情,最后却变成了给何寒礼物的附加物品。 “但是我的本意不是让你写作业啊。”周临摸了摸发尾,秀气的双眉真情实感地皱起。 何寒见他凝眉认真思考的模样,忍不住低低地哼笑了一声。 真可爱。 看够了周临苦恼的表情,何寒才出声回他:“我明白你的想法,你能愿意给我费心思弄来这些,我很感动。” 不是那种随手买来的,空有价位却无价值的物品,而是用心思考过后送出来的最合适的礼物。 看到周临这样,何寒的第一反应是意外,第二反应便是……不愧是他喜欢的人,是他喜欢的周临。 总能在不经意地时候给他惊喜。 虽然平时总是随性又散漫,但在面对重要关键的事情时,又绝对会打起精神对待,毫不吝啬自己的心思。 这样的周临,又怎么会让他不喜欢。 何寒认真地道谢了过后,周临又不好意思了:“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其实真干活的还是我爹的秘书。” 平白给人增加了工作量,希望他爹能给秘书多发点奖金。 何寒眸光里带着点温柔地看着他:“但说到底,你才是这份礼物的根源。” 周临眼睫微垂,抿了下唇:“你喜欢就好。” “你送我什么我都会喜欢。” “真的吗?”周临开了个玩笑:“那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呢?” 他站起来,向何寒伸出手,慢慢地向他倾斜过去,直到一个临界点,他站立不稳,整个人猛地倒在他身上。 青春又富有朝气的躯体压在何寒身上,他下意识地伸手环抱住他,手臂勒在他腰侧,箍得有些紧。 何寒呼吸一窒:“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周临只把何寒这句当作回应他的玩笑,嘻嘻哈哈地推开了他,问他压得沉不沉,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去了。 看着周临的笑容,何寒心想,就算周临不把自己送给他,早晚他也会主动把对方揽到怀里。 生日宴短暂的热闹过后,又是平常但乏味的学习生活,按部就班地上了几天的课,周临收到了他堂哥的邀约。 明明他的生日也就过了才一周,周承际却又约了他见面。 这次约着见面的地点不是在外面的餐厅,而是周承际的公司。 周临还没来过他堂哥的公司,因此有些好奇。 约定的日子当天,周承际的秘书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见周临从车上下来,她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引领他前往周承际在顶楼的办公室。 楼层越往上人越少,等到了顶楼,秘书告诉他除了周承际本人和他的秘书团,没有其他人在这里办公。 周临走在秘书身后一步的距离,听着对方的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悠扬空远的回音,忍不住低声道:“好空旷啊。” 这偌大一个顶楼,只有这几个人在里面吗? 秘书闻言回头笑着看了周临一眼:“办公室设在顶层是出于隐私和安全的考虑,况且顶楼的风景也会更好一些。” 周临似懂非懂,反正又不是他待在这里,周承际喜欢就好。 “咚咚。”秘书器敲了两下门:“周总,小少爷到了。” 周临从秘书拉开的门进去,边走边向周承际打招呼:“堂哥,我来了!” “坐。”周承际伸手指向他桌子对面的位置。 在公司工作的周承际与平常相比区别还是蛮大的,金丝眼镜背后的双眼视线锋锐,周临莫名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他指尖蜷缩了一下,然后把这种感受抛在脑后,大大方方地在周承际的对面坐下来。 “前几天在生日宴上不是才见过,今天又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呀?”周临问道。 “那天我不是提前走了么。” 周临眨了眨眼,心想竟然么。 那天他为了和何寒回寝室分蛋糕,也提前离开了,倒是不知道周承际也提早走了。 周承际看见他茫然的表情,意识到什么,双眼危险地眯了一下:“所以,你其实根本就没发现?” 周承际食指的骨节敲了敲实木桌面:“我走的时候,还在和你父亲说要给你赔罪。” “啊哈哈。”周临干笑了一下:“那天我也很忙嘛。”所以没看到是难免的。 见周承际的表情依旧没有好转,周临干脆道:“我错了。” “下次一定会关注堂哥。” 果然,周承际只是想听他道歉,闻言脸色立马好了不少。 “其实也没什么事。”周承际批复完桌面上最后一个文件,把它放在一边,然后双手交叠托在下巴上看着他。 “因为那天走的太早了,没怎么和你说话,今天不忙就想把你叫了过来聊聊。” 周承际说聊聊,就真的只是聊聊。 关心周临最近的心情和学校生活,还有人际交往一类,很常规,像每一个关心小辈的长者会讲的内容。 “在学校有关系很好的同学吗?”周承际问道。 “其实和大多数人都一般,也就与室友还有我们班的班长比较熟。” 周承际点点头,把这两个人记在了心里。 又继续聊了一阵,秘书给他泡的茶都被周临喝光了,周承际见杯子见底,站起身来:“也该走了,我送你一程。” “这么急吗?”周临问。 “我之后还有个会议。” 周临听到了后便表示不再打扰他,正事要紧他还是明白的。 但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周承际把他叫过来时,说的明明是今天不忙所以小聚一下,结果两人才一起待了半个多钟头对方就表示要处理工作了。 难道对于当老总的人来说,有半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就算有空闲了吗? 周临不了解这些,也不敢妄加评断。 他转了转脑袋,想不明白就决定不想了。 总之,堂哥又不可能只是为了耍他一下才把他叫过来。 周承际亲自把周临送到了楼下,临走的时候,对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周临眉毛一皱,伸手摸上自己的脑袋:“哥,你好像把我头发给扯掉了。” 他刚刚头皮疼了一下。 “是吗?”周承际闻言看了眼自己的手:“可能是指甲刮的……我回去就修剪指甲,弄疼你了抱歉。” “没关系啊,掉根头发又不是什么大事。”周临摆摆手:“那我走了,堂哥再见,加油工作啊!” 周承际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离开,才抬脚重新走回办公大楼。 “周总。”秘书候在门口,见他回来了,伸手拉开门并跟随在对方身后走进了办公室。 周承际快步走到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自封袋,把手里的几根头发放进去。 正是刚刚从周临的头上薅下来的。 装完后,周承际又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个自封袋,里面也装着几根头发,是他自己的。 他把两个袋子交给秘书,对她道:“送到检验中心。” “一般多久能出结果?” 秘书接过自封袋,回道:“一般是两周,着急的话可以尽量压缩到一周左右。” “速度不重要。”周承际道:“要的是准确。” 秘书嘴唇动了动,抬眼看了周承际一眼,又低下头:“周总,问句不该问的,您突然想做和小少爷的亲缘鉴定是为了……” 周承际偏头,反问她:“你觉得,小临他像周家人吗?” 秘书跟在周承际身边也好几年了,因为职位问题,周家核心的人她基本上都见过,平心而论,她一直觉得周临在周家有些格格不入。 周家人的聪慧,坚韧还有复杂的心思他都没有继承,周临的身上有一种天真的纯稚感,相比起其他人心里八百多个弯弯绕绕,周临的想法往往单纯得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简单,像一张白纸,在周家和其他人比起来显得尤为可爱。 但她一直以为这是教育的问题…… 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便不用再说下去了,秘书提着两个自封袋离开了周承际的办公室。 秘书离开后,周承际靠在落地窗上,点了根烟。 白色的烟雾从烟头处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勾勒出嶙峋怪异的形状,周承际抬起来吸了一口,镜片后的双眼眯起了一瞬。 这几天的时间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已经查到了不少东西,然而再多的内容都只是辅助,只有血缘鉴定的结果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周宏伟和周夫人的身体组织不好获得,他自己的却很容易。他和周临是堂兄弟,关系也算近,只测他和周临,也能得出来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周临真的不是他的亲堂弟的话…… 周承际吐出一口烟圈,露出了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 有些事情,确实会变得更容易了。 · 之后的几天,周父的秘书又给周临发了不少资料过来,这些自然都是周宏伟的授意,周临全部看也不看,直接转给了何寒。 虽然确实有些辜负心意,但他也是真的看不懂。 大约是一周后,何寒把一份文档交到了周临的手里。 十几M的大文件,就算里面配了一些图标和附件,字数也定然不少。 紧接着,何寒又发了一份过来。这份就只有几百KB,何寒道:“这个是交上去给老师的那份。” 两份文件,一份给老师,一份给周临的父亲。 周临惊叹道:“何寒,你真的好厉害。” 何寒的闻言,内心其实没什么波动,交给周宏伟的那份商业计划书确实费了他不少功夫,但给老师的那份是真的很敷衍,不到一个小时何寒就写完了。 “那你要交给老师的那份呢?”周临偏头问他。 “之后再写一份。”何寒道:“反正距离截止日期还有半周的时间,完全够用。” “你直接把要交给我父亲的那份交上去得了。”周临道:“省得还得再写一份。” 何寒想了想,摇头道:“里面有一些数据,还是不给别人看的好。” “哦哦。”周临点头:“是我没想到,辛苦你了。” 何寒既然已经写完了,周临直接发给了他父亲。 文件不小,发过去还用了几秒。 周宏伟消息回的很快:[收到,忙完就看。] [周临:不急不急。] 发送完文件后,周临抬头看向何寒,发现他竟然又开始学习了。 他探过身子去,一字一句地念出卷子页首的标题:“20xx年到20xy年期末线代试题理工卷……期末试卷?” 周临转头震惊地看着他:“你竟然已经开始做期末试卷了!” 今天才七号啊! 何寒登录教务处界面,给他看学校的时间安排表:“十一月末全部的通识课里水课的那一部分全部都会结束,十二月初开始考专业课,一直考到12月25号,最后一门重要的公共基础课高数结束。” “现在马上就到十一月中旬了,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你觉得还有多少时间复习呢?” 何寒这么一说,周临无端感受到了被老师质问的压迫感。 他眨了眨眼:“基础课我们专业有大英和线代,专业课我们有影视评论学,导演基础还有剪辑艺术……” 周临越说,越觉得前途黯淡无光。 这么多科,都考一遍他会疯的。 他朝何寒露出了哭哭的表情,一把扑到他的大腿上:“救我!” 何寒一只手把周临拎起来,很淡定地道:“现在复习还来得及。” “不过……”何寒貌似不经意地道:“你和那些朋友出门聚餐的频率应该减少一下了,工作日要上课,周末还出去玩,这样下来也不会剩多少复习的时间。” “我再也不出门了!”周临说完后感觉限制太大,又补上一句:“仅限期末考试前,有特殊情况另说。” 何寒见状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的。” “可是我们学的东西也不一样。”周临道:“除了大英线代这种公共基础课还有一些水课,剩下专业课的内容你怎么帮我?” 而在大学,学生最容易挂的往往就是那些专业课。 “如果只是追求能过而不是高分的话,倒也容易。” 何寒对他道:“往年的试卷都刷一遍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那就好。”听到自己大概率不会挂,周临瞬间又重新放下心来。 “但是你需要刷题。”何寒无情地道:“躺着玩手机知识是不会进入脑子里的。” “我也想学啊,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周临耷拉下眉眼。 手机不一定很好玩到让人难以放手,但学习很痛苦无聊却是真的。 学习是一种需要坚持下去的习惯,太久不动脑人也会忘记怎么动脑。 周临感觉自己就隐隐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 “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吧。”何寒道:“或许,你需要的是一个学习的氛围。” 一说到图书馆,周临忽然发现他来A大快一学期了,竟然好像还不知道校图书馆长什么样。 “好!”周临间歇地开始了踌躇满志:“明天你什么时候起床我就什么时候起,我要是没醒你就直接喊我。”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周临被何寒从床上薅了起来。 “让我再睡一会儿……”周临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挥舞着手臂,鼻腔里发出没睡醒还带着软糯的哼声。 “六点半了,该起床了。”何寒站在周临床铺的梯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闻言,周临猛地睁大双眼:“才六点半就起床了?” “昨天晚上,你不是说我几点起你就几点起吗?” 何寒开口解释道:“校图书馆七点开门,去晚了就没有好座位。” 周临昨晚才燃起来的踌躇满志差点折戟在第二天的早上。 何寒想了想,激励他:“拿出你高考前的努力来。” “我高考前也不怎么努力啊。”周临躺在床上,目光放空:“要说努力,还是初三那段时间最……”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周临忽然闭嘴了,从床上一骨碌地爬起来:“我精神了,走吧,去看看咱们学校的图书馆长啥样。” A大的建筑物布局合理,图书馆坐落于学校的正中间,距离每个宿舍区的距离都差不多。 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便到达了图书馆。 两人到的时候刚好赶上了开馆,周临看着从门口开始排到了下一栋楼边的长龙,叹为观止。 A大作为全国最有名的顶级学府,是周宏伟砸了一栋楼也要把周临送进来的学校,学术氛围无疑是十分浓郁的,可惜周临之前一直厮混在学渣的世界里,对学霸们的世界并不了解。 今天算是见到了。 周临亦步亦趋地跟在何寒后面,上到二楼转过一个拐角,最后在一处双人座前坐下。 这个座位临窗凭风,透过玻璃能看到A大内的一处湖泊,湖上有两只黑色的动物在嬉水玩闹,湖面泛起一阵阵波纹,风景很好。 周临托腮望着湖面,问何寒:“为什么学校的湖面上会有野鸭子啊?” 何寒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开口:“那是黑天鹅。” “……”周临沉默了一瞬,给自己挽尊:“它们,长得好像啊。” 图书馆很大,座位也不少,但距离开馆不过半个小时就几乎已经被坐满了,同学们或是拿着笔记本电脑敲代码,或是用平板看网课,也有人拿着笔在写卷子。周临原本还在以手杵脸看着窗外的黑天鹅发呆,见大家都在学习,他也慢慢放下手端正了坐姿,然后拿出书来开始看。 一个好的氛围确实能影响人的行为,以往在课堂上和寝室里时,周临一看教材上的字便觉得头疼,现在再翻书,他竟然也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看下去了。 直到被何寒拍了一下,告诉他该去吃午饭了时,周临才惊讶地发现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刚刚竟然学了四个小时啊!一点都没走神,特别忘我,特别投入!] 因为图书馆不方便出声说话,周临就把字打在备忘录上给何寒看。 何寒看着眼前周临亮晶晶的双眼,笑了一下,无声地对他做了一个口型:很棒。 周临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神色。 他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然后和何寒一起去吃饭,从座位离开后周临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有些惊讶地发现,他和何寒坐的那个位置附近,似乎都是一男一女同坐一桌。 而等他下了一楼,那里自习的同学座位就分布得很随意,看不出来有什么性别之分。 是巧合吗?周临把这个发现告诉给了何寒。 何寒偏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这个位置是情侣专座。” 第四十一章 年轻人玩的挺花 “哈?”周临震惊:“为什么图书馆会有这种东西啊!” “学校自然不会特意安排,是学生之间默认的。” 何寒道:“因为是双人桌且靠窗风景好,每桌相隔的距离也大,情侣都喜欢来这边学习,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就很像那句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坐的对象多了,也就成了情侣专座。 在周临要说什么时,何寒张口堵回去了他的话:“你要是不想坐这个的话,那就只能去一楼或者楼上和别人挤四人桌和十六人的长桌,想换的话就吃完午饭回去换。” 周临想象了一下身边不远处坐着好多个陌生人,一起和他学习的样子,拼命摇了摇头:“情侣专座就情侣吧,名字都是虚的,好用才是真的。” 何寒表情淡淡,瞳眸深处却有一丝满意。 知道了这个座位是情侣专座后,周临再回去学习,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大家都知道这个座位情侣喜欢坐,那他和何寒在别人眼里……也会是一对情侣吗? 周临发散着思维,不知不觉就停住了笔,尖利可爱的小虎牙咬住了笔尾,两瓣红中透露出一点牙的雪白来。 笔忽然传来被拉扯的感觉,周临回神,见何寒在把笔从他嘴下拽出来,同时用气声跟他道:“不要咬笔。” 余光里,周临瞥见右前桌的那对情侣里的女生正在无意识地咬着指甲,然后被坐在她对面的男生握住了手放下来。 男生对女生说了几句话,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女生啃指甲的那只手。 周临下意识道:“你不要拍我的手。” 何寒:“?” 周临这才发现何寒并没有像那名男生一样,他只是把笔从周临嘴里抢救了出来,然后便再无其他的动作。 他忽然有些脸热,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 为了转移这只有自己一个人能体会的尴尬,周临连忙重新低下头把注意力放回教材上,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学到了后面,周临渐渐感觉光凭自己看已经学不明白了。 他戴上耳机,找了个网课,看完后依旧一知半解。 现在才两点多,总不能现在就回寝室,但是仅靠自己他似乎又没办法继续学下去。 干坐了十分钟后,周临伸出手搭在桌子上,两根手指屈起,比作小人的腿的模样,一点一点挪到何寒那边,然后戳了戳他的手。 在何寒抬起头时,周临的另一只手把手机送到了他面前。 [我学不明白了QAQ] 备忘录上这样写着。 周临的表情也和备忘录上的颜表情同步了,琥珀色的双眸可怜兮兮地垂着。 何寒见状拿起了周临面前的书,又带了根笔示意周临跟他出去。 图书馆的自修室内不能说话,外面的走廊却可以。周临和何寒一出去,便看见有不少同学拿着书在背诵,甚至还有人站在窗边打电话。 骤然到了一个能开口大声说话的环境,周临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几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憋死他了。 “哪里不明白?” “这里。”周临现在看的是线性代数,是两个人都学的通识课。 何寒先让他讲了一遍自己是怎么想的,听完后他大概就明白周临是卡在了哪里,然后针对性地一点点给他讲述。 几分钟后,周临便顿觉豁然开朗,他忍不住对何寒道:“要是每个老师都像你讲的这么明白就好了。” 大学之所以会有水课这种说法,一是因为有些课对大部分学生的帮助属实不大,二是因为有的老师上课也确实很水,就算是当PPTeacher,也不愿意换个好些的PPT,而是用着十年前的老课件。 把不明白的知识点都搞懂后,周临笑嘻嘻地对何寒道:“谢谢何老师!今天晚上请老师吃饭。” 何寒给周临讲题的时候表情严肃语调徐缓,倒真有几分老师给学生讲解的感觉。 何寒被他这一声“何老师”喊得愣了一下。 “怎么?”周临背上背包,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何寒,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走啦,不是该去吃晚饭了嘛。” “嗯。”何寒回神,抬脚跟上周临的脚步。 “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 “都行。” 周临垮下脸:“我最讨厌听这两个字。”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还有‘随意’。” 周临老气横秋地道:“毕竟,都行的意思往往是都不行。” 何寒闻言勾了一下唇角:“那就去吃二楼那家土豆粉吧。” 但这明明是周临喜欢吃的那家。 周临听见了后眉尾扬起:“好诶,我也喜欢吃这家!” “要两掺的,微辣,再放一点小酥肉。”周临兴致昂扬地构想一会儿就要进到自己肚子里的晚饭。 学习确实是个消耗体力的活计,往常这个时间他根本毫无饥饿感,但现在他的胃却在在一阵阵地传来空落感,期待着用美味的食物填满它。 等到了食堂后,周临直接吃了平常饭量的小一倍。 “嗝。”他瘫在椅子上,浅浅地打了个嗝。 “这么吃下去,我一定会长胖的。” “肉多点抱起来舒服。”何寒把一块沉底的小酥肉夹起来放在他的碟子上。 周临想到了自己养的那只肥兔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胖胖的确实手感很好。” “但我又不是兔子。”周临哼了一声:“变胖了的话,在话剧社我就不能演那些帅气的角色了。” 身为颜值担当,周临不一定演主角,但一定会演最好看的那个角色。 “你们不会再排反串的剧目了吗?”何寒问他,话音里有掩藏不住的遗憾。 “当然不会!”周临强调:“那是我第一次女装,也会是我最后一次女装。” 何寒不语,心想这可由不得他。 这周末的时候,周临被他父亲叫回了家。 “有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啊?”周临走进书房,看见他父亲正在翻看一个文件,他凑过去,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看不懂,就又把脑袋缩了回来。 周宏伟见状把文件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认识吗?” “怎么可能啊。”周临道:“你的工作文件我怎么可能会认识。” 周宏伟把文件扔到了桌子的一边,然后对他道:“你之前交上来的那份商业计划书,我看完了。” 周临闻言双眼一亮,期待道:“怎么样?” 周宏伟道:“用词严谨,资料详实,图表数据丰富,虽然在分析的层面略显稚嫩,但不乏有独到的见解。” “但,不是你写的吧?” 周临抬头:“你这么不信任我的能力吗?”虽然确实不是他写的。 周宏伟闻言嗤笑了一声,把刚刚甩到一边的文件又放回了周临的面前:“这份文件,就是你交上来的那份商业计划书。” “你自己写的东西,自己还不认得?” 原来,周宏伟竟然将其都打印出来了。 周临闻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去看他父亲。 周宏伟见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也没指望周临能给他写出多优秀的东西交上来,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写都不愿意亲自动笔去写。 “在哪找的人代写,花了多少钱?”周宏伟沉声道。 周宏伟声音低沉,周临摸不准他爹的心情,坦诚回答道:“同学写的,没要钱。” 不仅没要钱,这还是给人家送的礼物。 周临摸了摸发尾,轻轻地咳了一声。 周宏伟有些讶异:“同学?大几的?” “大一。”周临道:“就是我室友。” “经管专业的?” “哪有,是计算机的。” 闻言,周宏伟脸上真正有惊讶的神色浮现:“是自学过相关的内容吗?非科班能写到这种程度,我很意外。” 周临闻言歪了歪头,何寒天天在学什么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也许?” “哦,不过我把你给我发的那些资料都给他看了。” 周临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何寒说的话。 他知道何寒可靠,但他爹却不知道。 没想到周宏伟倒没因为这事生气:“能给你发过去的资料,没有太核心的内容,就算是一些重要数据也是几年前的,就算是流露出去了影响也不大。” 闻言,周临放下心来。 比起讨论周临为何不自己写作业这件事,周宏伟显然对周临那个帮他代写作业的室友更感兴趣:“虽然笔触稚嫩,一些理论知识也并不扎实,但他提出的不少分析观点都很犀利深入,说实话,有我当年的风格。” 周宏伟眼尾的皱纹弯起,周临听了这话也跟着吹捧何寒:“那当然,我室友超厉害的。” 周临浅浅地介绍了他几句,周宏伟道:“你之前说他是学计算机的?那和亿联很相配啊,你问问他毕业后有意向来我们公司吗?” 周宏伟这话有招揽的意向。 不过,何寒再怎么厉害,目前也只是个大一的学生。周宏伟说出这种话一方面是看中了他的潜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与周临的关系。 周宏伟想的是,将来周临若是能继承公司,手下有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下属自然好。就算是不继承公司,他也不会完全脱离亿联的决策圈,不至于被人游离排斥在外。 “嗯……”周临沉思了一下,听何寒以前对他们家公司的夸赞,周临保证何寒对亿联绝对是抱有很高的好感的。 但是,何寒现在似乎又有了创业的打算。 如果来他们公司上班的话,就肯定不能创业了吧。 “等我回去再问问他吧。”最终,周临这样道。 “不急,才大一。”周宏伟道,他还想看看那孩子还能走多远。 他把摆在周临的那份文件又往前推了推:“这份我已经批改完了,你带回去,他要是对哪里有疑问就让他直接来问我,把我联系方式给他就好。” 周临打开文件,往后翻了几页,发现上面果然有红笔的批注。 “爹,你太好了!”周临激动地站起身给他爹一个大大的熊抱。 周宏伟呵呵笑了两声:“好了,说完你同学,现在我们来讨论讨论你为什么不自己写作业的事情吧。” “爹……”周临顿时耷拉下了眉眼,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来。 “说吧,我看你能找什么理由出来。” …… 连撒娇卖萌带半真半假地说出实情,周临同周宏伟磨叽了好半天,对方才终于不再提这件事,放他离开。 “下次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周宏伟问周临:“人家在本市上学的孩子每周末都回家,你倒好,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我回来做什么啊。”周临道:“你总留在公司加班,我妈动不动就和她那帮小姐妹一起出去玩,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是她没出去,我们碰面了最后也总免不了吵架。” 正所谓远香近臭的道理,不见面时周临还时常会想起周夫人,一和别人唠到母亲,想起的都是她对他的那些柔情的照顾与关爱。 但真要是又见面了,不提一些事情还好,一旦讲到了就又是一顿争执。 可惜随着周临年龄的增长,提到这些事的频率越来越高。 “你不回来,我不回来,她也不回来,这个家里岂不是更没有人气了。” 周宏伟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周临抿了抿唇,给出了一个日期:“12月25,26吧,那天是我们最后一科考试,之前我要复习,都考完后我就回家。” “今天才几号,这样不又是一个月见不到你。”周宏伟皱眉,随后又松开:“还是学习更重要,你去准备考试吧,不求高分,千万别给我挂科。” 周临想到了何寒对他的教导,向他父亲保证:“不会的,绝对不会挂科的!我室友一直在帮我复习。” “三句不离你室友。”周宏伟笑道:“你们两个的关系确实不错,人家帮了你不少,要知道回报人家的帮助。”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周临说完了最后一句,便向周宏伟告别然后回到了学校。 “将将将!”周临拿着文件夹在何寒身边转了一圈:“看我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何寒接过然后打开文件夹:“我写的那份商业计划书?你打印出来了吗……不对,上面有红笔标注的字迹。” 他意识到什么,抬头问周临:“周先生看过了?” 周临点头:“他还给你批改了呢。” “说是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他就好,喏,这是他联系方式,给你发过去了。” 何寒听了周临这话,意识到什么:“他知道这不是你写的了? ” 周临露出郁郁的神色来:“我早该想到的,什么能瞒住他啊。” “不过幸好他没有很介意。” “哦对。”周临拍了下手:“我爹还夸你了,夸了你好多,说什么你一个学计算机的居然写到这种程度真的好厉害。” 他眉飞色舞,简直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 “他还想把你招进他们公司,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去——当然,是毕业之后的事。” “我记得以前你很想的。”周临道:“现在就不知道了。” 的确,何寒现在有了去创业的想法,以往那样按部就班地找工作便不在他对未来的安排里了。 但他没有完全地拒绝周临,只是说道:“等大四再说吧。” “我觉得也是。”周临道:“我们现在才大一啊,谈什么找工作,未免也太早了吧。” 何寒回道:“说找工作确实有些早,但讲考试可就不早了。” 他拿出一摞卷纸:“这是我打出来的往年的试卷,你回家了一天肯定没学习,现在来做吧。” 周临发出一声哀嚎:“何寒,你没有心!” 不过虽然嘴上在埋怨,身体上周临倒是很坦诚地坐在了桌子前拿起了笔。 没办法,毕竟离家时他爹还在三令五申地告诉他不要挂科。 临近期末,社团的一切活动都停了,把时间交给了考试周,周临所在的话剧社自然也不例外。课表也一下子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诸如线代和大英这样的公共基础课还在上。 周临的生活骤然变得单调起来,每天就是教室图书馆和寝室三点一线,除了去教室上课,其他时间他都是跟何寒一起度过的。 虽然单调,但却并不无聊,何寒虽然话相对来说比较少,却很体贴照顾他的心情,和他在一起周临永远是处于一种很放松的心情。 在复习的期间,还出了一件小事。 “你谈恋爱了?” 再次在教室里上课时,周临听到韩连这样对他道,双眸忍不住震惊地瞪大,两枚深棕色的瞳仁都清晰可见。 韩连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周临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样娇羞的表情: “有的时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周临皱眉,很是真情实感地发问:“你哪来的时间谈恋爱啊?” 韩连:“?” 周临道:“马上就要考试了啊。你看我现在,每天睁眼起床后有课就去上课,没课就和室友一起泡图书馆,然后去食堂吃饭,再回到图书馆,吃完晚饭再回到寝室让他给我讲题。” “天。”他喊了一声:“你现在要是让我去交个女朋友,我都抽不出时间和她待在一起。” 韩连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的那些和室友做的事,和女朋友一起也能做?” 周临眨了眨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是绝对找不到一个像何寒一样,成绩好耐心讲课还清楚明白的女朋友的。” 韩连闻言,目光里流露出了一丝羡慕:“为什么我的室友就只会管我叫爸爸然后让我干活啊!” 插科打诨间,一节课就过去了,虽然和韩连的那些话只是开玩笑,但回到寝室后周临还是认真地去询问了何寒。 “我有没有影响到你自己的事?” “怎么突然这么问?” 周临便把今天与韩连的对话同他说了,末了,开口对他道:“如果你想谈恋爱的话,肯定也没有时间了吧。” 周临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耽误了你追求幸福的脚步。” “嗯。”何寒点头:“所以,为了补偿,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 “男朋友和女朋友能一样吗!”周临竖眉。 “确实不一样。”何寒潜移默化地给他洗脑:“男朋友能和你住一个寝室一起洗澡,清晨帮你带早饭,晚上帮你写作业。” “要是你交了女朋友,那这些都得是你帮她做。” 明明一开始讨论的是何寒找对象的事,但话里的主语却不知不觉换成了周临。 周临摸了摸下巴,觉得何寒的话十分有道理:“你说的对,这么看找女朋友不如找男朋友……诶,不对啊!” “这不是应该看人的性取向嘛,你误导我!” 周临反应了过来,作势便要打何寒,何寒微微往后仰了下身子,却并没有抵抗,任由周临在他身上扑腾。 男生之间玩闹很容易控制不住分寸,何寒现在坐在床下,凳子撑不住两个成年男生的重量,眼见着就要歪倒,何寒见状眼疾手快地揽住周临,自己垫在了他身下。 “啊!” 周临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失重感传来,他伸出手不知道扶住了哪里,等视野重新稳固后,他低头,发现何寒就躺在自己身下。 黑色的额发有些散乱地分布着,向上挑起的凤眸微微睁大,原本清冷的气质骤然被打破。 莫名有那么一点,活色生香的味道。 周临低头看着这样的何寒,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我……”周临动了动唇,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骤然被身后传来的开门动静给打断。 闻声,两人立马向门口看去,只见辅导员一边推门一边喊着:“查寝查寝,突击查寝,不要让我看到什么违规电器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话音在门被彻底推开后戛然而止。 一米八三十出头有妻有子的男辅导员看着眼前周临与何寒叠叠乐的样子,扶了一下酒瓶底厚的眼镜,不带感情地开口道:“年轻人玩的挺花啊。” 第四十二章 临儿绝对是你的孩子,我问心无愧 辅导员说完后便关上门退了出去,整个人身上都写着非礼勿视。 周临见状脸一红,连忙从何寒身上爬起来,同时问他:“我不认识这个人……是你们老师?” 因为整栋宿舍楼都是计科的,就算是有查寝也不可能是周临他们系的老师过来查。 “我们辅导员。”相比起周临的慌张,何寒显得淡定很多,他伸出手捋了一下周临变皱的衣服,然后走到寝室门口打开门:“老师,进来吧。” 男辅导员刚刚那句话也就是调侃一下,男生寝室里什么离谱的情况他没见过,更何况周临和何寒刚刚那副样子明显是在玩闹。 不过因为两个人外形俊美,比起其他男生的打闹,视觉上看来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辅导员道:“有违规电器吗?” “没有。”何寒答道。 寝室常出现的违规电器无非就是卷发棒,吹风机,小电锅这些,在周临何寒的寝室自然不可能出现。 虽然不认识周临,但辅导员对何寒却很是放心,草草地扫了几眼便打算离开了。 临出门前,辅导员又回头跟他们开了句玩笑:“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咳咳!”周临被呛到了。 “我们辅导员就这样。”何寒锁上门走回来:“看着挺正经一个人,其实很爱开玩笑。” 周临看着门,疑惑道:“刚刚是没锁吗?他怎么直接就开门进来了。” “管宿管大爷要的钥匙。” “噢。”周临皱眉:“突然进来太吓人了,而且也不尊重隐私。” “不这样没有突击检查的效果。” 毕竟哪怕是提前敲一下门,都足以给学生何寒道:“一学期顶多就两次突击检查,之前你不在寝室的时候他来过一次了,这学期应该不会再有了。” “那就好。”周临重新放松地躺回床上。 期末周的时间流逝速度总是格外地快,考完一科扔掉一科的书和卷纸,等到桌面都空了的时候,周临才意识到一切竟然已经结束了。 因为大学的期末考试阵线往往都抻的很长,等周临走出线代考试的考场时,一周前考的专业课成绩都已经出来了。 怀着肃穆的心情,周临打开了教务处的学生界面,但对着那个查看成绩的选项却始终点不下去。 “何寒。”周临的声音有些抖,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何寒的:“我好害怕我会挂啊。” 如果是完全没学或者从一开始就在努力学习,周临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 如果是前者,他一定会挂;如果是后者,他肯定能过,完全不需要担心。 但像他这样全靠考前突击的人的内心往往是最纠结的,过不过都有可能,挂科与否全在老师一念之间。 “老师,菜菜,捞捞。”周临喃喃道,然后在点开成绩单的同时闭上眼睛:“何寒,帮我看看挂没挂。” 他还是不敢看。 何寒凑过去看了一眼,给出答案:“没。” “什么没?是没过还是没挂?”周临忍耐不住了,直接睁开眼打算自己看:“让我看看我能有多少分……啊啊!” “我导演基础竟然考了83!!” 他又去看其他专业课的分数,影视评论学是69,剪辑艺术是71,系排名大概是中等和中等偏下的位置,对于周临来说,这个分数已经很令他惊喜了。 当然,在一排成绩里,最醒目的是何寒替他写的大学生创业营销理论的课程成绩,居然是95。 “你不是说要真实一点吗?”周临问。 “95这个分数还不够真实吗?”何寒给周临看他自己的成绩单,像创业课这种水课后面跟着的数字是清一色的99和100. 周临傻掉:“我不了解这个世界……” 至于才考没多久所以还没出分的大英和线代,周临并不担心,因为这两科是何寒手把手亲自辅导他的,定然不会挂。 “都考完了,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何寒问他。 “我得先回趟家。”周临摆弄着手机:“之前答应过我爹了,考完试要回家。” “你呢?”周临抬头问何寒。 “留在学校吧。”何寒道。 “不回家?”周临讶然:“假期还可以留校吗?” “当然。打申请就可以。”何寒道:“我一个专业课的教授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实验室,留在学校方便干活。” 况且那种家,他也并没有什么想回去的欲望。 周临眨眨眼,实验室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高级。 “只是去打个下手罢了。”何寒道:“毕竟我才大一。” ”但是大一就能进实验室,已经很优秀了啊。” 周临忽然产生了一种很遗憾的感觉,为何寒。 如果他从小接受的那些教育资源何寒也能享受到,哪怕只有一部分,何寒现在是不是都会长成更优秀的模样? “但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认识你了吧……”周临喃喃道。 “嗯?” “没什么。”周临摇摇头,冲他挥了一下手:“我回家去了,假期有空要常联系啊!” 周临和何寒都住在本市,即使是放假也不影响他们两个人见面。 “不拿行李吗?” “不拿。”周临摇头:“家里又不缺东西。” “嗯,再见。”何寒冲他颔首。 想着自己考出来的好成绩,周临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寝室,幻想着他把成绩单给他父亲看后对方的笑容,如果能给他奖励的话就更好了。 周临拿出手机打算给司机打个电话,让对方来接他,却意外地发现郑栌竟然给他打电话了过来。 “喂?”周临以为是郑栌听说了他考完试想约他出来玩,没等对方说话就先开口道:“今天不行,我没空,过两天再出来玩吧。” 那头,郑栌的声音却不似往常那样轻快,声线沉沉:“不是这个事,你最近回家了吗?” “没啊,一直留在学校复习,得有快一个月了吧。”周临感觉出来他语气不太对,问他:“怎么了?” “有空的话,还是回趟家吧。” “我今天就要回。”周临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郑栌含糊道:“是刚刚家里聚会,听我家里长辈聊天时说的。” 豪门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圈子,消息是瞒不住的。 “听他们说,好像是伯父觉得你不是他的孩子……” 周临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凉了。 “你说什么?!”周临这下没控制住音量,引来路过的人的侧目。 他走到大道上,也不打算给司机打电话了,随手叫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你把话说明白。”周临的大脑有些懵:“什么叫我不是我爹的孩子啊?” 因为太过荒谬不可思议,周临现在的反应都不是愤怒或者难过,完全就是一种“是不是搞错了”的懵逼心态。 郑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周家人少,一直没发生过那些圈子里常见的腌臜事,大家一直都以为周家是一股清流,没想到原来也是一路货色。 郑栌一股脑地把自己听到的不辨真假的消息全告诉给了周临,最后道: “总之,不知道是哪传出来的风声,现在普遍的说法是觉得周夫人……有外遇了。” 而且是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连带着周临也不是周宏伟的孩子。 电话撂下的时候,周临刚好到家,付完了钱他便下车一路跑回了家。 刚进门,他便觉得家里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佣人沉默地工作着,等到上了二楼,他更是听见了他母亲的哭声。 “我们结婚多少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周夫人的哭喊声尖利:“你怎么能质疑我们之间的感情,甚至还质疑临儿的身份!” 周临猛地推开门进去:“妈!……爸。” “结婚二十多年,我当然也信任你,也不愿意这么想你。”周宏伟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疲惫:“但是这些照片还有聊天记录……我找人鉴定过了,确实是真的。” 那天,他在公司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身为市值百亿的上市公司的老总,这种不明物品他收到过不少,一律是交给秘书处理。但这回,秘书却没有在拆开查看后直接扔掉,而是带着里面的东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看着秘书犹豫张口又不敢言的表情,他接过,发现是一些证明他妻子出轨的证据。 结婚二十余年,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但送去查过后却显示这些证据并非伪造。 送匿名快递过来,如此拙劣的手法,周宏伟自然一看便看出这是有人故意搞事,但偏偏对方针对的却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不在意的方面——男人的绿帽,养了二十年的孩子结果是替别人养的。 明知是圈套,周宏伟却不得不按照对方的步调走。 况且……其实他一直觉得周临和自己并不是很像,不光是他,其实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周夫人摸了一把眼泪:“照片是真的,但不是现在拍的,我当年和你在一起前还谈过一个男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至于聊天记录,我没说过这些话,绝对是伪造的。” 周宏伟深吸了两口气,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了周临的声音。 他把头转向门口,用一种复杂的语气道:“临儿,你回来了。” 周临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大脑有些超负荷运转,这一切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发生什么了?” 原本和睦的家庭像是骤然被撕开了一个洞,在周临的记忆里父母从未红过脸,永远是温和得体的。 第一次发生矛盾,却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情。 周夫人抽泣着,三言两语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 是昨天发生的事,明明只过了一天,却一下子天翻地覆。 周夫人拿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走过来,掐着周临的手臂把他推到周宏伟的面前:“周宏伟,你看看,你看看周临哪里不像是你的儿子了?” 胳膊被掐得有些疼,周临却没有出声,而是沉默地看向他父亲。 周临的瞳眸里写满了茫然,周宏伟看着这样的他,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周临都是他费心养育了快二十年的孩子,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感情也已经培养出来了,周宏伟会一辈子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但即便是这样,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也还是要去探查的。 周夫人胸口起伏了几下,沉沉地吐气,随后气息重新归于稳定,她抬头对周宏伟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和临儿去做亲子鉴定。” “我没有出轨。”周夫人扬着下巴道:“我问心无愧。” 见妻子这样,周宏伟的内心已经有些动摇了,感情摆在这里,他也不相信她会出轨。 但是为了家里以后不会永远梗着一根刺,夫妻之间萦绕着猜疑,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道:“那就去做亲子鉴定吧。” 周临夹在中间,对这个决定没什么反应。 他怎么可能会不是他父母两个人爱情的结晶呢? 只要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一出来,真相大白后一切都会恢复回原来的模样。 他也依旧会生活在这个安稳和谐的家庭里。 他甚至并没有那种被冤枉委屈的愤怒感,只要证明他母亲的清白,让这个家恢复原状,他做什么都无妨。 现在这种情况,当真是一分钟也等不得,司机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开着车带着他们一家三人前往鉴定中心。 原本周夫人不想去,只想让周临和她丈夫两个人去。后来临上车时,周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莫名地出声喊了她一下:“妈,你也来吧。” 让他母亲来做什么呢?难道事情还会反转成其实是他父亲出轨而不是他妈么? 周临想到这点,扯了嘴角笑了一下,随后手传来被握住的感觉,他偏头,见母亲拉着他的手,对他道:“你是你父亲的孩子,绝对是。” 周临回握住他母亲的手,她的手冰凉,周临忍不住握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我知道。”周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相信你,父亲其实也相信你,会发生这种事不过是有奸人算计罢了。” “但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周临一点点摸着他母亲的手背安抚她:“那么多人在看笑话,我们必须要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 周夫人微微闭了眼,侧头靠在周临的肩上。 周临这个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傻白甜了,毕竟有些事情浅显得连他都一看便知。 妻子出轨这种事,不管有没有确定的证据,周宏伟都一定会想方设法瞒下来,不管是想办法去查真实性还是回家质问妻子,总不会闹得满城皆知。 就算消息瞒不了多久,也绝不可能会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便被散播出去,甚至连郑栌这样游手好闲,游离于核心交际圈外的纨绔子弟都听说了。 从一开始的匿名快递到现在的消息散步,很明显,周家是被人针对了。 是谁要搞他们家呢? 周家经商多年,说没有树敌得罪人,是完全不可能的。 周临目光茫然地看向窗外,风景在他眼前飞速略过,直到变成一个个残影。 但是这种腌臜手段却并不会对周家产生什么太大影响,毕竟只算是一些总裁家里内部的丑事,最多只能影响一段时间的股票涨跌,并不能伤到他们家的根本。 又或者,其实对方要的也只是这个效果,只要让周家这一阵的风评受损就好了。 那就有可能是最近在和周家竞标什么项目,所以只在乎短期的影响。 周临这时恨自己平常对自家的企业一无所知,就算是勉强想出一条暗处下手那人的可能的思路,却连个嫌疑人的大概范围都圈不出来。 况且,也不一定就真的是这个原因,甚至目的都不一定是针对周家的公司。 也许是对周夫人或者是周宏伟的报复,甚至有可能是针对周临。 每一个与这件事有关系,会被影响到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一切的事情的源头。 周宏伟看了眼他眉头紧皱的模样,宽慰他:“你不用费心,这些事交给我就好。” 周临垂下眼睫,低低地应了一声。 到了鉴定中心,三个人一起进入,最后一人抽了一管血。 虽然其他身体组织也可以,但血液始终是最精准的。 “结果多久能出?” “两周。”工作人员道。 “还能再快一些吗?” “最快一周,不能再少了。” 周宏伟叹了口气,点点头:“好。” 做完鉴定后,周家三人又原路返回了家。 回程途中,周临忽然想起了他明明是怀着兴奋的心情回的家,还想跟他父母炫耀考试的成绩,但现在,他却一句话也不想说,嗓子口像被浆糊堵住,发不出声音。 反倒是周宏伟先开了口:“今天回来,你们是考完试了吗?” “嗯。” “感觉发挥得怎样。”周宏伟问:“什么时候能出分?” “专业课的已经出了。”周临打开手机调出来成绩界面:“公共基础课还要再等一阵。” 他把手机递过去:“成绩就这样吧,总之没挂。” 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了。 周宏伟看了一眼,夸赞他:“不错。” “这个叫什么大学生创业营销理论的课,分数真高啊,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 “是。”周临摸了摸发尾有些尴尬道:“就是我室友帮我交的那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周夫人始终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犹豫了许久,周宏伟最终伸出手,用手机轻轻地碰了一下周夫人,然后放到他面前:“临儿的成绩单。” 周夫人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就这点分,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她又合上了双目。 周临抿了下唇。 他知道她受了委屈,现在心情不好,然而这种努力的成果被漠视的感觉还是令他难受。 就像初三那年他备战中考,也曾熬夜刷过题,下课追着去问过老师的问题,最后中考结果出来后,他也的确比模拟考高了近二十分。 这成果,最后轻飘飘地被归为“题简单”“批得松”“运气好多蒙对了几道”。 二十分,其实对他上哪个学校并没有什么影响,终究也不是市里前一千名,到底还是要靠他家里花钱去读私立。 他的进步确实不大,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发现。 既然只有自己能看见,那也没必要再努力了,反正在其他人眼里都是一样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与其最后撞得头破血流才意识到没结果,不如一开始就放弃,没有付出也不会因为没结果而难过。 周宏伟见状露出了一丝有些尴尬的笑容,把手机交还到周临手里,对他道:“其实很好了,爸爸很满意。” 周临把手机收起来,看着窗外的建筑物,忽然道:“我要下车。” “做什么?” 周临指了指外面的街道:“过了这条街就是A大,我要回学校。” “你今天才回来。” 周临抿唇,他能想象得到,检验中心里亲子鉴定的结果一日不出来,这个家里的气氛便一日松快不起来。 与其在压抑的环境里过日子,他还不如回学校,反正何寒也不打算回家,还有人陪伴他。 周宏伟劝了他两句,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想让周临留下来调节家里的气氛,可他明显不想捱这种痛苦,那他勉强周临也没有必要。 周宏伟让司机直接开到了校门口,把周临送了下去。 车慢慢开走了,只留给原地一点车尾气,周临抬眸看着熟悉的大门,心想几个小时前,他从这里出去时绝对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回来。 他很难受。 在父亲和母亲都离开了身边,他骤然变成一个人后,这种难受的感觉突然爆发了出来,如雪山崩顶般将他淹没。 他很想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陪陪他。 何寒、何寒会在寝室里等着他吗? 第四十三章 他的母亲,为什么会关注周临家的事? 校门离他的宿舍楼很远,周临又不会骑车,为了尽快回去,周临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宿舍。 等到宿舍楼下时,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气喘吁吁。 白皙的面皮透露出一层薄红来,周临一步跨两个台阶,直到最后来到了寝室前。 门被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没关严的窗户缝里溜进来一阵风,窗帘被卷起一角,又慢悠悠地落下来。 斜阳拉长,在地板上投出长长一条影子。 周临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给何寒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吗?] 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以往何寒都是秒回的。 周临把手机放下,整个人靠在墙上一点点地滑下来,直到最后坐在地面上,把头埋在了膝盖间。 他好想,找个人陪陪他啊…… 周临觉得自己不悲伤不难过,他始终坚信着一家人的感情是真实的,今天这种事情也只是生活里一个波折,都会过去的,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但在波折没过去时,他还是有点难受。 周临的眼眶有点红,却并没有掉眼泪。 他蜷着膝盖坐了一会儿,这个动作让他很有安全感,但做了久腿又有点麻。 他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径直走向寝室里的储物柜,扒拉开上面堆放的杂物,从最底下翻出来两瓶干啤来。 何寒不喜欢也不让他喝酒,管得很严,自从与何寒混熟了后周临就彻底丧失了在寝室喝酒的权力。 这两瓶干啤还是之前他去逛学校的超市时买的,买了后就被何寒没收了。虽然何寒从未特意隐瞒过这两瓶干啤的位置,但周临也不敢擅自去动。 和狐朋狗友出去玩的时候何寒倒是管不到他,但面对别人的劝酒,周临看着杯子里澄黄的酒液,第一次推拒了。 他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只要喝了酒回去,身上的酒气一定会被何寒闻出来吧。 但他其实也可以选择在外面过一夜,只要想瞒着何寒,总是有办法的。 但周临也到底是再没喝过酒,想想也快有一个学期了。 寝室没有瓶起子,周临直接拿牙给咬开了,铁锈味漫进嘴里,有点腥苦的味道。 周临连忙呸掉那点漆末,灌了一大口酒涮了一下嘴。 许久没喝酒,此刻微苦的酒液乍一入喉,周临的五官都皱起了一瞬。 好像,也没有他记忆里那么好喝了…… 周临低头,看着玻璃瓶里晃荡的液体,最后还是一口干了,然后去开了第二瓶。 好不好喝并不重要,只要能让他短暂的忘却一些烦恼就好了。 周临酒量不差,但酒一下子喝太猛任谁也受不住,两瓶都进肚后周临感觉自己有点晕,整个人像泡在棉花里一样轻飘飘的,他慢腾腾地挪着步子,不知道撞到了哪里,顺势靠坐了下来。 等到晚间何寒回到寝室时,就看见明明已经回家了的周临又出现在了寝室。 他蜷着身子缩在何寒的床位与椅子间的缝隙里,整个人躺在地板上,边上倒着两个啤酒瓶,有浅浅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里回响 明明是一副醉鬼的模样,但周临双颊微红,闭着眼睛安睡的样子竟有一种婴儿般的纯真感。黑发凌乱,上衣被蹭得卷了上去,露出了一截白皙柔韧的腰肢。 何寒嗅了一下空气中的酒味,周临喝得并不多,按理说不应该醉倒,但他现在却睡得很香甜。 何寒从地面上抱起了周临,打算把他送到床铺上去,这个过程中周临睁开了眼睛。 “何寒……?” “嗯。” “你回来了啊。”周临的声音软糯又飘忽。 何寒很怀疑他还没彻底清醒。。 即便是醒来了,周临依旧还窝在何寒的怀抱里,没有说要下来。 何寒也没有主动提起,依旧这么抱着他。 周临忽然伸出手掐了何寒的脸一下:“嗯……有触感,是真回来了。” 何寒的眉尾忍不住抽了抽:“我之前说过,少喝酒,尤其是在我面前不要喝。” 周临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睛,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哇哇地喊了一通:“何寒!我好难过好伤心,你怎么才回来呜呜呜呜。” 两条柔软又白皙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周临的半张脸几乎都要贴到了何寒的面上。何寒深吸了一口气,偏了下头,把周临放到了椅子上,问他怎么了。 骤然离开温暖的怀抱,周临一瞬间有些冷,然而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温度,他仰着头对何寒道:“我……他们竟然觉得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 话说出来,周临觉得自己的无语与愤怒大过了伤心,大概地对何寒讲完原委后,他道:“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阴毒,在背后下这样的手。” 他真情实感地皱眉,何寒问他:“你很确定这是诬害?” “当然!”周临道:“我母亲不会出轨的。” “虽然我长得确实不太像我爸……但是也不像我妈啊。”周临道:“更是和那个疑似出轨对象一点都不像,我看过他的照片了。” 对于长得与谁都不像这点,周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天下不像父母的孩子多了去了,也许他就是全挑着隐性基因长了呢? 何寒捡起地上散落的酒瓶子然后坐到周临身边,静静地听他抱怨并吐槽那个寄匿名邮件的人,一直到对方气差不多消了后,他开口道:“六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何寒一说,周临才发现自己好像饿了。 “食堂还是外卖?” 周临想了想道:“外卖吧。” 他现在不是很想动弹。 因为周临刚喝了酒的原因,何寒强硬地选择点了粥让他养胃。 “点外卖喝粥那我还点什么外卖啊!” 嘴上这样抱怨着,但周临也没有去改订单,等外卖到了后也乖乖地都喝光了。 “有点太稀了。”周临擦了擦嘴:“我喜欢喝稠一点。” “我会做。”何寒道:“有机会的话……我做给你喝。” 周临讶然道:“你还会做粥?!” “做粥也不难。”何寒道:“炒菜什么的我也会,味道应该还可以吧。” 周临双眼闪亮地看着他:“你好厉害。” “电饭煲我都没用过。” 何寒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周临:“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周临第一反应是觉得好麻烦,但又忽然想起了他之前刷手机时看到的那些烹饪视频,看起来好像还蛮有意思的样子。 于是他快速改口:“好啊!哪天我带你回家,你在厨房教我好不好?我们还可以拍烹饪视频!” “我们家厨房东西很全的,拍摄的话……虽然剪辑艺术只考了71分,但好歹也是学过的。” 何寒答应了他。 “你最好啦。”周临眉眼弯起,是发自内心欢欣的弧度。 “对了,你白天做什么去了,我回来的时候你都不在。”周临道。 他还以为能看见何寒呢。 “去实验室。”何寒道。 “噢噢。”周临想起来了何寒之前说过的话,他好奇地问道:“实验室里一般做什么啊?” 在周临的认知里,实验室就是一群人穿着白大褂带着护目镜,表情隐藏在口罩下拿着胶头滴管往试管里添加不明液体。 高中的生物书上的配图就是这样的画面。 何寒听了周临的话轻轻笑了一下:“化学系和生物系的实验室确实是这样。” 但不同系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周临探头过去问他:“那你做什么呢?” “记录数据。”何寒道。 毕竟他是第一天来实验室,对研究内容和目前进度都不熟悉,记录数据是难度最低最容易上手的活计,也是能让他了解实验室的最快方式。 周临缠着他问了许多,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他仍然兴致勃勃,不知不觉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 等到晚间两人都洗漱过后,何寒看着坐在座位上擦头发的周临,问他:“所以,你是要回来住了吗?” “对啊。”周临塌了一下眉:“家里那个氛围……我不想回去。” 逃避可耻但有用,等到一周后出结果了他再回家也不迟。 那时候,迎接他的又是一个完美和谐的家了。 “所以……”周临装作可怜兮兮地眨眼:“你愿意收留我吗?” 何寒轻笑一下:“这本来就是你的寝室。”也是你和我共同的住所。 “你随时可以回来。”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周临就在寝室宅着了。 白天何寒要去实验室,只有周临一个人在寝室里待着,他也不愿意出去。 不是没有人约他出去玩,相反,约他的人比他上大学之前都多,不管是见过几面的阿猫阿狗都来私聊他,明面上是想约他一起来嗨,其实就是想从他这里打探消息。 周家出的这桩丑闻,可有不少人在一旁盯着看热闹。 周临满脸不耐烦地翻着聊天界面,一往下滑是一串的未读消息,他想把这些人全拉黑了,又觉得工程量太大,干脆把手机熄屏了扔到一边。 眼不见心不烦。 但一个人待在寝室里,不玩手机又能干什么呢?放假期间其他同学都回家了,只有他和何寒两个人与众不同,还留在学校里。 干躺了一会儿后,周临又打开了手机。 这次一划开屏幕,周临就看见何寒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何寒:我今天有事可能会晚回去一些,你要是饿了就自己下楼去吃食堂或者店外卖吧。] “嗯?”周临鼻腔里发出了一丝疑惑的哼音。 [周临:是实验室太忙了吗?要多久才回来,我可以等你。] 他想和何寒一起吃晚饭。 [何寒:不是,是私事。] [何寒:……你先吃吧,我有可能不在学校吃了。] 周临闷闷地“噢”了一声。 “唉——”他叹口气,躺回床上,心想难熬的时间又变长了。 那边,给周临发完消息后,何寒去找到了实验室的负责老师,跟他请了假。 “有私事要忙吗?” “半天就好。”何寒道。 “没关系。”负责的老师微笑道:“最近不忙,你有急事就先去处理一下吧。” 他很喜欢何寒这孩子,自然也会多给他一点包容和耐心。 离开了学校后,何寒坐上了公交车。 有些老旧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着,这趟车走的是一条短线,车上人不算太多,等到了何寒下车的那站,车上更是没有了几个人,车停下后只有何寒一个人下车。 他面不改色地走过一条条杂乱的小道,避开不文明的养狗人遗留的排泄物,走进了一栋居民楼里。 若是让周临来,他可能会惊叹A市里竟然还有这样穷酸的地方。 想到这点,何寒低声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敲门。 半分钟后,门被拉开,看着门后容颜苍老神色不耐的女人,何寒的嘴唇动了动:“……妈。” “回来了啊。” 钱芹秀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转身回了自己屋。 何寒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弯下身子打算在门口换鞋,却发现他的拖鞋已经被收了起来。 何寒动作僵硬了一瞬,双眸敛起,然后直接走进了客厅。 这时钱芹秀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何寒直接穿着外面鞋进屋的样子,顿时眉毛竖起:“你怎么直接穿鞋就进来了!你不知道我天天拖地有多辛苦吗!” 何寒看着柜子边角堆积的头发丝和灰尘,面无表情地道:“你把我拖鞋收起来了。” 他不直接踩进来,难道还要在门口一直站着么。 “没张嘴啊,不会开口要吗。” 钱芹秀撇着嘴,满脸写着不耐烦地过去给他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出来,然后对他道:“把这块地儿擦了。” 何寒把背包放下后就走到了厨房去拿拖把,擦完地后把工具放回去。 来回这一路上,他发现家里似乎空了不少,客厅里还靠墙摆着两个行李箱。 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过去问钱芹秀:“我看客厅放着好几个行李箱。” 钱芹秀道:“我今天叫你回来也是为着这个事。” “咱家打算搬家了,去隔壁市,这个房子就托你舅舅帮忙卖了。” 连卖房子的时间都没有,足以看出来她这个决定做得很仓促。 “还有你念的那个大学。”钱芹秀耷拉着的眼皮翻起看了他一眼:“最好退了,不然就你自己一个人留在A市了。” 何寒觉得这话十分的不可思议又荒谬:“不可能。” 他为什么要为了她退学? 钱芹秀皱了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也不是让你不念了,我也不懂这些,不过听别人说……好像是有什么休学的说法?你先停一阵,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念。”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做了这个决定。” 钱芹秀的眼皮快速地眨了眨,目光移向左上方又转回来,透露出一股不自然的神色来。 “还不是你那个死鬼爹。”钱芹秀用一种抱怨的口气对何寒道:“他又没管住自己,现在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人家要债的要是上门了,咱娘俩能打得过人家吗。” “——哦对,你去上学了,那这破事就只能我一个人承受了。” 钱芹秀骂骂咧咧,何寒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父亲一直在外面游手好闲,被人堵上门来要债也不是头一回,钱芹秀从未想过要离开。 毕竟这间房子是他父亲家里留给他们家唯一的财产,虽然又破又小,但好歹还能住人,要是转手卖了他们家可再买不起一个房子。 之前都没想着离开,怎么这次就非得要走,还这么着急? 见何寒不信,钱芹秀连忙道:“这次惹的人可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咱可承受不住,还是赶紧跑了好。” 何寒看着她着急的表情,心想钱芹秀或者是他父亲确实有可能是惹了什么人,但绝对不会是她口中的那个理由。 何寒淡淡道:“得罪了别人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跑?” 钱芹秀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抬眼瞪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出了事别找我,反正我是跑了。” 钱芹秀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气音,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何寒听不清也没兴趣去听。 “还有别的事么?”何寒问她:“没有我就先走了。” “诶等等。”钱芹秀叫住他:“这个月你还没给我打钱。” 看何寒动作慢了一瞬,她瞬间哭嚎起来:“我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你看咱家这家境,还有你那个死鬼爹,没有我你能健健康康地长这么大,长成这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吗!” 钱芹秀干打雷不下雨,最后把衣摆往上一卷,露出皮肤松弛,有着可怖妊娠纹的肚子来,下腹处还有一个刀口:“当时生你的时候难产了,那可给我疼怀了,强忍了几个小时,结果最后还是顺转剖了,剖腹产花的钱可不少……” “转过去了。”何寒给她看手机转账界面。 钱芹秀立马放下了衣服拿出自己的手机看收支记录。 何寒抿唇,沉默不语。 他母亲对他不能称之为好,但也的确为他付出了很多,无论是生育之恩还是在他小时候还没有自理能力的时候的照顾,都是他要回报的恩情。 至于他那个父亲……何寒垂下眼睫,他一直当他没有爹。 看到余额确实有增加,钱芹秀满意地放下手机,然后难得和颜悦色地对何寒道:“饭锅里还有前一天的剩饭,你要是饿了就炒个菜吃。我回去继续收拾行李去了,你想干什么就自己去做吧。” “不了。”何寒道:“回学校吃。” “随你便。”钱芹秀摆摆头,回去了屋子里。 何寒抬脚便要往门口走去,忽然,钱芹秀随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余光瞥到锁屏上显示的消息,何寒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吴姐:我去问过了,确实是周家。] 周家?哪个周家? 何寒现在对周这个姓很敏感。 半天,对面那人都没有发消息过来,屏幕重新暗下。 何寒却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思考。 那个“吴姐”他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是他母亲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一起搓麻将的朋友。后来对方女儿考上了名牌大学,找到了一份高薪的工作,就把吴姐接走去住高档小区了,两个人的联系便少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钱芹秀才在何寒的教育上没抠搜太多,指望着他也考个好大学找工作来回报他。 但……不是很久都没联系了吗?怎么又谈上话了,还提到了周家? 何寒一直认为未经允许翻别人手机是件不礼貌的事情,但眼下这个场面……太多的疑问盘旋在他心头,何寒最终还是拿起了他母亲的手机。 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如果不看一眼,一定会错过很多。 钱芹秀年纪大了,玩手机也不会搞那么多设置,她的手机没有密码,何寒一划就打开了。 打开后是手机银行的余额界面,里面躺着何寒刚刚给她转过去的两千元钱。 除掉这两千,账户里几乎就没有钱了。 不愿意去想对方把钱都花在哪了,何寒退出后点击天软件,点开刚好是钱芹秀和吴姐的聊天界面。 他一直往上翻,直接翻到她们聊天的开始,然后往下看。 [钱芹秀:吴姐,你今天打麻将时说的那事是真的吗?] [吴姐:当然,我女儿就在咱市的检验中心上班,这消息还能有假?] [吴姐:这大有钱的人家真有意思,钱是不少,结果连儿子是不是自己的都确定不了,哈哈哈哈哈] …… 何寒一目十行。 最早的聊天记录开始于前天,之后钱芹秀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吴姐发过去几条信息,话里话外都是围绕着周家。 …… [钱芹秀:那你们那个检测,一般多长时间能出来结果啊?] [吴姐:我也不知道,我女儿上班我又不上,应该是一两周?] [钱芹秀:姐,你真的确定那天来鉴定的人真是周家?] 然后便是刚刚何寒看到的那句回话。 看到这里,何寒基本上就能确定她们口中的有钱人家指的是周临他家。 但是……钱芹秀这么关心周家的亲子鉴定,做什么? 第四十四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还有钱芹秀执意要搬家,和这件事会有关系吗? 何寒的家庭,与周家相比说是天壤之别都不为过,一个是A市的首富,一个在城乡交界处的老旧小区里挣扎着活下去。何寒怎样也猜不到钱芹秀会如何与周家扯上关系。 何寒能与周临分到一个寝室就已经是命运般的巧合,钱芹秀又与周家有关系,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何寒想到方才钱芹秀说他们家得罪人了时真实的畏惧与心虚的表情,心想,钱芹秀是得罪了周家吗? 结合她一直追问吴姐关于亲子鉴定的事,何寒仔细思索了半天,最终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与钱芹秀有关系的事——就是那封匿名快递。 快递是她被人指示送过来的?还是说那些所谓的证据是她伪造的? 何寒思索了半天,却始终觉得不太合理。 一定有哪里不对,但他现在的思路或许有些跑偏,何寒觉得自己可能缺少一些关键的信息,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 屋内传来走动声,越来越近,是钱芹秀要出来了,何寒听见动静立马把手机恢复原样放回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钱芹秀看着背着背包站在门口的何寒,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刚刚在给同学发消息。”何寒面不改色地道,他把手机收回裤兜里,抬手打开了门,在钱芹秀的注视下离开了。 钱芹秀见他走了也没什么反应,头左右摇摆着在搜寻什么,嘴里小声嘟囔:“我的手机呢,我手机放哪儿了咋找不到……哦!在桌子上。” 她快步走过去,划开屏幕,直接点开聊天软件找到她和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吴姐回复她了。 看着上面吴姐的回复,她喃喃道:“真的是周家……怎么办,他们是发现了吗?”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钱芹秀小指没剪的长指甲嵌进透明硅胶的手机壳里,掐出了一个印子。 只要她离开了A市,这些事都不再会与她有关系了吧,而她的孩子……也能继续待在那个泼天富贵的家里。 不用像她一样,始终在阴沟里挣扎,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 周临正在吃晚饭的时候,何寒回来了。 他一口把筷子里夹着的米粉嗦进去,然后直起身子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何寒一愣:“没。” 本来是打算回学校食堂吃的,但是因为看见了钱芹秀手机里的内容,他心里一直在想事,忘记了去食堂,凭借着肌肉记忆直接走回了宿舍。 “正好,我给你带了米粉。” 周临晃了晃手边摆着的一个打包盒:“是食堂一楼东边那家。” 之前他下楼买饭的时候,被老板问要几份。 鬼使神差地,他说要两份。 明明何寒都给他发消息说不回来吃了,但他还是买了何寒的份。 拎着两份米粉上楼时,周临心想等一会儿何寒回来时,不管他吃没吃晚饭,都得让他把这份给吃了。 不要浪费粮食。 没想到,何寒竟然真的没吃晚饭,他买对了。 微妙的成就感让他兴致都高昂起来,周临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主动接过何寒的背包放在了一边,问他:“今天过的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开心好玩的事,快给我讲讲,我在寝室待着都要无聊死了。” 何寒抿唇,心想今天没发生什么好事,能让周临感兴趣的事也不多,或许只有他在他母亲的手机里看到了关于周家的消息这事值得一提。 但……钱芹秀在这件事情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扮演一个好角色的样子。 何寒没办法张口把这件事跟周临说了。 若是钱芹秀真的对周家做了什么,他该如何面对周临? 周临听何寒半天没有回音,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何寒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周临敏锐地感觉出他周身气压有些低。 “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嘛?”周临想到了白天何寒给他发消息时说的是“私事”,试探着问道:“是家里的事?” “嗯。” 何寒这样承认了,周临反而不敢再多地问下去了。 何寒的家庭,哪怕是远远看着都感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云,散发着压抑的气息。周临虽然对他的家庭充满了探知欲,但也知道揭人短是不好的行为,终究还是克制着没多说什么。 “没什么。”何寒冲他勾了一下唇角:“已经解决了,就是想起来不太开心罢了。” “你刚刚说你待在寝室很无聊吗?”何寒对他道:“那要不要出去玩?” “明天实验室的老师去开会,我被放了一天的假。” 周临闻言双眼一亮:“真的吗?” “我以为你每天脑子里只有学习和打工。”周临绕着何寒转了一圈,用一种感叹的语气道:“原来你也会想出去玩。” 他们两个当然一起出去过,但出了校门后做过的事仅限于吃饭。 何寒抿唇,他对娱乐并没有什么兴趣,非必要的聚会他一向能推则推。 但是,周临想出去。 那何寒自然愿意陪他一起。 因为何寒这难得的松口,第二天周临气得格外早,并且毫无困意未散的神情,整个人显得兴致勃勃。 他从衣柜拿出了好几套衣服,挑来挑去,最后在一套蓝的和一套白的里纠结。 回头想找何寒寻求意见,却见他穿了件黑色的羽绒马甲,当即就把那套蓝色的衣服扔回衣柜里,穿上了那件白色的。 一黑一白,一看就是好哥们。 现在已经进入了一月,但A市地处中原地区偏南的地方,截止现在也只下过一场薄雪,第二天便消融的那种,气温也仍在0度的左右徘徊,并不算特别冷。 是以,周临与何寒身上穿的都不算多。 周临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确认造型没问题后,转头对何寒道:“我们走吧!” 他穿了件白色的毛呢大衣,上身是浅灰色的羊绒衫,下身是棕色的裤子,裤脚扎进了同色的中筒靴里,显得他双腿笔挺修长。 是一副俊美的少年人模样,贵气与青春的朝气交织,看起来赏心悦目。 何寒颔首,等他出去后锁上了寝室门,然后一起下楼。 等走出宿舍楼后,他们才发现又下雪了。 是很细小的雪花,或许称为雪末更合适,周临伸出手,还未等它落入掌心,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见状,他遗憾地收回了手,同时对何寒道:“我们这边下雪没意思,还得看北方。” “之前,我父亲带我去北方——就是最北的那边旅游,正好赶上了下大雪。” “雪花那么大,飘下来的时候我真的能看见六边形的花纹。”他语气感叹又带着一丝怀念:“雪下了两天,第二天的时候还开始刮风了,漂亮的雪花一下子就变成了冰刀,刮在脸上特别疼。” “最后雪停的时候,有的地势低的地方雪都堆到了车顶。”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咯咯地笑了出来:“当时我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竖起来两根黑色的棍子,还好奇地想是什么东西,结果走过去才知道那个是车前面的雨刮器,整个车居然都被埋进了雪里!” 周临眼神悠远,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他曾经看过的雪景,一开始还是国内,再后来是国外,北欧那边,各有各的风情。 白色的衣领拥着他雪白的脸颊,突然一片大雪花落下来,停在了他的鼻尖,何寒一时分不清是雪白还是周临的面容更白。 他唇瓣因为寒冷而被冻得嫣红,眼眸透亮,在这纷扬的雪花里像一只晶莹剔透的雪妖,有着琉璃般易碎的美感,让人渴望接近又怕将他弄碎。 周临皱了皱鼻子,雪花停在鼻尖有些痒,但还没等他拨掉那片雪花,它就已经化了。 周临遗憾地看着指尖蹭上的一点水渍,转头看向何寒:“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啊。” 他以往出去旅游都是和父母,与郑栌倒是有一次,但郑栌不喜欢看风景,去了哪个地方就是去寻找当地的酒吧夜店什么的,周临和他出去了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虽然没有过经历,但他感觉,和何寒出去旅游,应该会很快乐。 “会有机会的。”何寒轻声回应他。 到时候,无论周临想去哪里,他都可以陪对方去。 出了学校的大门,走进了地铁口,何寒问周临想去哪里玩。 周临这才发现出门前他们没做好规划。 两个人都是A市本地人,当地的风景区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此刻再去也着实有点没意思。 要是说其他的娱乐场所,周临倒是有一肚子的地名,可都不太适合带何寒一起去。 或者说,像何寒这样一心学习的好学生,去哪个娱乐场所好像都有点违和感。 周临咬了下唇,秀眉拧起仔细地思考一阵后道:“要不然……我们去电玩城得了?” 还没走进电玩城,何寒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他略微不适地皱了下眉。 周临见状大声对他解释,以免被音乐盖住:“因为门口有个音游机!进去就好了!” 进去后,果然声音小了不少,只有店里的音响在放着轻快的音乐。 何寒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他站在原地,看着周临从卡包里拿出卡熟练地去自动取币机前取币,眼眸里透露出一点从未有过的茫然。 “好啦。”周临拿着装币的小筐蹦蹦跳跳地走回来,放进何寒的手里:“走吧,你想先玩什么?” “你决定吧。”本来也是打算陪周临出来玩的。 “你也要玩啊。”周临道:“我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叫人过来帮他看包的。 何寒眼睫扇动了两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甚至他都不认识这些机器。 “那个是音游机,那个是跳舞机,那个是k歌的……没必要去,哦,那里有娃娃机!” “不过都是智商税。”周临语气沉重:“我一次都没夹中过,反正要是剩币了没花完我就全喂给它。” 每次都抱着“万一这次就中了呢”的心态,但结果很显然,一次都没中过。 周临也听说过这些机器有暗箱操作,就算是夹中了也拿不出来,除非试了足够多的次数,才会给玩家出一两个保底。 可惜,周临连保底都没见过。 何寒看着他眼底的遗憾神色,问他:“你很想要里面的娃娃吗?” “也不是特别想……”周临纠结着开口:“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总想着战胜它。” 娃娃能不能拿到不重要,重点是周临要征服这个机器。 何寒想了想道:“我可以去试试吗?” “好啊!” 周临见他有了感兴趣的机器,立马拉着他往那边走去:“这边的里面装的都是星黛露,那边是皮卡丘……你随便找一个。” “这个是摇杆。”周临教他如何操作:“晃动到你看好的位置后直接摁下按钮就可以了……对,就这样。” 钩爪晃悠悠地垂下,然后摸了一把皮卡丘的尖耳朵,皮卡丘纹丝不动,最后钩爪又慢悠悠地回到了原位。 很显然,何寒没抓到。 周临表情依旧,没抓到是正常的,抓到就不对劲了,更何况何寒是第一次来。 周临松了手,把机器彻底交还给何寒:“来,你自己试一试。” 何寒闻言上前一步,学着周临方才的动作操作摇杆。 周临看着他动作,把以前上网搜到过的技巧在旁边全叭叭给何寒:“娃娃的头上有吊绳的话就去勾绳子,找到重心再抓,我还听说过有人说什么甩钩的……” 第二次尝试,钩爪抓着娃娃的脑袋吊了起来,可还没等它磨磨唧唧地移动到出口,爪子忽然一松,娃娃又掉了回去。 周临顿时激动起来,愤怒地指着娃娃机嚷道:“就是这样!” 每次他都挂在这里! 熟悉的一幕让周临的拳头又硬了,像他这样长输的人见不得这画面,转头就去旁边的赛车开了一局。 何寒指节抵着下巴,看着娃娃机里钩爪的运动痕迹,若有所思。 三四分钟之后,周临回来,从后面拍了下何寒的肩膀:“怎么样?试了几次了?要是抓不到的话我们就去玩别的,这里面哪一个不比这个更好……我去!” 周临绕到何寒前侧方,看着他怀里的抱着的一堆娃娃,震惊了。 “一个、两个、三个……六个,六个啊!” 他才离开了几分钟啊! 正说着,何寒又抓了一个娃娃出来,然后塞到周临的怀里:“找到技巧的话,也没那么难。” 他语气轻松,就像之前给周临讲线代的习题一样:“找到套路后,解题还是很容易的。” 周临被深深地打击到了。 何寒看着怀里抱着的玩偶:“有几个重复的,而且一堆抱着也不方便,可以换一个大的吗?” “我去问问。”周临走去了前台,最后他们用七个小玩偶换了一个中等体型的抱抱熊。 何寒接过塞到了周临的怀里:“是你的。” 周临一愣,茫然地抬眸:“可是这是你抓到的……” “不,是给你的。” 何寒语气温柔,神情专注:“因为是想送给你,才认真研究怎样才能抓到。” 周临脸一红。 何寒这样说话太犯规了。 “谁想要这种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周临却把抱抱熊抱得很紧。 之后周临又带他去玩了别的机子,这时他便发现何寒的学习能力不仅体现在学校读书上,面对陌生的机子,第一遍第二遍或许因为不熟悉而显得笨手笨脚,但第三次后何寒便显出一种如鱼得水般的顺畅来。 周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最擅长的玩乐上输给了何寒。 虽然输了,但是周临转头看到被他放在椅子上的抱抱熊,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就算是输了,今天他玩得也很开心。 天色晚了,最后两个人叫了出租回的学校。 假期的学校平时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尤其是晚上,整条路上只有周临和何寒两个人。 月光稀疏地落下来,映在地面的积雪上反射了一层薄薄的光。 “明天就会化了。”周临低头看自己踩出来的一个个脚印。 “还会再下的。” 周临闻言抬头:“那我们以后也可以像今天这样一起玩吗?” 他双眼闪亮,盈溢着对未来的期待。 微风拂过,气氛正好,何寒的指尖动了动,很想就这样亲下去。 亲下去的话,周临的双眼一定会茫然的睁大吧。 一开始会弄不清状况,就站在那里愣愣地任他索取,等反应过来后会脸颊红红地慌乱推拒,但周临力气没有他大,就算是抗拒也只会和小猫抓挠一样。 比起拒绝,更像欲拒还迎。 琥珀般的眼眸会漫上一点泪意,嫣红的唇瓣会肿起来,等他放开的时候,应该会骂他吧。 或者直接大脑宕机然后跑开也有可能。 但何寒不想让他从自己身边离开。 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借着道路两旁的高木洒下的树荫遮挡自己眼里浓郁的情意,温声开口问他: “和我在一起,你会开心吗?” “当然啊。”周临道:“我很喜欢你。” 但他口中的喜欢,却是不带一丝情欲的纯粹的喜爱。 何寒喉结动了动:“那你,愿意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周临笑起来,拉了一下他的手:“我希望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能在这个大学遇见你,我感到很幸运。” 何寒双眸沉沉地看着他,最终,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别的。 “嗯,我也是。” · 第二天的晚上,周临没再在寝室继续住,而是回了家。 “我爸说明早就会出结果了。”他抓了抓头发,对何寒道:“检验中心那边会直接送到我家,我想第一时间看到报告,我在寝室待着的话,估计也睡不好觉。” “我明白。”何寒道。 本来周临就是要回家过寒假的,能多出这一周的相处时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何寒不要求太多。 “那我走了啊?”周临冲他告别。 “嗯。” 门被合上了,寝室内骤然只剩下了何寒一个人。 周临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的时候也依旧两手空空。 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如寝室的储物柜里少了两瓶干啤,周临的床位上多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抱抱熊。 何寒看着那张熊脸,笑了一下。 他没发现,自从开学和周临认识后,他的表情越来越多了。 笑容敛下后,他想了想,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边嘟嘟了很久,何寒依旧有耐心地等着,直到自动挂断的前一秒,被接通了。 “干什么啊?” 电话那头,是钱芹秀的声音。 “你走了吗?”何寒问她。 周临这边鉴定结果快要出来了,何寒莫名地觉得钱芹秀那边也不会太安分。 另一头,钱芹秀胸口起伏,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然后骂骂咧咧道:“走不了了,被人堵了!” 何寒皱眉:“什么?” 难道她母亲说的其实是真的,真的只是为了避债才跑的,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什么什么。”钱芹秀语气不耐烦里还带着一丝焦急:“我都不认识这人,问他想干什么也不说,就说让我安心在这儿待着,待到明天就行。” 明天?那不正好是出亲子鉴定报告的那天。 何寒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结论。 “再等几天,我就为了避开这几天,再过几天我还离开做什么……”钱芹秀小声嘟囔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话和之前跟何寒说的矛盾了一部分。 何寒敏锐地注意到了,立刻沉声质问她:“你说实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离开A市的?” “嘟嘟”的声音传来,何寒放下手机,发现钱芹秀给他电话撂了。 几乎没怎么思索,何寒穿上衣服,也出了寝室门。 他要回一趟家里,看看他母亲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件事……又跟周临家,有什么关系。 第四十五章 他又抢了谁的人生? 自从上大学后,何寒还从未如此频繁地回过家。 相比起其他在本地念书的同学一周回一次家的频率,何寒整个学期回家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在这点上,周临倒是能理解他,毕竟周临也是不爱回家的主。 这次再回来,何寒家却不像上次回来时屋子里只有钱芹秀一个人,不大的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但除了钱芹秀,基本上没人出声说话。 在门口的时候,何寒还被人拦了下来。 对方一身黑西装戴着墨镜,身材魁梧,是经典的保镖形象。何寒家门口生锈的防盗门外一左一右各占了一个,像门神一般把要进去的何寒给拦在了外面。 何寒淡定地回望向他们:“我是这家人的孩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讨论了几句,何寒隐约听见什么“那我进去问问”,随后一个男人走进了门里,防盗门开合间何寒瞥见了一眼里面的景象。 很多人,钱芹秀无助地坐在沙发上,像被猛禽包围的小鸡仔。 半分钟后,那个保镖重新走了出来,示意何寒可以进去。 看见终于有熟悉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钱芹秀顿时激动起来:“何寒!你可算回家了!” “快来,帮你妈把这些人都赶走!”钱芹秀骤然硬气起来,也不再像小鸡仔了,而是像被抱在主人怀里耀武扬威地狂叫的小泰迪。 一旦被放下来就立马闭麦的那种。 看了钱芹秀一眼,何寒把目光重新放回自家里多出来的人身上。 客厅里有五个人,其中四个和外面的黑衣保镖穿着一样,估计也是一样的身份。而另一个人,则是穿着浅灰色的西装,样貌不显,散发着一股社畜打工人的味道。 何寒一眼便瞧出这人是领头的,走过去询问对方:“做什么的?” 那人看了何寒一眼,开口,语气是不同于以往何寒碰见的要债人的平静:“你父亲欠了我们二十万,现在他人跑了,我们只能来他家里堵门,等他回来。” “二十万!”钱芹秀哀嚎一声,差点要晕过去。 “这个死鬼!”她骂骂咧咧。 何寒微不可查的皱眉,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他是怎么欠的?” 那人瞟了他一眼:“以前是怎么欠的,这回还是一样。” “有欠条吗?” 那人动作一顿,随后从文件夹里掏出来个皱巴巴的纸条,何寒扫了一眼,乍一看很像是他父亲的字迹。 那人只给何寒看了一眼,然后便迅速地收了起来,就好像多让何寒看一眼,他会把这份欠条给撕了一样。 何寒心中疑虑渐深,但还依着往常应对要债人的套路对那人道:“能多宽限几天吗?我们手头没有多少现钱,我先还你一点,之后地慢慢再来。” 他又补上一句:“算利息的。” “几位大哥这样堵在家里,不光影响我们家的日常生活,也影响其他户的人家。” 灰衣人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不信你说的,就在这里堵着,见不得你父亲的面, 我怎样都不会走的。” “你非要见他不就是为了要钱?”何寒道:“但他手里有没有钱你也清楚,就算等到了他,也是白工一场。” 灰衣人依旧没有反应,站在原地不动。 何寒敛了下眸子,心中已经有数了,他开口对那人道:“看你的意思,是不一次性还清二十万就不会离开了?” 那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想,何寒又怎么可能会拿出二十万呢? “好。”何寒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走到一边,拿出手机给周临发了条信息。 [何寒:在吗,有事需要麻烦你。] 周临收到这条消息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何寒,竟然也会有主动开口向他寻求帮助的时候?! 可他又能帮上什么呢?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周临回复了何寒的信息:[在!直接说!] [何寒:我需要二十万。] 他抿了下唇,也知道自己这个请求看起来太过离谱了,又连忙补上下面的话。 [何寒:特殊情况,我需要账户里有二十万余额,截完图就把钱转还给你。] 时间紧急,何寒来不及向周临解释太多。 发出去后,他又在想周临会有二十万吗?虽然周家很有钱,但周临毕竟还只是一个学生,他父亲会给他那么多钱吗? 实际上,不要说二十万了,就是二百万周临也有。 很快,何寒的银行卡就收到了汇款信息,周临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按照着何寒的要求去做了。 何寒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己账户里有了六位数的存款。 看着这个数字,何寒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截图之后把钱又转回给了周临。 随后,他拿着手机走向那个领头的灰衣人。 “卡号给我,我给你转一下钱。”何寒看着他的双眼:“都转完之后,就可以走了吧?” “啊?”灰衣人的双眼里透露出了一丝茫然,随后他很快道:“你又没有那些钱就没必要……” 他的话在看到何寒的手机界面后消失了。 账户余额那里,很清晰地显示还有二十多万元。 他不解,穷酸的何家怎么可能真的能拿出来二十万? 钱芹秀听见了“二十万”这个字眼,忽然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扑到何寒的身上:“你什么时候有二十万了?你居然有二十万!那你还每个月只给我两千块钱?” 何寒把手机的屏幕朝着自己,退后了一步,转眸看向灰衣人,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灰衣人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不是真要债的,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拖住钱芹秀不让她离开,就算何寒要还他钱,他也不可能收,就算是收了也不会离开啊。 他拿出手机走向阳台,步伐有些匆忙凌乱:“我打个电话问问我老板,你先等一下。” 何寒上前一步,直接拦住了他的动作。 他抬眸,双眼锐利,明明还只是个学生,却无端显出了一种锋锐的气势来,与刚刚的样子大不相同。 “你不是来要债的。”何寒的语气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没有任何理由的闯入我家并限制我家人的人身自由,你们有什么目的?” 灰衣人的冷汗都下来了一滴,心想他当时就不应该让他进来,这事要是办砸了他一定会被老板骂死的,还得降薪。 “也许是搞错人了……”灰衣人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来。 “那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灰衣人沉默不语,半晌后他道:“小兄弟,我们这边有六个保镖,你那边只有你一个人。” 他没有说太多,但话里的意思就是在暗示何寒要识时务,不要以一敌六硬碰硬。 棒子打完了,他又转而给了一个甜枣:“我们就在这里待着,也不影响什么,明天大概就会离开了,最多也就是后天。” 如果钱芹秀不想着离开,非得急急忙忙地闹着要搬家,他们也不至于来这一出。 明天,又是明天。 听了灰衣人的话,何寒的眉头深深地拧起。 周临家的事,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他看了灰衣人一眼,心知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又转头拽起钱芹秀和她一起回了卧室。 钱芹秀还惦记着那二十万元,此刻和何寒独处在一个小屋内,立马揪着他的上衣衣角质问他。 何寒当真她的面,把那张存款余额的图片给删掉了,然后轻飘飘地道:“P的。” 钱芹秀的心都凉了下来。 “现在。”何寒转而逼问起钱芹秀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 周临回家后发现家里的氛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也许是因为已经过去了六天,明天就要出结果了,气氛竟然有一丝松快,见周临回来,做饭的阿姨还特意给他做了份他最喜欢的甜品。 周临捧着甜品碗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一边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的夜景,一边在心里想着何寒刚刚个他发过来的消息。 突然管他借二十万……是要做什么呢? 何寒是缺钱吗? 缺钱的话,周临愿意借给他,他没什么太大手大脚的消费,钱在卡里待着也上待着,不如拿出来做点有用的事。 手机提示音一响,周临低头看见钱又被转了回来。 “真奇怪。”周临喃喃自语。 只要个余额截图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何寒需要的话,他可以把自己的截图给他发过去啊,那可比二十万多多了。 等了一会儿,周临也没有收到何寒的解释。 想不明白,周临把甜品碗拿出去然后回到卧室躺在了床上。 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还是先睡觉吧。 等第二天起来,又是崭新美好的一天了。 没定闹钟周临就很容易睡过头,等他睁眼时,已经九点半了。 这个时间点……检验中心的员工应该早就上班了吧。 周临一下子清醒过来,睡衣都没换就趿拉着拖鞋跑下了楼。 他刚到一楼,就看见父母都坐在沙发上,两人的眼下都有一点青黑色,看来是昨晚没睡好。 茶几上面摆着一份牛皮袋封装的文件,周宏伟刚刚打开。 眼看着几张A4纸被抽出来,周临呼吸一窒,几步跑过去就要去看报告。 略过前面一串的基本信息鉴定过程等不看,周临把报告拿过来,径直翻倒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鉴定结果那里,用黑体写着一行字:不支持标记为 周临 的DNA与 周宏伟 样本中DNA两份DNA来源者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什么……意思?” 大脑“轰”的嗡鸣了一声,周临捏着纸的手都有些抖。 什么叫,不支持他和他父亲之间存在生物学的亲子关系? 周临的双眼里染上了一丝茫然,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学习成绩太不好,没认真学过语文,竟然连检验报告上的鉴定结果都看不懂了。 见周临的表情不对,周宏伟和周夫人都一下子变了神色,周宏伟伸手从周临手中抢过报告,看完鉴定结果后整张脸铁青。 “松月,我相信你,你却是,却是这么……” 松月是周夫人的名,她全名文松月,文松月神情失控了一瞬,嚷道:“不可能!” 她自己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周宏伟的事情,她自己最清楚! 父母在耳边争执的声音周临已经听不到了,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冲,头重脚轻,耳蜗感受着仿佛海浪般巨大的嗡鸣声。 视野晃动间,他看见牛皮纸袋里露出了白色的一角,似乎还有一份报告在里面。 怎么还会有一份?……哦,对,那天他把他母亲也拉了过来。 虽然心里觉得没必要,但周临还是神情麻木地伸出手,把另一份报告从纸袋里拽了出来。 既然报告都已经做出来了,不看的话,他母亲岂不是白抽了一管血。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径直翻倒了最后一页,然后心态被上面写着的字当场击垮。 ——不支持标记为 周临 的DNA与 文松月 样本中DNA两份DNA来源者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周临的手剧烈地抖起来,“啪嗒”一声,报告掉在了地上,吸引了文松月和周宏伟两个人的注意力。 “怎么?”周宏伟脸色难看地捡起被周临掉在地上的报告,待看到上面最后一行字时,他也愣住了。 “是不是……样本被搞错了。”周临嗓音干涩。 他怎么会,既不是他父亲的孩子,也不是他母亲的孩子呢? 文松月凑过来,看见了文件上的字样后,也呆住了。 周临与她,居然也没有亲子关系? 所以,周临到底是……谁的孩子? 气氛一时沉凝住了,一片沉默里,突然传来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伯伯,婶婶。” 是周承际。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细框的金丝眼镜戴在鼻梁上,显得他斯文又英俊,他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从门口走了进来。 “听说今天是出鉴定报告的日子。”他嗓音温和:“这场闹剧也是时候该结束了,别总是让外人看笑话。” “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他。 周承际似乎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走到茶几前,弯腰拾起散落的报告,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 和他预想的一样,周临和周宏伟与文松月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周宏伟勉强收拾了一下心态,然后问周承际:“你怎么来了?” 家丑不外扬,就算周承际是他喜欢并欣赏的小辈,他也不希望对方看见他家一地鸡毛的样子。 周宏伟的语气和神态都算不上好,周承际一向很会揣摩他的心情并随之作出符合他心意的行为,依照往常他现在应该会表示歉意并迅速离开,但这次他却没有。 周承际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报告递交给周宏伟:“我想,伯伯你应该看看这个。” 这也是一份血缘鉴定报告,但却是周临与周承际的。 结果依旧是无生物学上的血缘关系。 “那天听说了伯伯家的事后,我就有做这份鉴定的想法了。” 周承际不紧不慢地给周宏伟解释他这么做的意图:“刚好小临之前来我这边时掉了几根头发,保洁阿姨没有及时扫走,倒是派上了用场。” 这份报告正是周承际之前私下暗自做的,他又让工作人员给他打印了一份,只不过这份的日期被改成了今天。 周承际说完后,周临原本幻想的,是样本拿错了的可能性彻底消失了。 “本来是想作为反击流言的证据,后来听说伯伯也带着小临去做了鉴定,我就想着不管这份报告了,但今天早上报告直接被送到了我的公司,看完结果后……我想,我或许还是应该来一趟。” 周承际面上浮现了似乎是货真价实的疑惑,他呢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文松月脸上的泪痕干了,周宏伟原本要喷发的怒火被憋了回去,而周临,他神情恍惚,呆呆地站在原地。 琥珀色的眸子都暗淡了下来。 周承际看着这样的他,目光里忍不住闪过了一丝怜惜。 真可怜啊。 但他只是说出了事实罢了,被隐瞒的真相,总要有一个人来揭露。 “总不会是抱错了孩子吧。”周承际自言自语,随即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话:“怎么会呢。” “婶婶是在私立医院生的小临,亲戚家的医院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 “不。”周宏伟打断了他的话:“最开始不是。” 周承际的话勾起了他有些久远的回忆。 当年文松月生产的日子比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那时她正在外面,因此周家此前的准备措施都来不及派上用场。 羊水已经破了,眼见着孩子都快探头出来,周家自然不可能让文松月在外面的大街上生产,连忙打了120就近给送到了一个社区医院。 等孩子生出来后,情况稳定,母子俩就直接被叫来的专车给护送到了亲戚开的私立医院里,此后也一直待在那里休养。 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抱错了孩子……并非全无可能。 社区医院的极其一般的看护水平,还有当时手忙脚乱的境地,的确有一定的概率出错。 文松月此刻也喃喃出声:“我记得当时那个病房里,还有一个女人也在生孩子,生出来后好像也是男孩。” 公立医院,尤其是小型的公立医院几人共用一张病房太常见了,即便是产房也不例外,中间拉上一张帘子权作隔断。但帘子不隔音,什么动静都能传到另一边。 文松月隐约记得,她刚把孩子生出来,满身虚汗神思混沌之际,产房里的护士很高兴地在说什么“生了,都生了,两个都是大胖小子。”之类的。 周承际讶然:“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那小临他……” 周承际这时才光明正大地转头朝周临那边看去,但等他转过头后,却只看见一个踉踉跄跄的背影。 周临离开了这令他感到窒息的环境。 他一路跑上了楼梯,因为脚步太匆忙,在缓坡台上还差点绊了一跤。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两秒,二楼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是周临跑回了卧室。 三个人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周承际缓缓踱步走到了方才周临站过的地方,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一下地面。 一点晶莹的水渍出现在他指尖。 是周临的泪水。 周承际微微低头,面容隐藏在黑发下,看不清神情,只能隐约看见他嘴角似乎是上扬的。 而周临,在狼狈地跑回卧室后,关上门背靠在上面,然后一点点地顺着门板滑落了下来,直到瘫在地上。 他死死地咬着唇,发不出一点声音,然而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透明的泪水滑过脸庞,沿着线条流畅的脸颊汇聚到下巴上,最后滴落下来,落到锁骨的凹陷处,再洇湿了衣襟。 很快,他的前襟便显出一小片深色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会跟他一开始想象的完全都不一样呢? 他父母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出现裂痕,因为这一切的问题根源出在他的身上。 他享受着周家顶级的资源,享受着父母亲朋的疼爱。他能理直气壮地和周夫人顶嘴,和周宏伟撒娇央求他帮他做事,遇到不敢跟父母说的事就去找堂哥帮忙,而他能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周家的少爷。 他与他们有血缘上的,无法割舍的羁绊。 融淌在血液里的情感让他享受着亲人的疼爱,但,现在却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他应得的。 周临回想方才周承际与周宏伟的谈话内容,虽然没有用任何一个肯定的形容词,但话里话外都在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是周家的孩子。 周临的双眼显露出了一丝迷茫。 如果他真的是被抱错了……那他又抢占了谁的人生? 第四十六章 他找到那个真少爷了 楼下,三个人一时陷入了死寂里。 只有时钟的指针感受不到这尴尬压抑的氛围,“滴滴答答”不知疲倦地走着,彰示自己的存在感。 文松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开口道:“周临不是我的亲儿子。” 是一种肯定的语气。 从小到大,有很多人说过周临长得既不像她也不像周宏伟,然而她都当耳旁风吹过去了,就算是那么多不同点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也依旧自我洗脑,说服自己周临就是她的亲儿子。 现在看来,假的真不了,周临到底是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就说,她怎么可能生出来一个空有美貌却头脑空空的废物。 周宏伟想反驳她,然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来。 周临与周家的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实。 虽然,近二十年的养育让他早已把周临当作了亲生儿子对待,现在即便是告诉他周临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周宏伟也一时难以改变自己对他的父爱。 但…… 眼睛合上复又睁开,最终,周宏伟沉声道:“如果真的是抱错了,那就先找到被抱错的孩子,至于临儿……只要他还待在周家一天,他就一日是我的孩子。” 周宏伟这是在表明他的态度。 文松月嘴唇动了动,胸口起伏了两下,但还是忍下了到嘴边的话。 周承际闻言挑了挑眉,周宏伟的态度有些出于他的意料,他立即开口:“那是自然,小临毕竟是我相处了十几年的堂弟。” “比起虚无缥缈的血缘关系……我更看重真实存在过的相处。” 文松月听了他们两个人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尖酸地道:“我亲儿子还没找到,你们就开始护着周临。等找到后周临要是不喜欢他,你们是不是就不让他回来了啊?” 周宏伟皱眉:“临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文松月冷哼一声:“我只知道我当年肚皮里就出来一个孩子。” 周宏伟被她怼得一噎,脸憋红了一瞬:“你养了他快二十年,难道就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那我亲儿子身上有你一半的血,他流落在外十八年,你怎么就不知道对他多点怜惜呢?” “我又何时说过我不喜欢那个孩子了?难道周家还养不起两个孩子吗!” 周承际扶了一下眼镜,心想剧情终于如他预想般的进行下去了。 他的目的就是让周家乱起来,周家不乱的话……他又怎么会有可乘之机呢? 周承际轻咳一声,开口转移话题:“查另一个孩子是谁这件事,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如果当年的入院记录还在,那不出一天,结果便能出来。 若是没有了……那可就难了。 “我刚好有这个社区医院当年的院长的联系方式。”周承际道:“如果伯伯信任我的话,我可以联系一下院长找找当年的住院登记资料。” 原本周宏伟是打算亲自派人去查的,然而刚刚和文松月吵了一下,他现下脑子嗡嗡,听见周承际这样说便也没多加思考,就把这个活扔给了对方去做。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周宏伟说着,眉宇间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疲倦。 周承际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您放心就好。” 周承际接下了这个任务,却没有立刻离开周家去办事,而是抬脚上了楼。 文松月没去看他,周宏伟倒是瞧了一眼,但也没跟上去。 周承际想必是去安慰周临了吧,他想。 刚刚那个情况……周临的内心的难受,不会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少。 房门被敲响,靠坐在门后的周临一个激灵,他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站起来开门。 门后站着的是他的堂哥周承际。 “小临。”周承际很温和地对他道。 周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移开了目光。 他不知道,他现在该怎么面对他的亲人。 见他这副模样,周承际嘴角的笑容敛了一下,然后上前几步,把周临逼得彻底进了房间内,然后他反手合上了房门。 周临怯怯地抬眸:“堂哥……不,我好像不能叫你堂哥了。” 周临的眼中又渗出泪来,他抽了一下,带着哭腔地问他:“我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吗?” “这个么,自然还需要去查一下。” 周承际把方才在楼下他与周宏伟的对话给周临讲了,然后伸出手握住周临的手。 周临的手下意识地回缩了一下,却被周承际紧紧握住。 “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重要的人。” 金丝眼镜的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一丝刺目的灯光,周临被晃到,快速地眨了两下眼。 “你永远可以依靠我,信赖我。” 周承际嗓音低柔,带着一丝诱导: “就算周家不愿意要你……哥哥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归处。” 周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句话——周家不愿意要他。 原来,他父母已经不想要他了吗? 说完后,周承际重新站着身体,对周临露出了一个微笑:“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带着结果回来见你。” 当然,那个结果必然不会是周临所期望的那样。 说完后,周承际便离开了周临的卧房,周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落下,周临眼眶红红,心想,他还会……有希望吗? 周承际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不过第二天,他便说自己找到了那个被抱错的孩子。 从出结果到说真少爷被找到之间的一整天内,周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粒米未进滴水不入。 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周宏伟担心得上去敲过几回门,但周临却始终不开,无奈之下他只得离开。 不过从门内偶尔传出的动静,能听出来目前周临的身体状况还好,周宏伟就也没强硬地找人拆了门。 门内,是一片漆黑,窗帘紧紧地拉着,也没有开灯。 只有床铺上亮着一点微光。 周临缩在床头,裹着被子捧着手机。 手机的屏幕上,有几十个打给何寒的未接来电。 周临的双眼里透露出一丝迷茫。 连何寒也……不要他了吗? · 另一边,何寒厉声质问着钱芹秀。 钱芹秀目光闪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见何寒还要逼问,她立刻色厉内荏了起来:“我是你妈!哪有儿子这么对母亲说话的!” 何寒冷不丁道:“你真的是我母亲吗?” 这是从小到大,一直盘踞在他心头的一个疑惑,无论是他与钱芹秀的半点不相像还是钱芹秀对他时好时坏变化极大的态度,都时常令他迷茫与不解。 一个母亲,为什么会总会一种愧疚混杂着恨意的眼神看着她的儿子? 绝大多数时候,何寒从钱芹秀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母爱。 话甫一说出口,他就想收回,毕竟这种话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太伤人了,但,他却看到了钱芹秀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神色。 心虚……她在心虚什么?为什么她会心虚? 何寒的心底凉了凉。 “我……”钱芹秀张了张嘴:“你这么说话,有证据吗?” 何寒自然没证据,但这不妨碍他说有,然后来诈钱芹秀。 “在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你真当我从未有过疑惑吗?”何寒声音冷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事情存在过,谁也无法抹消掉痕迹。”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正好戳中了钱芹秀最怕的那个点。 “怎么会,怎么会呢?”她喃喃道:“我连那个死鬼都没有告诉,全天下只会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何寒呼吸屏了一瞬,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诱导道:“你确定,真的没有人看到吗?” “不会啊……”钱芹秀喃喃道:“那时候护士明明都出去了,婴儿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两个都是男孩,同时出生,一样的体重,就算是亲妈来了也不会认出来啊……” 钱芹秀前言不搭后语地胡乱说着什么,何寒却从她支离破碎的语句中渐渐拼凑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好像是被抱错的孩子,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是钱芹秀。 她是故意的。 “为什么?”何寒嗓音干涩。 张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哑得差点发不出声来。 “为什么?”钱芹秀反问他:“我以为理由很明显。” 她和她那个死鬼丈夫,都是无业游民,是社会最底层苟延残喘活着的耗材。 后来,她怀了一个孩子。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会穿着亲戚给的旧衣服,吃着廉价奶粉,在浮躁的氛围里被影响,厌恶读书然后只拿了一个中专的学历,随便找个体力工作,挣着一天百元左右的工资,再重走他们当年的老路。 钱芹秀也有过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也曾幻想过生活的美好,然而在离开了职校步入社会后,她很快就认清了现实。 她是最底层的庸人,然而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又有什么不好呢? 但她心底或许仍然存有一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盼,平时不起眼地待在那里,等到机会来临时,得到了雨水的浇灌骤然破土而出。 生产那天,临床忽然被推进来一个女人。 产房的味道总是不太好闻的,血腥味夹杂着哀叫声,是痛苦与欢喜共存的地方。 但那个女人被推进来后,钱芹秀恍惚自己闻到了一股香味,是路过商场专柜时能闻到的高档香水的清香。 她一边用力地生着孩子,一边听对方家属和医生讲话,得知了对方原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富太太,因为羊水突然破了才被送到这犄角旮旯的小医院来生产。 对方使力时一只手臂伸出了帘子,皓白的腕上挂着的一枚碧绿的翡翠手镯吸引了她的全部视线。 真好看啊,和她在地摊上二十块钱买的染色手镯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在听到护士说“生了,都生了,两个都是男孩”时,她忽然心思一动。 两个都是男孩……刚生下来的孩子长得都一样,不仔细记忆的话,就算是护士也未必认得出来谁是谁。 明明才刚生产完,她疼得全身无力虚汗透衣,但还是咬着牙,趁护士都被叫出去开会时,偷偷摸摸来到了婴儿房,把两个孩子给调换了保温箱。 她的孩子被她抱在怀里时,似有所觉地伸出手,然后咯咯地笑了出来。 钱芹秀也笑了,眼眶有点湿润。 她低声喃喃道:“宝宝,宝宝,从今以后你就不用再受苦了。” 不用再走她的老路了。 她装作刚刚出去上厕所了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 那个富家太太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道:“真厉害啊,刚生完就能下地,我还一动都动不了。” 钱芹秀不知道该回什么,露出了一个有些憨傻的笑容。 富家太太重新合上了眼。 钱芹秀躺回床上,很快,临床那个富家太太就被救护车又拉走了,听说好像是送到了亲戚的私立医院里。 没有人发现她调换了两个孩子,他们带着她的孩子离开了。 她就带着那个富太太的孩子回了家,也就是何寒。 龙生龙凤生凤,大抵是有钱的人家的孩子的基因果真跟他们这些穷人不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下,何寒竟也出落得出类拔萃,是人中龙凤。 用着最差的资源,却丝毫没有被同龄人落在身后。 钱芹秀看着他,时常会产生复杂的心情。 她有时会感觉到愧疚,愧疚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那时她就会加倍地对他好。 有时她又会愤怒,觉得她和自己的亲骨肉分离,现在只能养着别人的孩子,她看着何寒,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一丝母爱出来,动不动就是冷嘲热讽。 还有的时候,她会给自己找补,她想,何寒天生优秀,就算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将来也能出人头地,有美好的明天。 但她的儿子却不行,她自认没有什么优点遗传给孩子,如果没有一个先天富庶的家庭,她的孩子又要怎么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活下去呢? 她这样做,只是让这个社会上多了一个人更幸福罢了。 何寒听完她全部的自述,脸色扭曲了一瞬,牙关紧咬,甚至发出了可怖的嘎吱声。 他呼吸沉重,胸口剧烈地起伏,拳头紧紧地攥着,青筋露出。 就是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他就要被迫与亲生父母分离,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里? 她自己的孩子不能受苦,别人的孩子就能吗? 钱芹秀的自私冲击着何寒的认知。 他沉重地闭上眼,然后又睁开,压抑着怒火问道:“那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 “这不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吗?”钱芹秀道。 是的,确实很明显。 结合最近周家的风波,还有钱芹秀对此格外敏感的态度,他真正的父母是谁,已经无比明显了。 是A市的顶豪贵贾周宏伟和他的妻子。 是他的室友,他喜欢的人的父母。 钱芹秀执意要跑路的原因也很明显,她怕被发现当年的所作所为。 她在赌,赌周临被发现不是周家的亲生孩子后,又找不到他真正的母亲,周家会继续把他留下来抚养,毕竟周家不会缺养一个人的钱。 钱芹秀确实有着深厚的母爱,可惜这份爱却不是对他,而是全部交付给了她真正的孩子。 何寒恍惚了一瞬。 他与他心心念念而不得的人,竟然拥有着彼此错位的人生。 何寒忍不住想,周临他知道这些吗? 知道的话……他又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他把手伸进兜里,想要摸出手机,却骤然被门口传来的声响打断了动作。 何寒回头,见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又俊秀的人在保镖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对方的相貌他从未见过,但他一开口,何寒便知道了他是谁。 “很高兴见到你。”周承际微笑着道:“我素未谋面的堂弟。” · 找到人后,周家很快就收到了周承际发过来的关于真少爷的资料,然后被通知对方已经马不停蹄地带着人亲自去找那位真少爷。 周宏伟又一次敲门无果,从二楼下来时,就看见文松月在看那个孩子的资料。 “他也是A大的学生,真巧……哦,还是学的计算机!”文松月翻看着手里的报告:“高考的时候是咱们市的第二名,榜眼,真好啊。”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真好”。 不仅是高中,大学里他的表现也很好,是学生干部,才大一就拿过国奖,甚至还被邀请进了实验室。 文松月看着左上角贴的一寸照,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温柔来。 哪怕是证件照,也能看出这孩子长得极俊,也和她是真像。 光是看着照片,就有一股亲近感无法自抑地从心底喷发出来,让她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才是她的孩子。 她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等看到这孩子现在的家庭环境时,她面上原本挂着的温情的笑容又一下子垮掉,变成了无法压抑的怒火。 她文松月的孩子,怎么能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这时,周临忽然推开了门走了下来。 “爸……”他很小声地唤了一下周宏伟:“我饿了。” 他也很痛恨自己的没骨气,明明是难过到了极点,可他还是被饥饿感给逼出了卧室,逼出了自己那一方小小的安全的天地。 骤然重新暴露在灯光下,他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脖子。 “你都一天没吃饭了,怎么可能不会饿。”周宏伟见他终于愿意出来了,脸上忍不住露出欢喜的神情来,他忙招呼家里的家政阿姨:“李姨,来,给临儿下碗面条。” 太久没吃饭不宜吃刺激性的东西,粥熬起来又太慢,清汤寡水的面条再合适不过。 几分钟后,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便被端了上来,里面还放着大块的牛肉和西红柿,色彩搭配鲜艳,一看就很有食欲。 周临拿起了筷子。 文松月看见周临吃饭的样子,忽然就激动起来。 “吃吃吃!”她伸手拨开周临面前的汤碗:“你一天就知道吃!” 她一想到她的亲生儿子生活在那样一个吃穿都愁的家庭里,而眼前别人的儿子却堪称是锦衣玉食都不为过,她便觉得窝火。 周临曾经和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亲生的儿子,原本该享受的。 周临夺走了属于她儿子的一切。 “你和临儿生什么气!”周宏伟皱眉道。 无论怎样,都是大人的问题,和小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周临听见了他母亲……不,周夫人的话,夹面条的手顿时就停住了。 他看着汤上飘着的几段葱花,忽然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母亲说的没错,他确实不该吃。 “别听她的。”周宏伟道:“一碗面条有什么,爸爸给你做主,吃吧。” 文松月哼了一声,把她亲生儿子的资料甩过去给周宏伟看:“你看,还是A大的高材生,是自己考进去的,可不是和他一样,还得花钱进。” 周临听到“A大”时,眼眸一动。 那个人也是A大的吗? 那是不是,或许有那么一个时刻,他们有可能擦肩而过,但却不知道彼此之间有那么深的羁绊? “是A大的吗?”周宏伟讶异了一瞬,伸手接过资料,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待视线回到文档上首时,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何寒”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 周临的那个成绩很好的室友,是不是就叫何寒来着?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周宏伟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却听得佣人道:“小周总来了。” 为了区分周宏伟与周承际,周家的佣人一般会管周承际叫小周总。 顿时,客厅内的三个人都把目光移向门口。 这个时候,周承际过来,只有可能是为了一件事。 ——他找到那个真少爷了。 第四十七章 几十个未接电话,只为了等一个回音 “是我的孩子吗?是我的孩子找回来了吗?”文松月见状立马站了起来。 她仰着头,视线直往周承际的身后看去。 周承际见状笑了一下:“当然,没找到我的亲堂弟,我怎么可能会回来。” 说完,他便侧开身子,露出了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白衣黑裤,是再常见不过的打扮,个子极高,面容英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 他长眉入鬓,凤眸微微挑起,与文松月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但挺直的鼻梁与略显锋利的脸部轮廓冲淡了这种相似性,让他的长相更加男性化。 这张脸,周临几乎日日都能见得。 自从上了大学后,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他想到的第一个分享对象就是他。 在下楼之前,在那个漆黑的卧室里,他还给对方打了几十个未接电话。 他喃喃出声:“……何寒。” 何寒,居然是何寒。 在何寒朝他这边看过来时,他像被烫到了一样,骤然收回了视线。 他不敢与对方对视。 过往,那些被他无视的细节一下子浮出了水面。 偶尔会出现的似有若无的熟悉感,第一次见面时,醉醺醺的他无意识地抱住对方大腿喊了一声妈。 醉酒状态下的人是最不清醒的,却也是最接近本能的。 原来那时候,一切真相就早已被揭示,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 怎么就……偏偏,真的是他呢? 如果换成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周临的内心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崩溃。 那些曾经对何寒产生过的怜悯与同情的感觉,此刻都化为了利剑回刺向了他自身。 他就是导致何寒困苦境遇的源头,他又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怜悯对方呢? 周宏伟看着周临一下子灰败下来的脸色,意识到他刚刚没想错。 这人,的确就是周临那个关系很好的室友,叫何寒的那孩子。 文松月见到了何寒后,一下子激动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孩子,是我的孩子……”她喃喃道,有泪水顺着她眼角流下来,眼里流淌着浓稠的情感,是何寒几乎从未感受过的母爱。 文松月深情地看着眼前这张脸,这眉毛与眼睛,绝对是她的孩子,她不会再认错了。 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文松月已经很久没有心情化妆和保养了,眼下她便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能看见眼角的细纹和脸颊上的淡斑。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身上依旧有一种优雅与贵气在,是与钱芹秀完全不同的模样。 在文松月伸手过来时,何寒把目光从周临身上移回来,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躲一下。然而在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生母后,他又克制着自己不要动弹。 冰凉的手抚上面颊,有浅淡的香水味传过来。 何寒嘴唇翕动了一下,慢慢地开口:“……妈。” 听到了这声“妈”,文松月再也难以抑制住自己,伸出手抱住了何寒。 “儿子,我的儿子……” 何寒犹豫着,缓缓伸手虚抱了文松月一下。 她是陌生的,让他在面对她时下意识地竖起对陌生人的防备;她又是最亲近的,是他血浓于水的生母。 何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但理智又告诉他,他应该去亲近她。 母子相认的场面格外让人动容,连周宏伟的眼眶都微红了,忍不住上前几步,离何寒更近了一些。 他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十余年,确实受苦了。 周临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猛地跑出了家里。 他们越亲密,对他便越是冲击。 何寒听见动静,急切地转回身,想要去找周临,他伸出手,却只来得及触碰到周临的衣角,随后对方便像风一样从他的指尖溜走了。 何寒被文松月拉住了胳膊。 “他……” 文松月不知道何寒与周临之间的关系,以为何寒是在问周临是谁,她表情淡淡:“是那个抢了你生活的人。” 她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挽上何寒的胳膊对他道:“让妈妈多看看你,妈妈离开了你太久,都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文松月表情柔和,手臂却强势地紧紧拉住何寒。何寒虽然挂念着周临,但阔别多年的亲生母亲就在眼前,他一时也无法强硬地推开对方。 僵持下,周承际主动出声道:“我去看看小临。” “伯伯和婶婶先和堂弟叙叙话吧。”周承际笑容温和:“这么多年没见,彼此一定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所以,关于对周临的处置这种“麻烦”事,就让他来解决就好。 周临跑出去了没几步就听见了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等被人拉住后,他回头却发现不是何寒。 周临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实在是太明显,周承际差点维持不住自己面上的温柔表情,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后重新抬起脸。 “你在期待着他来吗?” 最终,周承际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尖酸刻薄地问了一句。 话里的酸意实在是太明显,可周临完全没长这根筋,他听到周承际的这句话后,唯一能想到的只有—— “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怎么知道我和他认识?你……之前就见过他?” 差点暴露,周承际微不可查地皱眉,然后快速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知道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在查何寒的资料的时候,就发现你和他是室友,并且关系不错了。” 周承际这话挑不出来错漏,周临哦了一声,打消了刚刚浮起的一点猜忌。 “就算你们先前认识并且关系不错又能怎样呢?”周承际的语气有些急迫,他知道自己应该慢慢来,但周临对何寒的依赖超乎他的想象。 在从何寒家开车前往周家的路上,何寒发现手机没电了,周承际表示车上有充电器,可以借他用。 接过手机后,周承际把它充上电,连接到电源后手机自动开机,屏幕刚刚亮起,周承际就看到了几十个未接来电。 全部,全部都是周临的。 时间跨度是一天,从一开始的密集到之后的一小时一个,周承际猜一小时一个电话时何寒的手机就已经没电了,所以周临才减弱了打电话的频率。 而他周承际的手机上,一个周临的来电都没有。 周临宁可打给一个不会回复他的人,也不愿意去寻找他。 嫉妒的情绪一下子就席卷了他的心脏,周承际忍不住捏紧了一下手机。 他把电源线拔掉,手机重新关机,然后微笑着把手机交还给了何寒。 “刚刚才发现,车上的电源线断了。”他说着,脸上露出了抱歉的神色来:“太遗憾了,没办法帮上你的忙。” “没关系。”何寒淡淡道,接过了手机揣进兜里,并不知道周临曾经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只在等一个回音。 周承际回神,他看着眼前的周临,开口:“现在,你们变成了竞争者,是敌对的存在。” “不。”周临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会这样。” 他怎么会和何寒变成竞争的关系,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本该是何寒的。 周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何寒,又怎么会去和他抢? “你现在是这样想,以后呢?” 周承际道:“何寒回来了,你在周家必然待不下去,那就只能回到何寒曾经的家庭里去。” “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环境,你能生活得下去吗?” “何寒都能生活十八年,我为什么不可以?”周临反问他。 周承际见状便笑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周临被娇惯着长大,又怎能忍受那样的生活? 太天真了。 他离不开周家的。 “那好,我便带你回去。”周承际温和道:“你也很想见见你自己的亲生父母吧?” 周临这时才发现,他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事情。 这段时间,他全部的关注点都落在了周家,落在了真少爷上,却未曾想过他的亲生父母会是什么模样。 难道真的如周承际所说,他潜意识里就不想离开周家? 意识到这点后,周临没再说什么,沉默地跟着周承际离开了。 走到别墅区外面,周临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周承际的车边。 她身材臃肿,面容憔悴,穿着土气的碎花大衫,脚下蹬着一双有些发旧了的布鞋。 那女人看见了周承际与周临并肩走出来,连忙小跑着向那边赶去,直到来到周临的面前。 周临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想起那天他替何寒接她的电话时,听到的那些内容。 尖酸的话语和刻薄的语气令他记忆犹新。 她,也会像对待何寒那样,对待他吗? “我、我听说你现在叫周临,是吗?” 出乎他的意料,钱芹秀的语气很温柔,甚至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周临的脸,却又只在边缘描摹,不敢真切地碰上。 这么多年,她只能偶尔在关于周宏伟的新闻报道里,窥得一点周临生活的蛛丝马迹。周宏伟将他保护得很好,无论是名字还是长相外人都不知道,公众只知道A市的互联网商业巨头有一个独子。 她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他。 那年调换两个婴儿时,她便没想过与周临再能有什么交集,而没有交集也是最好的。 她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在周临的身上,她站直了身子,想问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周临答不上来。 周承际这时主动出声道:“他想和你回家看看。” “回家”这个词戳中了钱芹秀的内心,她双眼亮起,含着一丝希冀地看着周临:“你真的想和我回去吗?” 周临点了点头。 钱芹秀开心地笑了。 虽然理智上她希望周临留在周家,但是情感上,她多么希望周临能回来陪她待一段时间啊。 周家所住的别墅区与何家的住所南辕北辙,且并没有直通车,周承际便自告奋勇表示要开车送他们一程。 亿联集团的小周总亲自开车接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到的待遇。 车程很漫长,道路又不平,周临被晃得有些昏昏欲睡,然而钱芹秀又始终小声同他说着话,他强打起精神慢慢回应。 讲话的过程里,钱芹秀没怎么提自己,倒是一直在问周临的近况。周临一边答着,一边想他有什么好问的。 在周家的荫庇下,他又能过得不好吗? 车最后停下了,周临刚一打开车门,就控制不住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捂住鼻子。 好臭。 钱芹秀恍若未觉地下了车,待看见他这样,她才反应过来,向他解释道:“是路口的大垃圾桶倒了,一直没有人来收拾,脏水淌出来就这样了。” 昨天夜里又下了场雪,发黄的垃圾汤污染了雪地,显得格外肮脏。 “过几天就好了。”她道,一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脸上满是麻木的平静。 周临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沉默地跟上了钱芹秀的脚步,绕开那滩泔水,继续向里走去。 周承际跟在最后面,看着周临的反应,神情莫测。 何家住的地方是一片开放式小区,说是开放式,其实就和没有小区差不多。走过了倾倒的垃圾桶后,里面的地面崎岖不平,钱芹秀说是因为之前修暖气挖开了地下的管道,待修好后路也没有填平,就这样凑合着过了。 走进居民楼里,防盗门是敞开着的,形同虚设,楼梯走了好几层周临才发现楼层上没有贴指示牌,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几楼。 “五楼。”钱芹秀道:“再走一层就到家了。” 楼梯口里有一股霉味还有新鲜的烟味,不知道是谁刚刚抽着烟走过留下的,周临捂着口鼻,不适地咳嗽了几声。 连周宏伟在他面前都会把烟掐灭。 但是在这里,他无处与人说理。 最后到了家门口,钱芹秀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来开门,门锁兴许是上锈了,开得很是艰难,最后被打开时还发出了一丝巨大的声响。 钱芹秀率先进去,想给周临找一双拖鞋,可家里没有新拖鞋了,周临便开口道:“我穿何寒的吧。” “那也行。” 何寒的拖鞋比他的脚要大一点,穿上后有些晃荡,但也不是不能用。周临低头,发现边缘似乎有些开胶。 “这间是卧室,之前我和何寒还有何寒他爹,不,你爹都睡这里。”钱芹秀拉着他在房子里介绍:“这个是卫生间,前年安了热水器,洗澡方便了很多。” 周临打开小门看了一眼,马桶有些发黄,地上是瓷砖,墙面还是裸露的水泥。 “平常吃饭就在这张桌子上。”钱芹秀点了点客厅里摆着的一张折叠木桌。 “这是客厅?还是……餐厅?”周临有些不解地问。 钱芹秀愣了一下:“这有什么分的……吃饭还是别人来串门,那不就是哪有空坐哪吗。” 周临一言不发。 何家属实不大,钱芹秀带他看过厨房后便再没有什么需要介绍的地方了,前前后后才花了不到五分钟。 “你……愿意回来吗?”钱芹秀回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周临。 周临沉默。 何寒以前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吗? 从车上下来后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分钟,周临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冲击了几遍。 他以前,真的是太肤浅,太不知人间疾苦了。 他对钱芹秀点了点头,开口道:“嗯,我会留下来。” 周家不想要他了,他不留在何家又能去哪儿呢? 况且,这本就是该属于他的人生。 错位了小二十年的轨道,也是时候该回到原位了。 钱芹秀和周承际都为周临的回答感到错愕,然后两人之后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周承际皱眉,他向周临伸出手想把他拽过来:“你没必要委屈自己生活在这里。” “我之前说过,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你可以尽情地依靠我,把自己交付给我。” 周临却轻轻侧身,避开了周承际的手。 他抬头,对周承际露出了一个笑容。 “堂哥,我很感谢你。”周临道:“即使在知道抱错了之后,也依旧拿我当亲堂弟看。” “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何寒才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那个人,你不用再考虑我了,我已经想清楚了。” 周临仰面看着周承际,琥珀色的双眸里盈满信任与感激,是一副无比纯粹的模样。 他在真心实意地感谢周承际的关心,然后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周承际脸色扭曲了一瞬,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带周临回来,自然是为了断了他回原本的家的念想,这样周临不想回何家又回不去周家,最后自然只能选择和他走。 但他却没想到,周临明明表露出了明显的不适模样,却仍然坚持着要求留下来。 他待不了多久的。 周承际敛了笑容,镜片后的瞳孔里渗出了一丝冷漠的味道来。 “好。”他点了点头:“那我就离开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说完,周承际便彻底离开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钱芹秀与周临两个人。 周临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主动开口问道:“我父亲呢?” 这声“父亲”他喊得十分别扭,毕竟潜意识里他还是拿周宏伟当父亲看待的。 钱芹秀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谁知道这个死鬼去哪里了。” “你不用管他。”钱芹秀道,同时心想他最好不要再回来了。 要不然依他的性格,必然会借着抱错孩子的事向周家讹一笔钱,若是惹毛了周家,真查出了当年的抱错不是偶然,而是她故意为之就废了。 钱芹秀这样说,周临便也没有再问下去,心想着之后问何寒吧。 何寒,何寒……一想到何寒,周临忍不住又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还是那些未接来电,何寒始终没有回复他。 是没看到吗? 周临想起电话打到后面自动变成了“对方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又是一阵难过涌上了心头。 何寒现在想必正在和家人团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更不可能注意到他的电话了吧。 周临重新收起手机,然后便看见钱芹秀走进厨房,开始忙活了起来。 “要做什么吗?”他生疏地问道。 “这个点,该做晚饭了。”钱芹秀对他道:“你刚回来,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 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扇排骨来,外面套着的塑料袋上结了一层冰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看着钱芹秀在厨房里忙活,周临几步走过去,问她:“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你能做什么。”钱芹秀挥手:“去沙发那里坐着歇一会儿吧,你连厨房都没进过,又能帮我什么。要是何寒在还好,他还能帮我切一下肉……”钱芹秀的话音突然消失了。 两个人都顿住了。 钱芹秀的手指扣了一下塑料袋,心想自己提他做什么。 “何寒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周临忽然问道。 “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的样子。”钱芹秀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样,我感觉和现在没区别,就是年龄增长了一些。”心眼也更多了。 周临想听的不是这些。 但他忽然意识到钱芹秀不会对他说出来,她或许自己都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难处,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我和他是大学室友。”迎着钱芹秀震惊的表情,周临浅浅笑了一下:“在学校的时候,他就一直很照顾我,那时我和他关系很好。” “室友……你们竟然之前就认识。”钱芹秀忽然就明白了之前何寒为什么要执意逼问她。 或许有那么几分为了周临的意思在。 周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钱芹秀旁边,一边看着她切肉切菜,一边给她讲大学里他和何寒之间发生的事情。 他语气舒缓,神情温柔里带着一丝怀念,直到他讲完,钱芹秀才神色复杂地开口道:“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话里的依赖几乎要满溢出来。 周临一愣,然后落寞地垂下眼睫,小声道:“但是没有以后了。” 或许,他就要失去这个对他无比温柔照顾的室友了。 情绪低落间,周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发现来电人竟然写的是何寒。 周临几乎是抖着手划到了接通键上。 听筒里,何寒的声音有些喘,似乎是刚刚剧烈运动完。 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周临,下来。” 几乎没经过思考,周临匆忙地给钱芹秀撂下一句“我下趟楼”,然后便开门跑了出去。 钱芹秀愣愣地听着铁门被合上的巨大声响,似有所觉地走到厨房的窗户前,往外一探头,看见楼门口里踉踉跄跄的跑出来一个身影。 是周临。 而另一头,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十几年的相处让她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人是何寒。 何寒对着跑过来的周临伸出了手。 周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他的怀里。 黑发交织在一起,两人在未完全消融的雪地里相拥,密不可分。 第四十八章 当然是和我睡一起 寒风透骨,冷意从皮肤渗进骨髓里,周临紧紧地抱着何寒,像是在拼命地从他身上汲取温度。 周临以为自己会难以面对何寒,会逃避他的接触。可事实上,在两人再次相遇后,他满心只剩下了躲到对方身边这一个想法。 “对不起,对不起……”周临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因为哭得太急他甚至打了个哭嗝。 对不起,抢了本属于你的人生。 对不起,让你承受本属于他的磨难。 对不起,或许这一份真挚的友谊,终究要断送在……这场闹剧里。 “你没必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 何寒回拥住他,有力的臂膀带给人可靠的安全感。 他伸出手,拇指擦掉周临眼下的泪,指腹上的薄茧刮过他细嫩的皮肤,细微的疼中混杂着一丝痒意。 相比起其他人,何寒知道的稍微多那么一些——他知道孩子是钱芹秀故意抱错的。 但无论怎样,这些都怨不到周临身上一分一毫。 上一辈人的错,不应该让后代来承担。 “可是、可是……”周临的眼泪淌得更凶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上像是破了一个窟窿,周身的冷风像是能直接吹到他心里去,只有在何寒身边时这种感觉才好一些。 可寒冷消失了,愧疚感却又漫了上来,淹没了他的整个心脏。 周临抽了抽鼻子,想开口询问何寒,却不知道该从哪问起。 他有太多想跟何寒说的了。 倒是何寒先握住他的手,拉着他朝楼上走:“外面冷,我们进去慢慢说。” 周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突然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打车。” “可是……”周临记得路口被那个倒下的大垃圾桶给拦住了,车进不来,所以周承际才停在了外面,然后他们步行走了进来。 “距离不远,我直接跑了过来。” 周临想到了方才接电话时,听筒里何寒的喘息声,看样子何寒跑的速度不算慢。 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何寒有在很急迫地想见到他? 这想法在周临的心里一闪而过,他不敢放任这样的想法在心里久留,却又不受控制地为此而高兴了起来。 真好啊,何寒并没有讨厌他。 等周临和何寒上到六楼时,还没等他们敲门,门便被打开了,钱芹秀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蹭了蹭,又给他们拿了一双拖鞋出来。因为何寒的拖鞋给了周临,这次只能让何寒穿何父的鞋了。 看着何寒和周临手牵着手进屋,钱芹秀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何寒不喜欢与人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她是知道的,他与她向来不亲密,哪怕何寒被接回去了,钱芹秀也怀疑他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能否展现出一丝温情来。 但,这样堪称孤冷的何寒,竟然能对周临又是牵手又是拥抱的?而且看样子也不完全是周临主动,比如现在的牵手就是何寒拉着周临的。 这就是现在的男生之间的友情吗? 钱芹秀觉得有些不对味,又挑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见周临。”何寒淡淡道。 钱芹秀没再应声,转身走回了厨房。 看着钱芹秀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何寒下意识地就想进去帮忙,紧接着他又想起了对方做的那些事,僵硬着刹住脚步,坐在了背靠厨房的位置上。 周临坐在他对面,拿着茶缸笨手笨脚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你和……他们相处得好吗?” 纠结了许久,周临终于决定先问这个。 可话刚说出口,他又后悔了,那是何寒的父母,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问人家的亲子关系。 周临张了张嘴,慌忙地就要去找补,却被何寒的回答给打断了。 “周夫人很喜欢我。”因为担心周临难过,何寒特意换了这种比较生疏的称呼:“周先生也很关心我,问了我许多问题。” 周临跑出去后,何寒没有跟出去,而是被文松月拦了下来。 文松月拉着他的手,详细地询问了他这十多年来的生活,听到他从满十六岁就开始做各种小时工时,甚至还动情地流下泪来。 何寒看着她的眼泪,心里没有太多感受。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苦。况且,自从上了大学后,这一切也已经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了。 周宏伟一直在一旁站着,等到文松月哀哀地哭了一番后才上前,问了一些文松月忽略掉的细节。 回答的时候,何寒敏锐地注意到,除了怜惜疼爱还有愧疚,周宏伟对他似乎还有一丝不信任与怀疑。 怀疑什么?怀疑他不是那个真少爷吗? 可好像又并非如此。 在从周家出发打车过来的途中,他一直在想着周临,考虑他的感受他的心情,担心他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残酷真相,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直到来到了他原来的家,看见周临完好无损地坐在他对面,何寒才重新放下心来,也能分出心神去思考刚刚令他不解的事了。 何寒心思向来敏锐,理科成绩的优秀也能体现出他在逻辑上的清楚与明晰,只是略加思索,何寒就隐隐摸出了一条周宏伟可能的想法来。 得益于周临对他的全无保留,在这件事情上,何寒几乎掌握着全部信息。 整件事情,从周宏伟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举报邮件开始拉开序幕,一直进展到现在他与周临被发现抱错,一环套一环,许多个转折事件发生得都太过巧合,莫说是周宏伟那等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狐狸了,哪怕是何寒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整场抱错事件,就好像有一个人一直在背后推动着事情进展,当发展脱离了他的预期时,再悄无声息地伸出手,将其拨正回原本的轨道上去。 按照谁得利谁动手的原则,整件事里明面上获益最大的人是何寒,周宏伟会对他有怀疑也正常。 但何寒却知道不是自己。 比起找回亲生儿子,周家因为风评受影响而造成的损失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这就说明下手的那人应该不是周家的商业对手,更有可能是周家内部的人。 周宏伟率先排除,文松月看起来不太像,周临绝无可能。除却这几个主家的人,周家旁支的那些亲戚何寒并不认得,唯一知道名字还见过几面的人只有堂哥,周承际。 周承际……有可能是他吗? 周承际是从亲子鉴定报告显示周临不是周家的孩子时,才光明正大地参与到这场事件中的,之后他的身影一直便穿插其中未曾离开过,寻找何寒的过程更是被他一手包揽。 而那些堵着钱芹秀不让她离开的保镖,应该也是周承际的手下。 何寒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才确定自己就是那个真少爷的,若是在带人围堵何家时就发现了,为什么不当时就把他带回周家,而是又拖上了一天? 可从利益的角度推断,周承际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呢? 何寒知道周宏伟之前是属意把家业给周承际继承的。 何寒毫不夸大地认为,若是他将来能上周家的户口,拥有了继承权,他绝对会比周临的威胁性大得多,周承际在这方面落不到好处。 不过,他的能力究竟如何,周承际也未必知道。 何寒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开口问周临:“你堂哥追着你出去后,有和你说什么吗?” “是你堂哥,不是我堂哥了。”周临纠正他,然后道:“堂哥他……哦不,周承际跟我说、跟我说……” 周临想到周承际的那些话,沉吟了一瞬。 虽然有些偏激,但站在周临的角度,是为他着想的肺腑之言,可从何寒的角度来看,这些话便不好听了。 周临不想因为他的话,先入为主地给何寒留下关于周承际的坏印象,他希望何寒自己亲自去和周承际相处,看看周承际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他纠结的时间内,何寒再次开口,声线有些低沉:“周临,我想听实话。” 他表情沉凝,黢黑的眼眸里没有温度时,显得格外冰冷且不近人情。 周临吓了一跳,因为那股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愧疚感,他在面对何寒时变得小心翼翼怂了起来,不复往日的张扬肆意。 周临立马竹筒倒豆子般把周承际跟他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从他和何寒会变成竞争关系再也亲近不起来,一直到最后对方亲自把他送回何家。 何寒的眉头皱了皱。 对方这是在挑拨他和周临的关系? 但这对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吗? 周临看他皱眉,以为何寒是对他的话不满意,凑过去小声道:“但是我真的没瞒着你,什么都说了啊。” 他蹙着青黛色秀气的眉,仔细地回想着他和周承际的对话,连昨天和前天的也一并说了:“这些以外,就是他一直在安慰我。” “说哪怕是周家不要我了也没关系,他会一直留在原地等着我。” “你和他关系很好?”何寒问。 “当然。”周临点点头:“从小到大,堂哥对我都好得没话说,我自然亲近他。” 光听周临的说辞,何寒判断不出来什么,还得看到他和周临相处的样子才行。 心知这些事情不是一日便能解决的,何寒便将其搁置在了一边。 那边,周临又继续问道:“你之后是打算回周家,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这是一个结果显而易见的问题,周临心想何寒肯定是要回周家的,不管他想不想,文松月都一定会强硬地留下他。 没想到何寒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回学校。” “诶?”周临有些讶异地睁大眼。 “学校还有实验室的事情要忙,我先留在周家住几天,等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后就回学校继续住校。” 何寒却转而问他:“你之后都要待在这里吗?” 周临点头:“对。” 见何寒想劝,他率先开口道:“你都能住,我为什么不能忍受?” “周家目前没有撵你走的意思。”何寒道:“至于这里……你连学校的宿舍有时候都嫌弃,这里你待不惯的。” 他嗓音轻柔带着一丝劝诱:“和我回去吧,我们还可以住在一起。” 无论是一起住在周家,还是学校。 何寒的话确实很诱人,但周临咬唇:“可我答应了她。” 她指的自然是钱芹秀,周临答应了对方要陪她一阵。 何寒笑容微敛,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却被厨房处传来的声响打断,钱芹秀端着一锅土豆炖排骨从厨房走了出来,土豆浓郁的香味混着肉的香气,粗糙却勾得人食指大动。 周临的视线被转移了过去,他小声跟何寒说:“先住几天再说吧。” 何寒“嗯”了一声。 钱芹秀盛了三碗饭出来,摆到周临面前的那碗是最多的,周临趁她回头取筷子时快速地和何寒调换了一下,然后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 钱芹秀的行为在何寒的意料之中,反倒是周临的动作让他愣了一下。 他指腹碰了一下碗沿,白米饭的热度透过陶瓷传递到他手上,直到感觉到烫时,何寒才收回手。 都忙活完后,钱芹秀也坐在了饭桌前,拿起筷子便开始夹菜。 她先是夹了块大排骨往周临碗里放,脸上堆起了笑容:“来,尝一尝。” “嗯,谢谢。”周临小幅度地点头,然后用筷子卸下了一块肉往自己嘴里塞。 刚咬了第一下,周临的表情便有些僵硬。 说实话,不好吃。 肉很柴,口感非常一般,用牙尖仔细地碾一碾似乎还能感受到未散的腥气,可能是没洗干净。 迎着钱芹秀期待的目光,周临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一下子咽了进去。 然后他睁开,勉强对她勾起一个笑容:“还可以。” 留了足够的情面。 钱芹秀见状开心起来,何寒却突然站起身,走到厨房从碗柜里拿了个小碗出来,倒了点酱油又拍了蒜末,调成一碗酱汁给周临端了回来。 “沾这个吃。”何寒淡淡道。 周临依他的话去做,发现果然比干吃好了很多,至少他能下去口了。 趁着钱芹秀去倒水的功夫,周临偷偷蹭过去贴在他耳边道:“这是你的‘经验’吗?” 热气铺洒在敏感的耳廓,何寒的喉结动了动,低声回应了一句。 此时钱芹秀恰好回来,看见他们两个人头抵着头窃窃私语的模样,心里那副怪异的违和感又冒了上来。 她现在看何寒,是越发不顺眼了。 本来是和阔别多年的亲生儿子一起吃的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饭,却因为何寒的意外造访而尴尬了起来。钱芹秀有不少体己话想对周临说,可她又不想当着何寒的面讲。 偏偏周临又很欣喜见到他的模样,钱芹秀也不好出言赶人。 都已经被接回去了,回到了那个豪富的家庭里,还回来一趟干什么呢? 整顿饭只有周临一个人自在地吃完了,晚饭结束后,钱芹秀原本想指使何寒去洗碗,又想到他现在周家大少爷的身份,嘴唇动了动,还是选择了自己去干。 反倒是周临看见她的动作,几步走过去接过碗筷道:“我帮你洗吧。” “这哪行,你去边上待着,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周临难得强硬地拒绝了,抱着一摞碗筷走到了水池前,然后便懵了。 何家自然不会有洗碗机,周临看着水池边上摆着的一排塑料瓶,一时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雕牌”“立白”这些牌子他倒是听过,然而现在该用哪个,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有力的手,越过他打开了水龙头把碗筷泡起来,随后,何寒拿起那瓶立白往碗里挤了一点,扯过刷碗布便开始刷起来。 周临愣愣地问:“为什么不用‘雕牌’?” “因为用光了。” 周临摸了下鼻子,“哦”了一声。 他仔细地看着何寒刷了一个碗,待他要刷第二个时,周临把刷碗布拽了过来,认真地道:“让我刷。” 何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带半分讽刺的味道,却因此更加显得嘲讽:“你会吗?” “不会。”周临迅速回答,紧接着又道:“之前不会,但是刚刚看你刷了一个,应该会了吧……” 越说,周临的声音便越是小。 何寒直直地盯着他,忽然勾唇轻笑了一下,把刷碗布塞到他手里:“好,我看着你刷。” 周临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刚刚何寒的步骤他都有模有样地重复了下来,虽然动作有些笨手笨脚,速度也不快,但洗完的碗还蛮干净。 刷碗布的质地偏硬,为了清洗干净里面掺了细细的铁丝。何寒看着周临被磨红了的手心,忽然开口问他:“为什么要抢着做这些?” 周临的动作一顿,然后抬起头来看他,眼底满是认真:“我想感受一遍,你曾经过着的生活。” 那些原本该他承受的一切。 何寒心中一动,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钱芹秀扯着衣袖拽出了厨房。 何寒顺着她的力道,直到走到了客厅的沙发边后才往回撤自己的胳膊,钱芹秀顺势松了手,然后开口对何寒道:“我有话想问你。” “你……和周临到底什么关系?” 厨房地方不大,进了周临和何寒两个人就进不去钱芹秀。她站在外面,透过半合的磨砂玻璃门,隐约能看见何寒以一种半拥着周临的姿势在教他刷碗。 钱芹秀没什么关于爱情的美好浪漫的经验,但她喜欢看肥皂剧,韩剧里男主拥着女主给观众发糖时,往往也是这个造型。 可,何寒和周临,是两个男生啊? “能有什么关系?”何寒反问她:“以前是室友和朋友,现在或许可以称之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最后一句话,何寒的语气里有一丝嘲讽的味道。 钱芹秀那一点点微弱的心虚感被勾了起来,顿时闭口不言了。 就在钱芹秀和何寒针锋相对地这几分钟里,周临把碗都刷干净了,本来就只有三个人一道菜加一碟小菜,属实没有什么好清理。 他从厨房的玻璃门后探出一个头来,眼睛睁得圆圆的,姿势有种俏皮的可爱。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问。 “没有了没有了。”钱芹秀几步过去把他推出了厨房:“剩下的我来干就好,你去歇着吧,累坏你了。” 刷几个碗,有什么好累的。周临抿了下唇,还是选择走向了何寒。 “你准备走了吗?”周临问。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七点半了,依着周家到何家的距离,他现在确实该离开了,不然来不及回去。 说这话时,周临心情低落,语气里有一点难过在。 他很想再和何寒多待一会儿。 但他也不敢拦着不让何寒走,把对方留下来。 周临并不是一个完全无理取闹看不懂气氛的人,大多时候,他只是知道周围的人会包容他迁就他,所以撒娇让别人做一些承受范围之内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没那个资格了。 何寒开口:“不走了。” “就算你走了我也会想你的,等过几天你回学……诶?”周临原本要说的话被骤然打断,他愣愣地抬头:“啊?不走了?” “嗯。”何寒点头:“今晚,我陪你留在这里。” 这是何寒临时起意做的一个决定,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周父周母,趁着周临去洗漱的时候,何寒给他们打了个电话通知,周宏伟很宽容地答应了,文松月倒是让何寒安抚了好久。 周临用刚刚下楼去便利店买的牙刷刷完牙,抬头看见打完电话从外面进来的何寒,仍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何寒就这么……留下来了? 周临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识地对他说出了挽留的话,不然何寒又怎么会放弃在周家住宿,而是回到老破小的何家。 “进去吧。”看着呆呆站在原地的周临,何寒从后面把他推进了卧室里。 卧室里摆着两张床,稍大一点的是钱芹秀和何父的床,小一点的那个是何寒睡觉的地方。 周临看着眼前狭小的房间,突然想起何家只有一间卧室。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那我睡哪里?” “当然是,和我睡一张。” 第四十九章 你摸了我一下,我当然也要摸回来 “或者,你实在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和她睡一起。” 周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虽然知道钱芹秀是自己的生母,但从客观的层面上来看,钱芹秀只是他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说话帮忙什么的都还好,可是要他同对方睡在一张床上,周临还是会有些不习惯。 何寒却不一样,本来他们就是室友,现在无非就是从同一间屋子升级成了同一张床。 周临的不拒绝在何寒的意料之中,他微勾了一下唇角,带着周临走进去,然后弯下腰开始铺床。 枕头,被子……这些寝具何寒即使不回来,也都被他自己先前清洗得干干净净。他拿起来掸了一下上面的灰,然后又从衣柜的最上层抱了一套被子和枕头出来,转头问周临: “你想用我的,还是用这个刚拿出来的?” 在周临纠结的时候,何寒慢悠悠地补上一句:“衣柜里的这套很旧了,好像还有点破洞,我用的这个是新的。” 周临听了这话,下意识地道:“那用你的这个吧。” 说完后他又想改口,因为这样何寒就要用那个稍差一些的了,但何寒却快速应下道:“好,就这样。” 何寒答应得太快,周临莫名有种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把自己这莫名出现的想法甩出脑海。 周临走过去,小声问何寒:“那个……你有多余的睡衣吗?” 周临来何家来的太过匆忙,除了自己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带过来。 何寒摇头,他自己的睡衣也是之前不穿的长T恤改的,他问周临:“我也给你拿一件?” 总不能穿着外衣睡觉,裸睡更不在周临的考虑范围之内,因此他点了点头。 何寒的个子比他高了一头,本就宽大的T恤套在周临身上快碰上了膝盖,有种睡裙的感觉。 周临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洗衣液的清香,是经常会在何寒的身上闻到的那一种。 恍惚间竟给他一种被何寒全面地包裹住的感觉。 这时,钱芹秀也洗漱完回来了,她一进来,就伸手关掉了灯。 何家没有夜生活,到点就关灯睡觉,周临摸黑爬上了床,往里边挤了挤,直到裸露的小腿贴上冰冷的墙壁,才停下动作。 然后他伸手拍了拍床,示意何寒上来。 何寒上来的时候,周临明显感受到这个小床往下沉了沉,他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个床不会塌吧?” “不会的。”黑暗里,何寒似乎笑了一下:“床架很有弹性。” 刚关灯时,周临眼前是一片纯然的黑暗,现在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的双眼也渐渐适应了这个亮度。 他侧过头,能隐约看清何寒的轮廓。 床不大,周临即使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左手稍微动一下也还是能碰到何寒的身体。 第一次碰到何寒时周临僵硬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收回手,却被何寒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墙那边凉,往我这边来一点。”说着,何寒稍微一使力,周临便被拉着往何寒的那边挪移了过去,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他甚至一下子跌进了何寒的怀里。 周临手忙脚乱的从他怀里爬出来。 调整好了两个人的位置后,空气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大约两三分钟后,钱芹秀的那个方向传来了不大不小的鼾声。 “一般打半个小时就不打了。”黑暗里,何寒的声音静静的传来:“如果觉得被吵得睡不着觉,就再忍一下。” “那倒没有。”周临小声回应道。 本来他也没有什么想睡觉的欲望,太早了也太陌生了,况且他心里还装着一堆事。 半晌后,周临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何寒听见了周临的问话,慢慢地把头侧过来,正面对着周临的方向。 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从钱芹秀的口中知道真相时,何寒恍惚间有种坚定了快二十年的世界观崩塌的感觉。 和喜欢的人彼此是两家被抱错的孩子,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滑稽荒诞的笑话了。 那些原本的,横挡在他与周临之间,阻拦着他朝周临更近一步的围隔,一下子调转了方向,变成了他的依仗,周临的牢笼。 前一天他还在构想如何创业,努力去比肩周家,成为有资格和周临站在同一个高度的人,今天他便已经到达了终点。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然而,比起身份上的巨大转变,何寒更在意周临的想法。 “我当时想的是,你会怎么想?” 周临被何寒的这个回答弄得茫然了一瞬。 他是在问何寒问题呀,怎么反过来变成何寒问他了,又不是在搞套娃。 也幸好何寒没让他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道:“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讨厌我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又或者……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我又该怎样?” “这些,我都不想看到。” 他喜欢上一个人,便是把对方放在心上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包裹起来,要是对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下子就会让他的心变得鲜血淋漓。 “也幸好,你还是当初那个样子。” 不,其实还是有变化的。 周临现在面对他时总是不自觉地想往后退,视线也很少与他直接相触。 虽然这样又怂又脆弱的周临也很可爱,但何寒还是更怀念之前那个张扬肆意的他。 何寒这一番心理剖白真切地给周临造成了冲击,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我以为你会更在意父母。” 不管是何家的父母还是周家的。 从周临的角度而言,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他当时满心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想被周家抛弃。 “我以前说过,对于……养父母他们,我一直将其当作不存在。”何寒继续道。 “我习惯了没有父母亲情的生活,无论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周临的眼睫茫然地眨了眨。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存在也能比亲生父母更重要吗? 虽然周临也很在意何寒的想法,但他同样挂念着周宏伟和文松月对他的态度,甚至,钱芹秀在见到他后会对他如何,也曾被周临认真地构想过一番。 周临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太多情还是何寒太薄情。 他第一次见到何寒时,对方的冷漠刺得他心底冰凉,后来随着相处渐多,何寒的态度也逐渐缓和了起来,甚至会对他笑对他温柔的说话。 他一直以为是何寒的性格逐渐变得平易近人了,现在看来,好像只是对他的态度变得缓和了。 对其他人,一如往昔。 “好了,不早了,该睡觉了。”何寒伸出手温柔地盖在周临的眼睫上,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劝诱,以一种柔缓的方式打断了他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晚安。” 周临原本觉得自己不困,然而当何寒说完这句话后,一股困意难以抑制地从心底冒出,他眼皮发酸,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嗯……你也晚安。”周临哼哼唧唧地在枕头上蹭了几下,脑袋一歪就直接沉进了梦乡。 周临是一个轻微认床的人,又像豌豆公主一样肌肤娇嫩又娇气,但也许是在何寒身边睡觉的缘故,这一觉他睡得无比香甜。 香甜到他醒来后还没有想起自己的处境,闭着眼睛抱着抱枕胡乱地蹭着,黑发在其上摩擦,两条腿也夹着抱枕,嘴里无意识地吧唧着。 话说今天这个抱枕怎么这么硬,手感一般,不过温度还不低,在冬天抱着还挺舒服的。 周临舒舒服服地搂了半天,不知哪根筋突然搭对了,他忽然意识到他现在躺的是何寒的床,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家里的抱枕? 那他……现在抱着的是什么? 周临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何寒一张面沉如水的脸。 周临再低头,发现自己像八爪鱼一样攀附住了何寒,手臂横压在脖子上,柔韧笔直的右腿勾住他劲瘦有力的腰,左腿紧紧贴着何寒的侧身。 肌肤相抵,有的地方连一层布料的阻隔也没有,周临能清楚地感受到何寒肌肉的形状。热度不断地透过来,直到蔓延到了周临的脸上。 周临的脸色爆红,猛地就要收回腿和手,但动作间他却感觉自己好像刮到了什么东西。 又硬又烫。 众所周知,年轻男生往往精力旺盛,白天起床时某处总是精神昂扬,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 “嘶。” 何寒猛地蹙了一下眉,脸上露出来一点似乎是痛苦的神色来,周临见他这样整个人都呆傻了,完全没过的脑子地从嘴里蹦出来一句: “要不……我给你揉揉?” 何寒的黑眸一下子便沉了下来,狭长的凤眸里透露出一丝堪称危险的情绪。 周临莫名地怂了一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却直接靠在了冰冷的墙上。 见何寒直接伸手过来要抓他,周临顿时往旁边躲了一下,然后慌不择路地跳下了床,因为动作太过着急,还把一只拖鞋给踢飞了。 周临又单脚跳过去够拖鞋,脑袋顶上的呆毛一跳一跳,像黑色的兔子耳朵。 何寒看着自己没抓到周临从而变得空落落的掌心,低声笑了一下。 把拖鞋穿上后,周临便满面通红地跑出了卧室。 钱芹秀早就起床了,她这个年龄的人往往睡不了太久,清晨五六点便被生物钟给喊醒,然后躺在床上对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 直到窗帘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她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去忙碌,给周临顺带还有何寒做早餐。 早饭是很朴素的白粥和咸菜,钱芹秀想了想决定再加几个馒头。她走到厨房门口的冰箱前时,看见了周临,然后向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不继续睡了?” 周临心道自己其实还想睡,但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回卧室,于是便回她:“昨天睡的早,现在睡不着了。” 钱芹秀对他道:“那也再回屋待会儿,还有十多分钟粥才能熬好。”说完便又回厨房继续忙碌去了。 周临却选择继续留在客厅待着。 何家就这么大点地方,厨房里被钱芹秀占据着,卧室里面又有何寒,周临实在是不好意思去面对他,因此只能待在客厅里。 周临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刚刚灼热的触感。 他柔软的唇被抿起,面上又浮现了羞窘的神色,整个人似乎都在冒着白烟。 好尴尬啊,怎么,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睡在别人的床上,本来应该矜持些的,可因为床的主人是何寒,他潜意识里便放松了下来,然后得意忘形,最后干出了这等令人脚趾抓地的事。 周临把头埋进手心里,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来。 身后传来门开合的声音,周临知道一定是何寒出来了,头顿时更低了。 何寒却没有走到他身后,又一声关门的声响,周临回头看了一眼,何寒不在他背后,卧室里也没有人了。 周临想何寒应该是去卫生间了。 等到钱芹秀把早餐端出来摆在桌面上时,何寒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丝潮气,一看便是刚洗完澡,周临一想到他某个可能的大白天洗澡的理由,脸上的温度不仅没降下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何寒见他快要把自己蒸熟了的模样,觉得好笑。 “怎么还在害羞?” 他淡淡道:“对我做这种事,不好意思的反倒是你了。” 何寒口中的“这种事”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引人遐想,可周临心道他明明只是不小心摸了一下。 具体的形状大小他都来不及感受便猛地撤回了手。 周临耳朵红红地和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哦?”何寒却没像以往一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嘴上说说就算道过歉了吗?” “那你要怎样。” “你摸了我,我自然也要摸回来。” “你、你耍流氓!”周临捂着耳朵瞪了他一下,犹不解气,又伸出手推了一下何寒的肩膀。 “何寒!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周临跳着脚凶他。 何寒短促地笑了一下,然后才收敛笑容恢复成原先那副正经的样子。 “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在一些。” 何寒嗓音沉沉:“这段时间,你面对我时,总是很压抑克制。” 何寒早就发觉了,也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让周临变回原来那副模样,至少自然一些。正巧今天发生了这种事情,他顺势就逗了一下周临,引他炸毛。 周临听见何寒的话,微微一愣。 没想到何寒还有这层想法在。 他局促地揪了一下手指:“我……” “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他需要慢慢地调整身份定位。 “慢慢来就好。”何寒握了一下周临的手:“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在我面前永远是放松的。” “所以……”何寒又勾了一下唇角,只是这笑容里面似乎有着一丝调侃和不怀好意:“能让我摸回来吗?” “何!寒!” 等他俩都回到餐桌前时,钱芹秀已经坐好了。 “干什么磨叽了这么久。”她嘟囔了一句。 无人应答,周临和何寒在她对面坐下,钱芹秀注意到周临在坐下后又把凳子往她的方向,也是何寒的反方向挪了挪。 两人吵架了?她心想。 她刚想完,就见何寒把咸菜碗往周临那边拨了拨,对他道:“这个好吃。” 周临原本嫌弃那碗里的咸菜油乎乎的,因此一口都没碰,何寒给他推荐之后,他伸出筷子夹了一口,发现竟然还不错。 他又多吃了几口。 钱芹秀看着他们的互动,心想她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周临一口粥一口咸菜,再咬一口白面馒头,吃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然而他心思却完全不在饭上。 周临在心里想,何寒说他变了,可他又何尝没变呢? 何寒以往在他面前总是话少、沉稳,进退有度,他一直以为是天性如此,现在才有些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或许他只是别无选择。 在外打工还是在学校过校园生活时,何寒总是尽量避免与旁人起冲突,并非是他性情包容平和,只是知道万一出了什么后果他承担不起。 但是现在,或许是周家给了他底气,何寒也渐渐开始显出锋芒毕露的性情来了。 周临想到刚刚何寒调侃他的那些话。 如果换成之前的何寒,虽然也会想办法让他情绪高昂起来,但绝对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 碗里还剩一点粥底,用筷子搂不上来,周临便举起了碗往嘴里倒,斜竖起的碗挡住了照过来的日光,周临的视野暗了一下。 他微微闭了下眼。 但……无论如何,何寒这种变化终究是好的,也终究是比他的变化要好。 用过早饭后, 周临见何寒打理自己并穿上外衣的模样,心知他这回是真的要走了,不可能继续陪着他留在何家了。 何家的生活确实称不上舒坦,第一天有何寒的陪伴周临感觉还好,但再往后,若是何寒不在,周临还不知道他自己要怎么熬。 没想到何寒穿完外套后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怎么不穿衣服?” “啊?”周临仰脸,反应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何寒是什么意思:“你是说……” 何寒点头:“周先生把你也叫了回去。” 周临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心情,但他迅速地扔掉手机,站起身开始穿衣服。 扣外衣上的扣子的时候,周临的手有些轻微地发抖,他吸了下鼻子,心想周宏伟居然还愿意让他回来。 看来,周家也不是完全铁了心地就想抛弃他。 钱芹秀看着周临穿好衣服就要离开,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挽留的话来。 比起周临留在她身边,她更希望周临能过得好。 如果这次周临一去不复回,她会为此而开心的。 但周家这次叫周临回来,只是为了正事。 “小寒这张脸,任谁一看都能认出来是我亲儿子。”文松月细长的眉毛蹙起:“还折腾这么多做什么。” 她面前,周家的大厅里站着几个身穿白大褂还戴着口罩的人,是检验中心的工作人员。 而叫他们过来的,则是周宏伟。 他转头对文松月道:“抽管血也不碍什么事,再确认一下总归放心不是?” 周宏伟见周临和何寒来了,连忙招呼他们过来:“小寒,你和我们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站在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里,周临竟然感到了一丝陌生,下意识地便朝何寒身后躲去。 周宏伟跟何寒说完后,又露出一副温柔的神色面对周临:“临儿你也来抽一管,和你生母做一下匹配,看看找没找错人。” “不用她本人来吗?” 面对周宏伟时,周临显得放松了很多。 “周承际说他昨天先带她去检验中心抽过一次血了。”周宏伟招手:“你今天单独抽一次就行了。” 周宏伟话音落下的同时,站在旁侧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把周临摁在了沙发上,掀起他的袖子然后将针头扎进去。 这几天周临被针头扎了好几回,他原本是最娇气怕疼的人,小时候因为生病不得不扎针时少不得让人哄几句,然而现在,他却只能独自咬着唇等待那股刺疼过去。 “好了。” 随着针管被抽出,周临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离去,他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接过止血棉签按压在手臂上的伤口处。 “疼吗?” 温柔的女声响起,周临下意识地抬头,却见文松月是在对何寒说话,而不是他。 何寒表情没什么波澜地摇了摇头。 文松月还想说什么,却刚好和目光朝这边看过来的周临撞上了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周宏伟和她说了什么,文松月这次没再像之前那样飞速地移开目光装没看见,而是目光复杂地和他短暂对视了一会儿。 周临的指尖缩了一下,有些畏缩地看了眼文松月。 就算不是亲儿子……但她养了他快二十年,周宏伟都依旧对他流露父爱,文松月又怎能对他这样冷漠又不近人情呢? 第五十章 我会给你一大笔钱并送你出国 何寒抽完血后便被周宏伟叫了过去,文松月身边顿时空了出来,周临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走了过去站到了她身边。 “妈。”周临怯怯地叫了一声,说出口才意识到他又称呼错了。 可十多年的习惯哪是这么容易改的? “……周夫人。”最终,周临终于别别扭扭地喊出了这一句。 文松月淡淡瞟了他一眼:“你这么喊我听着也很别扭。” 但不等周临双眼中希冀的目光亮起,她又迅速道:“但你也别再叫我妈。” 周临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想问文松月的态度何以转变得这么快,但张了张嘴又没办法把这话说出口。 他本来就不是文松月的孩子,对方不温情脉脉地对待他不也正常? 现在只是,把原先给他的母爱还给了何寒罢了。 “你还是那副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样子。”文松月呷了口热茶,淡淡地对周临道。 周临眼神无措又湿漉漉地看着她。 文松月看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厌恶他的无能和软弱,又难以抑制地从心底泛上了一点怜惜感。 她讨厌周临的天真与单纯,还有那副不知进取得过且过的样子。身为周家的继承人,竟然能无为到让周宏伟考虑把家业传给侄子。 她一直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孩子,用尽了手段去培养他,却只能得到反方向的效果,文松月时常会为了他生气,但再气第二天她也依旧要打起精神重新管教周临。 毕竟她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现在看来,她还是有选择的。 “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像我们家的人,经商这方面你是半点天赋也无,枉费我在你身上花过那么多资源,你的表现竟然不如从未系统学习过的小寒。” 昨晚文松月和周宏伟后半夜才睡觉,前半夜几乎都一直在卧室对着夜灯叙话,两个人关于周临和何寒谈论了很多,而她也看到了那份何寒交上来的商业计划书。 延长甲的甲片刮在纸页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文松月的手微微发抖,看着纸页上的内容,眼里不断流露出欣赏赞服的神情来。 这就是她一直期待着的,也一直认为的周家继承人该有的水平啊。 周临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满,反倒还赞同地点了点头:“何寒他确实很厉害。” “在学校时学业上他就帮了我很多,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他。” 周临目光坦荡,话语里无一丝嫉妒的成分。 文松月看着他澄澈的目光,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虽然事事不成,但周临的心的确是如白雪一般纯洁无瑕的。 抛却那些世俗的观念,纯论心迹,周临的确是个好孩子。 但是商场上,不需要他这样的“好孩子”。 “我昨晚和何寒父亲粗略地商量了一下。”文松月对周临道:“你可以继续留在周家。” 周临花了一点功夫才让自己的脑子把何寒父亲和周宏伟画上等号。 文松月继续道:“但前提条件是,你得放弃周家的继承权。” 这个条件自然是她提出来的。 她还想让周宏伟直接写份遗嘱把继承权交到何寒手上,却被对方敷衍道:“再等等,这些不急。” 周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可以,我又不在乎这个。” 从始至终,他都没把亿联集团当成是未来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以前认为它应该交给周承际,现在觉得应该属于何寒。 “但……其实回不回这里都无所谓。”周临坦然道:“之后我打算回学校住宿舍,等到毕业后我也可以出去找工作然后租房再攒钱买房,即使一辈子不回周家也没关系的。” “我今年十八了,有自己独立生存的能力了。” 文松月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周临明明是娇气的,毫无独自生存能力的,离开了周家,他只会凋零在外界的狂风暴雨里。 文松月忽然发现,这短短一学期的大学生活,似乎让周临改变了很多。 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接触到了什么人呢? 这想法在文松月的心里一闪而过,但她没兴趣继续思考下去,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道:“你有自己的考虑就好,既然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会再管你。” 说完,文松月便径直走向了周宏伟和何寒那边。 那头,气氛不像文松月与周临这边那么的滞涩,但也没有多顺畅。 周宏伟指尖下意识地点了点桌面,然后开口跟何寒道:“让你和我们做一次亲子鉴定只是为了再确认一下,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何寒点了点头,就算真的怀疑也没关系。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周宏伟也摸不准他到底介不介意。 他沉吟了一下,继续开口。 “关于抱错这件事,我昨晚和你母亲也商量了很多。” 他双手交叠神情微凝,无意间拿出了面对商业对手或者合作对象的态度来应对何寒:“周家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我想你也一定明白。” “认回一个亲生儿子,在其他家庭里需要做的或许只有往户口本上多填一个人的名字,但对于周家来说却不是这样。” “一个体面而完善的说辞,面对竞争对手借机搞事的应对措施,周家内部财产情况的分配……这些的准备,都需要时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说,但彼此心知肚明——为了周临。 贸贸然把何寒认回来,受伤最严重的一定会是周临,周宏伟就算把他保护得再好也不可能完全隔绝外界的流言蜚语,在为他寻得一个妥善的安处前,周宏伟不会让他失去周家大少爷这个身份的保护的。 当然,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何寒,周宏伟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不管,哪怕只是为了暂避风头,他也为他找了条安全又长远的路。 周宏伟道:“我的打算是,给你一大笔钱并且送你出国进修,以交换生的名义,这样既不会影响你在A大的学习,同时也能丰富你的履历。” “等修读结束,你无论是想继续留在国外还是回国发展,周家都会全力支持你。” 这样的待遇,这样一条路对于一个小时候吃饭都成问题的人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巨大的诱惑很难不令人心动。 但周宏伟没想到的是,何寒竟然拒绝了。 周宏伟讶然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何寒摇了摇头。 A大已经是国内最高的学府,教育资源是足够的,况且他现在已经志在经商而不是科研,出国进修对他的帮助并不是那么大。 最重要的是,他一旦出国,最少也得一年的时光,一年,再回来时何寒都不保证周临是否还会记得他。 周临身边从来不缺狂蜂浪蝶,虽然他总是说对谈恋爱没兴趣,但万一哪天就被人拐跑了呢? 那是何寒绝对不想见到的画面。 面对周宏伟的费解,何寒依旧淡定:“我不需要钱,也不在意认祖归宗。”他只想要周临,只想继续留在对方身边。 可惜后面这些话,却不是现在就能当众说出口的。 周宏伟闻言敛了一下眉。这可就难办了啊。 正巧这时文松月也走了过来,听到周宏伟让何寒出国的话,顿时柳眉竖起:“我昨天不是不同意这个吗!” 虽然昨晚她和周宏伟商量了不少事情,但并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达成了一致。 就比如她不同意周宏伟想让何寒出国这件事,周宏伟也不同意她想让周临完全放弃周家的继承权的事。 两个人谁都无法说服谁,倒是很同步地私下去跟两个孩子说了。 文松月和周宏伟因为这件事情又争执起来了,何寒沉默地站在一边,不主动出言劝说,也没有趁机为自己谋福利。 而那边,在文松月转头离开后,周临想了想,转身走向了二楼。 一路上遇见的侍佣依旧像往常一样向他鞠躬,但口中并没有喊“少爷”一类的称呼,从他身旁经过时也离得远远的。 人心易变,周家家里的仆人都这样,又更何况外面的人呢? 周临倒是完全没想那么多,径直走到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草垛上的兔子听到开门的声音,猛地回了一下头,两只耳朵晃了晃。 看见周小临这副模样,周临被它可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突然想到,虽然跟何寒说了几次周小临,但他还从未见过它。 他走过去把兔子抱起来,周小临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被他摸了摸后背后就乖巧不动了。 见它安分的下来,周临又扬起笑容,高高兴兴地往楼下走去。 但快走到楼梯角时,周临又犹豫起来了。 万一何寒其实不喜欢小动物怎么办? 之前周承际也会夸他的兔子可爱,但当他邀请对方来摸周小临时,对方却拒绝了。 如果何寒之前的那些话也只是商业互吹,其实他并不喜欢小动物,那他这样岂不是会遭人厌烦? 他站在楼梯上犹豫的档口,被何寒注意到了。 周临还在纠结时,眼前忽然一暗,他抬头,发现不知何时何寒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周小临?”何寒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它。 “啊……嗯。”周临点点头。 “我可以摸摸它吗?” 何寒的话在周临的意料之外,他懵了一瞬,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把周小临举起来:“摸!随便摸!” 骤然被举到高处,周小临不安地动弹了两下。 何寒伸手接过,动作生疏又有些笨拙地摸了摸它的长毛。 自从他的那只仓鼠死了后,他就再也没接触过这些可怜又可爱的小动物。 但其实,何寒是很喜欢这些小生命的。 或许是自己以前太过弱势的原因,何寒一直对比他更弱小的生灵有一种保护欲,怜惜它们照顾它们,周临在他眼里有时候也和那些小动物一样。 何寒眉目温柔地抱着兔子,周临在一旁开心又紧张地看着他和兔子,莫名有种妈妈看新手爸爸抱小孩的感觉。 一楼的周宏伟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 这画面太怪了,他想。周宏伟招了招手:“下来。” 他和文松月商议了半天,依旧是谁也无法说服谁,他心知这事急不得,况且两个孩子看起来也都无所谓的样子,那就交由他们大人来慢慢处理吧。 “之后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吗?” “我住学校。”何寒道:“有实验室的事要处理。” “我也回学校!”周临飞快道:“……没理由,就是想回去。” 周宏伟记得他们俩个是室友。 即使是发生了这种事,两个人的感情还依旧这么好吗? 周宏伟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文松月倒是想挽留何寒,但对方给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因为忙于学业而不回家,这是她此前一直在期盼的事,总比周临那样因为玩不回家强。 从周家出来后,周临收到了一个人发来的信息。 周临盯着头像思考了两秒,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对方的父亲,好像是他爹的商业合作伙伴。 这人名叫怀平益,比他大几岁,因为合作的缘故他把周临约出来过好几次,玩的时候也一直很照顾他,周临对他印象不错。 此时,对方又一次邀请他出来玩,周临本来想拒绝,看见对方又发过来的一句话,犹豫了。 对方说郑栌也在。 周临很久没有见过郑栌了,尤其是抱错事件开始后,两人的线上联系也变少了。 周临倒不是针对他,除了何寒,其他人他都没再联系过。 可郑栌又和别人不一样,周临和他从小相识,是真切地把他当好朋友处的。 何寒看见他停住了脚步,问他:“怎么了?” “我朋友约我出去。”周临回道,同时给怀平益发消息问:[除了你和郑栌两个人,还有谁在?] 怀平益又报了一两个名字,都是周临认识印象还不错的人,他心中想去的欲望更强烈了。 何寒见他期待的神色都写在脸上,开口道:“想去就去吧。” 周临也确实太久没和外人接触了。 现在事情大体安定了下来,他就算出去也无妨。 “那你要在学校等我哦!”周临给了何寒一个拥抱,然后叫了个车把他送到怀平益给他发来的地址那边。 怀平益他们聚会的地点是本市的一个豪华会所,地段好价格自然也不低,周临刚走进包厢,就被人迎面扔了一句:“周小少爷现在还付得起最低消费的钱吗?” 语气不屑又轻蔑。 周临抬头,见包厢里十几号人,泰半都是他不太熟悉的,有些懵。 怀平益不是说,就几个人吗? 而他口中的那几个人,也不在包厢里。 周临顿时就想离开,而刚刚那个开口嘲讽他的人他也不想搭理,对面人多势众,周临很识时务地不想硬刚。 “付不起又怎样,我可以帮周少爷付啊。” 怀平益的声音从周临身后传来。 “老吴喝多了被袁清抬走了。” 他一只手扶着周临的后肩把他往里面推,出声不紧不慢地跟周临解释,为什么他先前说的人不在这里。 “郑栌去上厕所了,马上回来。”怀平益给他看了眼沙发上的一个皮包,周临一眼便认出那是郑栌的东西。 上面的挂坠还是周临送给他的。 看来郑栌确实在这里。 怀平益用一句话打消了周临想拔腿就跑的想法,周临又重新坐了下来。 再等等吧,至少先看到郑栌再说。周临想。 周临以前没少来这种地方,对这种酒气弥漫灯光迷乱的氛围不可谓不熟悉。 但或许是老老实实上了一学期学的缘故,在何寒身边被他管教久了,偶然再来这里,周临竟有了一些不适感。 比起颓靡的会所,他发现他似乎更想念学校里安稳平逸的生活。 他这算是“从良”了吗? 想到这儿,周临好笑地弯了一下唇角,琥珀色的眼眸潋滟地弯起,在迷幻的灯光下有种晃人心神的美丽。 一旁装模作样地摇晃着酒杯的手停了下来。 怀平益凑过来,低声对周临道:“我听说了检验中心出的结果。” 怀平益的声音不大不小,他话音落下后,周围原本嘈杂的旁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周临闻到一股烟味,很呛,他忍不住咳嗽了几下,然后皱眉:“谁抽烟了?” 都知道他不喜欢闻烟味,以往和周临一起出去玩,可没有一个人敢抽烟。 抽烟的那人见他一如往昔的骄横语气,不屑地嗤了一声:“还当自己是周家少爷呢,连闻不了烟味都要别人迁就你。” 周临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他被人下套了,眼前这帮人来者不善。 但开口邀请他的是怀平益,周临对他印象一直不错,但……果然,人是会变的吗? 怀平益伸出手敲了敲桌面,示意周临把注意力转回来:“是我在和你说话。” “你竟然真的不是周家的孩子。”他语气感慨,眼眸里萦绕着周临看不懂的情绪:“你是周夫人出轨的产物?还是其他原因?” 周临皱眉:“我母亲没有出轨!” 那就是别的原因了。 见周临起身要离开,怀平益伸出手把他拽了回来,重新按在沙发上坐下:“别急着走啊,多久没见面了,叙叙旧怎么了。我这不也是关心你。” 是真的关心,还是幸灾乐祸的看笑话,周临还是分得清的。 他冷眼看着怀平益:“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少爷,语气别这么冲。” 怀平益见状轻笑一声:“你现在再狂傲,又有谁能给你撑腰呢?” 墙倒众人推,A市首富家的独子不是亲生,这等热闹事儿,不说落井下石,围观看戏也是少不了的。 周临以往仗着背靠周家,虽然也没有干什么张扬跋扈为所欲为的事,但平素也称不上温和知礼,喜欢他的人不少,看他不顺眼的人也很多。 但更多的人,对他的态度都是复杂的,喜欢他的脸,又碍于周家在不能做什么,只能以玩伴的身份去接近他,讨他欢心。 可周临看上去很好接近,实际上却很难走进他内心,他对谁的反应都是淡淡的,不拒绝也不会主动,若即若离。 除了小时候就认识的郑栌,众人还都不知道周临和谁走的更近。 但以往的周临不好触碰,现在脱离了周家的荫庇的周临,还不好接触吗? 怀平益呼吸重了重,周临来之前他喝了点酒,度数不小,现在头脑发晕,却因为眼前的周临而血液沸腾,太阳穴一鼓一鼓。 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搭上周临纤细皓白的腕子,肌肤滑腻,他下意识地就想使力握紧,却被周临猛地挣脱了。 周临撤回手,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我要走了。”他冷着声音强调。 怀平益恍若未觉:“别啊,才刚来,再陪我们玩一会儿。” 这语气,根本没有把周临当成一个平等地位上的人来对待。 周临心底有些发虚,但面上却不表露出分毫,怀平益几步走过来伸手要拽住周临,被他一下子躲开。 几次碰不到周临,怀平益渐渐开始烦躁起来,心想再这么猫捉老鼠下去,他就要叫其他几个人一起上了。 他又一次伸出手,这次眼见着就要碰到周临。 门忽然被推开,郑栌满脸水痕地走了进来,看见眼前这副场景,当即伸出手横档住怀平益的动作,怒骂了他一声:“你做什么!” 怀平益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回来了啊。” 郑栌的脸上和头发都是湿的,不知道刚刚做什么去了。 他一只手把周临拽到身后护着,横眉竖目地看着怀平益:“发疯之前,先考虑考虑周家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哦?”怀平益挑眉然后轻笑了一声:“我只怕周家的少爷,可不怕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野种。” “现在的周临,算个什么东西?” 第五十一章 在想怎么讨好你 怀平益眉尾高高扬起,脸上挂着微妙的笑容,里面似乎含着不屑,又有些别的东西在。 ——现在的周临,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一直在周临的脑子里回响。 周临是第一次从怀平益的嘴里听见如此轻蔑嘲讽的话。 以往温和的表皮被骤然撕下,露出里面可怖的真实嘴脸来,周临愣愣地看着对方,几乎要以为他们从未认识过。 对于身份被揭露后可能会遭到的待遇上的转变,周临此前也隐隐有所预感。 他一直知道自己身边不乏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之辈,他也从未将他们放在心里过,狐朋狗友罢了,只有无聊需要热闹时才会把他们约出来凑人头。 不把他们当真心朋友来看,周临自然也不会为了他们的态度变化而受伤。 但他未曾想过,连怀平益这样的,在他心里印象极佳的人竟然也是这样对待他的——有利用价值时便凑上来曲意逢迎,没有利用价值时就一脚踹开甚至出言侮辱,精明冷血自私到了极点。 他突然感到一丝心寒,像怀平益这样能伪装的人,他身边还有多少个? 周临在这边齿冷,他身侧站着的郑栌听见怀平益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冷凝了起来。 “你又算什么东西?”郑栌一字一顿慢慢道,声音扬起。 被郑栌这样毫不留情面地怼了回来,怀平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虽然我们两家家境差不多,但郑家最近不太好过吧?我劝你最好不要和我起冲突。” 郑家最近经营上出了点问题,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很难熬。郑父郑母都很是头疼,在争取一个项目来挽救,刚好这个项目现在被卡在了怀家手里,这也是今天郑栌来赴了怀平益邀约的原因。 看出来了怀平益在威胁他,郑栌神色依旧冷静:“我郑家人微言轻,自然不足为惧,但你想想,周家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吗?” 怀平益嗤笑一声:“现在,周家还是他背后的依仗吗?” “就以周临现在的身份,周先生撵他走都来不及,又怎会替他出头?”怀平益消息听得不全面,还以为周临是周夫人的出轨产物。 “你又能保证你得到的消息是真的吗?”郑栌反问他:“如果周临不是周家真正的少爷,周家又为什么不立马就把这件事公布出来?” 的确,从事情初显端倪一直到现在,周家始终未公开发表过什么话语,一切事情与调查都是在私下里进行的,他们这些外人所得知的消息也都只是道听途说。 郑栌把周临推倒面前来,周临此刻依旧穿着周承际把何寒带回家那天的衣服,一身名牌,虽然有些皱了,但在暗色的灯光下完全看不出来。 况且因为昨天休息得好,周临现在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左手腕上还戴着一款Richard Mille的表,是怀平益馋了很久的款式,奈何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根本抢不到。 无论怎么看,周临身上都没有一丝一毫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的气息。 怀平益果然开始犹疑了。 “周临要真如你所说不是周家的少爷,他现在还能过得这么舒坦?” 郑栌乘胜追击:“只要周临的名字一日还留在周家的户口本上,他就一日不是你能动得起的人。” 怀平益皱眉还想说什么:“但是……”但是他的消息却是从周家内部的人那里听来的啊。 竟然也会出错吗? 是他偷听错了,还是那人故意耍他? 郑栌轻飘飘地道:“小心被人骗了,当枪使都不知道。” 撂下这句话后,郑栌就带着周临出了包厢的门,而怀平益呆立在原地,神情若有所思,他身边的其他人见状,也没有出声拦下他们。 周临被郑栌以哥俩好的姿势揽着肩膀,走出去了十几米才慢慢回神,张口刚想说什么,却被郑栌截胡先问了他。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怀平益约我出来玩,还说你也在这里。”周临乖巧答道,还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翻出来给郑栌看。 郑栌扫了一眼,待看到怀平益说“那几个人也在”时,不禁皱了皱眉。 他食指点上那几个人名,对周临道:“这几个人确实来了,但是在他叫你来之前便离开了。” 很明显,这几个人都被怀平益当成了饵来引周临,包括郑栌。 “他非得要把我约出来是做什么呢?”周临歪了歪头,很是不解。 酒没喝几口,话没说几句,还差点起了争执。 “话说,你身上的水是怎么回事?”周临指着他头上微湿的黑发和领口关切地问道。 说到这个,郑栌就不禁皱起了眉。 “两煞笔喝多了打架。”郑栌口中的煞笔指的是包厢里的人:“一个砸另一个酒瓶子,没砸到不说,酒瓶子磕到了坐地灯上,玻璃裂开了后,里面的酒洒了我一身。” “酒糊身上黏腻腻的,我就去卫生间把头和脸洗了,又拿毛巾擦了下身子,然后换了件衣服。” 郑栌骂骂咧咧了几句,忽然咂摸出来点不对劲。 那两个人一开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而且打着打着还往他这边移动了过来。 最后,还就这么巧,酒都照着他脑袋兜头落了下来? 然后,周临就到了。 看样子,更像是为了把他支出去一段时间而耍的小阴招。 而把他支出去的目的,在看到周临在他不在时遭受的待遇也就知道了。 想通后,郑栌顿时骂起来:“怀平益这鳖孙子!” 心像筛子,上面八百多个坏心眼。 周临垂眸有些低落地说:“我一直对他印象还挺好的,毕竟之前出去玩时他一直很照顾我。” “他对你好,他对你好还不是因为别有企图。”郑栌哼了一声:“小少爷,对你好的人多了去了,除了和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老子,哪个不是有别的想法?” “什么企图?”周临茫然地问他。 郑栌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微微弯腰,眯眼看着他:“我的小少爷,别说你现在还看不出来。” 怀平益那想上他的心思几乎都快写在了脸上,就差没直接脱裤子了。 周临表情一僵,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刚刚……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怀平益是把他当会所里的公主或者鸭子对待了。 但是,之前……也是这样吗? 而且听郑栌所说,有这种想法的人,他身边似乎还不少。 周临感觉到难以置信。 他自认与身边其他男生比起来没有任何不同,为什么会对他抱有这种想法? 周临沉浸在恍惚之中,郑栌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啧啧称奇。 “原来你之前真没意识到啊。”郑栌道:“我看你跟谁都挺保持距离的模样,还以为你是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后有意而为之,原来只是单纯地不想搭理人。” 郑栌这话就是冤枉周临了,他连和女孩子拉手谈恋爱都毫无兴趣,又怎么可能会想到和男生做这些事呢? 周临拧着秀眉沉默不语,郑栌在一旁自吹自擂:“所以还是我最可靠,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毫无其他心思地对待你?” 周临下意识地反驳道:“谁说的,何寒就不是。” “何寒?”郑栌歪了一下头,从脑海中搜寻与这个名字对应的人,几秒后,他恍然大悟道:“哦,你那个室友!” 那可真说不准。郑栌想。 好久之前他就觉得那男生对周临有什么想法了。 但和怀平益那种但求一睡的家伙不一样,何寒给他的感受不像是想着上床的人,如果真的喜欢周临,恐怕走的也是想和对方安安稳稳谈恋爱的路子。 “他最近对你怎么样?”郑栌关心道,看看自家小少爷有没有被人给拐走。 周临却垂着眉目,一言不发。 “怎么了?”郑栌见他这样,立马关切地看着他。 是何寒对他家小少爷做什么了?得手了然后始乱终弃? 光是稍微设想一下,郑栌就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他提到何寒后,周临露出了这样一种又伤感又无措的表情来? 半晌后,周临才艰涩地开口:“其实,怀平益说的是真的,我的确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但却不是因为我母亲出轨,而是……抱错。” “至于那个真正的周家少爷——正是何寒。” · 从会所出来后,郑栌带着周临去了郑家旗下的一家高档餐厅里要了个包厢。 这家餐厅装修典雅环境清幽,很注重保护顾客的隐私,适合谈论一些私密的事,深受达官贵人和一部分明星的喜爱。 当然,郑栌选择它的原因只有一个——自家开的,放心。 进入包厢后,郑栌没有急着要上菜,只是要了壶毛峰,给周临和他各自倒了一盏。 郑栌一口气干掉一杯,然后又倒了一盏,嘴里喃喃道:“我缓缓、我得先缓缓……” 这消息也太劲爆了。 他从未想过,周临竟然真的不是周家少爷。 还有,和室友彼此是被抱错的真假少爷,影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现实往往比生活更魔幻。 趁着郑栌重塑世界观的功夫,周临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捋了一下事情的时间线,然后缓缓给郑栌讲了他知道的关于这件事的所有前因后果。 对周临来说,和郑栌没有什么不能讲的,毕竟是一同长大的好发小,郑栌帮过他太多次,周临相信他不会把这些说出去。 郑栌听完后先问了周临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周家知道这件事后,对你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他要清楚周临的现状。 “至少,目前没有把我撵出去的意思。” 周宏伟自不必说,哪怕是文松月,更在意的也是周临不要和何寒争抢继承权,至于留不留在周家混口饭吃倒无所谓。 郑栌听见后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只要周临一日留在周家,就能一日受其保护。 紧接着郑栌又道:“小少爷,你放心,就算你不是周家少爷了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我是和你这个人交朋友,又不是和周家。” 周临冲他笑了笑:“我自然相信你。” 郑栌也回了他一个安定的笑容,然后神情微凝,谨慎地问了第三个问题:“那,你那个室友何寒,现在对你是什么态度?” 周临眨了眨眼:“我觉得,没什么变化。” “怎么会?”郑栌讶异,满脸写着他不信。 贫穷的自己与有钱的室友之间骤然发生了身份转换,何寒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会对周临的态度毫不发生变化?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还是小人得志的蔑视,都是在郑栌的考虑范围之内的反应,但他却唯独没想过何寒竟然会什么表现都没有。 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那要么是他早就知道了真相,要么就是在他心里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以至于这种在常人眼中天大无比的事,在他那边掀不起任何波澜。 “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区别啊。”周临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心想何寒还关心他的感受呢。 周临皱眉思考:“硬要说的话……” “我感觉,他好像变得更活泼了一些?” 周临想到那天早上醒来后发生的事,脸颊微红:“现在都会和我开玩笑了。” 郑栌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羞窘情状,内心顿时敲响了警钟:“什么玩笑?” “咳。”周临轻声道:“没什么,普通玩笑罢了。” 白天起床时不小心冲何寒耍了流氓这件事,全天下只有他和何寒两个人知道就够了。 玩笑的事被周临努力地揭了过去,郑栌注意力被转移,又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来。 “小少爷。”郑栌双手交叠托在下巴处,剑眉拧起很是认真严肃地看着他:“失去了周家少爷这个身份,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原本的周临,只要摆烂混完大学就行,毕业后再被他父亲安排一下,在公司里随便找个高级却不重要的职位干着,拿着分红与年薪还有周家给他的钱财,一辈子就这么无忧无虑地过去了。 现在却不行,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就算周家说会养着他,周临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况且没有合同条文,只是口头上的约定,太虚无缥缈了,指不定哪天就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而被改变。 他得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一条能让他在离开周家后也能安稳地活下去的路。 想要衣食无忧,其实思路很简单,要么靠自己,要么靠别人,以前的周临就是靠父母。 对郑栌这类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来说,靠自己这条路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直接想到的便是第二种选择——靠别人。 “我没想太多。”周临老老实实道:“大学这几年不用愁,毕业之后,怎么说我也有一个A大的毕业证,找工作应该不难吧。”毕竟A大是国内的顶尖学府。 “挣月薪一个月才几个钱。”郑栌道:“连我一辆车的车轱辘都买不起,你能过舒坦吗?” “我去试过。”周临道,他指的是在何家住的那一天:“其实也还好……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何家的生活他确实不太适应,但他同时也知道,何家的困难程度和普通大众的生活水准之间也有不少差距。周临觉得,自己哪怕是离开了周家,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吧? 郑栌却满脸不赞同:“你接触过招聘环境,了解现在的就业形式吗?” “你就了解?” “当然——不。”郑栌拐了个急刹车,迎来了周临的一个瞪视,他继续道:“但我在大学有朋友,其中不少是高年级的学长。” “秋招之后,不少人跟我抱怨说找工作难,找好工作更难。” 郑栌念的学校虽然不是A大,但也就比A大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他这样一说顿时搞得周临很是焦虑。 “你念的那个专业又是砸钱砸人脉的行业。”郑栌慢慢道:“离开了周家,你恐怕只能转行了。” 那可不行。这是周临的第一反应。 做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他尚无信心,更何况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那我该怎么办啊?”周临心慌慌地问他。 郑栌把自己的“靠别人”想法跟周临讲了。 “但是……”周临为难道:“周家没有立刻把我撵走,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再去向文松月和周宏伟索取,周临会不好意思和内疚的,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没让你去靠他们啊。”郑栌道:“我们寻找新出路的原因,不就是原来的依靠不保险了么。” “哦,对哦。”周临赞同地点点头,然后问:“那现在我还能依靠谁呢?” “上一辈的人依靠不了,自然只能去找下一辈的人。”郑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高深莫测:“周伯父退休后,公司打算传给谁?” 反正不会是他。周临下意识地道:“堂哥吧。” 但随后他又想起现在的周家少爷是何寒,比起不学无术的他,何寒有竞争力多了。 “也有可能是何寒。”周临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父亲会怎么选,不过总归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选一个。” “那好。”郑栌点了点头,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堂哥对你有变化吗?” 这次周临很快速地摇起了头:“没有,堂哥对我一如往昔。” 周承际对周临的关爱是十分直白地说出来的,就算哪怕只有三分都能被他说成十分,因此周临对此的感受和记忆都很鲜明。 周临隐隐有些意识到了郑栌的打算了,他问对方:“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依靠堂哥?还是何寒?” “不,是去依靠周家继承人,未来的亿联集团老总,最大股东。” 郑栌道:“至于具体是何寒还是周承际,这都不重要。” 周临被郑栌的话震得恍惚了一瞬:“可他们又为什么会愿意被我依靠呢?” “这当然就得靠你了。”郑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承际的话,你和他自小相处,他现在对你的态度也没变,那应该是不用操心,等他接手了周家产业后也不会对你不好的。” 郑栌和周临自小认识,自然也就认识周承际,对这个对周临无比疼爱的堂哥,他向来印象不错。 “所以现在要在意的就是何寒。虽然,你说你和他关系很好,但毕竟才认识一个学期,变数太大,感情基础什么的都不牢靠。” “还有三年半的同寝时光,你要趁着这个时间,努力拉近与何寒之间的关系,努力增大你在他心里所占的分量,让他在接手家业后,不光不想着解决掉你,还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后顾无忧的生活。”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讨好他接近他?”周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觉得现在的何寒就能做到这些了。” 郑栌一脸“我有经验”的表情摇着头:“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 “信我的,和何寒拉近关系,绝对没坏处。” 为了提前适应普通人生活,周临这次没叫司机来接他,也没打车,而是选择搭公交。 不是早晚高峰的时间,人没有很多,周临还找着一个座坐,感觉也没什么不好的感受。 返程回家的路上,周临还在想郑栌的话。 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划过,倒映在周临的瞳孔上,模糊成一片又灰又绿的色彩。 郑栌的想法是未雨绸缪,是站在周临的处境为他着想的比较现实的思考思路,或许并不伟光正,可如果成功的话结果绝对是最适合周临的。 但是,讨好何寒…… 周临恍恍惚惚地下了车,一路走回了周家,刚好撞上了从里往外走的何寒。 何寒在快要撞到周临之前眼疾手快地后退了一步,同时伸出手攀住他的肩膀来稳住周临的动作,随后才撤回手问道:“在想什么,路都不看了。” 周临下意识地回道:“在想怎么讨好你。” 第五十二章 我和他,你希望谁来继承家业 周临这句话出口,两个人均是一怔。 周临反应了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脸颊顿时一红:“我,不是……我……” 但支吾了半天,他也没说出来解释的话。 红晕一点点渗出白嫩的肌肤,周临低头,从何寒的视角能看见他发顶上的一个小漩。 反倒是何寒率先放过了他,装作没听见这话的样子带着他一起走回去,边走边道:“东西我收拾了一下,明天就回学校去住,你也回吗?” “嗯。”周临点点头。 或许,对他来说现在只有在学校才是最自在的了。 “玩的怎么样?”何寒问他。 周临想到刚刚经历的事情,还有怀平益对他说的话,实在是高兴不起来。然而他不想让何寒担心,便只说:“和郑栌见面了,好久没看见他,有种久违的欣喜。” 话说郑栌不是让他讨何寒的欢心嘛?如果要让何寒开心的话,那他也不该把那些讨人厌的事说出来让何寒陪他一起烦心吧。 何寒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周临面上一闪而过地郁郁,问他:“发生了什么吗?” “啊,没有啊。”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周临下意识摇头。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何寒直视着他:“郑栌知道吧,那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或者说,你认为有些事情是可以和郑栌说,但却不能和我说的,我在你心里根本比不上他……” “没有!”听了何寒后半句话,周临连忙出声打断:“你们都是我重要的朋友,没有高下之分。” “我不想说,只是怕你烦心罢了。” “那你就不怕郑栌烦心?” 是因为这件事郑栌也亲眼看到了啊,所以根本不存在只跟郑栌说不同何寒讲的说法。 但,周临仔细地想了一下,发现如果郑栌不在现场,他或许也会跟对方说却不和何寒讲。 因为他在意何寒的感受,希望每天展现在他面前的都是开心的正面的事情。 但郑栌他就不在意吗?周临感到了一丝迷惑,有些弄不懂自己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他和郑栌已经相识了太久,所以相处时就不那么细致了? 周临鼓了一下脸颊,然后把困扰抛到一边,把怀平益对他做的事给何寒讲了。 何寒听完后,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他有碰到你吗?”何寒手扣住周临的手腕,把他拉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 “没……?”周临歪头回忆了一下,虽然怀平益要抓他,但他躲的够快,等后来快躲不动时郑栌又赶了回来,所以他没让怀平益占到一点便宜。 听了周临的话,何寒微微松了一点气,但表情仍然不是太好看。 周临见他这样,笑了一下:“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生气。” 有人比他还生气,周临顿时感觉自己也没那么气了。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被狗咬了一口,当时虽然很恼火,但总不会一直想着被狗咬这种事。 何寒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和那些人有接触了。” 周临的笑容敛了一些:“我也是这么想的。” 因利而聚,最终也会因利而散,正好他还能借着这个机会筛选一下他的交际圈。 “怀平益是吗?”何寒轻声道:“我记住他了。” “嗯?”周临正在想事,没听见何寒说什么,偏头去看他。 “没什么。”何寒勾了一下唇角:“我们要回去了,你也收拾一下行李吧。” 周宏伟这几天都没在家里待着,而是回到了公司处理这些天堆积下来的事务,还召开了一个小型的会议,宣布了两件事。 一件就是周夫人并没有出轨,之前外界所传的一切都是谣言,再继续传下去周家会采用法律手段起诉传播者;二则是,周临依旧是周家的少爷。 这话说得很巧妙,没直接揭露周临与周家是否有血缘关系,让人摸不清真相,又直接了当地表示了周家的立场——周家会护着周临。 因为周宏伟没有特意封闭消息,反而默认这些内容传播出去,很快A市的这一圈豪门家庭都知道了这件事。 怀平益还被他妈和他爸狠狠地骂了一通,还被他们逼着带了礼物来周家府上拜访,名为拜访,实则是赔礼道歉。 怀平益来的那天刚好赶上周临和何寒准备出发回学校,周临听见消息后皱了皱眉:“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对于这种曾经当做朋友之后却背叛他伤到了他的人,周临没什么继续搭理的心思,只想离对方远点,最好再也不见。 “那就不管。”何寒道。 周宏伟不在家,却还有一个文松月在,对方足以应付得了这些事情。 因为摸不清周临回家后有没有告状,怀平益没有上来自爆,而是东扯西扯地和文松月唠了好多,拐弯抹角地让文松月把周临叫出来。 文松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怀平益这样隐隐能猜出来他和周临之间应该是发生了矛盾,她没心思应付这些事,随口说了句周临不在便把他赶走了。 怀平益咬咬牙,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起身离开了。 “打扰您了。”怀平益笑笑,把带过来的礼物留下,然后转身走出了周家的主厅。 那边,周临和何寒快走到周家的小庄园门口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学校真的不让养宠物嘛?”周临问道。 他这次一旦离开了周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说周小临被留在周家也能被养得好好的,但周临还是想它。 “从学校的规定上来说不可以。”何寒道:“但私下偷偷养的也有不少,一般来说,只要能照顾好不遗弃,并且室友不反对就可以。” 况且假期期间,周临和何寒的寝室所在的整栋宿舍楼的人都走光了,更不会影响到什么。 “那你会反对吗?”周临顿时星星眼地看着他。 何寒轻笑一声:“当然不会。” 周临欢呼了一声,然后道:“那我回去收拾一下周小临把它也带走,你,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 “我在下面等着你吧。”何寒道。 “那好,我马上就下来!”周临说完后就迅速地跑了回去。 冬日的阳光虽然不刺眼,但何寒依旧不喜欢被照着,在周临跑回去后,他走到了树荫下,靠在栏杆上看着外面发呆。 忽然,一个男声传进了何寒的耳朵里。 “喂?我,你儿子。” 何寒闻声转头,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还算端正的男人正从里往外走出来,边走边跟人打电话,听称呼对面那人应该是他的父亲或者母亲。 是一个何寒不认识的人。 周家这几天几乎没有生人来,最近的一个,就是不久前来的怀平益。 他这么快就结束了和文松月的见面? 何寒眯了眯眼,直起了身子听着那边怀平益的说话声。 “没见到周临……周夫人说他不在。” “不知道,没看出来她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那应该就是没吧。” “我知道!”怀平益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耐烦了起来:“我今天不是上门来道歉了么,周临不见我我能有什么招。” 他啧了一声:“想多了吧,我觉得应该没事了,况且我也没真的碰到他,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好好好,回家再说,我先撂了。” 怀平益撂下电话后骂了句脏话,然后把手机收起来,边走边道:“周承际这货可坑死我了……草,还不能找他去说理,他也没直接告诉我,是我特么偷偷听到的。” “他该不会是故意给我下套让我听见的吧?可我又没招他惹他的。”怀平益浓眉拧起,自言自语着离开了周家的正门。 何寒又一次听见了周承际这个名字。 “周承际。”他轻声念着这个从血缘的角度来讲是他堂哥的人的名字。 他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回来啦!”周临跑跑跳跳地抱着一个航空箱回来了,背上还背着一个包,里面装的是周小临喜欢的玩具和兔粮。 因为背着重物走动的原因,周临走到何寒面前时鼻尖上已经渗出了一点晶亮的汗珠,脸颊也红扑扑的。 何寒见状直接伸手接过了周临的行李。 “能行吗?”周临担忧地问了一句,这样一来何寒有好多东西要拎。 何寒轻轻瞟了他一眼:“我当然行。” 想到走出周家后就可以叫车坐上去了,周临也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 两人继续往外走,何寒突然问他:“怀平益和周承际的关系怎么样?” “诶?怎么突然这么问?”周临歪了一下头,然而还是坦诚地回答道:“应该还不错吧,至少很熟。” 因为年龄差的问题,虽然周临与周承际的关系很好,但他与周承际的那些朋友都不怎么熟,怀平益还是他通过周承际认识的,因为年龄相差并不大才混熟了。 何寒点点头,若有所思。 出了周家后,两人叫了辆车前往学校,久未回来,甫一踏进A大校门,周临有种恍然的感觉。 上一次回来,他还抱着“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阴谋他怎么会不是周家的孩子”的想法,现在,他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不接受也没办法,哭闹挣扎又不能改变什么。 几天没回宿舍,床上地板上都已经积了一层薄灰。周临把窗帘拉开,窗帘布上掉下来的细小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好几下。 何寒熟练地戴上口罩,从下层的柜子里翻找出来橡胶手套戴上,然后示意周临回到床上去,把场地都留给他。 “我来打扫卫生。” 周临坐在上铺,低头看着何寒先拿扫帚扫了一遍地面上的浮灰,又去洗了拖布来拖地,忽然开口道:“开学第一天,我还没来的那个上午,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打扫卫生的啊?” 何寒闻言抬头看他,因为戴着口罩的缘故,何寒的下半脸都被挡住,只露出上半部分浓黑锋锐的眉眼来,俊气逼人。 周临的心忽然就砰砰跳了起来。 口罩是颜值利器果然不是一句空话,普通人戴上变帅哥,帅哥戴上颜值直接超级加倍。 但何寒口罩下的嘴却缓缓吐出一句话:“是的,打扫了一天刚清理完,你就吐了一地。” 周临顿时尴尬起来,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见何寒清理完了地面,他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几步走到何寒面前对他道:“我来帮你打扫吧。” 就当,补偿之前他吐的那次。 何寒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不会可以学啊。”周临道:“你教我我就会了。” “你学这些做什么。”何寒淡淡道。 在周家有专门的收拾卫生的佣人,在学校有何寒,以后他们两个要是在一起了,何寒自然不可能让周临动手做家务。 所以周临完全没必要会这些。 周临心想,他感觉做这些事看起来好像还挺好玩的样子,但面上却向何寒撒娇道:“你就教我嘛。” “要是我做的不好,你不让我干便是了。” 何寒心道周临怕不是玩心又起来了,既然对方这么想做,他也不打算拦着他了,闻言点了点头:“好。” 他去水房把抹布洗了一下,又给周临找出一双橡胶手套带着:“你先把阳台还有桌面上的灰给擦了。” 何寒给他示范了一遍怎么样才能擦得干净,又看着周临有样学样地做了一遍,然后才放心地去收拾其他的地方。 周临擦完了阳台和桌面后,看何寒在忙着其他地方没来得及看他这边,又自作主张地把其他地方也给擦了。 等何寒解决完自己的部分再抬头时,就发现周临那一片已经被他给收拾得立立整整,桌面都反射着亮光。 何寒一怔。 “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周临有些小骄傲地道。 确实不错。 何寒原本以为他会干一会儿就觉得累了,然后放弃去歇息,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超额完成任务。 何寒发现,周临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娇气,但该吃苦的时候也能咬牙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两个人收拾自然比一个人收拾要快多了,两个小时后,周临和何寒的宿舍就变得焕然一新。 劳累过后,周临躺在床上看着整洁的寝室,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劳动的快乐。 极致的努力结束后当然要开始极致的摆烂,何寒出门去实验室忙事务了,周临躺在床上,把手臂抬起来刷着手机。 玩了一会儿,他便收到一条消息,是纪云姣发来的。 [纪姐:周临,过几天就要选课了,我给你推荐一个课,是教话剧表演的,授课老师是艺术学院一个很有名的教授,你学艺术系的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纪云姣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纪姐:我希望你去进修一下,然后努力成为我们话剧社的台柱!!!] [纪姐:笔芯JPG.] 大学社团里的主力都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大一是劳动力,辛苦干了一年后升到了大二,表现好的留下来成为类似于领导的存在,就比如纪云姣,然后继续管理并培养新来的大一学生。 因此,那些大二的学长学姐也会趁着这一年的时光挑选有潜力的新生细心培养,周临无疑就是被纪云姣挑中的人。 但周临看完纪云姣发过来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却是:[啊?要选课了?] 大学的选课之残酷激烈,周临一直只道听途说过,却从未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亲眼面对了。 大学选课一般会选在学期的刚开始和学期刚结束的时候,像A大这样卡在假期中间发通知,属实是有些特立独行了。 [纪姐:你们还没通知?教务处已经发通告了,就是过两天的事,再等等你们的班干部应该就会把消息转到群里了。] 周临连忙向她打探消息:[纪姐!有推荐的课吗!高分已过不挂科的那种。] [纪姐:校任选课的话选择太多了,一会儿我给你发一个历年学长学姐整理的红黑榜。] [纪姐:体育的话,我推荐健美操和搏击。] 健美操?搏击? 周临的表情一下子就为难了起来。 这两个他都不想选。 搏击画风和他严重不符,而健美操…… 周临不了解这个,去视频网站搜了一下健美操的视频,出来的第一个就是[xx大学全国大学生健美操一二级考试内容]。 才看了一半,周临就撑不住了,神情痛苦地退了出来。 他不可以,他一定不可以的。 [周临:真的没有别的了吗?] [纪姐:那游泳?不过游泳课有很多老师开,你要注意别挑到了事特别多的老师。] 这个还行,周临会游泳,虽然只是简单地能扑腾水不会被淹死,但他想不挂科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和纪云姣聊了聊关于选课的事情,又讨论了一下话剧社下学期的安排,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半天,等周临放下手机后,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他饿了。 恰巧这时,何寒如及时雨一般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从食堂打包的一盒饭菜,香味飘过来,勾起了周临肚子里的馋虫。 “呜呜呜何寒你好贴心。”周临一下子扑过去,眼睛却跟着何寒手里的包装盒走:“让我猜猜今天你给我带了什么回来?” “二楼的砂锅。”何寒把饭放在了桌子上。 “诶?砂锅也能给打包吗?”周临疑惑地问他。 “做好后直接倒在了打包盒里,米饭另装。”何寒道:“不过味道肯定比现场吃会差一些。” “没关系。”周临摆手:“有就好了,不在意那么多。” 何寒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周临把板凳搬过来开始吃饭,筷子夹起一块喷香扑鼻的酿肉放进嘴里后,他忽然开口道:“诶对了,要选课了你知道吗?” “选课?”何寒闻言偏头:“我们暂时还没通知。” “我们也没有。”周临道:“是我话剧社的学姐跟我讲的,你有想过选什么课吗?” 何寒敛眸思索了一下后道:“除却学校要求的内容外,应该会再报一些金融与经管相关的课程吧。” “经管?”周临重复了一遍,然后恍然:“哦对,你要创业,那肯定是要学这些的。” “等等,不对,你现在都是周家的少爷了……” 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身,何寒还有必要像先前所计划的那样,白手起家单打独斗吗? 直接继承亿联然后让其更上一层楼不就好了。 没想到何寒却回道:“我不打算改变我之前的想法。” 他要继续走大学生创业的路子,从零开始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司。 “那周家的家业怎么办呢?” “周先生正值壮年,现在不用太过操心。” 周临道:“但他总要退休的啊。” “那亿联也未必会留给我。” “为什么?”周临歪头:“明明你才是真少爷啊。” 何寒看着他,并没有把周宏伟跟他说的那些话对周临讲。他能明白周宏伟背后的打算,身为一个偌大集团的总裁,总要抱着高度警惕的心思。周宏伟不信任他也没关系,他终将会证明自己。 但周临却不会想那么多,要是知道了周宏伟想把他送出国的事,恐怕一定会立马动身返回周家去找周宏伟说理,或者说给何寒求情。 但他其实并不需要。 因此,何寒只是道:“我想要证明一下自己。” 周临似懂非懂:“算是一种考验?” 小公司能经营好的话,换成亿联集团这种大企业也有成功的可能。 “嗯……可以这么理解。” “听起来感觉就像那种失败了就要回家继承百亿家产的故事一样。”周临笑了起来。 亿联的市值是真的有百亿,周临这话属于写实了。 何寒闻言也勾唇笑了一下,然后忽然问他:“现在有资格继承周家产业的,是不是只有我和周承际?” “对啊。”周临点头。 “那,我和他之间,你更希望谁来继承呢?” 第五十三章 那你愿意教我吗 “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啊……”周临下意识地回到。 “我只是想听你的想法。” “我觉得我父亲会选择谁?”周临歪头。 何寒凝眸看他一眼:“不,是你会选择谁。” 他会选择谁? 周临没纠结几秒便道:“你。” 何寒听见这个回答,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高兴的情绪倾泄了一瞬, 问他:“为什么?” 周临觉得理由十分明显。 单看身份,何寒是最正统的周家少爷,比周承际这个旁支要名正言顺的多。 看能力,何寒并不差,如果他能从小接受和周临一样的教育,他现在一定会出落得无比出彩,甚至可能现在就已经开始管理一部分周家的事务了。 说到底,周承际之所以能有接手亿联的资格,还不是因为曾经的周临太扶不上墙,周宏伟不得已才转而培养兄弟家的孩子去了。 如果一开始就是何寒的话,周承际根本就不会有站在起跑线上的资格。 想到这儿,周临便觉得愧疚。 都是因为他,才会给何寒凭空造出一个竞争对手的。 总之,于情于理,他都支持何寒。 周临只跟何寒说了他觉得何寒的身份更正统,何寒听完后似乎有些失望,他道:“其实我一开始以为你会选择周承际。” “毕竟他当了你快二十年的堂哥,你们感情又一直很好。” 何寒的话里有一股微妙的意味在,只可惜周临分毫听不出来。 “但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啊。” 周临的口气有一点天真:“况且,堂哥……周承际已经有一家公司了,他还准备再开一个娱乐公司,这些财富于他而言足够了吧,就算亿联不给他,他也能享受非比寻常的富贵,是A市豪门圈子里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但,人是不会嫌钱多的。 尤其是亿联这种大集团,得到了它,不仅是钱的增长,某种意义上,还同时得到了权。 何寒拐弯抹角地诱导了周临半天,却始终没从他嘴里听到他自己想听的话,最终挫败地放弃了追问他。 周临根本没有那种想法的话,他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的。 没想到,他这边刚闭嘴,周临忽然就凑了过来,悄悄在他耳边道:“不过,就算不看这些,我也更期望你当这个继承人。” “我觉得,你比周承际更厉害,能比他走的更远。” 何寒漆黑的双眸失神了一瞬。 虽然与自己真正期待的话仍有一些出入,但何寒已经很满足了。 “我会做到的。” · 第二天,周临与何寒所在的班级群都发布了选课的通知。 A大采用学分制教学的模式,所有学生必须在八个大模块中选修三个模块的课程,课程总计学分达到10才能获得毕业资格。 纪云姣给周临推荐的那门课占两个学分,属于公共艺术模块,周临还得再从两个其他模块里挑三到四门课。 周临从未如此认真过,为了下学期的课好混过去,他广搜情报刻苦钻研,打探各个老师的给分喜好,最终给自己量身制定出了一张选课名单,还有备选项。 “你要吗?”他还想给何寒也搞出一份来。 “谢谢,但不需要。” 何寒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周临:“谁?” “我们班的一个同学。”何寒平静地讲述:“为了考试作弊,他买了个微型摄像头绑在了自己手腕上用来拍照搜题,还在35度的气温里穿长袖遮挡。” “结果呢?”周临被勾起了好奇心,心想这人也挺拼的。 何寒轻轻笑了一下:“结果,那次考试老师没用题库里的题,全部都是新出的。” 因为考试时当场心态崩盘而被老师发现了端倪,作弊的事情败露,不仅该科成绩归零要等下学期和新生一起重修,还被记了处分。 周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我这是在规则之内正当合理地为自己谋福利,和这种还不一样。” “当然。”何寒觉得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可爱:“这也算是一种努力。” 就算是在商界,情报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完全可以与资金链和领导层的决策比肩。 选课系统的开启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十点,九点半的时候,周临就抱着电脑来到了阳台上,神情庄重地看着屏幕。 他听人说,离外面越近网便越好,他怕到时候网速抢不过别人,就干脆把电脑搬到了阳台上。 毕竟,在整间寝室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阳台离外面更近的地方了。 何寒听完他的理由,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如果进不去系统的话,你无论是待在门口还是阳台都没有区别。” 总共不到二十平的小地方,又能搞出什么天南海北的差距来。 何寒一语成谶,选课系统开启的一瞬间,周临挪动鼠标点进去,然后光速被卡了出来。 甚至连选课界面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屏幕上就变成了大写的:404 Not Found,下面还有一行Inter Error的小字。 他拿起手机,想看看别人怎么样了,结果发现班级群里全部都是同学们的哀嚎。 周临见状顿时放下了心来。 只要他不是一个人,那他就放心了。 周临走过去想看看何寒怎么样了,却见他正在低头不知道和谁在发消息。 见周临过来了,何寒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对他道:“教学办的老师,我在问他系统什么时候能修复好。” “多久?” “十分钟左右。” “那还好。”周临安定下来一点。 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何寒却也跟了过来,握住鼠标对他的电脑一通操作。 周临只能看出来他点开了一个链接,然后下载什么东西,之后便看不懂了。 “挂了一个vpn。”何寒道:“学校内部的,网速应该能快一点。” 周临愣愣地看着右下角出现的小钥匙图标,问他:“你怎么会有?” “实验室的师兄给的。” 周临忽然意识到,何寒在学校的人缘似乎很好,至少比固步自封的他要好很多。 就比如,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不住地刷着班级群和朋友圈看别人的状态,却找不出几个人私聊去询问。 以前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学校从来也不是他心中最看重的地方,他还有许多与他同属一个阶级的朋友。 然而,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让他认识到,那些人,也未必真的是“朋友”。 不过,幸好还有何寒。 莫名伤感的情绪只在心中停留了一瞬,下一秒他就发现选课系统能进去了,周临立刻按照自己最初制定的计划光速选课。 不知道是不是何寒刚刚安装了那个vpn的缘故,周临感觉再进入系统后一切都无比顺滑,顺滑到令他忍不住开始担忧,最后提交的时候会不会给他一个滑铁卢。 直到看到屏幕上加载的小圈圈转成一个绿色的对钩图样,显示[选课成功],周临才放下心来。 他低头,见班级群里的同学依旧在哀嚎,表示自己进不去,进去的同学也卡得寸步难行。 已经成功到达终点的周临见状勾起了一个自得的微笑。 多亏了何寒的帮助。 周临抬眸冲何寒露出了一个带着谢意的明媚笑容。 “选好了?”何寒问他。 周临点点头:“进的快,想选的课都有课余量。” 不仅有课余量,甚至还都是前几名选的。 他过去看何寒的选课结果,课程名字里大多带着什么金融管理的字样,看来何寒打算创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周临目光在一排排他完全不了解的课程名上飞速滑过,一直到最后一个体育课才停住目光。 体育课是校必选,学生可以在二十门课里任选一种,并自己挑选老师。 “体育……游泳……老师是欧米?” 周临惊喜地睁大眼:“我们是一个老师诶!” 不仅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默契地都选了游泳课,何寒还恰巧和他选了同一个老师。 周临心想,太好了,他终于有能和何寒一起上的课了。 别人的寝室都是室友一起结伴去上课,他和何寒却因为不是同系的同学,每天只有上课前和晚上下课后才能见到面,一整个白天都是失联的状态。 虽然嘴上不说,周临却始终觉得这是个遗憾。 他把这选课结果当成天赐的巧合,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却不知道从选课通知下来一直到选课的那一瞬间,何寒有太多机会得知他想选什么。 他以为的恰巧,只是另一个人的蓄谋。 看周临高兴的样子,何寒问他:“你很想和我一起上课吗?” “当然啊,我们是好朋友嘛。”周临不假思索地道:“大佬求带飞。” 周临其实会游泳,但水平一般。他想何寒哪个学科学的都好,游泳自然也不会例外。 何寒慢腾腾地道:“其实,我不会游泳。” 周临傻掉:“啊?” “你会吗?” 周临直愣愣地点头。 何寒慢慢道:“那,你可以教我吗?” 第五十四章 没有谁是万能的 周临没想到竟然还有何寒不会的东西。 在他心里,何寒几乎都快要成“万能”的了。 这个事实还没消化完,他就又听到了何寒说要他来教他。 他……他来教导何寒? 有一天,他竟然还能教授何寒知识? 短暂地懵逼了一瞬后,一股兴奋感忽然涌了上来,周临琥珀色的眼眸睁大,一口应了下来。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周临兴奋道。 从天而降教导A大王牌专业总绩点排名第一的学生的机会,周临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何寒去游泳馆下水练习。 多有成就感,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啊。 而且因为这个人是何寒,周临心中又多了一丝别样的感受,然而暂时他还摸不清这种感情是什么。 周临拿出了自己的卡包翻看他在哪家游泳馆还有没到期的会员,何寒见状伸手拽住了他。 “去学校的就可以。”何寒道:“不要钱还近。” 自从答应了何寒后,周临就开始每天跑校游泳馆,倒不是为了训练何寒,而是加强自己。 何寒哪方面都厉害,周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给何寒添一个弱项。 虽然师傅厉害徒弟不一定厉害,但师傅不厉害徒弟一定不会太行。 周临自认那点狗刨功夫,自己划水还好,教人就勉强了,可不能误了何寒。 跑了一周的游泳馆后,周临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修炼到位了,便摩拳擦掌地邀请何寒来学习。 假期里,学校的游泳馆自然是空无一人,周临和何寒轻松地便享受到了包场的待遇。 “在这边!”周临原本坐在泳池边,见他来了,连忙站起身打招呼。 周临穿的是那种很普通,中规中矩的泳衣,上半身是紧身短袖,下半身是短裤。 紧身加上黑色的设计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纤瘦笔挺,他光脚踩在瓷砖上,脚趾白得似乎能发光。 见何寒缓步走过来,快到他身边时,周临忽然转过身,重新面朝着泳池跳了进去。 白色闪着亮光的水花被激起来,反射出一片金光,待水花完全落下后,何寒看见周临像一尾游鱼一样,自在地穿梭在泳池的碧波里。 水色浅浅,包裹着他年轻美好的肉体,两条柔韧笔直的长腿像雪白的鱼腹。 虽然水平一般,但周临游的姿势却很漂亮,堪称赏心悦目。 何寒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刚刚周临跳水的时候一点水珠溅到了他的脸上,何寒看着自己指腹上那一点水痕,很浅,很快就蒸发消失得毫无踪迹。 游到泳池的另一边后,周临蹬了一下池壁,又游了回来,一直游到泳池中线他才停下,从水中冒出头来。 “哗啦”一下,水珠顺着周临的黑发淌下来,他目光闪亮地问何寒:“我刚刚游的怎么样?” “很好看。”何寒轻声道。 “想学吗?”周临自得地问他。 他练了好久,又录像反复观看来调整姿势,今天是他自觉发挥得最好的一回。 “当然。”何寒走到他面前,然后在泳池边半跪下来,盯着他的脸道:“还希望周老师能教我。” 周老师。 以前何寒带他复习时,他也曾开口叫过何寒何老师。 然而这两个称谓,带给周临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何老师,完全就是一种调侃与玩笑,周临说出来毫无心理压力,何寒听了也没什么反应。 然而刚刚,何寒低声念“周老师”时,声带带动的空气振动,似乎一直传到了他耳朵里,周临耳根麻痒了一瞬。 周临脸色有点红,然而因为刚刚游了几百米的缘故,看起来并不醒目突出。 “你……你先换泳衣吧。”周临视线游移了一瞬,给他指明了更衣室的方向。 “好。”何寒点头起身,朝着周临所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周临与何寒不愧是关系好的亲室友,挑泳衣的品味都如此一致,一样的黑色,保守的风格。 周临很是大胆地咋了一下舌,开玩笑道:“我还以为能看见什么好看的东西。” “好看?”何寒把这两个字挑出来重读了一下,然后挑眉:“你想看什么?” 周临没好意思说他想看何寒的好身材。 倒也不是特别想看,就是忽然嘴贱了一下,想和他开开玩笑。 但即便是这样裹得严严实实的泳衣,因为紧身的设计,依旧能显出一点何寒的腹肌轮廓来,周临低头,发现和自己的白斩鸡身体对比十分鲜明。 他忍不住戳了戳自己的小腹,嗯,一马平川,毫无起伏轮廓,往好了说,很丝滑。 何寒看他这副动作,心下好笑,走过去对他道:“多练练就能有了。” “真的吗?”周临仰头看他。 何寒点头:“而且,游泳是能最快练出腹肌的方法了。” 周临眼前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下来:“我这都天天跑游泳馆跑一周了!” 却还是连个轮廓都没有! “你这样也很好看。”何寒道。 虽然周临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但还是腰肢纤软的他,更合何寒心意。 周临不懂何寒内心的想法,听见了他的话,只当是安慰,心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练出来的。 哪一个男生,不希望自己有八块腹肌呢? 腹肌的讨论告一段落,周临没有从水中起来,而是叫何寒下来。 他没有教人的经验,所有打算对何寒进行的教学过程都是通过网络搜索和自己瞎想搞出来的。 某度娘曰,第一步,要让被教学者适应水。 “你害怕水吗?”周临问他。 何寒若无其事地站在浅水区,淡淡地看他一眼:“我要是怕水我还会报游泳课吗?” 也是。周临点点头,那第一步就可以直接略过了。 第二步……第二步是啥来着? 周临游到泳池边,然后翻出手机查找历史浏览记录,一字一顿地跟着上面念出来:“让被教学者扶着池壁行走,感受水的阻力和浮力……” 一只沾着水珠的手臂突然从伸手伸过来,周临被吓了一跳,缩了下脖子,偏头看他,见何寒甩了一下手上的水珠,然后伸手把他的屏幕往下滑。 “这些,我都不需要。”何寒道。 一直划过憋气换水,到学习泳姿时,何寒才停住了滑动的手。 “从这里开始?”周临问他。 “嗯。” “你想学什么泳?” “你会什么教什么就好。” 周临只会蝶泳,因为这个游起来最好看,虽然它很难。 蝶泳需要很强的腰腹力量,周临没有腹肌,腰腹力量不突出,所以只能维持表面上的美感,实际却缺乏内在的力量。 何寒有着得天独厚的生理条件,但因为是初学者,空有力量,没有美感,姿势做起来……让周临莫名地想笑。 “蝶泳为什么叫蝶泳啊。”周临从何寒的身后游到他面前:“是因为游起来像蝴蝶一样轻盈美丽,胳膊挥舞起来有种振翅欲飞的美感。” “你游的像鸭子在水里扑腾。”周临犀利地点评到。 何寒抿了下唇,他还是头一次被类似于“教学者”这种身份的人如此说教。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周。 刚开始几天还好,毕竟还算是入门期,不管自己表现得多一般,何寒都没有心急,毕竟才刚开始,并不着急。 但是,一周过去了,何寒没有退步,但也丝毫没有进步。 这种情况对于普通的学生来说,司空见惯,因为这是普通人的常态,但对于何寒来说,却十分少见,或者可以说是从未见过, 他一直以来都是优秀的学生,但是现在他发现,人似乎不可能擅长每一个方面。 比如游泳,他在上面头一次产生了挫败感。 或许……何寒第一次萌生了放弃的念头,或许他不报这个游泳课会更好。 他不后悔和周临亲近的这个机会,但单纯地让周临教他游泳也能达到现在这个效果,可他如今报了课,这门体育课的成绩便关乎他的绩点,身为卷王,何寒绝不希望自己有任何一科拖了总成绩的后腿。 心里的情绪往往会表露在面上,虽然何寒没有直说,但周临还是隐隐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啊?”终于有一天,周临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嗯?”何寒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你骗人。”周临暗搓搓瞪了他一眼:“你游得越来越敷衍了。” 烂,和敷衍还不是一种表现。 “如果让你感受到不尊重的话,我会改。” 周临皱眉:“什么尊重不尊重的,我在考虑你的心情啊。” “你是不喜欢学游泳吗?”周临使力把何寒推到了池子边上,努力摆出壁咚的造型,想给何寒营造出一种压迫感来。 然而因为身高的原因,周临只能仰着头看他,莫名地显出一丝可爱与喜感来。 周临却没有感觉,他只是在想,如果不喜欢学的话,为什么要报名呢? 何寒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了很久,直到周临快失了耐心,威胁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时,才缓缓开口道: “我只是觉得,我或许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第五十五章 喜欢你是一件任长路漫漫也要坚持下去的事情 “啊?天赋?”周临茫然了一瞬:“是说游泳么?” 何寒游的确实不算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得到一个没有天赋的评价。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他之前玩笑开得太过火了么,伤到了何寒的自尊心?不然他怎么就突然郁郁了起来,还说了如此自贬的话。 但周临又觉得他自己没有很过分的行为,只是普通的玩笑程度,何寒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已经过去一周了。”何寒很认真严肃地道。 “so?”周临偏头,眼眸里透出一点困惑来。 一周没有成果,就觉得自己不擅长,想要放弃了吗? “一周没有任何明显进步,说明我在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天赋。”何寒冷静地道:“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选择。” 游泳于他而言并不是非学不可的技能,开学前还有一次退选课的机会,他或许可以考虑通过退换课这种行为,来避免总绩点被影响。 但他只是想退课,并不意味着他想放弃这个与周临相处的机会,退课降低了挂科风险,他依旧可以继续和周临在游泳馆里消磨时光。 只是课堂时间不能在一起训练罢了。 但周临并不知道何寒选课是为了他,只当是何寒原本对游泳感兴趣,但因为学习过程不顺,心生挫折于是便想放弃。 他花了好几秒才理解过来何寒的想法。 “所以……你是认为,没有天赋的话,就什么也不应该去做吗?” “投入和产出比不成回报。”何寒平静地回道。 周临这时才真切地意识到,何寒真的是周家的孩子。 那股商人的精明与算计,是刻入骨髓里的一模一样。 他并非觉得这样不好,只是世间并不是所有事都应该拿性价比来衡量是否要去做。 要是喜欢的话,就去做嘛,至于做得好不好,这并不重要。 况且,周临开口道:“就一周的时间,能看出来个什么天赋啊!”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一周的时间,连入门都算不上。至少,一个月过去了还没什么进步,才勉强能称得上一句没天赋吧。” 周临来到他面前问他:“那你以前呢?” 也是这样,遭遇了一点波折不顺就选择放弃,然后把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面吗? “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何寒坦然道。 周临莫名有种被秀了一脸的感觉。 “像你以前那样毕竟是少见的。”周临气哼哼道:“不准给我放弃,我还非得让你见识一下普通人的学习过程是什么样的了。” 用大量繁复的练习来堆砌基础,但量变也未必就能引发质变,平庸是普通人的常态,努力到最后也未必能收获多大的成功。 但是,为目标奋斗的那个过程,却是宝贵而无可替代的回忆,看过沿途的风景,享受过那过路的风光,终点是什么样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何寒静静地听着周临对自己说话,心想,并不是所有觉得难度大的事情,他都会决定放弃的。 比如追周临,让周临喜欢上他这件事,任长路漫漫,他也会坚持走下去。 周临讲得自己口干舌燥,拿起旁边的水灌了一大口,喝完后对何寒道:“还继续练吗?” “练。”何寒点头,然后平静地开口道:“你刚刚喝的那瓶水,是我的。” 周临闻言整个人僵住,然后缓缓低头,就见他刚刚喝的那瓶水放在他左手边,也就是他和何寒的中间,然而他右手边还有一瓶水。 两瓶水都是何寒进游泳馆前顺手带进来的,是一个牌子的矿泉水,区别就是何寒的水比周临剩的要多不少。 然而,经过刚刚周临那一口,现在两个瓶子的水位线已经差不出来什么了。 毫无疑问,右手那瓶水才是他的,周临刚刚顺手拿起来的是何寒的水。 “我……”周临脸色微红,下意识地疯狂摆手,磕磕绊绊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一时糊涂了。” “没关系。”何寒回道,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不在意,他拿起属于自己的但是刚刚被周临喝了的那瓶水,拧开瓶盖,对嘴把剩下的那点都喝掉了。 颜色偏浅的唇贴上透明的瓶口,被压出了一点弧形,水液顺着瓶口直接滑进了喉咙里。 莫名的,周临觉得何寒的嘴唇放的是他刚刚和瓶口接触的位置。 那这样……岂不是他和何寒间接亲吻了?! “你……”周临支支吾吾地想要张口说话。 “嗯?”何寒偏头看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把周临拦他当成周临不想让他继续喝这瓶水,开口道:“可是我也渴了。” “总不能,你喝了我的水,我再去喝你的水吧。” 这样的话,就彻底乱套了,还不如像何寒刚刚那样,这样就只有何寒自己的那一瓶水被混着用过了,周临的水还是干净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周临还是感觉好害羞啊! 周临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转移这种情绪,然后站起身再拉着何寒起来:“那我们今天就再训练两个小时,再回去!” 在游泳馆又消磨了一周的时光,雪彻底没了,气温也开始一点点攀升,逐渐有要回到零度的趋势,开学的脚步渐渐逼近了。 周临感觉自己这一个假期过得波澜起伏心潮迭起,但仔细想来,他好像又确实没做什么事,除了教何寒游泳还没教出个四五六来,其他的一点正事都没做。 生活和周家确实发生了不少惊涛骇浪,然而这大浪在要席卷到周临时,却像撞到了一幕透明的玻璃墙上一样,足够骇人,却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不知道是他运气够好还是有人替他抗下了一切。 总之,这一个假期又这样没什么意义地混过去了。 只emo了一秒,周临又满血复活了,反正以前的每一个假期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好歹,这个假期他没有和狐朋狗友天天出去喝酒组局,通宵熬夜,在养生的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等到离开学没剩几天的时候,周临收到了周承际打来的一个电话。 周承际好久没联系他了。——看到电话后的周临才猛然反应过来。 同样,反过来他也很久没联系周承际了。 说不上来的什么感受在他心里流淌,他好像对周承际没有以前那么依恋了,但这又并不能说明他对周承际的感情消失了,他依旧把周承际当他最亲的堂哥。 “喂?”接通了电话后周临道。 “小临。”周承际唤他的小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清隽。 “是我。”周临回道:“怎么啦?” “过得还舒心么。”周承际温声问他:“想回来吗?” “回哪?”周临懵了一瞬,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周承际说话了。 是因为太久没聊天的缘故么。 那天,周承际似乎也愣了一瞬。 半晌后他道:“你现在没在何家吗?” “何家?没啊,我在学校住着呢。” 周临回复完后,才突然意识到周承际为何这么问。 他和周承际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何家,周承际邀请他去自己家住,周临坚定地拒绝了他。 何寒都能住的地方,他又有什么住不得的呢?——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他能住,但一天两天便是极限了,还没等他挑战一下极限就被周家接了回去,然后又在何寒的引导下回学校住宿舍去了。 而这个过程里,他没对周承际讲过,对方一直以为他在何家受苦。 “……嗯,所以就是这样。”周临放柔了嗓音道:“谢谢你的关心啦,不过我只在那边住了一天,所以其实没遭什么罪。” 另一头,周承际沉默了很久。 他一直以为周临留在了何家,留在了那个家徒四壁,贫穷寒酸的家里。 在周承际的想法里,金尊玉贵如周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忍受那样的生活的,周承际想让他一个人在那里磨砺,去承受折磨,等到周临无法忍受时,他再出现在周临面前,向他伸出手,将他从污浊泥淖中拯救出来。 锦上添花的照拂,哪如雪中送炭的救赎? 等他把身体和心灵都遭受了折磨的周临带回家,温暖他治愈他,在周临心里他的地位必然会上升,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现在却告诉他,他那些所设想的拯救情节,不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周临压根就没陷入过困境,又何谈被他帮助? 这一切,都太过令人感到难堪了。 虽然周承际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但是哪怕仅仅只是在心里被打脸,周承际都感到一阵难以自容。 他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然后僵硬着嗓音开口。 “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想回学校去住了呢?” 另一边,周临的声音天真又无知无觉:“是我室友建议我的啊。” 周承际金丝眼镜背后的细长眸子眯起了一瞬:“是那个……何、寒、吗?” 第五十六章 小媳妇这个称呼怎么样? “是啊。”周临怕周承际忘了何寒是谁,又给他重温了一下何寒的身份:“就是那个被找回来的真少爷。” 说完后,他又道:“我觉得他这个想法好棒诶,周家因为身份我不方便待,何家我又不喜欢,学校刚刚好。” 周临声调扬起,真诚又满怀感激地赞颂何寒,那边,周承际静静地听他说话,直到周临停下,才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说道:“嗯,是不错。” 他声音沉静,难辨喜怒,周临听不出有什么问题,然而只有周承际自己知道里面压抑着的情绪。 何寒……何寒,又是这个名字。 似乎从这个名叫何寒的男生出现开始,他与周临之间的相处就逐渐偏离了他一开始预计的轨道,他精心谋划的计划也屡次失策。 他使计谋将何寒认回来,本是想彻底抹消掉周临的继承人身份,顺便给自己和他在一起铺平道路。 此前,他一直相信亿联集团最后会被交到他的手里,直到那天,他来亿联开会时碰见了周宏伟的秘书。 秘书走的时候似乎有些匆忙,没看路直接和迎面走过来的他撞在了一起,怀里抱着的一大摞文件尽数散落在地上。 周宏伟的秘书也是公司里的老人了,跟在周宏伟身边多年,有股份有话语权,虽然撞到对方责任不在周承际,但他还是蹲下来帮对方把文件一一捡起来。 拾起来的时候,他眼光瞟到了一份商业计划书。 选题很常规老套,惊鸿一瞥的内容中规中矩,说不上是多优秀的东西,但也不至于差。 但这种水平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周宏伟身边的大秘书怀里,尤其是对方还要抱着这份资料去交给周宏伟。 他指尖点上那份商业计划书,然后拿起来交给对方,装作不经意地问:“亿联是又有新项目要做了吗?不过我记得这个提案之前研究过了?是要改革么。” “不是啦。”秘书笑着回复他:“是小少爷给周总交的作业,他突然说想研究那个什么创业了,周总就让我给他找了不少资料,小少爷看完后交了份商业计划书上来。” “这不,我刚打印出来,正要拿去给周总看。” 因为周承际也算是和周家来往比较密切的亲戚了,算是半个“自家人”,秘书并没有对他有太多隐瞒。 “这样啊。”周承际点点头,勉强勾起一个笑容来:“小临也终于要长大了呢。” “是啊,小少爷都十八了。”秘书陪着他感慨了一句后就快速地抱着文件离开了,独留周承际一个人站在原地出神。 那份商业计划书,竟然是周临写的? 他何时有了这种水平,又何时有了这种想法?他不是一直都无心商业的吗? 是受了身边人的教唆?还是脑子突然开窍了? 周临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周承际猜不出来也查不到,但他知道的是他并不希望周临继承亿联。 如果他只是个空有钱财与美貌却无权势的深闺大少爷,周承际在夺权后还可以金屋藏娇地娇宠他,不管周临愿不愿意,他都逃不开他的掌控。 但一旦这个亿联集团的继承人变成了周临,那周临就不是他能够轻易地掌控的人了。 失去拥有周临的可能,周承际根本无法想象,他一时乱了手脚,心想只要把周临的身份曝光,他就会彻底失去继承权,而他周承际也不用再为此担心。 其实刚知道周临不是周家的亲生孩子时,周承际并不想那么快地把这件事情抖落出来,毕竟信息要攥在手里,等到关键的时候再用。 但是现在,他等不及了。 至于那个真少爷,周承际则完全没放在眼里。 连接受过精英教育的周临在商业上的表现都如此一般,那个从小就生活贫苦,连活着都是勉强的真少爷,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优异的表现呢。 完全,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周承际能记住他的名字,还是因为在周临的口中听说过他太多次,且全是正面评价,微妙的醋意在他心底蔓延。 后来查出来了何寒就是那个真少爷,周承际想事情曝光后,他们之间的友情一定没有办法再继续了吧,甚至连见面都会觉得尴尬和难堪。 却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好了。 这一切,都和周承际预料的不一样。 他厌恶这种事情偏离自己掌控的感觉,却不知道该如何把脱轨的列车拉回原定路线。 那边,周临还在讲这个假期他在学校待的有多舒服多自在,隔着几个区的距离周承际似乎都能看见他眉目飞扬的脸。 最后,周临对他道:“谢谢你的关心啦,但我在这边确实很开心,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来你家拜访你的。” “还有事吗?没有就先撂了?” “……没有。” “嗯嗯,再见堂哥!”一个顺嘴,周临又喊出了堂哥这个称谓。 算了,反正周承际也没有特意强调过不要这么喊,也没人在这个方面管教他,周临干脆也就这样放任了自己。 周承际似乎都没有回他一句“再见”就直接撂了电话,周临疑惑地看了一下熄掉的手机屏幕,最后认为是自己没听见,或者电话收音出了点问题。 毕竟周承际对他向来都是温柔体贴的,又何曾有过如此不礼貌的行为。 电话撂下后,身后传来脚步声,周临回头,见是何寒回寝室了。 他手里拎着两盒饭,周临看着包装袋道:“今天不下楼去吃吗?” “食堂装修,环境太乱太吵,我就打包带回来了。” 周临闻言,拆方便筷子的动作顿住了一瞬:“诶?马上就要开学了它装修?” “小改一下,几天就能结束。”何寒也把饭放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到前面开始吃饭,并问他:“刚刚在打电话吗?” “嗯,是堂哥……啊你堂哥。” “我堂哥也是你堂哥。”何寒这话里有两重意思,但周临目前只能听懂第一种。 “反正就是周承际。”周临并没有在称呼上过多地纠结,他道:“他关心我现在过得怎么样。” “嗯?”何寒不解:“你在学校待着,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他不知道啦。”说到这里,周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尴尬道:“我……我忘记跟他说我搬出何家了,他还以为我在何家待着,还想把我接去他家住。” “他还想着我,我却把他给忘了。”周临愧疚道。 何寒却说:“你在学校也住了一个多月了,若是他真的想着你,又怎会拖这么久才说要把你接走?” “因为、因为我之前很强硬地跟他说我要留在何家住?”周临不确定地说道。 何寒却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摸不太准周承际的想法,但直觉告诉他对方没安好心。 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会乱说。 无言地吃完了一顿饭,何寒拎着两个人的打包盒走去楼下扔垃圾。 虽然宿舍楼里每一层都有垃圾桶,但因为整栋宿舍现在只有周临和何寒两个人在住,让保洁人员单独为了他俩上一次楼倒垃圾太麻烦了,何寒便每天倒垃圾的时候多走几步道,一直走到宿舍楼群外面道路上的大垃圾桶处再扔。 这次他再倒垃圾时,听见远处传来了滚轮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他抬头望去,见有人拉着行李箱朝宿舍这边走来。 是为了开学返校的学生。 大三和大四的同学因为种种原因会比大一大二的学生早回来许多,有些人又因为个人的原因会回来得更早,现在便已经隐约拉开了返校的序幕。 要开学了。何寒收回目光,心里想道。 原来,不知不觉他竟然和周临已经一起度过了一个学期的时光。 时光总在人没有察觉的时候过得飞快,等到何寒和周临再去食堂吃饭时需要排队的时候,夏季的开学季就已经彻底拉开了序幕。 虽然一直没有离开学校,但再开学时周临仍然感觉到了不适应。 毕竟假期的时候周临也不用去教室上课,每天除了窝在寝室打游戏就是和何寒一起去游泳馆教他游泳,偶尔也会去图书馆看看书,不过这个事情出现的频率很少,甚至还没有他去实验室给何寒送饭的频率高。 一个假期,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何寒彻底融入进一个实验团队中,当实验进程忙起来的时候,何寒经常会因为离不开实验室而放弃吃饭,周临见不得他这副糟蹋自己胃的样子,便自告奋勇表示要给对方送饭。 虽然周临自己也经常做出来不吃早饭,还有午饭晚饭混成一顿这种事,但看何寒这样,他却有种莫名地不适应感。 就好像他觉得,一切不健康不规律的事情都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时间长了,实验室的不少师兄师姐都认识了周临,甚至有人还会打趣何寒,说他的小保姆又来给他送饭了。 何寒听到这样的话皱了皱眉:“不要这么称呼他。” “好好好。”那人自觉自觉只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何寒反应这么大,立马道歉。 “不叫小保姆,那叫什么?”那人笑道:“小媳妇怎么样?” 第五十七章 有了女朋友,这些待遇都不会再给你 “不怎么样。”何寒沉着脸道。 “以后别再这样说了。”何寒对他们道:“尤其是别让他听见。” 说完后,何寒就抱着老师给他的资料离开了。 刚刚出言调侃的那人看着何寒的背影,撇了一下嘴,也离开了。 把资料放回自己位置上后,何寒想起刚刚那人的话,抿了抿唇,陷入了沉思。 说实在话,何寒对这个称呼并不反感。 但他希望是周临自己承认这个称呼,而不是别人先开口叫出来的,会给他一种不尊重的感觉。 旁人再怎么说,也终究都是假的,太有指向性意味的调侃,在周临对他并无其他感觉时,只会引得他反感。 何寒并不希望自己按部就班,谨慎又小心的追求道路上出现什么不确定因素,还是由旁人引起的这种。 因为太在意,所以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一大群人里难免有人嘴欠,虽然何寒有意避免,但这个称呼最后还是传到了周临耳朵里。 又一次送饭,周临挑了何寒最喜欢吃的那家小叮当米粉,他家人很多,周临排了半个小时才买到。 为了防止面放久了软掉,他又赶快跑去实验楼那边给何寒送饭。 小叮当香名远播,几乎每个A大学生都吃过这家窗口,周临甫一拎着饭盒进去,就有人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问他道:“是小叮当吗?” 周临朝着那人点头。 那男生见状挑眉:“没记错的话,小叮当人很多的吧,现在又是饭点,你应该排了很久。” “还好。”周临道:“半个小时就轮到我了。” “半个小时!”那人夸张道:“这么久,不愧是何寒他小媳妇,有媳妇的人果然也不一样。” “小……小媳妇?”周临愣愣地重复道。 “是啊。”那男生开口道:“你不知道吧,因为你天天过来给何寒送饭,我们这边都管你叫……” 男生话说到一半就闭嘴了,因为这时何寒刚好走了出来。 何寒凉凉地瞥了那人一眼,然后径直走到了周临的面前。 第一次直接听到别人叫他“小媳妇”时,周临愣了一瞬,第一反应不是何寒以为的生气,而是有些脸红。 “你……不介意别人这么叫你吗?”接过周临给他买的卷饼后,何寒看他意料之外的表现,忍不住问道。 “呃,确实有点尴尬。”周临低头,眼眸向上抬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好奇怪啊这么说。” 他脸有一点红意,在被人这么叫了之后莫名地不敢看何寒。 为什么叫小媳妇呢,送饭的就一定是媳妇吗? 周临想到他一开始还给钱让何寒帮他带饭,那何寒岂不是给他当了一学期的媳妇。 “不喜欢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何寒道:“有几个性格比较混不吝的,不说得太直白他们不会懂的。” “其实没有很介意。”周临抓了抓头发,想到实验室里的那群人应该算是何寒的朋友,秀眉微蹙,开口道:“我以前的朋友也很喜欢开玩笑啦,只要不是带着恶意的我都可以接受。” 他其实脾气很好,很包容的。 虽然如此,等下次周临再来时,却没有人这么再称呼他了。 周临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不被人这么喊还有些不适应,等到给何寒送完饭,再要离开实验楼时,一个实验室里的学长忽然追出来,叫住了他。 周临眼熟他,喊他“小媳妇”这个称呼最多的就是这人,那天被何寒直接怼了的人也是他。 那人抓了抓头发,像是想跟周临说什么,T恤的下边角都快被他拧成了麻花。 他嘴唇翕动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勉强张嘴说出来一句:“……对不起。” “啊?”周临愣愣地抬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做了什么吗?” 他好像跟不上节奏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称呼的事。”那男生翻了个白眼小声道,然后轻咳了一声,正式地对周临说道:“我为之前不当的玩笑向你道歉。” 周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小媳妇’的称呼吗?” “对。”男生点头:“这个称呼是我先叫起来的。” 说完了这些后,这个男生抓着周临的肩膀道:“你还介意吗?原谅我了吗?” 周临拂掉他抓着自己肩膀摇晃的手,然后回道:“我本来也没太生气啊。” 那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赦免的话一样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对周临道:“我就说嘛,都是大男人开个玩笑怎么了,就他这么上纲上线,还对我们特别凶。” 男生吐槽了好几句,周临大概听明白了,是何寒为了让他们闭嘴做了些什么,还让最初带头的那个男生过来给他道歉。 何寒居然为他做了这么多吗?周临想。 周临记得当时他明明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情愿。 “当事人都不介意他介意个什么啊。”那男生双手叉腰,不满地“啧”了一声:“他这样,真是把你当媳妇护着了。” 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媳妇”称呼,周临脸一热,心口传来微微发麻的感觉。 他指尖蜷缩了一下,然后对男生道:“你这样说话,小心又被他听到。” 那男生果然闭嘴了。 见他这样,周临却道:“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很听他的话的样子?” 被一下子揭露了事实,男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脸微微别过去一点,然后又转回来对周临开口说道:“他没和你说过吗?” “说什么?” “他在实验室很得老师赏识啊。” 虽然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但在学术上男生对何寒还是坦诚地赏识态度,他跟周临讲了何寒在实验室的一些表现,周临虽然听不懂那些细节,但也能大概推断出他的表现或许真的很优异。 无论是老师的夸赞,还是研究上一些新颖观念的提出,何寒的表现都十分突出。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何寒,在周临眼里,除了游泳他不擅长外,就没什么他不能做到优秀的事。 实验室里的阶级关系很分明也很纯粹,学术大佬或者天赋型学生,关系户,还有被老师偏爱的学生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而何寒三者独占其二,在实验室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刚来的,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成长为核心团队里的一员。 实验室里其他的学生赏识他信赖他依靠他,却也难免升起一点嫉恨的心理来,彼此之间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 男生浅浅地和周临吐槽了几句,话说到一半,猛然想起来周临和何寒是室友,他这些话和周临说完后保不齐要再传到何寒耳朵里,顿时脸色难看地住了嘴,然后转头回到了实验室里。 周临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等何寒再回到寝室后,也如那个男生所想的一般,把那些话同何寒讲了,不过何寒听了后却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我一直都知道。”他平静地道:“我也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对何寒来说,只要能认真做事不捣乱,心里怎么看他的都无所谓。 况且实验室人不少,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那名男生抱有一样的心态。 “我只是担心你。”周临慢腾腾道:“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给你在实验室惹麻烦。” 毕竟就算之前那几个人和何寒的关系很微妙,真正爆发了小冲突也还是在周临送饭被喊“小媳妇”后。 人心错综复杂,与人结善缘总比得罪人好,他不希望影响到何寒在奋斗路上的进程。 “不会的。”何寒轻声对他道,微微上挑的眼眸垂下直视着周临的琥珀色眼眸:“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麻烦。” 何寒的声音很轻,却又很郑重,周临听完后心跳漏了一拍。 他喏喏道:“你这样,真的很像跟媳妇讲话诶。” 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周临张了张口,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需要解释什么?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吧。 但是一股莫名的气氛却在寝室里萦绕。 最终,周临憋出了一句:“你将来如果有女朋友的话,她一定会很幸福。” 这话说出来,周临便后悔了,因为看何寒的脸色,他并不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要是有了女朋友,那这些待遇都不会再是你的了。”何寒勾了一下唇角,半开玩笑道:“你会在意吗?” 他会在意吗? 好朋友要是有了恋人,作为朋友自然是要为对方开心的。 可是何寒却在一旁继续道:“早饭午饭还有晚饭都不会再和你一起吃,自然也不可能再给你带饭,周末也会和恋人一起出门玩,上课也会和恋人坐在一起——这个倒没关系。” “本来我们也不是一个专业,也不会一起上课。” 何寒继续对周临道:“但是,如果我找了一个同系的同学,以后上课也会有人陪我了。” “只要我有了恋人,这一切待遇都不是你的了。” 何寒低下头,在周临耳边道:“你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吗?” 第五十八章 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吗? 何寒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周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愿意。 那些何寒对他的偏爱与照顾,如春雨一般体贴又细致入微,他在享受的时候毫无所觉,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拂。 但一旦这些特殊待遇要被从他身边撤离时,周临才猛然发现,他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些了。 何寒已经浸入到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中。 可是……因为舍不得这种理由,拦着自己的朋友不谈恋爱,周临自认自己的脸没有那么大,做不出来这种事。 他秀眉微蹙,白皙清秀的面容上挂着很明显的为难与纠结,像是在为如何应对何寒刚刚的提问而苦恼。 而何寒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他的回答。 最终,周临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是很在意这些啦……但是,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后退一步的。” 这话被周临说得磕磕绊绊,虽然早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但等开口讲出来时,周临仍然觉得自己心如滴血。 他或许是被何寒惯坏了。周临想。 一想到这些温柔将来会被另一个陌生的女生给夺走,他的心底就难以抑制地升起一丝烦躁与不爽来,可理智又告诉他,对女朋友比对哥们好是正常的,他不应该这样。 女朋友能和何寒结婚生子,是与他共度一生的伴侣,而他周临只是一个朋友,哪怕关系再好,也终究只是朋友,是外人。 那……何寒就不能不谈恋爱吗?这样他就能永远享受到对方的偏爱,还不用因此承担心灵上的拷问。 这种想法刚一冒出来,周临自己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他怎么能会有这种想法呢? 何寒在一旁耐心地等待了很久,却没有想到周临说出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话,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面上原本挂着的淡淡笑意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即使是过了这么久,彼此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依旧只是单纯地把他当好朋友看吗? 友情是包容性的,爱却是带着独占欲的,何寒并不希望从周临的嘴里听到这些“大度”“不介意”的话。 周临对何寒的情绪变化向来敏感,虽然别人都说何寒总是一副冰山扑克脸,是喜是悲都观察不出来,但周临总是能莫名地get到何寒此刻的心情。 就比如眼下,周临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却能感觉到何寒的兴致忽然就低落了下来。 排除掉何寒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可能,那就只会是因为他们刚刚的谈话内容了。 周临回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好像是在说,如何何寒有了女朋友,他一定会给对方让位的。 那何寒又为什么不开心呢?是察觉到他说的话不诚恳了吗? 想到这里,周临继续开口解释道:“虽然我很在意你,但是恋人和朋友毕竟不是一样的定位。朋友可以有很多个,恋人却只能有一个,我很清楚这些道理的,你放心。” 何寒却从他的话里读出了些别的味道,他的眼眸微微亮起了一瞬,又克制住自己,含蓄着声线问他: “所以你其实并不这样期望,只是因为觉得应该这样做,所以选择了退让,是吗?” 何寒说得太直白,周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遵从本心地回答道:“……是的。” 他低下头,手指把衣裳的下摆扭成一团,都快打了个结出来:“说句很不为你着想的话,我不希望你有女朋友。” 藏在心里的为难念头一说出来,周临感觉自己整个人一下子都轻松多了,他抬头,重新挂上笑容,然后对何寒道:“我想当你在校园里最重要的人,至少现在,我不想把这个位置让给别人。” “只是校园里最重要的人吗?”何寒静静地看着他。 “诶?”周临偏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流淌着纯真的色彩,半点杂质都不掺。 何寒嘴唇动了动,最终只道:“没什么。” “在大学里,我不会和其他人谈恋爱。” “所以,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 开学第一周是返校周,课程安排得很少,也算是给学生一个从假期过渡的时间。 但从第二周开始,课表上几乎就没有什么空余时间了,不管是专业课还是那些选修课,都要开始上课了。 “修远楼三楼306教室……”周临低着头看手机上课表显示的上课地址,边往教学楼里面走。他刚好赶上了上一节课结束,下课的学生一股股往外冲,周临艰难地在人群里逆行,并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 “……诶!不好意思!” 走神的功夫,周临差点和面前一个人撞上,他下意识地斜后退了一步,却直接踩上了一个人的脚。 周临立马跳起来,回头朝那人道歉。 是个男生,看起来也像是大一的,圆脸蛋,看起来很可爱。 因为赶时间,在得到对方“没关系”的回复后,周临就继续往前走去寻找自己上课的教室,他有点路痴,在曲折反复的走廊里绕了几圈,终于在上课前五分钟走进了教室。 这节课就是之前纪云姣给他推荐的那个演艺课。 这门课是小班教学,一个班只有二十名学生,周临进去后大概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好像是最后一个到的,很有自觉地在后面的座位上坐下。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从后门进来了一个同学。 周临转头,发现进来的那人竟然是刚刚被他踩脚的男生,好巧。 那男生一抬头,刚好和周临对上了视线,或许是觉得有过一面之缘,男生直接就朝周临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坐下。 “同学你好,好有缘啊。”男生一笑,露出一排闪亮的白牙,虎牙尖尖,闪烁着活泼与朝气:“我叫祝星,你叫什么啊?” “周临。”周临言简意赅道。 听到他的名字,祝星的目光闪了闪,然后问:“我、我感觉你长得很眼熟。” “去年的新生迎新会上,《白雪公主》那个节目,你是不是在里面演王后……” 祝星话没说完,周临和他两个人的后肩都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两人回头,见是一个教师模样的老头在他们背后站着。 “要上课咯,别讲话啦。” 他笑眯眯地对两人扔下这样一句话,就夹着公文包走上了讲台。 自我介绍后,周临知道了他是这门课的老师,姓沈,是个颇有名望的教授。 沈老师站上讲台,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还有课程概述。 “……我们这门课呢,主要讲的是表演的技巧与艺术,很适合艺术学院的同学来修读,加强他们的专业性,当然,不是相关专业的同学也可以来学哈,就当多一个兴趣爱好嘛。” 沈老师继续道:“课程主要分为理论和实操,我们一周上两节课,周一这节讲理论,周三进行实践,实践课的表现会记入平时分……” 后面的话都是关于分值分布的,周临一边听一边记,直到这一部分过去后,祝星才又怼了怼他道:“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周临点了点头:“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祝星眼睛一亮,崇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好厉害好漂亮啊。”祝星夸赞他:“自从你出场后我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你,等你下台了之后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再上来。” 祝星很能讲,嘴叭叭一直没停下来过,夸得周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表白墙上那些不要裤子的激情发言他也看了不少,然而文字和直接的话语带给人的冲击还是不一样的。况且都过了一学期了,周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他,还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话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大二的,大一的同学也能来参加迎新表演吗?” “特殊原因。”周临不想多说,他轻咳了一下,小声对祝星道:“先上课吧,下课再聊。” 祝星乖巧点头。 上半节课沈老师没讲什么,主要是介绍课程的内容和重要性,周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在挂念着何寒。 A大的制度是进了实验室的同学可以免修一些课程,何寒又退了几门水课,专业课压缩进度和高年级的同学一起上,游泳倒是没放弃,上一周的游泳课他便是和周临一起去上的。 周临时常会觉得他太累了,毕竟除了学业和实验室,他还要忙创业的事情,人又不是机器人,怎么能这么压榨呢? 可何寒却只是沉默又完美地去完成每一件事,周临总觉得他似乎很急切,有一个很想去达到的目标,不然没办法解释他为何如此拼命。 如果是以前的话,周临会把这个奋斗的目标当成是何寒想实现财务自由,但现在他已经是周家的少爷了,从周临的角度看,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努力去做的事情了。 所以,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五十九章 你一定可以做到 何寒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的周临不得而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何寒不想说,周临也不好主动过问。 但他觉得,以他与何寒之间的关系,何寒早晚有一天会选择把这些都告诉他的。 就算不告诉,等到何寒的目标实现的那一天,周临不是也能知道了吗? 他是个很会及时放弃的人 ,想不明白又不着急的事情就直接抛在了脑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课堂上,继续听沈老师讲话。 代表着课间休息的短促铃声响起,沈老师开口道:“那我们就先下课,十分钟后我们继续。” 沈老师看起来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课件休息的时候他也没像其他老师一样站在讲台上玩手机,或者是出去散步,而是走下了讲台,和同学们一起唠嗑。 祝星见下课了,继续拉着周临给他吹彩虹屁,周临被他说得脸颊微红,想说可以了,就听得祝星道:“以后这门课就靠你罩着了。” “啊?”周临茫然了一瞬。 “大佬带飞呗。”祝星道:“你演王后那么厉害,应对这种表演课还不手到擒来,以后我有什么问题就都来问你了,不要嫌弃我烦啊。” 周临心想他算什么大佬,无非就是借了容貌的优势,绝大多数的非科班学生也没有什么鉴赏能力,觉得他好看演的又不太拉胯,就把他吹上天了。 他这边自谦得很,祝星却一直在吹捧他,两人交谈的时候,沈老师忽然走了过来,并对他们之间的对话表露出了明显的兴趣。 “王后?”沈老师走了过来,坐在了他们两个人的座位旁边:“是你演过的角色吗?” 周临微微点了点头。 在别人面前承认演过反串,尤其还是在老师这类长辈面前,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但是沈老师是表演专业的肱骨教师,什么类型的表演他没见过,莫说是反串了,他可能自己都演过反串,因此也没对周临的角色表现出什么太大的讶异。 比起角色的人设,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学生的表现。 祝星是个卖安利的好手,见有其他人加入了话题,也不管对方是同龄的学生还是老师,直接就把彩虹屁的输出对象换了个人,对着沈老师夸周临。 对着自己说也就罢了,见祝星开始对老师也这么说,周临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其闭嘴。 他脚趾都要抠出来三室一厅了。 沈老师倒是依旧笑眯眯:“别害羞嘛,我在听,我还挺想了解你们这些学生的。” 语言的描述终究有些乏力,祝星说的口干舌燥,打开瓶子喝了一口水,然后突然道:“诶,我想起来我当时录视频了啊!” 周临闻言呼吸一窒。 他、他不想和老师还有同学一起看他自己的女装表演视频啊! 但是直接走人太扫兴,留下来又没法阻止他们,周临顿时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平心而论,迎新晚会上他的表现绝对算不上是黑历史,现在社会对男性穿女装的容忍度也比较高,尤其是在校园里。 但周临却莫名地很在乎这些,在意自己的“男子尊严”。 郑栌曾经嘲笑过他越没有什么越在意什么,周临细胳膊细腿白净瘦弱,所以才格外在意别人眼里的他有没有所谓男子力。 然后周临一周没答应郑栌约他出去玩的邀请,直到对方写了八百字的长文夸赞他的男性气概才原谅他。 这是上高中时候的事了,离现在的时间说不上远,但周临回忆起来也依稀有种过去了很久的感觉,记忆都有些模糊褪色,他回神,见沈老师很活泼地和祝星头抵着头看手机屏幕。 祝星没外放,把自己的耳机分了一只给沈老师,因此周临听不到声音,也就不知道他们看没看完。 难熬的时候,一分钟都过得像五分钟,周临等不住了,轻咳了一声然后问他们:“看完了吗?” “已经在看第三遍了。”祝星回道。 周临深吸了一口气。 从被周临惊艳到拿出手机录视频需要一段反应时间,因此周临发挥得最好的,第一次出场对魔镜说话那里沈老师并没有看到,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对周临后面的表现发出了认可。 “你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沈老师问他。 “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周临回道。 “广编啊。”沈老师点点头:“我年轻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这个专业的辅导员,我记得你们好像没有表演课吧?” “不过这是那个时候的课表了,现在有添加吗?” 大二以及再往上的课表周临不清楚,但他能确定大一是肯定没有的。 “我觉得也应该是没有的。”沈老师道:“你们这个专业啊,虽然都属于艺术系,表演那个门类,但更偏向幕后策划一些,动脑的地方多,动手的地方少。” “你今年才大一,学校的课程没学过表演相关的内容,那有在课外学过吗?” 周临摇头,然后又道:“话剧社算吗?” “那算什么。”沈老师笑了一下,在他眼里这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 “没学过相关的专业知识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你很有天赋啊。”沈老师的目光里有着隐约的欣赏,好老师大多是爱才的:“我记下来了你的名字,是叫周临吗?期待你以后在我课堂上的精彩表现。” 沈老师说完了这句,拍了拍周临的肩膀,他的力气不大,却让周临的肩膀骤然沉了沉。 课间休息结束的铃声响了,沈老师从周临身边的座位上离开,回到了讲台上继续讲课。 祝星听了沈老师最后一句话,看向周临的目光里闪着闪亮的光,而周临则只感到嘴里发苦。 没有一个终身奋斗目标是究极摆烂的学生,想被老师记住名字。 比给老师直接留下坏印象给悲惨的是,他对你的水平有错误认知,期待你给他带来无数惊喜,但实际上你只能给他带来无数惊吓。 周临提心吊胆了一节课,幸好这节是理论课,沈老师一个人讲解的内容就填充了全部的上课时间,没空出来提问的余裕,周临有惊无险地上完了这门课。 等回到寝室后,周临一见到何寒,就忍不住朝他吐槽他白天的经历。 “你知道我这节课过得有多紧张吗?”周临哀嚎一声:“我一分钟都不敢溜号,生怕老师点了我的名字,然后我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 何寒静静地听着他抱怨,然后问他:“所以你讨厌那个老师吗?” “啊?”周临卡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比起讨厌,他现在这种情绪更像是,因为担心让对方失望从而产生的压力。 周临一向讨厌这种感觉,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到了什么地方,他第一件事就是摆烂,把自己无所在意的态度摆到明面上来,昭示得清清楚楚。 不给别人希望也不会让人失望,他不想也不敢去负担别人的期盼。 这种行事方式他坚持了有好几年,但没想到到今天终于出了岔子。 “那你讨厌祝星吗?”何寒又问。 这次周临很快就摇头表示没有。 “他……他就是挺能唠的吧,也没什么别的问题。”承了人家那么多夸奖,周临在背后也说不出来骂人的话,更何况祝星顶多就是有点社牛,称不上犯了什么错。 就算他不说也会有别人跟沈老师讲这件事,沈老师在学生堆里那么活跃,早晚会打听到这些消息,然后注意到他,现在这件事提前发生了还被周临注意到了,倒也还好。 周临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不是郑栌韩连还有祝星这样的社牛,就是何寒这样不爱说话高冷无比的冰山,怎么就没人跟他一样,在社交方面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呢? 何寒听他讲完后,开口道:“所以,你其实没必要有压力。” 周临确实在摆烂,但又摆烂得不那么彻底,不然他可以直接选择上课睡觉不给老师面子,一节课的昏睡便能解决这些烦恼。 但周临到底还是有着柔软的内心,不想让对他抱有期待的人失望。 何寒总是会为他这些细节处的柔软而动心。 周临容貌秀丽,然而何寒喜欢的不仅是他洋溢着青春的脸庞。 “我……”周临蹙着眉,犹犹豫豫地开口:“我觉得我不行。” 何寒开口道:“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呢?” “你们专业课老师教了这么多年书,带了不知道几位数的学生,看人自然有自己的一手标准。” “他既然说你可以,那你就是真的可以。” 何寒握住他的手:“你还没试过,就先别想着自我否定。” 何寒的声音沉静,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周临听着他安抚自己,渐渐地似乎也有了种自己可以的错觉。 但他还是慢腾腾道:“万一要是表现不好了……” “之前迎新晚会上演话剧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何寒轻轻笑了一下:“但是最后你却做的很好。” “所以,这次你也一定能做到。” 第六十章 开学那天,他是抱着这样的心境吧? 得了何寒的鼓励,后天,也就是周三,周临怀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走进了教室里。 周一是理论课,周三是实践课,虽然周临觉得第一周上课可能不会让学生直接开始表演,但还是在宿舍好好捯饬了一下自己,打扮得青春又靓丽。 一进入教室,周临就看见祝星在向他挥舞着手臂示意其过去,周临顺从地坐到了他身边。 坐下后,周临发现祝星的神情有些郁郁,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出于对同学的关心,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祝星看了他一眼,少见的话不多:“可能是因为今天上实践课。” 周临一愣:“我以为你会很期待。” “啊?”祝星挑眉,侧过脸看他:“为什么?实践课一听就比理论课要难很多,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周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不喜欢这门课?” “对啊。” “不喜欢你还报?”周临不理解,选修课又不是必修课,沈老师的课还挺难抢的,如果不是特意关注,祝星基本上不会选到这门课。 一说到这儿,祝星的脸便垮下来了:“是我姐,她天天做让我当明星的梦,还说她能带我飞……诶呀,反正就是我不想报但我姐非得压着我选,我拗不过她就来了。” “那你……”周临想到第一节 课祝星执着于抱他大腿的事。 “我姐会查我期末成绩的。”祝星两条眉毛耷拉下来:“但我又不想学,只能找个牛批的同学抱大腿了。” 周临心想他这人选是选错了。 两人草草地唠了几句,还没等多久,老师便跟着铃声进来了。 总结了一下上节课讲过的内容后,沈老师开口道:“实践出真知,这节课我们进行实践教学表演,顺便复习一下上节课学的知识点。” 周临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心想终于还是来了。 沈老师讲完要点后,决定自己先出场给同学们演示。 他把手中用来讲PPT的激光笔放在讲台上后,整个人顿时气场一变。 这是周临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专业人士的表演。 一个优秀的演员,年龄与外貌只是加分项,精湛的演技才是动人心弦的核心。 沈老师演的是一个刚进入大学的新生,他今年快五十了,鬓发都已经花白,然而在给他们演示的时候,略微浑浊的棕色眼眸里却骤然焕发出了年轻人特有的,闪亮的神采来。 不去看他的白发与皱纹,沈老师现在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就是一个刚刚高考完,刚结束繁重的高中学习生活的学生特有的,卸去重担后的轻松与对生活的向往。 他原本微躬的脊背也挺直了起来。 形不似,但神极似。 他甚至连PPT上那寥寥几句台词也没有念,就表演出了大学新生这个人设的核心。 表演结束后,沈老师脸上那股洋溢着朝气的神情瞬间撤下,重新换上了和蔼的笑容,挺直的脊背也微微放松了下来,又变回了最初的那种令人一眼看去便心生亲近的中老年教师的模样。 周临下意识地鼓起掌来。 一开始只有他一个在拍手,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骤然响起,格外明显。周临拍了两下后突觉尴尬,动作骤然一顿。 但是紧接着,其他的同学也一起鼓起掌来,周临的掌声在一片汪洋里变得一点也不突出了。 沈老师隔着前几排的同学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等到掌声渐渐平息后,沈老师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道:“刚刚的表演看完了,大家有什么感觉吗?” 好几个活跃的同学在下面夸沈老师表演得活灵活现。 沈老师脸上挂着微笑静静地听他们夸赞,等到他们夸完后,他才又一次开口问:“那知道我这节课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人设来表演吗?” 教室里一时没人说话了。 因为上节课听得格外认真的缘故,周临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但出于长期的学渣自我认知,周临并不敢主动发言。 祝星见他原地踌躇的模样,在旁边推了他一把:“上啊。” 周临一时不察,手臂撞在了桌子侧边的铁横档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周临疼得面目扭曲,但全班这时都顺着声音转头过来看他,连沈老师也误以为他是要回答,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他。 来不及转头对祝星抱怨,周临硬着头皮站起来:“我、我有点想法。” 他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说道:“上节课我们学了情绪代入对表演真实性的影响,其中最有效的一种情绪代入就是你真的是这个身份的人。” “我们今年在念大一下,虽然已经过了一学期,但勉强还算是才脱离高中生活不久,对大学生活充满向往的年轻人,从这个角度讲……” 周临越说越流畅,讲了几分钟后,他总结道:“所以,选择这个人设最有利于培养我们的代入感,也容易展现出更好的表演效果。” 沈老师满意点头,一连说了好几个不错,然后让周临坐下。 他把周临落下的一些内容补上了,但整体上来说和刚刚周临讲的差不多。 “没、没事吧?”周临坐下后,祝星凑过来要扒拉他的胳膊,看他刚刚撞得那下怎么样。 周临有点不高兴,虽然结果很好,但他很讨厌别人逼迫自己去做事,祝星误打误撞到他生气的点上了。 “我没事。”周临撤回了自己的手,脸色有些冷淡。 祝星意识到了什么,想开口挽救,却听得讲台上沈老师叫周临的名字。 “那我们现在开始让同学上来表演一下,嗯,周临同学,就你先来吧。” 周临猝不及防被点名,愣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走上讲台。 他感到有些紧张,指尖蜷缩了一下,神情带着点无助地看向了沈老师:“我、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做……” “放松,不要紧张,相信你自己。”沈老师慢慢引导他:“现在,不要把你自己当成一个大一下的学生,想象一下,你刚刚才从高铁上下来,坐了好几站地铁,来到了未来要度过四年的大学门前。” 沈老师说的这些并不是周临的经历,对他而言没什么代入感。他是本地人不用坐高铁,也没坐地铁,司机开车把他直接送到宿舍楼下后,他把行李往楼上一扔就跑出去和朋友在酒吧喝酒去了。 开学第一天,他连学校大门长啥样都不知道。 但他不是这样,并不是意味着所有的学生都这样,周临忽然想到了何寒,他家离学校这么远,应该是坐地铁过来的吧? 不,不对,何家和学校之间没有直达的地铁,何寒应该是先拖着行李坐了几站公交,或者是步行了一段距离才坐上了地铁,来到学校。 沈老师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沉稳的温柔,周临听着他的引导,恍然间把自己代入了何寒的身份,想象他拖着沉重的行李,来到了奋斗多年才考进的学校里时的心情。 和周临不同,何寒是真正寒窗苦读十二年才考进的A大,考进的这所全国闻名的名牌大学。 那他看到A大校门口伫立的巨大石碑时,内心一定是得偿所愿的满足感吧。 调整好心境后,周临转头缓缓念出PPT上打出来的台词。 沈老师看着周临表现,内心有些惊讶。 看周临的样貌和他表现出来的性格,沈老师原本以为他表演出来的会是一个活泼的准大一新生,没想到他展现出来的竟是一种沉稳内敛的状态。 虽然性格的表现与他所想有些差异,但周临的表演依旧很真实,带着一股未经雕琢的灵气,沈老师恍然间在自己眼前看到了一块璞玉。 周临念完台词后,感觉自己再也撑不住了,长舒一口气脱离刚刚那种玄妙的状态,转头弱弱地问沈老师:“我可以了吗……?” “很好,非常好。”沈老师回神,夸了周临几句,又让其他同学向他学习。 其实第一个上台表演的人太优秀不利于后面的同学发挥,沈老师克制了一下自己对周临的赞扬,然后让他下去,按学号来叫下一个同学上来。 表演是一件很看天赋与技巧的事情,在座的同学基本都是门外汉,除了几个艺术学院的同学表现中规中矩外,其他人都有点尴尬的味道,看得其他同学捧腹大笑。 看完了全班几十个同学的表演后,周临忽然发现沈老师对他和对其他学生的态度并不一样。 这门课毕竟不是一门专业课,对于其他的学生,沈老师是一种半玩闹的心态,虽然用心去教导他们,但并不对最终表现出来的效果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但对于周临,他是真的希望他能做到自己可以达到的最好。 等快下课的时候,沈老师忽然开口道:“我这门课需要一位课代表,有同学自愿报名吗?” 周临心有灵犀地举起手表示自己想上,沈老师又问了句有人和他竞争吗。 结果当然是没有,周临顺利地当上了这门课的课代表。 铃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是真的下课了,在和沈老师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周临拎起包便要离开,却骤然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衣角。 周临回头,见是祝星。 第六十一章 只要回来晚何寒就不会发现他又喝酒了 “周临。”祝星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偏圆的杏眼垂下来,是一种委屈又含着抱歉的神态:“你生气了吗?” 周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 “你明明就生气了。”祝星一副笃定的神情,然后快走几步凑到周临面前,扯了下他的袖子:“是我刚刚做的不对吗?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帮你一把。” 祝星语气认真神态诚恳,周临消了一点气,但还是道:“观念不同,你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我却很介意这样。” “嗯嗯。”祝星点头:“你说出来我不就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了,大佬你别生气。” 周临听他叫自己大佬,心想祝星这还是怕他抱的大腿跑掉,一时感觉是好气又好笑。 但到底也只是一个选修课上关系比较相熟的同学罢了,对方既然摆出了道歉的态度,周临也没有继续摆脸色。 “你还生气吗?”祝星小心翼翼地问。 周临沉默地摇了摇头,表示了否认。 祝星见状舒了一口气,然后亲亲热热挽住了周临的手臂:“不生气就好,我请你吃午饭当赔罪吧。” 周临不习惯和不是非常熟悉的人有太紧密的接触,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但约饭的邀请他倒是没拒绝。 “请倒是不必了,我们正常AA就好。” 何寒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周临也不知道他创业进行到了什么阶段,他只发现最近似乎很难再见到何寒,因为对方日日早出晚归。 周临的午饭和晚饭又回归了一个人吃的状态,不过专业必修课下课之后的午饭或者晚饭倒是能和韩连一起搭一顿。 因此,祝星想要请他吃饭,他也有充足的时间陪对方。 祝星带周临去了正心楼那边的食堂,那个是教师食堂,不过学生也可以去,二楼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包厢,主打菜是火锅鸡。 祝星点了个酸菜鱼和火锅鸡的双拼,又加了好几道菜,周临看着,忍不住道:“太多了,会吃不了吧。” 周临饭量一般,在男生里只能算垫底。 祝星让他放宽心:“没事,我能吃。” 一起吃饭能快速拉近两个人的关系,火锅鸡蒸腾出的热气袅袅缭绕在两人中间 ,温度一点点升上来,周临额头出了点汗,抽了张纸巾擦了一下。 “怎么样?”祝星问他。 周临点了点头:“很不错。” 何寒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周临又很惫懒,他们两个只吃过离自己宿舍楼最近的那家食堂,还有校外的几个门店。 倒是不知道其他的食堂还有许多别的新颖菜式。 周临夹了一口鸡肉放进嘴里,心想有机会他可以带着何寒一起来试试。 A大很大,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和何寒一起去游览过。 菜吃了一半,祝星忽然问他:“喝酒吗?” 周临好久没喝了,此刻乍一听到,顿时感觉嘴里发干,心口泛痒。 祝星见他意动,乘胜追击道:“啤酒,咱学校食堂里也不卖白的。” 周临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给何寒发了一条消息。 依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中午只喝一两罐啤酒,到晚上酒气就会散得差不多了,如果能洗个澡,那更是连一点味道都闻不到了。 [周临:你今晚几点回来?] [何寒:十点左右吧,最近比较忙,怎么,有什么事吗?] 周临看到这个时间,放下心来。 到时候何寒肯定就闻不到他身上的酒气了。 “来!”周临重新抬起头,对祝星道:“来四瓶,咱一人一半。” “我付钱。”祝星连忙道:“一开始说好我请客的,饭菜的钱AA了,酒总得让我出。” 这次周临没拦他,反正啤酒也没几个钱。 酒过三巡,周临酒量好,神思依旧清明,但祝星的脸上却已经飘上了两坨红晕。 “嗝。”他打个酒嗝,起身出去又买了两瓶啤酒回来,开了其中一瓶给周临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一口闷掉。 周临看他喝酒这个凶猛的劲头,忽然意识到什么,问他:“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因为喝酒太凶的缘故,祝星的眼周有些泛红,他抬眸看了周临一眼,开口道:“我不想学这门课。” “沈老师教的这门?” 祝星点了点头。 周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之前问过的问题,然后道:“就算你姐姐想让你学这个,但是你要是真不想选的话……你这么大人了,她总不能压着你报名。” “怎么就不能!”祝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家里肯定没有控制欲强盛的家长,想象不到没有选择权的孩子有多可怜。” 周临听了这话却想,不是这样的,周夫人就管他管得很严。 不过周临看上去乖软,却很有一把叛逆的反骨在,勉勉强强也和周夫人对抗了十几年。 不过,在何寒被找回来后,他再也不用和周夫人对着干了。 周临纤长的睫羽垂下,目光落在澄黄的啤酒上,盯着酒液上那一点白色的泡沫。 另一边,祝星像是被打开了话闸子,喋喋不休地对周临吐槽。 祝星和他姐之间唯一一次抗争的胜利就是高考报志愿,他姐希望他报一所艺术学院,以祝星的分数能进其中最好的专业,但他偏偏报了A大,最后被调剂到一个很一般的专业。 周临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专业。 “你是学什么的?” “水产养殖。”祝星答道。 周临恍惚了一瞬,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专业。 “呃,毕业之后做什么?” “我不知道。”祝星吸了一下鼻子:“我姐说我这个专业课成绩以后只能去菜市场卖鱼。” 周临闻言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祝星的姐姐明显是在开玩笑,毕竟就算专业很一般,祝星到底也还是有一个A大的学历,找个工作还是不愁的。 说只能菜市场卖鱼,怕是还在意他没有按照她预订的路线去走。 周临听他抱怨,有一点不解:“恕我冒味问一下,你姐姐是有明星梦吗?” 周家虽然从商,但难免也会和明星这种公众人物打过一些交道,在他眼里,当明星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尤其是大火的明星,实力运气缺一不可,甚至有时候贵人提携比自身能力更重要。 从外形上看,祝星虽然长相显小还有一点可爱,在普通人里算得上不错,可在娱乐圈绝对是毫不显眼,不占什么优势。 周临不清楚祝星的家境,不知道祝星家里有没有把祝星捧火的那个资本,如果没有的话,他不如好好念书然后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 当然,指的不是菜市场卖鱼。 祝星开口道:“因为我姐就是明星……嗯,算是个比较火的明星吧,她就总想着让我也进圈,我们姐弟两个一起出道。” 周临明白了。 “但是我不喜欢啊!”祝星忍不住抓狂起来,他朝周临抱怨道:“因为我没报她一直看好的那个艺术学院,来了我们学校,她就想办法让我转专业去念艺术系。” 但是转专业的要求是系前30%名才有资格,祝星摆烂了一学期,成绩连前50%都没进。 转专业这条路走不通,祝星他姐又在别的渠道上下手。 她听说了A大要开始选课的事,她托人四处打听,得知A大表演系很有名的沈教授今年开课,便逼着他报名了这节课,还对他的期末考试成绩限定了要求,祝星要是没达到,就只能去重修。 祝星可不想自己讨厌的课还要学两遍。 “而且,她真的很揠苗助长你懂吗?”祝星两条眉毛的眉头都快打结了,他朝周临抱怨道:“我这什么还没开始学呢,她竟然就给我安排了一个试镜,试镜你懂吗?” 祝星嚎叫了一声:“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周临也被震惊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试镜这种事情参与的人员不说是专业演员,最差也得是科班出身的学生。 没想到祝星一个学水产养殖的竟然也能去,果然是个看人脉的圈子。 “那你要怎么办呢?”周临问他。 祝星的脸垮了下来:“我不想过去丢脸。” “但是,不去的话被我姐知道了她打死我的!”祝星嗷呜了好几声,甚至还抹了一把脸,然后倒在桌子上扭动。 虽然但是,周临没看见他脸上有眼泪的痕迹。 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权作安抚,然后对他道:“不想去就不去嘛,毕竟你也是个成年人了,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要学会反抗。” “或者说……要是真没办法的话,你可不可以买通试镜的人说你已经去过了?或者是找个人代替你去?”周临不懂这些,随口说了句提议给他。 祝星装模作样地哀嚎了半天,听到周临这话,忽然止住声音,一下子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周临。 周临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开口问他:“……怎么了?” “大佬。”祝星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身子往前伸,忽然郑重地握住了周临的手。 “大佬,这个试镜,您可以替我去吗?” 第六十二章 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 听见祝星的话后,周临整个人都愣了一瞬。 试镜……让他去? 周临把他面前的酒杯拿走,然后拍了拍他的脸让其清醒一下。 “你不行我就行了吗?” 祝星闻言嚷道:“你当然行!” “你可是大佬!” 周临闻言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来:“你真的是喝多了。” 怎么在学校里认识的同学一个个都这么不能喝,祝星是何寒也是。 和祝星喝酒的这次,对方让他去替他参加试镜;而和何寒喝酒的那次,他直接和对方亲上了,虽然只是擦了下嘴唇,仍给周临造成了颇大的心理冲击。 那柔软微凉的触感在他脑海里停留了很久。 周临心想以后他应该是不会再想和学校里认识的同学一起喝酒了。 “你去嘛去嘛。”祝星在周临面前闹腾:“我去那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了,今天上课时我的表现你又不是没看到。” 周临回想了一下祝星那时的样子,确实是挺不忍直视的。 大学新生这个人设,其实蛮好扮演的,毕竟就是他们现在的状态。 然而祝星或许是真的毫无天赋又没学过技巧,用力过猛,演的不像一个充满懵懂的好奇心的新生,更像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青年。 直白点说,看起来像个智障。 没什么欣赏价值,但是很有娱乐价值,祝星从讲台上下来后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见周临犹豫,祝星掏出手机给周临一口气发了一串文件过去。 周临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都是什么“人物小传”“《xxx》原文”“《xxx》剧情分析”之类的名字,他隐约意识到这些应该就是祝星去试镜相关的文件。 周临没什么兴趣,文件发出来了他也没点开,只是推着祝星的肩膀道:“别再喝了,下午还有课呢。” “我又没醉。”喝醉的人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但祝星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确实得回宿舍了,不然下午赶不上第一节 课了。 祝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周临很担心他能不能安全走回宿舍,但祝星坚决表示自己没问题,周临就任他去了。 祝星走了,周临看了一眼课程表,发现下午第一节 的上课老师刚刚在群里发了条消息,说她要开会,这节课暂时取消。 周临看见后,一时没想好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待着。 现在是一点半,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时间是两点,第二节是四点。 本来现在就应该往教学楼走了,但因为课临时取消,周临现在突然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自由活动。 他皱眉嗅了嗅自己,自己是闻不到自己身上有味道的,但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仍觉得自己身上有酒气,思考了几秒,周临决定回宿舍洗个澡。 上课时间,校园内尤其是教学楼附近骤然空了下来,几百米都见不到一个学生。 走在空无一人的林荫小道上,周临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之前假期时,在学校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只不过这次他身边没有了何寒在陪伴着他。 一想到何寒,周临就很想问问对方现在在做什么,但等他掏出了手机,点开了对方的头像后却又犹豫了起来。 何寒现在一定在忙吧。 纠结了一会儿后,周临还是放下了手机,不想打扰他,所以没发出去一条询问的信息。 总归他们还在一个寝室里,又不是总也见不着面,等何寒回来后再问他都来得及。 虽然每天何寒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匆匆忙忙地洗了个澡后便上床去睡觉,或者是对着电脑忙活一些周临不懂的事情。 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周临就已经回到了寝室。 他掏出钥匙拧开锁,然后推开寝室门,里面果然是空无一人。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周临把背包放在自己座位上,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随便搭在床边,从衣柜里随便挑了件上衣就进浴室里去洗澡了。 他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冲个澡,也不是今天剩余的时间里再也不出门了,因此就没拿睡衣进浴室,而是拿了之后准备换上的外衣。 至于裤子,周临根本就没拿进来,反正寝室里就他一个人,哪怕光着出去都没问题。 周临洗澡的时候喜欢一直开着淋浴头,热水汩汩流下,能把整个封闭浴室的温度一点点蒸腾起来,湿热的水汽附在镜面上显出一片白雾,如云似雾般梦幻。 周临打湿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挤出一点洗发露抹在自己的头上,白色的泡沫一点点堆积,多到了一定程度后站立不稳,从他头顶落下来,顺着光裸的脊背滑下。 为了防止泡沫进眼睛里,周临闭上了眼,等到用水冲洗头发时,热水漫过脸颊,给白皙的肌肤染上了一抹粉意,他忽然想起来何寒洗澡的时候好像喜欢用冷水。 所以哪怕是刚被用过,浴室也是冷冰冰的,何寒又清理的很干净,除了镜面上溅到的一点水,根本就看不出来有另一个人在他之前刚用完浴室。 最初的时候,周临很喜欢何寒这样。 周临的领地意识颇强,何寒这种“很讲究”的行为抹消了自己在寝室生活的痕迹,尤其是浴室这种私密空间,周临每次去洗澡时都感觉很自在。 然而随着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周临又不可避免地从中感觉到了一丝疏离感。 就好像如果哪天何寒突然从寝室里搬走了,周临甚至都没办法在屋子里找到一丝他生活过的痕迹。 周临关掉花洒,用毛巾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后甩了甩,一点水珠被甩进他眼睛里,周临半眯着掉了几颗生理性泪水,然后用抽纸擦掉了。 他忍不住吐槽自己,现在又不是深夜,怎么突然网抑云了起来。 照镜子的时候周临发现自己脸上还有一点洗发水泡沫没冲掉,便走到水池边上打开水龙头把脸凑过去冲洗。 原本不大的水流声因为离得极近,也显出来了一点震耳欲聋的感觉来,因此,正在洗脸的周临并没有听到浴室外传来的开门声。 何寒推开门后,看见周临床铺边沿挂着的两件十分明显的衣服,愣了一下。 周临回来了? 他记性很好,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今早周临出门前穿的衣服。 但何寒打眼一看,却并没有发现周临的身影。 寝室里虽然堆着不少东西,但只是个单室,没有藏人的地方。 何寒进去看了一圈没找见周临,又在他床边探头看了一眼,发现被子是堆在边角的状态,便意识到了对方现在应该是在卫生间里。 他刚想到这里,便听得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何寒回头,正好和刚出浴室的周临对上了视线。 周临没穿裤子,上衣的长度刚盖过屁股,露出一双光裸的笔直长腿,白得似乎要发光。 周临看见何寒,愣了一下,然后惊叫一声:“你不是说十点才回来吗!” 他被吓得猛地朝后蹦了一下,上衣随着动作起伏,周临又连忙伸出手拽住衣角,免得自己走光。 何寒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才回神,然后慢腾腾开口道:“你问的是我晚上什么时候回来,而不是中午什么时候回。” 周临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发现还真是这样。 但是,有谁会特意问一句中午几点回来啊!晚上什么时候回,某种程度上不也就是什么时候能回寝室的意思吗! 这时,何寒开口解释,缓解了一点周临尴尬导致的怒火:“这次回来是个意外,是有东西落在了宿舍,实验室的老师就让我先回来了。” “那你拿完东西还要回去吗?”周临一边问他,一边小幅度地挪动步子,把自己的身子挡在上铺的楼梯后,然后扯出一条裤子光速穿上。 何寒见状,贴心地回避了一下视线,然后回答周临刚刚的问题。 “不回去了。”他摇头:“剩下的工作就在寝室做了。” 说完话后,何寒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一丝细微的酒味。 但是,寝室里怎么会有酒气呢? 唯二的两瓶干啤,也早已在那天被周临一股脑地喝进肚子里去了,之后他们寝室就没再补过货。 屋子里现在其实满是周临刚刚用的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上学期用的那瓶,清爽里带着一丝甜意,但何寒依旧能隐约闻到一点几乎不可闻的酒味,嗯……还有一点饭菜的香气。 “你今天中午吃的什么?”何寒不经意问道。 “火锅鸡。”周临回答他:“祝星请我吃的,咱俩吃了一个多小时。” “要不是因为这个菜味道太大了,我也不至于特意洗一下澡。”周临边吹头发边道。 闻言,何寒把目光移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也就是周临床位上挂着的那件,刚刚被他换下来的衣服上。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拽住了上衣的一角嗅了一下,果然在上面闻到了浓郁的酒气。 他转过头,黢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周临,面无表情地道:“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 第六十三章 总不能真的把周临捆在自己身边 何寒的声音骤然响起,明明不算大,但还是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吹风机的轰鸣声,直直传入到周临的耳朵里,让他顿时心虚了起来。 周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把视线游移开,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一副专心致志吹头发的样子。 何寒见他装傻,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吹风机,帮他三两下就快速吹干了头发,然后拔掉电源线又问了一遍。 周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问他:“为什么这么觉得?” 何寒把视线移向了床栏上挂着的周临那身迎风招展的衣服。 周临见状,顿时知道自己是哪儿露馅了。 他走过去,把脸凑到衣服前嗅了一下,然后轻轻皱了皱眉:“味道也不大啊。” 不贴上闻,完全嗅不到很大的酒味。 周临把目光移向何寒,眼眸里写着一点狐疑:“你是不是把脸埋在我衣服里闻的。” 周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眉尾抽了抽,不知道自己应该怀有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何寒闻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是风送过来的味道。” “还有,不要转移话题。” 小心思被点出来,周临瘪了一下嘴,眼睫掀起仰头看着何寒,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喝了一瓶。” 其实是两瓶半。 但何寒不喝酒,周临在赌他闻不出来他喝了几瓶。 何寒的确不喝酒,也闻不出来他喝了几瓶,但这不重要。 在何寒眼里,喝一瓶和喝两瓶半是一样的,都是喝了,并不会因为周临喝得少就原谅他。 何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端给周临带来一种被管教的拘束感,说出口的话却有一点示弱的语气在:“我以为,你说到的就会做到。” 他这样一说,周临那点还想反抗的叛逆的心思瞬间就熄灭了,他被愧疚感淹没了,睫羽垂下来,嗫喏道:“我……” 虽然劝酒的是祝星,但周临确实也存了想喝的想法,不然也不会祝星一劝他便答应了对方。 把锅推到别人身上很没意思,周临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道:“太久没喝了,别人一邀请就忍不住答应了。” “和别人一起喝的?” “就是我那个选修课的同学,祝星。” 何寒思索了一下,想起来是谁了。 他对那个同学没什么兴趣,只在意周临:“我不想限制你太多,但喝酒这种事确实对身体不好,尤其你才刚成年。” 他现在只是周临的室友兼朋友,还没有多么理由正当的身份去管教周临,何寒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周临厌烦。 但他又确实不想看到周临做这种糟蹋自己身体的事,以前何寒不了解周临的生活,觉得偶尔少喝几瓶助兴的话也无妨。 直到他在清平乐打工的那段时间,看到了不少富家子弟醉生梦死宛如烂泥的样子。 衣着光鲜的进来,跌跌撞撞地离开,喝得满面通红,像马戏团的小丑。 虽然穿的是锦衣华服,但喝多了的样子和何寒那个不愿意承认的爹……不,现在是养父了,和他的样子没什么差别。 虽然周临说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但也仅仅只是好一点罢了。 喝上头的时候,也是红的白的一起混着灌进去,大脑被酒精蒸腾过后丧失了思考能力,和其他人相比,周临只是从外表上看起来比其他人体面不少罢了。 这种喝法,无疑是极伤身体的,周临的过去何寒参与不了,但现在去管他还来得及。 矫枉不过正,那一开始就根本没法矫枉,所以何寒不再让周临碰一口酒,除了必要的场合。 周临也答应得很好,还信誓旦旦地说他没有酒瘾。 至少在明面上,除了那天,周临没再喝过酒。 但今天被他抓了个现形,何寒忍不住想,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周临会不会也喝了,只是他不知道? 周临不知道何寒内心的想法,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今天是个意外,我就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平常都有好好听你话的。” “不会有下次了,你相信我好不好嘛。” 他声线放软了,眼尾垂下委屈地望着他。 “这种事情,被发现一次,就没有信任可以讲了。”何寒面色冷凝:“这次你说是最后一次,那如果有下次,你还这么说呢?” “我怎么会知道哪次才是你的最后一次。” 说完这段话后,何寒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床栏,是一种烦躁的表现。 何父喝酒喝多了偷拿了家里的钱出去潇洒后,回来时也是像周临这么说的,一次两次又一次,最后干脆连道歉都没有了,心安理得地拿醉酒当借口胡作非为。 何寒知道周临和他那个养父不是一样的人,他养父是烂泥潭里的渣滓,而周临皎皎如明月,心境如清泉,是可怜又可爱的存在。 但他们身上这一个共同点却让何寒无比烦躁,似乎在提醒他,周临和他极其厌烦的那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联系。 理智上何寒相信周临不可能长成何父那副模样,比先天基因更重要的是后天环境的培养,但他内心深处仍旧隐隐有一丝惧怕。 何寒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心想自己最近或许是太累了,才会想这么多。 被何寒凶了,周临神色里透露出一股茫然来,随后便是一股真正的,不是像刚刚那样为了博取何寒心软的委屈感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委屈的同时,周临那点少爷脾气忽然就又涌了上来,想大声反驳何寒。 他明明道歉了,也说过下次不会再犯,何寒怎么能不相信他。 可话刚溜到嘴边,又被周临咽了回去。 因为何寒先道歉了。 “抱歉。”何寒眉宇间有疲惫的神色一闪而过:“刚刚语气不太好,凶了你。” 周临还没蓄满的怒气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咻”地就飞没了。 “啊、啊……我没在意。”周临干巴巴道:“本来也是我不对。” “你只要相信我,真的不会有下次了就好。”周临小声地补上了一句。 “嗯。”何寒微微闭了一下眼,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回应。 不过说到底,除了让周临给自己做承诺,他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总不能把周临捆在身边,去哪里他都能跟着看着。 何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心里竟然有些蠢蠢欲动。 周临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问道:“那你还生气吗?” 何寒摇了摇头,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 见何寒不在意了,周临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不希望何寒不高兴的。 气氛缓和后,周临凑过去坐到何寒身边,关心他的近况。 “你最近好忙的样子。”周临对他道:“总也看不见你人影,实验室这么忙吗?” “不是实验室。”何寒道:“是创业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做了。” 周临闻言双眼一亮,兴奋道:“哇,真的吗?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周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何寒见状无奈道:“不需要,你忙你自己的就好。” “我有什么可忙的。”周临道,他现在是真的每天都很闲。 但周临转念一想,以他的废物程度,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能帮上何寒的。 可是就这样看着何寒每天忙忙碌碌,他自己躺在床上摆烂玩手机,周临心里又觉得很难受。 思考了一番后,周临猛地抬头,一拍手道:“我知道了。” “嗯?”何寒不解地看向他。 “创业的话,你应该是很需要启动资金吧?”周临转头目光闪亮地看着他:“虽然我没有能耐,但是我有钱啊!” 虽然他卡里的钱都是周夫人和周宏伟给他的,但是他要是转头用在了何寒身上,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何寒是周家的亲儿子,某种程度上也算物归原主了。 何寒闻言一愣,倒是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沉思了一下。 何寒的手里几乎没有存款,目前项目推进所需要的钱,都是他写计划书从市里和学校等官方部门申请下来的扶持奖金,还有一部分从实验室里拿出来的拨款,因为他的创业项目和学校实验室的研究有一部分重合,拿到了实验室的注资。 目前虽然还够用,但随着进程推进,谁也不能保证之后还需不需要再添。 毕竟创业里的每一步,几乎都是拿钱烧出来的。这段时间查了不少成功的创业案例后,何寒更是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 虽然还有银行贷款这一步可以走,但何寒轻易不想动这里。 那边,周临皱着眉毛想了半天后蹦出来一个词:“哦,注资!是不是叫这个词?我要给你的公司注资。” 何寒闻言偏头看他,开口道:“你想当股东?” “对对对,就是这个。”周临点头。 他要一个合理给何寒打钱的身份。 像是看透了周临的心思,何寒轻轻笑了一下,嘴角拉长向上扯起了一个弧度,整个人眉目都舒缓了起来:“那我身为老板,可要给投资人好好介绍一下我的企业。” “你要来我的公司看看吗?” 第六十四章 何寒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听到何寒的话,周临愣了一下:“这么快就有公司了吗?” “注册一个公司只要手续齐全就可以。”何寒道:“如果你说的是办公大楼……这个还需要时间。” 周临“哦”了一声,明白了。 他眨眨眼,问何寒:“那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暂时的办公地点。”何寒朝他伸出手,示意周临搭上:“来,我带你去。” 周临刚把手搭上何寒的,又猛然撤了回来,何寒见状疑惑道:“怎么了?” 周临窜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他道:“差点忘了,我下午还有课啊啊啊!” 而且还是不能逃的专业课! 洗完澡后又和何寒耽误了半天,结果现在马上就要三点半了! 这门课在离他寝室最远的那个教学楼上,周临要是会骑车的话四十出门都来得及,然而遗憾的是,他不会。 他匆忙地梳了一下头,然后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放进书包里。何寒也见缝插针地把他忘记拿的充电宝和电容笔给塞了进去。 学渣文具多,虽然周临上课也不见得会记笔记,但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的。 收拾好了后,周临背上包,何寒开口道:“我骑车送你去吧。” “诶?”周临愣了一下,然后道:“麻烦吗?” “不麻烦。” “那太感谢你了!”周临扑过去抱了他一下,然后飞速跑下楼去扫码。 何寒看着自己身上刚刚被周临抱出来的褶皱,薄唇微微勾了一下,晕出了一点笑容来。 早春三月,春寒料峭,还有一点寒意在空气里。周临屁股刚贴上电动车的后座,就被凉得瑟缩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的体温就把冰冷的皮质后座给温暖了起来,小电驴开动后,周临伸手环抱住了何寒的腰。 除了上学期开学去取军训服的那次,周临没再坐过何寒的车后座,此刻再一坐上,有种久违的感觉。 有车自然比步行快很多,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周临上课的教室,他从车上跳下来,回头朝何寒道:“这节上完我就没课了,下课后我过来找你!” “嗯。”何寒点头:“我过来接你。” 因为有与何寒的规定,周临这一节课过得是颇有些食不知味,因为神游天外得太明显,还被老师揪住点了一次名。 幸好坐他边上的韩连给力,及时在他耳边小声说出了答案。 “在想什么,一节课都魂不守舍的。”韩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迅速接上下一句话:“晚上要一起去吃饭吗?” 周临摇摇头,拒绝了。 “我和何寒约好了。”他这样对韩连说。 韩连“啧”了一声,忍不住感慨:“你俩还真是黏糊。” 周临没听见韩连在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后就跑出了教室。 出了教学楼后,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何寒,黑发黑衣,长身玉立,在一群为了下课而兴奋得吱哇乱叫的学生中十分醒目。 “何寒!” 周临“嗒嗒”地跑了过去。 何寒自然地接过了周临身上的背包,然后带着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周临跟着跟着,发现这不是朝向校外大门的路,反而好像是通往……图书馆? 周临忍不住问了出来:“不在校外吗?” 何寒一直带他走到了图书馆的顶层,然后对他道:“我们在图书馆的顶楼租了一个会议室。” 话音落下,何寒推开了门,一间稍显老旧的会议室展现在了周临的面前。 会议室不大,差不多四分之三个教室的大小,白色的墙壁的墙皮掉下来了一点,但整体上来说还算干净整洁。 自从之前在何家住过一阵后,周临发现自己对环境的容忍度飞速提升。 他问何寒:“怎么选在了这里?” 何寒解释了一下,不论是价格还是便捷性,办公地点暂定在校内都更有优势一些。 周临走进去,会议室里摆着四个桌位,他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何寒的位置——最干净整洁的那个就是。 周临很大爷样地在何寒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何寒在旁边适时地递上了个文件夹,像个秘书。 周临为自己莫名的联想发笑了一阵。 他随手翻看了一下文件夹,草草扫了一眼,看不太懂也就不想再继续看。 他想把文件夹放回桌面上,但何寒却拦住了他的动作。 “认真看。”他说道,语气很正经。 正常来讲,一个投资者想要入股一个公司,定然会事先对这家公司进行一个全面而深入的考察,从项目核心到研发进程,再到政策的审批与市场调研,不说和公司的创始人一样了解并了然于胸,至少也得做到心中有数。 像周临这样什么都不关心,就想立马投钱的,社会上一般会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冤大头。 何寒自己定然不会蒙骗周临,但他也希望周临能够在周全地考虑过后再做出决定,而不仅仅只是出于对他的无条件信任。 周临蹙了一下眉,很是为难地抻着长音道:“我看不懂……” “那也要看。”何寒冷硬道:“哪里不懂我给你讲。” 在何寒的威压下,周临勉强看完了前半截的政策导向和研究背景,到后面的产品介绍和人员架构开始他就真的看不懂了。 这种感觉就像他高中的时候做语文阅读,明明都是中国字,也没有生僻字,但他就是理解不了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抬头看何寒铁面无私的脸,周临忽然灵机一动开口道:“你们有实物吗?” 看实物,总归要比看枯燥的文字说明要好理解。 何寒闻言一愣,思索了一番后,点了点头。 “成品虽然还没做出来。”他道:“但可以让你看看模型。” “走吧。”何寒对周临道:“我们去实验室。” 周临跟在何寒身后,看着他面不改色地经过了一个门后,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 “不是这里吗?”周临疑惑道。他之前给何寒送饭的时候都是进这个门的。 何寒摇摇头:“以前是,但因为开始创业了的原因,老师又给我单独批了一个小的实验室,在里面。” 何寒指了一个方向,两个人走过去后,何寒摸了下裤兜,忽然僵住了。 “我……我忘带钥匙了。”何寒抿了一下唇,开口道。 怎么会这样,他从来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的。 何寒感觉自己有些尴尬。 周临“啊“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没把这个当回事,只是问他:“怎么办啊?” “你等一下,我去一楼找大爷要一份备用钥匙。”何寒说着,就脚步匆匆地跑下了楼。 周临站在原地等他,可何寒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五分钟过去了还没回来。 等得无聊,周临靠在门上,拿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那些个狐朋狗友他已经不与其联系了,聊天框上的小红点挂在左上角,周临连点开消除的欲望都没有。 周临注意到怀平益还给他发了不少消息过来,足足四十多条,周临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两秒,长按,然后点击了[删除该聊天]。 怀平益的聊天框消失后,又一个聊天框往上进了一位,落入到周临的视野里,周临一看,发现竟然是祝星。 祝星给他发什么了? 周临点开后,想起来了,是那些试镜的文件。 或许真的是因为等得太无聊,周临竟然点开了被命名为[人物小传]的那个文件。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他在心里想。 不过原本只是抱着随意看看的想法,没想到看着看着,他竟然真的沉浸了进去。 让祝星这种门外汉去试镜的角色,定然不会是什么大制作剧目的主要角色。这是部小成本的网剧,古代背景权谋题材,祝星要去试镜的角色是剧里的男四号,名叫慕容,出场时间也不多,几集的样子。 但这个角色的生平却让周临恍惚了一瞬。 慕容是国公独子,身份尊贵仅次皇子,但却瘸了一条腿,旧疾缠身。 而这一切悲惨的根源,则源于幼时的一场意外。 喂养他长大的奶娘被国公府的妾室收买,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 国公夫人被休回娘家,而原本应该被扔进小树林里被野狼叼走的慕容,则因为奶娘的一时心软,被带回了奶娘家私下喂养,天潢贵胄变成低贱奴仆,直到十五年后,主角团在走主线剧情时误打误撞地揭开了真相,慕容才恢复身份,重新变回了国公府的贵公子。 但幼时因为身处卑贱而遭受的那些折磨与苛待,却成了一块不会掉下来的伤疤,永远地烙印在了慕容的心上。 狸猫换太子是古装剧的常用戏码,这剧情也说不上是多么新奇,然而因为自身经历的特殊性,周临一看完这个剧情,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何寒。 这篇人物小传的文笔简洁,朴实无华却动人心弦,用最素净的文字勾勒出了慕容发觉自己错失了十五年的富贵荣华后的心境。 周临看着那些心理描写,忍不住想,何寒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何寒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你在看什么?” 第六十五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听见何寒的声音后,周临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回头后顿时迎来对方狐疑的一瞥。 周临看着何寒,愣愣地开口道:“啊……你回来了啊。” “嗯。” “怎么这么久。” “一楼保安室的看门大爷不在。”何寒解释道:“我去老师的办公室里拿的备用钥匙。” “等急了吗?”何寒轻声问。 周临摇摇头。 一开始确实有点无聊,但在开始看那个人物小传后,他一下子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不然也不会被何寒的声音吓到。 何寒拿着钥匙开了实验室的门,周临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刚刚等你的时候我在看剧本。” “剧本?”何寒挑了挑眉,带着丝疑惑地问。 周临向来对文学类书籍没什么兴趣,除了网络小说,其他的他看完必困。 剧本这种少见的文学体裁,周临更是从来没有主动去看过。 “老师留的作业?”何寒想到周临念的专业,猜测到。 没想到周临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影视鉴赏的作业我还没写。” 何寒无言了一瞬。 “天啊这是第几次的作业了,之前那几回我写没写……要是这个不交的话我平时分会不会都没了啊。” 周临一阵慌乱,直到看见群里的消息上显示作业截止日期是后天时,他才停下碎碎念,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来得及。”他说。 周临把心放回肚子里后,抬眼继续先前的话题:“你说那个剧本啊,是祝星给我发过来的。” 周临先是喝了一口水,然后叭叭叭地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跟何寒讲了。 何寒听完后,问他:“那你打算去吗?” “我?”周临瞪大了眼睛,模样有些可爱:“当然不啊,我怎么可能会去试镜。” “我学的广播电视编导,比起台前更偏向幕后一些,而且我现在才大一下,啥也不会,去了又能做什么。” 祝星觉得他去是丢脸,可周临觉得如果换成了自己,无非也就是少丢一点。 但还是会令人尴尬的。 何寒却道:“要是喜欢就去,不要总是被预想中的事情绊住脚步。” 或许是因为之前失败的经历太多了,周临总是对去尝试新事物有一种畏惧的心理。他自己没有太明显的感觉,然而在各种事情里都能隐晦地体现出他这种想法来。 面对新的挑战,新的尝试,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向后退一步。 周临被何寒劝得有些意动,他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何寒一一都拿出了解决方案给他。 最后,何寒道:“比起那些技术上的困扰,我觉得你更需要担心的是那个试镜资格。” 毕竟那是祝星他姐给祝星争取到的名额,不是给周临争取的。 “对哦。”周临意识到这一点,眉眼垂下来,兴致又衰败了下来。 难得有周临适合又感兴趣的活动在他面前,何寒不希望他错失这次机会,开口给出建议:“真心想去的话,周家肯定会有这边的人脉,你可以去找周先生给你要一个机会。” 周宏伟吗……? 如果放在之前,周临自然不会纠结,直接去找他了。 但……自打身份曝光后,周临就在有意地避免与周家人继续接触,自然也包括向周家人求助。 所以,何寒这样一说,让他有些犹豫。 “而且……”周临开口道:“周家是在商业领域比较有发展,演艺圈那边和周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说完这句话后,周临却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道:“诶,我想起来周承际好像有在演艺圈这边开公司的想法诶。” 之前对方还找过他好几次,让他来公司帮忙。周临摸不准对方是真想让他来还是只是开个玩笑,但到底是说过这种话的。 虽然周承际也是周家的人,但同辈和长辈带给周临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况且比起周宏伟的沉默寡言,周承际则是真真切切地用语言无数次表达过他对周临的态度依旧。 周临仍然对他抱有一些亲近感的。 何寒见状,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说实话,他并不希望周临继续和周承际有接触。 但他没证据,也就没有切实的立场说出这种话来。 那些对周承际的怀疑,都只是“他觉得”和“他认为”罢了,因此他也只能默默地听着周临分析去找周承际的可行性。 “但他才开公司,应该没有什么人脉吧。”何寒不着痕迹地劝阻他:“我觉得还是去找周先生比较可靠,周先生从商几十年,认识的人脉比你想象得要广。” 周临犹豫了一下,最后开口道:“我先问问他吧,问完再说。” 何寒不知道周临口中的“他”指的到底是周宏伟还是周承际。 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周临转移了话题,开始观看起他的小实验室来。 “这个是什么啊?”周临满怀着好奇地问。 “示波器。” “那个呢?” “逻辑分析仪。”何寒尽职尽责地充当着讲解员的身份,一边给周临简略地讲述了这些设备的用途,一边跟他介绍他目前在研发的项目,力图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让周临明白。 周临随着他的话点头,但其实完全没往心里去。 何寒的这间小屋子和周临脑海里对实验室的常规认知并不一样,虽然何寒给他解释过了他以为的那个是生物和化学系的实验室,但他也是头一次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计算系的实验室。 之前给何寒送饭的那几次不算,周临只在外围看了看,不能走进里面去。 “这个小屋子为什么要单独隔开啊?”周临指着那个蓝光玻璃门问,手握上了把手准备打开。 何寒轻轻止住了他的动作:“别开,有辐射。” 周临光速收回了手。 “那你用不会有问题吗?”他转头看向何寒。 “偶尔进去一下无妨。” 周临继续转下去,发现这里面还有冰箱。 打开后,他发现第一层和第三层都摆得满满当当,分别放着各种饮料和小零食,第二层却空荡荡,只放着三瓶矿泉水。 “我和组员的吃食都放在这里。” 何寒的实验室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其他跟过来的组员也同他一起在这里工作,其中大部分都是跟他一起创业的人。 “只有第二层是你的吧?”周临问他。 何寒点了点头。 果然。周临心想,这么空,一看就有何寒那股性冷淡的味道。 有机会,他一定要把何寒的这层填满。 他绕过冰箱往里走,又推开了一扇普通的门,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张床。 周临瞪大了双眼:“实验室里东西原来这么齐全的吗?” 有床有被褥有冰箱,再添一个厨房就可以长期住人了。 “因为经常会有要通宵熬夜的情况。”何寒回道:“不过我没睡过这里。” 不管再晚,他都会赶回寝室和周临睡一起。 周临没懂何寒话里的潜台词,他只是左看看右看看,挑一些看起来不是很贵重的设备摸了摸,最后等实验室都参观完一遍后,周临就近挑了把真皮座椅坐在了上面。 “咳,我刚刚审阅了一遍,觉得你这个实验室的研究项目非常有前景,值得我投资……” 周临板着脸故作严肃,但是说了没两句他就编不下去了,光速地总结道:“所以,我现在可以给你投资了吗?” 何寒小幅度地叹了口气,他有点无奈,但也知道让周临彻底地明白这一切,的确太强人所难了。 反正他不会坑周临的,何寒想。 周临愿意对他交付无条件的信任,何寒也愿意毫无保留地对待他。 何寒坐到了电脑跟前,然后打开了一份文件,把几处款项修改了一下。随后打印机开始工作,“嗡嗡”地吐出几张纸来。 何寒把犹带余温的纸放到周临面前,对他道:“合同。” 周临目瞪口呆:“这么快吗?” 何寒这样,给他一种桶早就摆好了,只等他这条鱼往里跳的感觉。 “不是针对你的。”何寒解释道:“之前也有过一些小投资人,合同都是准备好的,用的时候再修改一些细则就好。” “那你都改了什么啊?”周临好奇地翻看了一下。 何寒便把原稿也给他发了过去。 周临比对了一下,越看越是心惊。 哪怕是他这样什么也不懂的小白,都能看出这份合同对他有多大的让利。 投资收益暂且不看,先只看风险。 通常来说,何寒的这间公司要是创业失败了,那些投资人的钱基本上也要不回来了,所以才会有“投资需谨慎”这种话。 但何寒给周临的这份合同,却把周临的这一个风险降低到了最小。何寒如果创业失败了,他旗下一切不动产会全部抵押给周临来还债,如果不够的话,何寒之后打工挣的工资也会优先打到周临的账户上。 简而言之,这份合同对周临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只给他挣钱的机会,不会让他亏钱。 周临忍不住抬起头,问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第六十六章 你难道希望寝室里再多一个人吗 “你无条件地信任我,我自然也要交付同等的利益回报你。” 何寒只这样说。 周临闻言很是感动,但他心想,何寒其实没必要这样。 他对何寒再好都不为过,因为他亏欠对方,要补偿他那缺失的十八年。 他现在给何寒的,都是他本就应该拥有的,他现在做的只能说是物归原主。 周临意识到什么,忽然道:“我爹,呃……周先生他没给你投资吗?”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亲儿子啊。 没想到何寒却道:“我没告诉他。” 周临不知道何寒与周宏伟之间那点弯弯绕绕,闻言愣愣地开口道:“啊?” “为什么啊。” 何寒没有多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道:“等我做出来成绩再说吧。” 周临眨眨眼,想跑偏了。 “我明白了。”他忽然道:“你是担心创业如果失败了会在周先生面前丢脸吧。” “放心。”周临拍了拍胸脯:“有我在,是不会让你失败的!” 何寒见状笑了一下,然后拿过周临方才签的合同检查一下,同时问他:“你打算投多少钱?” “唔……”周临沉思了一下,说了个数字出来:“三百万?五百万?够嘛,还用再加么?” 何寒捏着合同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然后转头看向他道:“减掉一个零都太多了。” “啊……这样嘛。”周临摸了摸发尾,然后冲何寒露出一个笑来:“我不懂行情嘛。” 他摸出卡包,从里面拿了张银行卡塞进何寒手里,然后对他道:“密码是我生日,用光了再找我拿张卡就好!” 何寒看着手里这张银行卡,悠悠地叹了口气。 周临对他也未免太不设防了些。 这种纯然的信任,让何寒指尖发痒,忍不住想得寸进尺,对他做一点什么别的事来。 但他也只是敢想想。 越在意便越谨慎,面对周临时,他总是过分地小心。 但周临却没有这些顾虑,毫不在意地直接揽上何寒的肩膀,但因为身高的差距,他感觉胳膊抻得难受,不动声色地又偷偷往下挪了一下胳膊。 何寒装作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怎么?”他问。 “现在五点了。”周临抬手看了一下表:“该吃晚饭了。” “吃什么?” “就中午我吃的那个吧,叫什么……哦,火锅鸡。”周临对他道:“在正心楼那边的食堂,我们还没去过。” 何寒点头:“好。” “你倒是多点反应啊。”周临胆大包天地抬手扯了一下何寒的脸:“我今天中午吃的时候可是一下子就想到你了,想着我们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吃。” “好歹表露出来一点期待嘛。” 何寒摸着自己被掐了一下的脸,淡淡地瞥了周临一眼,表情看不出来喜怒。 周临面上露出了一个讪讪的笑容,但下面却暗地里搓了搓指尖。 别说,手感还挺好。他想。 有机会的话,他还想再捏一下。 · 周临不算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但或许是因为最近太无聊了,晚上和何寒吃完火锅鸡后回到寝室,他立刻去给周承际打了个电话。 “堂哥。”因为之前周承际还让他这么叫,周临也就没有改口。 毕竟喊了十八年了,十八年的习惯可不是这么好改的。 “小临。”周承际亲昵地唤他,然后问:“是有事情要找我帮忙吗?” “堂哥怎么知道。”周临换了只耳朵听电话。 周承际轻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除了求帮忙,你现在也不会来主动找我了。” 周临闻言摸了摸发尾,略微尴尬地笑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撒娇换周承际欢心,但又想到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血缘关系了,话涌到嘴边说不出口。 周承际在那边道:“没关系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说便好,我永远会和你站在一侧。” 周临心下感动,三两下便把事情同他讲了。 周承际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堂哥?”周临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 周承际像是骤然回神一般,开口回复他道:“啊,我的确开了家娱乐公司,去年年末时候的事情。” 那就是上学期,周承际同周临说了不久后就去做了。 “手续什么的已经齐全了,也已经步入了正轨。” 周承际缓缓道:“至于你说的那部剧……你等我找一下。” 周临听见听筒里传来电脑开机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鼠标的按键声,似乎是周承际在电脑里翻找什么。 “啊,找到了。”周承际把自己找到的资料给周临发过去了一份。 周临戴上蓝牙耳机,然后把手机从耳畔拿下来看周承际给他发过来的文件。 剧名叫《经义录》,原著叫《探花》,是发表在某中文阅读网站上的一部小说。 主角名叫游经义,出身寒微,是大景朝第十三年的新科探花。《探花》主要讲述的是游经义考中探花后被奸人所害下放到襄州任职,却屡破奇案收获民心,最后得到皇帝赏识,官拜丞相的故事。 是由无数个案子组成的的单元剧样式的网剧,平心而论剧本很是不错,原作也有一定知名度,但这部网剧的制作预算却很低——因为买下原著版权时花了太多的钱,经费不够了。 “你要是喜欢的话,今晚我就把这部剧的资料发给秘书,明天让公司高层进行评审。如果这部剧有潜力的话,我公司会对此进行投资,然后安排你当男主角。” 周临听他前面的话时还很开心,等听见了后面的内容后立马打断他道:“别别别,我不想当男主角,也不需要你安排我内定。” “我只是想要一个试镜资格。”周临抿了一下唇,表情很是坚定:“我要试一试自己是什么水平,不用堂哥开后门。” 行则行,不行便不行。 他因为身份享受到的便利已经够多了,也想试试看仅凭自己的努力能走到哪里。何寒总是说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周临便打算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天赋。 似乎是没想到周临会这样说,周承际那边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好,那我便帮你要一个试镜名额。” 说完后他笑了一下:“其实要名额这种事没那么难,大制作的剧目还比较难,这种小成本的网剧你只要递交一份简历就可以直接去了。” 周临谢过周承际后又和对方闲聊了几句,直到感觉自己被夜风吹得有点冷了,才结束和他的通话。 何寒看着周临从阳台出来,问他:“打完电话了?” “嗯。”周临神色眉飞色舞,一看便知道是成了。 刚结束和周承际的通话,周临也没有立马放下手机,而是先去找了祝星,给他发了条消息。 [周临:在吗?] 祝星就像住在了手机上一样,秒回了周临:[在!] [周临:有件事我想和你说,那个试镜我不能替你去,毕竟是你姐姐给你争取来的资格,我顶了不好。] [周临:但我可以陪你去。] [周临:兔子眨眼JPG.] 依旧是周小临的卖萌表情包,周临在手机里存了一大堆。 祝星也给他狂轰滥炸了一串表情包过来,全都是很土味糙汉的那种。 [祝星:啊啊啊啊大佬你就是我的爹!] [祝星:其实我酒醒后也想明白了,就算你替我去,到时候我姐一看试镜的录像带也能发现来的人不是我,唉,是我的磨难终究还是逃不过TAT] [祝星:但是!我一想到大佬会和我一起去!我整个人就燃起了信心!大佬带飞!] 祝星发了一串彩虹屁过来,周临抿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回了个周小临的表情包给他结束了这场通话。 何寒一直等他和祝星聊完天,才开口继续问他:“找的谁?” “是周先生吗?还是……” “是周承际。”周临答道。 何寒沉默不语。 “怎么了?”周临凑过去:“我总感觉,你似乎是和周承际不太对付的样子。” “你想多了。”何寒淡淡道:“我和他只匆匆见过几面,话都没说几句,又谈何不对付。” “真的吗?”周临狐疑道,但他从何寒面上又看不出来什么,只能收回目光。 不过事实的确如何寒所说,周承际与何寒两个人几乎没有过接触,又怎能把关系闹僵呢? 或许只是他想多了吧。 解决完一件事,周临顿感轻松许多,三两下爬上床铺倒在上面,然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床真的好舒服呜呜。 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对面的空床位,看着已经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额外储物柜的空床,忽然问何寒:“那两个床位就会永远这么空下来吗?” 何寒听见了周临的问话,也把目光投向那两个空床位。 “和女友出去租房的那位之后会不会回来我不能保证,但复读的那个即使又考了回来,也不可能回这个寝室了。” 何寒说着,抬起头看向位于上铺的周临:“你难道希望,寝室里再搬进来其他人吗?” 第六十七章 你终于上进了啊 还要再来一个人吗? 周临想了一下这个寝室再搬进来其他人的样子,拼命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和其他人住在一起的性格,与何寒混熟已是机缘巧合,再来一个,周临不保证自己一定能和对方和谐相处。 就算能和谐相处……三个人的友情,和两个人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周临不希望他和何寒之间有其他人再横插一脚。 “305寝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周临一锤定音道。 何寒听了周临的话,眉眼舒展了一瞬,然后点头附和他:“不会有别人。” 就算等明年新生入学时,要给他们寝再安排进一个人,他也会去找辅导员想办法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虽然根本原因不一样,但在结果上两人却达到了诡异的一致。 周临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趴在床上,脸压上枕头,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琥珀色招子来。 他眼眸弯弯地冲何寒道:“晚安。” “晚安。” · 周承际的效率向来都很快,两天之后,周临就收到了周承际发过来的试镜通知。 成功拿到资格周临很高兴,但这个时间点却不太好,刚好和他一门专业课撞上了,还是辅导员教的那一门。 “可以请假吗?”何寒得知这件事后问他。 “唔……应该是可以的吧。”周临摸了摸下巴,不确定道。 鉴于他在学业方面一直很摆烂,和老师打交道这种事可以说是毫无经验,所以他去问了身为班长的韩连。 [韩连:当然可以啊!] [韩连:你忘了我们学的是什么专业吗?] [周临:?广编啊,怎么了,这和请假有什么关系么。] [韩连:因为我们专业本身就很看重实践经历,所以经常会有同学请假去参加各种活动刷资历,越是成绩好的同学便越常请假。] [韩连:所以老师完全不会介意请假这种事情,只要你有正当的理由,不是去网吧通宵就好。] 周临心想他没在网吧通过宵,倒是常在酒吧通宵。 [周临:OKOK,谢谢。] [周临:大肥兔比心JPG.] 得了韩连的建议后,周临午休时间去办公室找了辅导员。 如韩连所料,辅导员听说了他的来意后,不仅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与苛责,反而是亲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终于上进了。” 周临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发尾,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冲辅导员露出了一个笑容。 辅导员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有种被晃花了眼的感觉。 这些年她在艺术学院这几个系来回当辅导员,帅哥美女见过不少,但周临绝对是这些人里最特别的之一。 艺术系的学生,尤其是服表和广编这几个系,不论男女,美则美矣,却多是一种经过了精雕细琢,带着脂粉气息的美丽。 她对这种通过穿搭,化妆,甚至是整形所塑成的美丽没有任何意见,毕竟哪来那么多天生丽质的美人,大多数人只是能称得上一句小有姿色,愿意通过后天去弥补是一种积极努力的表现。 但见多了人工修饰意味很浓的美人,她便对天然的更为欣赏。更何况周临不仅是五官上的秀丽,更吸引人的则是他那股纯真的气质。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豪贵之家竟然还能养出来周临这样纯稚的人吗? 上专业课的时候,她站在讲台上,偶尔会看着周临的面容在心里叹气,心想他这样一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竟然不好好利用,广编虽然比起服表要更偏向幕后一些,但也还是有不少同学会选择在台前活跃的。 但她又会想,以周临那个家境,就算不努力只想躺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是辅导员,能看到每个学生的家庭资料,自然也知道周临的父亲便是亿联集团的总裁周宏伟。 不过,虽然不知道周临经历了什么才会产生想法上的转变,但她还是很乐意看到对方上进的。 “加油啊。”周临走之前,辅导员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临走的时候心想,他以前和辅导员没什么接触,对她唯一的感受就是作业留的好多,今天私下一交流,感觉对方还蛮平易近人的。 当然,作业留的多还是很讨厌。 等到了试镜的那天,周临便和祝星一起叫了辆车往试镜的地点开去。 这辆出租车的上一位乘客可能是一个醉鬼,周临刚一打开门,就感觉到一股劣质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临皱了皱眉,当即便有股反胃感涌上来。 年轻人身体好,代谢快,一般来说喝完酒不会有太大的味道,哪怕有味道,也不会是很浓烈的臭味。 味道这么重,一般是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刚喝完几瓶劣质白酒,酒精混着烧烤时吃的大蒜,是出租车司机最不想遇到的乘客之一。 周临想要说换一辆车,可祝星已经坐了上去,还和司机侃起大山来了,就好像闻不到车里的味道一样。 见他一直站在门口不动,祝星还去拽他的胳膊:“快进来啊,那边离学校可远,再磨叽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周临闻言只好坐进了车里。 等整个人坐进车里后,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愈加明显,周临脸色白了一下,连忙从裤兜里摸出来了口罩戴上,又打开了车窗,脑袋都恨不得伸出去,可味道依旧能透过无纺布渗进来。 等出租车最后到地方后,周临几乎是被祝星扶着下车的。 车迅速开走,尾气扑了两个人一身。 “你没事吧。”祝星担忧地看着周临脸色苍白的面庞:“你晕车吗?” 周临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晕车。” 但他晕臭味。 “你……”周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闻不到什么味道吗?” “啊?”祝星是真的有些茫然:“我有鼻炎。” 周临:“……” 彳亍口巴。 走进试镜地点的大门时,周临通过玻璃门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精神不济的面容,心想这次试镜怕是要凉了。 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委实是病恹恹的。 谁会想选一个病号当主角呢? 周临闭了下眼,安慰自己今天来就是凑个热闹,顺便陪陪祝星,至于能不能被顺利选上,并不重要。 虽然一直在用言语麻痹自己,但周临心里仍然被一丝淡淡的失落笼罩着。 祝星来之前各种不乐意,嘴撅得能挂油瓶,但真到了地方后他看起来却比周临精神多了,东瞧西看,眉飞色舞。 “接下来要怎么做啊?”祝星转头问周临。 “我也不知道。”周临秀眉微蹙:“那边有工作人员,过去问问吧。” 表明了来意后,两人便来到了等候室里坐着等。 《经义录》的确是部小成本的网剧,男主和女主为了拉投资已经内定出去了,剩下留给其他人试镜的角色只有其他的一些配角。 周临和祝星两个都是不怎么看电视剧的人,此刻在等候室里扫了一圈,发现没一个是认识的演员。 祝星扒着他的胳膊小声道:“我跟你讲,那些大牌明星和我们这种素人不一样,就算是等待,人家也有一个专门的等候室的,所以我们根本就不会见到他们。” 周临回看了他一眼:“我觉得,大牌明星根本就不会来给这部网剧试镜。” 祝星“哦”了一声:“你说得对。” 两个人进来前工作人员各给了他们每个人一本小册子,里面写的是是要试镜的那一段剧情。 “我是慕容诶,第十三集 ,你呢?”祝星打开草草地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去问周临,话刚一出口,他就感到自己似乎收获了别人诧异的目光。 “……怎么了?”他忍不住放小了音量,对周临道。 是他太吵了吗? 周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祝星道:“我们算是竞争关系。” 因为是竞争关系,所以不应该交流这些内容,因为这些对来试镜的演员而言某种程度上也属于隐私了。 周临和祝星两个人过来,显得试镜像儿戏一样。 祝星闻言老实了,光速闭麦,低头认真看起册子来。 周临见状也收回了目光,把视线重新归于册子上。 他自然也和祝星一样,试的是慕容这个角色,被安排的剧目也是同一集,周临心想不会是所有试镜慕容这个角色的人都拿的是这一集吧? 不过也很有可能,毕竟控制变量才能比较出来优劣。 周临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考虑那么多,专心看眼前的文字。 这集是慕容在《经义录》里第一次出场,也是他在被认回来后和游经义第一次见面。 国公府里,慕容锦衣华服,腰缠白玉带,端的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形象,却坡了一条腿,双眼失神面色苍白,俊秀却难掩病容。 他看着前来拜访的游经义,这个让他恢复了荣华富贵的身份的男人,面容僵硬,心情复杂。 周临看着剧本,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突然被身旁的祝星打断了思路。 祝星凑过来跟周临吐槽道:“啊啊啊你看这里,要演他坡脚又病弱,但我四肢俱全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演得出来啊!” 他抬头看着周临的脸色,忽然道:“诶,我突然发现,你现在的脸色就很合适诶。” 第六十八章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要不然我和你换吧?”祝星说完后便要把剧本塞到周临的手里,周临回神,推拒了他。 “我们拿到的剧集是一样的。”他说。 “啊——这样啊。” 祝星闻言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长长叹息了一声,把本子顶在头上,开始闭目养神,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周临看着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以前其他人看着摆烂的自己时,是什么视角和想法。 因为这种微妙的同病相怜感,周临没有劝祝星支愣起来,再抢救抢救,而是转过头专注于自己的本子了。 坡脚,病弱……祝星说的对,他现在的脸色,如果要演这段剧情,从外在上看确实很合适。 不利因素骤然变成了有利因素,但周临却没有为此开心太多。 外形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导演挑人最看重的到底还是演技。 周临知道自己半路出家,技巧和经验上定然比不过其他一同来竞争的演员——祝星不算,所以只能以情动人。 换言之,只要让导演认为他就是真的慕容,他演的就是慕容从书里走出来的样子,那么不管他动作再生疏,台词再糟糕,导演都会把他纳入考虑范围的。 毕竟动作和台词都是可以练的,但神似却很难得。 周临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用脑过了,屈起手,用指关节的侧面按了按太阳穴,缓解头昏脑涨的感觉。 出租车那股味道给他带来的后劲还没下去,他胃里翻滚着,秀眉紧蹙,倒真有几分慕容的病容在。 他看着剧本上的文字,心想,慕容为什么在看见游经义后面色僵硬呢? 游经义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他的恩人,把他从泥潭里捞出来,慕容在看见他后不应该是感激涕零的吗? 结果却是一副心情复杂的样子。 周临没处于过那个困境,理解不了慕容的想法。 他犹豫了一下,给何寒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周临:在吗在吗,急!] [何寒:怎么了?] 周临措了一下辞,把自己的困扰给何寒发了过去,然后把这部分的剧本拍了下来给何寒发过去。 想了想,周临把人物小传也发了过去。 原著文件他没发,太长了何寒来不及看的。 对面何寒的“正在输入中…”浮现了很久,周临看着自己身边一个个人被叫进去,有些焦急,又不敢去催何寒,怕打断对方的思路。 终于,在祝星被叫进去后,何寒发了一大段话过来。 许是担心太长了周临看起来不方便,何寒又撤回了,分成几个小段发过来。 [何寒:慕容幼年遭变,几经波折,受了常人受不得的苦,虽然最后是苦尽甘来,但这“甘”却不是他自己努力得到的,而是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延期发放了十几年。] [何寒:他心中是有怨的,但奶娘早就没了,奶娘一家人又确实养了他十几年,他这股怨气无处发泄。] [何寒:他的想法,应该是就此与自己的过去挥别,斩断以前的一切过往,就当自己没有过那些难堪糟污的经历,此后只当一个富贵又安稳的国公府世子。从他被认回来后再也不联系自己微末时期结交的友人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何寒:但是过往哪有那么容易被斩断,他能不再与那些平民交往,却没办法清除其他痕迹,比如他的坡脚,他的旧疾,还有——游经义。] 和游经义又有什么关系呢?周临想。 他继续向下看去。 [何寒:游经义是慕容过往与现在联系的一个系带。慕容是被游经义找到并带回来的,他见证过他在泥淖里挣扎的难堪模样,也见证过他现在光鲜亮丽的样子。对于慕容来说,一见到游经义,他就会想到自己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往。] [何寒:所以,从理性来说,慕容知道自己应该感激游经义,但从感性上来说,他再也不想见到对方。] [何寒:相知但不相见,是他对他与游经义关系的最好定义,但游经义此番忽然来上门拜访,却骤然打破了慕容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的心境。] 何寒最后发了一句话。 [何寒:这些只是我对这个人物的理解,你参考一下就好。] 周临看着他发过来的这些解说,鬼使神差地发了一条与试镜无关的话过去。 [周临:那你……怨吗?] 慕容心存怨恨,那与慕容经历差不多的何寒,会怨吗? 他没有看到何寒的回复。 因为这时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喊他的名字了。 周临听到声音后便抬脚走了过去,同时,祝星也刚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臊眉耷眼,和周临快要迎面撞上了也没看到他。 周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他:“怎么样?” 祝星这才回神,转过头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丢人丢大发了。” 不知道为什么,祝星这样说完后周临反而想笑,他秀眉舒展,弯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祝星看他的脸愣了愣,然后对他道:“你加油,我在外面等你。” 大佬真好看啊。祝星心想,就是好像一直都没有对象? 他还有个妹妹,看看能不能肥水不流外人田,牵个红线试试。 周临不知道祝星在考虑给他拉红线的事情,他跟着工作人员一路走到试镜的房门前,心想这个剧组确实挺穷酸的。 稍微好一点的剧组试镜都会专门租个场地来,道具什么的都安排上,以让来试镜的演员发挥得更好。 就算没有场地,好歹也得是个大屋子,而这个剧组只租了个小会议室,周临进去后便觉得有些逼仄。 屋内坐着四个人,三男一女,有一个是中年人,剩下三个看起来都很年轻。 周临注意到他们面前的立牌上分别写着:导演,摄影师,编剧,后面跟着他们的名字。最后一个年轻女生的面前没有立牌,周临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周临目光从那个中年大叔身上瞟过,心想原来摄影师也是要参加试镜的吗。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但很快,他就又蒙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编剧立牌后面对应的那个男人见周临茫然无措的样子,不满地“啧”了一声。 周临这个人他从未见过,名字也没听过,也不知道是哪个资方给塞进来的,一看就是个空有美貌毫无技术的花瓶。 他最讨厌这样的人。 导演倒是先出声,很是和蔼地对周临道:“请问是周临先生吗?来这边,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经义录》剧组的导演,姓孟。” 周临反应过来,也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和几个人挨个打了一声招呼。 但他发现,轮到那个编剧时,对方却很冷漠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他的招呼爱搭不理。 周临愣了一瞬,长这么大他几乎没遭到过别人的冷脸。 第一次被人冷嘲热讽……还是开学第一天,何寒对他前一天晚上的行径表达不满。 一想到何寒,周临就忍不住在脑子里构想,对方在看到他发的那条消息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或许他不该发的。周临想。 他突然就后悔了。 导演轻咳了一声,唤回了他的神智。 “刚刚发的剧本看了吗?” 周临点头:“看了。” 导演“嗯”了一声,然后朝他摆出了一个手势:“开始吧。” 周临闭了闭眼,把何寒的分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演了出来。 他从来不是那种技巧性的选手,论基础功谁都能吊打他,他的优势一直都是灵气。 未经雕琢,最是动人。 最后表演完的时候,周临把视线重新聚焦,落在眼前四人身上,内心渐渐浮上了一丝忐忑。 摄影师一直在低头玩手机,导演脸上也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编剧脸上的讽笑倒是淡了一点,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女生,则是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 见周临看过来,她还给他了一个笑容。 周临下意识地回笑了一下。 导演这时开口道:“很感谢你今天来《经义录》的剧组试镜,你的表现我们已经记录了下来,三个工作日后会给出答复。” 中规中矩的话,周临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他有心想多问几句,又怕惹人厌烦,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告别后顺从地被工作人员带出了屋子。 周临走出去后,导演摆了下手,示意工作人员先别带演员进来,然后转头问其他三个人:“你们觉得刚刚那个叫周临的演员怎么样?” 编剧率先开口:“一看就不是科班出身,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唯一一个女生开口:“我倒是很喜欢他,而且他很像慕容——像我心里的慕容。” “脸?”编剧挑眉,尾音扬起。 “不仅是脸。”女生摇了摇头:“神态,内在,都很有慕容的感觉。” “就好像……他真的理解了,慕容这个人一样。” 她是《探花》的作者,自然能看出来周临演得真不真实。 “这很难得。”女生眉眼低垂:“没有同样的经历,一个人是很难对另外一个人共情得彻彻底底的。” 周临不知道会议室里面在讨论什么,他走出门后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手机,刚摁亮就看见手机提示有未读消息。 是何寒回他消息了。 第六十九章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周临是进会议室前给何寒发的那条消息,他在里面试镜花了快二十分钟,算算时间,何寒也确实应该给他回消息了。 周临指节摩挲着手机后壳,拇指悬在屏幕上空,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划开屏幕看何寒给他发了什么。 他怕看到一些带着负面情绪的话,这只会让他的愧疚一股脑地又冒出来,像深海的藻类一样紧缠着他的心脏。 周临咬了一下唇,指腹刚贴上屏幕,却骤然被撞歪。他偏头,见祝星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一把勾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样怎么样?”祝星热切地问他。 周临把手机放回裤兜里,对祝星道:“我不知道。” 他给对方描述了一下负责试镜的那四个人的反应。 “啊……”祝星摸了摸头:“他们好像对谁都这样。” 那个编剧除外,祝星发誓自己走出来的时候听见了他憋不住的笑声。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很搞笑,但是好歹等他彻底走了后再笑啊! “走嘛走嘛。”祝星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不用担心,大佬这么厉害一定能被选上的,而且不是说三个工作日就能出结果了吗。” “来想想别的吧,难得请假出来一次,玩尽兴了咱再回去!” 周临不解地看着他:“又不是高中,想出来玩的话,没课的时候不是都可以出来吗。” “可是……”祝星道:“请假出来的话,就有种逃课的刺激感诶。” 周临摇了摇头:“我要回学校,你想玩的话自己在外面玩吧。” 话讲出来,其实周临自己都为自己惊讶,毕竟以前他只会说和祝星刚刚说的一样的话。 也许就是近朱者赤,被何寒天天这么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临不说成为了好学生,但也没有之前那么混了。 祝星听了周临的回答,眉尾顿时垂下来:“我一个人去玩有什么意思啊,算了,我也和你一起回去吧,我作业还没写。” 两人又叫了辆出租车回去,这次上车前周临先祝星一步,打开车门闻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怪味后才坐上去。 “你不坐前面吗?”祝星问他:“听说晕车的人坐副驾驶会好受一点。” 周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晕车。” 车子发动了,祝星想和周临再聊聊,但一个电话却突然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顿时瘪嘴露出一副苦相来:“是我姐。” “肯定是知道我试镜结束了。”他叹了口气,然后一脸悲壮地接通了电话。 祝星和他姐打电话时,语气不复周临面前那样的活泼,总是说了几句后就被对面打断,到后来就干脆闭麦了。 车忽然急转弯了一下,周临撞到了车门上,裤兜里的手机与门相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周临这才猛然想起,他还没看何寒给他的回复。 这次周临没想那么多,直接打开了手机。 [何寒:你说怨,指的是怨什么呢?] 周临目光往下看。 [何寒:如果你是指过往的话,我并没有心存怨恨。] [何寒: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我又遭受过什么,这些都是已经发生了的经历,是我整个人组成的一部分,我不会去怨念自己。] 过去再不堪,也是独属于他的过往,况且他只着眼于未来。 看着何寒的回复,周临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何寒心态还是……蛮阳光的。 阳光这个词和何寒那张高冷的面容一点也不搭,周临想到这个形容,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指尖动了动,给何寒回了几条。 [周临:我就是看了你对慕容的分析,忽然就想这么问一下。] [周临:感觉你和慕容的经历差不多,没想到想法却蛮天差地别的哈哈。] 周临发完后以为何寒不会再回复他了,毕竟两个人之间的消息隔了这么久,就把手机又收了起来。 另一头,何寒看着周临发过来的消息,犹豫了许久,还是把打出来的那句话发送了过去。 周临感觉到自己的裤兜震动了一下。 是何寒又给他回了什么吗? 周临这样想着,又打开了手机。 [何寒:慕容的生命里没有光,但是我有。] 光…… 周临的目光落在上面,茫然了一瞬。 慕容的生命里没有光他倒是能理解,毕竟慕容的经历确实蛮惨的,一直在等待救赎,却等不来救赎,游经义只是挽救了他物质上的生活,却不能治愈他的灵魂。 但……何寒说的光——他的光,又指的是什么呢? 周临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何寒再发来一条解释的消息,他眨了眨眼,这次是真的把手机收了起来。 那边,祝星也刚好打完了电话。 车停了下来,祝星跟着周临从车上下来,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把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周临身上,抻长音道:“我——好——惨——啊。” 周临抖了抖肩膀,把祝星晃了下来:“我不喜欢别人挂我身上。” 等祝星和他保持了正常距离后,周临才问他:“怎么了?是你姐的问题吗?” 祝星沉痛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我姐是找的谁才把我塞进来的,我一试镜完出来后他就把我的试镜视频给我姐发过去了。” 说着,他拿出手机给周临看,周临接过后盯着屏幕。 之前祝星在学校课堂上表演的那次周临都没看乐,原本他以为这次也不会笑出来,没想到,在看到祝星表演坡脚时他还是破功了。 周临笑够了后把手机交还给他,开口问对方:“你怎么想到要这么演的呢?” 祝星苦着脸道:“我还特意上网搜了视频去学习呢。” 周临:“是鬼畜视频吧。” 两人走进校园里,柳树抽出了新芽,远看是一片青绿色,祝星一拍手,忽然道:“差点忘了,还有个事没问你。” “嗯?”周临疑惑地歪头。 祝星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大佬,你有对象了吗?” 周临看着他的表情,莫名悚然了一瞬,脚步一错就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是同性恋。”他僵硬着道。 祝星原本还没看懂周临为什么要后退一步,听了他这话后顿时反应了过来。 “我也不是!”祝星原地起跳,愤怒地道:“我看起来很像同吗?” “不像。”周临坦然回答道:“但是你刚刚那句问话让我想歪了。” “哪句?” “就是问我有没有对象那句。” 祝星茫然了一瞬:“我感觉我刚刚那句话也没啥歧义啊……你咋就会想歪呢?” 周临听完后也沉思了一下,是啊,只是一句单纯又普通的问话,为什么他会多想呢? 可能还是因为那天怀平益的行为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虽然周临很少会再想起那天,但得知身边以为的好友一直在惦记着自己的屁股的一瞬间,他无知懵懂的心灵还是被上了一课。 “那你突然问这句,是为了什么?” “咳,我家里还有个妹妹。” 周临惊讶:“你们家好多孩子啊,都是亲的吗?” 他是独生子,表亲堂亲里也只有一个周承际比较熟,没怎么体验过同辈人之间的兄弟情。 祝星点头,叹了一口气:“中间的那个孩子是最惨的,尤其我还是男的,爸妈都偏心女儿,我根本就没有家庭地位!” 他啰里啰嗦地抱怨了几句,然后道:“跑题了,我是打算把我妹介绍给你。” 周临挑了下眉尾:“你妹多大了?” “和我同岁,我们俩是龙凤胎。” 祝星说着就打开手机给周临看照片:“看看看,这是我妹妹,怎么样,可爱吧?” 周临看了一眼:“和你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兄妹。” 祝星的长相本就偏可爱,这副五官放到女孩子的脸上,只会更萌。 “是吧。”祝星骄傲道:“她不光长得可爱,学习还好,考的是……” 周临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吹捧:“你妹妹很好,但我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诶?”祝星滔滔不绝的话语一停,他转头问周临:“为什么啊?” “有什么为什么的。”两人已经走到了周临的宿舍楼下,他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寝室对应的那扇窗户,见里面有灯光漏出,心想何寒应该是已经回寝室了。 周临重新把目光放到祝星身上:“这种事情随缘就好,我现在又不是四十多岁了还没娶到媳妇,着什么急。” “也不能叫着急。”祝星却摇了摇头对他道:“这也算是一种社交圈的拓广,总要多认识认识同龄人的。” 周临却没什么兴趣,他一直就不是热衷于社交的人,被怀平益那伙人背刺了之后,更是对到处结交朋友失去了欲望。 祝星看上去不是很理解的样子:“身边总是那几个人,不无聊吗?” “没有啊。”周临道:“虽然列表里躺了很多人,但是常来往的一直都是那几个,只看学校的话……大部分都是和室友在一起。” “你总不能以后一辈子只和他一起吃饭出去玩吧。”祝星难以置信地道。 周临闻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好像……也不赖? 第七十章 他,套路我 祝星听了周临的回答,倒抽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神色来。 “两个人之间没办法永远保持新鲜感,毕竟喜新厌旧是人的本能。”祝星道:“所以,新的血液的加入是有必要的。” 周临斜乜了他一眼:“你刚刚还说要把你妹介绍给我当对象,这会儿又劝我不要在一个人身上挂死。” 周临没直白地说出来,但潜台词就是:要是你妹真成了他女友,岂不是在鼓励他出轨。 “不是啊,我在说朋友,又不是情侣。”祝星晃了晃手指:“情侣当然不一样,爱情是排他的,友情又不是,人越多越热闹。” 他道:“就算你这边不想再交别的朋友了,那他那边呢?哪怕不读研,大学也还有至少三年的时光,这三年里如果他又交了别的朋友,你怎么办?” “那我就自己待着呗。”周临嘴快地回了一句,但话说出后,他就感觉自己心里并不好受。 他并不想这样。 周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祝星道:“你也说了友情并不是非得1v1,他有了新朋友又不是和我掰了,我们还可以继续处下去啊。” “但是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他分到了别人身上就不会再陪着你,除非你们三个人一起玩。” 祝星凑到周临面前:“你想这样吗?不,你不想。” 周临被他这一连串的话冲击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放弃了辩驳。 他双手环臂抬着下巴看着祝星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祝星闻言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容:“所以,和我妹加个好友吧。” 没想到兜兜转转祝星还是这个目的,周临顿时觉得刚刚和对方认真辩论的自己是个傻子,愤怒地抬腿踹了对方屁股一脚。 “滚吧!!” 周临气呼呼地走进宿舍楼,寝室在三楼,他走到二楼时就反应过来了他刚刚和祝星聊天时话里的bug。 他和何寒,现在也不是没有别的朋友啊? 他和韩连相熟,何寒那边之前是和一个叫姚安宇的同班同学关系好,后来又认识了实验室里的同学,也能称得上是一句交友广泛。 但他却未曾因为这些人而抛弃周临。 再说……因为何寒现在很忙,周临确实也减少了和他相处的时间,但他却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 有何寒在身边固然好,没有的话周临一个人也能吃饭上课。 所以,祝星的话根本就不成立! “狗比祝星,就是为了给我介绍他妹妹!”周临一边吐槽一边推开了宿舍门,抬眼就看见何寒站在门后。 “什么妹妹?”何寒眯了一下眼睛,问道。 何寒骤然出现在周临的视野里,把他吓了一跳。 周临眨眨眼,回神道:“哦,是祝星打算把他妹妹介绍给我。” “介绍妹妹做什么?” 周临听了何寒这话笑了一下:“还能是因为什么,把一个女生介绍给异性,不就是为了拉红线。” 何寒的脸顿时阴了下来,但是他站在门口,此时周临已经经过他走到了里面去,背对着何寒,完全看不到他的脸色。 “那你答应了吗?” 周临脱掉上衣,脑袋被布料笼罩住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身后模模糊糊地传来何寒的声音,他把脱下来的上衣扔到一边,然后拿睡衣过来穿上,这才回身看着何寒道:“啊?你说什么?” 而何寒此刻的脑子里还是刚刚周临一闪而过的白皙脊背,线条流畅,脊骨有一条微微凹进去的痕迹,两片蝴蝶骨振翅欲飞。 他和周临,虽然住在一起了一个学期,但因为作息差的有点多,并不是能经常看到对方起床和睡觉时的样子,自然也很少见到换衣服时的样子。 周临好像又白了一点,何寒想。可能是因为他最近都没怎么出去玩,天天学校食堂教学楼宿舍三点一线。 见周临转过身来重新看向他,何寒咳了一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只不过这遍的语气明显没有刚刚问的那句那么冷漠,只是一个平常普通的问话,甚至还有些底气不足。 “当然没答应啊。”周临道:“你还不了解我嘛,这种事情我向来不会同意的。” 周临把裤子也换了,因为他今天剩余的时间没有课程安排了。 不用再去教室上课,周临便打算赖在宿舍里不出门,至于晚饭……就交给何寒来解决吧。 换完裤子后,周临踩上拖鞋,然后对何寒道:“不过,祝星这次和其他人的介绍又不一样。” 何寒闻言瞬间警惕起来:“哪里不一样?” 周临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套路我!” 何寒:“?” 周临坐下来,把祝星啰里啰嗦说了一堆,最后图穷匕见还是希望把妹妹介绍给他的事说了。 何寒眼角有微不可查的笑意一闪而过。 “不要信他说的。”等周临讲完后,何寒开口道:“有了其他朋友我也不可能抛弃你。” 这话说的怪缠绵的,朋友之间讲什么抛弃不抛弃的,方才和祝星之间辩论的时候不觉得,此刻听这种词从何寒嘴里说出来,周临顿感不自在。 他揪了一下发尾的头发,点头道:“这我当然知道,之前你就和我讲过啦。” 何寒看着他动作,忽然道:“你头发好像有点长了。” “啊,是吗?”周临愣了一下:“我想想我上次剪头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开学前?” 周临头发长得慢,所以向来是一学期一剪,但因为上一个寒假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早就把自己头发长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周临回身从桌子上把镜子拿过来摆到自己面前,左右看了看,又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发尾:“确实该剪了……再长下去都能扎起来了。” 周临原本留的发型就是那种偏长一点的,带点日系的少年感,显得他整个人很柔和秀气。现在又长了不少,再长下去就和一些短发的女孩子差不多了。 何寒看着周临的样子,忽然道:“扎起来试试吧。” “扎起来?”周临挑眉,向上抬着眼看他,却并没有对何寒这个提议表示出反对的态度来,只是道:“你有发圈吗?” 何寒竟然真的拿出来了一个。 黑色的发圈,上面拴着一个玻璃质感的粉色桃心,简洁中透露出一丝可爱。 发圈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用过的,而会用这种画风的发圈的人……显然是个女生,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何寒。 周临立马问他:“哪里来的?” “实验室里的一个女同学。”何寒表情淡淡:“订书机没有订了,怕文件带回来散掉,就卷成了一筒用发圈固定住了。” 听到如此没有感情的回答,周临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没吃到瓜的失落,还是得知何寒没有暧昧对象的欣喜,但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忽然感觉到自己头上一疼。 周临猛地抬头,问他:“你干什么?” 何寒看周临这么大的反应,似乎有点手足无措:“我想给你扎一下辫子。” “你那是扎辫子吗!”周临哀嚎道:“你简直是要把我一撮头发给拔下来。” 何寒把自己的掌心摊开给周临看:“没掉头发。” “我是说要掉了,不是已经掉了。”周临憋着嘴揉自己头顶的头皮,然后对何寒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扎过辫子。” 何寒偏了一下头,很是疑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会有扎辫子的经历?” 周临动作一顿。 对哦,一般男生都不会有这种经历的。 但周临不一样。 很多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的小男孩,都有过被家里人打扮成小女孩模样的经历。周临虽然没被打扮成女孩,却也留了一段时间的长发,当然,那个时候他还没上小学。 辫子该怎么扎周临已经记不太清了,但肯定不是像何寒这样这么粗暴地拽头发。 周临回忆纪云姣在话剧社扎头发的样子,动作笨拙地把自己长一点头发捋到一起,聚成一小簇,然后扎起来。 扎上后,周临抬头问何寒:“怎么样?” “很好看。”何寒真诚地赞叹。 周临的脸本就不大,头发被扎起来后,显得他的脸更小了,五官被彻底显露出来,明丽又鲜活。 周临闻言转头去看镜子,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很不错。”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很漂亮。 “以后就一直梳这个发型吧。”何寒对他道。 “诶?”周临闻言一愣:“可是……男生扎辫子不会很奇怪么?” “你们系应该有不少人这样吧?”何寒凭着自己对艺术系的印象道。 “不少倒不至于,但是也确实有几个人是这样。”周临把辫子拆下来,发圈顺手套在手上:“可我没试过这种风格啊。” “风格总是要一个一个尝试过,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 “不娘吗?” “这叫中性美。” 何寒伸手把周临因为扎辫而翘起来的发丝顺下去,力度轻柔,周临感觉自己的头毛毛痒痒的。 何寒把手撤回去后,他甩了甩头,像小猫咪抖毛一样。 周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犹豫了一下,又转过头去问何寒:“真的好看?” 何寒点头。 “那我就不剪了。”周临拍板决定道。 爱美是人之天性,周临身为男生,也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好看一些。 至于是哪个方向的好看,对现在的周临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毕竟他都穿着裙子在数千名同学面前表演过了,留个长发又算什么呢? 第七十一章 他好委屈哦 看着周临给自己梳头发,何寒忽然想到什么,问他:“今天的试镜,发挥得怎么样?” “不知道。”周临放下木梳坦然回道:“评委席上有四个人,从表情和话语上都看不出来什么反应,我又不敢问多了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试完就走了。” 说完,他伸手比了个三出来:“不过,他们说三个工作日出结果,我只要再等三天就好。” “唉,三天。”周临坐在椅子上往后仰去,椅子翘起了一个腿:“还要等三天,好漫长啊。” 何寒忽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不用焦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周临的眼睛被隐在发丝下,只能隐约透露出一点琥珀色来,却亮得像是似乎反射了太阳光:“那就借你吉言了。” 何寒却摇了摇头。 “不是借我吉言,而是借你自身的吉运。” · 等待的这三天内,周临过得是无比的焦虑。 他其实每天都挺无所事事的,但在迫切地希望某一天到来的时候,之前的这段时间内闲的要长毛的感觉便格外得让人难受。 虽然有课要上,但对周临来说上课只是把发呆的地点从宿舍换成教室罢了。 周临总觉得自己对试镜这件事也没有多大的期待感,如今这么上心,或许也只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做过正事了。 上一回,或许还是在话剧社为了迎新晚会排练的那次。 人在心里想着事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去做打游戏这一类娱乐性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的。周临把手机开了关关了开,何寒见他实在闹心,便主动开口道:“不然,你来我们公司几天吧。” 周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是说图书馆顶楼租的那间会议室吗?” 何寒点了点头。 “我过去能做什么呢?”周临问,但脸上的神情却不是拒绝,而是跃跃欲试。 何寒见状便知道周临是心动了。 “不需要你做什么。”何寒道:“身为投资人,大股东,来公司参观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说的对。”周临闻言笑起来,摩拳擦掌道:“等我明天来看你!” 晚上睡觉前,周临忽然从床上半撑起身子问他:“你们办公室除了你平常有人在吗?” 毕竟上一次去屋子里是空的,除了桌位周临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都是在校大学生,平常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何寒道:“不过那天纯粹是赶巧,平常的话总会有一两个人在会议室里的。” “怎么了?”何寒解释完后问他:“你想见他们?还是不想?” “没。”周临摇头:“我就是想到了随便问一下。” 他其实心里有了些想法,但却不打算告诉何寒。 就当,给对方一个惊喜。 第二天起床后,周临睁眼便发现何寒已经不在寝室了。 他转头摸过枕头旁边的手机,摁开看了一眼,发现才七点。 七点何寒就已经不在寝室里了? 周临一下子就清醒了,翻身坐起来,扶着梯子下了床。脚刚踩到地面上,他就看见了桌子上摆着的早餐。 周临扒开塑料袋,看见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馅饼和豆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月好像还没给何寒钱。 周临咬了一口包子,然后拿出手机给何寒转账。 何寒回的很快。 [何寒:?] [周临:是饭钱啦,突然想到这个月的还没给你。] 下一秒,周临就看见自己的转账被退回来了。 [何寒:不用给钱,就当我请你吃的早饭。] 如果可以,何寒希望承包周临往后一辈子的早餐,不管是给他买还是给他做。 [周临:今天何老板好大方。] [周临:兔兔歪嘴笑JPG.] 何寒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何老板”这个称呼的来源,他笑了一下,回复了周临。 [何寒:毕竟周老板也给了不少投资。] [何寒:周老板今天打算什么时候过来视察?] 周临看到何寒发的“周老板”,也愣了一下,然后会心一笑,和对方约定好了时间。 周临今天难得的课少,只有上午两节是满的,十二点下课后他拒绝了韩连一同吃饭的邀请,要独自离开。 韩连看着他,问道:“又是何寒?” “嗯……不是和他一起吃饭,但也确实是为了他。”周临答道。 韩连“啧”了一声:“果然,不用问都知道是他。” “你们两个真的是……”韩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好得和亲兄弟一样?” “不对,亲兄弟也不会这样黏糊吧。”他摇了摇头:“应该说是像情侣,只有情侣才会这么执着于天天和对方见面,乐此不疲。” “你们俩都是室友了,还非得要一起吃饭。”韩连最后道。 “都说了不是和他一起吃饭啦,是我自己有事情要做。”周临冲他摆手:“拜拜咯,过几天有空我请你吃饭来弥补。” “我又不差你一顿饭钱。”韩连回道:“那我就和室友走了,明天见。” 留给他的是周临快速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韩连这时才忽然发现,周临今天竟然在发尾扎了一个小揪揪。 因为小辫子太小,韩连又坐在周临的前面,聊天都是回头和对方说的,直到周临走的时候他才注意到。 至于周临正面看头发比以往少了一点,他权当作是对方剪头了。 “还挺好看的……”韩连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不知道自己的新发型被同学夸了,周临一边往离他现在最近的围墙处赶去,一边拿起手机接通了一个电话。 “喂?嗯,好,我马上就到,你先挂栏杆上就好。” 刚撂了电话,周临就看见不远处的围墙上,有一只手从栏杆背后探出来,正要把一个装满东西的大袋子挂在栏杆上。 “诶!”周临见状连忙喊道:“外卖!我来了我来了!” 外卖员从围墙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然后问他:“手机尾号?” 周临报出一串数字。 “行,给你。”外卖员一使力,把袋子越过围墙递了过来,边递边问他:“小兄弟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啊,我刚从车上提下来的时候胳膊都麻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周临高举着手接过袋子,沉甸甸的重量一下子压到他身上,他惊呼一声,脚下一错,差点摔倒在地上。 周临后退了几步卸力,然后把袋子撂在脚上缓解压力,回复外卖员道:“反正都是些吃的什么。” “食堂的饭不香吗,非得买外面这些不健康的零食。”外卖员不理解这帮年轻人的想法,摇着头走了。 周临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这些都是他给何寒买的吃的,因为担心不能及时送过来,他还特意点了外卖配送而不是网上购物。 何寒的实验室里的冰箱那么空,他早就想好要拿什么把它填满了。 除了给何寒的一大袋子东西外,还有一个小包装,里面装的是周临特别喜欢吃的一家面包房做的西点,他打算给何寒还有他的那些队员一起分了,就当见面礼。 大袋子里面的东西打算送到实验室,小包装的是打算送到图书馆顶层何寒租的会议室里,两边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周临打算先去实验室,因为送实验室去的那个包裹更重一些。 他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拎起袋子抬脚离开,但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他拎不动。 其实努努力,周临也是能拎起来的,但是想要提着走,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刚刚的那个外卖员还能把它举过一人多高的围墙,他却连拎起来都做不到。 周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又看了看眼前的袋子,沉默了。 旁边有一个同学骑着自行车经过,看着他和袋子作斗争的样子,开口道: “同学,这么多东西,拎着走回去多费劲啊,还是扫辆车骑回宿舍吧。” 周临:“……” 谢谢,他也知道,但他不会骑。 遇到了困境,周临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何寒。 但是……因为周临打算把这件事当作是给何寒的惊喜,所以他不希望何寒现在就过来,那样就失去了意义。 可是,不找何寒的话,他又该怎么处理呢? 时间一点点往后蔓延,周临周边的同学越来越多,一部分是因为老师压堂才出来吃饭的,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老师提前下课所以已经吃完饭的。 他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感觉自己再在这里站着实在是太碍事了。 但他又确实提不动…… 周临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给何寒拨了个电话过去。 · 图书馆顶层的会议室里,何寒站在窗边,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忽然,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何寒低头,见是周临给他打了电话。 “喂,何寒?”周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嗯,是我,怎么了?” 电话那头,周临的声音似乎有点委屈的意味,软软的,还带着一丝鼻音。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他道:“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第七十二章 周临,我恨你像块木头 周临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 何寒那边愣了一下,很快道:“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何寒的语气有些焦急,似乎以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搞得周临不好意思地揪了揪发尾,心想因为这种事麻烦何寒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嗫嚅道:“不是什么大事啦,就是……我拎不动东西了。” 这话说起来,未免有些难堪,周临下意识扭过脸,小声对何寒道:“你可以,过来帮我拎一下东西吗?” 何寒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种事。 但他还是一口应了下来:“好,你把位置发给我,我过去接你。” “扫个小电驴!”周临连忙补充道。 “好。”何寒说完后便挂了电话。 会议室里,何寒挂断电话后便抬脚往外走去,邻近桌位的一个女生看见了,敲了敲桌子吸引他的注意力。 等何寒转过头来时,女生对他道:“老大,是嫂子来了吗?” “没有,他叫我去帮他搬东西。” 何寒道:“还有,别叫嫂子。” 女生“啧”了一声,翘起一条二郎腿,一副豪迈无比的样子:“还没追到啊?” 这个女生叫向柳,是何寒实验室里的一个同系学姐,今年大三,专业知识扎实,是实验室学生里的骨干。 何寒一开始便同她关系不错,因为对方的专业技术的确高超,也是因此何寒才选择招揽对方一起来创业。但真正熟起来,却是因为对方点破了他的秘密——他喜欢周临这件事。 何寒逼着实验室里起哄最凶的那个人给周临道歉的那天,向柳刚好路过,看到了全程。 她指尖还掐着一根将将熄灭的烟,见何寒目光瞟到上面,向柳嘿嘿一笑:“小学弟,别告诉老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根。” 何寒淡淡道:“你每次都这么说。”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向老师检举揭发的欲望。向柳抽烟的时候都会出去抽,除了身上会带有淡淡的烟味,其他方面也不会影响到实验室的日程,何寒没必要举报向柳。 向柳听到他这句话,就知道何寒是没有找老师的打算,顿时放松了下来。 她指尖无意识地掸了下烟,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在阳台后骤然低头,看着地上的一小撮烟灰懵逼。 何寒适时地递上了一张纸巾。 向柳接过后蹲下来开始擦地,擦完后她却没有立马站起来,而是就保持着这个仰望的姿势对何寒道:“你是不是,对你那个总来送饭的室友有意思啊?” 何寒的呼吸微微屏住了一瞬,他低头看着这个大自己两级,向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学姐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很明显啊。”向柳的指尖动了一下,又想掸烟,但很快就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你刚刚和程邢说话时的样子可凶得很。” 程邢就是那个嘴欠的男生。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何寒道。 “只这一件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加一起就足以证明一些事了。” 对程邢的斥责,对周临无条件且坚定地维护,还有每次对方过来送饭时,他眼底无意间露出的柔情。 向柳的性格的确很豪迈,但她也的确还是个女生,有着心思细腻敏感的天性。 在没有实锤的时候,这些都只是模模糊糊的猜测,但今天看何寒的反应,向柳基本上可以确认她没想错。 何寒听完向柳的话后沉默了一瞬,然后道:“这些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吃瓜之心,人皆有知嘛。”向柳调笑道:“现在进度怎么样?” “什么进度?”何寒目光茫然了一瞬。 “追人进度啊。”向柳道:“你不会打算一直暗恋下去吧。” “……” 何寒沉默了。 他倒没想过只当一个默默喜欢的暗恋者,但是他现在与周临之间的关系……和向柳口中所也没差。 “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何寒道。 换句话说,就是在感情这条路上一点进展都没有。 向柳听到后发出了爆笑。 看着何寒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终于识时务地收敛了笑容,然后问道:“你确定了他的性取向吗?” 是个gay,何寒还有努力的机会,如果是直男,何寒还是趁早换棵树挂着吧。 “我不知道。”何寒语气硬邦邦地回复她,然后转身走了。 向柳支着腿坐在地上,觉得何寒转身离开的样子怎么看都有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距离这段对话发生的时间,已经过了有小半个月。 而何寒目前的追求进度,还是0。 何寒淡淡地看了向柳一眼,回复她之前问的“还没追到啊”的问题。 “这种事情不急,我希望他慢慢发现我的心意。” 纯属为了挽尊而说出来的胡乱之语,他怎么可能不急,他恨不得明天就和周临去民政局领证。 但是在别人面前,何寒还要勉强维持自己的风度。 向柳“啧”了一声,一眼便看出他背后的倔强,忍不住开口指点他:“你这样,对他再好也追不到。” 何寒原本都要开门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顿住脚步:“怎么说?” “你要是只是单纯地对他好,那你的身份最多从朋友变成好朋友再到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关系超级好的好朋友。” 向柳的手忍不住又摸向烟盒,但是发现烟盒空了后只得硬生生地止住动作,指尖挑起空盒子甩进了垃圾桶里。 她重新抬眼看向何寒:“你要让他在心里把你和其他人划分开。” “让他用一种新的视角看着你,而不是永远只是‘好室友’和‘好同学’。” 等骑车骑到了周临所在的地方后,何寒的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向柳方才对他说的话。 “何寒,你可算来了!” 何寒的车才刚停稳,就被周临一把扑了过来,脖颈被对方细白的胳膊缠绕着,体温交互着传递。 他愣了一下,想扶住周临的肩膀,却突然想起了出门前向柳对他说的话。 · “怎么才能让他换一种视角看着我?”何寒虚心求教。 向柳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说到这儿了,还用我教你?” 何寒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道:“我没谈过恋爱。” 在恋爱这方面,他或许都不如小学生。 向柳恍然大悟:“难怪啊,原来你还是个雏。” 何寒又吸了一口气,忍了。 “其实办法有很多。”向柳摇摇手指:“暧昧的言语,肢体上的撩拨,这些做多了都可以让一个人重新定义你们之间的关系。” “你们两个都是男生,好处是你这么做不用担心被他当作耍流氓,坏处是作用可能也不会那么明显。” “总之都试试嘛。”向柳哈哈一笑:“反正也不会更差了。” 何寒:“……” · 回忆结束,何寒看着自己悬在半空处的手,犹豫了一下后,选择了放在周临腰上。 他扶住周临的腰免得对方摔倒,然后问他:“等急了吗?” 腰上传来炽热的触感,周临莫名瑟缩了一下,他把这种感觉归为痒,然后用手肘捅了何寒一下:“不要摸我痒痒肉啊!” 何寒沉默地收回了手。 所以说,事情会变成这样,也不全是何寒一个人的问题。 前几天姚安宇拉着他看的视频里,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话又回荡在了何寒的脑海里,只不过主语被他自动替换成了周临。 ——周临,我恨你像块木头。 他把目光落在地上的大包小包上,对周临道:“都是你的?” “……嗯。”周临很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何寒便弯腰伸手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了车上,也难怪周临说自己拎不动,饶是何寒都觉得有些费力。 “你买了什么?”何寒忍不住问道。 “呃……吃的。”周临不好意思地揪了一下发尾。 他帮着何寒一起把东西抬到了车上,然后坐上了后座,等待着何寒坐到前面去开车。 却不想何寒站在原地,看了他两眼,忽然道:“你开吧。” 周临:“?你在说什么,我连自行车都不会。” “自行车不会不代表学不会小电驴。”何寒拍了拍把手,问他:“要学吗?我可以教你。” 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机车梦。 虽然学校的小电驴和机车差了有十万八千里,但周临仍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心动的感觉。 他不想学自行车,是因为懒得用脚蹬轮,短距离不如走路轻松,长距离不如打车和地铁。 但是换成小电驴的话…… “前座不会硌屁股吧?” 得到了何寒“不会”的回答后,周临拍了一下手心:“好,我要学!” 学小电驴比周临想象得要简单许多。 不需要怎么努力去把握平衡——也有可能是因为何寒坐在了后面已经帮他维持好了平衡,拧左手的车把就是刹车,右手就是油门,周临很快就开上了路,还找到了一点在电玩城玩赛车的感觉。 风从耳边疾驰而过,周临欢呼了一声,回头看向后座的何寒,目光闪亮:“我学会了诶!” “嗯,好棒。”话语虽短,却没有敷衍的意味在。 何寒看着眼前的周临,忽然伸出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肢。 周临浑身一僵,本来头都转回去了,又立马转回来看向何寒:“你做什么!” “我坐不稳。”何寒平静地道:“你坐我后座时不也是抱着我的,换成我为什么就不能抱住你了?” “还有,看路,别撞到人了。” 何寒语气稀疏平常,就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周临被他绕了进去,依言转了回去,可腰上鲜明的触感和略显炽热的温度却过于有存在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正被何寒搂着腰。 何寒坐在后面,看着周临的耳根一点点红了起来,在白皙的肌肤上十分明显。 或许,向柳是对的。何寒想。 骑车的话很快就到了地方,周临把车停下,然后回身就要取东西。 “等一下。”何寒忽然叫住了他,止住了他想要拿起车上的东西走的动作。 “怎么了?”周临歪头看向他。 何寒朝着旁边的小超市走去:“我先去给我学姐买一条烟。” 第七十三章 我在何寒的手机里看过好多你的照片 “学姐,是之前借你发圈的哪个吗?”周临问他。 何寒点了点头。 周临摸了一下裤兜,摸到了一个发圈,然后对他道:“我好像给带了过来。” “那就正好一起给她。” 何寒对周临道:“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进去?” “在这儿等你吧。”周临道:“正好帮你看东西。” 何寒走了后,周临低头翻看着被挂在了车头的零食袋,还有那个装着甜品的小礼袋。 “瑞士卷、乳酪条、芋泥舒芙蕾……”周临翻看着,一个一个念了出来。 这些都是甜的,那个学姐应该会喜欢。 莫名的,周临觉得这个学姐应该会和何寒关系很好。 何寒讨厌喝酒讨厌抽烟,虽然不限制除了周临以外的其他人这样做,可也从来不会鼓励,给别提主动帮人带烟了。 但他现在却去超市要给那个学姐带烟…… “你买了好多吃的。”何寒的声音忽然在周临头顶响起。 周临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你好快。” “烟就摆在门口,拿了付完钱就出来了。”何寒的目光仍然落在周临的零食袋上,然后又向周围看了一圈:“没开回宿舍?” 何寒还以为周临要往宿舍楼开,把零食放在宿舍里,没想到他竟然骑着小电驴开到了实验楼。 “因为。”周临拍了拍最大的那个零食袋子:“这些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何寒愣了一下。 “嗯。”周临点头,拎起了那个小礼袋,示意何寒把那个大的也拎上。 幸好实验楼有电梯,不用两个人苦哈哈地爬楼梯。 何寒打开了实验室的门后,周临直接冲进去,凭着记忆找到冰箱的位置,然后打开了冰箱门。 冰箱里面的那个属于何寒的夹层还是之前那副空落落的样子,非要说变化的话,大概就是——又少了一瓶矿泉水。 周临把里面剩的最后一瓶矿泉水拿出来放到一边,然后开始往里面装自己买的小食。 何寒看见他这样,一下子就明白了周临的打算。 周临边装边对何寒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觉得冰箱好空,好想把它填满。” 还只有何寒一个人的冷藏层是空的,看着好没有人气。 “正好今天我来视察。”周临咧嘴一笑:“就当给员工福利了。” 何寒为他对自己的挂念而心动,但还是忍不住纠正他:“不能叫员工福利,因为我是老板。” 周临“啊”了一声:“那……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合作伙伴。” 周临觉得,这个词听起来莫名有种并肩作战的信任感。 何寒和周临一起往冰箱里塞零食,其实里面绝大部分都不是何寒喜欢吃的类别,倒不是因为周临不细心,而是何寒本身就对零食没有多大兴趣。 但他却没有拦下周临的动作,任由对方继续往里塞。 他不爱吃没关系,还有的是周临喜欢吃的。 之后的每一次,周临来他的实验室里参观时都可以有吃有喝。 两个人装了半天,奈何周临买了太多,塞进去了一半之后还剩一半。 “啊,我想起来了,我买的时候还给你同事……呃,你的员工?带份了。”周临拍拍袋子:“剩下的都是他们的,还有这个甜品袋,走吧,我们去图书馆吧!” 去图书馆的路也依旧是周临骑车,他爱上了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虽然小电驴在校内的速度也不怎么样,自行车骑快点都能赶上。 但对周临来说,依旧是难得的体验。 而且重点是,他是载着何寒的诶! 这个认知让周临莫名产生了巨大的成就感。 图书馆顶层只有一个个封闭的会议室,所以周临一踏进去便觉得这层安静得过分,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这层除了我们,平时其实都没什么人。”何寒道。 周临走到何寒租的会议室前,刚伸手推开门,一下子便看见了一个女生。 个子很高,同他差不多,头发有些凌乱地散着。 周临看着她的头发,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了那根发圈。 向柳看见了直接拿了过来,把自己的头发绑起来,绑成了一个很松散的丸子头,一边绑一边道:“谢谢啊,我还找了好久,原来在你这里。” 是个很自来熟的学姐。周临在心里给对方下了个判定。 “学姐?”周临试探性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嗯嗯嗯,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叫向柳。”她冲周临道:“久闻大名,嫂……啊不是学弟真是和传闻一样的美貌啊。” “别发癫。”何寒从周临身后走出来,对向柳道。 “传闻?”周临不解道。 向柳意有所指:“我从何寒的手机里,看见过好多张你的照片。” 何寒听见了这句话,很有存在感地咳了一声,眼睫不自在地动了动。 周临听了向柳这句话,关注点却不在“他的照片”上,而是对方的前半句话——“从何寒的手机里”。 向柳竟然能随便看何寒的手机么? 周临突然想到,他还没有翻过何寒的手机,虽然对方也从未阻拦过他。 此时的周临,还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叫吃味。 他没有对向柳的话做出回应,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有些讶然地发现,屋子里除了向柳竟然没有别的人。 “一共有几个人啊?”周临忍不住问道。 “算上我五个人。”何寒解释:“一个大三,三个大二还有我一个大一的。” 大二和大三的课程要比大一得忙得多了,所以剩下几个人不常出现。 “其实我就拿这儿当自习室用。”向柳拍了拍桌面:“比图书馆清净比图书馆人少,自由还舒适,重点是不用抢座,多美啊。” 周临呆了两秒。 他想说什么,又不确定这是否礼貌,只得扯了扯何寒的袖子。 “感觉你们的企业文化……很自由。” 他用了一个中性的词。 何寒笑了一下,认真解释道:“他们主要是负责科研的方面,所以出现在实验室的频率会比这里高。” “那你呢?” “负责其他的方面,也包括科研。” “听起来……好累啊。” “是啊是啊。”向柳插话进来:“老大是真的累,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学校课堂,要搞科研还要搞庶务,我就没看见过他有娱乐放松的时候。” “不过他轻易不通宵,除非实在要紧的事,不然死活都要赶回宿舍睡觉。” “为什么?”周临愣愣地问。 “因为你——”向柳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何寒打断了,他表情淡淡:“没她说的那么夸张,你忘了我假期的时候不是也同你一起出去过好多回吗?” “但那是假期啊。”周临下意识道:“开学到现在我们都没在食堂一起吃过几顿饭。” 他一直知道何寒不容易,可对方总是藏着掖着,不愿意说出来,只能靠自己窥得一丝蛛丝马迹。 今天听向柳这么一讲,他才有这么直观的认知。 向柳见周临露出了担忧心疼的表情,立马很是上道地继续向周临诉说,何寒几次张口想打断,却插入不进他们的话中。 何寒就看向柳在那边胡扯,一开始说的还是确实发生过的事,之后就变成胡编乱造了,把他快要描述成了一个地里黄的小白菜,可怜兮兮萧瑟无比。 何寒抽了抽眉尾。 周临却认真地听着,还配合着向柳表现出了夸张地叹息,等到话题快结束时,他忽然开口问向柳:“对了,你为什么称呼何寒老大啊?” 周临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有江湖气息。 “以前是叫小学弟的。”向柳道:“但是现在,身份变了嘛,叫老板又太生疏,老大就刚刚好。” 何寒适时地插入进来,结束了两人的聊天,然后示意其中一个去干活。 向柳吐着舌头走了后,何寒转向周临认真地道:“她喜欢开夸张的玩笑,说话不要全信。” 周临却用一种怜惜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我知道的。” 看起来已经彻底被向柳洗脑了。 何寒心想他就不应该让向柳今天待在这里。 周临忽然想起来什么,把小礼品袋举起来,几步走到向柳面前:“学姐,这些是我买的,我觉得很好吃。” “哦!是给我的吗?”向柳闻言双眼一亮,向周临伸出了手。 周临原以为,他今天来何寒的小公司,能营造出一副领导慰问下级的气势来,但当向柳从他手里接过甜点时,他感觉自己仍然只是个小学弟。 向柳给自己拿了一块舒芙蕾和瑞士卷,听到周临打算把剩下的给公司里的其他人后,她自告奋勇道:“交给我吧,我今天晚上给他们都送过去。” “麻烦学姐了。”周临十分没有领导气场地露出了一个乖软的笑容。 他把小礼袋弯腰放在了向柳的桌面上,抬起头时看见了她电脑屏幕上的一行字,一愣。 注意到了周临的目光,向柳道:“这上面的都是我们过段时间要竞标的一个项目可能的竞争公司,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周临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转头对何寒道:“这个……是周承际的公司诶。” 第七十四章 你觉得我竞争不过周承际? 向柳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熟人?” “嗯……是的。”周临不知道该怎样定义周承际与他和何寒之间复杂的关系,所以犹豫了一下后,他点了点头,默认了向柳的评价。 何寒从他身后走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表格,问他是哪个。 周临指了一下:“左数第二列第五个,成轩集团。” 向柳立马找到了成轩集团对应的资料,在一旁介绍了一番,最后总结道:“这家公司也是专研IT方向的,走的是高精深的路线,和我们的业务也一部分的重合。” 周临听不懂前面那些花里胡哨的成就和项目,但他大概能明白一件事:“所以,你们是竞争对手?” “是的。”何寒点了一下头,除却一开始的惊讶以外,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就算竞标对手里有周承际遖颩喥徦的公司,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 他不会因为对方与他有血缘上的关系就放松了警惕,也不会因他对其微妙的敌视感而故意针对他。 周承际和他的公司只是他的竞标对手,仅此而已,与其他的竞标公司相比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周临倒是还苦苦思索了一番关于周承际的公司的资料:“虽然成轩名义上独立于我……咳,周先生的亿联集团,但毕竟有那一层血缘关系在,周先生一直对他的公司多有照顾,有不少联合项目。” 也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在,周承际的成轩集团在竞标时向来胜率颇高,因为众人都知道他背后就是亿联。 向柳在一边云里雾里地听着,心想难怪这家成轩公司的竞标成功率这么高,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不过……周临怎么会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 虽然也不能算是什么秘辛吧,但哪怕是作为行内人,也得是入行了一段时间后才能知道这些潜规则。 就比如向柳,她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有努力在搜集资料了,但这些东西她还是没打听到。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手下键盘敲个不停,用最高的效率把这些记下来。 字打着打着,向柳看着Word文档空白的底色上反复出现的“周”字,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周承际,周临……还有那个亿联集团的老总周宏伟,三个人都姓周。 向柳听说过,周宏伟有一个独子,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外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和长相,但是年龄的话……以周宏伟的年龄来推,他儿子也确实应该和周临差不多大。 向柳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个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她不会被灭口吧!向柳顿时露出了惊悚的神色来。 周临不知道这个学姐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却能看到她的神情突然扭曲了起来。 周临:“?” 何寒扭过他的脸,习以为常道:“不用管她。” 周临把话题重新转回来,眨了眨眼,有些担忧地对他道:“那你们这个竞标,可以吗?” “你觉得我竞争不过他?”何寒忽然一挑眉,似笑非笑道。 “不、不是。”周临摇摇头:“但是……他毕竟比你要有经验。” 何寒与周承际的公司内部核心的竞争力他看不懂,但是从外在来看,无论是资金人脉还是经验,何寒似乎都不占优势。 何寒闻言轻笑一声,在自己熟悉且擅长的领域上,他展现出了难得张扬且自信的一面,带给周临一股莫名的压慑力:“只要我能给招标人带来足够大的利益,那么你刚刚所在意的那些,都不成问题。” 周临愣了一瞬,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嗯,我相信你。” 短暂的热闹过后,向柳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忙活正事了,周临不打算再打扰对方,便要先离开。 何寒表示要送周临一程。 临出门时,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回身走到向柳面前,把手里塑料袋装着的一条烟递给她。 向柳愣了一瞬,喜出望外地欢呼一声:“老大!你真好!出去一趟竟然还想着给我带烟!” “多少钱?”向柳问他。 何寒道:“不用给钱,就当请你的了。” 向柳愣了一下,然后隐约明白了什么,嘴一咧露出两排大白牙来:“那我就谢谢老大了。” 她意有所指道:“有什么想问的,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洗耳恭听。” 在何寒的公司消磨了小半天的时光,三天的期限很快就过去,第四日的白天,周临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手机收到的一条短信。 是通知他,试镜通过的消息。 周临愣了一下,翻了翻手机,发现还有几条未接电话,是晚上打来的。 虽然平时周临都睡得很晚,但因为想快点到第四天,周临昨晚上睡得很早,所以才没有接到。 寝室里何寒已经出门了,周临便躺在床上,直接把电话拨了回去。 “嘟嘟”的忙音响了两声,电话从那边被接起来,一个略有些耳熟的男声响起:“喂,您好。” 周临自我介绍了一番。 “啊,是周先生。”那个男声道:“我是《经义录》剧组的导演孟郁,昨晚打电话是为了通知你试镜结果。” 周临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单,小心翼翼道:“我真的被选上了?” 孟郁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是的。” 周临张开嘴无声地嚎叫,腿在床单上蹬了几下,一副兴奋的情态,然而他还知道要在外人面前保持形象,因此草草地无声发泄了一下后他便继续对孟郁道:“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孟郁沉吟了一下,然后问他:“周先生之前有过演艺经历吗?” “呃……大学迎新晚会上的话剧算吗。”周临弱弱道。 孟郁那边沉默了两秒。 周临也觉得这点经历,不如不说。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最后孟郁敲定道:“剧组一周后开机,你明天或者后天过来一趟,我们商议一下合同上的具体条例。” 周临一口应下,电话挂断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会搞这些东西。 应该聘请一个专业的律师,或者说经纪人来协助他。 但是他上哪搞靠谱的经纪人呢? 周临的第一反应是找何寒。 随后他就在内心驳回了自己这个想法。 何寒确实很博学广识,在目前接触到的领域表现得都很突出,但他也不是万能的,更何况是演艺业这种和何寒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周临不想麻烦他去做不熟悉的事情。 找何寒帮忙,还不如去找周宏伟。 周临踌躇了还没有一会儿,就忽然又接到了周承际的电话。 他似有所感地接起电话,果然,周承际找他是为了试镜的事。 “我听孟导说,你试镜通过了,恭喜你。” 周承际声音温和还带着一丝笑意,周临不禁放松了下来,回复他道:“是啊。” “还要多谢谢你,如果不是堂哥的话我也拿不到这个机会。”周临真心实意Hela地对他道谢。 “但也是小临自己有实力,不然的话光靠我介绍也没有用。” 周承际不着痕迹地吹捧了一番周临,将他哄得心花怒放,随后道:“那小临之后是不是就要进入剧组了?” “啊……应该是吧。”周临抓了抓头发,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恼的神情来:“其实,我真的不太懂这些。” “虽然我学的是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但毕竟都是理论上的知识,实践上的东西,我真的是很不了解……” 周承际静静地听着周临对他诉说自己的苦恼,等他话音结束后,周承际才再次开口:“术业有专攻,说到底,你所困扰的事情其实也本不该你处理,像是艺人明星都会配有专门的经纪人,就算只是演员有的也会有一个专门看合同的律师。” 周承际叨叨絮絮地说了许多,最后他道:“所以,你考虑签我的公司吗?” “诶?”周临一愣。 “你知道的,我旗下除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外又新开了一家娱乐公司,目前还是刚起步的状态,你签了我们公司就是元老级的艺人,是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更何况我们还有一层堂兄弟的关系在……” 周承际习惯性地开始画饼,画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些可能对周临并没有什么诱惑力,于是及时止住话头,对他道:“怎么了,小临是不信任堂哥吗?” “没有啦,只是……我并没有当艺人的想法。” 几次上台演出带给周临的体验其实都不错,但那样他也只是单纯地喜欢演戏,对成为明星艺人却并没有什么兴趣。 如果让周临选择毕业后的职业,他应该会选择成为演员,只专注于演戏的那种。 周承际听到周临的回答后,面上闪过了一丝错愕,然而还是很快改口道:“只当一个演员也是可以的,我不会强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话题兜兜转转,又变回了周临是否要答应签周承际的公司。 周临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翻身坐起来,空闲的那只慢慢地捋着自己略长的发丝,沉默了几许后,他开口道:“你可以先把合同发过来吗,我看看条款再做决定。” 对周临的三推四拒感到了不满,周承际一时嘴快道:“你要看合同?你能看懂吗?” 话说完后他意识到不妥,想要找补自己的话,但周临却完全没为此而生气,毕竟周承际说的是实话。 他只是对周承际回道:“我确实看不懂呀,所以我想找人帮我一起看。” “谁?” “何寒。”周临老老实实回道。 第七十五章 只是因为对你好才喜欢我吗? 周承际听到了这个名字后,气息起伏,短时间内没再说出话来。 半晌后,等气息平稳了,他才重新开口道:“你似乎真的,很信任他。” “是啊。”周临无知无觉地同周承际夸赞何寒:“虽然之前好像是和你说过一次了,但我还是想说,何寒真的是一个很可靠的人,我很信任他。” 不管是人品还是能力。 在周临的交际圈里搜寻一圈,没有比何寒更值得依靠的人了,哪怕是郑栌,周临虽然信任他,却不会事事依赖他。 周临话里对何寒的亲近感简直要满溢出来,电话那头的周承际控制不住地咬了一下牙。 “那我和何寒,你更信任谁?”他忽然问道。 周临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明明有血缘关系的是你们两个啊。”周临开口道:“从这个角度看,应该相互信任的是你们两个才对。” 所以为什么总要让他在两个人中间选一个人,何寒这样问过,周承际也是。 周临感觉自己不太懂他们。 周承际听了这话,长眉顿时皱起,脸上隐隐露出了一点被恶心到的神色来。 他和何寒……相互信任? 算了吧。他忍不住皱眉。 周承际不想把这个电话再继续下去了,匆匆地说了结束语后就挂断了电话。 周临看着被挂断的界面,想了想,又给周承际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周临:堂哥,记得发合同啊!] [周临:兔兔卖萌JPG.] 周承际没有回复他。 周临并没有多想,翻身下了床穿衣服。 初春,虽然宿舍门口的柳树都染上了一层青翠的绿意,但空气里还带着一丝寒意,周临穿了件驼色的外套,脚下踩了双浅色的小皮靴。 临出门前,他照了下镜子,抓了抓头发,想拿发圈绑起来,却忽然惊觉他们寝室现在好像没有这东西了。 之前唯一的那一个发绳,也已经还给了向柳。 “好像确实该买一个了……”周临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道。 今天他起的刚好比较早,周临吃过何寒给他带的早餐后没有先去教学楼上课,而是选择去了学校的超市一趟。 大学的超市,十家里至少有九家都是坑死学生不偿命的。因此,除非急用,周临很少会来超市买东西。 毕竟他虽然不差这个差价的钱,却也不想平白无故被当做冤大头宰。 女生的用品在超市的里侧,周临一般不怎么往里走,因此刚过去的时候还茫然了一瞬,不知道目光该往哪里落。 但是他很快就找到了买发饰的地方,窄窄的一张货架,上面挂满了发圈,下面的货架上摆着一些发饰。 周临的目光无意识地被下面一排发饰吸引住了。 他倒没有想戴上的想法,不过是觉得好看,多看两眼罢了。 清早,超市里还没有几个人,收银员只安排了一个,其他的工作人员都被挪到里面去整理货架。 学校里的绝大多数工作都是勤工助学岗,超市里的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勤工俭学的女同学收拾到了周临旁边的货架,推着个购物车往货架上摆货,等眼前的货物降到了一定的高度时,她一眼便看到了周临。 好漂亮的小哥啊,她想。 女同学和他开口搭话道:“早上好啊帅哥,给女朋友买发圈的?” 她看周临的手指停在了最朴素无比的黑发圈上,顿时摇了摇头:“不行啊,送女朋友哪能送这种发绳,就算你长得好看她也会生气的。” 周临动了动嘴唇,想说“不是给女朋友戴,是给我自己戴”,但话还没说出来便被女同学打断。 “你看看这个。”女同学手指向货架最中间的一个发圈:“这种马卡龙色的发圈戴上去超级可爱,非常有少女心。” “还有这些,这个大肠发圈,最近很流行的。” 因着性别优势,女同学对这些可谓是如数家珍,每种发圈的优劣都能娓娓道来,周临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揣了满怀。 把整张货架都介绍了一遍后,女同学喝了口水润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喉咙,看着周临怀里满满的发绳,眼角弯起:“好的,同学来这边结账~” 直到结完账,周临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发圈其实是给自己戴的话来。 从第一次被何寒建议扎辫子一直到今天,周临出门绑发尾也有几回了,他也习惯了那些有意无意从旁侧飘过来的目光,不管是觉得奇怪还是惊艳,周临都接受良好。 但是今天,买完发圈后,周临却没有在超市门口就立马绑上头发,而是等到了教学楼后才开始绑辫子。 他站在教学楼的背阴处,头垂下来,露出一截又白又长的后颈来,鸦羽般的黑发被他拢到了一起,黑与白对比,有种浓艳的美感。 但周临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却有一点扭曲。 他现在穿着长外套,布料偏硬,两只手举起来的动作做得便很是费力,再加上新买的这个大肠发圈他总感觉扎不紧头发,来来回回绑了几次都散开了。 正在周临焦急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手腕一轻,有人把发圈从他手腕上拿了下来,又重新拢了一下他的头发。 “你有别的发圈吗?”熟悉的声音在周临头顶响起:“这个太粗了,松紧性又不行,不适合绑你这么短的头发。” “有。”周临回道,然后下意识地把揣在兜里的发圈一股脑地都拿了出来。 顿时,各种马卡龙色的或布艺或毛绒的发绳一下子暴露在了两人眼前。 何寒愣了一下,然后开口:“……还挺可爱的。” 周临莫名地红了脸庞:“是超市的工作人员给我挑的,她说……女孩子会喜欢。” “女孩子会喜欢?”何寒一挑眉:“你买这种风格的,是为了讨女孩子喜欢吗?” “不是啊!”周临为自己辩解道:“是她误以为我是给女朋友买的,所以才推荐了这些,但我当然是没有女朋友的!” 虽然没有女朋友,但周临还是把这些都买了下来。 何寒眼角闪过一丝笑意:“你绑这种,确实很可爱。” “男生才不要被夸可爱!”周临的脸忽然就红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因为脑部CPU过载而跑掉,周临直接来到了上课的教室。 一路上冷风吹拂,周临脸上的热度消了下去,正常思考需要的理智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他拿出手机,问何寒:[话说好巧啊碰到了你,你是今天也有在正心楼的早课吗?] [何寒:实验室的老师在正心楼有一节早八的课,她助教临时有事请假了,我就过来暂顶一节。] [何寒:你今天起的好早。] [周临:那当然!兔兔骄傲JPG.] [周临:毕竟我昨天睡得那么早。] 说到睡得早,周临就忽然想起来了他还有什么事情忘记和何寒说了。 [周临:啊啊啊刚刚忘记说了。] [周临:我试镜过了!!!] 周临一连发了好几个欢呼的表情包过去,瞬间就在他们两个人的聊天界面上刷屏了,等发到心满意足后,周临才收手往上翻记录,去寻找被淹没在他的表情包里的何寒的回话。 [何寒:恭喜。] 紧接着的是一个表情包,图上是周小临熟悉的大胖脸。 [周临:你偷我图!!!] 周临还有一肚子话想和何寒说,但打字太费手了,他看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便走出了教室,然后直接给对方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刚接通,何寒的声音就直直地传了过来:“恭喜。” “其实……也就是运气啦。”周临谦虚道。 他还下意识地想抓一下头发,但是指腹刚碰上发丝,就想起来现在是绑起来的状态,抓的话会搞乱,于是便放下了手。 “不是运气。”何寒道:“是你努力导致的必然结果。” 商业性的试镜自然不可能只看外形,周临除却自身的天赋,也为此付出过不少努力。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周临开口导向了另一个话题:“那个,其实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试镜成功了后,我不就是要去剧组拍戏了嘛……” 周临把周承际同他说的话都给何寒讲了,何寒听完后沉吟了一瞬。 “虽然为了创业的事宜,我确实研究过一阵合同法,但毕竟涉及的领域有差分,我对这方面的确不能说了解。” “但是我有一个相熟的法学院的学长。”何寒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来帮忙看看合同,他今年大四,已经在律师事务所实习了,论经验和水平都有一点。” 周临自然不会拒绝,一口应下了。 “有你真好啊。”解决完这件事后,周临顿时放松了下来,他斜倚在走廊的窗户边,忍不住对何寒感叹道。 “好喜欢你。”他撒娇道。 何寒呼吸停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周临不是那个意思。 他声音有些低沉:“所以,只是因为我对你好,才喜欢我吗?” 第七十六章 有情商在身,但是不多 周临下意识回道:“当然不是啊。” “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定然是要看彼此的性格与三观还有共同经历的。” 他又不是那么功利的一个人,交朋友只是因为对方对他好。 周临答得坦坦荡荡,何寒小心翼翼的试探就这样被他无知无觉地给绕了过去,何寒忍不住啧了下舌,觉得有点泄气,又习以为常。 向柳说要让周临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觉,但理论上讲起来容易,实际上做起来何寒还是一脸茫然。 周临那边回答完何寒后,却忽然意识到他一开始对何寒的印象有了改观,似乎还的确是因为何寒对他伸出了援手。 两个人相处,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给彼此留下一个好印象的话,那么后续想要关系缓和,势必有一个人要先低头。 周临心高气傲,不愿意做那个先低头的人,所以何寒虽然高冷,但到底最后还是先低了头。 如果他自持心性,何寒也不愿屈尊的话,他们两个搞不好就会把室友处成了陌生人,甚至是死对头。 等到抱错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天,更是会势如水火,不能相容。 而周临的处境……也会一下子变得很难捱,势必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自在。 周临心想,如果大一开学第二天的早上,他刚从硬邦邦的床板上下来时,有一个人过来告诉他,他将来会和把他扔床板过夜的这个人处成好兄弟,他一定会骂对方脑残的。 想到这儿,周临忍不住开口对何寒道:“有一件事,其实我好久以前就想问你了。” “嗯?”何寒示意周临直接问。 “就是……”周临道:“开学那天,你为什么直接把我扔在了床板上啊。” 甚至连被褥都没给他翻出一张来垫着,周临的行李箱没上锁,被褥那么大个体积,何寒打开箱子就能看见。 问这话的时候,周临语气小心翼翼的,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两个人不熟时,他想起这件事只有愤怒的情绪,但放到了现在再回想,周临便有种被冷落的委屈感。 何寒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事情还能被拿出来翻旧账,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时候……他连周临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对周临的态度就是对陌生人的态度,更何况对方又给他留下了不算好的印象,没把他直接扔在地上都是何寒大发善心了。 但是现在,总不能这样对周临说。 毕竟何寒还是有点情商在身上的。 周临却道:“没关系,你直接说我不会生气的。” 周临这样说,何寒便信了,然后如实讲了。 “那时候我们又不熟。”何寒开口道:“没把你直接扔在地板上已经是我心软后的结果了。” 有情商,但不多。 他这话给周临造成了暴击,周临愣了一下:“所以……你这样对我,其实还算是好了?” 没有听出来周临语气的不对劲,何寒坦然地点头称是:“其实……如果不算你突然吐的那一下的话,我一开始对你印象还是很好的。” “你长的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何寒缓缓输出:“很可爱,让我想到了之前养的那只仓鼠。” 周临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在何寒眼里的形象很长时间内都只是一只仓鼠。 他脑子一瞬间有些空,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回何寒什么。 这波冲击属实是有点大了。 恰好,此时上课前十分钟的预备铃声在教学楼内响起,声音从周临这头透过手机听筒传到了何寒那头。 何寒主动道:“快上课了,挂了?” “嗯。”周临愣愣地回道。 电话被挂断,周临看了一眼黑掉的手机屏幕,抿了下唇,走回了教室里。 他放下书包的座位边上已经有韩连坐在了那里,周临直接走了过去,刚坐下便听韩连问他:“去哪儿了?我光看见你书包撂在这里,人没了。” “刚刚出去打了个电话。”周临神思还有点恍惚地答道。 这两天选修课多专业课少,韩连身为班长又有不少事忙着处理,和周临一天也就能见个一面,一起相处个一节课的功夫。 因此,今天又坐在了一起,他的话难免就有些多了起来。 他看着周临脑后的小揪揪,开口道:“你换发圈啦?” “今早在学校超市买的。”周临捋了一下发辫:“那个工作人员给我推荐了好多,我一上头就全买了下来。” “还挺可爱的。”韩连点评道。 虽然是很少女的风格,但用在周临的身上意外地和谐搭调,又不显得他娘气。 “你今天小辫扎得也好。”韩连开口:“难得周围没散下来发丝,不像你前几天那样,乱糟糟的。” “前几天是我自己扎的。”周临下意识道:“今天这个是……” “是你室友吧?”韩连抢答。 周临沉默了一秒,点了点头。 韩连咋了下舌:“真好啊,还帮忙绑头发,真是中国好室友,要是换成我室友估计能把我头发全薅了。” 周临却想,他今天的头发扎得很好吗? 第一次在寝室扎头发的时候,何寒还没他扎得好呢,怎么才过了没几天,何寒的技术又超过了他。 不会这种东西何寒也要练吧,周临忍不住想。 坐在韩连前面的室友听到了韩连抨击他的话,立马回头道:“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给周临扎头发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你的话……算了吧哈哈哈。” “差别待遇还说得这么明显!”韩连闻言对他的后腰伸出了魔爪,疯狂挠室友的痒痒肉,挠得对面直乐。 “别挠了啊哈哈哈上课呢一会儿被老师看见了哈哈哈……”韩连室友又笑又躲,整个人直抽抽。 笑声终止在了老师的提问里。 “第五排靠窗户那个男生。”老师点了韩连室友:“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他苦着脸站了起来。 在两个人玩闹的时候,周临难得地听了一下课,在斜后面小声地对他说出了正确答案。 成功幸免于难后,韩连和室友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再继续闹腾了。 这时,周临忽然转头问韩连:“你觉得我,像仓鼠吗?” 韩连:“?” “怎么突然这么问?” 周临没好意思说自己已经纠结半天了,只道:“是我一个朋友,突然说我长得像仓鼠。” “我觉得……不像吧?”周临摸了摸鼻子。 韩连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眼,最后道:“不像,你比仓鼠可爱多了。” 周临沉默了一秒,顽强地为自己挽尊:“其实,比起被夸可爱,我更希望别人说我帅气。” 韩连配合道:“在我们学校所有长得帅气的男生里面,你绝对是最可爱的那一个。” 周临:“……行吧。” 可爱就可爱吧,好歹也是个褒义词。 除了刚开始短暂地认真听了一阵后,周临又开始上课摸鱼了,目光还虚虚地浮在投影仪上,搁置在桌面上的手却已经熟练地划开了手机。 无聊地刷了会儿新闻后,上方通知栏里弹出来一条消息,周临低头,见是周承际给他发的文件。 “这么快就把合同发过来了……”周临喃喃道,心想周承际效率还真高。 他转手就把文件转发给了何寒。 何寒回了个收到给他。 周临重新收起手机,无聊地托腮望向窗外。 在正心楼连着上了两节课,终于能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周临看了眼表,问身旁的韩连:“难得有空,我们今天一起吃午饭?正好我之前还说过要请你。” “你有空了但我没空了。”韩连夸张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两个真是没缘分。” 周临歪了下头:“你去做什么?” “勤工俭学。”韩连答道。 “我记得,你应该不缺钱吧?”周临不确定道,他记得韩连家里虽然算不上什么豪富之家,但小康以上也完全没问题了。 “我那哪是为了钱啊。”韩连道:“我那是为了实践学分!” 大学的细则多而繁杂,一个学生待四年都未必能彻底摸透规则,全靠死线截止前辅导员提醒要去做什么才能勉强赶上。 而韩连,则是前段时间从学长那里听说学校还有实践学分的要求,当志愿者或者勤工俭学等活动都能加,正好看见学校有岗位缺人了在新招,他便赶忙报上了名。 “所以你去的是什么岗位?”周临问。 韩连看了他一眼,沉痛道:“食堂打饭大叔。” · 午间吃饭的时候,周临特意来到了韩连上工的那个窗口,和对方开玩笑道:“别手抖啊。” “我就抖我就抖。”韩连抬眼笑着看了他一眼,虽然嘴上这样说,他还是给周临盛了一大勺肉。 周临端着盘子找了个座位坐下,往嘴里塞了几口菜后,他忽然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给何寒发了条消息过去。 [周临:我们学校那个实践学分的要求你知道吗?] 他噼里啪啦地打字,把韩连的事情给对方发了过去。 何寒很快就回了他。 [何寒:好像是有这么个要求,听学长说过。] [周临:那你说我们干什么比较好?] [周临:要不……也去食堂打饭?] 第七十七章 真巧,何寒也不让我去 手机的那一头,何寒删删减减,最后打出来一串话。 [何寒:你想去吗?] 周临看见后手背抵在下巴上,思索了一下。 虽然过去找韩连时周临兴奋得很,还和对方侃大山,但真要让他去干韩连现在的活,周临觉得自己是不行的。 食堂没有空调,夏热冬冷,一到饭点就因为人多空气不流通而闷得很,周临站在窗口外都觉得喘不上气,更何况窗口内。 他记得,刚刚韩连给他盛饭时,汗都从鬓边滑到衣领下了。 [周临:嗯……有没有别的呢?] 同样能加分的,还没那么累的活。 周临一边想着自己真是懒惰,一边等待着何寒的回复。 另一头,何寒的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思考了许久。 学校里那些勤工俭学的岗位他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因为刚入学那阵,他缺钱又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校内校外的岗位他都找了一遍。 但是……符合周临要求的岗位,何寒暂时想不出来。 毕竟但凡是工作,哪有轻松的活呢? 因此,何寒只是回复道:[我再和学长他们打听一下,你不用着急。] [周临:好的好的,兔兔笔芯JPG.] [周临:要是实在找不到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去食堂给同学打饭也蛮好玩的哈哈哈。] 周临心想,他或许技术上不如饭堂的大爷大妈,但是绝对不会手抖。 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周临问何寒晚上能一起出来吃饭吗,何寒抱歉地拒绝了他。 [何寒:项目竞标要开始了,我已经到了现场,大概晚上八点才回来。] [周临:好吧QAQ] 虽然这样发,周临倒也没有太大的失望情绪,他约何寒然后对方再拒绝他,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日常。 能约到当然后,约不到那就算了吧,周临其实也只是想让他能放松一下。 最后一口青菜被周临放进了嘴里,他放下筷子,然后把餐盘端起来放到了回收处。 回收处那里人挤人,挨得极密,周临放完餐盘一回身,就看见一个男生站得离他极近。 周临下意识想后退一步,但身后就是回收处无处可退,而那个男生也跟着猛地后退了一步,餐盘跟着他一起后退,菜却因为惯性洒了下来,周临无处躲闪,直接被菜汤淋了一裤子。 手滑的那人看见周临的裤子湿透了,顿时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同学,我赔你一条裤子吧。” 那人问周临的裤子多少钱,拿出手机就要转账。 周临抿了抿唇,开口道:“六千。” 那个男生闻言,脸顿时就白了,勉强改口道:“我帮你送你学校洗衣房洗了行吗?” “不用了。”周临摇摇头:“我自己处理吧。” 男生离开后,周临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掏出纸巾把上面的菜叶擦净,然后黑着脸走回了宿舍。 菜汤满是油渍,糊在身上无比的黏腻,裤子都变沉了不少,周临唯一庆幸的就是这是吃剩的菜汤,不烫,不然他腿上都少不得被烫伤。 他今天穿的裤子是黑色的,沾上了汤汁也不太明显,周临又捞起自己的外套看了一眼,发现他心爱的大衣上没有沾上汤汁,他还能维持比较体面的形象回到寝室,心想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洗衣房在宿舍区外面,紧挨着宿舍区,周临回宿舍的路上路过了它,很想直接进去。但他知道自己脱了衣服后没有换的,现在就洗裤子的话只能光着腿回去,因此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周临抬脚刚打算从洗衣房前离开,就见一个眼熟的人影从洗衣房里出来,是祝星。 祝星看到了周临,很高兴地扑过来,但在胳膊刚要接触到周临时紧急刹住了动作。 他皱了皱鼻子:“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的白菜味?” 周临幽幽地回看他,缓缓把刚刚的悲惨遭遇讲了。 祝星听完他的遭遇后,顿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好惨,对不起虽然你好惨但是我还是好想笑。” 周临依旧面无表情。 祝星笑完后,咳了几下,然后正经道:“那那个同学呢?泼完你你没让他赔偿吗?” 周临摇了摇头:“我看他应该是赔不起的样子,就没勉强他。” “多少钱啊?”祝星问。 “六千。”周临坦然回道。 祝星没什么反应。 周临知道祝星的家境也是不错的,虽然不知道他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但姐姐是个明星,还疑似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女星,家里条件想来是差不到哪里去。 要是换了一个人,周临都不会和他讲这些。 周临心想,之前在钱家住的那段时间确实培养了他不少同理心,让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祝星见周临这副凄惨的尊容,也没有再拉着他唠嗑,而是催对方赶快回宿舍换衣服,不然湿漉漉的裤子黏在身上,在这早春时节搞不好就感冒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们住的宿舍楼都在一个方向,两人又结伴相行走了一小段路。 周临辞别了祝星后紧赶慢赶回到了宿舍,站在宿舍门口,他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半天后,动作陡然一僵。 事实证明,人的倒霉是没有下限的。 他忘带钥匙了。 周临第一反应想的便是何寒,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何寒今天下午有事情要忙,没办法千里支援他宿舍钥匙。 纠结之下,他忽然想起了刚刚遇见的祝星。 [周临:江湖救急!!!] 一条消息发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回音,周临看着祝星发来的回复和定位,赶忙朝他寝室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等终于脱下了浸满汤渍的裤子,整个人沐浴在温水下后,周临长舒了一口气。 希望今天的厄运就在现在终止吧,周临想。 周临在祝星寝室自然没有换洗衣服穿,不过上身的衣服都没脏,周临就拿了祝星的一条新裤子换上。 至于内裤……这么尴尬的事情,周临不想回答。 反正寝室也回不去,周临盘腿在祝星寝室里,一边拿干毛巾擦头发,一边和他聊天。 “你下午没课吗?”聊了几句话后,周临问。 反正他没课。 “没有啊!”祝星欢呼了一声:“我们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的老师怀孕了,在休产假,学校暂时还没找到替她来上课的人,所以我已经连着三节概率论没上了。” “真好啊。”周临目露羡慕,两个学渣彼此交流不上课的好处。 “那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祝星问他,想约他出去玩的心思全写在了他眼底。 周临被他这么一问,想起来自己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去玩过了,也有些蠢蠢欲动。 况且,之前已经拒绝过祝星的邀约一次,周临不想总扫别人的兴。 但为了以防万一,周临还是先问他:“你打算去哪儿玩?” 如果是他不喜欢的地方,那就没意思了。 祝星开口前,周临先道:“酒吧,会所,网吧这些地方我不去。” 祝星倒是先一愣:“你还去这些地方啊?” “啊。”周临面上闪过了一丝茫然,而后是尴尬。 他把耳侧一根头发勾到耳后去,别别扭扭道:“反正……现在是不去了。” 祝星道:“我都没去过这些地方,毕竟让我姐知道了她不得扒我一层皮。” 他目光含着一丝希冀地看向周临:“听你的意思,大佬以前去过?” “里面是什么样的?好不好玩?”祝星像连珠炮一样问道:“能不能也带我去见见世面?” 前面的话周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了最后一句,他反应顿时很大。 “不行不行。”周临拼命摇头:“让何寒知道了,他也得扒我一层皮。” 两个都被人管着的可怜孩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的可怜神色。 最后,两个人选择了最朴素的,大部分学生和同学出门时都会选择的娱乐。 ——唱K。 然后周临便后悔了。 祝星艺术天赋的匮乏,绝对不仅限于演戏。 甚至还不如演戏,至少演戏他能给观众带来笑容,但唱歌他只能给听众带来濒死的感受。 三个小时一到,周临拦住还想续房的祝星,开口道:“我饿了。” “行吧。”祝星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都饿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结束我动人的表演吧。” 晚饭祝星选在了一家价格偏贵的高档私人餐厅,据祝星说他姐很喜欢过来吃饭,因为私密性很好。 不过祝星过来只是因为它家菜好吃。 “这里这里。”祝星拽着周临的手臂往前走:“我姐在这家餐厅有一间常年包下来的包厢,我们直接进去就行。” 明明说饿的是周临,祝星看起来反倒比他还焦急,他都快要跟不上对方的步伐了。 终于,走到祝星所说的那个包间后,祝星猛地一推门,却愣在了门口。 周临见他不动了,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然后便看见包间里面坐着一个女人,烫成大卷的黑发披肩,眼线拉得很长,口红可能是因为吃饭的缘故没涂,但整个人看上去依旧很有气场。 周临觉得对方很面熟,长得很像……现在一个热播剧的主演,娱乐圈的当红明星。 “姐姐?”祝星在周临身边,对那个女人道。 第七十八章 说你是弟弟就是弟弟 听到祝星的话后,周临就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不只是长得像,她确实就是现在当红的那个女星——祁映。 所以说……祁映,就是祝星的姐姐? 但是,为什么祝星姓祝,他姐姐祁映却姓祁?周临记得祝星说过,两个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的。 不过,祁映就是祝星姐姐的这个事实,属实是把周临震惊了一番。 他似乎有些能理解为何对方一直执着于让祝星进娱乐圈了,毕竟以对方的名气和资源,想提携自己弟弟再容易不过。 祝星念的那个专业,毕业后又不太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不如跟姐姐一起进娱乐圈了。 虽然周临也不知道祝星进娱乐圈的话能往哪个方向发展,毕竟演戏和唱歌这两个常规方向好像已经被他自己给堵死了。 相比于祝星和周临在门口震惊到死机的状态,祁映显得淡定得多:“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啊。” 周临跟在祝星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包间。 离近了,周临便发现祁映看起来比荧幕上更瘦更白,手腕细得腕骨都支棱了起来,看来电视会把人拉胖果然是真的。 两人坐下后,祁映先没理祝星,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周临的身上,带着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气场开口:“你好,我是祝星的姐姐祁映,请问你是?” 面对这样气场强大的人,周临下意识乖乖答道:“我叫周临,是祝星的同学。” 祝星这时才回神,在一旁介绍周临,末了添上了一句:“姐你放心,周临信得过,不会把你的事往外说的。” “什么事?”周临茫然道,随后便反应了过来祁映在担心什么。 明星这种公众人物,最怕的便是行踪泄露被狗仔或者私生饭跟踪到,前者对事业有影响,后者可是要命的。 周临意识到这点后,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周临这样看起来分外乖巧,祁映看了眼他的动作,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小朋友还蛮可爱的。” 周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没有社交恐惧症,也习惯了和陌生人打交道,但是每当面对祁映这种气场强大的女性时,他总是有种莫名的怂意。 也不单单是女性,他对气势很足的人,不管男女都会犯怂,就像管他喝酒的何寒。 不过,如果是女生的话,因为是异性的原因,他除了怂以外还会多一点害羞的情绪。 祝星在一旁对祁映道:“我今天就是和我兄弟来吃顿饭,没想到你居然也在这里。” 早知道她也在的话,打死祝星他都不会过来这家餐厅吃饭的。 不过,虽然这样想了,但他可不敢直接说出来。 祁映听了祝星的话,淡淡道:“我中午刚赶完一个通告,晚上还要去剧组拍戏,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就直接来这边吃饭了。” 说完后,她做了美甲的指尖点了点桌面:“你们不是也过来吃饭的?怎么干坐着不动?” “祝星,点菜。”祁映道:“想吃什么点什么,我请了。” 祝星听到这句话,顿时欢呼一声:“好耶!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祝星问周临。 周临摇头。 虽然之前让何寒帮忙带早餐时他提了一堆要求,显得很挑剔的模样,但真要说起来,他其实口味很杂,什么都能吃。 况且他们现在点菜又不会只点一道,这个不能吃他还可以吃别的。 不愧是大明星喜欢的私人餐馆,上菜的速度很快,味道也相当不错。周临夹了几筷子,脸上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这家餐厅是会员制吗?”周临开口问道。 之后有机会,他也想自己再过来吃几次,如果能和何寒一起就更好了。 “我不知道啊。”祝星茫然地转头看向祁映。 “是会员制。”祁映抿了口红酒:“有一个老会员引荐,然后找经理办张卡便可以了。” 她目光扫过周临身上的穿着打扮,从外衣到腕上的手表,用在娱乐圈里打磨了好几年的毒辣目光一眼看出了对方非富即贵。 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卖周临这么个人情,在娱乐圈混迹,最重要的还是人脉。 周临闻言很高兴,冲对方露出一个笑容来:“谢谢姐姐。” “哟,小弟弟真甜。”祁映忽然伸出手掐了一把他的脸。 周临捂着自己被掐了一下的脸,整个人都懵了。 祁映这时站起身来,对两人道:“我去补个妆。” 说完,祁映就拎着她的小挎包往包间里配的卫生间走去。 趁着祁映补妆的功夫,周临凑过去对祝星道:“你姐真的……好热情。” 他想了几秒,才找出一个词形容祁映。 “你直接说她奔放就得了。”祝星对自己的姐姐丝毫不留情面。 周临眨眨眼,想起刚刚在门口时他心里的疑问,开口问祝星:“为什么你姓祝你姐却姓祁啊?” 祝星答道:“因为我爹姓祁,我妈姓祝,老大随了我爹姓,我是老二就跟我妈姓了。” “原来如此。”周临点了点头。 他想,如果周夫人给他生了一个妹妹或者弟弟的话,是不是也有可能叫文xx? 但他是不会有弟弟妹妹了,不管是文松月还是钱芹秀,都不会再生一个了。 不过,话说……他是不是,可以把何寒当做弟弟看待? 他与何寒虽然没有血缘联系,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兄弟的关系,两个人又是同时出生,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其实都无所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当这个哥哥呢? 周临拿出手机,快速地给何寒发了条消息。 [周临:弟弟!~] 发完之后周临把手机立马熄屏了,有那么点撩完就跑的意思在了。 刚好这时祁映也回来了,周临便把心思重新放在饭上。 祁映来的早,吃的少,结束的自然就快,周临和祝星两个大小伙子,还要再吃一阵才能填饱肚子。 祝星是个闲不住的,吃饭也堵不上他的嘴,不说点啥总觉得少点什么。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突然想到什么,对祁映道:“哦对,姐,我忘了和你说了,周临就是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大佬。” 周临闻言一愣,筷子塞进嘴里都忘记拔了出来。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他道。 他好不容易才习惯祝星对他的这个称呼,但今天在祁映面前被讲出来,他顿感不自在,有种被迫班门弄斧的感觉。 他这个水平,在人家真正的影视大佬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祁映倒是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甚至听了祝星的话后,她还挑了挑眉,转头对周临道:“哦,原来他讲的那个选修课的同学就是你啊。” 周临抿唇不好意思道:“他夸张了,我其实很一般的。” “大佬怎么能这么谦虚呢!”祝星忽然又神经病附体,狂吹了周临一通,周临忍无可忍,终于伸出了手掐了一下祝星的大腿,让他闭嘴了。 掐完后,周临又有点后悔,当人家姐姐的面欺负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祁映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听祝星鬼嚎,见祝星被掐了,不仅没有任何不满,看上去反倒还有些开心。 她开口:“刚刚祝星说——你过了一个试镜?” 周临点头。 试镜过了后他就跟祝星讲了,毕竟他们两个是一同去的,当然,祝星毫无疑问是没过。 “我能知道是哪个剧组吗?”她问。 提到这儿,周临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发尾:“是……《经义录》。” 他是通过祝星得知的这个消息,但最后他上了祝星却没上。 不过周临显然是多想了,祁映对自己弟弟几斤几两的水平显然很清楚,对他被筛下来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反倒是为了周临惊喜:“如果我没从祝星那里听错的话,你此前应该没有过相关经验吧。” 周临点头。 “也不是科班出身,没受过系统的教学,好苗子啊。”祁映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以后有想法往娱乐圈发展吗?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资源。” 圈内大佬主动伸出橄榄枝要提携你,很难有人会不心动,但周临却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打算。” 他之前拒绝了周承际,现在自然也会拒绝祁映:“我只是单纯地喜欢拍戏,对别的东西都没有兴趣。” 祁映一下子便悟了。 “那交换个联系方式吧。”祁映道:“以后有了好片子,我会联系你的。” 这周临自然不会拒绝,愉快地和祁映互加了社交软件上的好友。 交换完联系方式后,祁映便脚步匆匆地离开,去赶下一个剧组去了,周临和祝星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对方坐上了助理开过来的保姆车后才回去。 “你姐姐好忙啊。”周临忍不住感慨道。 “我也觉得。”祝星点头:“所以我才不愿意跟她一起进娱乐圈。” 周临配合地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要当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才不要被工作束缚住了自身。 吃完饭后,周临和祝星打车回到了学校,然后在校内走了几圈散步,最后各回各寝。 看着门下隐约透露出来的灯光,周临心情瞬间明朗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灯亮了,就意味着何寒回来了。 第七十九章 你很好,但我不要 推开门后,周临果然看见了何寒。 他看起来像是刚回来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还没换成睡衣,整个人西装革履,眼下却写着一点疲惫。 周临看见他这副模样,下意识地就放轻了声音:“今天怎么样?” 周临担忧的神色简直溢于言表,何寒眼皮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周临却不信:“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虽然何寒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无论是紧抿的唇角还是低垂的眼睫都能看出他现在兴致不高,精神低落。 平素里何寒总是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宠辱不惊,似乎什么事情都掀不起他任何的情感波澜,周临难得见他这副尊容,一时间新奇有担忧也有。 “告诉我嘛,到底发生什么了?” 何寒依旧摇头,只道:“小事罢了。” 周临眨眼看了他两秒,忽然凑了过去,脸离何寒极近,几乎快要贴到他面上。 何寒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他低眸,几乎都能数清周临眼皮上有几根睫毛。 周临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素来温和清澈的眼眸里一瞬间竟显出了一点攻击性。 “我想听实话。”周临忽然道。 他学着何寒之前的语气,清了清嗓子,开口:“不要蒙骗我。” 周临自身的声音清冽,有股子少年气在里面,显得他稚气未脱,但当他像现在这样压低了声线时,却也别有一番严肃的感觉。 勉强维持了三秒钟的形象后,周临瞬间破功,仰着脸目光闪闪地问何寒:“怎么样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特别有霸道总裁的感觉?” 何寒愣了一下:“你……”刚刚在演? “是啊是啊。”周临点点头。 何寒抿了一下唇,然后开口评价道:“很有感觉。” 闻言,周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嘿嘿,这可是我新学的。” 周临回忆今天吃饭时祁映对他说的话,简明扼要地把原理给何寒讲了一遍。 “演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设时,就回忆自己身边有没有和这个人设相像的人,然后学习他的动作神态的细节……” 何寒认真地听着,忽然问:“所以,你刚刚学的是谁?” 周临滔滔不绝的话语一卡,眼神下意识想从何寒的脸上移开,但又觉得那样太明显,硬生生地又把自己的目光拽了回来。 然而他这一连串的神情变化已经给了何寒答案,何寒眯了眯眼:“我?” 周临小幅度地,轻微地点了点头。 出乎他意料,何寒听到他的回答后,只是轻笑了一声。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个形象吗?” “如果在我身边找一个霸总的话,那当然只有你了。” “周先生不是吗?”何寒反问他。 周临想了一下周宏伟的脸,沉吟了一下:“嗯……他年龄有些大了。” 而且,周宏伟在周临面前素来就是温和宽容的,批评都少有,遑论带给周临压迫感。 还是何寒比较符合霸总的身份设定,以前是形象和气质符合,现在连身份都符合了。 听了周临的话,何寒眉眼弯起了一瞬,然后又问他:“不过,我记得你今天好像没有那节选修课,是之前学的吗?” “不是啦。”周临摇摇头:“是祝星的姐姐教的。” 何寒回忆了两秒,才想起来周临之前说过,祝星的姐姐也是演员。 “还是个很有名的明星呢。”周临比了个很夸张的手势:“是像你这样完全不追星不了解娱乐圈的人也会认识的那种。” 何寒好奇:“你们今天见面了?” “是啊,还一起吃了个饭。”周临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对了,我还没跟你讲我今天有多倒霉!” 周临声情并茂地从他今天中午被人泼了一身菜汤开始讲起,一直到匆忙赶回寝室却发现没带钥匙,最后无奈之下只得借祝星的寝室洗澡的悲惨经历全说了一遍。 “洗完澡之后因为我和祝星都没课,咱俩就去外面吃饭,是祝星找的餐厅,没想到刚好就和他姐姐碰上了。” 周临的思维一向很跳跃,刚刚还在讲祁映的事,忽然又开口道:“哦对,那个餐厅还蛮好吃的,我托他姐姐帮忙办了张会员卡,有空我带你一起去吃啊。” 何寒闻言点头,眸光里透露出一点温柔的情愫来:“好。” 这一番天聊下来,何寒的眉眼舒展开了,整个人显而易见状态好了不少。 周临见状,重新开口问他:“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兜兜转转,周临还是这个目的。 但是此刻何寒的心情已经和周临刚回来时不一样了,因此他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今天是去做什么了吗?” 周临即答道:“我记得,是去竞标了!”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什么:“竞标结果不好?” 何寒长眉一敛,表情不太好看:“刚开始还是一切顺利的。” 他们公司这次要竞标的是一个与国企合作的项目,职工管理系统相关的功能模块,因为与何寒研发的重心吻合,所以在竞标开始前他都是满怀着信心,自认有着十拿九稳的把握。 尤其是这次竞标还被周临知道了,何寒先前便在周临面前夸下了海口,所以此次竞标他决不能失败。 因为是一个低风险高利润回报的项目,会议室里人很多,坐着各家公司派来的人。何寒只管着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刚起步的小公司,因此坐在座位的最后面,颇有点冷清的意味。 他并不把这儿当回事,毕竟坐哪里和最后能不能竞标成功关系并不大,何寒双手交叠搭在桌上,耐心地等待着竞标开始。 前面的座位已经都满了,攒动的人头里何寒一眼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承际。 因为早就从周临那里得知了周承际也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因此何寒对看见他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周承际似乎和这里好几个人都很熟,一进来便同坐在前排的好些人挨个打了招呼。 他的座位在里侧,外面的人站起来给他让位置,周承际走进座位里时,忽然似有所觉地一回头,一下子便和坐在最后一座的何寒对上了目光。 何寒身高腿长,在周围一堆身高不到一米八的中年人里分外突出显眼。 目光交接后,周承际有一瞬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愕然。 出于礼貌,何寒冲他点了点头。 周承际像是忽然回神一样,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 两张同样英俊的面容,俊秀的眉目甚至还有一丝相似的感觉,但彼此之间的冷漠感简直要满溢出来。 从认识到如今,何寒与周承际还从未有过什么较大的正面冲突,然而那股看不惯的感觉却像是刻在基因里一样,一开始便存在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离一开始预定好的时间晚了两分钟后,负责人才姗姗来迟,宣布竞标开始。 因为之前就已经提交过一轮项目计划文书了,这次主要是企业派来的负责人对自己的产品程序进行宣讲,宣讲顺序是抽签决定的,何寒抽到了第三个。 轮到何寒的时候,他气定神闲地站起来,拿着文件和U盘走到台上,缓缓地把自己的优势娓娓道来。 所谓的宣讲其实大多数都是走个过场,真正的名额大多在第一轮交项目计划文书时就已经定好了,宣讲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却做不到雪中送炭。 随着何寒的讲述,负责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角的鱼尾纹都凸显了出来。 有一些自认完全没希望的参会人直接起身离开了。 周承际坐在第一排,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握着笔的手却不自觉地越攥越紧。 这个是一个很重要的项目。 利润虽然不小,但挣钱却不是周承际唯一看重的地方,搭上国企这条线,背后的人脉才是他想要的。 但是…… 何寒讲到一半,看见周承际忽然站了起来。 他话语一停,以为周承际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只是拿出了手机跟负责人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去打电话。 何寒见状便继续讲了下去。 周承际很快就回来了,他坐到座位上时,刚好何寒的宣讲也结束了。 何寒走下台回到座位上,原本以为会有下一个宣讲人上台,却没想到负责人忽然说要暂停一下。 “我们先休息十分钟。”负责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莫名地,何寒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而这预感来的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二十分钟后,负责人回来了,竞标继续了下去,后来,周承际也上去讲了。 何寒认真地听了一番,周承际的发挥自然也很好,但从性能来讲,何寒还是认为自己提交的项目略胜一筹。 一直到最后一个人宣讲完,负责人宣布竞标结束,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场地。 虽然说的是三个工作日内出结果,但绝大部分的人都对自己和同行的发挥有很清晰的认知,能不能成,自己已经知道了。 何寒虽然有八成的把握,但因为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事,还是去找了负责人,向他旁敲侧击地打听自己竞标成功的概率。 负责人是个不到四十的中年男子,身材瘦高,面容儒雅。 “这个啊……何先生,很抱歉。” 负责人站在何寒面前,对他露出了一个含着歉意的微笑。 “您这个项目计划做的确实很好,但是很抱歉……我们决定选择别人。” 第八十章 管我叫弟弟? 负责人这句话一说出口,何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眩晕了一下。 他把指甲刺入掌心,用细微的疼痛来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心跳趋于平稳后,他清了清嗓子,勉强用一种稳定的声音重新开口:“方便告知我原因吗?” 无论是最开始的提交计划书的部分,还是刚刚的宣讲流程,他自认自己的表现都很完美,基本上挑不出来任何错漏,从对面公司负责人的表现来看,他这次竞标成功已是十拿九稳。 但是,最后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告诉他,他失败了,没有任何的预兆。 何寒不是接受不了失败的人,但哪怕是失败了,他也要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他不想要稀里糊涂地退幕。 “这个嘛……”负责人咧嘴笑了一下,是一个看似温和实际上却透露出一点敷衍的笑容:“虽然何先生您这个项目的创意很好,但毕竟是新起步的公司,我们主管还是有些不放心……” 何寒耐心地等他讲完才开始反驳他:“新公司这一点,早在交计划书的时候便已经告知过了,贵方也未曾对此表现出过什么疑义。” “况且,若是担心新公司的技术水平,也大可不必。”何寒掀起眼皮,平静地开口:“我目前就读于A大,这个项目是从我们学校一位教授手下的项目里独立分支出来的一部分,项目我们教授已经做了五六年了,可行性与效率都得到了验证。” “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你是老板而不是你导师是老板呢?”负责人反问他。 大学中常有博导或硕导开公司,然后让自己手下带的研究生帮忙做工的事情发生,也是因此许多研究生会管自己的导师叫老板。 何寒淡淡道:“我是本科生。” 负责人一愣。 “你今年多大?” “大一。” 负责人属实是被震撼到了。 大一的学生,现在竟然都能做到如此程度了吗? 他忍不住感慨后生可畏。 负责人闭嘴了,何寒却没有停,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硬找出来的毛病,全被何寒一条又一条摆事实引论据地给反驳了回去。 话唠到最后,负责人嘴角往下撇了一点,快要挂不住笑容。 “何先生……哦不,还是叫你何同学吧。”负责人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为他好的和蔼的套近乎的面容:“你在学业上的表现确实很优异,于科研方面的才能也很突出,社会需要你这种人才。” “但是——”他话音一转:“做生意这种事,可不像学习这么简单,成绩好就是第一。” “有时候,比核心技术更重要的,是人脉。” 撂下这句话后,负责人便离开了。 何寒站在原地,脑中不断回响负责人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他是个反应迅速脑子灵活的人,一下子便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不好,只是他关系不够硬罢了。 他回忆了一下今天竞标参与的公司,不过几息便锁定了一家公司,或者说一个人。 竞标这种事情,哪怕是走关系,选中的对接公司水平也不能太差,毕竟是要给自己的公司做业务的,因此这家公司的项目水平至少要在及格线以上。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找关系这件事,应该是最近才动的手,甚至就是今天,他演讲完之后。 因为在此之前,负责人对他都是一副亲热的态度,话虽然没明说,但态度无疑是已经拿他当合作人来对待了。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何寒忽然想到,他演讲的途中,周承际突然站起身来示意自己要打电话,然后走出了会议室的事情。 也是他回来后的同时,负责人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对方看了一眼后便匆忙地出去了,再回来后,虽然竞标的会议照常开了下去,但何寒却已经隐隐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来。 何寒不知道是周承际真的有问题,还是因为他本身就看对方不顺眼所以总想往对方身上推锅,但种种巧合堆叠在一起,何寒很难控制自己不往周承际身上怀疑。 之前周临也说过,周承际平素没少借着周宏伟的光来在经营上寻找便利,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承际的嫌疑更大了。 然而不管怎样,这些都只是何寒一个人的推测,无论心中怀疑的阴云再大,他也的确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周承际的确就是做了这件事。 因此,这部分推测,他也不好拿来跟周临讲。 虽然如此,但周临却是难得反应灵光了一次。 他生长在周家十几年,即使平时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周宏伟讲什么都不愿意听,但到底是活在这个环境里,就算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那些内幕和瓜也听了不少。 因此,他一听这有些熟悉的剧情,就立马反应了过来:“你这怕不是被人截胡了。” 周临说的,也正是何寒想的,因此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没有证据。”何寒道:“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这种事情我听说过很多啦。”周临摇了摇手指,食指纤细,莹润的指甲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原因很多,但是基本上都大同小异。” “像是什么天降关系户,或者主管招标的负责人和哪家企业派来的员工有了一腿,诸如此类,都会导致原本都快定好的项目归属权花落别家。” “这种事情,虽然不能称之为时常发生,但也绝对不少见,我以前跟他一起参与那些我可不喜欢的酒宴时,就总能听到一耳朵八卦。” 哪怕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也是喜欢吃瓜的。 “哦,当然,他们讲的都是些比较大型的项目了,小项目的话……我从朋友那里听到过几个。” 何寒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被抢了项目的公司,之后会怎么处理?” “啊?”周临愣了一下:“谁吃瓜还关注后续啊……” 看着何寒骤然垂下来的眼睫,周临连忙开动自己的大脑来回忆自己以前吃过的瓜:“呃,我想想,好像有一个是找了个更大的关系户,把那个项目给抢了回来。” 毫无疑问,这个可以pass了。 “诶等等,还有一个。”周临手托上下巴:“有一个好像是威胁了竞争对手,天天跟着他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后屁股走,也不干别的,就是这么吓唬他,就给对方吓怂了。” 何寒若有所思:“这种原来也行。” 周临闻言面色一变:“你别干违法违规的事情啊!” “我不会那么做的。”何寒朝着他笑了一下:“只是这个事例给我带来了一些新思路罢了。” “那就好。”周临闻言一松气,随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那依你的意思……你是知道是谁截胡你的了?” 其实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做的很简单,只要等三天后招标公司的公开文件上写着选择谁了便好。 但那时就已经尘埃落定,改也改不了了。 何寒开口:“有一个人选,但不是很确定。” “谁啊?”周临好奇地问道。 何寒摇摇头:“没有实际的证据,暂且不提。”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钟了,应该去洗漱了,这个话题就在这里结束吧。” 周临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至于后续该如何处理,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我不用洗澡了。”周临道:“因为白天已经洗过了。” 他手撑在桌子上,右腿想要搭在左腿上摆出一个休闲的姿势,却总觉得有些别扭,周临一低头,发现自己进来后竟然还没换衣服,依旧穿着今天白天那套衣服,裤子是祝星的。 祝星比他要圆润一点,因此裤子穿在周临身上有一点空荡荡的感觉,他见状伸手把腰带解开:“我先换衣服,不然怪难受的。” 何寒看着他的裤子,忽然道:“是祝星的?” “对啊。”周临边换边点头:“我也进不去咱宿舍,洗完澡出来总不能光屁股,只好借了祝星的裤子穿。” 末了,他补充道:“是新裤子,祝星没穿过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突然加这么一句,但是他注意到,这一句话一说出口,何寒的脸色明显就好了不少。 在寝室还是穿着睡衣最舒服,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和短裤后,周临翻身上了床,然后把抱枕抱在自己怀里。 他低头看何寒拿着手机,好像是在看社交软件,手指在屏幕上划着划着,忽然就不动了。 “怎么了?” 周临还抱着他的绿恐龙枕头,两条白腿缠在上面,从恐龙脑袋背后探出来一张秀气的面容来。 何寒忽然开口:“一回来就在讨论竞标的事,倒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啊?” 何寒看着周临,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然后把一个界面正对着他的目光。 是周临和何寒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周临白天在校外发的,内容是—— “管我叫弟弟?”何寒边说着边挑眉,然后冲周临晃了下手机屏幕。 第八十一章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是周承际喜欢周临 周临看到何寒的手机界面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给何寒发“弟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当时随手一发,他并没有想太多,以至于何寒把这件事又重新提出来的时候他一时都没有立马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就是……无尽的尴尬。 周临顿时把自己的脑袋缩到了抱枕后头。 “咳。”他把脸埋在抱枕里,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我可以解释。” 何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嗯,我在听。” 周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然后开口道:“嗯……事情是这样的。” 周临把他和祝星唠的内容给何寒复述了一遍。 “所以,就只是一时的突发奇想罢了。”周临举起了三个手指,来证明自己话的可信度。 何寒听完后道:“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是哥哥我是弟弟。” 何寒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来:“你希望比我大吗?” 哥哥这种词,在兄弟关系里往往有着一种权威性,毫无疑问是地位更高的一个人。 不然也不会有“家庭弟位”这种词。 但是,从客观条件上来看,周临在何寒面前确实当不起“哥哥”这个身份,因此他此刻才表现得如此怂包。 “嗯……也不是啦。”周临揪着抱枕最外层的布料,快把那片布料揪得明显凸起来一块:“就只是……” 周临张嘴“只是”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接下来该怎么编,何寒又一直在下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明是一个仰视的视角,却莫名地带给了周临莫大的心理压力。 周临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如果何寒只是在意哥哥这个身份是他自己而不是对方的话……但把身份调换过来,对方就会放过他了吧。周临这样想。 “哥哥。”他忽然喊了一声。 周临把脸光速探出来对何寒道,喊完这一声后,他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这样……总可以了吧。”周临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 何寒站在下面,愣住了。 方才,周临那一声“哥哥”像羽毛一样,又轻又痒地抚过了他的心头,搔得他四肢百骸都麻了一瞬,心尖的血液一下子便沸腾了起来。 奈何对方实在是太害羞,喊了这一声后便把头又埋回了抱枕里,只露出一双泛红的耳朵来。 何寒站在下面,轻轻喊了一声周临的名字。 周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地装死。 何寒正要再喊一声,却见周临突然坐直了起来,以一种奇快无比的速度蹭到床铺靠门的那边,弯下腰伸长了胳膊触到了墙上的开关,然后“啪嗒”一声,寝室骤然暗了下来,是周临关灯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被周临做完后,他像木乃伊一样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用被子紧紧缠住了自己,像是在通过装死模拟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何寒:“……” 何寒:“……我还没洗澡。” 何寒看见周临把被子又拉高了一点,这下他整个人的脑袋都彻底缩进了被子里。 为了防止周临被被褥闷死,何寒贴心地没有再打开灯,而是摸黑快速地洗完了一个澡。 洗完澡出来后,何寒注意到周临的被褥已经被拽了下来,露出他半张秀气的面容来。 眼睫紧闭着,睫羽浓密得像自带眼线,随着呼吸发出细微的颤动,润红的唇瓣张开了一点,无论怎样看都是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何寒冲着他轻轻喊了一声:“临哥哥?” 然后,何寒便见到周临飞快地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蛹,开机速度打败了全国99%的人。 黑暗里,何寒嘴角扬起,是他少数笑得如此明显的一回。 · 很快,日子便走到了周临和孟导约定好的那一天。 周承际给周临发的那份合约被何寒的那个朋友仔仔细细地审查了一遍,并未看出任何问题,或者说,如果有问题的话,那也是因为这份合约太优渥了。 优越到何寒的那位法学院的学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真的是和一个毫无表演经验的素人签的合同吗?别的福利什么的暂且不提,就这个分成比例,多少当红明星都未必能有这么高的分红。” “简直就像是哪家老板给自己包的小情人儿量身定制的合同。”学长道:“企业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会白白让出这么多利益出来。” “老板是他哥哥。”何寒淡淡道。 那位法学院的学长闻言立马闭嘴:“抱歉,是我失言了。” 何寒摇了摇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寒听了这个学长的话后,忍不住在心里思索了起来:周承际为什么要给周临这么一份好到离谱的合同呢? 何寒一眼便能看出周承际是一个利益至上的精致主义者,这种人的行事准则就是做这件事情是否会对自己有益,出于亲情给周临如此大的让利,这种理由何寒是不会信的。 那……对方又是为了什么呢? 短时间内想不出来,何寒便决定换一个思路,从结果推导目的。 学长帮他分析完合同的当天晚上,何寒把对合同的评价都对周临讲了一遍,当然,不包括学长的那句“小情人”言论。 周临听了结果后,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露出了一副感动至极的表情:“呜呜呜他好好啊。” “明明他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却还一如往昔地把我当弟弟对待。”周临忍不住感慨了好几句。 何寒在一旁试探道:“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和他也在一起相处了十多年,哪怕是陌生人都能处出感情来了,他依旧对你好不也是情理之中?” 周临闻言摸了摸小辫子:“嗯……对旁人来说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对周承际的话……” 毕竟认识了这么久,周临对周承际真正的性格也隐隐有所了解。虽然周承际面对外人时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周临却能从他表皮下看出潜藏在其中的不耐烦。 他这个曾经的堂哥,是一个很会伪装的人,本性似乎有些薄情。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周家的人,大多都带有这一丝天性。 况且周承际在面对他的时候,向来都是耐心又亲近的,周临在这方面很敏感,能察觉到周承际对他是发自内心的好。 他一向把这种特殊待遇归类于血缘关系,所以在身份揭露后,他以为周承际会对他彻底冷下来,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一如既往地对待他,甚至更好了。 “也许是我想左了。”周临秀眉微蹙:“毕竟这些都只是我的感觉啦……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准。” “不管怎么说。”周临眼睫垂下:“他对我好都是真的,我很感激他。” 何寒看着他的神情,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要你的感动。” 但是,感动……周承际要周临的感动做什么? “嗯?”周临闻言疑惑了一声:“什么东西?” “没事。”何寒摇头,把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所以呢?”他问道:“这份合同,你要签吗?” “当然啊。”周临回答得没有丝毫犹疑:“哪怕是再换家娱乐公司,对方也不可能拿出如此优渥的一份合同来,再者,对方要不要我还两说。” 最后他总结道:“所以说,我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嘛。” 事实的确如此,何寒一时间只恨自己之前没有往娱乐方向努力发展事业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娱乐圈是一个极其依赖人脉的地方,他就算开了家公司,也不能给周临带来最好的。 何寒脸色平静,但内里有多波涛汹涌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大早周临便穿戴整齐地出门了,独留何寒一个人在寝室。 本来何寒是要去实验室继续干活的,但实验室的老师去和自己对象过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去了,何寒被动地放了个假。 在寝室待了半个小时后,何寒打算去图书馆顶层处理一些事务,却不想收到了姚安宇的邀约。 自打他不再打工后,与姚安宇的联系也少了不少。 何寒还记得对方给自己介绍工作的那一份情意,因此见姚安宇主动约饭,而他又有时间便欣然应了。 除了日常上课外,两人久未单独出来聚一聚,因此姚安宇一见到他便叭叭地唠起来,嘴上说个不停。 同班同学在一起,难免会讲到班内的一些八卦,姚安宇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对何寒道:“你知道吗,钱湖追吕薇薇又双叒叕失败了。” “嗯?”何寒疑惑:“他们两个之间有故事?” “当然啊。”姚安宇一拍大腿,把这场缠绵纠葛了一个学期的情感故事从头到尾给何寒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所以说,他这个样子是不会追到人的。” “吕薇薇对他又没感觉,他就应该趁早放手。” 姚安宇道:“他这样天天缠着人家,就算在一起了也没用,只因感动而在一起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 何寒原本安静地听着姚安宇叙述,直到听到了某个熟悉的词,忽然灵光一闪,问他:“你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做让对方感动的事情……” “那肯定就是喜欢她,在追她啦。”姚安宇摆摆手:“不然他吃饱了撑的做这些事。” 姚安宇这话虽然有些绝对,却给何寒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周承际似乎也一直在做一些让周临很是感动的事情。 那是不是说……周承际有可能,喜欢周临? 第八十二章 我有一个朋友,不是说我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来,何寒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承际怎么可能会喜欢周临呢? 两个人都是男人先暂且不提,在这学期的期末,两个人的身份被揭露之前,他们都一直是以堂亲的兄弟关系来相处的。 人会对自己的兄弟有超出亲情以外的想法吗? 周承际总不可能是在身份被揭露后才突然对周临产生别的想法的,毕竟从那时起到现在的时间也太短了些。 何寒的神思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委实是太惊骇世俗了。 姚安宇还在叭叭叭地讲着,讲到口渴时拿起杯子润了一下自己的喉咙,眼珠子往旁边一瞥想看看何寒的反应,见他神色冷凝,目光却呆滞到透露出一丝茫然。 “喂?喂?”姚安宇伸出手在何寒的面前晃了晃:“兄弟,你有在听吗?” “嗯……?”何寒一愣,然后回神:“我刚刚在想事情。” “什么事,说来给哥们听听啊。” 何寒沉思了一下,然后道:“我有一个朋友……” “哦,你怎么了?” “……”何寒抽了抽眉尾:“真的是我一个朋友。” 姚安宇一脸“我都懂”的表情看着他:“诶呀,咱俩谁跟谁啊,你还非得和我玩这套。” “不过没关系的,你不想直说的话,那就我当作是你有一个朋友吧。”姚安宇的目光意味深长。 何寒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放弃和姚安宇掰扯这个问题。 他把情绪平息下来,然后换了个叙述的视角和背景,挑挑拣拣地把周临和周承际的关系给说了。 姚安宇听完被何寒艺术加工过了一番的故事后,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你说的这俩人……都是男的吗?” 何寒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姚安宇也抿了一下唇,然后开口道:“那这个……是我知识盲区了啊。” 又是血缘关系,又是同姓的,以他一个比电线杆子还直的直男思维来看,满足这两个要素的人再亲近也不为过。 只要不是上床啵嘴,干别的事都不过分嘛。 但是……因为姚安宇一直以为何寒口中的“我朋友”就是他自己,所以他想象了一下何寒和别人亲近的样子,总觉得画风违和感有点重。 换成何寒在意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何寒难得向他求助,院里的超级学霸终于有问题向他求教,姚安宇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要给何寒分析出个四五六来。 “我觉得吧。”姚安宇道:“要判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究竟有没有意思,还是要看他做事的细节。” “细节?”何寒不解道。 “就是……”姚安宇比划道:“呃,他要是喜欢他,肯定会不自觉地在行动上亲近对方,平常肯定会有一些亲密的小动作什么的。” “就比如摸摸手,搂肩膀之类的。”姚安宇道:“尤其是还有这亲缘这一层关系在,做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让对方和旁人起疑。” “所以。”姚安宇总结道:“你看他们两个之间的亲密接触多不多就完了。” “两大老爷们,就算关系好也不会太黏糊吧。” 姚安宇这样一说完,何寒顿时便有些坐立难安。 他其实没怎么见过周临和周承际相处的样子,私下相处的情况他更是闻所未闻,所以何寒其实是不知道周承际平时是怎么对待周临的。 但是姚安宇这一番话一灌进他耳朵里,却给了何寒一种错觉,就好像周承际私下真的会经常摸周临的手,搭他的肩膀借机亲近他。 何寒看着面前丰盛的饭菜,筷子捏在手里,却怎么也下不去第燙淉二口。 姚安宇方才的那些话像是山石一样沉甸甸地积压在他胸口,堵着他的嗓子眼。 正在这时,何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拿起来,见是周临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周临:堂哥他真的好好啊。] 周临又开始管周承际叫堂哥了。 何寒现在对周承际和周临之间的事简直高度敏感,闻言立刻回道:[怎么了?] [周临:我今天不是要去剧组签合同嘛,然后顺便把和堂哥公司签约的合同也给搞了。] [周临:我以为堂哥他会派公司里一个专门负责这种事情的工作人员来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亲自过来了!] [周临:我好意外……但是也好感度,呜呜他好在意我。] 前因后果大概讲完了一遍后,周临就开始给何寒轰炸表情包来抒发自己的内心情绪,何寒看着周小临那些可爱的表情,内心却始终升不起来什么积极正向的情绪。 “这盘牛肉炒得还蛮好吃的,你尝尝……诶?”姚安宇拿着筷子,茫然地抬头看何寒:“你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不吃了?”姚安宇看着何寒收拾东西的动作,疑惑地问道。 “嗯。”何寒沉着脸,拿出手机给他和姚安宇这顿饭结了账,然后留下了一句话: “我要去捍卫我那个朋友的清白了。” 姚安宇:“???” 原来何寒说自己有一个朋友,是真的有一个朋友,不是在说他自己啊。 · 周临早上离开寝室后就直奔和孟导约好的地方,地点离学校有些远,不过好在周临出门得早,因此不仅没有迟到,还提前来了。 也是因为提前来了,他一眼便见到了正好在往里面走的那个人影。 “堂哥!”周临在后面喊了一嗓子,果然便看见已经走到了门口的那个人停住了脚步。 周临见状“哒哒”地跑过去,一直跑到那人身边,然后从后面绕过来探出一个头看着对方,对着熟悉的面容喊道:“堂哥!” 周承际嘴角挂着微笑:“好久没听到你这么喊我了。” 虽然周承际几次三番地对周临说称呼可以不用变,关系也不会变,但周临仍是叫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全名,直到今天,他头一次听到周临喊了他这么多声“堂哥”。 周承际自然不满足于只当他的堂哥,但在另一个角度的关系无法迅速进步的情况下,他不想连亲情这条塞道上已经打出来的进度都后退了。 周临这几声喊出来的“堂哥”被周承际看作是周临对他重归亲近的标志。 周临听了他的话,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堂哥之前不是说过喜欢这样嘛……” “再说,你在我心里到底也算半个长辈,叫全名总有种不尊重的感觉。” 周承际嘴角的弧度在听到“长辈”两个字后僵硬了一下。 他不希望自己在周临心里的地位和那些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是一样的。 周承际开口想说什么,目光一转,却忽然瞥到了刚刚被周临摸了一把的小辫子,顿时感兴趣地开口道:“你留长发了?” 周临转头瞥了一眼自己绑起来的发辫,点了点头道:“最近事有点多,一直没机会去剪头,意识到的时候头发已经能扎起来个小揪揪了。” 周承际目光瞟向他的发圈,点评道:“很可爱。” 周临今天戴的还是那天被女同学哄着买下来的那些里的其中一个。 虽然那天有冲动消费的嫌疑,但买下来的发圈大多都很合周临的审美,少数几个他戴着不合适的,都被他托何寒送给向柳学姐了。 虽然向柳学姐大大咧咧的,但竟然意外地喜欢这种可爱款的发圈。 两个人边说边往公司里面走,周承际继续道:“扎了多久了?感觉你手法不错的样子。” 发辫立立整整,位置刚刚好,周围也没有什么碎发。 “也没多久……啊,你是觉得我绑头发绑得不错吗?”周临反应过来后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是何寒帮我绑的呢!” 周承际的笑容又僵硬了。 他心想,自己今天或许确实不该来的。 和周临的每一段聊天,都会让他心梗。 “话说你怎么过来了啊?”周临转头好奇地问周承际:“你不是每天都很忙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每天忙也是在忙正事。”周承际淡淡道:“所以,今天我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公务。” 周临愣了一瞬,然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和我签合同这件事?” 周承际点了点头。 周临有些讶异:“竟然需要麻烦老板出场的吗,我以为你会派一个专门负责这种事情的员工来。” “别人确实是这样的。”周承际道:“但是你的待遇,当然不会和其他人一样。” “毕竟你是我……重要的人。” 周临讶异又感动,正巧这时周承际接了个电话,他便去和何寒聊天,并把这些都告诉了对方。 何寒收到了消息后就没再回复他,周临也没在意,见周承际挂断了那个电话,便和他继续聊天,然后一同走进会议室里。 “不过你今天过来的话……”周临话说到一半,突然也接到了个电话。 “诶,是何寒?”周临自言自语:“他找我做什么呢?”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呀?”周临问道。 电话那边,何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的呼吸的声音:“我现在在你剧组的场地外面。” “保安拦住我不让我进,你能过来接一下我吗?” 第八十三章 这几个人的关系怎么这么乱? “诶?”周临听到何寒的话后一愣:“你……过来了?” 他没想到何寒会来。 何寒不管是去图书馆还是实验室,都比他来剧组这边的可能性要大。 再说……他也没跟何寒说过剧组的地点,他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何寒开口:“你那天给我发过来的合同上有写地址。” 这个问题解释过了,何寒却也没有说过来的理由,只问道:“你现在已经到了吗?” “啊,我到了。”周临连忙点了点头:“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周承际就见着周临同他话说到一半就忽然接起了电话,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惊讶再到欣喜,像一只渐次绽开的花朵,鲜妍又生动。 周承际想知道让周临这么开心的人是谁,忍不住开口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 “何寒!”周临撂了电话后对周承际说道,整个人眼角眉梢都是欣悦。 周承际听到这个名字后明显一愣。 何寒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他难得有个和周临独处的机会,对方又要过来凑热闹。 殊不知何寒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他来做什么?”周承际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我不知道啊。”周临摇摇头:“他没说,不过这也不重要吧。” 好朋友来看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至于对方来的目的,这重要吗? 周临匆匆撂下这句话后便往外面跑去,一看就知道是要过去接何寒,周承际在他身后看着他,唇角下平,目光微凝。 因为周临一进来便看到了周承际,然后又站在原地和对方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所以周临现在的位置离门口也不是特别远,他跑了几步便到了门口,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门外站着的何寒。 周临站在门里,忍不住蹦蹦跳跳地向他挥手:“何寒!我在这里!” 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孩子气,做事没有成年人刻板的稳重印象,然而也是因为这样,他身上才有一股浓郁的朝气蓬勃的少年气,分外吸引人。 何寒看着他,眉眼不自觉地软化了下来,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保安拦住何寒不让他进来是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周临他却是认得的,因为孟导和他打过招呼。 所以,眼下见何寒同周临是认识的,他便干脆地用摇杆开了大门,然后让何寒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啊?” 何寒进来后,周临快步走到他面前问道。 何寒自然不能说自己是被姚安宇的一串话给鼓动了心胸,因为担心周临被周承际占了便宜,所以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势要把一切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中。 这猜想太过离谱,他说不出口。 何寒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我实验室的老师去和自己对象过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去了,因此给我和实验室其他的师兄师姐们都放了一个假,普天同庆。” “不去实验室的话,我以为依你的性格和想法应该是会选择去图书馆顶层。”周临发问。 不得不说,在正经事上周临还是很了解何寒的,他一开始的想法也的确是这样,和姚安宇约完那一顿饭之后他就去继续忙自己的公务。 但是听了狗头军师姚安宇的一番话后,何寒就紧急拐弯朝周临这边奔来了。 何寒开口回复周临道:“和公务比起来,还是你更重要一些。” 他眸光温柔:“我几乎没怎么参与过你的事业,今天难得有机会,我想更多地了解你。” “你这样讲的我好感动。”周临和何寒开着玩笑,却看不到何寒话语下潜藏的情意。 “你现在开始忙正事了吗?”何寒问他:“我突然过来,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啦没有啦。”周临摇头:“你来的好快,我才刚进大门,连写字楼都没进去呢。” 周临和何寒在一起时脚程便快上了许多,几步就走到了他方才和周承际分别的地方,他同何寒说着话,转头时却一愣:“诶,他人呢?” “谁?”何寒问完后似有所悟:“……周承际?” “是啊。”周临点头:“刚刚我就是和他在这里分开的。” “不过,他没耐心等我们先进去了也有可能吧。”周临摸了摸鼻子:“可惜了,我头一次来不认得路,还指望他带我一下呢。” “又不是走迷宫,有什么认不认路的。”何寒揽过周临:“我带你上去就好。” 最后还真的就是何寒带周临找到的办公室。 孟导给他发了具体的方位,但周临的方向感真的很一般,留他一个人在大楼里打转未必找不到屋子,不过势必要花上不少时间。他一开始领着何寒走, 在第二次经过某扇门时,何寒忽然伸手拽住了他:“应该往那边走。” 他道:“这条路你走过了。” “诶诶诶?”周临讶异:“竟然吗?” 他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破损的一角,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刚刚真的走过这里,我还吐槽了一下这天花板漏洞了怎么都没人来修。” 周临转头瞥见何寒眼尾带笑地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强行狡辩道:“其实,我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也会记得路的。” 他开口道:“我就是,身边有别人在的时候就不想记路,反正还有其他人在呢。” 周临摆脱责任摆得理直气壮:“我这样是信任你的表现。” 何寒闻言挑了挑眉:“嗯,我还得好好感谢你的信任。” 说着,何寒带着周临走到了目的地,抬起手敲了敲门。 “请进。”孟导的声音透过合木的门传过来。 周临从何寒身后走上前去推开了门,门扇很轻,周临微微使力门就一下子被开到了最大,里面坐着的人一下子便一览无余。 只有两个人,分别是孟导和周承际。 他们两个人坐得还算近,姿势看起来像是在聊天,看上去关系很熟稔的样子。 周临转念一想,周承际确实和孟导很熟,毕竟他那个试镜的名额还是周承际帮他搞来的,他不认识孟导的话又如何能帮他弄到名额。 “周先生。”孟导韩笑地冲周临打了个招呼,周临笑着回应他,周承际却忽然在一旁道:“你叫他周先生,也叫我周先生,我们两个人怎么分的清。” 孟导闻言便改口道:“那我就叫周临小周先生,怎么样?” 周承际哈哈笑了两声:“他还那么小,这么叫他怪老成的,直接叫他名字就好。”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和周临互动了几句,倒是完全没有把目光分给何寒一点。 何寒不以为然,周临反倒是先有点不乐意了,把何寒拽过来,然后喊了周承际一声。 周承际这才把眼神分给了何寒一瞬,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孟导这时也才跟着周承际把目光投向何寒,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剧组的导演,姓孟,请问你是……?” “何寒。”何寒简洁道:“周临的朋友。” 周临原本想说何寒还是周承际的堂弟,但是转念想到他们两个被抱错的事还没有公开在公众面前,于是又硬生生地止住了嘴。 寒暄过后,没有人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 还是孟导先开口打破了这沉寂的氛围:“来,周临——你堂哥这么让我称呼你,我这么叫了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周临摇摇头。 不如说,喊他周先生才令他有些别扭,而且这个称呼总是会让他想到周宏伟和周承际。 孟导微笑了一下,然后道:“我们今天要做的事主要是签合同,你和周承际公司的合约、和我们剧组的合约、以及我们剧组和周承际公司的合同。” “后者我和他已经商议完了。”说着,孟导把一份文件递交道周临手里:“你可以先看看。” “接下来就是你和我们剧组签合同。”孟导把桌面上摆着的另一份文件往前推了推。 周临在收到那份已经被签署完的文件后,转手就塞到了身后的何寒手里:“你帮我看看嘛。” 何寒顺从地打开文件看了起来。 孟导看着眼前这一幕,面上不显,心中却浮现了一丝思量。 他虽然出身寒微,但在影视圈打拼了几年,见过不少投资人,大部分的豪富之家不说相熟,也能勉强称得上一句知道。 但他不认识何寒,以前也从未听过这号人。 看他与周承际和周临都认识的样子,还有本人的这番气度,孟导觉得他并非常人,可任他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也没找出来哪家的公子爷能和眼前这人对上号。 周临拿到了合同,转手便交给何寒看,能看出他对何寒是无比信任的;而素来温和有风度的周承际在见到何寒后难得表现出了明显的冷脸,又能让孟导意识到何寒与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天差地别。 但周临和周承际的关系却又很好……孟导发现自己有些搞不明白了。 这几个人的关系怎么这么乱? 第八十四章 何寒你是不是喜欢男生啊 就在孟导在脑子里分析何寒周临还有周承际三人的关系时,何寒已经看完了合同,他把文件交还给周临,然后冲他点了点头。 “没问题?” 何寒道:“对。” 周承际看见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后眯了下眼,转眼看向周临:“你不信我?我还能坑害你不成。” 周临闻言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卖乖的笑容:“当然不会啦,但是事先就都看明白了总比事后再出问题好。” 他话虽说得公正,但是把周承际拿出来的合同给何寒看的这种行为,却是明显将两个人分出了亲疏远近。 周临自己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只有被冷落的那一个才能察觉出来自己心里的憋闷。 一共三份合同,周临一一看过了,也让何寒都把控了一番,没有察觉出来任何问题后便在末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之后,周临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他不再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大学生,不再只能依靠着周家的荫庇过活,哪怕是脱离了周家,没有人会再养着他,他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一股兴奋劲一下子就从他心底席卷到了头上,他转头看向孟导,问他:“我拍完这部戏的话,正常来讲应该能拿多少钱?” “片酬的话。”孟导沉思了一下:“十几万是有的,具体有多少要看你和周承际公司签的合同里你的分成比例。” 周承际这时候开口道:“我给了小临九成的利。” 孟导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就没想着赚钱啊。” “自家人的钱,赚什么。”周承际面上带着一丝微笑:“其实主要是为了支持小临的事业。” 周临在一旁眨眨眼,心想自己原来这么能挣钱。 虽然十几万和他的存款根本比不了,但是,以周临在大学生活了一年了解到的物价来看,他觉得这些钱足够负担得起他和何寒两个人的生活了。 等合同签好后,周临被孟导带走去熟悉剧组,独把周承际和何寒两个人留在了这里。 周临在的时候,周承际和何寒都不想把气氛在他面前弄得太过难堪,而孟导也一直在充当一个和事佬的身份,相处得勉强还算是融洽。 但现下两个人一走,空气一瞬间便冷了下来,阳光照进来都不能给屋内的物品浸染上一点温度。 “你也该走了吧。”周承际率先出言赶客:“本来今天的事就和你没有关系,现在小临要去忙正事,你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待下去。” 何寒针锋相对:“那这样说,你和剧组还有周临签完了合同之后也该离开了,毕竟接下来是周临自己的事,除了他别人都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这个话题一时间凝滞了起来,忽然,周承际开口问道:“你那家公司……周伯伯给你投了多少钱?” 在周承际的认知里,何寒再厉害成绩再优秀也只是个学生,还是个穷久了没有丝毫阅历的学生。 这样的何寒,断然是没有自己经营一家公司的实力的,就算一个人勉强开了起来,也不可能做得有多优秀。 所以,那天竞标时何寒优秀的表现,全被他归为了周宏伟的扶持。 毕竟何寒开公司的时间就是在被发现抱错后没多久,如果说这家公司就是周宏伟给何寒的补偿的话,完全说得过去。 何寒闻言淡淡地瞟了周承际一眼。 对方说这话时,目光里有一丝隐藏的轻蔑。 何寒其实不太懂周承际在高傲什么,如周临所说,周承际自己平常经营公司时也借了周宏伟不少力,虽然这在商场是常态,但他却没有立场来瞧不起何寒。 毕竟何寒是完全靠的自己,哪怕是周临后来的投资,也只是锦上添花。 他平静地开口:“我没有找周先生帮忙。” 周承际呼吸一屏,带着丝难以置信的语气开口:“你……是自己创业的?” 何寒淡淡点了下头。 周承际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对方在打肿脸充胖子地逞强。 他一个学生,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那天,如果不是……的话,周承际觉得那个项目定然会落到何寒的手里。而不是被他拿走。 项目很珍贵,周承际不想错失,然而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输给何寒。 输给一个,自己从来看不上的人。 周承际当年本科是国内的一流大学,大三那年拿到了CAS,出国读了硕士后在周宏伟的扶持下创业,是青年一代杰出的创业家。 饶是这样,在他初出茅庐刚开始着手于事业时,也做不到不依靠任何人就拿下一个国企的大项目。 周承际定了定神,何寒现在没拿到这个项目,便不能算数,何寒还是没有他强。 在他暗自思考的时候,何寒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和他待在一起,见对方没有再与自己交谈的想法,何寒站起身直接离开了。 周承际再抬头时,就见自己面前只剩下了四个空荡荡的茶杯,是孟导找出来招待他们四个人的。 · 一个剧组的开机第一天通常是不会拍戏的,而是剧组的导演制片人演员等人一起聚一聚,互相认识了解一下。 磨刀不误砍柴工,彼此磨合一下也有利于后续工作的配合。 孟导带着周临一一见过了现在在现场的工作人员,然后对他道:“我们准备晚上去天河那边聚一下,已经定完了位置,你那个朋友要来吗?” 周临沉吟了一下:“他应该没空吧……我一会儿去问问。” “好。”孟导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那个朋友,和周承际是什么关系?” 周临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他们的关系不太好概括,也不方便说。 “周承际……看上去似乎对他有些误会的样子。”孟导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我还是很少看见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样子。” 周临眨了眨眼睛,回忆了刚刚的情景,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们两个不怎么熟的。”周临摸了摸脑后:“可能是对彼此有什么误会吧。” 孟导不信这是真话,但是看周临表情,想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于是便没有继续问了。 他瞥见周临脑后的小辫子,忽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道:“对了,如果要拍戏的话,你现在留的小辫子可能要剪了。” 周临讶异地睁大眼睛:“啊?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古装剧。” “古装剧不才是要留头发吗?”周临不解。 孟导好笑道:“要留古代人的头发长度,你还得再留一年。” “我们一般都是直接戴发套,你头发长了,再戴发套就会显得头很大。” 周临一听见会显头大,偶像包袱立刻发作表示了拒绝:“我还是剪头吧。” 孟导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的戏份不多,尽量在一个月内结束,之后就可以随便留了。” 周临摸了摸辫子,叹了口气,他还没蓄上一个月呢。 他去找了何寒,在他面前转过身举起自己的辫子,然后沉痛道:“你多摸摸它吧。” 何寒:“?” 周临:“它马上就要和你说再见了。” 何寒思考了两秒才跟上周临的脑回路:“你要剪头?” 周临把在孟导的话同他讲了。 “我才刚买了那么多发圈。”周临哀嚎一声:“很快就没有它们的用武之地了。” 何寒见状安慰他:“你可以让孟导少剪点,这样很快就能长回来了。” “到时候。”何寒开口道:“我再给你买新的。” 周临闻言弯唇一笑:“那我就期待一下,你这个直男审美能给我挑到什么样的发圈。” 何寒偏了一下头,有些不解地道:“其实我不太懂直男这个形容词。” “你觉得我审美直男。”何寒缓缓道:“你不这样的话,那你不是直男?” 周临闻言脸一红:“怎么可能!” “我的性取向比电线杆子都直!” “真的吗?” 何寒轻飘飘地反问:“大部分人都会因为社会印象默认自己是异性恋,但是等到动心时才会意识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同性。” “你也没谈过恋爱,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何寒讲的有理有据,语气充满信服力,周临听了他的话,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取向了。 是啊,他又没喜欢过别人,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同性还是异性? “嗯……”周临摸了摸下巴:“但是,我怎么才能知道我的性取向呢?” 何寒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自己以前寻找过方法,然后就猛然反应了过来,他那些方法似乎不太能用到周临的身上。 无论是网上发帖子求助,还是……看片。 一想到那天的尴尬一幕,何寒的耳根都控制不住地泛红了。 周临就看着何寒同他聊着聊着,耳根突然红了。 周临疑惑,忍不住开始回忆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他与何寒一直在讨论如何检测性取向的话题。 可是,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周临忽然灵光一闪,转了下眸子,若有所思地问他:“何寒,你是不是……喜欢男生啊?” 第八十五章 你们两个是在谈恋爱吗? 听到了周临的问话后,何寒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异性恋和同性恋,毕竟活了十八年,他只喜欢过周临一个人。样本太少不具有参考性。 在意识到他喜欢上周临的一开始,他还在纠结过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后来他便看开了。 他只是喜欢周临,喜欢他这个人罢了,和性别没有关系。 真爱从来不会被性别限定。 而周临依旧无知无觉地看着他,看着何寒神色变幻,目光里有调侃也有疑惑:“不然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何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要和周临说吗? 何寒久久没说话,周临心里便有些慌了,他眼睫眨动了两下,开口道:“你……你不会真的是喜欢男生的吧?” 何寒目光深深地看着他:“如果是的话,你会怎么样?” 周临愣住了。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何寒竟然是喜欢男生的吗? 自己同床共枕了这么久的室友,性取向竟然和他的性别一样? “我……”周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震惊的占比很大,但别的情绪也不是没有,脑子里嗡嗡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睁大。 种种情绪在他的胸口翻腾,像一壶烧开了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冲上天灵盖,蒸腾掉了他的神智。 周临眨眨眼,完全是顺着人际交往的本能来开口:“我不会歧视你的。” “就算你喜欢男生,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的。”周临在脑子里捋一捋了说话的思路,然后这样道。 何寒闻言轻笑了一声,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周临的胳膊,然后直接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这样的动作呢?”何寒问道:“知道了我的性取向后,再和我有亲密的动作,你会觉得不自在吗?或者是……”想多? 周临猝不及防地被拉进了何寒的怀里,脚下不稳,整个人都向对方倾倒过去,脸直接重重地埋在了何寒的胸口。 距离极近,周临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是蓝月亮增白款,他胸口肌肉下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心跳声很快,和何寒面上表现出来的平静神色完全不符。 周临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茫然地抬眼:“你在紧张?” 何寒忽然就松手放开了他:“没有。” 看着这样的何寒,周临莫名地就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害羞了。” 他伸出手握住何寒的:“当然不会多想啦,毕竟我们是朋友。” “哪怕是异性恋的人也会有异性朋友,同性恋的人又为什么不能有同性朋友呢。”周临这样道。 何寒深深地看着他,目光难辨。 他不想仅仅当周临的朋友。 周临被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忽然心底就有些发虚。 何寒这么看他做什么? 他下意识松开了握住何寒的手,却被何寒反手握住,又给拽了回来。 周临的眼皮抖动了几下,睫羽像扑闪的蝶翼,有些不知所措地转移话题:“你……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啊?” “是天生的吗?还是……” 何寒开口道:“我刚刚说了,在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之前,没人会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 但是现在何寒却知道自己是喜欢男生的。 周临眨了眨眼,何寒的意思是……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周临目光茫然了一瞬。 他和对方天天在一起,也没看见何寒和哪个男生更亲近一些啊? 何寒身边同性的异性的熟人算不得少,但待遇都称得上是一句一视同仁,周临没察觉出来谁有什么特殊待遇。 他下意识地在心里过了一遍何寒的人际交往。 会不会有什么他不认识的人?比如何寒上大学以前的朋友,或者是网友什么的? 周临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却始终没想到过自己。 何寒低头凝视着周临,看着他琥珀色的双眼里只有茫然和思索,便知道他完全没有想过他自己。 在周临眼里,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真的只有纯洁无比的室友关系,或者说还交缠着某些错综复杂的,狸猫与太子的尴尬处境。 何寒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忽然被旁边过来的一道男声打断。 “诶,周临,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还找了你半天。” 孟导突然从外面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一抹歉意的笑容:“有件事想跟你说。” 他一进来,看见何寒掐着周临的手腕,耳廓泛红,而周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粘稠到诡异。 孟导莫名地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但是既然都已经进来了,他也不能再退出去,那样岂不是更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那个,我们剧组的女主演晚上突然有个临时通告,聚餐来不了,我们现在正商量着要不要把聚餐时间改成中午。” 如果是别人来不了,定然是不会改聚餐时间的,但是女主演的地位自然同旁人比不了,更何况她背后的资方还给剧组提供了不少的投资。 “我都可以呀。”周临回道:“反正我今天没课,一直有空的。” “那就好。”孟导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何寒:“那你的这位朋友,一会儿要一起去吗?” 周临这时才想起来他还没来得及问何寒,于是连忙询问了他一番。 何寒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我中午也有时间。” 不如说正因为改到了中午他才能去,毕竟他总不能一整天都待在剧组,现在中午去吃一顿饭,吃完后回学校就刚刚好。 “那差不多现在就该走了。”孟导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出发到地方再等上完菜刚好赶上饭点。 三个人便一起往外走去,有孟导在,周临和何寒也没法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得彼此沉默着。 甚至周临还快走了两步,他走在最前面,孟导在中间,何寒被落在最后。 周临走在前面,脚步如风,心里却乱糟糟的。 如果孟导刚刚没进来,他和何寒继续唠下去……何寒会对他说什么? 会告诉他对方喜欢的是哪个男生吗? 周临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明明、明明很久之前,他们讨论恋爱这个话题的时候,对方和他说不会找女朋友的,只会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酸水从心底冒出来,咕噜咕噜,几乎要把他整颗心脏给腐蚀掉。 ……等等,那时候何寒说的是不找女朋友,又不是不找男朋友。 所以,就算他之后去追另一个男生,和其他人在一起,何寒也不算食言。 周临莫名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他忽然就被气上了头,回身狠狠地瞪了何寒一眼,琥珀色的眼眸被太阳一照亮得吓人。 何寒:“?” 孟导被夹在两人中间,简直是一脑袋问号。 这两人之前还黏黏糊糊的,怎么现在突然又闹起别扭来了? 简直就像,小情侣吵架一样。 这比喻刚一从孟导脑海里蹦出来,就被他立马甩了出去。 两大男人,什么情侣不情侣的,人家都说了只是朋友了。 周临和何寒是打的过来的,但是孟导和周承际却是开车来的,周承际表示要送周临去聚餐,但是看到何寒也跟上来了后,脸色冷遖峯了一瞬。 孟导见状连忙打圆场:“坐我的车吧,我车大,咱几个男的坐一起,周承际的车就载女同志。” 何寒乐得这样,周承际不想让他上车,他还不想坐周承际的车呢。 明明是堂亲的兄弟,俩人却处得不如陌生人。 周临不在乎坐谁的车,他下意识地想和何寒坐一起,但想到刚刚的事情,脚步忽然就停了。 他瞥见周承际的副驾还是空的,内心忽然有些蠢蠢欲动。 要不…… 何寒忽然转头看他,对他道:“你坐里面还是我坐里面?” 周临下意识道:“我吧,我比你瘦一点。” 等到上车了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又和何寒坐一起了。 他看着窗外属于周承际的那辆车缓缓开走,忽然听见何寒在他耳边道:“你想坐那辆车吗?” 周临转头,见何寒目光微垂着,面无波澜地看着他。 “没有。”周临摇了摇头:“坐哪里我都无所谓。” “那就是不想和我坐一起?”何寒反问他。 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乎有一丝落寞,周临忽然就开始担心他多想。 虽然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想和何寒坐一起,但万一何寒以为他是因为嫌弃对方是个同性恋怎么办? 他嘴上说得好听,说会依旧用之前的态度来面对何寒,但实际上表现出来的却是抗拒和远离。 周临只是在和何寒闹别扭,却不是真的想让他伤心,见状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看一眼他的车。” 正在这时,孟导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回头刚好看见周临拉着何寒手的样子,眉头下意识地抽了抽。 他忍不住开口吐槽道:“你们两个这是在谈对象吗?” 第八十六章 我以为这个是周临的 孟导这话一说出口,周临猛地撤回了手,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指甲还在何寒的手背上划下了一条浅浅的痕迹。 周临心想,孟导怎么能这么说……何寒有他喜欢的人的,让他误会了怎么办。 何寒垂眸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道浅浅的白痕,一直到白色淡去变成肉粉色,才收回目光,抬眼对孟导道:“玩闹罢了,我们经常这样。” 孟导听着何寒这句话,越琢磨越觉得gay。 或者说,难道是大学男生的友谊就是互牵小手?孟导离开大学有段时间了,也不知道现在的学生都玩出了什么新花样。 不过别人的隐私显然不是他能窥探的,孟导坐上车后提醒两人系安全带:“再等一会儿,副驾驶还空着,让我小助理上来。” 差不多一两分钟后,一个模样清秀的小男生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腋下夹着文件夹,后面还跟着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孟导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问:“小王怎么也跟过来了。” 助理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解释道:“剧组的包车坐不下了,我想着小王瘦,就带他来你的车挤一挤。” 再瘦也不可能两个成年男子挤一个副驾驶,因此毫无疑问,小王要坐到车后座,和周临何寒他们坐一起。 助理已经坐了上来,小王就站在车门外,靠近周临的那一侧,周临没想太多,直接伸手帮小王拉开了门,然后自己往左边挪了挪,直到大腿贴上了何寒的整条大腿后才一僵。 周临又微不可查地往右边挪了挪。 何寒见状挑了挑眉。 小王虽然看着瘦,但因为人够高,坐下来还是占了不少地方。 周临一开始往小王那边移了一点,后来发现没有地方了,而周临又是个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有太亲密接触的性子,迫不得己地把身子又往何寒那边挪了过去。 周临纤细又带有肉.感的大腿直接贴上了何寒的,肢体因为车辆轻微地颠簸而发生摩擦,周临能清楚得感受到何寒大腿肌肉的硬度。 寒流已过,A市的气温渐渐回升,现在大家身上衣着的布料都不是很厚,略显灼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来,烫得周临想缩回腿,却被何寒伸手给扳住了。 “别乱动。”他掀了下眼皮转眼看着周临:“车地方就这么大。” 言下之意是,他要是不想挨着何寒,就只能挨着小王了。 周临登时就老实了。 小王缩在后座,和助理还有孟导唠着剧组的事情,周临偶尔插进嘴问一两句问题,却心不在焉,而何寒则微微向后仰靠在颈枕上,闭目养神。 路程不算长,周临却觉得无比地难熬,好不容易等到了地方,小王下了车后,周临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站到车门外的地面上后,周临这才看到何寒打开他那侧的门,不紧不慢地从里面走了出去。 孟导把车门车窗都关上后把车锁上,然后带着他们一起朝旁边的一家酒店走过去:“这家是老郭选的,他说很好吃,咱们今天就看看他说的到底真不真。” “老郭?”周临歪了歪头,今天白天孟导带他在剧组里逛了一圈,却没给他介绍过这个人。 “就是我们剧组的制片人。”孟导道:“他今天上午有事没来,直接在酒店等我们了。” 周临眨了眨眼睛,回想起来这号人是谁了。 他试镜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对他的表现一直嗤之以鼻,横眉竖眼地看他,周临记得那人桌上的立牌就写着“制片人”。 周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一边觉得说太多不好,一边又忍不住问孟导:“我感觉,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孟导听了他这话讶异了一瞬,倒不是因为周临感觉错了,而是他入行这么多年打拼了这么久,已经很少听见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话了。 孟导看了他一眼,心想不愧是有钱人家娇养出来的金贵少爷,不是像周承际那样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就是像周临这样单纯天真不知事。 看在周家的面子上,孟导给他解释了一下:“他不太喜欢走后门的人。” 周临一愣:“可是我……” 他没有走后门啊?除了管周承际要了一个试镜的名额,其余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就是那个试镜名额。”孟导解释道:“其实我们本来定的试镜名额已经满了,后来周承际打了个电话又要了个名额,多一个少一个的又不碍事,我便给了,但是老郭就不太开心。” 那时候孟导还不知道他就是周承际的堂弟,毕竟周承际打电话的时候也没说是谁要来,等周临到的时候,孟导才认出来原来是他。 除了孟导,在场剩下的其余几个来试镜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周临是谁,孟导也没跟别人说。 周临关心地却不是这些,他有些急切地问孟导:“那,我这个演戏的名额,是我凭借自己的表现拿到的吗?” 他很在意这个。 周临不缺那十几万片酬,他为此欢喜鼓舞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吃饭了。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看在周承际的面子上施舍给他的话…… 周临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当然是啊。”孟导斜看了他一眼,见他情绪骤然从低落复扬,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都讲了我没跟别人说你的身份。”孟导笑着看他:“我一个人也没有一票决定权,你能拿到这个角色,只是因为你的表现征服了我们所有人。” “当时在场四个人,一个人反对一个人弃权,另外两个人坚定地选了你,是试镜这个角色的演员中拿到票数最多的一个,你最后能拿到这个角色,是实至名归。” 周临听了他的话却有些好奇,反对票自不必说肯定是那个老郭的,赞同票里有一个肯定是孟导,那剩下的一张弃权和一张支持,分别对应的是剩下两个人里的谁呢? “是那个女生。”孟导解释道。 周临记得那个女生面前没有立牌,于是忍不住问道:“她是谁啊?” 孟导看了他一眼,给了周临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原著作者。” “……诶?”周临眼眸微微睁大了一瞬:“《探花》的作者?” 原来是女孩子么。 孟导点了点头:“试镜那天,她觉得你表现得特别好。” “不仅是指演技,还有那股灵性。” “她说一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真的慕容从书里走出来一样。” 孟导这一串话下来,周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道:“误打误撞罢了。” “她觉得你真正地演绎出来了慕容的心态。”孟导这样道。 周临听到后却忍不住回眸看了何寒一眼。 他其实并没有很懂慕容这个角色,那天他所演出的一切,都是基于何寒给他解析的内容来发挥的。 所以,那个原著作者的意思是何寒很理解这个角色。 果然,还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么…… 周临思索着这件事,靠着本能跟在孟导的身后走着,一直到进入包厢,被人叫了一声名字。 他抬头,见喊他的竟然是那个作者。 那个女生看起来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穿得也很青春,见周临来了,立马招呼他过来一起坐,很是亲近的模样。 “我叫池怜。”她自我介绍。 “那天试镜了那么多的人,我对你印象最深刻。” 周临坐下来后,池怜对他道。 “是嘛。”周临抿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来:“其实我一开始是不太懂这个角色的,多亏了我朋友给我分析。” 说着,他把何寒给拽了过来。 “哦?”池怜听了这话后感兴趣地一挑眉:“你看过《探花》吗?居然对角色的领悟这么深刻。” 何寒摇头:“我只看了剧组发的人物小传和部分剧情。” 他开口道:“领悟力多强到倒称不上……只能说是略有同感吧。” 同感,这个词可不是随便用的,结合到慕容的身世,池怜敏锐地意识到何寒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一颗想取材的心蠢蠢欲动,然而考虑到彼此才第一次见面,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想交谈的嘴。 周临和何寒坐的那辆车因为要等人,所以是最后到的,等他们这车人都进来后,宴席上应该出席的人就彻底来全了。 先到一步的周承际原本在身边给周临留了一个座位,但没想到周临一进来就被池怜给叫走了,坐在了她身边。 周承际自持风度,不好给女性下脸,把他从池怜身边叫过来。 然而周临的另一边又很快被何寒占据了,这样一来,周承际和周临之间隔了能有四五个人。 “给我个座啊。”孟导绕着桌子,嘴里不停地叭叭:“提前到了就开始吃,都不知道给导演留个座。” 周承际看了他一眼,开口:“我旁边有,过来吧。” “诶!”孟导闻言立马窜了过去坐在周承际身边,对他道:“哥们够意思。” “不过我以为你这座儿是要给周临留着的。”孟导摸了摸椅面:“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坐到。” 周承际横了他一眼:“闭嘴。” 孟导:“?” 第八十七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喜欢何寒 一顿饭吃的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因为是属于应酬类型的聚餐,这次何寒没有强制性地不允许周临喝酒。 但在周临挨个敬过一轮后,何寒伸出手拿走了他面前的杯子,声音冷冷清清:“之后不许再喝了。” “明明我们两个一边大,你却搞得和长辈一样管着我。”周临撇撇嘴,但倒是真的老老实实地听话没再喝了。 吃一顿饭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一旦加上喝酒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了,何寒看了眼时间觉得自己该走了,然而又不放心把周临一个人留在这里。 万一他走了后,周临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又喝了怎么办? “你不相信我!”周临愤怒地戳了戳他的肩膀。 刚刚一轮敬酒下来,他倒没醉,但大脑难免因酒精的作用而变得有些兴奋。 何寒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我信你不会主动去喝,但怕你受不得别人的劝。” 周临的定力,委实算不得强。 何寒这话一出,连周临自己都迟疑了一瞬。 但是很快,他又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真的不会再喝了。” “一会儿还要忙正事呢,喝醉了不方便,孟导他们也会盯着的。” 何寒仔细一想发现也确实是这样,他又看了眼表,站了起来,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道:“有事情记得给忘我打电话。” “诶,诶。”周临拖长了音应付他。 何寒走了后,坐在一旁的池怜冷不丁开口道:“要不是知道你们都是男的,我真的要以为你们两个是对小情侣了。” 周临听了这话后一愣。 池怜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但此时此地,她这句话却让周临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何寒。 那就是……对方喜欢的男生到底是谁呢? 他还没来得及问何寒,对方就离开了。 迫切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欲望在他心里翻腾,搅得周临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吃下去的想法。 周临把筷子搭在了碟子上,抿了口何寒临走前特意给他倒的饮料,直接结束了吃饭。 吃完饭后一行人又原路返回了剧组,何寒半道离开了,周承际在吃完饭后也走了,少了个车,池怜回来的时候就被安排到了孟导的车上。 虽然还是五个人坐一辆车,但因为走了个男生来个瘦小的女生,车内还是显得要比来时宽敞了不少。 周临半边身子靠在车门上,却莫名地有些想念何寒身上的温度。 还有那个问题……等他回去后再问何寒吧。 周临微微闭了眼,一想到何寒心里有着另一个男生,他便有种克制不住的委屈感泛上来。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何寒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理性上,周临告诉自己何寒有了喜欢的人,自己作为他的好兄弟应该为他高兴,但是情感上,周临却克制不住地失落。 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何寒之前也和他半开玩笑地说过,就算有了对象也不会不在意他,周临相信何寒不会食言,那他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件事情呢? 周临手托着下巴,撑在车窗的边沿上发呆,旁边的池怜唤了他好几声才叫回他的神智。 “嗯?”周临闻声歪头看她:“怎么了?” “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池怜看着他道:“你在想什么啊?” 在场这一圈人里,只有池怜瞧着与他差不多大,有种同龄人的亲近感,周临面对着她,很轻易地便卸下了心房。 “嗯……”周临眨眨眼:“我有一个朋友。” 如果是姚安宇在这里,一定会大呼这就是默契么。 但是池怜显然不是姚安宇那种说话直来直去的人,听了这话,她虽然心里也浮现了“你这个朋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的疑惑,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嗯,你说。” 周临抿了抿唇,开口道:“就是……我有一个很亲近的朋友,然后他突然有了对象,呃不是,喜欢的人,还没追到。” “嗯嗯。”池怜真的是一个很擅长倾听的人,她配合道:“所以呢?你觉得有点失落?” 周临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池怜闻言却轻咳了一声:“那个……不是你的朋友吗?” 她刚刚不小心嘴瓢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却没想到周临也反应过来,直接应承了下来。 周临听了池怜的话,顿时也反应了过来:“呃……算了我承认,不是我朋友,就是我本人。” 池怜笑了笑,没有顺着嘲讽他,而是继续回周临之前的问题:“好朋友有了恋人,人无非就两种反应,要么是为对方欢欣,要么就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而难过。” “如果是前一种的话,你定然不可能过来问我。”池怜笑了笑:“所以肯定是后者。” 周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道:“那我现在这种感受是正常的?” “当然啊。”池怜开口讲道:“短暂的失落是难免的,毕竟他没法一直陪着你了,” 池怜话音一转:“但是一直这样就有问题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周临眉眼低落地开口:“我好想现在就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池怜原本要说他这不就是想吃瓜的心情么,但是抬眼一看,却发现周临的神情不似她想象得那般,池怜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觉得他现在的神态更像是……失恋? 这个想法一从她脑子里冒出来,池怜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这么想? 听周临的话,那人分明就是个男生。 但是男生和男生之间,也不一定是完全没有可能。 池怜是写言情小说的,不管是感情流还是剧情流,主角都是一男一女,但她有个一同写文的朋友却是写耽美的,据说是描写的什么两个男孩子之间的爱情。 池怜对这方面不甚了解,可她总和那个朋友聊天,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了同性之间也有可能有爱情的。 她心思一动,开口问道:“我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就是……其实你喜欢他啊?” 此时刚好孟导开到了地方,他一个急刹车,周临大脑一片空白地往前冲去,脸快要撞到面前的颈枕时被池怜一把拽了回来。 周临这时才回神,转头向池怜道谢。 池怜目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周临茫然地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眸子里透露出来一股无辜的色泽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这反应可不像没有听清的样子,但池怜还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我是说,你现在会有这种心情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他啊?” 周临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从掌心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池怜:“?” 孟导开始催人下车了,池怜连拖带拽地把周临搞了下来,然后问他:“你……没事吧?” 话是她讲出来的,别因为她说了什么惊骇世俗的话把周临给吓出问题了。 被池怜拽下来后,周临缓缓地抬起了脸,一副被雷劈过被击傻了的样子。 “我……”他恍惚地张开了嘴:“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池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是对自己有可能是个gay这件事反应大,还是对自己喜欢上自己朋友这件事更震惊。” 看周临现在的样子,似乎都没办法自己思考了,池怜决定主动说话,来一点点引导他的思想,让他恢复正常。 周临很是乖巧地顺着池怜的话思考。 前者的话……说实话,周临倒不是特别地震惊,因为之前和何寒聊天的时候他们就讨论过这个话题,周临被他带着思考了一番自己究竟是直男还是gay,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他也不确定。 因此,哪怕是现下知道了自己有可能是个gay,周临对这个事实的接受度也还好。 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他喜欢上的人居然是他的室友,他自认的好兄弟何寒。 “怎么会呢?”周临喃喃自语道:“我居然有可能是喜欢他?” 池怜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周临在纠结什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出声道:“你居然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吗?”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还能出来一个‘可能喜欢’?” 周临被池怜骤然变严厉的语气凶得怂了一下,开口嗫喏道:“我没有经验嘛,我又没喜欢过人,怎么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这用别人教吗?”池怜忍不住道,身为一个言情小说作者,她天生对情感很敏感,完全不懂那种“爱而不自知”的状况——虽然她也经常写就是了。 “再说。”池怜忍不住比划道:“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吗?你身边有谈恋爱的么?” 周临眨了眨眼:“我……我身边几乎没有正经谈恋爱的。” 他身边一群狐朋狗友,包.养什么的常常见到,简单真挚的两心相通却罕见稀有。 池怜一愣,显然没想过竟然会是这种回答。 周临却继续问道:“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出来,我是不是真正地喜欢何寒呢?” 第八十八章 我想当面对你说,可以吗? 周临这一问算是把池怜给问懵了。 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是存在于血脉之中,是一个人的本能,哪还需要别人来帮忙判别是不是真的喜欢。 周临犹自在那边纠结,他一直把何寒当至交好友处着,自认从来没有过逾距的行为,反之何寒也一样。 所以,两人之间干干净净纯白的友谊,怎么可能会变质成爱情呢? “你想多了吧……”周临忍不住对池怜道。 一听自己被否定了,池怜一下子就嘴快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还不是因为你刚刚露出了一副失恋的模样。” 周临脑子里乱糟糟的,闻言双眸不受控制地睁大:“我?失恋?” “是啊。”池怜和周临边走边道:“我真应该把你刚才的表情给拍下来,你看上去就跟被人甩了一样。” 周临下意识地反驳:“什么叫被人甩了,我还没谈过恋爱!” “这不重要。”池怜摆摆手:“重点是——你真的不觉得你对你朋友有别样的心思吗?” 池怜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周临下意识地偏移了自己的视线,没和池怜对上眼。 “我……”周临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很依恋何寒,不想他从自己身边离开,不希望有其他人夺走何寒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然而这些,就足以说明他喜欢何寒吗? 只能说明他对何寒有那么一点的独占欲,然而这种情绪,朋友和亲人之间也会产生,不单只是恋人。 周临忽然就有些烦恼自己毫无恋爱经验这件事了,但凡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现在也不会这样不知所措。 他其实只是希望,他和何寒能维持着现在的关系,他没想过再进一步,但绝对不想后退。 周临从来没听过马哲课,不知道事物的发展是不断变化的,不会有事物保持一个恒定的状态永远不变,客观存在的物品如此,抽象的关系状态自然也是如此。 两个人的关系,只会因联系频繁而变得更紧密,或者是因联系减少而更疏远,但总不会是如周临所想一般,停在这里不进不退。 周临的睫毛抖了抖,忽然开口道:“就算……不,不管我到底喜不喜欢他,他现在都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他继续道:“那我再探讨这个问题有什么用呢?如果我真的喜欢他,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这样只会让我伤心。” 如果周临对他没有那种情感的话,自然也没有讨论的必要。 池怜偏了一下头:“但是人总要看明白自己的心吧。” “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何寒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你呢?” 池怜这话有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把周临给劈懵了。 他脸突然就涨红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池怜原本只是随口道了一句,但见周临这反应,忽然就能确定他肯定是喜欢何寒的。 她把自己随身带着的补妆用的小镜子怼到周临面前:“看,你一听见他有可能喜欢你,脸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红。”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道:“生理反应是骗不得人的,你摸摸自己的心,敢说对他没有别的想法吗?” 周临的脸却忽然白了一下:“但是……” 池怜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诶呀,他到底喜欢谁,你直接问一下不就好了。” “你也说了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他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肯定会告诉你的啊。” “他要是不说呢?”周临愣愣地问。 “不说的话……”池怜弯眸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来:“只能说明这个人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 “你傻啊。”池怜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周临的脑门:“除却某些特殊的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喜欢你啊!” 周临的心忽然就砰砰地跳了起来。 连他自己还没搞明白许多事情,大脑还没有厘清思绪,心脏就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指尖忍不住绞紧了,开口磕磕绊绊地道:“我、我现在就去问他。” 池怜双眼闪亮,不停地点头鼓励他:“快去快去。” 何寒已经回去了,周临再想和他联系只能通过手机,周临编辑了一条消息,却犹豫了许久才发出去。 [周临:之前在车上忘记问了,那个,你能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嘛?] 周临发完后又觉得这条消息实在是太冷漠太生疏,距离感太强,完全不似他平常和何寒聊天时的样子。 所以,为了防止被何寒窥出什么心思来,他又发了两个周小临的表情包过去。 发完后,他又担心表情包太多把上面那句问话给顶上去,又撤回了一个。 池怜见他发送完了,连忙感兴趣地凑过去问他:“怎么样啊,他回你什么?” 周临摇摇头:“他还没回我。” 何寒现在在哪?在路上?不,他也走了挺久了,剧组和学校离得不特别远,没有意外耽搁的话何寒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那应该就是在忙,周临想,何寒忙起来那边不好说了,也许下一秒就能回复他,也许还要等好久好久。 这时,孟导招了招手,把周临叫了过去。 “我们在附近租了一个酒店,你一会儿跟着池怜去放行李吧,钥匙让小王给你,他负责管这个。” 周临神情透露出了一点茫然来:“什么行李?” “嗯?”孟导偏了下头:“来剧组住着,不得带行李吗?” 周临瞪大了眼眸:“原来是要长住的吗?!” 两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孟导这时才意识到,对一个完全没经验需要人指导的小白,到底应该要有多细心。 他忍不住伸手扶上额头叹了一口气:“我们剧组是封闭式的,除了特殊情况,在拍摄期间组内人员都是要留在组里的。” “走读不行吗?”周临开口提议道。 这话一说出来,连一旁的池怜都笑了一下,然后她转头,开口给周临解释封闭式的剧组的好处。 剧组工作时间不协调,半夜三点把人揪起来拍戏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不住在剧组的话,有时候确实很麻烦。 池怜说完后,孟导接上:“其实也不是完全的封闭,毕竟我们只是来工作又不是军训,有空的时候大家也可以出去在周边逛一逛。” 周临眨眨眼,没说自己愿意不愿意,只道:“可我没有行李啊。” “孟导,孟导!”助理忽然拎着一个银白色的行李箱跑了过来:“刚刚忘记跟您说了,这个是周总走之前给我的,说是周临的行李。” 周临见到后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翻到了周承际的聊天界面,果然看到对方给他留言了。 [周承际:我看你空着两只手来的,就想到你一定忘记了要带行李这件事,幸好我来之前就给你准备了一份,东西都是新的,放心用。] 周临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那哪是忘记了,他是压根就不知道。 既然行李也有了,就没有理由不留在这里了,况且本来周临也没什么立场违逆剧组,于是便顺从地点了点头,拉着行李箱从助理的手里接过了钥匙,然后跟着池怜朝酒店的方向走了过去。 剧组拍戏的位置定在了A市郊区的一家影视基地,像这种大面积非民生性的建筑现在都被搬迁到了郊区,就像A大一样。 A大原本位于A市的市中心,但随着房价飞涨,校区也被改到了偏靠郊区的地方。 所以剧组拍戏的场地离学校倒还不是很远,但不管是远还是近,周临短期内应该都是回不去了。 影响上课倒不是什么大事,学校老师把上课的内容都传了一份录课到学习APP上,周临有空闲的时候完全可以自己去看,虽然他也不打算去看就是了。 毕竟平常在教室里他都很少会学习,更别提不在学校时了。 “咱们这边有点偏僻。”池怜边走边对周临道:“附近就这一家酒店,不过环境还算可以,住着倒也舒服。” “反正不是我们自己出钱,都是剧组的经费。”池怜咧嘴笑了一下。 池怜住在二楼,周临住在三楼,池怜领着他一路走到了他的房间前。 路上,周临好奇地问她道:“你身为原著作者,也需要参与剧组的拍摄吗?” “我算半个编剧吧。”池怜道:“剧组有一个正经的负责改编的编剧,我从旁做一些辅助。” “毕竟我只会写网文,也不是戏剧学院出身的,写剧本是真的不会。” 池怜把周临送进去之后就离开了,毕竟男女有别,她不好进周临的房间里。 池怜离开后,周临却没有急着收拾自己的行李,而是把崭新的行李箱堆在了墙边,自己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消息框,是何寒给他回消息了。 周临霎时间心如擂鼓,他抿了抿唇,点开了和何寒的聊天界面。 [何寒:……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何寒:我想当面对你说,可以吗?] 第八十九章 见面时,我要亲口和你说 何寒这个回答,在周临的意料之外。 池怜只帮他分析了何寒直接回答或者拒绝回答的可能,却没跟他说过,何寒选择延后回答是什么意思。 周临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雪白的贝齿在娇嫩的下唇上压出一点痕迹来,衬得他唇更红。 他先打字回复何寒道:[我……我可能很久之后才能回来。] 周临把封闭式剧组的事情跟何寒说了。 [何寒:大概得多久?] [周临:我不知道,一个月?两个月?但中间应该能出去几次吧……] 周临没有经验,也摸不准多长时间才能拍完一次戏,合同上或许有写,但他已经不记得了。 再说,他只是个男N号,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在某段剧情里的出场频率比较高,这部分拍完了他应该就能回学校了。 周临把自己的猜测跟何寒说了。 [何寒:没关系的。] [何寒:我可以等你回来。] 何寒回答得很快,周临见状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当面说呢?] 到底喜欢谁,不过就是打一个名字的事情。 不管周临认不认识那个人,都无所谓。 这次,何寒过了一小段时间后才回复他:[等我那天告诉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临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心脏,感受皮肉下隐约的跳动,心想何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想不明白,可何寒也没再回他了,用自己现在有事在忙结束了话题。 周临盯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里自己最后发出去的那条“拜拜”的表情包,莫名地在心里想到,何寒有了女朋友……哦不,男朋友的话,会让对方说的话变成一段谈话里的最后一句话吗? 周临以为自己是永远都不会在意“打电话谁先挂断电话”这种事情的人,但是今天,他忽然就开始关注这方面了起来。 周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他都在想什么啊……! 周临把手机扔到了床上,然后忍不住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微微弯下腰来。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周临连忙把脸抬起来,然后走过去开门,门后站着的是池怜。 “收拾好行李了吗?”池怜偏头看他:“孟导叫我们集合了,我过来找你。” 周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发现他进来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池怜也注意到了,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在这儿待了半天都干嘛了。” 总不会站着发呆发了半天吧。 周临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可能真的是发呆发了很久。 进来后先是和何寒聊了几句,然后大脑短路捂着脸面墙面了半天,腰直起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有一种微僵的感觉。 周临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腰,然后开口道:“我现在收拾。” 他回身打开了行李箱,边往外拿东西边道:“孟导着急吗?” “不着急不着急。”池怜摆摆手:“肯定有人比你还要磨叽,所以不用急。” 池怜这话说得有那么一丝老江湖的意味在,周临忍不住停下了动作回头瞟了她一眼:“听你这个语气,总感觉对这些很了解的样子。” “因为我不是第一次进剧组啦。”池怜开口道:“我写文也有好几年了,除了言情,其他正剧向的基本都拍成了影视剧。” “剧组嘛,都大同小异,跟过几次组就明白了。” 周临听了她的话,眼眸微微睁大了一点:“你好厉害啊。” 池怜听了周临这样诚挚直白的夸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道:“没有,只是写的文章类型适合改编成影视剧罢了,况且都是网剧,不成气候。” 因为文章类型是正剧,感情线又很少的原因,池怜的文在网络上的人气都一般,算不得火。 周临歪了下头:“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是写言情的。” “是啊。”池怜点了点头:“我以前倒是常写感情线丰富的文。” 说着,池怜叹了口气:“但是反响都很一般。” 后来她便收手了,专心写正剧,只偶尔写一写小言让自己快乐一下。 池怜和周临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收拾完之后, 周临跟着池怜走出房门,路上,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犹犹豫豫地唤了对方一声。 池怜闻声回头:“怎么了?” “那个……”周临开口道:“何寒回我了。” 池怜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何寒就是周临口中的那个朋友。 周临和她聊天时都是用“他”来代替,倒是少替他的名字,以至于池怜一开始都没能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池怜立马就激动了起来:“他回你什么了?” 她目光闪亮,简直是把吃瓜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周临见她这样,顿了顿,最终还是开口道:“他说……他想等见面再跟我说。” 池怜听完这句话后第一反应就是:“我去他这话怎么说得要跟你表白一样。” 讲完这句后,池怜才掀眸去看周临,却见他白皙的面颊上不知不觉就浮现了一层薄红。 像雪白的糯米团上被擦上了一层胭脂红,鲜妍又明媚,看着让人特别想咬一口。 “你、你瞎说什么。”周临手舞足蹈地比划道。 池怜挑了挑眉:“我怎么瞎说了,你问问自己,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周临一开始真没这么想过,但现下听了池怜一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洗脑了,他觉得池怜说的话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在里面。 他的心顿时变得乱糟糟了起来。 但是没给他留多少时间细想,两个人便走到了大厅,孟导站在中间,见他来了随意打了个招呼。 又等了几分钟,所有人都来全了,孟导便开始开会了。 讲的内容倒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剧组后续的一些事项安排,周临托腮认真听了一会儿便忍不住走神,不过重点内容他倒是记下来了。 周临摸出手机给何寒发了条消息:[四月初的清明节我们会放假!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去啦!] 何寒没回,但周临也不在意他的回复,他只是想要告诉何寒一声。 孟导叨叨絮絮地讲了半天,最后接过助理递的水喝了一口。 这姿势周临熟悉得很,学校老师也是这样的,一般到了喝水的时候,会议也快要结束了。 周临放下了托着下巴的手,脊背微微挺直了,目光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期盼来。 他想回房间了。 孟导把喝完的水瓶递给助理,然后开口道:“好,既然人都齐着,那我们接下来就一起来研读剧本吧。” 周临:“???” 要不要这么卷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成年人的卷。 在学校,他是个学生,想努力就努力,想摆烂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摆烂,但在这里他却是一个工作者,一个在工作的成年人,不能像以前那样觉得累就躺平了。 毕竟签了合同,哪怕是出于契约精神周临也得逼自己支棱起来,况且整个剧组的人都在努力,周临也不好意思直接躺平。 “周哥,喝水。”助理给周临递过来了一瓶水,看着他生无可恋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个节奏周哥都觉得累吗?” 助理是孟导给周临分配过来的,按理说周临这个咖位是没有助理可以使唤的,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但或许是看在周承际的面子上,也或许是因为周临是整个剧组里年龄最小的人,孟导对他有所照顾,总之,是给他派了一个助理过来。 周临听了助理的话,微微蹙了一下眉:“你怎么又叫我哥,明明你比我年龄还大,这么叫怪怪的。” “哥这种称呼又不是只看年龄,您是我上司,那我自然就叫您哥了。”助理开口道。 他年龄只比周临大了两三岁,哪怕是管周临叫哥违和感也没有那么重,周临纠正了他几回,见改不了就随他去了。 周临喝了口水,然后回他之前的问话:“这个节奏不算快吗?” “当然不算啊。”助理道:“至少孟导每天早上九点后才叫你们过去拍戏,晚上七八点就收工了,以前进度赶的时候,通宵都是常有的事。” 周临听完后忍不住张了张嘴:“……竟然吗。” 他心想自己或许是真的需要锻炼。 “好热啊。”周临拿一旁的道具纸板给自己扇了扇风:“还有多久才能轮到我再上场?” 古装剧的特点就是层层叠叠衣服裹在身上,哪怕是气温还不是特别高的早春,穿这些周临都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住了。 但又不能脱,做一次造型麻烦得很,他今天的戏份又没有全部结束,因此此刻只能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待。 周临忽然想到他还没给何寒看过他穿剧照的样子。 想到就去做,周临立马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给自己找角度。 助理见状提醒他:“宣发之前,最好不要把剧照流传出去。” 周临拿着手机,然后回头看他:“没关系,他是信得过的人。” 第九十章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周临演的是国公府的世子,是《经义录》这个剧本里身份尊贵无匹的一个角色,现在又没有拍到他落魄时的戏份,所以周临每天都穿得花团锦簇,里衣中衣外衣罩衫一层层套上去,腰间再紧紧地束着丝绦,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肢来。 他本就纤瘦,这样的打扮更是给他显出了几分弱不胜衣的美感来。 剧组的道具自然不可能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珠宝,但色泽上几乎无差,银冠把他长发束起来,一根玉样的簪子横插进去,鬓边垂下来一绺浓黑似墨的发丝,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风流情态。 其实孟导对周临一开始的形象是很不满意的,毕竟“慕容”这个角色是落魄后才尊贵的,无论如何也不该有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感,可周临的身上偏偏就有这种金质玉相的气度,换上古装后让人一瞧便觉得他是天潢贵胃。 无奈之下,孟导只得让化妆师把周临化得憔悴了一点,双颊微凹眼下带青,又减了他的伙食,让周临掉了好几斤,这才勉强符合慕容的人设。 刚开始被要求节食减肥时,周临还抗议了一阵,表示自己已经够瘦了,不需要再减肥了。 周临的饭量确实不大,但他并没有刻意地控制自己的饮食摄入,只是单纯地吃那么多就饱了,孟导要是给他削减伙食的话,他一定会饿的。 孟导懒得跟他说教,直接独断专行地让酒店少给他供餐,倒是池怜很照顾周临心情的过来,给他讲解了一番节食的必要性。 “演戏的时候演员为了让自己更切合人设,难免会做出一些牺牲,就像你现在的剪头发和节食。”池怜解释道:“但这些事情和别的演员的牺牲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池怜举了几个例子,把周临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喃喃道:“那这样看来,我只是少吃一点,问题还不是特别大。” 人的胃是有自我调节能力的,被迫少吃了几天后,周临也渐渐适应了这个饭量,至少不会半夜突然被饿醒了。 周临摸着自己彻底瘪下去了的小腹,跟助理道:“等拍完戏后,我一定要好好搓一顿,把这段日子掉的肉都补回来。” 他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 ,然后一股脑地都给何寒发了过去。 发完照片后,周临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子,把繁复的,箍得紧紧的领口扯松一点。 他要被闷得喘不过气来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何寒很快就回了他。 [何寒:在剧组待的不舒服吗?] [周临:?为什么这么说。] [何寒:你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脸上的肉也少了。] 看见何寒的话,周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这么明显吗? 但他不想让何寒为他而担心,眼珠一转,决定只挑一半实话说。 [周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临:化妆老师的技术这么高超吗哈哈哈哈!] 何寒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化妆?] [周临:bingo~] 周临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要化成这样。 边打字周临边想,他这也不算说谎,毕竟他现在这副尊容确实有一半都是化妆老师的功劳,至于掉下去的肉……周临相信自己只要放开了吃,很快就会长回来的。 何寒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回了一条消息:[水平确实很高超。] 何寒这样回,就是完全相信了周临的话的意思。 周临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跟何寒一起聊天:[别光在意这个啦,你看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何寒:很适合你。] 何寒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旁人看了或许会觉得敷衍,然而周临就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因此见他只打这几个字也不难过,反而因为能体会对方的情绪而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周临:我也觉得很适合我!] [周临:还有这个假发,原来我真的是长发比短发要更好看。] 周临身子前倾,两只手肘搭在桌子上,趁着拍戏的间隙和何寒聊天,嘴角不知不觉就抿出了一个含着欢欣与轻松的笑容来。 正巧一幕戏拍完了,剧组的女主演从镜头前走下来,朝周临现在待着的休息处走过来,她坐到周临身边,瞥见了他脸上的笑容,随意开口道:“在和女朋友聊天?” 周临一愣,下意识地关掉了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了一点不自觉的神色来。 他和女主演完全不熟,只是知道彼此名字和身份的程度,但怎么连对方也这样说…… 女主演只是随口调侃了一句,也没在意周临是否回话,头往后仰搭在椅背上,眼睛微微闭上,任由助理给她扇风加补妆。 “周临,来,到你了!”不远处,孟导扯着嗓子喊了周临一声。 “来了来了!”闻言,周临立马蹦蹦跳跳地赶了过去, 手机的另一头,何寒低头看着他和周临方才的聊天记录,眼尾微微上挑的黑眸里流泻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老大!”办公室里,向柳怪叫了一声:“不是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大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向柳的指头直愣愣地指向了何寒,目光里带着一抹谴责的意味。 何寒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刚刚是在和周临说话,至于其他事,我会处理的。” “和嫂子唠嗑啊。”向柳坐下来,长腿往前伸横在了过道上:“那就没事了,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向柳话音一转,开口道:“不过,那件事你要怎么处理啊。” 两人像打哑谜一样在说的,正是何寒那天竞标失败的事。 何寒听了向柳的问话,沉吟了一瞬,食指顶在下颌处,眼帘微微垂下,在他眼眸上打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之前竞标的那个项目,是他们小组主研的一个课题,又因为最开始的流程都进行得一片顺利,组内的每个人都对此寄予了厚望。 却没想到,在胜利果实触手可及的时候,被人半道给截胡了。 虽然表面上组员都表示理解,并说什么“商场上丢项目是很常见的事”,但是何寒知道,他们对此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失望,内心也受到了挫折。 就连何寒自己,也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结果。 胜负乃常事,但第一次踏出实践的脚步,何寒还是希望自己能是成功的。 “那个项目是被谁拿了啊。”向柳抖着腿,不满地嘟囔道。 “现在还不知道。”何寒轻声道:“还要等那边公开中标的公司,我们才能知道。” 虽然何寒有八成的把握是周承际干的这件事,但证据没确凿,他不想妄言。 正在这时,顶层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何寒公司里的另一个成员,一个大二的男生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中标公司公示啦!” 向柳闻言立马直起了腰背,头微微往前伸去:“是谁是谁?” 虽然何寒回来后就跟他们说了竞标失败,但毕竟不是官方的说明,向柳的内心还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就中了呢。 进来的男生摸了一把自己的刺猬头,偏硬质地的发丝扎着他的手心,他皱着眉一字一字地对着官网念出了中标的公司的名字:“叫什么,成……成轩集团?” “咋这么耳熟。”向柳喃喃道,但身子却一下子卸力倒了回去。 再耳熟,也不是他们公司的名字,看来竞标失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何寒这时沉着声音开口道:“是周承际的公司。” “周承际……哦!”向柳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嫂子的、呃……”向柳忽然就闭麦了。 她想说输给自家人似乎还好,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商场上哪有什么自家人和外人的区别,这些都是竞争对手。 何寒听懂了向柳的未尽之语,脸色更不好看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谁和他是自家人。” 向柳见他这样反而有些好奇了起来,何寒喜欢周临,周承际又是周临的亲戚,按理说何寒应该和对方维持不错的关系才对,可何寒看样子对周承际意见很大。 刚进来的那个刺猬头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他只开口道:“那这个项目……我们是不是彻底没有机会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办公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对一个刚刚开始起步的公司来说,此番遭遇当真称得是滑铁卢,很难不令人感到失落。 也很打击成员对公司的信心和凝聚力,以及质疑何寒这个领导人的实力。 向柳是何寒坚定不移的拥趸,此刻,虽然她自己的心里也不是很好受,但还是率先开口想要安抚那个刺猬头。 但向柳才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就被何寒给骤然打断了。 何寒抬头,目光是重燃起信心的坚定:“还有机会。” 他指尖敲了敲实木的桌面,清脆悠扬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那个项目,我们还有机会重新拿到手。” 第九十一章 说好的来实习呢 何寒这话说得毫无根据,但却含着一股坚定的力量,让人莫名地就想相信他。 刺猬头一愣,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瞳孔里亮起了一点光,但他也只是点了点头:“那我接着去实验室忙了。” 他语气很平淡,像是对何寒的话没什么反应,何寒却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信任。 刺猬头出去后,向柳立马转过来看着何寒:“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有办法了?” “……算是吧,我把握也不是很大。”何寒神情有些冷凝:“不过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的。” “你去忙吧。”何寒放缓了语气对向柳说道:“办公室里留我一个人就好。” 向柳一会儿还有学生会的工作要做,闻言也不跟何寒推辞,点了点头站起身:“那我走了,老大你悠着点,太累了就去休息,实在不行去看看嫂子也好啊。” 向柳最后一句话说得是真情实意,在她眼里,爱情绝对是最治愈人心的事物了。 何寒听了这句话,神情不自在了一瞬,而后轻飘飘撇下一句:“我心里有数。” 向柳担忧地看了他好几下,临走出门时还回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沉默着合上了门。 向柳离开之后,何寒打开了电脑,双击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如果周临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是之前他给何寒发的那个资料。 何寒打开了资料,沉默地一个一个浏览里面的文件,电脑屏幕冷白的光照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边落下一点阴影,显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感。 这些资料是周宏伟要求秘书整理的,因此里面涉及的公司案例大多都是亿联集团的,但除此之外,也有一部分亿联集团的合作公司的内容。 而周承际管理的成轩集团,因为有周家的血缘纽带在,不仅是亿联的合作公司,更是能算得上是亿联的半个子公司。 因此,在周宏伟整理出来的资料中,成轩集团的项目案例也占了不小的一部分。 何寒秉承着好学的精神,这些项目计划书和之后的商业实战内容,他都有仔细研读过,尤其是在自己开始实践之后。 因此,他对这些文件里面的每一处细节都了然于胸。自然,也能发现出其中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经商这种事,干久了没有几个能说自己是完全清清白白的。 有许多事情是潜藏在灰色地带的潜规则,平常放在暗处无人关心,但非要拿到明面上来说,也确实是有毛病可挑的。 鼠标在桌面上移动,何寒凭着记忆找到了一份文件,是周承际手下的成轩集团某一个项目从设立一直到实行的详细文书。 他微微闭了眼。 比起背后下黑手,何寒更喜欢堂堂正正地对决,用实力来说话。但如果对方已经使了小动作,何寒自然也不可能捏鼻子认怂。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何寒深知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公司的水平,用绝对的优势来拿下这个项目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兵行险招。 那就是——把周承际经营公司时的污点拿出来显露在人前,一些污糟的事情被搬到了明面上,招标的公司定然会重新评估自己的合作伙伴。 最初发现不对劲时,何寒并没有放任自己深思,而是刻意地忽视了这些漏洞,毕竟他最初只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并不想过多的惹是生非。 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敌不仁休怪己不义,周承际既然做出了背后找关系这种事,何寒也不介意耍阴招将周承际一军。 何寒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文件,然后又新建了一个文档,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敲击,聚精会神地写了一个多小时的文档后,何寒将其连带着一部分资料打印了出来,最后带着一本文件夹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出门的时候,何寒碰见了向柳,整个人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向柳看见他后也把惊讶写在了脸上,同时开口问:“你是要出去吗?”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向柳先解释道:“我把开会用的文件落里面了,现在是回来取。” 何寒闻言立马侧过身让开了路,但向柳却没有进去,而是问何寒:“那老大你呢?” 向柳没有直言,但神情却有一丝兴奋在,目光里直白地写着“是不是招标的事情有法子了”。 何寒答得很含蓄:“我先试一试。” 向柳虽然不知道何寒想做什么,但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祝你成功。” 她收回手,看着何寒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目光停留在对方的后背上,直到何寒走过一个拐角,她彻底看不见对方了,才缓缓收回目光。 组内其他的成员对竞标这件事都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但向柳却不一样,她一直坚定地相信何寒能带领他们走向成功。 最开始,他们在实验室认识的时候,何寒虽然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但却是做事最认真的那一个。 他身上有股不轻言放弃的韧劲,当时老师夸他有搞科研的天赋,向柳却觉得不仅是搞科研,有这种坚持的性格,放在其他的领域他也能获得成功。 向柳摇摇头,心想这些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然后走进办公室里去找自己的开会资料去了。 而何寒则在离开了学校后,叫了个车朝着一处地址赶去。 司机边开车边和何寒搭话:“小伙子啊,那边是咱们市的工业园区,你一个学生往那边去干什么啊。” 不想和陌生人解释太多,何寒随便扯了个理由:“实习。” “哦,实习啊。”司机点点头:“大四了?” 一个谎言说出来往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何寒现在是理解这句话了,他生硬地点了点头回应出租车司机。 却没想到这个司机竟然还是个自来熟,见何寒点头后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起话来:“真巧啊,我儿子今年也大四,也在工业园区实习,不过他成绩没那么好,不是A大,是东边那个区的C大……” 幸好这段路程不长,司机还没说多久就已经到地方了,车甫一停下,何寒立刻付款然后匆匆忙忙地下了车。 他把后车门甩上,却见司机也跟着下了车。 何寒见状愣了一下。 司机倒是先开口道:“诶,小伙子,我不是说我儿子也在这儿实习嘛,我想着既然都过来了,不如就顺便去看看他。” 何寒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是第一次来这边,完全不认路,因此一直举着自己的手机跟着导航走,何寒走了五分钟左右,发现那名司机一直跟在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他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该不会…… 等何寒终于走到了目的地时,身后的司机也快走了几步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真巧啊,你居然和我儿子在一个地方实习。” 何寒勉强勾了一下唇角:“确实,挺巧的。 ” 他的预想果然成真了。 不过和别人顺路也有好处,何寒很轻易地就被保安给放行了,司机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儿子打电话叫对方下来,何寒则径直走向了前台,对接待员道:“您好,我想见一下贵公司的总经理。” 说着,何寒把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名片是周临找人设计的,整体是黑色的,上面印着暗纹,图样是公司的图标,只有在阳光下找好角度才能看得到,整体布局简洁又低调,很符合何寒的性格。 周临原本是想亲自给何寒画一个的,但他那点三脚猫的绘图水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努力挣扎了两三天后便放弃了,决定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何寒倒是不嫌弃他画得难看,周临却不想他天天拿着这么一个掉价的名片去和别人社交,到底还是请了一个他比较熟悉的设计师来给何寒设计名片。 一分价钱一分货,拿着这张名片,接待员下意识地就重视起对方来了。 “好的。”接待员挂上标准的营业微笑:“请何……总在那边休息室稍作等候,我先打个电话请示一下领导。” 接待员面对着这张年轻的脸,实在喊不出来何老板,就连这句“何总”都是勉强从嘴里挤出来的。 现在的老板都这么年轻了吗?接待员忍不住在心里想,还是说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体验人生了? 她打起了精神,拿起有线电话很认真地向上级汇报。 或许是她的态度影响了工作效率,仅仅五分钟后,就有一个秘书模样的女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来到了何寒面前:“您好,我是陈总的秘书,陈总邀请您上五楼的会议室一聚。” 何寒微微点了点头,从柔软的靠背沙发上站起身,顺从地跟随对方走了上去。 送何寒过来的司机看着公司里儿子的上司对何寒毕恭毕敬的样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小伙子……不是说他是来实习的吗? 第九十二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知道司机此刻内心的震惊,何寒步伐沉稳地跟着秘书走进了电梯里,然后耐心地等待显示屏上的数字从一变成五。 这是家中小型私企,因为规模不大规章制度也不严格,进入电梯后秘书的姿态便变得有些散漫起来了,她转头问何寒:“您好,何总,能请问您找我们老总是什么事情吗?” 何寒平静地开口道:“是关于一年前“临清”那边的一个项目的事。” 秘书听见后脸色微微一变。 即使过了一年,她也依旧清楚地记得这个项目。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公司竞标失败了,还因为失败的理由和结果。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竞标失败,却因为竞争公司下作低劣的手段给她们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公司好险就要熬不过来了。 虽然公司保住了,却因此一蹶不振,直到现在元气都没有完全恢复。 但是……秘书重新开口:“您提这个做什么呢?” 秘书话音落下的同时,电梯“叮”地响了一声,是五楼到了。 何寒率先踏出了电梯,边走边对秘书道:“具体的事情,我只想同你们老板讲。” 何寒来的这家企业名字叫启辉,用的就是公司老总的姓名。老总名叫陈启辉,虽然名字很有年代感,但他人却并不老,黑发浓密,瞧着还没到四十岁。 见到何寒后,陈启辉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这位“何总”竟然这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他伸出去的手霎时便顿住了,目光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怀疑的神色来。 这么年轻的人……真的会是一个公司的老总吗? 陈启辉的眼睛快速地上下扫了何寒一眼,他眼光可比前台的接待员和秘书都要毒辣,一眼下去分析出了不少信息。 衣着整洁却普通,裁剪一般,不是知名牌子也不是高定,看起来家境似乎一般,那就不太可能是富二代。 长相俊俏,气度沉稳,但还是隐约有那么一点学生气在里面,像是刚出社会或者还没出社会的人,总而言之,不太像一个公司的头儿。 何寒看出了对方的怀疑,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陈启辉。 陈启辉接过名片后又对着名片上的公司名称查了一下,见确有其事后才松了一口气,重新伸出手握了一下何寒:“幸会幸会啊。” “何总也别怪我太谨慎。”陈启辉笑了笑:“毕竟凡事都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好。” “理解。”何寒点了点头。 “不知道何总今日此番贸然来访,是有什么事情?”陈启辉的脸上挂起了商业性的笑容,客套地对何寒问道。 何寒打开文件夹,把他写了一个多小时的那份文件递给了陈启辉。 陈启辉虽然面有不解之色,但还是伸手接过,结果随手翻了翻后他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抬头,目光犀利地看向何寒。 何寒不紧不慢地开口:“一年前贵公司争取的“临清”那个项目,恐怕不是普通的竞标失败吧。” 陈启辉却不答,只侧过身子邀请何寒进自己的办公室:“何总,请,我们进去说。” 秘书下意识地就想跟着对方进去,却被陈启辉给拦在了门外。 “?”秘书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出来。 “你先别进来。”陈启辉开口道:“去忙自己的事,顺便也别让别人进来,有什么会议要开的就都往后推一推。” 秘书愣愣地看着他说完了一串话后就匆忙地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面上忍不住浮现了明显的疑惑神色来。 这个突然到来的何总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和他们陈总说了什么,怎么让他们陈总这么重视? 办公室内,陈启辉亲自给何寒倒了盏茶,又拉开了椅子,以他公司老总的身份,此番作为可以说是极尽地主之谊了。 何寒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在陈启辉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搭在桌子上,静静地等待对方说话。 陈启辉坐下后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抿了口茶水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才道:“关于那件事,敢问何总知道多少?” “不多。”何寒开口:“一年前我还没有涉足商界,误打误撞地发现这件事也只是因为拿到了成轩集团关于这个项目的资料。” 陈启辉没有问何寒资料是从哪来的,都是商场摸爬滚打的老狐狸,哪些该问哪些不能问他还是清楚的。 何寒把文件夹里的文件都拿了出来推了过去,然后缓缓开口道:“我在看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食指压在文件上,微微用力,指甲盖显出一点白色来:“这个项目,本来该是你们公司的吧?” 陈启辉听了何寒这句话,呼吸先是屏住了一瞬,随后拍了拍桌子,愤怒地道:“没错!本来就该是我们的!” “都已经公示了竞标成功的公司名称,只差签协议了。”陈启辉胸口一起一伏:“没想到,对方竟然用这种手段,不仅抢了本属于我们公司的项目,还拿走了我们的核心技术。” 要不是因为公司实际的核心研发人其实是他自己,他这家启辉公司早就破产大吉了。 说不气,那是假的,即使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陈启辉还对成轩集团怀恨在心,对使出这种手段来抢项目的成轩集团老总周承际更是没有什么和善的态度。 何寒静静地听着对方抒发愤怒,却没有开口说自己也和对方一样,被成轩集团用并不光明正大的手段抢走了项目。 今天是他和对方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他对这家公司和老板本人也没有什么了解,这点同病相怜的遭遇不值得他对陈启辉交付全部的信任,至少是现在。 “我们公司最初是一个三人创业的团伙,我和一个人主要负责研发岗,另一个是业务岗,三个人白手起家慢慢把公司做了起来,可以说,这家公司是我们三个人的心血。” 陈启辉又抿了一口茶水润了一下自己的嗓子,然后继续道:“虽然成长的速度很慢,但好歹是在上升的,正在公司发展的关键期,突然有一个项目闯入了我们的视野。” “临清那个?”何寒适时开口。 “对。”陈启辉点头:“就是那个。” “前面说过了,我们公司发展得挺慢的,也就是说核心竞争力并不是特别强,但这个项目需要的技术却正好对应上了我们公司的主创技术,当时我们几个人都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个项目的合作商可都是些大公司,他们若是能拿到这个项目并做好,能很有用地扩大他们公司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因此公司里的每一个人对此都抱有一副势在必得的态度。 一开始也的确进行得很顺利,递交文书与宣讲几乎都是毫无悬念的胜利,但等到快要签合同时,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公司里负责研发的另一个合伙人,跑了。 还是带着公司的内部资料跑的。 陈启辉一开始还不知道对方跑到了哪儿,直到后来看到成轩集团拿着他们公司的技术签了协议。 这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白眼狼合伙人原来是跑到了对家的公司里! 说到这儿,陈启辉又是一副气冲冲的模样:“我后来还去打听了一下他在成轩集团混得怎么样,没想到对方一进去就拿到了总监的位置。” 从决策层领导人之一变成了管理层的总监,乍一看是降级,但若是对比成轩集团与启辉集团之间的体量,便能明白那人其实是高升了。 陈启辉皱着眉,眉宇间挤出一条深深的褶皱来:“我知道我们公司这些年都没什么发展,他要是有野心的话待不下去也是正常。” “但他要真不想干了就辞职,被人挖走还背刺老东家一刀是什么意思?白瞎了我和他认识十多年的交情了!” 何寒安静地等陈启辉骂完,然后才开口:“你甘心吗?” “当然不。”陈启辉飞快地答道。 骂完之后,他的脑子也清醒了起来,面对何寒时也多了分谨慎:“何总,您今天特意过来,总不会是为了听我这个中年大叔吐苦水的吧?” 何寒笑了一下:“自然不是。” “我只是想帮陈总一把。” 何寒开口:“当年的事您一直怀恨在心,但是苦于证据不足不好直接揭发对方,我这里却有足全的证据,刚好可以填补您的遗憾。” 陈启辉长这么大,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他双眼微眯看向何寒:“何总怎么如此好心。” “我和周承际也宿有仇怨。”何寒开口道。 他说的是周承际而不是成轩集团,这让陈启辉摸不着他看不惯的到底是公司还是个人。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听何寒这样说,陈启辉放松了一点:“看来何总也是想要扳倒成轩集团。” “但只有这点却不够。” 何寒自然也知道不够,但他手里确实没有其他的证据了。 不想,陈启辉却话音一转:“其实我手里还有别的证据。” 第九十三章 想让你陪我睡觉 何寒错愕地抬起了头。 陈启辉缓缓开口道:“被成轩集团横插一脚抢走了项目,我怎么可能不恨。” 陈启辉不是胸怀多宽大的人,商场上也不会有无私的人存在。这一年来,他一直怀恨在心,找各种机会收集成轩集团的黑料,在暗中蛰伏伺机报复。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把对方彻底扳倒,就算不能把对方彻底击溃,也要狠狠地动摇对方的根基。 陈启辉从上锁的抽屉里摸出了一个U盘,然后拿出来插进电脑里,电脑被他用了好几年,开机速度已经有些慢了,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移动硬盘被加载出来,然后点开了其中一个文件夹。 陈启辉把电脑转了个方向,屏幕面对着何寒,然后开口道:“你看吧。” 何寒配合地点开,光标在屏幕上滑动,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何寒的神情从平静变成了冷凝,最后竟然还透露出了一抹震惊来。 “这、这是……”他开口:“成轩集团……偷税漏税的证据?” 何寒的面上有明显的震惊之色。 他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但现下,他却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何寒之前只推测出来周承际在商场上似乎很喜欢用一些比较腌臜下作的手段,但阴险归阴险,还没到违法犯罪的地步。 却不想,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偷税漏税是违法企业的常见罪名,他却没想过这罪名竟然也会落在周承际的头上。 陈启辉看着他的神情,哼笑了一声:“没想到吧。” 何寒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到。”陈启辉开口道:“毕竟成轩集团和亿联牵扯颇深,我以为他们老总为了企业形象,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偷税漏税这种事情来。” 偷税漏税挤出来的那点钱,和这件事被曝光后成轩集团可能会蒙受的损失一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陈启辉没想过周承际竟然会这么拎不清,一开始他也不知道成轩集团存在偷税漏税的行为,只是因为这种事是企业常见的错误,他为了抓成轩的黑料便先从此处下手,没想到慢慢地竟然真的查到了不少东西。 何寒仔细地看了半天,忽然道:“这些证据不全。” 这些账目,明眼人一下子便能看出来里面存在猫腻,然而要从法律上给周承际定罪,还欠缺点火候。 这也是陈启辉收集了这么多证据,却一直没有立马告发周承际的原因。 不能一招铲除敌人的做法都是打草惊蛇罢了。 何寒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陈总给我看这些的目的是……” “都是聪明人,我就不把话说得太直接了。”陈启辉微微抬眼:“既然有共同的目标,我们就是短暂的朋友。” 何寒明白,对方这是在与他合作,一起携手挖出周承际犯错的更多的证据。 何寒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然后站起来道:“哪怕是这件事结束后,我也希望能与贵公司有更多的合作。” 他用的是“贵公司”而不是“陈总”,两个主体,背后是两种不同的合作模式。 陈启辉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想到何寒竟然还有想与他公司进行商业合作的想法,一时间对何寒又重新重视了起来。 “敢问贵公司主要是做什么领域的?”陈启辉先问道。 何寒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看出陈启辉有继续促膝长谈的意思,便又重新坐下,细细地与他道来。 …… “老大!” 向柳开完会后就又回办公室里待着了,大约过了好几个小时,她听见门口处传来把手拧动的声音,一转头,见是何寒回来了。 她热切地冲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口问道:“咋样,项目拿回来了吗?” 何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未免太心急了一些。”哪有这么快就解决完的事。 “不过。”何寒话音一转,吐出四个字:“初有成效。” 向柳听了这句话便放心了,何寒是他们团队的主心骨,只要他依旧目标清晰信念坚定,那他们公司就不会彻底倒下。 何寒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问她:“不回去?” 现在九点了,向柳还在办公室里待着,何寒朝她桌面上瞥了一眼,看见了她专业课的书,心想对方应该是在赶作业。 向柳闻言挑眉反问他道:“你不是也没回去,这个点了,还又回来了这里。” 何寒无言以对。 向柳说完话后就点了根烟去吸烟室里抽去了,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何寒一眼:“你不给嫂子打个电话?” 何寒面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来:“为什么要打电话?” 向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高兴的事情不得和媳妇分享一下?” 何寒沉思了两秒,反应过来向柳这是让他借着有话题与周临多亲近一番,一瞬间幡然醒悟地站起来:“我去走廊打电话。” 向柳吸了口烟,看着何寒步伐飞快的背影摇摇头,忍不住发出一声:“啧。” 想法来的突如其来,可真要到了上手实践的时候何寒却又踌躇了。 周临最近也很忙吧,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拍戏,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好打扰他…… 这样想的时候,何寒手中握着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下来。何寒低头,见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周临的来电。 “喂,何寒?”周临不像何寒那样想的那么多,一个电话刚打过来就直白地开口问了:“你现在在忙吗?” 何寒摇摇头,但是想到现在周临看不见他的样子,又开口道:“没有。” “哦哦,那就好。”周临道:“我就怕打扰到你。” 说着,他话音放软同何寒道:“我好想你。” 何寒为他这直白的话语弄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定了定心神:“怎么忽然这么说。” “在酒店睡得不舒服。” 周临躺在床上滚了一圈,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间,忽然翻身坐起来,把床头的夜灯给摁开了。 头顶亮起一片暖黄,周临看着天花板上嵌着的小夜灯,听着听筒里何寒的话语声,忽然就感受到了心安。 “是环境不好么?”何寒在那边问他。 “也不是啦。”周临以一种撒娇的口气抱怨道:“因为没有你在身边。” 开学第一天,周临很担心一直独睡一个屋子的自己能否适应寝室生活;开学一个学期,在屋子里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时他已经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应。 “酒店好空。”周临道:“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有时候半夜做噩梦醒来看不见你在对面,我心里都不安稳。” 何寒意识到什么:“你现在在睡觉吗?” 周临低低地“嗯”了一声:“今天太累了,所以一结束我就回来睡觉了。” 其实连晚饭都还没吃,但周临知道他如果跟何寒说了这事对方一定会讲他,因此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提。 他七点就回来了,然后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九点突然被噩梦吓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黑暗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没有边际一样,周临双眼盯着虚空,越看越觉得害怕,最后手快过脑子地拿起了枕头旁边的手机给何寒拨通了电话。 另一边,何寒隐约意识到了周临给他打电话的目的,放轻了嗓音道:“不敢一个人睡觉的话,那我就陪你聊会儿天,直到你睡着吧。” “不是不敢一个人睡啦!”周临抗议道:“是因为做了噩梦!” 不然他也不会在进组半个月后才打这通电话。 何寒手搭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往后仰,以一个放松的姿势站在走廊里同周临打电话,素来冷峻的面容上挂着柔和的笑意。 周临和他说了好一阵的话,忽然开口道:“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很好啊?” 听筒里何寒传过来的声音轻缓悠扬,有时还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对何寒的情绪一向敏感得很,这次自然也没有猜错。 何寒低低地回应了对方一声。 周临好奇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何寒却只道:“等事情彻底解决了再跟你说。” 周临眨眨眼,知道他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但他还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何寒这么开心。 放在以前他自然不会多想,但最近他们之间突然多出来了个不明的未知人物——何寒喜欢的那个人。 何寒这次一开心,还不愿意告诉他理由,周临很难控制自己不想歪。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是和那个人有关的,何寒才不愿意告诉他呢? 可是……周临回忆了一番何寒刚刚说的话,对方也没有完全不告诉他,只说了“等事情彻底解决了再跟他说”。 周临觉得这话很耳熟,然后才反应过来,之前他问何寒对方喜欢的人是谁的时候,对方也说的是等见面时再说。 何寒一直在拖延。 正在周临思考的时候,何寒突然开口了。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他问:“在想什么?” 第九十四章 你一定很有恋爱经验吧 周临嘴快道:“在想你最近好像总是在瞒着我一些事情。” 何寒愣了一瞬:“……有吗?” “有啊。”周临咬咬唇,到底还是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了。 何寒听完后沉默了一番。 周临这样一讲,他也确实意识到了自己最近似乎总是在拒绝周临,但究其原因,他确实不敢现在就对周临诉说情意。 因为他摸不准周临的想法,看不透周临对他的感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如果周临真的是一个性取向无比笔直的直男,他在社交软件上贸贸然地表白或许只会把周临吓跑,连拽回对方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有些话一定要当面说,不仅是为了更好地传递感情与心境,也是为了后续各种情况的应对和处理。 如果是他当着周临的面表白,哪怕周临拒绝了,他也可以…… 何寒闭了闭眼,没有往下深思下去。 半晌后,他重新开口道:“我……这些事不急。” 他轻笑了一声:“总会和你说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表白是肯定会表白的,但何寒想,他要选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和地点,给周临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他不想太草率。 周临听着何寒顾左右而言他,拖拖拉拉地就是不愿意告诉他,忍不住含着怨气地撅了一下嘴,脸颊上的肉都鼓起来一点。 但又很快他又重新把面部表情都放松了下来,开口道:“那好吧。” 他是一个体贴的人,何寒不愿意说就不说吧,反正最晚等他拍完这部戏也能知道真相了。 但他心里还是不太满意,于是便在床上打滚来发散心中的气闷,何寒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只能听到隐约的布料摩擦声和轻微的略显急促的喘息,他眉头皱起,忍不住开口问:“你在干什么?” 周临忽然就停住了动作,干咳了一声:“呃……没事。”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瞬。 空气霎时间变得很静,显出一种空寂的氛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时针的滴答声在空气里安静地响着,但却丝毫不显得尴尬。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周临眼睛微微眯起,不久前才消散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他一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一边在心里想和何寒打电话真的好助眠。 唔,这对于何寒来说似乎不算是个夸奖。 不过,周临会有这种感觉,似乎也是因为何寒能带给他一股安心感,周临伸手把小夜灯关掉,即使视野骤然又黑了下来,他也没有再害怕了。 因为困倦,周临感觉自己脑子思考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大脑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一堆毛线团混杂在一起,纠缠出错综复杂又色彩缤纷的线条来。 正当周临打算和何寒挂了电话时,何寒却突然开口了:“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周临眯了眯眼,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疑问,还带着浓郁的困意。 然而因为电话的失真性,何寒并不能听出来周临现在已经开始犯困了,只能察觉出来对方的声音似乎突然小了很多。 何寒踌躇了一下,开口问对方:“你了解周承际的公司吗?” 周临完全是凭着本能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过了半晌后何寒的话语才闯进他脑子里,被大脑信号接受到。 周临道:“你说成轩吗,怎么了?” 何寒闭了闭眼,还是选择说了出来:“竞标的那个项目,最后落到了成轩的手里。” 周临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直到何寒再次开口说话时才分析完这话里爆炸的信息量。 他刚刚凝聚起的困意一下子就消了。 “你的意思是……”周临惊疑不定地开口:“表哥……不,周承际他,在背后使了绊子?” 竞标失败的当天何寒就向周临倾吐了一部分心事,周临也帮他分析了不少,当时两人一致得出来的结论是何寒被人搞了。 但周临没想过下这个手的人竟然是他曾经的,对他视若亲弟的表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周承际在他面前的形象太过完美,周临知道他在商场上或许阴险狡诈,但绝对想不到他会用这样一点也不光明磊落的手段。 何寒听周临那个反问的语气便感觉出来了周临并不想相信,但他还是道:“谁得利谁便是幕后主使,从各种角度来看,做这件事的都应该是周承际。” 说着,何寒把那天他看到的,之前并没有给周临讲的周承际反常的行为,全跟他说了。 周临听着,面上的神情从震惊变成了茫然,最后两个眼睛都蓄满了蚊香圈。 他张了张嘴:“怎么还有这种事……你为什么之前不同我说。” “我没有切实的证据。”何寒沉声道:“我怕我说了后你觉得我多想。” “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啊。”周临嘴快道,很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了这话很伤人,立马找补道:“我不是在说你血口喷人,只是……” “……只是,拿到项目这件事,也并不能明确地说明什么吧。” 其实很能说明一些事情了,但是因为周临对相关的事情并不是十分了解,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又始终对周承际交付着信任,因此才不愿意直接干脆地认同何寒的猜测。 何寒的表情沉下来了,眉头下压嘴角紧抿,是一副无奈又愤懑的神情。 如果现在换个身份,是周临处在何寒现在的境地,他或许就会直接喊出来一句“你怎么不相信我!”,但现在被质疑的人是何寒,出于莫名地包袱,他即使心里觉得委屈也表达不出来。 最终,他只含蓄道:“如果没有九成的把握,我不会这样说的。”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周临开口:“但是……” 他“但是”了个半天也没“但是”个所以然出来。 何寒闭了闭眼,然后开口道:“算了,这毕竟是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吧。” “现在也不早了,你刚刚不是还说你现在躺在床上么,先睡吧。” “何寒!”周临隐约察觉到了他的一点不开心,刚喊了对方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挽回的话,就被骤然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周临愣愣地低头,看着被挂断的界面,还有些难以置信。 直到货真价实地看到电话被挂断的界面后,周临才意识到,这似乎好像是两个人混熟后何寒第一次先挂了他电话。 以前,每一次聊天,两个人互相道别了后,都是周临先挂断的,何寒一直在等他先放下电话。 周临下意识地拨了回去,但电话响了两声后,甜美的机械女音从听筒里飘出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在拨。” 周临不信邪,又打了一遍,结果还是同样的女声和同样的话语内容。 如果不是何寒正在和别人聊天,那就是对方给他电话摁了。周临看着那个“正在振铃中”,忽然一下子就摁灭了屏幕。 他不接,那他还不打了呢! 这样想着,周临把手机摔进床上,然后自己坐起来又倒下,也把自己摔进了床里。 柔软的床垫把他整个人回弹起来,周临睁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又睡不着觉了。 气死了! 图书馆顶层的走廊,何寒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拇指移到了红色的挂断键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了下去。 观点不同的情况下,何寒觉得还是不要再聊天比较好,毕竟谁也无法说服谁就只能摩擦出吵架的火花。 何寒秉持着一种纯粹的理工男的思考逻辑,觉得这时候不说话对彼此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等到他查明了真相把结果亮在周临面前时,一切就可以完美地结束了。 何寒觉得自己一定会是对的,但他是个有风度的人,即使周临识人不清看错了人他也不会嘲笑对方,毕竟那不是周临的错,都怪周承际太能伪装,两人又相识了那么久,感情早已根深蒂固。 但他不知道的是,周临把他拒接电话的行为当成了小孩子吵架,在闹脾气谁也不理谁。 周临难得想屈尊降贵去主动哄一个人,然而何寒却不闻不问不接电话,一时间把周临的火气也激了上来。 何寒两指夹着手机转了个圈,走到了阳台上去吹晚风,月光落下来给他英挺的面庞上镀上了一层银月的清辉。 刚好这时向柳抽完了烟,从另一头往何寒这边走过来,路过何寒时,她先是面无表情地经过,随后又突然后退一步走回来盯着何寒的脸。 何寒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低头看了她一眼:“你干什么?” 向柳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刚刚和嫂子吵架了?” 何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问:“你是不是以前谈过很多恋爱?” “啊?”向柳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她挑了挑眉:“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是母单啊。”向柳道。 何寒沉眸看着她:“因为,你每一次都能一语中的。”直扎人心。 第九十五章 毕竟你还没追到人呢 向柳听了何寒包含着微妙怨念的暗讽后,愣了两秒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两个真的吵架了啊!” 她斜挑着眉瞟了何寒一眼,神情里带有一丝得意:“这种事情,和谈没谈过恋爱没有关系,是女生天生的敏锐力。” 何寒沉默了。 嘚瑟完后,向柳收敛了神情重新问何寒:“不过你们两个怎么会吵架,你刚刚打电话不是奔着报喜去的吗?” 向柳对于何寒和周临之间竟然也会迸发矛盾还是感觉到蛮惊奇的,她一开始之所以会误认为何寒已经追到了周临,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之间从来都是和谐又温馨的,不像普通的男生之间的友谊那样勾肩搭背大大咧咧,百无禁忌地开玩笑。 所以说……“你到底干了什么,才把对方给惹生气了?”向柳这样问。 何寒双眸忍不住睁大了一瞬,抬眼看她:“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的错?” “哦,那就是周临的错咯?”向柳从善如流地修改自己话语的内容。 却没想到何寒反应更快地反驳了她:“周临也没错。” 向柳无语了:“……那到底是谁的错。” “是其他人的。”何寒道:“他只是一时被蒙蔽了而已。” 何寒护短护得明目张胆,理所应当。 向柳又只好顺着继续问下去:“那,那个破坏你们感情的反派大坏蛋是谁啊?” 何寒吐出了一个名字,向柳眼睛转了两圈才把这个名字和成轩集团的老总画上等号:“他怎么破坏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啊,话说你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跟嫂子报喜么……”向柳忽然住嘴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周承际与周临之间的血缘关系,一瞬间整个事件的脉络在她眼里都清晰了起来。 周承际在背后使了绊子针对何寒;周承际和周临有亲缘关系;何寒和周临又是好朋友。 三件事叠加在一起,轻而易举地便显出了何寒与周临吵架的真相。 “所以说,你们其实是因为成轩集团,或者说是周承际才吵的架?” 何寒阴着脸点了点头。 向柳“啧”了一声:“难搞啊。” 她摇了摇头:“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对象,简直就是千古难题。” “哦对。”向柳问何寒:“嫂子和周承际关系怎么样?” 何寒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很好。” 这样听起来简直就是更要命了。 向柳担忧地看着他:“这是个蛮重要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两个人如果想谈恋爱,想长长久久地谈下去,互相了解彼此的家庭是不可避免的一步。 如果何寒现在就和周承际之间有了龃龉,那周临夹在中间日后会很为难。 可向柳又不想劝何寒大度,毕竟周承际做出这般阴险的招数来,何寒凭什么原谅他。 “……你怎么想的?”向柳又问道。 “我不会让其他人影响到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的。”何寒坚定地道。 “周临现在还拿他当哥哥,只是因为……”何寒越说语气越弱:“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孔罢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忍不住在心里想,真的是这样吗? 就算是周承际偷税漏税和背后下黑手这两件事都被他挖出了充足的证据来举报,周临也未必真就能舍得下他与周承际之间十余年共处的情感,到头来,周承际可能会变成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隔膜。 何寒不想这样。 然而他面对这种事情时,是真的感觉到了一点茫然。 最终,他开口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何寒的声音有一些低落。 “也是。”向柳点点头:“毕竟你现在还没追到人呢。” 她这话说得未免太过扎心,何寒脸色冷凝了一瞬,却也没有出言反驳,最终选择回到屋子里继续办公。 等到一切都忙完,走在从图书馆回寝室的路上,何寒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看着一个存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拨通过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打了过去、 · A市别墅区,一座独栋的繁复又华丽的宅院前,一个中年人穿着佣服站在草坪上修剪园内树木的枝叶。 忽然,他听见了沉稳规整的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他原以为是周宏伟回来了,但转念一想周宏伟不是还留在家里么,他连忙转头,见到一个年轻又英俊的陌生青年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 看见不认识的人,他第一反应是走过去拦住对方并去叫保安,但还没等他动作,他就看见周家的管家从宅院内走了出来,去迎接那个陌生的男人。 “何少爷。”管家笑眯眯地对何寒道:“欢迎回来。” 何寒听着这个“回来”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开口:“不用叫我何少爷。” 虽然血缘关系上他是周家的儿子,但说实在是何寒对周家没有任何的归属感,他不想别人这么称呼他。 管家依旧笑眯眯地开口:“何少爷是先生的孩子,怎么能不称少爷。” 何寒的表情微微敛了一点:“我没在周家的户口本上。” 他语气带了点强硬的味道在里面,管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位意外被找回的何少爷的性格似乎并不是他想象得那样好拿捏。 何寒被认回来的那段时间,他刚好被周宏伟派到了外面出差办事,回来的时候尘埃均已落定,他只能从手下的佣人口中听得一丝半缕的叙说。 发现探听到的结果和实际比起来似乎有误,管家很识时务地后退了一步,微微欠身以示歉意和尊敬:“周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还请何先生和我走。” 听到管家改口了,何寒的表情松缓了一些,抬步跟上了管家的脚步。 除了被周承际带回来揭露真相的那段时间,何寒没有主动踏进过周家一次家门。 毕竟他对周家毫无归属感,周临不在这里,他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回来。 如果不是有事情需要周宏伟帮忙,他今天也不会主动回周家的。 何寒跟在管家身后,目不斜视,对周家一切富丽堂皇的装饰物与布局都视若无睹,管家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到了何寒的斜侧方,然后用余光看了他好几眼,对何寒的表现感到啧啧称奇。 单从现在的表现上来看,何寒确实很有大家少爷的气度与风范,有些气质是刻在基因里的,何寒看着的确像是周家的血脉。 周家的宅邸很大,然而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走起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站在周宏伟的书房前,管家为他推开了门却没有跟着进去,只道:“周先生在里面等你。” 何寒向管家点了点头,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书房内,周宏伟看见何寒进来,把手中的笔放下,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 这是个很耐人寻味的动作,如果是周临进来周宏伟定然不会起身相迎,因为他是父周临是子,如果进来的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周宏伟也不会站起来,因为从商业伙伴的角度来看对方还不够格。 可何寒既是周宏伟的儿子,又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却得到了不该属于他的待遇。 何寒泰然自若,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被周宏伟这样对待有什么问题,他自如地走到周宏伟面前,顺着他的指引在周宏伟桌子对面坐下。 周宏伟亲手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坐回原位,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的妻子八成像的脸,他心情复杂。 他对何寒有一丝天然的父对子的疼爱之情,这张与发妻肖似的脸也很能让他移情。 可是何寒对于他来说又的确是陌生的,刚被认回来那阵他又更在乎周临的感受,以致错过了和何寒拉近关系的最佳时期,这让他满腔父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对何寒倾泻出来。 虽然再给周宏伟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更照顾周临的感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爱何寒。 只是比起血缘上的牵绊,他更看重货真价实的陪伴一些。 最终,周宏伟只像个普通父亲一样道:“怎么突然想回家看看了,昨晚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可让我意外。” 周宏伟是十点多钟才接到的何寒的电话,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忙公司的事务一直没睡,恐怕昨天就接不到何寒的电话了。 “有些事情想麻烦您。”何寒淡淡道。 他用词拘谨语气疏离,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孩子对至亲说话的语气,但周宏伟却为何寒竟然主动向他求助而感到激动:“是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 何寒表情很平静:“听完具体的事情后,您也能保证自己愿意帮忙吗?” 周宏伟确实犹疑了一瞬,但是他的情商告诉他现在不应该犹豫,这样只会让他和何寒之间的感情漏洞更大,于是他很快地点了点头:“你说,只要不违法犯罪,我都会答应你。” 何寒看了他一眼,开口:“周承际的公司存在偷税漏税的行为,我手里有一部分证据,您可以提供帮助,帮我继续查下去么?” 第九十六章 先瞒着周承际 周宏伟因为年老而显出一点浑浊的黄棕色来的眸子,控制不住地放大了一瞬。 他以为何寒会向他索求什么东西,却不想听到的竟然是这样让他感到震惊与意外的事情。 周宏伟忍不住开口:“何寒,说话要讲究证据,不要道听途说。” 他语气温柔,并没有多严厉地指责他,却是摆出了一副不相信的态度。 周宏伟不了解他,他只知道何寒早年过得很苦,后来靠自己考上了A大,在校成绩优异,是自强不息这个成语的代表人物。但何寒的性格,他真实的能力,他喜欢的一切,做出的成就,周宏伟全不了解。 他对他的认知,就像公司招聘时HR看着求职者的简历,流转过几万个日夜的生平被浓缩在一张纸上,用冰冷的文字勾勒出一个人的表象。 何寒听到周宏伟话里的不信任,倒是没有太意外,一边是看在手边教养扶持的侄子,一边是血缘牵绊浓厚但实际并不相熟的儿子,何寒本也没指望周宏伟无条件地相信他。 他只是在赌,赌周宏伟对他虽不亲厚,但还是含着愧疚之心,进则不遗余力地给予他帮助,退则原谅他一些“逾距”的行为。 何寒其实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能最大化地利用自己能获取的一切资源,对周宏伟的算计,也属于利用的一部分。 就像周宏伟对他没有太多真心实意的感情一样,面对着周宏伟,何寒也没有那种子对父发自内心的孺慕之情。 这样想着,何寒从裤兜里拿出一个U盘,是从陈启辉的电脑里拷贝出来的资料,但是被何寒给删减修改了一部分。 他把U盘放到桌面上平推过去,缓缓开口:“您可以查看一下。” 末了,他补充一句:“没有携带病毒,也没有安插插件,您可以直接插在电脑上。” 周宏伟听了这话立马道:“瞧你这话说的,多生疏见外。” “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何寒笑笑却不语,平静地等着周宏伟动作。 周宏伟没怎么犹豫地拿起U盘插进电脑里,他对自己一会儿将要看到的一切毫无准备。 先不讲周承际有没有做违法的事情,周宏伟的想法是何寒只是一个学生,怎么可能会拿到他偷税漏税的证据,无非就是被奸人指使了罢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打开里面的文件夹,把里面的文档一篇一篇看过后,被打破了。 周宏伟脸色一变,锋利的眉目直直转向何寒:“你从哪弄来的这些。” 以他的经验,一眼便能看出这些绝非伪造,而都是真实的证据。 迎着周宏伟锋锐的视线,何寒不惧不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周宏伟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子,又收回手,努力在何寒面前维持平和的表情:“你一个学生,无论如何也拿不到这些东西。” “告诉我,是谁给的你这些资料。” “不要被外人蒙骗了。”周宏伟语气温和:“毕竟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却不了解我。”何寒平静地开口:“除了学生外,我还有别的身份,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迎着周宏伟费解的目光,何寒开口道:“学校有大学生创业的名额,我用在导师实验室挂着的的项目去申请了一个。” 他故意把自己的成就说得很低,营造出一种不堪一提的效果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何寒不想太快地把自己的优势完全暴露于周宏伟面前。 果然,周宏伟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将其太当回事,只把他的创业当作为学校一种实践项目,不值一提。 何寒继续道:“我跟着老师竞标项目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周承际的公司,彼此了解过之后,我导师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 何寒话说到这里就停止了,余下的内容全让周宏伟自己脑补。 在周宏伟眼里,何寒自己是没有能力做那么多事情的,所以一切的内容都是何寒的那个导师做的。 何寒算是微妙地甩了一个锅,但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导师,毕竟哪怕是商业巨擘,也轻易不会去得罪一个颇有名望的学术研究者,两个圈子互不影响。 周宏伟沉思了一瞬,而后道:“那你想怎样?” 何寒却道:“这话怎么能问我,难道不应该是我问您要怎么做吗?” 周宏伟一噎,他轻咳了一声:“我会去查,如果情况属实的话,我会处理的。” 何寒不依不饶地问:“怎么处理?” “按规处理。”周宏伟道。 何寒还想再追问,毕竟周宏伟说的话实在是太模糊不清了,可在再次开口前,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周宏伟神色里的一丝为难与不耐,及时刹车改口道:“好,我当然相信您。” “只是调查的进度可以让我知道吗?”何寒露出了一副诚恳的神色来:“我很关心。” “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周宏伟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你是学生,他游于社会,你们两个没有什么关联的。” “但他是我堂哥。”何寒话音一转,忽然打起了亲情牌。 “身为堂弟,关心自己堂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语气忽然放缓了,声音低沉,就像是真的在关心着自己的家人一样。 周宏伟一愣,显然没想到何寒不愿意叫自己父亲却愿意称呼为周承际为堂哥。 但何寒难得对周家表达出了一点亲近感,周宏伟不愿意打破这短暂的和谐,也退了一步:“好。” 他点点头:“有什么进度我都会通知你。” 说着,他打开手机把一个联系人推给了何寒,并道:“这是我秘书,到时候调查过程里有什么重要的进展我都会让他来通知你。” 既然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何寒也没有多言,婉拒了周宏伟一同吃饭的邀约后,他又独自一人离开了周家,就像来的时候那样。 坐在回校的出租车上,何寒头斜靠在靠背上,微微闭了闭眼。 今天和周宏伟一番交锋后的结果,只能说是满足了他的最低期望,并没有带给他任何的意外之喜。 来之前他就预估到了周宏伟未必会大义灭亲,但他本来也没真的指望周宏伟帮他主持正义,他只是想借周宏伟的手拿到更多的证据,最后再自己检举对方一波。 看周宏伟今天的样子,对周承际做出这种事应该也是很意外和愤怒,但还存有一丝怀疑,所以周宏伟应该会选择先继续查下去,直到查到了能定性的切实的证据再把对方叫过来,批评教育一番,但最后还是会选择给他收拾烂摊子。 而何寒要做的,就是打这个信息差,他一从周宏伟那边拿到了关键证据,就和陈启辉一起搞周承际的成轩集团,几项罪名叠在一起,争取一次就把成轩集团打击得再无翻身的可能。 国企不会选择一个有污点的企业来合作,尤其是偷税漏税这种敏感行为,所以那家公司必然会放弃与成轩集团的合作,这样的话,何寒的公司作为第二顺位,毫无疑问就能接手这个项目。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是一样,也许是因为血脉里的相似性,何寒把周宏伟的心理摸得八九不离十。 周家的书房内,何寒走了后,周宏伟拧眉看着自己面前电脑上打开的文件,摸出了一根烟出来抽。 直到火星渐渐燎到了尾部,周宏伟才熄了烟,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末了,他拿出手机给自己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过去。 “……就是这样,一会儿我给你发文件过去。” “你去查一下,越快越好,但不要出错。” “……先别告诉他。” “嗯,对,还是先瞒着周承际吧。” 周宏伟声音低沉,字句从嘴里吐出,有种模糊不清的感觉。 电话挂断后,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他那样寄予厚望的一个继承人,竟然…… · 周承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好几个人盯上了,甚至连他背后最大的靠山周宏伟都着手查他了,他眼前只有自己麾下发展得欣欣向荣的企业,还有与他若即若离的周临。 情场失意,职场便得意,现下周承际已经拥有了后者,便把重心重新放在了周临的身上。 刚巧周临现下签了他的公司,他去剧组探望周临,某种程度上也属于工作的一部分,因此他去的更是心安理得。 因此,在和何寒吵完架的第二天,周临便发现自己曾经的堂哥竟然来剧组探望他了。 “周承际来看你了,现在就在楼下等着。” 孟导特意来周临住的房间通知他,却见对方兴致似乎不是很高的样子。 他忍不住疑惑道:“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周临垂着眸,心想比起周承际,他现在更想看见另一个人。 但他知道,那人不会来的。 毕竟他连打过去的电话都不接! 第九十七章 他还是太年轻了 酒店的大厅内,周承际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脸上挂着金丝眼镜,眉目微微垂着,一副认真办公的模样。 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他似有所觉地抬头,刚好看见周临跟着孟导走下来。 一段时间没见对方,周临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剪掉了不少,原本丰盈饱满的面庞也消瘦了下去,整个人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感。 周承际忍不住对孟导道:“看来你没照顾好我堂弟啊。” “我把他送到你身边时,他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孟导连忙道:“角色需要嘛,你也是做这个的,自然懂的。” 周承际自然明白周临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角色需要,他也只是嘴上调侃孟导几句,随后就把目光重新放在了周临的身上,向他伸出手,眉宇间浮上了一层怜惜心疼的神色:“在这边待的怎么样,还适应吗?” 周承际双手展开的动作很明显就是要给周临一个拥抱,如果放在以前,周临一定会顺从地窝进周承际怀里回拥一下,但现下,他却避开了周承际的亲近,选择坐在了他的身边。 周承际看见周临闪躲了一下的动作,脸色霎时不好看了起来,但见对方又坐回了他身边,这让他表情回温了一点。 他温声开口:“小临果然是长大了,都不怎么与堂哥亲近了。” 周临神情一动,心说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与周承际亲近的,但话语在舌尖停留了半晌,到底是没有再吐出来。 虽然昨天因为周承际的事情,他和何寒吵了一架,但直到今天他见到周承际,周临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有所怀疑的。 十余年的相处让周临不愿意相信周承际会做一些违法违规的行为,但与何寒将近一年的相处也让周临明确何寒不是一个没有根据就乱说话的人。 换言之,何寒所说的,周承际做的那些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与周承际一直以来在周临面前营造出来的形象极其不相符。 周临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神态来面对他。 周承际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周临坐下后他同对方聊了几句天,见周临反应平平,便立刻意识到他是有心事。 “有什么事是不能对堂哥说的。”周承际神情温和。 孟导在把周临带过来后就去忙剧组的事务了,现在偌大一个大厅内就只有周临和周承际两个人,周临缩在沙发上,看着身旁周承际的笑容,忽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或许是因为大厅太空了,周临竟然感觉到了细微的凉意,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得他心底凉飕飕的。 周临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他抬眸看向周承际,忽然鼓起勇气问道:“堂哥,你骗过我吗?” 周承际动作一僵,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用收起搭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失态。 “怎么突然这样问了。”周承际微笑着,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周临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在皮质的沙发面上剐蹭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一下子就把手拿起来。 “没什么。”周临小声道,眼睫垂下不敢直视周承际:“就是突然想这样问了。” 周临现在的表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没什么”。 “堂哥。”周临小声地唤了一下周承际:“这么多年,你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真实的吗?” 周承际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色泽极浅的瞳眸隐在镜片后,一瞬间折射出冷血动物般冰冷无情的反光来。 但周临现下却如一只鹌鹑般缩着脖子,完全看不到周承际现在的表情。 “是谁跟你说什么了吗?”周承际冷凝着一张脸开口问周临。 “没、没有。”周临摇头,忽然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周承际:“你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完全信任你……”周临眉目间露出了一点伤感的神色来:“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他现在心真的很乱,完全不知道该信谁。 虽然心里的天秤已经隐隐偏向了何寒,但周临的理智还在坚持着,等着周承际给他一个答案。 对周临来说,周承际不仅是他的堂哥,更代表着他幼时那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小时候,周临每天都活在文松月强加给他的精英教育下,绝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去学那些他丝毫不感兴趣也没有天赋的课程上,只有周承际来看望他的时候周临才能偷得一时半刻的休憩。 因为周承际来的时候,周宏伟会叫他出来多和哥哥亲近亲近,因此即便文松月再不愿意,也会捏着鼻子准许他们一起玩闹一阵。 所以,在周临心里,周承际最初的形象等于放松的信号。 随着年龄的增长,周临懂的事情更多了,对周承际的认知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片面,但那股发自内心的依恋感却始终没有割舍掉。 某种程度上讲,否定周承际,就像是否定他的童年一样。 虽然这些年的相处里周临也隐隐发现了周承际的另一面,但那些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全不如那天何寒跟他说的事情严重。 周临目光清澈,琥珀色的眸子像蓄了一汪清泉,似哀又怜,看得周承际心痒痒。 终于,他开口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堂哥吗?” “你不要这样说话。”周临皱了皱眉:“我又不是你那些商业竞争对手,你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话里藏话的,我听不懂也不想听。” 周临显出了一副小孩子耍脾气的神态来,语气有些娇蛮的不讲理,周承际见状无奈地笑了一下:“好,我直说。” “我在你面前,一直是真实的。”周承际垂眸看着他,神情认真得像是连自己都骗了过去:“我没有蒙蔽过你。” “堂哥永远是值得你信任的。” 周临闻言松了一口气。 有周承际这句话,他就放心了。 不过,这样一来,何寒的话便存疑了。 也许只是误会吧,周临想。 就像他不愿意相信周承际有问题一样,他自然也不会认为何寒是在故意抹黑周承际。 见周临的神色恢复得一如往常,周承际不禁放下了心。 不过他没有完全地放弃思考。 周临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一定是有人和他说了些什么。 所以……会是谁呢? 周承际旁敲侧击打听了好久也没从周临嘴里撬到自己想知道的内容。 周临有很多时候脑回路和他都不在一条线上,周承际又不敢问得再直白一点,担心打草惊蛇。 努力无果后,周承际便陪周临吃了一顿午饭,然后起身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公司事情很多。”周承际开口:“成轩最近接了个大项目,签你的这家娱乐公司最近又在起步期,我也是难得挤出来一点时间看你。” 周承际说这些本意是为了小小地卖一波惨,顺便向周临展示他有多看重对方,可周临听了这话后重点却放在了前一句上。 “你说的那个大项目,是叫……吗?”周临蹙着眉,仔细地回想何寒跟他说的项目名字。 “是这个,怎么了?”周承际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坦然回道。 周临咬了咬唇,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听说那个好像是个蛮重要的项目,还是和国企合作,堂哥怎么拿到的项目,好厉害啊。” 周临很久没有这么直白地吹捧过周承际了,周承际听了后,一时间难免心花怒放:“也没什么,技术到位,公司经验也够,自然而然地就拿到了项目。” “那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技术也够,和堂哥一个水平的有竞争力的公司吗?”周临的双眸里透出了一丝天真来。 周承际毫无防备心地答道:“这些硬实力都差不多的时候,自然只能拼一些‘软实力’了。” “软实力是什么意思呢?” “是……”周承际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临长大了啊,都学会套我话了。” 周临见状讨好地抱了一下他的手臂:“只是开个玩笑。” 周承际闻言轻笑一声:“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话说到这里,周承际就是再笨,也能够意识到了周临这些反常的行为里或许有何寒的影子,尤其是他脑子本就灵光,刚刚只是被周临唬住了一时。 周临看他神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朋友失败了,我很为他难过。” 输的对象还是他亲堂哥,周临的假堂哥,这更令人难过了。 周承际听了他的话,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一闪而过的胜利的微笑。 周临果然没有注意到周承际的神情,他秀眉轻拧着,问周承际:“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何寒他已经很优秀了。” 周承际伸手揉了揉周临的头,轻飘飘道:“他太年轻了。” 第九十八章 他或许,确实喜欢上了何寒 周承际的语气轻飘飘的,用着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评判何寒,这让周临听着很不舒服。 他忍不住反驳道:“虽然他年龄不大,但是很多地方他都比那些比他年长的人做得更好,也更有才华。” 实力,本来就与年龄没有绝对的正比关系。 周承际眉尾上挑,悠悠然地道:“我的意思是,他没有经验。” “有些事情,总要自己摔过一次才会明白的,我这也是在教导他成长。” 周承际反手揉了揉周临的头,然后便拎起自己的公文包离开了。 周临留在原地,看着周承际走远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茫然无措的表情。 周承际的表现似乎也挑不出来什么错处。 周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嗯?周承际他走了?”孟导步履匆匆地赶过来,手里还拎着两瓶酒。 “刚走。”周临答道。 “唉,不巧啊。”孟导放下酒后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刚忙完工作带着两瓶酒过来找他,结果他居然走了,看来他和这酒是没缘分了。” “要不然周临你来陪我喝吧。” 周临的头刚刚往前倾斜了一个角度,随后立马反应了过来,转换方向左右摆了摆:“不喝不喝。” “诶?为什么啊。”孟导看着他道:“开机第一天的聚餐上,我看你喝酒也挺不打怵的。” 周临道:“那你应该也能发现,我朋友管得我很严,不让我多喝。” 孟导回忆了一番,然后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唉,看来这酒还是只能我自己一个人享受啊。”孟导摇摇头,拎着两瓶酒就要原路返回。 周临忽然叫住了他:“孟导,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 “是演戏方面的吗?”孟导回头看他:“当然可以。” “不是演戏方面的。”周临抿了下唇然后道:“是生活上的疑惑。” “哦,是想让我当知心大哥哥。”孟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周临本来想反驳差辈了,后来转念一想,孟导今年三十多岁,和他之间还没差上十八岁,倒也能勉强称上一句哥。 于是周临便问道:“嗯……假如发生了一件事,然后你的亲人和你的挚友都说了句关于这件事的话,但他们两个的话语却相互矛盾。” “——你信谁?” 如果是何寒听见了周临的这个问题,想必会不假思索地回答“信我自己看到的”,但孟导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一下子便从周临这短短一句问话中体会到了更深层的,周临所在意关注的问题。 所以他给周临扔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过去:“你想相信谁就相信谁,其实你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事情的真相,你只是想通过这件事判断你心里两个人的地位差罢了。” 说完后,孟导便拎着自己的酒离开了,只留下周临一个人站在原地,骤然有醍醐灌顶之感。 从何寒对他说出自己的猜测一直到今天,周临在做的事情一直都是给周承际找理由找掩饰,而一旦他大脑放松了下来,心里的天秤就会不自觉地偏向何寒。 这一切体现,都在说明一件事——他并不信任周承际,或者说没他自己想象得那么信任周承际。 他的一切挣扎,都是因为自己的本心与大脑强加的理智之间的矛盾。 周临不愿意承认在自己心里,才认识不到一年的何寒已经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认识十多年的周承际,所以他在不停地给周承际找理由,可惜越找理由便越是觉得理由单薄立不住脚。 友情难道能打败亲情吗? 不会的,如果非要把感情分一个三六七等,那能战胜一切的只有爱情。 或许,池怜那天对周临说的是真的。 他或许……确实喜欢上了何寒。 · 之后的几天内,周承际来剧组来的可以称得上是一句频繁。 虽然他因为业务繁忙,每次都只能待短短一会儿,但架不住频率高,一来二去剧组里的人都认识他了。 周临一看到周承际,便想到两人十几年的亲情被他才萌发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爱情给打败了的事,甚至他还是单相思。 周临的内心简直要被愧疚淹没。 他甚至去找了郑栌,向他咨询对象和亲人之间要选谁。 [郑栌:为什么要纠结?女朋友没了再找一个不就得了。] [周临:不是像你那种随便谈的恋爱!是认真的想要走一辈子的情侣!] 话打出来,周临自己倒是先一愣。 原来在心里,他已经把何寒看作可以携手走过一辈子的对象了吗? 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变质前,周临也是想要同何寒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没差。 [郑栌:那我就不知道了,您另请高明吧。] 周临心想这种纯爱的问题他果然不应该问郑栌,对方就是一个比他还浪荡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郑栌:等等,你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我的小少爷,您这根白菜被哪头猪给拱了啊?] 周临本来想把手机直接关了不回他,但是想了想,出于对他刚刚回答问题的报酬,还是打字回道:[还没成,进行时,多的别问。] 回完后,周临就干脆地收起了手机。 “周临,周承际又来了。”孟导抱着臂斜看着周临,神色里有那么点无语在。 周临刚好演完一幕戏,从场地上下来,闻言四处转头寻找周承际的身影。 出于愧疚的原因,这段时间周临对周承际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两个人一时称得上是一句兄友弟恭,相得益彰。 孟导在一旁看着周临脱下戏服换常服,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俩这见面的频率可真够高的,哪怕是金.主见他小情人都没这么频繁。” 周临最近对这些和感情沾边的词都很敏感,闻言立马反驳道:“哥哥来看弟弟怎么了,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别的地方上去。” “嗯?”孟导歪头:“我就是随便调侃一句,你怎么这么敏感,我听池怜开你和你那个朋友的玩笑时你可不是这个反应。” 周临憋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何寒是何寒,堂哥是堂哥。” 他对周承际是纯粹的亲情,更兼之他现在有了喜欢的人,自然听不得这种玩笑。 “好吧好吧。”孟导举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来:“快去看你亲爱的哥哥吧,记得两个小时后回来,还要拍下一场。” 周临换好了衣服后就去看周承际去了。 当时反驳孟导时周临讲得义正词严,可离开了工作地点后一见到周承际,方才孟导说的那些话又浮上了他心头。 周临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最近怎么来得这么频繁?” 周承际听了这话后长眉不高兴地往下压了压:“怎么,你不想看见我吗?” 周临发现了周承际很喜欢用这种反问句势,这种语势里天然带着的一股强势意味总是令周临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对方。 他感觉自己还未开口就已经矮了周承际一头,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威势,只好诺诺道:“没有,只是觉得你很忙,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看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来探望你怎么能算无关紧要的小事。”周承际重新舒展了眉眼:“虽然时间不多,但每天总能挤出来一点的。” 周临抓了一把自己短短的头发:“可是,天天来也太奇怪了吧。” 就像孟导说的那样,金.主来会小情人都没有这么频繁,这话虽然不好听却在理。 “你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周临忍不住真诚发问。 他自认与周承际的兄弟关系一直都很稳定,所以周临想不出来周承际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大献殷勤了起来。 周承际听到了周临的话,脸霎时一黑。 “我来看你不是应该的吗?”周承际轻而缓地道:“或者,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没到那个程度?” 周临察觉不到周承际话语里的危险性,很天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认真回复道:“但是你之前也没有这样啊。” “正是因为之前没这样。”周承际开口解释:“我感觉轻忽了你。” 如果他没有自持身份,等着周临慢慢开窍,而是一开始就主动出击,周临现在是不是就已经躺进了他的怀抱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周临越长越大,认识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思想更独立,不再如以前那般好骗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但周承际知道自己现在就应该努力了,再晚或许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这样真的好奇怪。”周临忍不住道:“我还是你亲堂弟时你都没这么与我黏糊过,现在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了,你反而更亲近我了。” “你很在意这一点吗?”周承际道:“那就不要把我当作堂哥来看待。” “我可以是你的友人,你的上司,你需要的任何一个身份。” 跳出堂兄弟这个身份,他和周临才有更多的无限可能。 第九十九章 他不会对他手软 周临露出了一抹茫然的神色来:“不是我堂哥,那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他话说得太直,思想也太直,完全没有意识到周承际那点七拐八绕的隐晦心思,甚至还给对方的内心捅了一刀。 最奈何美人不解风情,周承际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又不能冲周临发火,一下子讲开又有点为时过早,最后只得自己把怨气吞回肚子里。 “没什么。”周承际勉强维持着微笑:“那你就继续把我当堂哥吧。” 就算不能再进一步,也不能再后退了。 或许还是亲近程度不太够的原因,周承际头几天来的时候,周临能拽着他说上好一段时间的话,但是眼下,他见了对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昨天发生的一些趣事草草地讲了讲,两人便陷入了一种无言的状态。 周临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摸出了手机。 周承际一来看他,孟导就会给他放一个小短假,这给了周临一个正当合理摸鱼的机会。 因此,周临倒没有特别反感周承际这种行为。 但周承际来剧组,可不是为了看周临玩手机的,他见周临的注意力都被屏幕里的内容给吸走了,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唤回他的注意力。 “过段时间就是清明节了。”周承际开口:“以孟导的性格,他应该会给剧组放一两天的假,你要和我一起出来玩吗?” “要放假了?”周临闻言双眼一亮,随后打开手机上的日历APP,发现离清明节只剩下了三天。 他这段时间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了剧组,倒是忽略了时光的流转。 周临开心了一阵后才想起来周承际最后一句话,转头婉拒他:“还是不了吧。” 周承际不解:“你在剧组里被闷了这么久,居然不想出来吗?” 周临可从来不是什么很宅的性格,上大学以前他就喜欢和狐朋狗友出去疯玩,周承际不信在剧组待了不足一个月就能让他转性。 “不是啦。”周临解释道:“只是我已经和别人有约了。” 之前何寒同他说过的,要当面对他说一些事情,周临也向他许诺过清明放假了就出来找他,他必然不可能食言。 “谁?”不等周临回答,周承际忽然福至心灵地接道:“何寒?” “是啊。”周临点点头,半开玩笑道:“堂哥好聪明。” 周临这玩笑让周承际一点都笑不出来。 “难得放一次假,你居然都不愿意和我出来一起。” “但我们不是天天见面么。”周临坦然道:“我可是许久没有见过何寒了。” 周承际没想到自己之前那一番动作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神色不是很好看,但周临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清明节一定是要何寒在一起的,任周承际如何磨嘴皮子也不松口。 周承际本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游说了一番无果后也冷下了神色,不冷不热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这样吧。” 周临意识到了周承际似乎有些不开心了,但他确实是先和何寒约好了,哪怕是朋友之间也要讲究先来后到。因此他虽然放软了语气,话语却依旧坚定:“堂哥想约我的话,下次再说嘛,杀青之后我每一天不都是自由的么。” “再说,清明节又不是什么需要热热闹闹地来过的节日,换个有寓意的日子出去玩岂不是更好。” 周承际不是在意自己能不能和周临一起出去游览,他只是介意自己竟然输给了何寒。 在何寒与他之间,周临又一次选择了对方。 周承际面无表情地起身:“秘书刚刚发消息了,我得回公司处理事务去了。” 周临摸不准是周承际的公司真的来业务了,还是这只是周承际为了气他故意说的。不过无论如何周临是不敢打扰周承际工作的,于是他便顺从道:“那好,下次再见。” 周承际气得七窍生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周临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回到了剧组继续自己的演戏事业。 “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孟导看见周临回来了,颇感意外地问道。 周临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给他重新上妆,并穿上戏服。听到了孟导的话,他转头看向孟导道:“闹了点不愉快。” “你们之间竟然也会闹不愉快。”孟导一脸地讶异。 “都是人,自然不可能永远都不产生矛盾。”周临老气横秋地答道,说完后,他忽然又意识到他与何寒之间其实也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 他与何寒第一次见面时就产生过矛盾,之后和谐又各自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再发生摩擦了。 意识到这点后,周临一下子就感觉自己的心境松快了不少。 那头,孟导还在不停地追问周临他们俩是谁先惹得对方不愉快,具体又是什么事,周临一下子就失去了回答的兴致,草草敷衍几句:“小矛盾,没有谁对谁错,会解决的。” 说完后,他话音一转,问孟导:“我听堂哥说过几天清明节你要给剧组放个假,是真的吗?” “当然。”孟导闻言哼笑了一声:“不是刚开机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吗,怎么现在还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形象,压榨苦力的黄世仁吗?” “当然不是啦,只是再确认一下。”周临冲孟导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立马低下头拿出手机,给何寒发过去一条信息。 [周临:我要放假啦!就是清明节那天,你要过来看我吗?] 语气之欢脱,全然是忘记了他们前段时间,因为周承际的事情不欢而散的场景。 何寒收到周临的消息时,正坐在陈启辉的办公室里,他和陈启辉坐在办公桌的两边,两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 而电脑屏幕上,展示的正是有关周承际偷税漏税的证据。 该说不说周家的确家大业大,手下的员工也尽是精英。陈启辉花了一年的时间,旁敲侧击费尽心思才收集了并不算多的边缘证据, 周宏伟只用了不到一周,便把这些收集了个七七八八,还拿到了许多更为关键性的证据。 当然,他证据找的这么快,也有成轩集团与亿联集团的关系实在是太紧密的因素在。 总之,何寒这一招借东风借的算是很妙。 “他果真做过这些事。”陈启辉看着面前的那一串证据,气得牙痒痒。 怒气从心头而起,陈启辉恨不得现在就把周承际送到局子里去。 但他到底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证据是何寒找来的,因此他还是抬头问何寒一句:“何总打算怎么处理?” 何寒原想说不急,他们要抓住一个合适的时机以求一击制胜,但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去查看。 是周临的消息。 [周临:我要放假啦!就是清明节那天,你要过来看我吗?] 隔着屏幕,何寒似乎都能看到周临打字时上扬的嘴角和弯起的眉眼。 何寒忽然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周承际搞得身败名裂。 离清明节太近了,离何寒与周临相见的日子也没剩下了几天,换言之,离何寒准备的,向周临表白的日子也没剩下几天了。 但何寒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他希望,自己向周临表白的那一天,两个人之间是毫无阻碍的。 而现在来看,两个人之间的最大阻碍就是周承际。 何寒希望在和周临表白之前,向对方揭露出周承际的真实面目,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之路荡平阻碍。 向柳说的对,两个人之间谈恋爱不可能完全不顾忌彼此的家人,何寒不愿意为了周临向周承际退让,那就只能反过来,让周承际彻底消失在周临的世界里,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何寒一向是个强势的人,尤其是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因此,何寒转言道:“尽快吧。” 陈启辉听了这话反倒一愣:“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说。” 何寒给陈启辉留的印象一直是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稳重,谨慎细腻,陈启辉愿以为对方会选择再等等伺机而动,却没想到何寒竟然给了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担心何寒是被一时冲昏了头脑,陈启辉忙劝道:“要不再等等,咱们这才刚拿到证据。” 何寒闻言倒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以为你也会很着急,没想到这时候比我还淡定。”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再等了。”何寒道。 随着调查程序的进展,周宏伟那股想保周承际的心思也越来越明显,何寒看在眼里,心知周宏伟能为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调查证据了。 即便如此,何寒也相信周宏伟前脚让秘书给他发完证据,后脚就能把周承际叫过去教他怎么毁尸灭迹。 从亲情的角度来看,周宏伟的行为没什么好指摘的,今天犯事的人如果换成了何寒周宏伟未必不会保他。 但对于何寒来说,周承际却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要除去的人。 无论是为了他的事业,还是他的爱情。 所以……他不会对他手软的。 即使对方是他血缘意义上的堂哥。 第一百章 继承权,各凭本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不欢而散的原因,第二天,周承际没有再来找周临。 周临稍微不适应了一阵,随后就被重新忙碌起来的剧组给吸走了全部的心神。 孟导虽然给大家放假了,但剧组的拍摄进度不能耽搁,因此清明节前几天大家都在加班加点的赶进度。周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心想放假前一天孟导可一定要给他一个早睡的机会。 他可不想顶着一脸的黑眼圈去见何寒。 被周临短暂想起了一瞬又忘记了的周承际,却并非是周临所想那般在生闷气,而是为自己公司突然爆出来的丑闻忙的焦头烂额。 ——成轩集团偷税漏税的事情被人爆出来了。 周承际早上到达公司后便发现他手下的职工看他的目光都不大对劲,直到他来到自己位于顶层的办公室,看见助理放在他桌面上的财经早报时,他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成轩集团”四个大字被印在了早报的头版,却不是因为成轩集团或者周承际本人的成就,而是一桩丑闻。 周承际捏着报纸,看完了头版的新闻报道后,脸色霎时黑如锅底。 没有丝毫犹豫地,他意识到自己被人搞了。 他确实有做过这种事,然而成轩家大业大,背后还有亿联做靠山,哪怕是真的被人挖掘出来了真相,周承际也能被留有一定的时间来应付这种突发情况。 无论是找托词找补圆谎还是去紧急补税都好,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他竟然还是从报纸上得知自己公司出事的。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周承际闻声偏头:“进。” 助理秘书推开门进来,门扇关合间,周承际瞥见门外站了好几个人,看面容有些像他公司里的那几个老头子股东。 “有什么事?”周承际对秘书道。 秘书低眉敛目,说出来的话却让周承际怒火中烧:“股东们觉得周总您的行为对公司形象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希望您做出回应,并承担相应的责任。” 秘书话转述得很委婉,然而以周承际对那帮老头子的了解,对方的意思就是想让他赶快下台换个新的、好掌控的CEO上来。 成轩集团是周承际在周宏伟的帮助下建起来的,初期少不了周宏伟的几个老熟人注资提携,但早期共患难的时光已经过去了,蛋糕一旦做大,便谁也舍不得多分点给对方了。 周承际和那一部分并不属于自己一脉的股东们角力了很久,今天可算是被他们抓到了把柄,他还没走怎么样呢,一群人就乌泱泱地涌到他办公室门口,摆出了一副逼宫的架势来。 周承际脸色一阴,双手一撑桌面站起来,面沉如水地沉声道:“开会。” “十分钟之后,公司全部决策层的干部都要到场,不在公司的也要线上进会。” 谁也不能把他从高位上拽下来。 “好的。”秘书点头应是,然后抱着文件夹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去筹备即将召开的会议,整个成轩集团的大楼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成轩那边天阴如墨,厚重得仿佛能滴下铅来,A大这边倒是晴光灿烂,暖日照在身上不冷也不热,正是阳春好时节。 何寒坐在靠窗的工位上,感受着日光透过玻璃照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微微眯起了眼。 面前熄屏的手机忽然亮起,何寒骤然睁眼,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忽然有种“该来的总要来的”的感觉。 何寒走出屋子来到天台上,同时接通了电话。 “喂?”何寒平静地打了个招呼:“周先生。” “明人不说暗话。”听筒的另一头,周宏伟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过来:“周承际偷税漏税的事情是你曝光的吗?” 虽然是问句,但周宏伟可不是向何寒来询问的,拿到手的证据他只给何寒一人看过,不是他自己做的,那便只能是何寒。 “既然周先生打了这趟电话过来,想必心里是已经有决断了。”何寒嘴角勾了勾,笑意却未达眼底:“既然这样的话,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宏伟被何寒这锋芒毕露的一串话怼得嗓子眼一堵,他深吸一口气,而后道:“周承际毕竟是你亲堂哥,他做的又不是什么无法弥补的大事,有必要这么不留情面吗?” 甚至,周承际的事情能够这么快地被爆出来,也与何寒借了亿联的势有关。 周宏伟原本没将何寒放在眼里过,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给摆了一道。 “周先生这话说得不妥。”何寒平静道:“您的语气就像是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样。” “但实际上,犯错的却是周承际。” 周宏伟一噎,随后道:“你来周家,我与你当面讲。” 何寒轻笑一声:“学校最近事务繁杂,周先生有什么事情还是在电话里说吧。” 他再如何傻,也能知道此时回去无异于羊入狼口,非好时机。 何寒在周宏伟面前之前一直在收敛锋芒,虽没有故意做低伏小贬低自己,却也从未展示过自己的锋芒,因而何寒今天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话打过来,周宏伟才骤然醒悟,自己从未了解过他。 何寒刚被接过来那天,文松月拉着对方的手欢欣又哀哀地说着“何寒一看就是周家的孩子”,那时周宏伟只以为是说何寒与文松月长相肖似。 现下一看,除了长相,无论是性格还是头脑,亦或是心机谋略,何寒都是当之无愧的周家人,不比周承际差。 意识到这点后,周宏伟的心态忽然一变,语气也随之平和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平等的语气对何寒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这一遭下来,周宏伟也明白了从一开始何寒就在布局,对方给他看那些文件的目的就是借他之手来搜刮证据。 有些东西是何寒单凭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搞到的,所以他找上了周宏伟,而周宏伟无知无觉地被当作了那把刀。 他纵横商场几十年,再次跌倒,竟然是在一个青年人身上。 不过这青年人却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以至于周宏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抱有一种何样的心情。 何寒平静地回道:“周承际做了违法犯纪的事情,我作为一个公民,检举他不是分内之事吗?” 周宏伟闻言笑了一声:“不用跟我说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直言便好,我是你父亲,不会生你的气的。” “周先生的电话刚打过来的时候,可不像是没生气的样子。”何寒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周宏伟卡壳了一瞬。 他一开始那么愤怒,原因有二:一是何寒竟然如此不听话在暗处给他搞了一个这么大的乱子;二是周承际做错了事还被公布在了公众面前,作为他属意的继承人,周承际给他丢了大脸。 但现下,周宏伟的心态却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刚才我是一时气上了头。”周宏伟温声道:“现在我想听你真正的想法。” 何寒也知道自己再怼下去周宏伟恐怕就要真生气了,于是适可而止地坦诚答道:“我同他有过节。” 周宏伟心想这恐怕才是真正的原因,他听到后一点不意外。 “若只是小过节,你这下做法未免太过狠辣,直接釜底抽薪了对方。”周宏伟的话语不自觉地带上了说教的意味,然而却不是谴责,而是那种谆谆教导。 何寒目光闪了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闭上了嘴。 那边,周宏伟还在继续:“这次你借了我的势,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其实是你,还算能混过去。” “但你还是要在商场上继续驰骋的,往后你对付竞争对手的手段若是依旧如此凶狠,被其他公司发现了,只会惹得他们厌恶恐惧,这不是好事。” 何寒等周宏伟说完后才再次开口,他先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我与周承际不是小过节,积怨已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既然如此宜早不宜晚。” 紧接着他反问周宏伟道:“面对竞争对手,不赶尽杀绝,难道还要留给对方一丝可乘之机吗?” 何寒这话煞气太重,周宏伟愣了一瞬后才解释道:“但你能解决得了一个竞争对手,两个竞争对手,却解决不了无穷无尽个竞争对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周宏伟缓缓道:“当你太过锋芒毕露,又没有以一当十的能力时,你就是众人优先要解决掉的对象。” “回周家吧,何寒。”周宏伟唤了他一声:“之前是我忽略了你,接下来我会用对周承际先前的待遇同等地来栽培你。” “你既然是我的孩子,自然也有周家的继承权。” 何寒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关键字:“也?” 周宏伟开口:“周临,周承际,还有你都有我家业的继承权。” “至于最后究竟给谁,各凭本事。” 第一百零一章 我是被污蔑的 说完这句话后,周宏伟便干脆地挂了电话,独留何寒一个人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拧眉沉思。 虽然在先前的通话内容里他已有所预感,但真从周宏伟的嘴里说出来这些话时,何寒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的震惊。 刚被认回来的时候,何寒知道,周宏伟是没有让他继承家业的想法的。 其一是他周家真少爷的身份被揭露得太过突然,虽然身份是真的,却很让周宏伟怀疑他别有目的;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则是周宏伟要考虑周临的心情,作为父亲周宏伟想给周临足够的安全感。 现在来看,后者问题不大,毕竟周临同何寒的关系极佳,现在看起来也过了刚发现被抱错时的那一段崩溃期,甚至有了自己的小事业,整个人难得地积极向上了起来。 既然如此的话,前者便变得不重要了起来,更何况过了将近一年时间何寒也没有真的对周家做什么,反而是着手开始发展起自己的事业来了。 因此,何寒重新获得了站在塞道上的权力,和周承际与周临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但何寒现在却不在乎了。 他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何寒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如果他有那个把亿联管理得井井有条并让其蒸蒸日上的能力,他自己去经营公司,也能达到同样的高度,缺的只是时间罢了。 比起从别人的手里接过一座已经建好的大厦,何寒更愿意去选择自己去铸就一段辉煌。 但这并不意味着何寒打算把继承权拱手让给周承际。 毕竟,周宏伟说了,继承人除了他和周承际外,还有一个人——周临。 · 何寒回到了周家。 不到一周前他才来过这里一次,今天,他又一次站在了周家的大门前。 上一次,他是作为周宏伟的孩子进门的,这一次,他再回来,却是作为亿联集团的继承人之一。 “何先生。” 还是之前的那个管家领他进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周宏伟提点过了,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次管家对何寒的态度很是尊敬:“请往这边走。” 何寒跟着管家走过弯绕的回廊,一直走到了周宏伟的书房门口。 他刚准备敲门,门却忽然被打开,周承际的脸一下子从门口闪了出来。 周承际的瞳孔猛缩了一瞬。 何寒也一愣,随后后退一步,给周承际让出足够的地方。 周承际反手合上了门,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把视线挪到何寒面上,开口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何寒轻轻一挑眉:“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里是周家,而我是周家的孩子。” 是最名正言顺的周家少爷。 周承际一噎,然后开口道:“伯伯让你来的?” 何寒不冷不热.地回道:“和你没有关系。” 何寒这几句话过于不留情面,就像之前电话里回怼周宏伟一样,但周承际可不像周宏伟那样好定力,当即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何寒却没有想继续同他纠缠下去的意思,绕过他径直推开了门。 周承际来不及阻拦,只能听见身后传来周宏伟看见何寒后的和蔼声音:“何寒来了啊,快坐快坐。” 周承际忍不住回想,何寒和周宏伟有这么熟了吗? 据他所打探到的消息,何寒在被认回后,都没与周宏伟见过几次面,少数的几次也都是不冷不热的,只有在文松月面前何寒才能勉强放下一张冰冷的面容。 周承际想,难道自己听到的消息又错了? 他心中郁结,还想站在门口偷听一下何寒和周宏伟的谈话内容,没想到这时周家的管家却走了过来请他离开,周承际无奈之下只得跟着对方的步伐离开周宏伟的书房门口。 离开周家时,周承际忍不住回望了一下周家气派的庄园大门。 很小的时候,便有人在他耳边说,周宏伟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周宏伟唯一的孩子年纪又小又不争气,而他的身上流着同周宏伟相似的血液,又被养的如此出类拔萃,代弟接管家业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面上虽不显,周承际却早就把亿联集团当成了自己的财产。 直到今天,周宏伟把他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周承际低眉敛目,等周宏伟骂完他后再替他收拾烂摊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只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这件事,你自己处理吧。” 周承际猝然抬头,却只看见了周宏伟沉凝又带有一丝不耐烦的脸色。 “这些年,你虽然自身表现得也很优秀,但到底也是一直在我的荫庇下成长,如今也是时候去独自迎接外面的风雨了。” 周宏伟撂下这句话后便把周承际给撵了出去。 周承际走在路上,神色还有些怔愣。 周宏伟对他的态度一夜之间发生了骤然的转变,虽然没直接说不拿他当继承人来对待,但却少了几分珍视,多了几分随意。 这态度周承际很熟悉,他有些关系好的公子哥,家里有好几个兄弟竞争家业的那种,他们的父亲对孩子就是这副态度。 ——可以提点,适当干预,但不会亲自上手来帮忙,以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样子等待膝下厮杀出来一个最优秀的继承人。 周宏伟以前没这样做过是因为他没有其他的继承人人选,但现在忽然变成这样…… 周承际心想,他这是有了竞争对手? 周临必不可能,那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选,何寒。 周承际回想刚刚何寒擦肩而过进入周宏伟的书房里的样子,双眸骤然沉了起来。 · “你堂哥出事了,你知道吗?”早上吃饭时,孟导忽然来了周临的房间,对他说道。 周临一愣:“你是说……周承际?” “是啊,不然你还有几个哥。”孟导一屁股坐在了周临的对面,从周临面前的笼屉里顺了个小笼包进嘴里,然后转发了一篇营销号的文章给周临。 周临伸手去拦孟导的动作,同时道:“营销号你也信,我从来不看那些。” “虽然是营销号发的文章,但内容可是真的。” 孟导开口道:“最开始看的那篇报道找不到了,就随便给你发了一个跟风的报道文章,反正内容都差不多,就是用词夸张点。” 说着,孟导把小笼包整个塞进了嘴里,彻底掐灭了周临的幻想。 周临见状放弃抢救自己的小笼包,低头去看孟导给他发了什么内容过来。 标题醒目又抓马:优秀青年企业家周承际竟被爆出偷税漏税,数字令人意想不到! 周临看见这个标题后一愣,随后忽然想到了那天他与何寒不欢而散的事。 那天他听见何寒把自己竞标失败的原因归给了周承际,便生气地同对方吵了起来,连何寒后续的话也没仔细听,但今日一回想,他记得何寒还说了别的什么。 比如“他做过的错事不止这一件,其他的远比这件事还严重”什么的,但那时周临气性上头,完全没把这些听进脑海里。 现在冷静下来后再回想,周临忽然惊觉何寒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他手脚忽然有些发冷。 文章他草草地通读了一遍,营销号的用词总是大胆又夸张,周临若是个普通的吃瓜路人,看了这篇文章或许还会夸一下编者很能调动读者的情绪,但周临身为文章主人公的弟弟,看这篇报道时只觉得哪里都不太顺眼。 捏着鼻子看完后,周临抬头问孟导:“什么时候的事。” “你看文章发布的时间。”孟导抬了抬下巴:“就今天早上。” “我请个假。”周临握着手机站了起来,脚下往阳台走去,同时嘴上对孟导道:“我给我堂哥打个电话。” “没事,上午没有你的戏份。”孟导看着周临的背影,缓声宽慰他道。 周临拿着手机跑到阳台后就给周承际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原以为周承际很忙不一定会接通,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秒接了。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才响了两下便停了,周临一愣,随后立马开口唤道:“堂哥。” “是我,怎么了?”周承际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暗含其中。 “我……我看到了那篇新闻报道。”周临说得不清不楚,但周承际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在讲什么。 周承际沉默了一瞬。 周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问道:“堂哥,那些报道,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真的做了那些违法犯纪的事情吗? 某种程度上,周临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有着清晰明确的底线,不容任何人践踏。 而周承际也明白这一点。 像他做的这些事……在周临所不能容忍的范畴里。 所以,他不能在周临面前承认。 周承际沉默了一阵后,缓缓开口:“小临,你信我吗?” 周临忍不住握紧了手机,然后开口道:“你先说,让我相信你什么。” 周承际镜片后的双眼微微敛起,再次睁开后已是一片平静。 “我说,我没做过这些事,都是其他人污蔑的我,你信吗?” 第一百零二章 何寒怎么会在这里? 周承际的声音平缓地送入周临的耳中,却惊起一片波澜。 “啊?”周临呆愣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才道:“堂哥,你的意思是……报道里说的那些内容都是旁人陷害你的?” 周承际“嗯”了一声。 周临感觉自己的大脑骤然变乱了。 “那是谁做的呢?”周临感觉自己丧失了独自思考的能力,只得愣愣地跟着对方走。 他只是想寻求事情的真相,知道谁才是那个值得自己相信的人,眼见着事情快水落石出了,周临却发现事情又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 “还不知道。”周承际的食指摩挲了几下手机的侧边缘,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吐出一句:“但,应该是……何寒。” “不可能。”还未等周承际继续往下解释分析,周临就当机立断地打断了他。 他脸颊上有些红,是气出来的,双眸也比平常要亮上不少。 正如那天他为从何寒口中听到周承际的坏话而生气一样,现在他也不希望周承际肆意开口污蔑何寒。 “为什么不可能?”周承际缓缓道:“你了解他么?你怎么能确定他就不会做这种事情?” 类似的话,何寒也对周临说过,不过话语里指的对象却是周承际。 周临恍然间有种情景复现的感觉,只不过另一个主人公却换了一个人。 “那你又了解他吗?”周临尖锐地反驳他:“你有证据吗你就污蔑他?” 周临没发现,虽然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但他对周承际可没有对何寒那样多的信任与宽容。 周承际被周临的话语怼得一噎。 “我没有证据。”周承际憋着气道:“但我的推测就是他。” “我不要听什么推测。”周临在电话这边疯狂摇头,摇完后才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又重新开口:“你要是觉得是他,就拿出证据来,我不想听什么推测。” 周临这段时间听过的推测已经太多了,他脑子本就不算灵光,一圈又一圈的推断过程听得他头大,他只想看到一个最终的,值得他相信的结果。 他不想再费心费力地去思考了。 周承际听了周临竹筒倒豆子般掉出来的一串话一愣,没想到周临竟然如此地不给他留情面。 周临今天这一个电话主动打过来,周承际还为此欣喜了一阵,心想周临终于又主动关心起了他来,没想到这一通电话打到最后竟然又变成了不欢而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了呢? 周承际回想他和周临之间的通话,逐字逐句地回应,发现好像是在两个人开始讨论何寒时气氛才陡然一变。 周临话里话外都在护着何寒。 意识到这点后,周承际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后牙槽紧咬,脸部的肌肉都抽搐了两下。 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传递到了听筒的另一头。 周临听了两秒的呼吸声,忽然想起来了自己今天这通电话打过来是为了什么。 “堂哥。”周临眼睫垂了一下,重新开口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打电话是来安慰周承际,然后询问报道的内容是否是真的,不是来和周承际吵架,也不是听他污蔑何寒的。 何寒是有什么通天的能耐,能买通那么多媒体共同报道周承际的丑闻,周临不认为他有那个财力和人脉。 至少,现在还处于成长期的何寒应该做不成这种事。 况且,这些铺天盖地的报道里,除了营销号,也有官方的通报,这种东西总归不是人力就能轻易让其为己所用的。 周临这样仔细一想,便觉得周承际的话里全是漏洞。 那头,周承际深吸了两口气后也重新冷静了下来,控制着嗓音道:“我自己会处理,小临你不用太担心。” “好。”周临轻声应到,随后便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后,周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出的日期,心想离清明节只剩一天了。 也就是说,明天,他就可以离开剧组,见到外面的人,拥有一段短暂的假期。 但是现在,周临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前几天那样激动了。 明天,迎接他的真的就会只是喜悦的事情吗? 周承际和何寒两个人,都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周临最信任的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却彼此互有龃龉,关系甚至差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上了。 周临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中。 他还能相信谁呢? 周临只想找一个绝对和他站在同一个阵营,永远不会欺瞒他的人来听他倾诉,为他解惑。 周临抱着膝坐在阳台上摆着的一个小板凳上,上身微微前倾,胸口压在膝盖上,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周临瓷白的脸搭在手肘上,尖俏的下巴被掩在了衣袖的褶皱里,有种柔软可怜的美感。 阳台上,带着点寒意的风从他背后刮过,卷走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体温,周临忍不住收紧了自己的双臂,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被披上了一件外套。 带着点余温的外套甫一接触到身体,周临便感觉自己的上半身骤然被暖了起来。 他转头,见孟导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后。 “今天降温。”孟导开口道:“穿的这么少还在阳台上待这么久,也不怕着凉。” 被孟导训了,周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怎么样?”孟导问周临打完电话的结果。 “……不怎么样。”周临神色恹恹的模样:“好像一切都变得更糟糕了。” 孟导虽然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眼前周临弱小又无依的模样,他心底怜惜之情一时大起,主动开口关照道:“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来找我倾诉,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周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虽然他觉得孟导很可靠又值得依赖,但他毕竟是周承际的朋友,立场天然带有倾向性,周临不想找他诉说。 但周临想了想,复又开口道:“你觉得,这世界上如果有永远和你站在一条阵线的人的话,那个人会是谁呢?” “这还用想吗?”孟导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是家人啊。” 周临一愣,随后双眸微微放大了一瞬,一副醍醐灌顶之感。 “你说的对……”周临喃喃自语:“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孟导虽然不知道周临想到了什么,却能隐约明白他要做什么。 “下午你只有一场戏, 我可以给你挪到清明节假期之后再拍。”孟导开口:“现在,你可以提前离开剧组。” “谢谢孟哥!”周临忽然从原地蹦起来朝孟导身上扑过去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但因为蹲坐了太久骤然站起来,周临眼前发黑了一瞬,没控制好力道差点把孟导给砸倒。 “慢点慢点!”孟导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刹住脚,站稳后他再一抬头,发现周临已经跑没影了。 孟导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 被关了许久后骤然放出来,周临一时间觉得外面哪都新鲜,住了十几年的城区也看出了一些别样的感受来。 如果放在平常,周临一定会选择在外边好好地玩一天,然而有心事在怀,周临知道自己玩也玩不舒心,纠结了一下后还是打车往周家赶去。 虽然在抱错事件发生后,周宏伟已经不再是他血缘上的父亲了,但一提到亲人,周临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十几年的相处与陪伴,不是那么容易割舍掉的。 现在这个点是下午,离晚高峰还有一阵时间,因此路上的车很少,出租车一路通顺,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周临在周家生活了十几年,根本不需要像何寒一样被人带着才能往里进,他自己就能熟门熟路地绕过那些绿植,直接走到周家宅邸的大门。 久违归家,周临回家时如乳燕投林,看着身边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摆设,亲近感克制不住地从心尖涌起。 “小少爷。”管家看见了周临后明显一愣,熟悉的称呼下意识从嘴里脱口而出。 “嗯,管家伯伯好。”周临转头冲对方扬起了一个毫无阴霾的笑脸。 管家看着周临的神情,心想小少爷还是和以前一样,真好。 看来抱错的事情没怎么影响到对方。 原本他以为周临都要被周宏伟给赶出去了,却没想到周宏伟还是继续留着了他,甚至为了周临没有第一时间把何寒接回来,虽然何寒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想回周家的样子。 周临同管家打完招呼后就没有再管,而是一路上了楼,以他对周宏伟的了解,对方这个时间点应该是还在楼上的书房里处理公司的事务。 周临脚步轻快地走上了三楼,一直走到周宏伟的书房前,他对这里实在是太亲近太熟悉,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房门。 房门大开,何寒与周宏伟相对而坐的身影便骤然闯入周临的眼帘。 周临一愣。 “何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零三章 我和他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何寒看见了周临后,黢黑的双眸里闪过了一丝错愕。 周宏伟对周临出现在这里也很意外,但还是表情温和道对他道:“临儿回来是想家了吗?” 周临把目光移到了周宏伟的身上,然后点了点头:“嗯,想父亲了。” 没有一个父母不喜欢孩子绕膝撒娇,周宏伟听了周临的话后眼尾都眯出来了几道深深的皱痕,他开口道:“临儿先回卧房待一会儿,等我同何寒说完话就过去找你。” 周临看了一眼一旁的何寒,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周临先是下了二楼去宠物房里看了一眼,待到看见了空空如也的房间时,才猛然想起周小临早就被他和何寒带回了宿舍里养着。 “好久没看见它了,本来还想撸一撸的。”周临遗憾地自言自语,然后叹了口气。 周小临不在,周临却也没有离开宠物房,而是就这样坐在房内的凳子上,托脸看向窗外。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周临带着一点期待地回头,见到的却不是周宏伟,而是何寒。 何寒反手合上了门,门锁轻轻扣上的“嗒”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内回响,无比明显。 周临愣愣地抬起了头。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 “没有。”周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就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没想到。”何寒开口:“因为你跟我说的是明天才能从剧组出来。” 周临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开口解释道:“因为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被孟导发现了,他就给我多批了半天的假,让我提前出来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 “是因为堂哥他……”周临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你看到了财经日报的报道?” 何寒的双眸是一如既往的浓黑色,然而此刻看上去却有些深不见底的深邃感:“他做了违法犯纪的事情,然后被曝光,你却为他感到伤心?” 周临想说不是的,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忽然变成了:“他说他没做过,都是你诬陷他。” 周临的右手蜷缩了一下,心脏忽然开始跳得快了起来。 何寒黢黑的眼微微垂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忽然开口道:“你相信他的话吗?” 周临很快地掀了一下眼睫瞟了他一眼,复又垂下来:“我不知道。” “我是想相信你的。” 周临开口:“但是……他也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其实周临心里的天秤是很倾向何寒的,但他嘴上却没有太表现出来,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相信何寒却不对他说,简直像是在无理取闹,亦或者是想从何寒嘴里听到些什么别的话。 周临的眼睫抖了抖:“你能给我一个回答吗?” “堂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何寒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周承际偷税漏税的事,是我举报的。” 周临骤然抬头。 何寒平静道:“是举报不是污蔑,所以不存在泼脏水的说法,他能被爆出来,就说明他真的做过这些事。” 周临神情茫然,呆愣地眨了两下眼,不知道自己的重心应该放在“原来真的是何寒下的手” 上还是“周承际竟然诓骗他他是无辜的。”上。 何寒静静地看着周临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幻,见他久久未言,贴心地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周临。” 声音很轻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啊?”周临抬头看着他,喃喃出声:“原来真的是你举报的他……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是真的好奇,而不是谴责对方。 何寒低眸看着他:“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吗?” “我之前也说过了,竞标失利那件事是周承际在背后搞的鬼,我从来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他既然在背后先搞了我,我自然也要报复回来。” 那些所谓的“举报违法犯纪是每一个公民的责任” 的这种话何寒说出来只是为了诓骗周宏伟的,不过周宏伟也没信。等面对周临时,何寒更不想说这种虚无的话来。 他就这样赤裸裸地把自己的目的直白地剖析了出来:“项目中标的公司名目已经公布了出来,通过合理且正当的手段重新拿到这个项目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但——这本来就是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呢。” 何寒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周临,意有所指,似乎不只是在说那个项目。 周临莫名地瑟缩了一下。 何寒往前走了几步,离周临越来越近,周临下意识后退了一点,却直接贴上了椅子的椅背,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坐在椅子上的。 而何寒是站着的,站在他面前,带给他一阵莫名的压迫力。 “……所以呢?”周临下意识出声:“那你怎样才能拿回这个项目。” “不能通过竞争的方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话,就只能想一些别的途径了。” “比如——让竞争对手也失去他的资格。” 何寒沉眉看着他:“这种丑闻一旦曝光,先不说周承际的公司还能不能开下去,就算能开,也免不得伤筋动骨。” “此外,招标的那家公司,因为是国企,更不会容许自己有一个有污点的合作公司。” “不出三天。”何寒微微扬了扬下巴:“我相信,那家国企就会发布出终止合作的通告。” 之后,作为本就被那家公司属意的合作对象,何寒的公司必然会收到对方抛来的橄榄枝。 他真正想要做到的事情,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 周临愣愣地听着何寒说话,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彻底地了解过何寒。 也是,何寒作为一个成功创业的大学生,一个竞争激烈的行业的公司老板,在商界的腥风血雨间游走,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温柔良善的人,何寒的一切温和的表象,无非只是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罢了。 周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抱有什么样的心情,何寒手段冷酷的另一面令他心惊,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这样的何寒,毕竟何寒的屠刀又不是对着周临自己。 何寒做的一切,也只是维护他自己的利益罢了。 “你怎么看待我呢?”何寒看着周临,忽然出声问道。 周临抬眸看了他一眼,睫羽扑闪着:“其实……我觉得你做的没错。” 他一开始声音很小,随后又慢慢大了起来:“如果周承际真的是在幕后使手段抢了你项目的人的话,你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就算不是,他做了错事,本来也是该遭受惩罚的。”周临这句倒是很坚定地道。 何寒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忽然弯唇一笑。 他少有笑容弧度如此之大的时候,长眉凤目都舒展开,有几分文松月年轻时的影子,却比文松月更多了分俊逸的味道。 “我很高兴,你愿意站在我这边。”他说。 周临看着何寒的笑容,恍神了一瞬。 “想什么呢。”何寒开口:“呆呆的样子。” 周临回神,开口道:“我在想……堂哥他为什么要骗我,还污蔑这件事是你干的。” 好像也不能算污蔑,毕竟确实是何寒下的手,只不过何寒只是爆了真料罢了。 “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罢了。”何寒神色淡淡地回道,周承际会这么说他一点都不意外。 他也不在乎周承际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想知道周临会在他和对方之间选择谁。 现在看来,还是他赢了。 意识到这点后,何寒整个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眼尾都弯起了愉悦的弧度。 “为什么要给你泼脏水啊。”周临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何寒的袖子,让对方弯下一点腰离他更近:“你说明白一点。” “你知道的,我不算很聪明……有些时候你不讲得太直白我听不懂。” 周临秀眉微微蹙着,琥珀色的瞳眸挑起,带着点哀怨和委屈地看着何寒。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笨,虽然他好像确实不算聪明。 “你们两个好像一直关系都不太好。”周临开口道:“刚见面的时候似乎就有点不对付,到了现在,更是有点……你死我活的味道了。” “为什么呢?”周临不解:“在我没看见的地方,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明明他们两个才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可却都不如和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关系好。 “与其说是有矛盾,不如说我们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 何寒淡淡道:“家业,市场。我们都是周家的合法继承人,经营的公司所针对的市场又有很大的重合,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我们都不可能关系和谐起来。”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次要,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另一个方面。” “是什么方面?” 周临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来了,他仰着头,目光好奇又热切地望着何寒。 “是——爱情。” “我和他,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第一百零四章 何寒……亲了他? 何寒这话犹如一阵飓风,一下子就在周临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短短一句话包含了莫大的信息量,周临的眼底显露出一片茫然来,有种CPU过载的感觉。 何寒有了喜欢的人周临知道,但周承际竟然也有了喜欢的人,甚至……他们喜欢的还是一个人? 何寒与周承际之间在以前毫无交集,周临都想不出来几个他们共同认识的人,更何况是他们共同喜欢的人。 等等,何寒不是说自己喜欢的是男生吗?那这就意味着……周承际也喜欢男的?! 认识了十八年,周临从未发现过周承际竟然有同性恋的倾向。 不过……虽然没找过男朋友,周承际倒也没有找过女朋友,确实不能对他的性向过早地进行武断地断定。 但周临现下只觉得很懵,同性恋在人群中的占比难道很高吗?为什么他身边亲近的人里,何寒是周承际也是,甚至他自己……周临想,如果他是喜欢何寒的话,那他应该也算是同性恋吧? 震惊过后,就是莫大的失落感淹没了他。 他不知道那个能得到何寒和周承际两个人喜欢的人是谁。但毫无疑问,一定不会是他。 周承际可是他堂哥啊,虽然直到去年年末才被揭露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的事实,但毕竟以亲人的关系相处了那么久,周承际喜欢的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所以,何寒喜欢的人也不可能是他。 活了十八年,一朝心动不自知,被旁人点明后却痛迎失恋。 周临的眼睫一下子就垂了下来,遮挡住了黯淡下来的琥珀色眸子。 但他……还想留在何寒身边。 哪怕不以恋人的身份,只是朋友关系也好。 那这样,就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现下的失落和不对劲。 周临强打起精神,抬眼惊讶地问对方:“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问那个人是谁,是因为不想这么快地给自己宣判死刑,也不想从何寒的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 何寒听了周临的问话,脸色变了一变。 他没想到,比起那个人是谁,周临更关心的竟然是他怎么知道的“周承际也喜欢对方”。 在周临的心里,难道还是亲人更重要吗? 那他知道……对方根本不拿他当亲人来看待吗? “我一开始也没意识到。”何寒缓缓开口:“毕竟,以周承际和他喜欢的那个人明面上的关系,两个人就算是再亲密,别人也不该想多。” 莫名地,周临的眼皮忽然跳了跳,他忍不住伸出手压住了自己的眼皮,带着点淡粉色的指尖搭在莹润的肌肤上,衬得他面容更加白皙。 “但是。”何寒话音一转:“喜欢这种事情是藏不住的。” “不管是对他喜欢人的态度,还是对我的针对,有心人只要一观察,便能发现出来不对劲。” 周承际对周临的耐心与关照远远地超过了亲情的限度,更何况他们之间实际并无血缘关系。 周承际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做任何事都是抱着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目的去的,他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看似无条件地对周临好,但早晚,周承际要从周临身上连本带息地拿回来。 “堂哥他也没亲口说过……”周临小声道:“也许只是你多想了,周承际其实不喜欢那个人。” 何寒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他。” “我问他?”周临茫然地抬头:“我问什么,我又不知道他喜欢谁,再说……这件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会和你没有关系。” 何寒轻轻扯了一下唇角,眉目一下子温柔起来,黢黑的凤眸里流淌着淡淡的笑意。 “不管是我,还是他,喜欢的人都是你啊。” 何寒轻而缓慢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话音落下后,房间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扑通、扑通。 是周临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那鲜活的器官在第三根肋骨的下面静静地搏动,发出的鸣声顺着血液流过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周临霎时间头重脚轻了起来,手心发烫,四肢骤然软了起来,失去了气力。 周临现在的重心完全不在周承际居然喜欢他上面了,而是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半句上。 何寒喜欢的人,竟然、竟然是他。 “抱歉,本来不想这么草率地跟你说的。”何寒眼帘垂下来了一点:“因为你一开始说的是明天才能从剧组出来,所以我关于告白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安排在明天的。” 即使在周宏伟的书房里看到了一眼周临,何寒也没打算改变自己的计划。但是等他来到二楼和周临见面后,周临却几次三番地提起周承际,被冷落的难受和妒火冲击了何寒的头脑,让他一下子便把自己的心意给说了出来。 但说了就说了,何寒并不会后悔。 如果现在不是告白的最佳时机,那何寒就要努力把它变成最佳时机。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喜欢的那个男生是谁吗。” 何寒继续开口讲道:“是你,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因为是你,我才不敢轻易地说出来。” 周临大脑彻底短路了,现在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说话:“……为什么?” 为什么会……不敢跟他说呢? 何寒拒绝告诉他答案的那段时间里,周临一结束了剧组的工作,晚间躺在床上时,就忍不住想何寒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可又不得而知,最后只能怀着隐隐的忧虑和期待入睡。 何寒抿了抿唇,难得有点紧张地说道:“因为,我担心……担心你因为这件事远离我。” “我不知道你喜欢谁,甚至连你是不是一个直男都不清楚。” 何寒一点一点地在周临面前剖析自己的内心:“如果因为一场贸然的仓促的表白让你远离我,那我不如不说。” 何寒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但他不明白的是,爱情的道路上永远充满着风险和不定性,怎么准备也不可能准备到万无一失的程度。 “可是,就算是你像现在这样当面对我说,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我还是可以远离你的啊。”周临完全没过脑子地回道。 不,不是的,他没有不喜欢何寒。 他这样说,只是想看看何寒想做出的各种选择罢了。周临在心里想。 何寒听了他的话,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只要你出现在了我面前,我便不会让你有机会逃跑的。” 话音落下后,何寒一下子倾身上前,把周临困在了椅子上。 相比于周临,何寒本就身材高大些,现在两个人又一个坐一个站,何寒带给周临的压迫感一时间是无与伦比的。 光从上打下来,周临整个人都缩进了何寒身下的阴影里。 何寒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周临的手腕,一双上挑的凤眸紧紧地盯着对方,周临从他的眼里能看到居高临下的掌控感,也能看到浓稠的情意。 何寒好像一直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 他怎么,才发现呢? “如果你在我面前的话。”何寒手抚上了周临的脸,声音略显低沉:“我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的。” 他眯了眯眼,瞳眸里有寒芒一闪而过:“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最后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他素来强势,却也是第一次在周临面前如此独断专行,不留半点余地。 周临仰着脸,一对招子茫然地眨了两下: “可是……你耳朵红了诶。” 周临忽然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何寒一句,何寒抚着周临的脸霎时一僵。 何寒的皮肤很薄,因此呈现出了一种冷白的质地,现下,他原本略显苍白的耳根处却泛上了一点红色。 嘴上说着最狠最霸气的话,结果自己却悄悄红了耳根。 周临觉得自己真的是喜欢上了何寒。 看着现在的对方,周临竟然满脑子都是他好可爱。 其他人如果能听到周临现在的想法,一定会大跌眼镜。 周临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会觉得何寒很可爱的人了。 何寒身上原本带给他的让人快要喘不上气的压迫感骤然一松,周临仰头看着何寒,忽然就咯咯地笑了出来。 “你好可爱。”周临赤诚地说道。 何寒听到了周临的话,薄唇抿了一下,一时间羞恼的情绪竟然漫了上来。 可惜周临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见何寒退了一步,他反而主动往前倾去,甚至还胆大包天地伸出手捏了一下何寒的耳垂。 “不光好红,摸起来还好热,诶,你耳朵好软——唔!” 周临调笑的话语说到一半就淹没在了唇齿的交合里,他双眸睁大了一瞬,一时还没有在这突然的变故里缓过神来。 唇上的濡湿的触感鲜明无比,齿尖摩擦过唇瓣带来细微却勾缠入骨的痒意,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姿势不太舒服,何寒抚着周临脸颊的手滑下来了一点,然后掐住了他的下巴。 周临的脑子霎时就乱了起来。 何寒这是……亲了他? 第一百零五章 有朝一日,终于得偿所愿 周临与何寒在此之前最亲密的接触仅限于吻额头和下巴,周临亲到何寒的下颌的那回是无心之举,而何寒亲周临的额头那次也是别有目的。 总而言之,都不像这回,是包含着浓烈的情欲与爱意的一个吻。 亲吻一开始还是试探地,小心翼翼的,何寒只敢在外围绕圈,偶尔伸进去一点,交换彼此的体温。 但周临已经被何寒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懵了,任由对方抬着他的下巴,嘴微张着,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何寒把他忘记了反抗的样子当作了默认,于是亲吻便变得又急又凶,几乎快要把周临拆吃入腹。 何寒一开始低下头吻他,只是为了堵住周临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但这缠绵进行到现在时,最初的目的早已被他抛到了脑后,他满心都沉浸在了这温柔乡里。 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去年冬天,A市下的那场初雪,周临穿着大衣和小羊皮靴站在雪里,脸颊被冻得像新剥的荔枝,下半张下巴埋在柔软的布艺围巾里,显得他脸又小又嫩。 周临就那样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整个人像雪地里的精灵,美得惊心动魄,像一阵风刮过就能吹碎一样,让何寒又想亲他,又想把他呵护在掌心好好地爱护他。 喜欢一个人,想跟他亲近便是本能。 之前无数次和周临一起相处时,何寒看着他白嫩秀丽的面庞和一张水红润泽的唇,内心总会产生别样的冲动,情难自禁地想亲下去,但理智又会克制住他自己,让他在周临面前维持住风度翩翩的一面。 这种理智与本能的撕扯令他无比煎熬,一半是糖浆裹身的甜蜜,一半是烈火烹油的煎熬。 他煎熬了不知道多久, 终于有朝一日,得偿所愿。 “唔……” 身下的周临发出了一声承受不住的闷哼,何寒闻所未闻,依旧半闭着眼,沉浸地吻着周临。他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从周临的肩膀滑下来搂住了对方的腰,不自觉地越箍越紧。 何寒的身材虽然也瘦削,但比起周临,还是更宽阔有力一些,周临缩在他的怀里,整个人被衬得纤瘦无比,甚至有些娇小。 情到浓时,何寒的舌尖忽然一痛,是被周临用牙尖咬了一下。他猝然睁眼,发现周临正幽怨地瞪着他。 何寒看着周临的眼神,心底骤然一凉。 他是不是生气了…… 何寒微微卸了力,松开了周临,紧接着就听见周临带着点不满和娇气道:“你弄疼我了。” 何寒低眸,见周临原本桃花一样的娇嫩的唇瓣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像涂抹了一层碾碎的花汁。 周临的反应,和何寒预想之中有一点点差距。 “……你不生气?”何寒小心翼翼地问道。 被别人强吻了,何寒以为周临会在重获自由后大发脾气,或者干脆跑得离他远远的,甚至是跑出宠物房再跑回周宏伟的书房向他告状他都有考虑过。 却唯独没有现在这样,周临虽然是在瞪着他,却是含羞带怯的那种瞪法,面颊微红。身子也是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脚踝放松地垂着,看上去没有想逃跑的打算。 何寒忽然就有了一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周临的反应如此不激烈的话,是不是说明,有那么一种可能……他也有一点喜欢他? 何寒的凤眸闪了闪,嘴唇微张,犹豫了一番后,到底还是没有很直接地问出来,而是选择含蓄而又隐晦地对周临道:“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周临愣愣地问。 “喜欢……我亲你的感觉。”何寒轻声道。 “你、你耍流氓!”周临闻言骤然捂住了嘴,指缝里露出来的皮肤都是泛着粉意的。 捂了一阵后,他又骤然放下来,掀起睫羽瞟了瞟何寒一眼,忽然道:“你为什么突然亲我。” “想让你闭嘴。”何寒很直男地回道:“你刚刚说的话我不喜欢听。” 闻言,周临便开始努力地回想被何寒突然亲了前他说了什么。 ——你好可爱。 ——不光好红,摸起来还好热,诶,你耳朵好软。 可以说是,堪称胆大包天的调侃话语,大胆得一扫周临平日里在何寒面前乖巧怂萌的形象。 周临悟了。 看来,何寒还是有很强烈的男子自尊心, 像这种被出言调戏的话,他听了真的是会恼羞成怒的。 虽然他恼羞成怒后的反应就是亲他……感觉也不是很有威慑力的样子。 这样想着,周临嘴唇动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一股疼痛感,他伸手摸了摸,发现嘴唇有点肿,指尖再往里探了探,摸到了细腻的嫩肉,从触感上来看,应该是破皮了。 “好疼。”周临“嘶”了一声,忍不住痛呼道。 他要收回那句话,被何寒恼羞成怒后再报复的结果还是蛮难捱的,因为他的嘴现在好疼! 何寒看着周临葱白的指尖探进了红润的唇里,红与白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他忍不住眼神一暗。 周临这时候的神经倒是无比敏感了,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何寒眼神里的不对劲,反应极快地从椅子上窜起来,就要往门口跑去,却被何寒伸手拦腰给拖了回来。 把周临拽回来后,何寒也没松手,仍是抱着周临,低眸认真道:“你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周临不是故意装傻,而是真的忘记了刚刚何寒问他什么。 这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太多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周临的大脑几次清空,几分钟前何寒问的话早不知被他扔进哪个回收站里去了。 何寒脸色一僵,咬着牙又带着点羞意地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亲你吗?” 害羞的情绪不会消失,只会从何寒的脸上转移到了周临的面容上。 周临动了动身子想从何寒手中挣脱束缚,奈何何寒的臂膀对于他来说宛如铁钳,周临被热出了一身汗,也没从何寒怀里跑掉。 周临气得踩了何寒一脚,然后仰起头,嘴唇动了动,视线往何寒的头部旁边偏移了一点,总之就是不看他。 周临的声音细若蚊呐:“……喜欢的。” “大点声。”何寒声音低沉:“我没听清。” 周临瞪了他一眼,忽然扬声大声喊道:“我喜欢!我说我很喜欢!” 周临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宠物房里回响,声波打在墙壁甚至产生了一点回音,周临听到墙壁反射出来的回音后脸还没来得及红起来,就听见房门处忽然传来被打开的声音。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何寒光速撒开了拥抱周临的手,两个人没有交流却十分有默契地共同后退一步,把彼此之间的间隙拉大到了正常人之间的距离。 下一瞬,周宏伟的身影从门口处显出来,伴随着他进来的动作,他浑厚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何寒,叫你来叫周临,怎么叫了这么久。” 听见了周宏伟的声音后,何寒和周临的脸上霎时浮现了不同程度的尴尬。 何寒看向左边,周临看向右边,何寒耳根微红,周临眼神躲闪。 周宏伟看着眼前自己的两个儿子,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怪,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周宏伟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似乎有点碍事。 半晌后,还是何寒先开口打破了这凝滞又尴尬的气氛:“下来之后和周临多说了几句话,一时不察便耽误了时间。” “你们不是室友吗。”周宏伟开口询问道:“天天在学校都能见到面,怎么现在还能唠这么久。” “没有啊。”周临开口道:“我们俩都好——久没见面了,怎么说也得有一个多月了。” “嗯?”周宏伟疑惑道:“怎么那么久没见面,你们之间是有些出去租房住了吗?” “没。”周临摇摇头:“是我出校了,我在忙事业。” 周宏伟听了周临的话,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道:“事业?” 周宏伟的心里还抱着一点期望,周临能够在年满十八岁奔着十九岁使劲的那一年,浪子回头重拾对商业的兴趣。 哦,不能叫重拾,毕竟从未拾过,那就是突然开了一窍萌发出新的爱好。 但是很显然,周宏伟的期望要落空了。 周临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挽起了周宏伟的胳膊对他道:“是——演戏啦!” “我进了一个剧组,在里面演男五号!” “虽然番位很小,但是角色的形象很好。” 周临憋了太久了,一张起口便滔滔不绝了起来,周宏伟安安静静地听着,忽然开口问道:“你进这个剧组,是以个人的名义,还是签了什么公司?” 周临一愣:“诶,还能以个人的名义吗?” 这完全是他知识盲区了。 周宏伟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给蒙骗了,连忙问道:“那你签了什么公司?” 周临抿了抿唇:“是……周承际开的那家娱乐公司。” 第一百零六章 两个人,你更喜欢谁? “周承际?”周宏伟皱了皱眉:“怎么签了他的公司。” 自从周承际偷税漏税的事情被爆出来后,周宏伟看他便少了几分全然的信任感,多了几分审视。 周临被周宏伟的反问搞得一愣,然后开口道:“怎、怎么了?” “不行吗?”周临开口道:“他的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周临真的怕听到周承际的其他一些黑料,偷税漏税那件事只是发生在成轩公司,他不知道周承际的其他公司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比如这个演艺公司。 万幸,周宏伟并没有说出什么让周临震惊的话来,他只道:“我不是很了解他的这个公司,但是应该规模不大吧。” 周宏伟的想法很简单,他的宝贝儿子,不管做什么都要拿最好的。 而周承际开的那家娱乐公司,很显然就不太符合周宏伟对“最好的”的定义。 周临愣了一下,知子莫若父,反过来自然也一样,周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周宏伟的意思,出言宽慰道:“我也不是什么大明星,又不是科班出身,也没必要用这么好的资源配置。” “怎么没必要。”周宏伟反驳道:“我们家既然有这个条件,自然就要用最好的。” 他絮絮叨叨地开口道:“虽然亿联之前没有涉足过娱乐圈的业务,但是从零开始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我在演艺圈也有不少人脉,现在开一家公司,就算是刚开办也能完全吊打周承际的那家。” 周宏伟是真正浸淫商界几十年的大佬,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一副理想的商业蓝图,周临愣愣地听着,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周宏伟嘴里下一秒就能变成一代巨星。 但周宏伟话说了一半,忽然住了口,转了个音道:“不过,这些可不能让你母亲知道,不然她又要说你不务正业了……” 周宏伟话音一停。 差点忘了,现在的文松月,是不会在意周临到底有没有“不务正业”的了。 气氛一时凝滞了一瞬,还是周临忽略了心底那点酸涩感,主动出言道:“好啦好啦,我还是更想靠着自己的努力。” “不提这些了。”周临道:“你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难道不是你找我有事吗?”周宏伟反问道:“你性子我还不了解,大了之后,没有事要找我帮忙倾诉是不会轻易回家的。” 周临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自己这趟回家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他现在或许已经不需要周宏伟的帮助了。 周临如实讲了出来,周宏伟感到很意外:“你回家之后也没干什么啊……无非也就是和何寒说了几句话。” 周临闻言忍不住游移了一下目光,一旁的何寒站得倒笔直,只不过薄唇绷得很紧。 好在周宏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只道:“不管怎么样,没事就好。” “不过,那你也跟我来一趟。”周宏伟揽过周临的肩膀:“好久没见了,来和父亲叙叙旧。” 周临闻言便顺从地跟着周宏伟离开了宠物房,走回他的书房。 周宏伟依旧坐在桌后,而周临坐在他的对面,屁股沾在椅面上后,周临忽然想起方才何寒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恍惚间似乎能感受到何寒残留的体温。 当然,只是错觉罢了。 周宏伟见到周临时,面上挂的才是真真正正的慈父面孔,他问周临最近过的怎么样,在剧组有没有被人欺负了,演戏受累了么,事无巨细,一点点体贴地问了过去。 周临坐在周宏伟身边,鼻尖一酸,莫名地想哭,但他抽了抽鼻子,还是把自己的泪意给憋了回去。 待到周宏伟想知道的都问完了,终于住口了时,周临才开口问他道:“我想问,何寒今天回来是你叫他的吗?” 不然他觉得何寒应该不会主动回周家。 “是我叫的。”周宏伟道:“但也是他主动的。” 周临茫然地抬了下眼,瞳眸里露出了一点不解的神色来。 “有事要和他说?”周临问道。 周宏伟思索了一番,然后坦然地点了点头:“是关于亿联集团将来继承的事。” “以前我少与你讲,也是因为知道你不爱听,但现在你也满十八了,有些事情还是要与你说的。” 周宏伟一开这个话头,周临就立马接上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对这些真的没兴趣,我不想继承公司,非要我做点什么的话,我宁可当一名演员来拍戏。” 末了,他又道:“再说,我现在……又没有那个资格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周家人,周宏伟打拼下来的基业,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周临不是那么脸大的人,而且他也并不是那么十分地在意钱财。 周宏伟却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儿子,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上的牵绊。” 十几年的相处,周宏伟没那么容易轻易割舍掉。 周临听了周宏伟的话,一时间又是动容,又是为自己肩上的压力而感到忧愁。 不过周宏伟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般道:“我知道,你不想,其实我也觉得你在这方面的能力还是稍有欠缺。” 周宏伟还是说得委婉了,周临心想自己哪是稍有欠缺,那明明就是全是欠缺。 “我希望你能分得亿联的一点继承权,也不是在为了亿联找后路,而是为了你。” 周宏伟苦口婆心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没什么经天纬地之材,也没什么宏远的志向,就像每一个庸庸碌碌地活着的普通人一样,安逸且渺小地沉浮在生活里。 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周临身为周宏伟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平凡地过完一生,此前周宏伟的想法是他老了后由周承际接手亿联,然后再让周承际照顾周临。 也是因此,周宏伟对周承际很是宽容,手把手地教导对方,给了对方开的公司数不清的便利。 可惜,周承际安分了好几年,终于还是爆出了点问题,周宏伟顿时对他十分失望。 若是以前,周宏伟可能会选择捏着鼻子帮他擦屁股,然后继续培养周承际当接班人,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亲生的儿子被找了回来,看样子甚至还十分优秀。 周宏伟并不在意何寒现在是否能够比得过周承际,只要有天资,那在他手下便都能成才。 周承际就是他亲手带出来的,那他再带一个何寒超越周承际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周临愣愣地听着周宏伟说话,最后听得他道:“那——你是希望未来是周承际来照顾你呢,还是何寒来照顾你?” 周临不假思索地回道:“何寒。” 说完后,他咬了下唇,耳根泛起了一点红意。 从周承际真的做了偷税漏税这种事,到周承际还蒙骗他,再到周承际喜欢的人竟然是他,周临感觉堂哥建立在自己心里十几年的稳固形象在一夜之间,骤然天翻地覆。 所以,他选择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何寒,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周承际现在在他心里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分值得信任的堂哥了。 “你答得真是不假思索。”周宏伟半开玩笑道:“我以为你还会纠结一阵,没想到你竟然直接选了何寒,这算什么?喜新厌旧?” 话刚说完,周宏伟眯了眯眼,忽然开口道:“临儿,屋子里是不是太闷了,你有点热?” “啊?”周临摇头:“没有啊。” “那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周临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果然感受到了一阵烫度。 今天这一整天,他脸红的频率似乎都很高。 他偏了偏头,把锅都甩给空气:“窗户没开,太闷了。” “我去开窗户。”说着,周临快步走到窗户前一把掀开了帘子,然后打开了玻璃窗。 窗户甫一被打开,一阵凉风便送进来,周临脸上的温度一下子就下去了。 周临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他又走回周宏伟身边,问他:“所以父亲是怎么想的呢?” 周承际和何寒,周宏伟更希望谁能当这个继承人呢? “我没有想法。”周宏伟露出了一个莫测的笑容:“我只想让他们竞争厮杀,最后谁能做得最好谁便是赢家。” 周临一愣:“那你刚刚问我更喜欢谁,又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用。”周宏伟嘴角勾起了轻微的弧度,笑着瞟了他一眼:“我说是竞争,可没说是公平竞争。” 周临的眼眸微微放大了一点。 “但是、但是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周临明白了周宏伟的意思是,他可以在这场继承人的争夺战里随心所欲地帮何寒,可是周临觉得自己又没有什么能帮对方的。 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 “你的重要性,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周宏伟看着他,忽然从抽屉拿出了一份文件交给周临。 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内容大致是,周临在十八岁成年后便自动拥有亿联25%的持股。 而亿联的老总周宏伟,在把这25%的股份给了周临后,也只再剩下31%的股份罢了。 第一百零七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周临看完这份股权转让书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就算是再不通商业不懂经营,也能看出周宏伟对他到底有多大的偏爱。 周临先开口问道:“你把这些股权都转让给我后……不会影响到你在公司中的第一股东的身份吗?” “无妨。”周宏伟道:“除了我,剩下手里股权最多的人也才17%。” 在亿联成立之初,周宏伟就有在克制每个人手里的股权,并保证自己手里的的股份超过50%,有绝对的控股权。 即使现在分了25%给周临,也影响不大,毕竟周临是不会和外人联合来搞自己的老爹的。 周临低眸看着周宏伟交递他手里的那份股权转让书,忽然难得福至心灵地开口道:“父亲,你把这些股份给我,是不是也意味着……给我一点选择亿联继承人的权力?” 岂止是一点权力,25%的股份,只要周宏伟不出手,那周临就是最大的股东,几乎就可以左右下一任的CEO是谁。 周宏伟对他是真的好,不只是在嘴上说一说,问周临更喜欢谁,还直接给了他直接选择的权力。 “不过,我拿了这么多股份……我需要参与公司的事务吗?”周临秀眉微蹙着,有些为难地道。 这话换别人来说或许是凡尔赛,但周临是真为难,他不想处理这些事情。 在其位不谋其政,周临不知道公司里的其他高层和股东会不会对他这种站着位置不干事的行为产生愤怒。 周宏伟听了周临的担忧,忍不住笑了一下:“临儿,你这真是想多了。” “你以为你之前没有亿联的股份吗?你出生的时候我就拨了5%的股权给你,再说,不是所有的股东都有决策权的。” 周临只需要当一个懒懒散散的富贵闲人就好。 听了周宏伟的话,周临微微放下了心来,但又道:“那我现在岂不是有30%的股份了?” 周宏伟却摇了摇头:“你仔细看文件,这25%的股份是你出生时拿的那5%加上我现在给你的20%。” 周临仔细地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这样,文件末尾写的也是他现在总共拥有25%,而不是周宏伟这次直接转交给他25%。 “还有什么事情吗?”周临坐在椅子上,脚尖磨了磨地面,他现在有些想去见何寒了。 “你这孩子真是的,想来的时候急匆匆就来了,说完了自己的事,就又要走了,也不能多陪陪我。” 周宏伟叹了口气,然后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走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周临抿了抿唇,凑过去给了周宏伟一个拥抱,手臂在对方背后交叉了一下,然后松开:“等下一个假期,我就回家里住。” 从书房出来后,周临便去找何寒去了,何寒已经从宠物房里出来,现在在一楼大厅坐着,周临便径直朝那边赶去。 但等他下到了一楼,并看见了何寒的背影时,周临忽然注意到何寒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是文松月。 周临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文松月和过去比起来,看上去毫无变化,依旧是一副雍容的模样,留着长长的美甲,耳垂上挂着珠宝,轻声细语地和她的儿子说话,关心他的衣食住行,就像刚刚周宏伟对他一样。 周临心里只短短地酸涩了一下,然后便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他站在楼梯口上踌躇了一阵,纠结自己是现在就无所谓地下去,还是再等等,先回自己原来的卧房里坐着,等文松月走了后再下去,然后他便被文松月看见了。 “……周临?”文松月看见他,愣了一下。 周临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走下了台阶,然后生硬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再浓的恨意和爱意也都会消散,文松月看见了周临后也很平静,只是眼眸里划过了一丝惊讶,然后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随后她看了何寒一眼,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开口:“你和他一起来的?” 周临想开口说不是,但何寒却接过了话头:“是。” 文松月神情变幻了一下,然后小声说了些什么,周临离得有点距离没听清,只听得何寒回道:“他是我最亲密的同龄人,我和他一起回来怎么了。” 看起来,文松月像是在问何寒为什么他和周临走得这么近。 周临还没来得及被文松月的话给伤到,先被他前面那一串定义给弄得想笑。 他一瞬间心有灵犀地明白了何寒的想法。 因为不久前在宠物房里那短短几句对话和那个缠绵潮湿的吻,他们俩的关系肯定不可能再重新回到先前的朋友状态,说到底,离真正的情侣……也只是差一个正式表白的过程。 所以,何寒肯定不想在别人面前提起周临时,用得还是先前的“室友”或者“朋友”这种代词。 但是现在却又是在文松月的面前,何寒是绝对不可能把他们俩的关系摆到了明面上,所以他在纠结和苦想之下,一时间竟然吐出来了这么一个词。 最亲密的,同龄人。 周临又觉得搞笑,又觉得有些甜蜜。 他嘴角抿起了一下,眼尾弯起,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文松月倒没注意到周临的表情变化,她只是在听到了何寒的话后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在分析“同龄人”这个词,毕竟一般没有人会这么说话。 但这句话其实表面上看又没有什么毛病,所以文松月只是纠结了一会儿后就放弃了深究,然后站起身来就想要离开。 “我想说的其实也就这些。”她对何寒道:“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先离开了。” 说着,她从周临身边擦肩而过,高跟鞋刚踏过去,文松月的后脚忽然一停。 “这是什么东西?”她把目光移到了周临手中的一摞文件上去。 周临顿时呼吸一窒。 他手里拿的,正是周宏伟刚刚交给他的股权转让书。 周临敢保证,周宏伟绝对绝对没有把股份转让书给文松月看过。 不然文松月见到他时不会那么平静。 在周临小时候和他长大后,文松月对他的一切苛责都是基于他不学无术这点上的,再往深了去讲,就是他不能遵从她的想法去接手亿联集团。 在文松月的心里,公司是无比重要的,她希望公司只能属于她和她的儿子,如果被她知道了周临现在手里有了那么多股份,文松月绝对没有办法接受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临不想让她看见这份股权转让书。 但文松月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周临也不敢大幅度地把手撤回去引起她怀疑,焦灼间,何寒忽然出声道:“是学校要收的一些表。” “家里有打印机,正好就顺便打印了。”何寒平静地开口。 周临也反应了过来,立马道:“啊、对,就是我们学校要收的一些文件,没什么的。” 文松月闻言,快要接触到周临手中文件的手指顿时就停住了,随后,她把手收了回去。 “那我就不看了。”她说道,然后便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周临见状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在文松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楼梯背后后,周临立马小跑跑到了何寒身边,坐在他身侧然后放松地靠在了沙发上。 何寒瞟了他手里的文件一眼,随意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贵。” 周临犹豫了一下:“嗯,就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好像他不应该现在就和何寒说,但是说了似乎也无妨,毕竟他已经决定好坚定地站在了何寒的身侧。 何寒开口道:“不方便说的话,那就不讲吧。” “啊?”周临一愣:“你不想知道吗?” “想知道,但更喜欢你能真正地愿意讲出来。”何寒开口:“我不想让你为难。” 周临沉思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等可以说的那天我一定会和你说的。” 周临卷了卷,把文件卷成了一个筒插在自己背后,但很快就散开了,周临犹豫了一下,把文件展开背朝上放在了桌面上。 何寒静静地看着他动作,忽然开口道:“我喜欢你。” 周临摆文件的动作突然一顿。 周临耳根霎时就红了起来:“你、你也太直接了吧。” 毫无铺垫,单刀直入主题。 何寒看着他:“其实我准备了许久,只不过都在明天。” “既然今天没有预演,那我就不如随心所欲。” 何寒伸出手握住了周临的手,双眸看着他道:“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一往而深了。” “悲伤时,难过时,我都会想起你,想为你解忧,做你身边最值得依靠的人。” 何寒的眼睫垂了垂,开口道:“被带回周家的那天,我很害怕,你会再也不理我。” “幸好,你没有。” 何寒深情又轻柔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周临脸颊微红,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对方。 最后,何寒开口道:“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第一百零八章 我们这个叫早恋 这场告白,虽然没有何寒之前精心准备的那么充分,但因为足够真挚,所以足够浪漫。 热烈的蕴淌着情意的话语从心尖一直流到指尖,周临的心扑通扑通的,几乎快要融化在何寒烫人的视线中。 “其实……我是最近才意识到我其实喜欢你的。”周临的手指揪了一下袖子,忸怩地拧了一下上身。 何寒目光闪了闪。 “是池怜——哦,你可能不认识她,她就是《经义录》的原著《探花》的作者,人很好,当初试镜时也是她对我最满意,然后把我争取过来的。” 周临简单地介绍了池怜一番后开口道::“就是她点明我……我喜欢你的。” 池怜过往和周临说过的那些话一句一句浮上周临心头。 那些不自觉的在意和吃醋,无意识的依赖与撒娇,一言一行,点滴汇聚成喜欢的证明。 周临忽然就鼓起了勇气,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何寒的双眸,羞涩却坚定地道:“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更没有和谁谈过恋爱,在感情这方面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知道,我喜欢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不光是在学校,以后毕业了,我也希望我们依旧是最亲密的人。” “以前我只想让你当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了,我其实是想让你当我的男朋友。” “所以……”周临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愿意。”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做你的男朋友。” “友”这个字的尾音还没有完全吐出来,周临就骤然被何寒吻住了。 两个人原先是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的位置,何寒侧过身子转头面向周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推着他的肩把他压在了沙发背上。 “这是在客厅……人来人往的,会有人看见的。” 亲吻的间隙,周临喘了一口气,飞快地说道。 何寒叼着他的舌头,缠得紧紧的,周临好不容易才寻得这一丝空隙回复对方。 刚确定关系,就亲了两回……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周临忍不住想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他没谈过恋爱,但是其他人谈恋爱……也会这样第一天就亲上吗? 何寒听见了周临的话,微微松开了点对方,低声道:“不会有人看见的。” 文松月刚上楼,周宏伟待在了书房忙他的公务,他们现在很安全。 周临却奋力摇了摇头:“不,还会有女佣和侍从过来的,上午和下午固定会有一次扫除。” 随着周临的话音落下,很轻的脚步声从远及近渐渐响起,何寒松开了手,周临一下子就从何寒怀里如游鱼一般滑了出去。 两个人刚分开了一点,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下一秒负责洒扫的女佣就走了进来,抹布擦过柜子,发出十分细微的声音。 何寒和周临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周临先撇过了视线,但是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女佣在安安静静地清理家具,何寒忽然站了起来,低头对周临道:“你一会儿打算去哪里。” “啊?”周临愣了一下,然后摇头:“我不知道。” 本来他就是该明天才出来的,今天提前跑出来也只是为了取见周宏伟,向他寻求帮助,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来帮忙了。 周临忽然想起了周宏伟先前和他抱怨他总不回家的话,思索了一番后,周临决定道:“我决定在周家住一天。” 好好陪陪周宏伟。 何寒听了他的话后也点了点头:“好,那我也陪你一起。” “不会影响到你的事情吗?”周临问。 何寒轻轻笑了一下:“其实还好,现在已经不怎么忙了。” 他先前时间压得很紧,每天都忙不过来的主要原因是在找周承际和他公司身上的漏洞,针对性地解决对方。 眼下,周承际做的错事已经被媒体报纸披露了出来,就算周宏伟愿意帮他处理后续,这对于成轩集团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更何况周宏伟现在看样子也比不是很想管他。 因此,那个项目重新落回何寒手里,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既然如此,何寒自然没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了。 况且,小情侣刚确定关系时,总是如胶似漆,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黏在一起二十五个小时。 周临听了何寒的话,眼眸骤然亮起来,目光一闪一闪地:“好啊。” 他答道。 何寒就这样在周家歇息了下来。 对于他在周家住一晚这件事,周宏伟的态度是平静中带着一丝欣慰,而文松月则是高兴得很,不过不管怎样,都不会影响到何寒和周临两个人。 何寒先前在周家住过一段时间,周家早就给何寒收拾好了专属于他的客房。吃过晚饭后,何寒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等到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后,何寒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门,溜到了周临的房间里。 “咚咚。”何寒敲了敲门。 周临开门后一下子便看见了对方, 眼眸亮起喜悦道:“你来了。” 何寒闪身进来后,周临一下子便关上了门,门锁严丝合缝地合上后发出了“嗒”地一声轻响。 周临听着这道声响,忽然有种他们两个人在偷情的感觉。 耳根漫上一点薄红,周临转头看着何寒,想到了什么后开口道:“你说……我父亲、还有周夫人,他们会同意我们之间的事吗?” 何寒闻言沉默了一瞬。 周宏伟的态度暂且存疑,但文松月,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视线放在另一边,钱芹秀估计也不能接受两个男生在一起这种事情。 所以,周临与何寒这场恋爱,或许只是一场不被双方父母看好的爱情。 气氛一时沉凝了下来。 或许现在谈这些有点早,但周临和何寒两人对彼此都不是那种玩玩的态度,而是想认真走下去,因此这个话题始终是一个绕不开的坎。 半晌后,何寒开口道:“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出国去领证。” 周临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在意这个……结婚证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只是一纸文书罢了,并不能证明什么。” “但是,我想得到亲朋好友的认可和祝福。” 朋友和亲戚其实都是次要的,但一对情侣若是得不到父母的祝福,终究还是少了些什么。 况且周临同周宏伟的关系又很好,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何寒倒没什么感觉,何家那边的想法他不在意,周家这边因为感情并不深厚也不能过多地苛责要求他。 说到底,其实只要让周宏伟认可,然后文松月不要阻拦罢了。 “周家这边,我最在意的其实也只有我父亲了……哦,还有周承际。” 说到最后,周临忽然就消音了。 他抬眸,看着何寒道:“先前我忘记问了,你之前那段话的意思是……周承际,我堂哥他居然喜欢我?” 周临感到难以置信,很傻地问了一句:“你说的是哪种喜欢啊?” 何寒低眸看了他一眼:“就像我喜欢你的那样喜欢。” 周临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仔细地回想周承际平素和他之间的相处:“虽然堂哥对我确实很好,但是……我真的觉得他只是出于亲情。” “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对我的啊。”周临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亮:“我去年才满十八岁,他总不至于喜欢未成年吧。” 何寒脸色变幻了一下,开口道:“我意识到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没成年。” 周临摸了摸鼻子:“那不一样。” “那时候你也未成年,所以我们这种情况,应该被称之为早恋。”周临言之凿凿地道。 何寒闻言轻笑了一下,末了,他开口道:“我之前一直不愿意说出来,就是猜到了你必不会信。” “我不是不相信你。”周临忙道:“只是,这种事情……” “我明白的。”何寒开口:“你不相信很正常,我只是想让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你之前从未往那个方面想过,所以意识不到周承际喜欢你很正常。”何寒开口:“但我说过后,你有了那个意识,自然而然便会发现一些不对劲。” 何寒没有说太多,怕激起周临的逆反心理,周临听完后嘴唇动了动,倒也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感觉自己从今天起再也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周承际了,但是周临转念一想,如果周承际真的喜欢他的话,他肯定是要和对方保持距离的,如果不喜欢的话……他发觉了这一点后,两个人又能回到之前的关系,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但是周临的内心还是偏向于不相信的。 毕竟抱错的事情被爆出来是去年年末的事情,离现在才几个月,周承际会在短短几个月那么快地喜欢上他?他又不是人民币。 至于被抱错之前周承际就喜欢上了他这种事,周临完全没有考虑过。 那时他们两个人是亲人啊,谁又会对自己的亲人有想法呢? 第一百零九章 你晚上要留宿吗 不愉快的事情暂且被搁置不提,周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面前上来。 “你晚上要留宿吗?”周临忽然问道。 “我不是说了我今晚住在周家么,等等,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住在你屋子里?” 何寒的目光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黢黑的眸子里透露出一点期待。 周临见状忍不住伸出手怼了何寒一下:“我这个是问句,不是对你的邀请!” 他抬手指了一下时钟:“这么晚了,你还不走,我难免多问一句。” 何寒转头看向时钟,发觉已经十点半了,哪怕是按周临的作息,也是该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了。 “那你想让我留下来么?”何寒看着他问道,语气里潜藏着微不可查的期待。 “不想。”周临干脆利落地回道。 何寒听到后一愣。 他倒没觉得周临一定会答应,却也没想过他竟然会这么快的拒绝。 何寒以为……周临会纠结思考一下的,没想到他答得竟然如此坚决,倒让他有点伤心。 周临想得却清楚,他和何寒是室友,之前日日夜夜都住一个屋子里,在同吃同住方面早没了什么新鲜感。 况且周临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若是何寒留下来……又能睡哪里呢? 总不能让他去睡地板。 周临的床够大,足以放下两人,但周临却不想和何寒睡一起,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话他自己一定会失眠的。 身边骤然多了一个人的体温与吐息,还是自己喜欢的人,任谁也办法放平心态不在意地入睡。 人家情侣都是先确认关系再同居,他们这却因为彼此是室友,是先同居再确认关系。 着实是,很与众不同,不同寻常。 周临走过去打开了门,示意何寒该离开了。何寒表面上表情平静没什么变化,但脚下的步伐却挪得很慢,半天过去了,他还没走到卧室门口。 周临见此忍不住想,自己的房间有这么大么? “好啦好啦。”周临走过去推着何寒往外走,边推边道:“明天还要见面呢,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最后,何寒临出门前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周临见状,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领子,踮了下脚尖在何寒的下巴上印了一个吻。 “晚安。” 周临弯着眉眼,温柔地对何寒道。 · 第二天一早,何寒就来周临门口敲门了。 “这才几点啊……”周临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十分没精神地道。 何寒站在门口,穿着整齐精神抖擞,站在周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好了,今天要出门的。” “嗯?”周临还没有反应过来,顶着一头睡出来的乱发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疑问。 何寒见此不得不提醒他一下:“今天是清明节,你本来的假期第一天。” 周临眨了眨眼睛,思维一点点回到脑子里:“哦,我想起来了!” 本来,他和何寒约的就是清明节的假期第一天出来见面的。 周临站在门口回身又看了一眼钟,见才六点钟,便又转回来看着何寒,可怜兮兮道:“能不能让我再睡一小时,七点我们再出去。” 他实在是太困了,昨晚即使是把何寒赶出了自己的屋子,他也没睡好觉,满脑子都是白天那两个缠绵的吻,越想脸越红脑子也越精神,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成功的失眠了。 说完后,周临举起三根手指头保证道:“我洗漱收拾都很快的,七点半之前就能出门!” 何寒抿了抿唇,看着周临眼下轻微的黑眼圈,最终轻轻点头道:“好。” “我七点再过来叫你。” 周临听见了何寒这句话后,连门都没关就径直冲回里屋的床上睡回笼觉去了。 何寒看着半开的门扇,心想周临真信任他。 明明都已经答应当他的男朋友了,可周临对他的态度有时候还和先前一样,是一副完全不设防的模样。 何寒不能确定周临这样做是因为信任他,还是因为对他的态度还没有从朋友转变为恋人。 可若是后者的话……何寒的手摸上下巴,回想起了昨晚分别时周临贴在他下巴上的那个吻。 无意识地撩拨真的很要命。 何寒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替周临合上了他卧室的门,随后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起来,是何寒又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房。 周临睡回笼觉了,何寒却没有,而是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靠坐在床头办公。 他刚一打开聊天软件,就收到了向柳发来的好消息。 [向柳:老大!好事!特大快报,之前那个项目的负责人又找回我们要合作了!] [向柳:我这一早上起床后看到消息人都懵了,是老大你做了什么吗?] [何寒:你最近看财经日报了吗?] 向柳发了一个茫然的表情包过来,然后便离开了聊天界面去网页上搜索财经日报前些天的报道。 何寒思索了一番后,继续打字给向柳发过去了一段话。 [何寒:别太轻易松口,该有的权利要多争取。] [向柳:明白。] 合作要继续,但何寒也不能舔着脸巴巴地凑上去,既然对方之前放弃了何寒而选择了成轩集团,那现在换回来后,他自然也要对方为之前的错误决定做出一些补偿。 何寒从来就不是一个任人捏扁搓圆的人,别人从他身上攫取的每一分利益,他都要连本带息地拿回来。 之前周宏伟放话说要给何寒来与周承际公平竞争家业的机会,但是他的身份并没有在人前曝光,自身又从未进入过亿联的管理层,和已经有了坚实的人脉基础的周承际比起来,他似乎毫无胜算,连站在同等的平台上打擂的机会都没有。 何寒刚想到这儿,就忽然收到了周宏伟发过来的消息,对方叫他去书房一趟。 不愧是A市龙头企业的总裁,大清早的,鸟雀还在枝桠头鸣叫,周宏伟就已经起床开始工作了。 虽然何寒也睡醒了,但他今天这次早起纯粹是为了和周临一起出去玩。 收到了周宏伟的消息后,何寒便径直走进了周宏伟的书房里。 “你来了。” 见何寒进来后,周宏伟微微笑了一下当作是打招呼,随后把面前的两份文件往前推了过去。 聪慧如他们两个人,彼此一对视便明白今天周宏伟叫何寒来的这趟目的是什么。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周宏伟开口道:“第一个是我把你空降进亿联的中层管理层里,对外先宣称你是周家的旁支远亲,等你什么时候靠自己的能力爬上高层后,我再公开你周家少爷的身份,那时候你再和周承际在一个场合里互相竞争。” 说完后,周宏伟把左边的那份文件的透明保护层掀开,“任职书”三个黑体大字无比地显眼。 “第二个是,你继续你自己手头上的那个事业。” “我没调查过你的公司,不过从你偶尔透露出的细节上来看,应该是做得不错,所以我不强求着你放弃。” 周宏伟食指敲了敲桌面,或许是一些基因的作用,他们父子二人的一些小动作其实蛮相像的,即使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 “等到你做到了成轩集团那个水平、不、不行,要远超成轩的水平,成为我们领域最出名的后起之秀时——我就把亿联交给你。” 周宏伟这时说的就不是和周承际公平竞争了,而是直接决定了归属权。 而他做出这样的区别,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第一条道路相对来说要简单很多,一个周家亲戚的身份足以为他在公司的行走提供许多便利,因此,也不能直接明确地证明何寒的实力。 第二条道路却不一样,在腥风血雨的外界,没有任何人帮忙的情况下,何寒若是还能拼杀出一条血路,那他的实力毋庸置疑,自然不是周承际这种略有实力却一直在周宏伟的庇护下成长的人能比的。 这种情况下,何寒自己的公司再加上亿联集团,便是强强联合,还能送亿联登上新的台阶。 周宏伟自然乐意看到这种场面。 “所以,你想怎么选呢?” 何寒没怎么犹豫,便干脆地选了第二种。 周宏伟眼睛一眯,问他:“为什么?” “我舍不得自己的公司,也舍不得和我一起奋斗的那些朋友。”何寒坦然答道。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比起屈与人下,何寒更希望自己当领导者。 管人总是比被管要更令人舒适的。 听了何寒的回答后,周宏伟满意地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掀开了桌面上的另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合作意向书。 何寒选第一条路的话,周宏伟右手边的那份任职书便是交给何寒的礼物;若是他选了第二种,周宏伟便会换成另一份合作意向书给对方,助他一臂之力。 周宏伟成熟稳重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作为父亲,给不了你别的什么,亿联新开的项目的合作对象,就选作你们公司吧。” 第一百一十章 直男的约会也别有滋味 若是说何寒在看见了那份文件后,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亿联集团主动抛出来的橄榄枝,若是放到市面上,不知要引得多少人趋之若鹜。 更何况这还是周宏伟亲自交出来的一份项目,目的又是为了帮扶何寒,项目的详细内容里必然会有给他的公司极多的让利。 可以说,如果能顺利完成这个项目,何寒的整个公司都能往上进一个台阶。 周宏伟对何寒在言语上的表达不多,但做事,却是实打实真做了的。 何寒嘴唇动了动,他也是不善言辞地那类人,除了面对周临时,其他时候他都不会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眼下也是如此。 但他还是低声吐出了一句:“谢谢。” 周宏伟摆摆手:“不用客气,这些对于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你好好创业,让我交到你手里的资源物有所值,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何寒点点头,然后坐在了周宏伟的对面拿起了那份合作书。 合作书一被他拿在手里,何寒的气势就陡然一变,进入了工作状态。 何寒一目十行,快速却又准确地阅览手头这份文件,看到一半后,他顺手从周宏伟的笔筒里抽出了一根笔,然后把文件推到了周宏伟的面前:“我觉得这里还可以再完善一下……”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何寒和周宏伟边讨论边完善文件,笔被搁下后,何寒抬手捏了捏眉心,抬眼瞟了眼时钟,发现竟然已经七点半了。 周临让何寒七点钟叫他起床的。 从周宏伟的书房离开后,何寒来到周临的卧室,见周临果然没有起床。 早起这种事,对周临来说或许委实是有些困难了。 睡回笼觉往往是最香的,何寒脚步轻轻地走到周临的床边,微微俯下身子,见对方红润的唇微张,胸膛起起伏伏,一副睡意正浓的样子。 何寒眼眸渐深,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对方的红唇上,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快要感受到彼此的吐息。 像是察觉到了何寒的靠近,周临蝶翼般的眼睫忽然抖了抖,何寒一时屏住了呼吸,下一秒,周临在床上翻了个身,砸吧了下嘴,重新沉进了梦乡。 何寒一时间又是无奈又是失笑。 他直起身子来,然后伸出手推了推周临,边推边轻声唤道:“别睡了,该醒了。” 周临在床上蹭了蹭,从鼻腔里哼出了拒绝的声音,带着粘稠的睡意,简直是一百个不愿意起来。 “七点半了。”何寒冷漠无情地道。 周临不为所动,半晌后,他突然闭着眼睛道:“不是说七点叫我吗?” “七点半你都没醒,七点你更不可能起床了。”何寒开口道。 “那不一样!”周临闭着眼睛反驳他道:“你知道有句话叫觉越睡越多么,七点钟你叫我我就能起床,七点半我就起不来了。” 何寒静静地听着他的歪理邪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周临闭着眼睛嚷嚷了半天也没听见何寒的回复,等了半晌后,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刚好和何寒对上了眼。 “现在可以起床了吧?”对着被抓包的周临,何寒平静地说道。 周临闹了这么一通,困意早就消了,见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然后道:“我现在去洗漱换衣服,你先出去。” “在寝室时我可没出去过。”何寒慢悠悠道:“现在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出去?” 何寒说的没毛病,周临思索了一下后发现也确实是这样。 想通了后,周临强迫自己放下扭扭捏捏的心态,走进洗手间后把自己清洗干净了后再走出来。 气温回升后,再出门就不用穿那么厚的衣服,搭配时花样也能更多更好看,周临本来就是十分注重外貌的人,眼下又是和新晋男朋友一起出门,他可要好好地收掇一下自己。 周临试着衣服,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诶,我们这算不算是……第一次约会啊?” 约会这个词一出来,这场出行一下子就平添上几缕暧昧的氛围。 周临扣着扣子的手忽然就不听使唤了起来,手里的第二个扣子怎么也塞不进去,何寒见状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前,替他扣上了扣子,周临细长的手指都被他包裹在了掌心里。 “慢慢来。”何寒低声对他道:“今天还有足够长的时间。” · 何寒是一个不懂浪漫的理工男,周临以为自己早就该明白的。 虽然理智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但直到真实地和何寒出去玩了一天,并把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对方后,周临才真正地从身到心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磨磨蹭蹭在八点半出门了后,何寒带着周临在外面玩了一上午。 是很常规的那种玩乐场所,游乐园,电玩城,主题餐厅……一板一眼得像是从哪个恋爱约会攻略贴子上抄下来的内容一样。 但何寒的准备工作偏偏又做得很细致很完善,时间表安排得周密合理又不至于让人感受到疲累,在游乐场周临几乎没有排队,吃饭时何寒也提前预订好了他喜欢吃的口味,给周临的感觉是没什么惊喜但体感却舒适,让他可以完全扔掉大脑,让自己的身体跟着何寒的步调走。 也是这样,周临才意识到,何寒或许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如果让他自己来点菜,周临觉得自己都未必能点出这么一份如此合乎自己胃口的一顿午饭来。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我喜欢吃什么的呢?”周临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筷子凉拌牛肉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少爷。”何寒闻言笑着唤了他一声:“我可是给你带了一个学期多的饭。” 周临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竟然差点忘了这事。 不过,自从他进剧组后,就再也没吃过何寒从食堂给他带回来的饭了,这样一来他竟然还有点想念。 不知道他是想念食堂的那份味道,还是何寒给他带回来的那点温度。 主题餐厅的主题是周临之前无所事事时最喜欢玩的那款游戏,端上来的咖啡拉花和甜品表面都做成了角色的模样,因为消费足够多,临走的时候除了本来应该拿走的那些小周边礼物,餐厅还额外给周临和何寒一件印着游戏角色的白T恤。 白T的衣料很薄,其实有点透,但周临是男生完全不在意这个,而且这种衣服一般都是拿来收藏的而不是穿出去,周临心满意足地把它收了起来。 虽然和何寒出去玩的这一路上没什么大惊喜,但单单只是和何寒出去玩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周临感到开心,至于玩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下午要去哪儿啊?”周临用手支着下巴,浅浅打了个哈欠。 何寒把目光移过去认真地看着他:“你是真的没睡够?” 不然怎么会这么困? 可是周临却是货真价实地七点半才起床,昨晚何寒又是十点半就从周临的屋子里离开了,这样算来,周临应该是睡了九个小时才是。 “你昨晚几点睡的。”何寒忍不住问道。 吃完午饭后血液从大脑流向胃部,让人困意更升,周临脑子里都快成浆糊了,听见了何寒的话后,他完全是顺着本能地答道:“应该是一点吧……不对,两点?三点也有可能。” 何寒拎着袋子的手一停,讶然道:“怎么这么晚?又熬夜了?” “没有!”周临顿时精神了起来,解释道:“你走之后我就关灯上床了,也没有玩手机。” 之所以这么晚才睡着,只是因为才答应了何寒……的恋爱邀请罢了。 何寒见周临实在是困得狠了,便带他先去了家咖啡店歇脚,何寒点了一杯咖啡,周临不想喝,趴在桌子上倒头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过后,周临骤然清醒,见外面已经有些暗下来的天色,后知后觉地道:“我这一觉睡完后,有没有耽误你的安排。” “没有。”何寒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然后把纸杯扔进垃圾桶里:“原定的就是在一家小店歇脚。” “我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让你感到快乐,所以你舒适了就是我最好的安排。”扔完垃圾后,何寒转头,冲周临露出了一个难得温柔的笑容来。 周临看着他的笑容,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不过何寒说归这样说,周临对自己在咖啡店睡了一下午,把何寒独自晾在一边的行为还是感到很愧疚的,加上刚睡醒后他精神充足体力充沛,很想做点什么发泄出去,便主动对何寒道:“你之后还有什么安排吗?我们继续去晚吧!” 没想到何寒沉思了一阵后,竟然还真的点了点头:“有。” 何寒带着周临来到了一处酒吧。 站在酒吧门口,周临还有些懵,因为这种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何寒会来的地方。 “眼熟吗?”站在周临的身后,何寒忽然问道。 “嗯?”周临疑惑道:“我来过这儿?” “再想想。”说着,何寒便带周临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看着熟悉的装潢,周临一下子就想起了他那股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是哪来的了。 “这家酒吧……好像就是我开学第一天去的那家?”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你的味道 上一次周临来这里还是被郑栌邀请的,他报道放完行李后就干脆利落地出门和那帮哥们喝酒去了,喝得酩酊大醉才被辅导员叫回来,最后吐了寝室一地,被愤怒的何寒扔到了床板上睡了一夜。 因为差不多过去了小一年,再踏进这里时,周临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怎么突然带我来这里了?”周临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里面的布局,只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他委实是太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了,乍一进来,竟然都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何寒站在他身后侧开口道:“你不是喜欢来这种地方吗?”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 何寒的语气平平淡淡,周临听了后心中茫然了一瞬。 他今天一直都很开心啊? 周临眼珠一转,忽然就明白何寒为什么会这么想了。 可能是今天下午他在咖啡店睡的那个绵长的午觉的缘故,何寒也许把这当成了他感觉到“无聊”的证据。 周临想和何寒解释自己这一上午过得还是蛮开心的,但又不想舍弃这难得一次的对方主动带他来酒吧这种地方的机会。 所以,犹豫了半天后,周临还是选择了承对方的情,拉着他彻底地走进了酒吧里,边走边拿出手机订了两个卡座。 周临先是给自己点了杯酒,然后又给何寒点了杯莫吉托:“这个度数小,你喝了应该没事。” 周临到现在还记着何寒之前喝啤酒都喝得醉晕了过去的事情。 何寒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 他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 平常代表公司谈生意时,对面的合伙人有些也会约他到一些风月场所去,何寒一律推拒了,一来是他没去过不习惯这种场所,二来,他也……不想去那种地方。 这家酒吧很明显就不是个清吧,一进去音乐声就吵得人耳膜生疼,往里看去五光十色的灯光炫目得晃人眼,男男女女贴着彼此热舞,汗水与香水挥发在空气里。 因为时间不算太晚,所以现在酒吧的人还不算很多,然而即使是这样何寒仍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见他目光一直放在不远处的舞池上,周临扯了扯他的袖子,仰头问他:“你想去跳舞?” 何寒微微低下了头看他:“你以前,去过吗?” “啊?”周临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何寒问的是什么,他拽了一下自己的发尾,开口道:“没有的没有的。” “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周临义正词严地捍卫自己的清白:“不信你去问郑栌,基本上我每次出来他都在身边,他可以作证,我在外面从来没有和陌生男女有太亲密的接触。” 在酒吧里贴着彼此热舞这种事,多热啊,周临才不要做呢。 坐在一边看别人玩不好么,周临是很容易从别人身上感受到快乐的。 周临努力板着脸装出的一副严肃面庞勉强打消了何寒的顾虑,他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酒保刚调处来的两杯酒端到了周临订的卡座上坐下。周临看着他动作,莫名地觉得何寒坐下去的姿势很僵硬。 他忍不住蹭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挨着他坐下:“放轻松啦,这种地方也不会怎样的。” “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周临苦口婆心劝诫道,恍然间感觉自己在拐带良家妇男学坏。 虽然这么想,好像似乎是没什么问题…… 何寒侧脸紧绷着,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心里给自己调解,最后他道:“你去玩吧,我坐在这里等着你。” “我不去。”周临道:“我也就坐这儿,以前我来这种地方都是看别人玩的。” 说完后,周临伸出食指推了推何寒面前的那杯莫吉托:“尝一尝,看看怎么样,这个蛮适合新手喝的。” 何寒遵从着周临的指示抿了一口,末了评价道:“有点酸……还有点甜。” “噗”周临忽然就乐了出来。 “怎么了?”何寒歪头带着一点不解地看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也不是啦,莫吉托就是这种甜中带酸口感清凉的酒,因为里面放了薄荷和青柠嘛。”周临托着下巴,酒吧卡座这边黯淡的光影显得他纤指更白瞳眸更亮:“就是觉得,你这个评价,让莫吉托听起来像是一杯饮料一样,哈哈哈。” 不管在哪里,帅哥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更何况是帅哥x2,还肩并肩地坐在一起,一个沉稳冷峻,另一个笑靥如花,很快就成为了这家酒吧一道靓丽的风景。 何寒抿了两口后就没有再喝了,周临也没有强迫他,毕竟万一何寒要是喝多了,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够扛动对方回去。 但这不影响周临托着酒杯慢慢地品尝,他身子斜靠在卡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何寒说着话,余光里,忽然瞟见一个女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女生二十出头的模样,黑发雪肤,短裙下面接着的是一双高筒皮靴,清纯的风格里又夹杂着一丝勾人的韵味。 周临瞥见她直直地朝这边过来,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旋转思考怎么拒绝对方了。 皮相摆在这里,周临每次去酒吧等地都会被人搭讪要联系方式,要联系方式的周临都拒绝了,喝酒搭讪的周临看心情会陪聊几个,但是绝对不会过夜的。 总而言之,面对这种情况,周临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处理应对了。 眼看着那个女生越走越近,周临几乎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清新的香水味,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张口,就见那个女生忽然快走了几步,拧着腰坐在了何寒的另一边,对他道:“帅哥,有兴趣一起喝杯酒吗?” 周临刚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那个女生看也没看周临,一双微微挑起的清凌美目就这样直直地望着何寒,等待着他给她一个回复。 何寒也僵住了。 不同于周临的略显尴尬,他是真的完全没有面对过这种场合。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着那个陌生女生摇了摇头:“抱歉,我不喝酒。” 女生眼眸一转瞟见了他面前摆的那杯莫吉托,顿时明白了什么:“第一次来啊,姐姐带你玩怎么样?” 何寒不想再纠缠下去,干脆利落地道:“抱歉,我有对象了。” “有对象还来酒吧。”女生脸色骤然一变,端着酒杯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就回去了,何寒总觉得她临走时似乎给自己甩了一个白眼过来。 女生走了之后,何寒和周临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彼此面面相觑。 那个女生似乎是给开了一个头,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来搭讪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甚至突破了性别,加进来了男生。 周临帮着何寒拒绝,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感觉找你的女生多,找我的男生多?” “是这样。”何寒脸色不是很好看地道。 “应该是因为彻底到晚上了,酒吧的人也变多了。”周临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了一圈,见从门口进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开口道。 搭讪这种事,对于无意的人来说就是烦扰了,但周临又不想太早地离开,于是便站起身来,拉着何寒继续向里走去,一直走到一个十分僻静的角落才坐下来。 坐到这里后,才终于没有陌生人凑上来打扰了,周临一高兴又多点了几杯酒,端上来后,何寒伸手往外推了推。 “别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放在平常,周临想必就依了对方了。 然而或许是因为之前喝的酒进了肚子让他变得有些微醺;又或许是因为今天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约会,周临想更放纵更不留遗憾一点;又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理由,周临只是想喝了而已。 他伸出削葱般的食指摇了摇,半眯着眼睛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不——要。” “难得来一次嘛。”他拽着何寒的袖子撒娇:“你以后肯定也不会再和我一起来了吧?那就趁这一次喝个尽兴嘛。” 周临举起酒杯送到了何寒的唇边,拖着嗓音道:“你也来一口。” 何寒拗不过对方,被迫低下头尝了一口,有点辛辣刺鼻,毕竟是周临给自己点的,度数肯定和之前那杯莫吉托不一样。 何寒喝完了一口后,周临便就着现在的姿势也往自己嘴里送进去了一口,他的唇刚好印在了何寒的嘴碰过的边缘,这种若即若离若隐若现的触碰格外撩得人心里发痒。 何寒感觉自己嘴里那点辛涩的酒意一下子就变成了甜味,烈酒的灼烧感一路滑进心脏。 他再说不出阻拦周临继续喝下去的话。 面对周临时,何寒时常感觉自己坚定的底线变得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怎么样,好喝吗?”周临问他这杯酒的味道,琥珀色的眸子像酒液一样泛着莹润的光泽。 何寒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半晌后低声道:“好喝。” “是你的味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长得好像我男朋友 因为被周临无意识撩得昏天黑地不知所已,何寒晕乎乎地再说不出阻拦的话来,就这样神思混沌地看着周临放开了自己,然后一口又一口地继续喝下去。 浅绿的、幻粉的、橘橙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荡,折射出五色缤纷的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临忽然放下了酒杯,玻璃底和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一声声响。 他歪了下头,然后身子一点点地滑下来,直到脑袋靠在了何寒的肩膀上。 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何寒的身上,略显粗重的呼吸打在他耳畔,何寒能嗅到从他鼻息里吐出来的香甜的酒气。 “我好像,喝醉了。”周临软软地道。 何寒伸出一只手,从后面绕过去,扶住了周临的肩膀。 “要回去吗?”何寒开口问道。 察觉到周临没有回应,他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周临。 周临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肩窝处蹭了两下,发丝刮过脸颊有些痒,蹭完后他也没张嘴说话,刚刚那副无意识的动作更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何寒看着他在自己肩膀处趴着睡觉,沉思了两秒后,忽然一手托着腿窝,另一只手搂着他肩膀站了起来。 “!” 失重感骤然传来,周临一下子就惊醒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揽住了何寒的脖子,勒得紧紧的。 “做,做什么。”周临吓得打了个磕巴。 “带你回家。”何寒言简意赅道。 总不能让周临就在这里睡一晚上,但看样子他又不想自己主动站起来回去,那就只能由何寒抱着他回去。 在道路上公主抱这种事情总是引人注目的,更何况抱人和被抱的都是两个大男人。 何寒身高腿长,周临个子也不算矮,从卡座走到门口,一路上迎接了周围一群人的注目。 周临羞得整个人都埋进了何寒的怀里,只露出一对通红的耳朵,他用手捶了下何寒的肩膀,小声又急切地道:“快放我下来!” “现在?”何寒尾音挑起。 周临仔细想了想,现在就放下来的话肯定会迎接更多人的注目,最关键的是他的脸不会再被何寒宽阔的肩膀挡住。 “等一下吧。”周临小声道:“一会儿到酒吧门口之后,你再把我放下来。” 何寒的嘴角顿时勾起了微不可查的笑意。 周临就算再瘦也实打实是一个已经成年的男性,但何寒抱着他的手臂却很稳,脚下步伐速度恒定,一副轻松的模样。 周临有时候不明白,明明何寒看起来像是天天都坐在实验室或者办公室里,却依旧有着远超他的强健体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锻炼出来的肌肉。 周临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何寒的手臂肌肉,硬邦邦的,他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最开始是因为打工和做家务。”何寒呼吸平稳地道:“等不去外面兼职了的时候,我就每天晚饭后去夜跑。” “好了,到了。”说完后,何寒把周临从怀里放到了地面上。 周临扶着何寒的肩膀站直了身体,他抬起头,见何寒把他带到了酒吧的后门,这里光影昏暗,半天没有经过一个人。 “怎么走到了这里。”周临摸了摸鼻子。 “怕你尴尬。”何寒开口道。 他还是很懂周临的心思的。 气温早已回升,哪怕是晚上气温也没有很低,暖暖的夜风拂过,勾起了周临身上刚消的一抹睡意和醉意。 周临张了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整个人在夜风里摇摇晃晃了一下。 何寒站在一边,摸出了手机开始叫车。 好巧不巧附近刚好经过了一辆车,何寒便拉着周临一起坐了上去。 司机把车开得晃晃悠悠,简直像婴儿睡的摇床一样,周临和何寒并肩坐在后座,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寒感觉自己肩上一沉,他转头,见周临又把头搭在了自己肩上。 这次何寒没有叫醒他。 下车时,何寒把周临抱了下来,他也依旧没有醒。 何寒和周临住在寝室的三层,不算太高,但何寒抱着周临走到寝室门口时仍是感到了一丝疲累。 上楼和走平地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何寒勉强单手开了门后,抱着周临走了进去,然后侧身用脚踢上了门。 “呼……”何寒把周临放在了椅子上,然后摆好姿势,把他的头靠在了桌子上。 他真的累了,也幸好周临现在睡着了,没有看到他这狼狈的一面。 或许是因为姿势的原因,何寒刚松手没多久,周临就打起了呼噜。 周临平时睡觉是不打呼噜的,现在可能是因为呼吸的通路被压迫到了一点,才会这样。 何寒见此,顿时犯了难。 倒不是说他没有办法把周临扛到床上去,毕竟开学第一天,何寒也是独自一个人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周临给扔上还没有铺床垫的硬床板去的。 但是那样太粗暴了,现在的何寒可不想这么对待周临,磕磕碰碰他都会心疼。 醉酒的人总是忍不住乱动,何寒还在这边思索怎么把周临搬上去,就听得“咣当”一声,周临把自己给摔到了地上,椅子被他的躯体压得在地面上滑动了一瞬,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何寒连忙走过去蹲下来喊他:“怎么样,有摔疼吗?” 周临仰面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一下子就被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炽灯晃得眼晕。 灯光直直照射下来,在周临的视网膜上晃出一片光点来。在一片飞蚊般的光点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容模模糊糊地进入了周临的视野里。 眉很浓很长,眼尾微微翘起,极深的瞳仁里满含着担忧。 此情此景,与周临返校第一天的晚上极像。那天他也是醉得懵然不知事,只看见有一个无比眼熟的人缓缓走向他,而他自己却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原地,任对方施为。 “你……” 何寒就看见周临忽然伸出了手,指向他的脸,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你长得、长得好像我……” 何寒的呼吸骤然就提了起来。 “……好像我,男朋友哦。”周临最终说道。 何寒整个人一愣,随后便是被巨大的喜悦给裹挟了,心里像往碳酸饮料里扔了一块曼妥思,五彩斑斓的气泡直冲而上,还带着一丝莫吉托的清香。 人还是那时的人,然而彼此之间的情意却早已改变。 何寒一下子便把周临又从地面上抱了起来,不过这下倒不是公主抱,而是那种面对面式的拥抱,只不过他把周临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周临此时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却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他伸出手胡乱地在空中打了一通,嘟囔着开口道:“你要做什么呀。” “把你抱到床上,然后让你睡觉。” 何寒左手揽着周临,右手扶着床栏一步步走到了上铺,然后松手把周临放在了床上。 人搬上床了后,后面的事情就好搞了。周临临走的时候没有叠被,何寒现在自然也不用再重新铺,就着之前的被窝安顿好了周临。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后,何寒转身想要下去,却骤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转头,见周临大睁着眼看他:“别走好不好。” “怎么?” “我想让你陪我睡觉。” 何寒顿时呼吸一窒。 他把身体重新转了过来,正面地面向周临。 周临现在脑袋规规矩矩地躺在枕头上,下巴以下是何寒给他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整张雪白的面容上一双琥珀色的招子亮得发光,何寒一时拿不准他现在是清醒了,还是还醉着。 “宿舍的床很小,睡不下两个人。”何寒违心地推拒道。 周临皱了下眉,似乎在思考何寒话里的意思并提出对策,过了几秒后,他忽然朝边上滚了滚,让出一小片地方来。 “这样就不挤了。”周临贴着墙说道。 何寒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又有点想乐。 “先放我下去洗漱。”何寒轻轻拽了拽周临的手臂,没想到对方醉酒后劲这么大,何寒一时竟然都撼动不了对方。 “我不要。”周临皱了皱鼻子:“你下去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 何寒本来想反驳,话涌到嘴边后突然意识到,他或许真的会这样做。 非是他不想和周临睡一起,只不过他更希望在周临清醒的时候这样做。 醉酒的周临,难免给他一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和醉鬼是讲不通道理的,何寒费了半天口舌,周临直接把眼睛一闭,拒绝的态度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终,何寒妥协了。 他无奈道:“好,我和你一起睡。” 他单手解了自己的衣服搭在床边,然后身子往前探去够到了墙壁上灯的开关,“嗒”的一声轻响后,整个宿舍骤然暗了下来。 何寒感觉到周临拉着他的手终于松开了。 “怎么突然想和我睡一起了。” 何寒问这句话没想着周临会有回应。 却没想到周临竟然道:“看见你,就想亲近你。” 这次,晚上睡不着的人变成何寒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和你之间我一定会选择你 周临之前心思重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感受终于也让何寒体验了一把。 同周临那时不一样的是,周临只是自己一个人睡在床上,等到那股激动的情绪冷却下去之后,再入睡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何寒眼下却是和醉酒到昏睡过去的周临肩并肩挨着睡,宿舍床就这么大,怎么动作两个人之间都难免有身体接触,另一个人的体温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有存在感,何寒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更何况,周临还格外不老实,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总是跃跃欲试地想往他怀里钻。 何寒呼吸沉了又沉,试图躲避这甜蜜的烦恼。 “别乱动。”何寒伸出手从后面钳住了他的肩膀,没想到周临竟然顺势缩进了他怀里,占据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后就不动了。 何寒沉默了一瞬,然后低头,见周临眼睫紧闭红唇微张,口中发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怎么看都是一副熟睡的样子,分毫没有一点装睡的迹象。 最终,何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罢了。” 他伸出手把周临彻彻底底地揽进了怀里,温热宽厚的掌心抚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好了,睡觉吧。” · 第二日起床后,周临神清气爽,何寒眼下带青。 “嗯……”周临半眯着眼躺在床上抻了个懒腰,却骤然感觉到他好像打到了什么,他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一偏头,见何寒正在他身侧幽幽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周临忍不住问道。 说完后,他环顾了周围一圈,见他们已经回到了学校的寝室。 既然如此,那何寒为什么不去自己床上睡,反而是和他睡一张床? 莫名的,周临很想摸摸自己的屁股,然而现下被何寒盯着,他不敢动。 “我也想知道。”何寒轻轻道:“你睡觉的时候为什么这么粘人。” 何寒忽然想起来了周临平常睡觉都会抱着个抱枕的事,心想对方是不是把他当抱枕用了。 但是……周临会对自己的抱枕撒娇说情话吗? “啊?” 听了何寒的话后,周临小声地惊呼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何寒话里的意思,尴尬得摸了摸鼻子:“我……我不记得了。” “我喝多了嘛。”周临强行给自己找借口。 周临喝醉酒后,有时候是会断片的。 但是不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忘,比如开学第一天被何寒扔在床板上还有管人叫妈这种事。 何寒听完后沉默了一瞬:“所以,昨晚发生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何寒这样说,弄得周临心里不安定了一阵。 “我昨晚做什么了吗?”周临小声道。 “也没有什么。”何寒平静地回道。 就是缠着何寒不让对方离开,把对方当人形抱枕搂抱磨蹭,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胡乱的情话,撩得他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结果,周临倒是睡的很香,并且把他昨晚做过的一切都给扔在了脑后,徒留何寒一个人陷在蜜糖浆里煎熬。 “起床吧。”何寒一掀被子就要坐起来,薄唇抿着,侧脸恍然间有种不近人情的冰冷。 周临看着他,下意识地扯住了对方的衣袖。 “你别生气。”周临忙开口道。 何寒闻言斜挑着眉回眸看了他一眼:“生气?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直觉。”周临信誓旦旦地说。 他在何寒的事情上,直觉一向很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嘛。”周临扯着他的衣袖软下声音道。 何寒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就开口道:“你真的想知道?” 周临点了点头:“嗯。” “好。”何寒道:“那我告诉你。” 他忽然伸出手把周临压在了床板上,整个人离周临一下子变得极近,呼吸的气息彼此交错。 周临眼眸放大了一瞬,雪白的脸庞上闪过了一丝明显的不知所措和慌张。 何寒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但依旧继续动作,他伸出手把周临揽进怀里,左腿勾住他的两条腿,把周临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胸前,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道: “昨晚,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极近的距离下,何寒看见周临的耳廓一下子就全红了。 “就、就这样么?”周临顶着张大红脸道。 “还有。” 何寒附耳在周临脸侧,把昨晚周临和他撒娇时讲的那些话全复述了一遍。 他记忆力好,不光每句话都记得一字不落,甚至连当时周临的语气都记得一清二楚,模仿得惟妙惟俏。 周临听着,几乎能想象出昨晚他做这些动作说这些话时的神态。 “别讲了别讲了。”周临脸颊红红的,伸出手去捂何寒的嘴。 他就不该多问何寒那么一句! 现在好了,都已经被他遗忘的回忆开始攻击他了。 何寒和周临窝在床上闹了一阵,何寒一向早不早睡都要早起,今天因为周临难得在床上多赖了一阵,竟然感受到了一点赖床的乐趣。 或许也不是赖床的乐趣,而只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快乐罢了。 和心仪的对象待在一起,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人的内心飞扬起来。 清明节,因为是法定假日,不光是周临所在的剧组会放假,A大也给众多大学生放了假,何寒和周临今天不用去上课,可以在校园内或者出校自由自在地游荡。 大部分大学生都会选择出校去玩,毕竟大学虽然不会限制学生的出行自由,但对于平素课程较紧张的同学来说,出去玩还是一个比较艰难的事情。 周临和何寒却同大部分学生不一样,因为工作性质,他们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校外,尤其是这学期,在学校内部的时间发而很少。 因此,这个清明节的第二天假期,他们两个人打算在学校内部过。 “我们学校有什么好玩的吗?” 食堂内,周临坐在何寒的对面,边喝豆浆边道。 何寒闻言沉默了一瞬:“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完全触及到他知识盲区了。 周临把杯子里最后一口豆浆吸走,慢慢道:“我也不知道。” “要不我去问问同学吧。”周临说着就摸出了手机给韩连和祝星发消息。 早饭吃完了后,周临才收到回复。 “怎么样?”对面的何寒问他。 周临垂着眼睫,认认真真地看完那两人给他回的消息后抬头道:“没有。” 何寒:“……” “北边有家电影院,学校的湖里养着天鹅,明德楼那边能看到学校里的爱心社团饲养得油光水滑的猫猫狗狗……” 周临微微蹙起来:“感觉,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 “要不然,看电影吧。”何寒道。 “学校的电影院应该很一般吧。”周临顺了一下自己的发尾,开口道:“估计也没什么好影片。” “看看吧。”何寒站起身,把两个人吃完早饭后剩的残羹冷炙倒进泔水桶里,盘子摞在回收处,然后转过头对周临道。 “好。”周临点点头。 反正有一整天的空余时间,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消磨时光罢了。 事实证明,周临在玩乐上是很有眼光的。 “我和我的祖~国……” 女高音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周临后仰靠在电影院的真皮座椅上,神情呆滞,双眼无神。 学校的电影院,深入贯彻了在生活中教育学生的理念,放映的影片都是一些学史爱国纪录片。 周临本以为是自己今天来的日子不对,但他往前往后翻了翻,发现影片还是那些。 周临对这些一窍不通,最后还是由何寒做主敲定了一个影片。 周临对这些是真的,毫无兴趣。 他僵硬地转了下脖子,看着何寒道:“多长时间了。” 何寒安慰他:“快结束了,还有二十多分钟。” “你不觉得无聊吗?”周临真心实意地发问。 “还好?”何寒稍微偏了下头:“这是部很经典的片子。” “唉。”周临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把头直接歪倒在了何寒的肩膀上:“放完了叫我。” 一上午的时间都搭给了电影院,吃过午饭后,周临便打算回寝室休息了,何寒本来想和他一起,但是忽然被向柳给叫走了。 “是公司有事吗?”周临问他。 何寒看着他,点了点头:“是项目的事,新项目有一部分比较重要的细则需要我去敲定。” 毕竟何寒是老板。 “好的。”周临点了点头,然后挥手同他告别:“拜拜,早点回来,注意休息。” 他语调轻柔,有一瞬间给何寒一种妻子在家里等待老公回家的感觉, 他内心柔软了一瞬,犹豫了一下后,开口道:“我一会儿要去谈的那个项目……就是之前周承际的公司拿的那个。” 周临“嗯”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 何寒看了他几眼,忍不住道:“你不在意吗?” “我在意什么?”周临歪了歪头:“这不本来就是你的吗?” “是周承际抢了你的项目,我一直都知道。”周临站起来,轻轻地在何寒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不要总在意这些,我现在可以明确地跟你说,在你和他之间,我是一定会选择你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是因为我谈恋爱了罢了 周临说得诚恳,何寒原本那些七上八下摇摆不定的心思勉强被安抚了一点。 他很看重他的事业,他也很看重周临,如果周临能不在意这些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 亲人和爱人之间总是难以抉择的,在和周临确定关系之前,何寒迫切地希望通过打击周承际来确定自己的地位,然而现在他却没有那么急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周临的头,温声对他道:“我忙完就回来找你。” “不着急不着急。”周临很是善解人意地摆手:“还是你工作最重要。” 以前也不是没有两个人玩到一半何寒忽然被急事叫走的情况,但那时何寒不会说这么多解释的话,周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叮嘱这么多。 确定了关系之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发生了一些细微的转变了的,只不过这转变潜移默化,叫人轻易寻不见。 周临托着腮望着何寒走出了寝室门,直到对方的脚步声都彻底消失在走廊里后才收回手,转身又上了床。 周临是有睡午觉的习惯的,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一定要睡一觉,不然下午就会感觉到很疲累。 这一觉没定闹钟,周临足足睡了将近三个小时,醒来后,他心底一凉。 完了,这下睡多了,晚上要睡不着了。 周临沉痛地从床上坐起来,把软软的抱枕竖着放在墙上然后靠上去,右手从床头挂篮上摸过来了手机。 刚一划开屏幕,周临就一下子看到了一个小时前的未接来电,一共有两个,周临因为开了静音完全没听见。 他点进去,发现这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周承际打过来的。 两个未接来电,代表的意思应该是有事但没那么急,周临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打了回去。 忙音“嘟嘟”地响了两声后,那头周承际很快地就接起了电话。 “怎么才接。”周承际温声开口,似乎就像是他们之间未发生过任何争执。 周临抿了抿唇,低声答道:“睡了个午觉,手机开静音了。” “这样啊。”周承际应了一下,听不出来是信还是没信,只问道:“下午有空吗?难得是个节假日,你放假我也放假。” 不等周临回答,周承际又继续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有约,所以昨天特地没有找你。” 周临现在倒确实是有空。 何寒看样子一时间是回不来的,周临一个人在寝室待着也是无所事事,所以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他完全是可以出去的。 但从主观的角度来看,周临现在对和周承际一起出去毫无欲望。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把周承际在周临内心里建立了十几年的美好形象全部毁于一旦,即使周临是个蛮顾念旧情的人,一时间也没办法再回忆起和周承际的往昔情分。 更别提他又刚和何寒在一起,正是蜜里调油浓情蜜意的时候,周临满心眼里都是对方,在明知道何寒不怎么喜欢周承际的情况下,他并不想现在就和周承际出去见面。 拒绝的话刚涌到嘴边,周临却又忽然想起了那天何寒对他说的话。 ——你之前从未往那个方面想过,所以意识不到周承际喜欢你很正常。 ——但我说过后,你有了那个意识,自然而然便会发现一些不对劲。 何寒认为,周临只要预先怀着谨慎的态度去面对周承际,就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 周临其实依然觉得周承际喜欢他这件事很是荒谬不可思议,他心里并不是很相信何寒的说法,可若是放着不理,这件事便会犹如一根刺牢牢地扎在他心里,梗得他难受。 所以,还是尽早解决了为好。 周承际就听得周临那头犹豫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不咸不淡地开口:“好,我现在就有空,你来接我吧。” 电话挂断后,周临忽然心想,周承际怎么现在居然还有空约他出来。 偷税漏税的丑闻被曝光,手头的项目被合作方换给了竞争对手,听何寒的说法,周宏伟这次也没怎么管他,周承际应该忙得焦头烂额才是。 若是为了维系亲情的话……他也完全没必要这样。 若说是为了利益的话……周宏伟把股份转交给周临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周临谁也没说,周宏伟更不可能告诉别人,所以周承际必然不会是为了此事。 周临发现他真有些搞不懂对方了。 在约周临出来这件事上,周承际真的很积极,周临从宿舍楼慢悠悠地走到校门口后,周承际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他甚至都没有叫司机来,而是自己坐在驾驶位上,半开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戴着深黑色腕表的手,食指和中指间掐着根烟,见周临来了,周承际反手摁灭了烟。 这些原本是周临习以为常的点,但听过了何寒说的那些话后,周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难免不觉得自己多想。 “堂哥。”周临故意这样喊了他一声,然后开门坐进车后座。 “嗯。”周承际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道:“怎么又坐后面了,之前不是和你讲过,坐别人车时要坐副驾驶,不然不礼貌。” “坐后座,相当于是把驾驶座上的人当司机来对待了。” 周承际在那头温声教导,周临下意识地回道:“我知道的,只是因为和堂哥亲近才这样。” 周临说完这句话后,周承际就闭嘴了。周临坐在后座从车内后视镜看去,见周承际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周临忽然发现自己辨别不出来周承际的心思。 因为周承际无论怎么动作,其实都可以靠到亲情上去,更何况周承际以前对他就颇为宠溺。 除非,周承际对他做出了一些明显违界的行为。 但周临觉得,就算周承际真的喜欢他,只要他脑子还清醒,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周临看着车内后视镜里倒映出来的周承际清雅俊秀的脸庞,忽然开口问他。 “堂哥一表人才,相貌家世学历才华都是顶尖的,年龄也不算小了,怎么一直没有谈过对象。”周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还是说有,但是我不知道?” “怎么突然关注起我的情感问题来了。”周承际打了下方向盘,车子向左转,惯性让周临往后边靠了一点。 “还说堂哥我呢,你不是也从未谈过恋爱。” “我才多大啊。”周临理不直气也壮道:“我今天才十八,刚上大一,没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然他现在已经有对象了,但没在公众面前挑开,那就先不跟周承际说。 “但你今年可是二十多岁了啊。”周临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寡了这么多年,堂哥你就这么眼高于顶,一个都没有看上的?” “就算你没有喜欢的,身边也总该会有人跟你介绍吧。” 周临身子往前倾了一下,下巴搭在了前座的颈枕边上,安全带把他的腰勒出一条纤细的弧度,他一张雪白的脸蹭在颈枕毛茸茸的保护套边上,有种惹人怜爱的可爱。 周承际的眼神堪称温柔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的人呢。” 周临整个人一僵。 但周承际没有察觉到周临的反应,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直接又转了回去,继续开车,目光透过车窗落在外面的道路上。 周临缓慢地,一点点地撤回了身子,重新靠在椅背上。 周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周承际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继续开口道:“那你呢,小临,你也上大学了,现在谈恋爱总不会被人再当成早恋抓起来。” “我记得,高中时就有不少女生追过你。”周承际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你都拒绝了,我还问过你为什么,你说你对那些女生没兴趣。” “你这回答,弄得我差点以为你喜欢男孩子。” 周临在试探周承际,周承际也在试探他。 但是周临的段位显然不如周承际高,弯弯绕绕的话他说不了太多就又变回了直来直去,因此,眼下他就直接对周承际问道:“那堂哥你这么久没谈恋爱,是因为喜欢男生吗?” 周承际沉默了一瞬后道:“我说了,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周临略显急切地问道。 周承际听着周临的话,忽然轻笑了一声,余音回荡在封闭的车内,有一股阴沉沉的渗人意味。 “你以前可是从来不关注这些的。”周承际开口:“今天怎么三番五次地把话题往这上面绕。” “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他问道。 再放任周承际继续想下去的话,难免不会让他想到何寒,周临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漏把何寒给卖出来。 因此,他纠结了一阵后,毅然决然地开口道:“其实……也没人说什么。” “就是,嗯……因为我最近谈了恋爱,所以也关注起来堂哥的恋情进度罢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的喜欢就是毁掉我吗? 周临的话音落下后,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堪称诡异的寂静。 车子忽然拐了个弯朝路边开去然后急刹车停了下来,周临的身体因为惯性前倾,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车顶部的把手,胸腔里的心脏惊跳了好几下。 “怎么突然停了。”周临嘴唇翕动了几下后,开口问道。 周承际不答,只是在把车窗关上去后轻轻摁了一下车门锁止按钮,锁扣合上发出的“啪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车内格外显眼。 周临不安地抓了一下手边的真皮座椅。 过了一会儿,周临忽然闻到了一点烟味,他抬眼望去,见是周承际在抽烟。 周承际是个有钱人,抽的烟自然也都是贵牌子,烟雾飘出来味道没有那些劣质烟那么刺激呛人,但周临嗅到了一口后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堂哥,能把烟掐了吗,或者开窗户抽。”周临捂着口鼻道。 周承际的头微垂着,目光虚虚地凝在袅袅烟雾中的一点,半晌后,他低声道:“我不太高兴。” 蒙蒙的灰白色烟雾后隐约显出半张周承际阴鸷的面容来,香烟刺鼻的味道直往周临鼻子里钻。 周临又呛咳了几声,眼尾渗出一点泪水。 “怎么了。”周临小声道。 放在以往,周承际当他面抽烟还关车窗,他肯定是要发脾气的,但是现在…… 他有点不太敢。 周临摸了下裤兜里放着的手机。 他想何寒了。 周承际落锁时的声音不住地在周临的脑子里回想,周临现在很想离开这压抑得令他喘不上气的车内,但开关在周承际的那边,周临够不到。 周临有点后悔答应和周承际出来了,他一定是午睡把脑子给睡糊涂了,才这么毫无防备。 现在的周承际,看上去真的有点吓人。 但周临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奇怪。 周承际是在他说完他现在有对象了后才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可他就算是有了恋人,也完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除非、除非周承际真的像何寒说的那样,对他有别的心思…… 周临的脸色白了白。 在隐约意识到何寒有可能喜欢他时,周临的心情是讶然间夹杂着害羞,还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欣喜;而当这个喜欢的人换成了周承际时,周临的心情便只剩下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在周临焦灼地坐在座位上胡思乱想时,周承际已经抽完了一根烟。 他抬手把烟蒂摁进了车载烟灰缸里,一支香烟似乎让他的状态冷静不少,周承际的面容看上去恢复了平静,他偏头问周临:“你那个对象是谁?” “在大学里还是外面认识的女孩子?年龄多大,家里是做什么的?” 周临沉默。 这些,他一个也答不了。 “怎么不说?”周承际往后靠了靠,眼眸微闭:“堂哥关心你罢了。” 周临咬了下唇,大着胆子道:“我不想说。” “堂哥,我十八了,是大人了,我也想有自己的隐私。” 周承际掀起了眼皮,斜乜了他一眼:“果真是有了对象就忘了哥哥,现在居然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和我顶嘴。” “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周承际问完后,似乎是猜到了周临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于是自言自语推测道:“应该不会太久,毕竟以前从未听你提过这方面,你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性格,真谈了不可能严严实实地瞒那么久。” “最近的话……你近来一段时间都是在剧组里待着,也出不去,那就有可能是剧组里的人了。” “剧组里的女明星和女助理可不少,不过你应该不会喜欢和你年龄差太多的人,女三没比你大几岁,不过她有个相处时间很久暧昧对象;女一身边的助理今年二十二,不过据说是结婚了……那还有谁呢?” 周承际沉思了一瞬后复又开口:“哦,还有个原著作者兼任编剧,叫什么池怜,我听孟导说你们走得很近。” “长得不错,又有才华和名气,年龄也相近,你心动也正常。” 周承际自顾自地点头,似乎已经确认了周临的恋爱对象就是池怜。 “周承际!”周临忍不住大声喊了他一下。 他很反感周承际这样,对他和他身边人肆无忌惮地编排,让他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但周临的想法,很显然没有被周承际放在心头考虑。 周承际听了周临的大声喊叫,微微偏了偏头道:“怎么这么激动?被我说中了?” “你和她不要走一起,她不是良配。” 周承际微微摇了摇头:“她相貌和才华都还好,但性情不适合当一个豪门太太,家世也普通,比不得周家。” 周临忍不住涨红了脸:“池怜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凭什么这么这么评价人家!” 周承际恍若未闻。 “其他女人都配不上你,小临。”他低声道。 他喜欢谁,想要和谁在一起,什么时候轮得到周承际来指摘了?周临忍不住想。 周承际,说到底也只是他堂哥罢了,还没有血缘关系,就连周宏伟都未曾对他的恋爱方面做出什么指手画脚的规划,周承际又凭什么呢? 周承际还在继续说下去,周临忍不住横眉立目地呛声道:“那,什么人能配得上我?” “难不成——是堂哥你吗?” 这句话甫一说出口后,周临便后悔了。 他……太冲动了。 周临这句话说出口后,车内的气氛霎时变得落针可闻。 周临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先开口道:“我、我开玩笑的……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 没等周临话说完,周承际就发出了一声轻笑,回头去看他:“小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周临的心随着这句话骤然沉入了谷底。 他所不愿意承认的……到底还是真的。 也许是因为何寒过于敏锐,或者是周临身在局中不知事,周承际喜欢他这件事,竟然一直到今天,周承际在他面前亲口承认后,周临才能确定。 因为震惊,周临甚至都忘记了眨眼,直到双眼干涩时他才回神。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喜欢”这两个字,周临说出来时感觉用了极大的气力。 周承际听了周临的问话后,歪了下头,仔细地想了想:“嗯……什么时候开始的倒记不清了,应该有一两年了吧。” 相比于周临的坐立不安,周承际现在的状态甚至可以堪称是闲适,这样和周临独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肆意地表达着被他压抑已久的心情,周承际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一开始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这个弟弟很可爱,我还想我这么薄情寡性的人居然也会对亲人产生那么浓烈的亲情。” “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亲情。” 周临嘴唇发白:“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周承际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反驳他。 他足够放肆,分毫不把这些世俗的伦理看在眼里。 “哦不,其实还是有影响的。”周承际开口:“本来我是打算等到我完全继承家业后再向你坦露心迹的,直到我偶然发现了你不是周家的亲生儿子……我也改变了想法。” 周临愣愣地听着,忽然发现了盲点。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周家少爷这件事,最初是你发现的?” 但是最初,这一切的起源不是有人污蔑文松月出轨,然后才引发得这一系列后续事情吗……? 周临忽然想起来,事件最开始,那一封直到现在还没被人查出来源头的匿名举报信。 “是你……”周临喃喃道。 他说得含糊,周承际却明白他的意思,坦然点头道:“是我。”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周承际受到的刺激太多了,他终于再也维持不住那副以往的淡然如水的模样,脸上快意的笑容里带着点癫狂:“信是我安排人寄出来的,后续的事情也都是在我引导下发生的,虽然和我预料之中的发展有些出入,但大体上还是沿着预定的方向走的。” 周临明白周宏伟为什么会查不到始作俑者了,因为真正的始作俑者就在身边,周承际在调查抱错一事上出了那么多力,周宏伟从未怀疑过他,后续的调查里也没瞒过周承际,这就给了他挣扎掩盖踪迹的可乘之机。 周临知道他心有谋略玲珑多窍,却未曾想过他会把这些心思花在自家人身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周临眉头紧皱着,双眸里带着点不易察觉地哀伤。 “因为我喜欢你啊。”周承际不解地看着他:“原因不是显而易见的?” “你和周家没有了血缘关系后,我和你在一起的阻碍就会减少很多,不仅是伦理上的,还有其他方面。” 比如,周临在周家的重要性会减弱,等周承际继承了公司掌握了话语权后,周临自然是任由他掌控。 当然,这些周承际并没有当周临的面说出来,但周临也不是傻子,自然能轻易地想到这些。 “你的喜欢就是毁掉一个人吗?”周临控制不住地扬声质问他。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你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来了” 周承际说这话时,眉梢微微扬起,一副理所当然的情态。 他像是真的没有什么正常的爱情观,喜欢一个人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不管这样的行为会给那个人带来多大的伤害,而那个人又是否喜欢他。 周临忍不住感到一阵齿冷。 他以前也隐约察觉过一点周承际的冷漠内心,但那时他只是用亲情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周承际不会对身边堂弟的他这样的,没想到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周承际这种人,心里最看重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他看着周承际,眉目间有显而易见的失望。 周承际像是被他的神情刺激到了,脸色阴了几阴:“你现在在用什么眼神看着我?” 周临冷哼了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承际知道把自己的内心都说出来定然会得到周临异样的目光,但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他苦苦忍受了那么多年,在幕后辛苦筹备,只为了有朝一日能顺理成章毫无阻拦地和周临在一起。 但就在他压抑着自己的这段时间,周临却被其他的人给拐走了,这让周承际怎能不愤怒? 他对未来和周临在一起的一切美好的幻想,都随着周临那一句“我最近谈了恋爱”化为了泡影。 周承际不是没有察觉过周临对他毫无情爱那方面的情感,但他总能用“周临还小”当作借口,告诉自己不是周临对他毫无感觉,只是他还没到关注这些事情的年纪。 而现在,周临的话就像直接掀开了他身上那层遮羞布,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是周临年龄太小没想法,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罢了。 骄傲如周承际,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他偏激又固执地认为周临只是一时冲动,是被外人蒙蔽了双眼,他需要哥哥的教育,让他重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所以,知道周临谈的那个对象是谁很重要,只有这样周承际才能对症下.药。 因此,周承际又问了一遍。 “是池怜吧。”周承际说着,摸出了手机:“我去给孟导打个电话,让他别再安排原著作者继续待在剧组里了,剧组又不是没有专业的编剧,雇一个原作者叫什么事情。” “放心。”周承际转过头来安抚周临:“工资会照常发,我不会在这方面苛待她的。” 周临听了周承际这话,一时间愤怒的情绪猛地冲上来,盖过了方才隐隐约约的惧怕:“关她什么事?你的问题为什么要影响到我的朋友?” 周承际吃了毫无关系的飞醋,为什么要牺牲池怜的事业? 周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到池怜,他和对方真的没什么,池怜又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他不希望因为这种荒谬的事情耽误了池怜的事业。 以现在周承际的不理智程度,他是真的能做出来让池怜丢工作的事情的。 周临此时忽然就觉出来了手里没有权力的坏处来,如果他能像周宏伟一样……或者只是像何寒一样,他现在都不会这么被动,任周承际施为。 何寒会护着他也愿意护着他,可他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在周临的身边。 有句话说得好,当你弱小时,发脾气都是可爱的。 周承际不紧不慢道:“只有一种情况,才能让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那就是,她不是你的恋爱对象。” “当然不是!”周临脱口而出道。 “哦?”周承际开口道:“那是谁呢?” 周临又闭嘴了。 “那就是池怜了。”周承际说着,手指又放在了手机上。 周临再傻也反应过来了,周承际其实根本就没有认为周临的对象是池怜,他现在只是在拿池怜来威胁他。 他不说实话,受苦的就是池怜;说了实话,受苦的就是那个真正的恋爱对象。 但周临知道,如果他说了何寒,那先受苦的一定会是他自己。 他愤怒地瞪着周承际,琥珀色的眼眸很亮,像是有一团火焰在其中燃烧。 周承际看着,忍不住感慨:“我以前把你照顾得太好了,竟然还是头一次见你生气的模样。” 周临深吸了一口气,明确而又直白地道:“周承际,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无论我和谁谈恋爱,都不关你的事。” “因为我和你之间,现在没有一点关系。” 周临脸上原本一切柔和的神色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冷漠余韵。 周承际被他的神情刺痛了,怒火从心头卷起,他伸手一下子就握住了周临的手腕。 周承际的手很凉,圈着周临的手腕的时候,给周临一种被冰块裹住了的感觉。 “我对你那么好,偏爱得显而易见,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亲情吗?” “亲情?”周承际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在意那种东西吗?” 说着,周承际握着周临手腕的那只手猛地一用力,就把周临拽到了自己这边。 周临猝不及防地扑了过去,手臂撞在了驾驶座上,传来一阵麻痛感。 他的头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的缝隙穿了过去,周临又惊又怒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周承际伸出另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冰冷的指头从下巴一路摸到颧骨,周临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蛇爬过了一样,恐惧夹杂着厌恶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浸入他骨缝里。 周承际低声笑一下,脸朝周临这边微微靠了过来,像是要亲他。 情绪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周临的脑子嗡了一声,忽然抬手给了周承际一耳光。 这一巴掌他完全没收力,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车内,甩完之后周临的虎口都震得发麻。 两个人都愣住了。 周承际被扇得微微转了过去,那半张脸先是白了一点,随后便有红色一点点浮上来。 周临余光瞥见了驾驶位那边的车门总控开关,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伸出手摁了下去,周承际下意识地就要去伸手阻拦,却慢了一步。 周临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手速就没那么快过,一只手摁下总控开关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打开了车门,然后整个人从座位上弹出去,飞快地向大道上跑去,因为太快太着急,还差点摔倒在马路上。 小学的时候,老师就讲过,如果被坏人跟踪,一定要往人多的大道上跑去,最好跑到警察身边。 在这危机关头,周临一下子能想起来的,竟然只有小学老师的谆谆教诲。 不过,不得不说,这知识点还是有用的,周临如泥牛入海一样,转瞬便失去了踪迹。 周承际只晚了一步,便就这样把周临从自己的眼前放走了,他脸色一沉,气得伸出手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车鸣笛的声音猛地响起,一个路人路过时骂了一声:“摁什么喇叭,臭傻.逼。” · 周临一路狂奔出了好几百米,不顾路上行人异样的目光,直到跑到跑不动时才停下来。 周临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没看到周承际的车时,他才彻底地放下了心来,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不嫌脏地一屁股就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周临习惯性地伸直了长腿,又猛地收了回去。 这种舒展的动作在现在只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周临低着头,眼睫低垂着,慢慢地呼吸着,直到整个人的气息重归平稳。 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嘟嘟”了几声,然后便被对面的那个人接起。 “喂?”何寒沉稳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周临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了下来,可此时一听到何寒的声音,周临忽然就鼻尖一酸,眼眶骤然热了起来。 他不想让何寒听出来不对劲,便咬着唇没说话,只有沉重且不规律的呼吸声通过听筒隐约地传了过去。 何寒觉出来了一点不对劲,开口唤了他一声:“周临?” “……嗯。”周临低低地应了一声。 虽然看不到周临现在的样子,何寒却直觉觉得周临现在的状态或许不太对,他当机立断地开口问道:“你现在在哪?” 周临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商铺,然后重新低下头低声道:“新百货商场正门对面的长椅上。” “好。”何寒道:“我现在就来。” 何寒没有挂电话,周临也没有挂断,他就这样听着何寒那边传来的一些声响,眼前似乎浮现了何寒穿衣服出门打车赶过来的样子。 何寒做出这些动作时发出的杂音让周临的内心恢复了平静,他身体放松地往后靠去,握着手机的那条胳膊搭到了椅背上。 何寒的动作很快,大约十分钟之后,何寒的声音重新在听筒里响起:“我到了。” 与此同时,同样的声音从现实中,从前方不远处骤然响起来,一左一右从两个声道分别进入了周临的耳朵里。 周临骤然抬头,见何寒站在他不远处,正大步向他这边走过来。 何寒一直走到了周临面前才停下,然后忽然伸出了手,将周临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我来了。” 何寒低声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绝对不能让他继承周家 何寒的怀抱很暖,拥住周临的力道又很轻,给他带来一阵令人安心的舒适感。 人来人往的大道上,两个男生在路边紧紧相拥,旁人的眼光与他们无关。 周临的头斜靠在何寒的肩窝处,静静地倚在他身上,忽然抽了抽鼻子。 何寒立马松开了怀抱看了他一眼,周临见状摸了摸鼻子:“我没哭。” “发生什么了。”何寒带着周临重新在长凳上坐下,然后问他:“现在可以和我讲了吗?” 周临点了点头,却没有立马开口。 不是他不想讲,而是他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讲。 何寒看出来了周临的为难,试探性地问道:“是……周承际?” 周临点了点头。 何寒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怎么你了?” “你等我组织一下语言。”周临咬了咬唇。 “嗯……今天下午,我午睡睡醒后发现周承际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拨回去后得知他是想约我出来玩。” “然后你就跟着去了?”何寒危险地眯了眯双眼。 周临反应极快地道:“不是!” “虽然我确实出来了,但我的目的不是和他一起玩!” 周临把何寒先前说过的那句话又给对方讲了一遍:“所以,为了探究他的真实目的,我就……跟着他出来了。” 何寒此时的态度还算平静,他“嗯”了一声后道:“继续。” 周临捋了捋发尾,继续讲道:“我和他试探了好多话,一来二去你来我往,最后被他知道了我有对象了。” “他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那倒没有。”周临摇了摇头:“我哪敢说啊,我都不敢让他知道我也喜欢男的。” 何寒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个“也”字,明白了什么:“你终于意识到他喜欢你了。” 周临一听这话,脸色不禁白了白:“他直接跟我表白了。” 何寒讶异了一瞬。 周承际居然会如此沉不住气,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周临有时候挺管不住自己的嘴的,若是和周承际交谈时不自觉地说出了什么扎心窝子的话,弄得周承际一时间冲动,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只是表白,应该不会把周临吓成这样,何寒双眸一沉:“他还对你做什么了?” 何寒这话一出口,周临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周承际方才那张阴得能滴墨的脸,和抚过他脸颊的冰冷手指。 周临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喃喃道:“他应该是……要亲我。” 周临这话一落下,何寒周身的气息霎时一变,长眉下压,薄唇紧抿出一道刻薄的痕迹。 周临见状连忙安抚何寒:“没亲上,没亲上,差一点!” 周临扑过去,用两只手压着何寒的一条手臂,然后又抬起一只手臂用一种安抚小孩的方式拍他的后背,弄得何寒气还没聚起来就散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你怎么跑掉的。”最终,何寒这样问道。 “这就靠我的勇敢镇定和聪明才智了。”周临微微低头轻咳了一下,然后一扬头:“我甩了他一巴掌。” “……啊?”何寒听到这个操作,也懵了一瞬。 周临看着他:“当时他也是你这个反应。” “我就趁着他愣神的时候伸手打开了操作台上的车门总控开关,然后打开车门跑掉了。” “他还把你锁车里了?” 周临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想到。” 何寒现在愤怒的反应,给周临一种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在向家长告状的感觉。 但何寒又不是他真的家长,如果眼前这个人是周宏伟,周临会更自然很多。 想到这儿,周临便开口道:“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跟我父亲说了。” 被周承际那样对待了一遭,说不愤怒自然是假的,待在何寒的身边,周临心头的惧意消了不少,愤怒的情绪却席卷了上来。 “别回去。”何寒忽然道:“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周临不解。 何寒开口:“你信不信,周承际现在就蹲在周家的门口,守株待你?” 周临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何寒说的话很有可能是事实。 就算对周临做出那些事情是一时冲动,等周临跑掉后周承际也能重归冷静,思考该如何收拾之后的烂摊子。 周临遇事后的反应与做法,周承际认识他十几年,自然能轻易猜到,因此周临若是现在立马回周家,一定会撞上周承际的。 周临若要执意硬闯,周承际是拦不住他的,但周临现在并不想再见到他。 周临眼睫垂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何寒冷静地分析:“事情是在周承际的车内发生的,因此我们这边没有证据。”除了周临一个人证。 “如果你现在去找周先生的话,周先生应该是会相信你,然后把周承际叫过去批评一顿,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倒不是周宏伟不爱周临,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对于周宏伟这种上世纪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太超前,到时候周承际只要说一些“是我说话没有分寸让周临误会了”之类的话跟周宏伟解释一下,这件事也许就会就此不了了之了。 而何寒和周临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何寒在那边凝眉思考,周临则在忍着厌恶回忆周承际之前说过的话。 抱错……家业……周临忽然想起来了,周承际说过,他原本的打算是继承了家业后再向周临表示心意,因为那时候无论周临愿不愿意,他都没有办法再拒绝周承际了。 如果没有遇见何寒,周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发展自己的事业,而是延续着自高中以来的摆烂状态,最后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只能靠周家养着,等到周宏伟去世后,便是靠周承际养着。 而一只被娇养的金丝雀,又怎能违抗饲养他的主人的命令呢? 周临想象了一下那个结局,便感到一阵不舒服。 “绝对不能让他继承周家!” 周临伸出一根手指,认真地对何寒道。 一开始周临希望何寒继任,是因为何寒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也更偏心何寒许多。 现在,则是为了自己的贞操着想,周承际绝对不可以继承亿联集团! “嗯?”何寒为周临突然的激动茫然了一瞬:“怎么了?” 周临愤愤地把周承际对他说过的话跟何寒复述了一遍。 何寒听着,忽然豁然开朗,一瞬间就明白了当初那场抱错事件里他一切弄不清楚的细节。 早在那么早之前,周承际竟然就已经布好了局。 但他到底是棋差一着,周临现在的男朋友是何寒,而不是周承际。 因为周承际犯了最大的错误——情敌。 不仅恋人他捞不到,亿联集团的继承权,将来也不会交到他手里。 “我不会让你落到他手里的。”何寒黝黑的凤目直视着周临道。 “我知道的。”周临却没懂他的意思:“你本来不是也要和他竞争嘛,我会支持你的。” “不是为了家业。”何寒摇了摇头。 他本来就对继承周宏伟的家产没多大兴趣,这数百亿的资产或许值得别人眼红,但对何寒来说,他更看重自己亲手努力得来的东西。 况且,虽然周宏伟是他血缘上的父亲,但毕竟才相认没多久,何寒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归属感,自然也不会想要对方的东西。 他之所以同意了周宏伟的要求,只是为了周临罢了。 他想把亿联集团送给周临。 而现在,他又多了一个非争家业不可的理由,不过说到底,这一切原因最终都只是为了周临罢了。 周临听完何寒的解释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理由。 “我……给我做什么。”周临的神情有些无措:“我做不好的,我在经商这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这你也是知道的。” “亿联交到我手里,只会毁了它。” 以前文松月或者是周宏伟表露出来想让他接手的意向时,周临只觉得厌烦,可换成了何寒,周临却只剩下了无所适从。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何寒其实算是竞争关系,但他竟然就这样坦然地表示了要将这一切都交给周临。 “我只是想把它送给你。”何寒轻声道:“这家公司将会属于你,至于你不想操心的那些经营管理的内容,我来替你去做。” 周临明白了,何寒的意思是他去当名誉董事长,何寒做那个实际掌权的人。 但是依何寒的性子,就算他是实际掌权人,也会把公司盈利的绝大部分都交给周临,而不是自己。 这样的行为,会给周临一种自己在压榨何寒的感觉。 “这多不好啊。”周临眼睫抖了抖,然后连忙补充道:“我不是在欲拒还迎,我就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呢。”何寒的凤眸弯了弯,流泻出一缕情意来:“如果你爱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的话,那我们便是密不可分彼此交融的。” “所谓的资金盈利,放在你那里,和放在我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恋爱的酸臭味 是没有区别,但何寒还是要放在周临这里。 周临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向何寒表达他的感动与爱意,纠结之下周临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表示。 他忽然站了起来,手撑在何寒的肩膀上,俯身朝对方的唇上贴了一下。 一个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何寒愣住了。 周临的唇很软,像棉花糖,像果冻,表面冰冰凉凉,但咬下去却能品尝到甜腻的汁水。 但周临只是轻轻地贴了一下何寒的唇,然后便飞速撤了回来。 他只想浅尝辄止地和何寒亲近一下,却不想让何寒借着这一触即分的触碰顺杆子往上爬。 之前何寒亲他那几回,每次都亲得他大脑晕晕头昏目眩,整个人都快喘不上气了才放开,周临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了。 ……虽然也很舒服就是了。 主动送出了一个无比纯情的吻,周临脸颊泛着一层薄红,他眼神乱瞟,生涩又僵硬地转移话题:“我们回去吧,都在这儿坐半天了,没事在大马路上坐着干什么。” 何寒看着略显慌张的周临,看出了他内心的意图,他勾唇笑了笑,然后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好,我们走吧。” · 从大道上离开后,何寒和周临显而易见地没有回周家,而是直接去了学校。 清明节假期只有三天,三天时光如流水滑过河道,转瞬就消逝了。何寒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业去了,重新回到了放假之前的状态,但周临却不想回剧组。 倒不是因为他惫懒,贪恋放松的时光,而是因为周承际。 剧组是孟导的天下,周承际同孟导又是好友,周临要是回到了剧组,周承际想过来看他他都没地方躲。 在学校的话,周承际作为一个外人,倒没有什么正当理由随意进学校。 出于逃避,周临装作不知道假期已经结束的事情,没有主动回剧组,继续窝在学校里闭门不出。 但是一个人在寝室又实在是有些无聊,因此即使已经请了个长假,周临还是来到了教学楼听课。 这门课刚好就是那门演艺学的选修。 “周临!”祝星一眼便看见了他,冲他打了个招呼:“来这边坐!” 周临顺从地走了过去。 “好久没看见你了,你这段时间一直没来上课。”祝星抱怨道。 “剧组是封闭的。”周临解释道:“我也没想到。” 周临在祝星身侧坐下,祝星凑过去,脸几乎快要和周临挨上:“拍戏好玩吗?剧组人多么?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周临斜乜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喜欢拍戏么,怎么还这么感兴趣,问这么多。” “我只是不喜欢演戏,又没说我不喜欢吃瓜。”祝星坦然道。 周临被他这话气得哼笑了一声,然后回他道:“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和普通的上班没啥区别。” “你要是非要我找点特别的出来的话……”周临皱着眉凝思苦想,最后勉强挖出来一点:“见到了几个小有咖位的明星,算吗?” 祝星却对此反应平平。 周临好奇,祝星解释道:“我姐就是大明星,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星什么的我也跟在我姐身边见了不少,对这些实在是没什么新鲜感。再说,我又不追星,没有特别偏好的演员。” 周临心想也确实是这回事。 两人唠了没一会儿老师就进来上课了,周临几个月没来,老师却还记得他,见到周临坐在座位上时,他一双略显浑浊的眸子都亮了一瞬。 周临见状,抿出朝老师露出了一个乖巧青涩的笑容。 这节课再听时,周临惊讶地发现自己理解得竟然很快。 曾经那些晦涩又难以理解的知识点,因为有了前段时间的实操经历,周临一下子便能想到与之对应的实际场景,知识点和事件一瞬间便融会贯通了起来。 周临这节课的听课状态格外的好。 他心想,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学习的能力与天赋,他只是没有找到适合的学习方法罢了。 老师点人上来现场表演时,周临还跃跃欲试地举起了手,他现在算是半个专业人士,上台之后的表现吊打了全班同学。 祝星忍不住感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现在真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了。” “倒也不至于。”周临摸了摸鼻子:“我自己什么水平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也就只能在这些还没有出校园的同学前显摆一下了罢了。 这节课上完后,周临被老师留了下来。 “你前段时间请假,说是去拍戏了,怎么,拍完了吗?”老师关心道。 “还没有。”周临捋了一下自己的发尾,随便找了个理由:“这两天没我戏份,我就给自己放了个假。” “这些个月的实践经历,有什么启迪没有?” “收获还蛮多的。”周临咧嘴笑了一下,思考怎么把自己的感受直接地说出来:“就比如说……我感觉上课听懂得更快了。” 他话说得质朴,但老师却轻易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老教授笑眯眯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很喜欢周临这个孩子,周临有天赋性格又好,从穿着上也能看出来是个富家子弟。现在的娱乐圈除了能力,人脉和气运也是很重要的,而这些要素周临恰恰都具备。 他很看好周临的未来。 老教授又拉着他说了几句话,点拨了他几句解答他在拍戏时的疑惑,然后才放他离开。这个时候走廊上的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周临一个人走在空荡寂静的回廊里,忽然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把手机拿出来,见是孟导打过来的电话。 周临顿时心虚了一下。 孟导给他打电话是为了什么,周临自然知道。 出于逃避的心理,周临不是很想接,在他犹豫的时候,电话自动挂断了,他刚舒一口气,就听这催命的铃声再次响起。 周临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接起来。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要接的,早接电话的话还可以早解释。 但快要接电话时,因为紧张,周临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顿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孟导打过来的电话刚接通,就听见周临那边传来了猛烈爆发的咳嗽声,他整个人一愣,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生病了?” 其实没有,只是呛到了。 这句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周临咽了回去。 他眼眸一转,忽然计上心来,将计就计地道:“咳咳……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咳咳。” “听起来可不像小感冒。”孟导的声音里含着点担心:“量过体温了吗?吃药了吗?” “还没吃。”周临睁着眼睛编瞎话道:“37度多,算低烧吧。” 周临都生病了,孟导自然就不好意思再问对方今天为什么没来剧组上班。 不等孟导说些什么,周临先发制人道:“咳,我今天本来是想去剧组的,但实在是太难受了……早上就没起来。” 周临还配合着吸了吸鼻子,然后道:“孟导,我能不能请一两天的假啊,等病好了一点后我就立马赶回剧组,绝对不会耽误拍摄进度的!” “没事没事。”孟导下意识地摆了摆手,又想到周临现在看不到,开口道:“慕容的戏份本来就不多,你现在其实差不多都快拍完了,没那么着急,多休息几天也没关系。” “这样吧,我给你放一周的假。”孟导开口道:“你好好休息,及时去医院,要是还没好就给你再宽恕几天,剧组这边不着急,不用太担心。” “嗯嗯,好的好的,孟导你真是一个好人。”周临眼泪汪汪地给孟导发了一个好人卡。 孟导又关心了周临好些句,周临实在是顶不住说谎的心理压力,草草地应付了几句后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断了电话。 电话结束后,周临站在原地蹦跶了几下,无声地表达自己的兴奋。 太好了,孟导给他批了一周的假,这就表明至少一周周临都不会再见到周承际了。 周临立马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何寒。 何寒听到后率先问道:“那你这一周的时间要用来干嘛呢?” 周临顿时就卡壳了。 “呃……”周临摸了摸发尾,犹犹豫豫道:“上课?但我不想去上课啊。” 何寒听到他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 他提议道:“要不要来我这边?” 周临一愣:“你是说,像之前那样……?” 何寒摇摇头:“不是参观,而是帮忙。” “你想参与到我公司的运营当中吗?” 周临的眼睛闪了闪:“不会打扰你吗?” 何寒轻笑了一声:“当然不会。” 电话挂断了以后,向柳突然凑过来对何寒道:“成了?” 何寒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勉强维持住了形象,冷静自持道:“怎么这样说?” 向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轻勾了一下嘴角,开口:“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人的后台原来是周小少爷 向柳在何寒与周临的恋爱道路上一向都很敏锐,此时自然也不意外。 但何寒还是忍不住想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刚刚那通电话里也没有对周临用什么特别亲昵的称呼,语气和话语的内容都与往常别无二致,何寒实在是不懂向柳身上这个“女人的第六感”的运作机制。 “神态。”向柳开口,尾音向上扬起:“你笑得很甜蜜。” 何寒沉思了一瞬,忍不住反驳她:“没在一起之前我不也是这个表情?” “还是有区别的。”向柳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下巴:“之前你是含蓄又克制的笑意,喜欢又怕别人看出来。” “现在就不一样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有对象了。”向柳的面容里含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何寒被她说得有些臊,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项目商定到哪儿了?” 向柳一眼便看穿了何寒的尴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还是配合地回复他道:“基本上都解决了,老大你去签个字就可以了。” 他们说的倒不是从周承际手上抢回来的项目,而是周宏伟交付给何寒的那个。 从周承际手上抢回来的那个项目,因为早有准备,项目的决定权一回来后便直接按照原定的章程安排上就好,向柳又从合作方手里敲下来了好大一块利益,倒不怎么需要何寒再操心。 和亿联合作的那个项目倒是需要认真仔细地敲定,毕竟是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何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重要的机会。 签合同这种事,其实线上也能签,但整个项目组还是定在了线上,一是出于重视,二来是……亿联那边,想看看这边公司的老板是个怎样的人。 周宏伟没有透露何寒与周家的关系,却又给了他让利如此之大的一个重要项目,对亿联那边负责这个项目的领导来说,何寒整个人简直是神秘无比。 毕竟他们在以前从未听说过何寒这个人的存在。 何寒收拾好自己后便打算启程往亿联那边,结果他刚拉开门,便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 何寒下意识地后退,但和那人刚拉开了半条手臂的距离后,何寒就认出来眼前这人是周临,连忙伸出手扶住对方。 周临没看清何寒,直接一脑袋砸在了何寒的胸膛上。 周临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抬手揉了揉额头,跟何寒撒娇道:“疼——” “那我揉一揉。”何寒伸出手放在了周临的头上。 两个人在站在门口,何寒的手覆在周临的头上,周临的上身虽然是立着的,但手却紧紧地抓着何寒的衣襟。 “你是要出去了吗?”周临看着他的打扮问道。 何寒张了张口,刚打算回复他,眼前却骤然伸出了一只手臂,清瘦骨感的手里握着一个水杯。 “麻烦谈恋爱的让一让,单身狗要出去接水了。” 何寒和周临顿时像小学生一样同手同脚地往一边挪去,给向柳让出来了一条道路。 向柳拎着水杯,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末了还回头给了两人一个调侃的眼神。 周临顿时被闹了个红脸。 周临是因为得了何寒之前那句话才过来的,他本来就刚好散步散到图书馆附近,何寒又让他来,他便直接坐电梯上来了。 眼下何寒要去亿联,周临自然也要跟着他一起去,甚至这趟路程还是周临带着何寒去的,毕竟他比何寒要了解亿联得多得多。 A大离亿联集团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何寒和周临先坐了地铁再步行过去的,骑单车的话其实能更快一些,可惜周临不会骑。 “要不骑小电驴吧。”周临提议道。 何寒摇了摇头:“没必要,慢慢走过去也好。” 何寒还没怎么来过这边。 绝大部分的公司都坐落在高新区或者工业产业园,亿联集团却不一样,他们公司选址在A市最繁华的市中心,财大气粗,底气十足。 下了地铁后又走了十多分钟,何寒和周临终于走到了亿联集团的大门前。 看着眼前科技感满满的巍峨高楼,何寒忽然有些感慨。 不到一年前,他大一刚入学,那时他的心愿是成为最优秀的人才被聘入亿联集团,让自己与往日的贫穷彻底告别。 没想到,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他现在已经站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同亿联谈合作,甚至……未来,他还有可能成为这家他一直心向往之的企业的董事长。 沧海桑田也不过如此。 何寒和周临站在门口太久了,吸引了保安的注意力,穿着黑色保安服的人从岗亭里走了出来,何寒见状刚打算上前介绍自己的来意,就见保安绕过了他径直走向了周临。 “小少爷,今儿咋来公司了呢?”保安操着一口口音极重的话跟周临打招呼。 周临高高兴兴地回应了对方, 他以前总来这边,一来二去,公司的看门大爷和保洁阿姨都认识了他。 何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这样被本地人周临给领了进去。 “话说。”在电梯里,周临转头看向何寒:“我还不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何寒听完后心想,周临真是心大。 “签合同。”他言简意赅地道:“顺便和合作方见一面。” “签合同为什么要来亿联签啊?”周临的记忆还停留在周承际的那个项目上,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讶然道:“你和亿联也有合作项目了?” 何寒微微颔首。 周临脸上就是一个大写的震惊:“你、你的公司发展得好快……” 何寒听了这话便知道是周临误会了,开口解释道:“是周先生破例给我的,算是补偿。真论实力的话,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资格。” 何寒这话其实就算自谦了,周宏伟不会做无用功,哪怕何寒暂时还没有那么厉害,但也绝对没有离周宏伟满意的那条线太远。 两人讨论时电梯就已经停了,何寒率先走出去,按照对面负责人发过来的地址找办公室,周临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何寒的后面。 之后的场合就不是周临能发挥用场的了,周临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插话,何寒和公司派来的负责人寒暄时,周临就在会议室里随便找了个小沙发坐下,托腮玩着手机。 他不认识会议室里除了何寒以外的人,但那些人却都认识他。 “何总啊,久仰久仰。”负责人冲何寒伸出手握了一下:“鄙姓张,叫我老张就行。” “张经理。”何寒回以一个礼貌浅淡的笑容。 张经理一边寒暄,一边引领何寒到座位时坐下,同时装作不经意地往周临那边瞟了好几眼。 他在公司算是中层领导,也见过董事长好些面,对于董事长这个年龄不大的儿子,他也是见过几面的。 张经理的记性向来很好,因此虽然许久未见过了,他也仍是一眼便认出来了周临。 认出来之后,他心里便只剩下了震惊:为什么董事长的儿子会出现这里啊!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周少爷好像是跟着眼前这位何总来的。 他和这位何总……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说是朋友的话,估计也不会是普通朋友,不然小少爷不可能屈尊降贵地陪对方来参加这一场无聊的会议。 看周临现在百无聊赖玩手机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的觉得这些很无聊。 张经理总把目光往周临那边瞥去一些,落在何寒的这边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把文件推回给何寒的方向时没有注意,西装袖子上的袖扣刮到了桌面上的玻璃杯,杯子直直地朝何寒那边倒去。 “咣当!” 玻璃杯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水花溅得很高,打湿了何寒的一截衣袖。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瞬。 周临听见了这边的声响,原本落在手机上的神思立马就飞了回来。他把手机随手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快步走过来关心何寒:“怎么了?有没有被玻璃划掉?”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碎玻璃,绕过去后又把何寒的手给拎起来,举到自己面前观察。 何寒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没事的。” “刚刚我躲得很快。”何寒轻声细语地安抚周临:“除了袖子湿了,没有别的问题。” “真的吗?”周临皱着眉:“玻璃碴子很细小的,如果扎进了衣服里你都看不到。” “那我换件衣服。”何寒从善如流。 张经理可算找到自己出场的机会了,立马见缝插针道:“会议室里有休息间,可以换衣服。” 说完后,为表歉意他便领着何寒往休息间去,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周临竟然跟了过来。 张经理想起方才何寒和周临之间亲昵的动作和话语,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他之前就和项目组的同事讨论过这位何总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得董事长如此青睐,现在看来……或许不是董事长的青睐,而是董事长儿子的青睐。 第一百二十章 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周小少爷对何寒的态度,如果轻易地归类为好朋友,张经理总觉得不太对。 那股子关心的程度不像是朋友对朋友会有的,可若要说是别的关系……他又一时想不出来其他的什么可能。 张经理一边思索一边向何寒道歉,何寒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我知道张经理也不是故意的,无妨。” 张经理搓了下手,露出一个笑容:“何总不介意就好,我这也是有点上年纪了,脑子不清楚,惊扰了何总。” “放心,衣服的清洗费用我们是一定会赔的。” “张经理太客气了。”何寒已经换好了衣服,其实他只有外套被弄湿了,因此眼下身上也只换了件西装外衣,是与他平素穿衣风格很不相符的浅灰色,有点休闲的感觉,显得他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周临忽然想起何寒其实和他是一个年龄的,但因为平素打扮和行事都太老成了,总是给周临一种他比自己年龄要大的感觉。 他凑过去在何寒耳边道:“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何寒听完后讶异地挑了一下眉:“真的吗?” “我感觉这个颜色太亮了。” “浅灰色哪里亮了。”周临皱了皱鼻子:“你平常穿衣的风格都快和我爹一样了,要知道,你也是和我一个年纪的学生诶!” “决定了,有机会就给你买几件新衣服,要很青春的那种。”周临一拍手,就这样擅自做了决定。 何寒闻言也没有反驳他,只是露出了一个略显无奈又宠溺的微笑来。 一旁的张经理莫名地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经过刚刚那一遭后,张经理对何寒的态度不免认真尊重起来,如果说之前他打算以一个平级的态度来接待何寒,现在就是真正地把他当作一家公司的老总来对待了。 虽然张经理这么做的原因有些失真,但他的确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毕竟,何寒的身份可不只是周家的少爷的朋友,而是真正的周家少爷。 玻璃碴子收拾完之后,何寒和张经理还有其他的项目负责人又重新坐回了桌子上谈话。 何寒敏锐地注意到张经理对自己态度更好了,但他并不认为对方这样是出于愧疚。 目光略过了不远处的周临,何寒眯了眯眼,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而周临依旧无知无觉地继续缩在角落里,在沙发上瘫着玩手机,但存在感却依旧鲜明。 因为之前就已经把合同都商议得差不多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只是确认一下,因此两个小时后,这个简单的见面会便结束了。 出于待客的礼仪,张经理一路把何寒和周临送到了亿联集团的正门外,直到看着两人坐上了叫的车才离开。 临走时,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没车吗?” “啊?”周临从车窗里探出了半个头出来。 “去哪里都只靠打车的话,不会不方便么?”张经理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从业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老板自己没有车,只能靠打车出门的。 闻言,周临和何寒对视了一眼,周临摸了摸鼻子道:“好像,是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何寒点点头:“是我疏忽了。” 毕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而绝大多数的学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车。何寒陷在了思维的盲区里,没考虑过自己也可以买辆车了。 出租车缓缓启动,张经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周临收回目光回眸去看何寒:“我感觉他对你好像蛮客气的。” 何寒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 “是不是因为你很厉害啊!”周临眼眸亮闪闪的,语气有一点点天真:“你这么年轻,就能和亿联集团进行合作,他一定觉得你是一个未来可期的商业天才。” 何寒看着他,微微勾了下唇角:“你觉得他对我客气是因为我吗?” “不然呢?”周临歪了一下头:“那还能因为什么?” 何寒抬手指了一下周临:“你。” “我?”周临登时就瞪大了双眼,讶然道:“为什么这么说啊,我有什么能力?” “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身份。”何寒轻轻道:“张经理认出来你是周家的小少爷了。” 周临摸了摸后脑勺,开口道:“我都不认识他。” “这不影响他认识你。” 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了解与认知自然不可能和反过来一样,虽然周临现在还只是个学生,但周家少爷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始终是公司这些算不上高层的员工仰望的存在。 何寒把他的猜测给周临讲了一遍,周临听完后微微张了张嘴,忽然弯起了双眼展唇一笑:“这样说来,那我岂不是就是你的后台了。” 他伸出手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何寒的肩膀,对他道:“我罩着你!” 闹了一阵后,周临安安静静地在何寒身边坐着了,车子晃晃悠悠地开着,周临看着窗外飞速变幻的风景,忽然就想到了周宏伟交给他的那些股份。 话涌到了嘴边,又被周临给咽了回去。 现在说这些……好像不太是时候,周临想。 何寒还没到需要亿联集团股份的地步,太早拿出来或许只会打乱他的步调,这是一个大杀器,周临决定要等到关键时刻再交给何寒。 为了防止自己错过关键时刻,周临凑过去对何寒道:“你们公司有什么进展,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啊。”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强调道。 何寒轻轻点了点头:“好。” 之后一周,周临都跟在何寒身边忙前忙后,专业的知识搞不懂,当当秘书他还是可以的。 “周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给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老板当秘书,算不算是大材小用了。”何寒调侃他道。 “不不不。”周临摇了摇手指:“你也是周家少爷,你还是真少爷呢。” “你应该说是假少爷给真少爷当秘书,这样就很合理了。” “哪有什么假少爷还是真少爷的。”何寒轻声道:“你自小被养在周家,户口是周家,亲人也是周家的人,你就是周家的少爷。” 不是为了安慰周临的话,而是何寒是真的这样认为的。 他并不在乎这身份是否该属于自己,比起自己,他更看重周临。 他第一次觉出隐隐约约的动心就是在周临那场生日宴上,周临穿着剪裁合体的小西装,头发弄过了,整个人打扮得精致又优雅,像流落民间的小王子。 那时他就想,他要让周临一辈子都当一个无忧无虑不染纤尘的小少爷。 这一周,何寒带着周临去了不少公司,得益于周临之前被周宏伟保护得很好,大部分公司老总都不认得他,但总还是有那么几个规模还算大的公司的董事长,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周临,并再次把他认了出来。 一时间,周家的小少爷在一家公司当秘书的消息不胫而走。 周临还兀自不知,直到第六天,他接到了郑栌的电话。 “小少爷!”那头,郑栌的嗓门简直气震寰宇:“你缺钱了怎么不和我说?还委屈自己打工去了!” 周临:“……啊?” 什么打工,他什么时候打过工了? “你跟我还隐瞒什么呢?”郑栌在电话那头语气还不是很好:“你是信不过我吗?” 周临一脸懵逼:“等等,你是听到了什么东西,我咋没明白你在说什么。” 郑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他听到的那些一五一十都跟周临说了。 周临这时才知道他跟在何寒身边当了一周秘书的事,已经被那些好事的人给传成了什么鬼样子。 “所以说,我因为太不学无术了,被我爹断了生活费赶了出来,只能进小公司当文员养活自己这种鬼话你也能信?” 有那么一瞬,周临很怀疑自己这个多年好友的智商。 “我自然是知道周叔叔是不可能断你生活费的。”郑栌道:“但……不是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在嘛。” 郑栌指的是抱错事件。 外人觉得是周宏伟为了锻炼周临,但在郑栌眼里,却是周家终于要赶周临走了,周临一个人可怜又无助,只能艰难地在社会里讨饭吃。 从得到消息到给周临打电话的十分钟间隙里,郑栌已经脑补出了八百集电视剧。 周临听完前因后果,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时是又好气又好笑,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和郑栌说些什么。 周临整个人被气笑了一瞬:“你不信我反而信外面的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郑栌的声音听起来竟然还有点委屈。 “你在外面当秘书的事情总是真的吧。” “这倒是。”周临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 “怎么找的工作?”郑栌问。 “也不能说是工作吧……” 这头,周临的声音忽然就飘忽了起来,眼神乱瞟,语气也犹疑不定,透露出一股不自然来:“就是……情趣罢了。” 郑栌:“????” 郑栌:“你在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都说了,我男朋友很厉害的 郑栌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从周临嘴里听到“情趣”这两个字。 虽然同属豪门里的纨绔子弟,但周临身上始终是有一些纯情的意味在身上的,如今猛地从他嘴里爆出来这么个词,画风实在是不相符。 郑栌在那头反应极大,周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么激动的原因:“不、不是那个意思!” “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周临脸都气红了。 “……啊?”郑栌被他一吼,冷静下来了一点:“那是什么意思?” 周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回道:“我去当秘书,不是为了挣钱,也不是被生活所逼,只是想陪我男朋友罢了。” “哦 ,没人逼你就好……等等,什么男朋友?” 郑栌感觉自己比刚才还要震惊:“你谈恋爱了?!” 末了,他又反应过来什么,补充了一句:“还是个男的?” “你这是被外面的哪头猪给拱了?” 一想到何寒,周临的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一点笑意:“你也认识的,就是我室友。” “我就知道!”郑栌愤愤道:“当时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你还说是我多想了。” “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就被人捞到手里了。” 郑栌长吁短叹地抒发了一番自己的情绪,周临在那边静静地听着,等他冷静下来了一点后开口:“好啦,淡定一点,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 郑栌现在简直是一肚子的问题,然而周临让他放开了问,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最后,他问了一个周临意想不到的问题:“你是直的还是弯的?” 周临一愣:“我都和男人在一起了……你说我是真的还是弯的。” “我这不是怕你直男被掰弯么。”郑栌道。 周临沉思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我确实只喜欢过何寒一个人……姑且当我是个gay吧。” “这玩意还能姑且的吗。”郑栌眉毛抽了抽:“行吧,下一个,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没多久,一周多一点。”周临道。 “我是第几个知道你谈恋爱的?” “第一……诶不对,是第二个。” 周临想起了向柳,改口道:“不过那个学姐是自己看出来的不对劲。” 郑栌听了这个答案才满意。 这样看来,他在周临心里的地位依旧稳固,毕竟他可是第一个知道周临有了对象的人呢! 至于周临口中的那个学姐,则被他直接忽略了,毕竟对方是自己看出来的,而郑栌则是被周临亲口告诉的,这意义当然不一样。 调侃的话说完了后,郑栌重新换上了一副正经的神色来:“我先问一句,你这恋爱是打算认真谈的吗?” “当然!” 或许是处于热恋期的小情侣的通病,周临不允许有人质疑他和何寒之间的感情,闻言立刻反驳道:“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去国外结婚。” 周临说这话时,话语和音调里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嗓音甜腻得能掐出糖水来。 郑栌被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又不自觉地被他的语气所感染,有那么一瞬间,内心萌生出了“要不我也认真谈个恋爱吧”的想法。 但下一秒,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还没玩够呢,为什么要找个正牌女友来限制自己! 郑栌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么些年了,别说恋爱,周临连个走得近的异性都没有,即便成年了也像个小孩子一样看上去不通情爱。 结果就这么几个月没见面,周临转头便告诉他他谈恋爱了,对象竟然还是个男的。 郑栌对周临是八百个不放心,还想继续问下去,可越问到后面周临答得越是吞吞吐吐,最后更是干脆地直接闭口不答了。 这时郑栌才意识到他有些逾距了。 有些问题涉及到了隐私,虽然他是好意关心,但周临却不方便答。 郑栌咬了咬牙,终于闭上了自己滔滔不绝的嘴。 不管怎么样,周临现在其实也是个成年人了,到了能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的年纪,因此郑栌也不好管太多,只能默默地看着周临往前走。 郑栌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心态像一个操心自家不成器的小儿子的老父亲。 这个比喻一蹦出来,郑栌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他:“那个……周伯伯知道吗?” 周临答道:“那当然是——不知道。” 知道郑栌要问什么,周临抢先答道:“走一步算一步,反正现在是不好和我爹说的。” “你刚刚还和我说要跟何寒过一辈子,怎么这就变成了走一步看一步?”郑栌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道。 “一直在一起是结果,走一步看一步看的是过程。”周临义正辞严。 郑栌哼笑了一声:“算了,我不管你,你心里有数就好。” “哦对了。”郑栌发现了一个盲区:“你们俩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怎么是你给他当秘书?你们两个不都是学生吗?” 周临用一种骄傲的语气回道:“何寒创业啦!我过去支援他当一阵的秘书!” “他?创业?”郑栌话语里满是怀疑:“他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眼下何寒不在这里,周临便替他反驳了。 “不要这么说,虽然还是学生,但何寒他很厉害的。” “公司开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人不多,但经营状态一直很好,也和许多大公司有合作、” “什么大公司?”郑栌撇了撇嘴:“注册资本有一亿么?” 在郑栌眼里,何寒一个大学生创业创的公司能和什么大公司有合作。 “嗯……”周临摸了摸后脑勺:“我不太懂这些啦,但是亿联的注册资本,应该过亿了吧?” 郑栌一下子就被口水呛到了:“你、你说什么?亿联?!” “是啊。”周临点点头:“还有一家国企,应该都不小吧,我在百科上面能搜到他们老总的名字。” 郑栌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说,你对象创立不到一年的公司,竟然就和亿联还有国企都有过合作?” “嗯嗯。”周临又重复了一遍:“何寒很厉害的。” 郑栌发现自己不懂这个世界了。 他一直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结果一转头,自己的发小竟然开始奋斗上进了,还卓有成效,迎来了爱情和事业的双丰收。 “我简直就像是一觉睡过了几十集,直接睡到了大结局。”郑栌喃喃道。 “算了,不唠了。”郑栌跟他告别:“我继续当我的废物,小少爷,苟富贵勿相忘啊!” “好啊好啊。”周临一脸状态外:“拜拜,有空出来玩啊!” 电话挂断后,周临走回了办公室,何寒抬头看了他一眼:“和谁打电话,怎么打了这么久。” “是郑栌。”周临乖巧答道:“好久没联系了,一时间多说了几句。” “哦对,我们两个谈恋爱的事情我也告诉他了。” 何寒没什么反应。 确定关系后通知彼此的朋友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何寒没有主动跟身边的人说,但若是有人问起来了,他也不会特意隐瞒。 周临也是这个态度。 何寒抬手端起桌子上的小茶壶给周临倒了杯茶,周临极其自然地接过然后喝了一口,若是不看两人现在站的位置的话,倒是何寒像秘书,周临则是那个老板了。 “明天你就要回剧组了。”何寒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想好怎么办了吗?” “嗯……”周临双手捧着热茶,沉吟了片刻道:“只能直面风雨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周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况且,何寒这边合作项目都进行得如火如荼,给周承际施加了不少的压力,周临就不信他还有闲心来剧组这边谈情说爱。 周临猜得不错,一周的病假结束后,再回到剧组,周临果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见到周承际。 “听说你生病了?” 拍戏的间隙,池怜坐了过来,递给了周临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感受着手心炽热的温度,周临沉默了一秒,还是坦然答道:“其实,我是装病的。” 池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还是很贪玩啊,三天时间都不够你玩的。” 其实是为了躲人。周临心想,但他没有说出来,顺着池怜的话点了点头:“其实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但就是不想那么快回剧组。” “我懂我懂。”池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就像更新时间快到了我还一个字没写一样,其实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但我就是不想写。” 周临和池怜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了摸鱼人的笑容。 “不过这个剧里你的戏份也确实快要结束了。”池怜摸了摸手里的剧本:“最后再帮男主游经义一次忙,你就可以下线了。” “这部剧拍完后,你有什么别的打算吗?”池怜偏头问他。 “我没想过。”周临坦然道。 他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你真的想在这个行业长远地走下去的话,剧本是不能断的。”池怜认真道。 周临摸了摸鼻子:“但我能去哪里拿呢。” “我最近又有一篇文要改编成影视剧。”池怜向他发出了邀请:“你要来演男主角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吻戏 对于新人演员来说,最难的事不是接本子,而是接到一个好本子。 周临对自己的名气和实力很有自知之明,知晓池怜的下一部改编的作品也不会是什么大制作,不然池怜也不会主动来找他,早就有一群经纪人过来抢本子了。 但他对池怜的水平很有信心,就算其他方面很一般,池怜写的剧本的剧情和人设方面也绝对不会被挑出来问题。 而且……这可是男一诶! 周临的眼睛亮闪闪的,满脸写着感兴趣:“这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啊?” “言情。”池怜道:“是正统的校园恋爱文,女主是贫穷但成绩优异的乖乖女,男主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张狂校霸。” 周临听完后心想,张狂他不符合,但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这几个词还是很适合他的。 听池怜大概介绍了一下剧情后,周临很是心动,几乎当即就想把这个本子定下来。 还是池怜拦住了他,对他道:“先别急,最好还是和你经纪人商量一下。” “经纪人……我经纪人是谁来着?”周临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来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他的经纪人……是周承际的手下。 他当初签的是周承际开的娱乐公司。 当初签的时候,周临还觉得进了自家人的公司,可以避免那些职场歧视和资源苛待的问题,可惜他只想到了好处,却没想到坏处,他这样决定却也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到了别人手里。 那个时候,打死周临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和周承际有这么一天。 或许只是他单方面的闹掰,周承际那边也许还和乐意继续和他相处。 但周临却无法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先不说他对周承际压根就没有那种感觉,不能再和对方相处下去给予对方无望的幻想,再者,他现在可是有了正经对象的人,和喜欢自己的人保持距离这种事他还是知道的。 虽然周临以前相处的那一圈朋友在恋爱方面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周临在这方面却是意外的纯情,且思想态度端正。 和他以前表现出来的纨绔子弟的形象很不相符。 周临一想到他和周承际签的经纪合同,便忍不住哀声叹了一口气。 那个合约,他签得确实有些草率了。 看出了周临的僵硬,池怜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我……”周临说得含蓄:“我和我的经纪公司,发生了一点矛盾。” 艺人和经纪公司之间有矛盾,这在娱乐圈是太常见不过的事情了,池怜已经见怪不怪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对周临道:“矛盾大吗?不大就忍到合约到期换家公司就完了。” “呃……不是小矛盾。” “那是有多大?”池怜不解。 “再也不想看见公司老板的程度。” 池怜愣了一下,思索了几秒后问道:“你签了几年的?” 周临不记得了。 幸好合同有电子版备份,周临从跟周承际的聊天记录里找到文件,点开一看,眼前顿时一黑:“五年!” 而距离他签这个合同到现在,才过去了几个月! “五年还好吧,是蛮常见的年限。”池怜开口道:“不过我看你的样子,是一天也忍不了了?” 周临悲壮地点了点头。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直接解除经纪合同。”池怜摸了摸下巴:“就是……需要你付出一点代价。” 池怜说得严肃,周临一下子就把心提起来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代价?” 他看看他能不能承受得起。 “钱。”池怜干脆道:“赔偿金一交,随便你违约。” “一般都是千万级别的,出名的艺人赔偿金或许能到上亿。”池怜神情严肃:“你一个新人,几十万几百万的违约金顶天了,不过这些钱也不少……” 池怜的话音忽然顿住了,她转眸看了周临一眼,开口问他:“你怎么突然松了口气?” “我在想,原来只要赔钱就好了啊。”周临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几颗大白牙,闪到了池怜的眼。 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池怜恍惚间从他身上看到了金钱的美妙气息。 一个难题,还没困扰周临多久就骤然被解决了,他无事一身轻,甚至还在原地美美地转了几圈。 “和公司解约完之后呢?”周临问她:“我就是自由的了?” “当然。” “那我还用再找一个经纪人吗?”周临不懂这些,此刻详细地向池怜询问道:“一定要找一个经纪人和我绑定,我才能进行继续演艺事业吗?” “理论上来说,倒也没有这么多限制。” 池怜开口道:“不过几乎没有明星不签经纪人的。” “为什么呢?”周临歪头表示了不解。 池怜解释道:“术业有专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放在了演艺事业上,就没有精力去搞那些法律层面的事情了。” “当然,也有意外。”池怜弯唇笑了一下:“你看我们剧组里那些跑龙套的,虽然也能被称之为是演员,但他们自然没有经纪人,合同相关的事情都是由自己一个人搞定的。” 当然,大部分龙套演员都是合同都不看就直接签字,反正那种咖位也不会得到剧组的刻意针对。 周临没有那种大明星的偶像包袱,他觉得自己没比跑龙套的高级多少,就论演艺经验来讲,说不准他还没有大部分龙套演员高呢。 因此,他一拍掌心就做了个决定:“我要当我自己的经纪人!” 池怜被他吓了一跳:“你确定?” 池怜把话说得很明白:“我记得你大学是学编导的,和这个完全不搭边吧?更何况你才大二,能有什么知识储备。” “没关系,不会我可以学。”或者让何寒帮他。 池怜想劝他,却又忽然发现其实好像没有什么好劝的。 如周临所言,他的确不是什么出名的演员,合作方没必要费劲心思坑害他,周临只需要搞懂版权和薪资那一部分的内容就好。 想通之后,池怜点点头:“好,那就等《经义录》里你的戏份都走完后,找个时间我带你去见见那个剧组的人吧。” 有她这句话,试镜无非就是走个过场,只要周临不是表现得太垃圾,试镜都能过。 周临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与池怜口头约定了过后,周临便专心继续自己的剧组生涯去了。 《经义录》是他参与的第一个剧组,此时又临近尾声,周临还是有许多不舍与留恋的。 他摸着手上的戏服,助理在一旁帮他卸妆,见周临神情认真便忍不住问道:“喜欢这件衣服?” “嗯。”周临点点头:“毕竟穿了几个月了,这一脱还挺舍不得的。” 助理笑了一下:“喜欢的话,就拿走吧。” “……诶?”周临一愣:“可以吗?” “当然。”助理道:“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喜欢就送你。” “很多第一次演戏的人都对自己用的戏服和道具有很深的感情的。” 剧组的人既然松口了,周临自然不会再推辞,他和道具师约定等他杀青后就把这件戏服带回去,当然,对应的钱他也会付的。 晚间休息的时候,周临又给何寒打了个电话说他决定和周承际的公司解约,自己当自己的经纪人的事。 “你想怎样做都好。” 出乎周临的意料,何寒并没有直接替他做决断或者给出一个建议,而是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何寒这样弄得周临很没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我自己这样做对不对……”虽然在池怜面前说得信誓旦旦,但等回到自己人身边,周临还是露出了一副犹豫又不自信的神态来。 “你要相信自己。”何寒温声对他道:“你做的决定,一定会是最适合你的。” “如果我做错了……” “不会做错的。”何寒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有什么麻烦的后续,我来替你处理。” “相信你自己。”何寒又重复了一遍。 周临被他劝说了一通,感觉自己的胸中一下子充满了自信。 又谈了点关于合约的事情,何寒把话题拐到了周临的新剧本上:“下个剧本你演什么?” “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校霸。”周临重复了一遍池怜给这个角色下的定义,然后道:“我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适合我的。” 周临把手机调到了和何寒的聊天界面,直接把池怜给他发的剧本给何寒转发了过去。 何寒读剧本时,周临就托着腮望着窗外的星空,正当他等得无聊快要睡着时,听筒里冷不丁地传来一句:“你有感情线?” “啊……啊?”周临反应了过来何寒在为什么,点头答道:“是啊,校园言情文嘛,我又是男主,肯定是有感情线的啦。” 察觉出何寒似乎有吃醋的意味,周临带着笑意开口:“你不会连这个醋都要吃吧。” “拍戏嘛,都是假的。” “这我倒知道。” 那边,何寒看着手机里文档,目光落在一行字上:“但是……你没告诉我你竟然还有吻戏。”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与何寒最大的不同 “吻戏”这两个字直接砸到了周临的脑袋上,给他砸懵了一瞬。 他知道电视剧里会有吻戏床戏等尺度有一点高的片段,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些扯上关系。 剧本他只草草地看了一眼,没有细看,因此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戏份里竟然还有吻戏这种事。 “哪,哪里?”周临惊讶得说话都磕巴了。 “第十九集 ,第三幕。”何寒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快结局那里。” 周临连忙把文件点开,调到了那一章。 [付雨(女主):我好感动……我没想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愿意抛下一切,来到我的身边。 唐臻(男主):这是我应该做的,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答应了你,我永远不会抛下你不管。 (付雨感动地拥住了唐臻,唐臻微微偏头,吻上了付雨)] 唐臻就是池怜让他演的那个男主角。 周临看到这里,眉头跳了跳,立马对何寒道:“我不知道这些!” “哦?”何寒尾音扬起:“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让我知道?” “我没有!”周临被何寒逗得气急败坏:“我要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还给你发剧本做什么。” “再说,我也不想接吻戏。” 周临才入行没多久,还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亲密戏对现在的他来说有些太超过了。 “不是说可以用替身吗?”周临抓了抓头发:“到时候找个人替我拍这段不就完了。” “要不然你来替女主吧。”周临异想天开道。 何寒听了这话,顿时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不过在看到剧本时心里一瞬间产生的酸涩意味倒散了不少。 “替身对剧组来说属于额外开销了。”何寒慢悠悠地驳回了周临的这个建议:“再说,找一个合适的替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怎么办?”周临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何寒逗弄了他一番,见周临是真心实意地把拍吻戏当成一个苦恼的问题,才开口给他提了一个解决方案:“可以借位。” “对哦!”周临听他一说,才想起来还可以这样干。 其实就算何寒不说,到了真拍这场戏的那天导演也会给出来一个解决方案的。 但何寒还是先讲了,是给周临一个心安,也是让自己放心。 娱乐圈是一个太容易污染人的环境,何寒不希望周临被浸染成另一副模样,又不想阻拦周临的事业发展,就只能从旁尽量为他扫些障碍。 周临总结道:“有解决方法的话,就不用担心了。” 而且,何寒也会放心。周临想。 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了,出门在外自然要注意一些。 不过,他还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看得这样仔细,我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些。” “你看得不仔细,我才要更仔细地去看。” 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操的心多一点。 周临做不了那个更细心的人,就只能何寒来做这件事。 时间又往后流逝了一周半,周临在剧组里饰演的慕容这个角色的戏份终于结束了。 虽然慕容在《经义录》的剧组里不能算是十分重要的角色,但周临和剧组的编剧池怜还有孟导的关系都不错,他这个人又招人喜欢,因此,他杀青的那天晚上,剧组特意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杀青仪式。 孟导给他买了蛋糕,池怜送了他一捧花,负责保管服饰的道具师抱着慕容最常穿的那一身青色长袍来了。 “谢谢!”周临看着被递到自己眼前的衣服,惊喜地出声道。 “我之前听助理小王说你想要这件衣服。”道具师冲周临笑了笑:“正好你今天杀青,就当作送别礼给你。” 东西又不贵,他自然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收完了大家送的礼物后,周临亲手操刀分了蛋糕,这一场杀青宴,宾主尽欢,周临甚至还喝了点小酒。 当然,他谨记何寒的话,绝对没有多喝,三杯啤酒下肚后,他打了个嗝嗅到了一点酒气,就停住手住了嘴。 他停了嘴,却不影响别人继续喝下去,对于好酒的成年人来说,有一个由头便能引起他们之间互相拼酒,喝到最后时那最初的由头就会变得并不重要了。 周临端着给自己切下来的那块蛋糕偷偷地溜掉了,杀青宴的地点被安排在了酒店一楼,他从后门出去蹿进了小花园里,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 月明星稀,虫鸟的嗡鸣声间隔很久才响起一下,有种缥缈悠扬的静谧感。 晚风习习,周临用叉子叉下一小块蛋糕塞进了嘴里,微微眯起了眼,感受吹到自己身上的凉风。 身后突然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带着股沉稳的气度,周临以为是孟导,或者是其他哪个男工作人员,但等他回头后,却是一张带着细框金丝眼镜的脸映入他眼帘。 细长又眼尾上挑的狐狸眼,高鼻薄唇,在夜色里白得有些惨淡的一张脸,毫无疑问,这人是周承际。 周临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眉目微蹙地看着对方:“你怎么过来了。” 说这话时,周临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周承际看见了,表情登时就有些不好看:“我们之间十八年的情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周临皱了皱眉:“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总是用这种含糊又暧昧不清的词。” “我现在可是有对象的人了。” 周临又强调了一下这一点,给周承际气了个倒仰。 周临噌蹭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和周承际保持了安全的社交距离,见周承际没有执意跟上来,周临在心里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你不要乱来,这里是剧组,不是你车上,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就敢喊人。”周临一脸严肃地道。 周承际微微低头看着他和眼前的周临之间的距离,深吸了几口气:“你不用这样,那天是我一时没控制住。” “现在,我不会再违背你意愿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周临一脸不置可否:“哦哦,谁知道呢。” 为了自己的情绪稳定,周承际决定换个话题。 “你不问我今天为什么过来吗?” 周临不想知道,然而看周承际的样子,他不问的话今天这个坎是过不去了。 所以他只好捏着鼻子问道:“你过来干什么?” “听说你杀青了,我来为你庆祝。” 说着,周承际从衣兜里掏出来了一个盒子,作势便要递给周临。 盒子是黑色的,然而在月光的映照下却能反射出来隐隐的亮光,有种低调隐约的奢华感。 周临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个首饰盒,盒子上面印的是某个知名大牌子的LOGO,估计是周承际给他挑的项链什么的。 “我没兴趣。”周临伸出手把盒子推了回去。 像是怕和周承际有过多接触,他甚至只伸出了一根手指来推盒子。 推回去后,见周承际还想说什么,周临连忙抢先开口:“正好你今天来了,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一听周临竟然有话想跟他说,周承际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然而结果注定会让他失望,周临开口:“我想和你的经纪公司解约。” 周承际听到了周临的话后,脸上闪过了一抹错愕的神情,然后皱眉:“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周临认真道。 “如果你是因为我对你表白这件事才要和我公司解约的话,其实没必要这样。” 周承际下巴微抬:“我一向公私分明,不会用事业上的事来胁迫你,你大可不用担心我会针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况且。”他推了一下眼镜:“你去别的娱乐公司,也不可能拿到比我更好的待遇了。” 周临只是个新人,他周家少爷的身份又没有在大众面前曝光,除了知根知底的周承际会给他开那样高价的一个合同,其他公司愿不愿意要他都两说。 就算周临非要出去,到最后也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然后再灰溜溜地回到他的怀抱里。 周承际不信周临能放弃这样好的,独一无二的待遇。 周临看着周承际的神情,忽然皱了下眉,一瞬间有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周承际和何寒之间的区别。 何寒和周承际两个人身高都比周临要高,但何寒在面对周临时,永远是把头垂下来,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周临平视。 而周承际却只会微微抬起自己的下颌,眼睫垂下来看周临,是一种无意识的轻蔑与高高在上的神态。 他嘴上说着平等,动作里却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只把周临当作一个一定要夺到的物件,他或许是真的喜爱他,却从未把他当作一个平等的爱人来喜欢。 周临的心冷下来了一点。 他闭了下眼,然后重新开口:“你不用再说了,解约的事情我已经决定好了。” “我有单方面违约的权力,违约金之后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从今天起,我的演艺事业便和你与你的公司再无干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给你的礼物 撂下这句话后,周临潇洒地转身就要走,却被周承际一下子抓住了手臂。 周临用力地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没甩开对方。 他回身看了周承际一眼,眉头皱起:“你干嘛。” 周承际发现,自打周临见到自己,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周承际不理解,只是一场告白罢了,就能惹得周临的态度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 他不知道的是,没有突如其来的转变,每一个态度上的变化背后都是由无数次点点滴滴的失望累积起来的。 在他表白之前,那些不对劲还被周临用“亲情”给蒙蔽了过去,但现在,他对周承际已经是彻底不再想给对方找理由了。 见周承际依旧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周临故意露出凶凶的表情道:“你再不松手我就叫人了。” “你叫又能叫谁来呢,这里离大厅那么远,剧组的男人又都聚在一起喝酒。” 虽然这样说,但周承际冷笑了一声后还是松开了手。 因为他知道,再抓着周临不放也没什么用了。 周临察觉到周承际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立马便如同兔子一样从他手下溜走了,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周承际看着周临消失在酒店绿植后的身影,微微眯起了眼。 既然周临不能自愿和他在一起,那他就只能用一些强迫的手段了。 正好,这也和他最开始的想法,不谋而合。 · 第二天,周临就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出了剧组。 因为第二天剧组照常拍摄,所以只有相对清闲的池怜能来送他,池怜把周临送到了酒店正门后,忽然开口:“要不然我直接把你送到那个校园剧的剧组去面试吧。” 周临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再等一下吧,我先把经纪公司的事情处理了。” “也是。”池怜点了点头:“那你到时候解决完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再带你过去。” “好。”周临点头,然后向池怜告别。 周临自己是不会处理这些事情的,毕竟他也不是法学专业的,平素又没有对这些有过过多的了解。 但他有钱。 所以,周临花钱请了A市最贵的律师事务所来处理他这个违约的事情。 “钱无所谓。”周临很是阔气地道:“只要能让我和这家公司断得干干净净就好。” 事务所负责接待的人推了一下眼镜,感觉自己被财气晃瞎了眼。 其实周临一开始是想找何寒的,但电话刚准备拨出去,他忽然意识到麻烦何寒也不好。 何寒的公司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尤其是最近处于事业上升期,周临发现寝室里的垃圾桶里多了好多咖啡外包装。 何寒这样,周临舍不得再麻烦他。 专业人士的办事效率果然不同凡响,一周不到,事务所就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表示事情办完了。 除了周承际时不时打来的,并没有被周临接通的电话,周临并没有接触到任何的麻烦。 “你们的办事效率真的很高。”周临诚心诚意地感谢对方:“我很满意。” 负责人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和周临说着客套话,希望他有机会多向别人推荐推荐他们事务所。 周临听着他的客套话,忽然沉思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嗯……我可以雇一个私人律师吗?” 负责人一愣,然后反应很快地道:“当然可以,不过您主要是需要什么方面的呢?” 他很喜欢这个财大气粗的主顾,如果能继续合作的话,自然是件好事。 周临闻言摸了摸发尾:“嗯……我想找个律师帮我看演戏合同。” 他刚刚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自己找经纪人是一件很难又风险很大的事情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去事务所雇一个律师呢? 反正接本子的事情又不需要对方来干活,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他看合同罢了。 事务所的人自然不会拒绝天上掉下来的合作,还是一个长期的。 周临一下子解决了两个烦恼,心情高兴得要飞起,临走前,事务所的负责人主动表示要送他,以示对大主顾的礼遇。 “奔驰E级?”周临摸了摸皮座,对负责人道。 “嗯。”负责人转了下方向盘:“几年前买的了,现在用起来还和新的差不多,推荐的人多不是没道理的。” 律师都是人精,他隐约读出来了点周临的念头,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不太适合您这样年轻的人开。” “不是给我买啦。”周临托着下巴把手肘支在了窗框边:“是我一个开公司的朋友。” 对方猜的不错,他确实想给何寒买辆车了。 他自己手里其实也有几辆车,都是以前过生日时亲朋好友送给他的,不过周临没学过开车也没有驾照,那些车一直都被安置在周家的车库里落灰。 周临回忆了一下那些车,车型基本都是跑车,十分炫酷的款式,好看,但不适用于日常,给何寒一个公司老板开更是不合适。 所以他才要去挑个新的。 但周临显然对买车这种事一无所知,自己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相关知识后,看得头大的周临抬头问了一下负责人:“你懂车吗?” 负责人推了下镜托:“前方两公里处有一家4s店,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挑选。” 周临一拍手,高兴道:“那就麻烦你啦。” 因为周临不会开车,所以车是4s店派车寄送过来的,填地址的时候周临犹豫了很久。 送给何寒的礼物,当然要填何寒的地址,可无论是何寒的住处还是目前的办公地点都是在学校里,但把车送到学校门口显然不怎么现实。 结婚的必备物质条件——房和车,车子现在有了,周临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应该再买个房子。 “先送到这里吧。”周临落笔写了周家的地址。 买完车后,周临又转眸看向一旁的负责人,问他:“你知道怎么买房吗?” “……?”负责人懵逼了一瞬:“您是打算一天内全都搞完么?” 最后,周临到底还是没有那么着急,把房子和车都在一天内买完。 负责人劝他买房的话不必着急,还是多看看为好,真要是着急想要一个住所的话可以选择租房。 但租房的话,对于周临来说,不如住学校宿舍,便宜是小事,主要是离何寒的办公地点近,出行很方便。 买完了后周临就回到了宿舍,边做自己的事情边等何寒回来。 何寒今天似乎是事情很多,周临等到困倦了对方才回来。 “哈欠——”伴随着一声哈欠响起,门口处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周临睁开了带着点泪花的睡眼:“怎么才回来?” “项目出了点小问题,耽误了些时间。” 话虽然这样说,但何寒面上的表情却很轻松,周临一下子便看出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周临双手交叉搭在下巴下,弯着眼眸看着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能让你更高兴。” “什么事?”何寒挑眉,感兴趣地问道。 “明天再说。”周临却忽然住了嘴。 何寒动作一顿,而后双眼眯起看着他:“你吊我胃口?” 让他问,又不告诉他,不就是在吊他胃口。 周临轻咳了一下:“也不是啦,只是现在又没办法让你看到。” “看得什么?” “礼物。”周临弯了下唇,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给你买了份礼物。” “不过太大了,没法带学校来,我就先放在了周家。” 说着,周临还叹了口气:“本来要是你回来早的话,我还打算带你回家去看看呢。” “结果你居然这么晚才回来,那就只能明天去看了。”周临直接把锅甩到了何寒的身上。 何寒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今天也可以看。” “诶?”周临愣了一下:“可是现在都十点半了诶,十一点我们就要闭寝了。” “那不是还有半个小时。”何寒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十分钟,够你穿衣服了,然后出校骑车十分钟,完全来得及。” “但是、但是回来的话时间就不够了啊……”周临还没完全明白何寒的意思。 何寒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揉了一下他的头。 “明天是周末,我们两个人都放假。”何寒眉目舒展地对他道:“今天出去后,我们两个不用再回来,然后刚好明天在外面玩一天。” 周临可耻地心动了。 “等我,我马上换衣服!”周临光速从凳子上弹起来,然后跑到衣柜那边去挑出去的衣服。 既然是要出去玩,周临便打算穿得好看一些。 收拾完自己后,周临便和何寒一起出了校门,他带着何寒一路来到了周家。 “正门在那边。”何寒看着周临向左边拐去,出言提醒到。 “不是回家里啦。”周临拉着他噌蹭地往左边的路上走,何寒跟在后面,忽然觉得这条路有些眼熟。 好像是,通往车库的路? 何寒刚这样想完,就感觉到周临忽然停了下来,他被周临推到了前面。 车库内的灯光骤然亮起,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崭新的轿车骤然出现在了何寒的面前。 周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辆车,就是我给你买的礼物。”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来教你开车 周临之前跟何寒说过买车的事,两个人也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几句,但聊得都很敷衍随意,以至于何寒从未想过周临竟然这么快就做了这件事。 何寒愣神间,周临摸了摸发尾,有些忸怩地开口道:“之前不是也说了要买车嘛,正好今天有了机会,我干脆就直接去了。” 他把在律师事务所的事给何寒讲了。 “车这东西我不是很懂。”周临道:“性能和实用性都是听销售和负责人选的。” “但是。”周临话音一转,强调道:“外形是我自己挑的。” 何寒顺着他的话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辆车,黑色的喷漆,流畅的车型,不是平常周临喜欢的风格,却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何寒有驾照,但一直缺一辆车,因此出行一般都是靠地铁和打车,现在,周临为他填补了这个空缺。 周临从何寒身后走过去,同时摁了下车钥匙打开车门,然后走到了驾驶室旁边对他道:“要试试吗?” 何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点头:“好。” 车门打开后,一股新车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一点皮质的气息,透露出沉稳的感觉。 “坐坐坐。”周临摁着何寒的肩膀把他摁在了驾驶座上。 何寒猝不及防地就被周临推到了驾驶座上,屁股沾上了柔软的坐垫,整个人直接陷在了座椅里。 座椅的柔软度有些超乎了两个人意料,何寒往后仰了不少,周临一下子没撑住,整个人直接扑在了何寒的身上。 比起扑,或许用“砸”这个字更合适。 “好疼!” 被砸的那个人还没什么表示,砸人的周临反倒先嗷呜了一声。 他捂着鼻子,鼻音很重地道:“你胸口好硬啊。” “你……”何寒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哑:“能先把手拿开吗?” 周临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发现他为了防止自己摔倒,右手扶在了靠背上,左手刚好卡进了何寒的两腿之间。 周临其实什么也没有碰到,何寒在他摔下来的时候往后躲避了一下,西装裤子绷得很紧,刚好给周临让出来了一只手的位置。 但周临仍有一种自己触碰到了什么的错觉,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他猛地弹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却又恰巧撞到了半阖的车门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脚。 何寒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 “羞什么。”他看着周临满面通红头顶冒热气的样子开口调侃道:“我有的你哪个没有。” 周临闻言瞪了何寒的一眼,只不过湿润的琥珀色双眸和泛着红意的面庞看起来着实没有什么杀伤力。 何寒见状,忽然伸出手把周临直接拉了过来,拥他到了怀里。 周临惊讶了一瞬,动了动身子想要挣扎,何寒立马收紧了手臂。 “别动。” “这个姿势我不舒服。”周临哼了一声。 何寒闻言松了松臂膀,任由周临在他怀里乱动,直到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 周临虽然比何寒要矮一些,但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也不算太矮了,两个大男人蜷缩在驾驶室这样一个小空间里,其实很是拥挤。 但两人却谁也不想换个姿势,周临宁可蜷着腿也要继续靠在何寒身上。 他不是个黏人的人,尤其是肢体上,他以往与朋友之间连肢体动作都少有,直到与何寒谈了恋爱,他才发现和喜欢的人肢体接触是一件如此令人心安的事情。 “礼物喜欢吗?”静静地靠了一会儿后,周临出声问道。 “嗯。”何寒点点头:“我很喜欢。” 向来少语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款式和风格都是我喜欢的,能看出来你很用心。” “给男朋友买的,当然用心了。”周临嘴角像小狐狸一样浮现了一抹自得的笑容,可惜因为角度问题,何寒并没有看到。 “你一会儿就直接把这辆车开走吧。”周临晃了晃何寒的袖子:“反正人都来了,不开走岂不是可惜了。” “好。”何寒点头,然后便松开了怀抱打算让周临下去。 周临刚从何寒身上放下来一条腿,就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谁!” 随后是一阵手电筒的强光打过来,周临被晃得愣一瞬,还是何寒反应快,抬手把周临迅速抱了起来放到了副驾驶上。 下一秒,保安大叔便打着手电筒走到了车的挡风玻璃前:“是谁!大晚上在车库!” 手电筒往上抬了一下,周临懵逼的脸一下子便被照得分毫毕现,保安看见了周临后也愣住了:“……小少爷?” “呃……”周临僵硬地点了点头:“是、是我。” 大半夜不睡觉被自家保安发现自己和男朋友躲在车里谈情说爱,虽然他和何寒倒也没做什么太限制级的事情,但周临仍是有一种偷情被人发现的错觉,尴尬得脚趾抓地。 何寒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动声色地伸出了手捏了捏周临的手来安抚他,暗示他保安什么也没看到。 “这么晚了,小少爷不在家里待着,来车库干嘛。”说着,保安把目光移到了何寒的脸上:“咋还有何先生。” 周临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了,何寒便替他回答道:“他带我来看车。” “车?”保安把目光落到了眼前这辆车,想起来什么,恍然大悟道:“哦对,这辆车是今天新进来的。” “原来是给何先生买的啊。”保安开口道。 “嗯,嗯。”周临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同时在内心祈祷着保安快点离开。 “这车不错,挺适合何先生的。”保安憨厚地笑了一下,周临想对方快点离开,可保安就像故意和他作对一样,反倒站在了原地和何寒聊起来了。 或许对于保安来说,夜班太过冷寂无聊,难得遇到个活人很难忍住自己聊天的欲望,但周临不理解何寒为什么还要配合地和对方讲下去啊! 他合理怀疑何寒就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等到何寒和保安唠完了话题,见两个人还想开下一个话题,周临连忙伸出手掐了一下何寒的大腿。 何寒便意识到周临的忍耐度到了极限,眼角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向保安告别道:“时间不早了,我和周临先离开了,不打扰你继续工作。” “不打扰不打扰,晚上能有什么事。”保安冲何寒和周临摆手,然后站在原地看着何寒开车带着周临离开了周家的车库。 新车被开走,只给原地留下了车尾气,保安看着远去的车屁股,摸了摸下巴,忽然感觉刚刚何寒和周临的样子有点怪。 两个人之间似乎涌动着一股旁人难以插进去的氛围,显得他这个站在旁边的人像个电灯泡一样。 不过保安并没有继续想下去,很快就把晚上遇见了何寒和周临两位少爷的事给抛在了脑后,他走到电闸附近把车库的灯给关了后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保安亭里待着。 另一头,何寒开着车缓慢地朝外面驶去。 驾照是何寒在入学没多久时考的,因为那时候他还买不起车,驾照拿到手了后他也没练过,此时骤然一实操,何寒开的很是小心。 毕竟他副驾驶还坐着周临。 倒是周临忍不住在一旁吐槽道:“你开车怎么这么慢,跟蜗牛似的。” “不太熟悉。”何寒道:“开快了危险。” 其实现在很适合何寒练车,因为是晚间人少,周家住宅这边的路又宽敞,除了视线不够清晰外其他都很完美。 何寒一开始还开得束手束脚,等到学车时的步骤都找回来了后,他慢慢提高了车速,窗外的风景从清晰可辨逐渐变成了模糊不清的线形。 周临忍不住打开了车窗,任由晚风吹拂自己的面庞。 “十二点了。”周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往常这个时候,你早睡了。” 何寒的作息一向很阳间,除了有急事要处理,他一般都会在十一点前睡觉,就算被迫熬夜,他第二天也不会睡懒觉,而是正常起床,坚定又执着地维持着自己的生物钟。 “困吗?”周临问他。 “不困。”何寒开口,声音经过夜风的吹拂,变得异样的温柔:“在你身边,就不会困了。” 周临却很不解风情地道:“我还等着你说困,然后我来开这辆车。” 何寒挑眉看他:“你会开车?” “不会。”周临理所当然道:“但我想玩一下……咳,试一下。” 男人对车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周临曾经以为自己是个例外,但看何寒坐在驾驶座上转动方向盘的样子,他居然不可自抑的心痒了。 何寒轻笑了一声,回应他道:“好啊。” “啊?”周临一愣,他以为何寒不会同意他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的。 车速渐渐降了下来,何寒把车停到了路边,然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何寒绕到副驾驶那里,打开了门后居高临下地对着坐在座椅上的周临道:“你去那边坐。” “然后我来教你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想多了 “诶?”周临听了何寒的话,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眸亮了一瞬:“可以吗?” “当然。” 何寒用指尖敲了敲车门:“开车不是什么难事,很容易便能学会。” 周临兴高采烈地给自己挪到了驾驶座上,何寒便顺势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然后向周临那边倾斜过去给他系安全带,鼻腔里呼出来的热气扑洒在周临脖颈处,有些痒。 周临不自在地动了动。 “别乱动。”何寒轻轻拍了一下周临。 安全带系好后,何寒重新抬起头询问对方,开始教学前的基础普查:“你对开车了解多少。” 周临双目恳切地看着他:“零。” 何寒动作一顿。 “刹车,油门。”周临掰着手指头数功能:“……还有变速器。” “我就知道这些。”末了,周临又补充了一句:“是左脚油门还是右脚油门来着?” “右脚。”何寒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 周临见状便凑过去同他腻歪道:“你教我嘛。” “我以为你多少会了解一点。” “怎么可能。”周临振振有词:“我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你竟然指望我会开车。” 何寒沉默了一瞬。 周临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我不会才能显出来你的厉害嘛。”周临弯眸冲何寒偏了一下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开车和骑自行车依据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原理,身体协调性极差的人是很难骑好自行车的,开车却不一样,基础操作背下来了,无论怎样车都是能往前跑几步的。 周临喜欢这种解放四肢的高科技。 他给何寒买的这辆新车不是教练车,严格来说是不适合用来教人的,因此周临上手的时候何寒盯得很紧,生怕出了什么问题他来不及反应。 “不要这么紧张啦。”周临安抚他:“你这样看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踩一下刹车。”何寒声音沉着:“我说要教你,自然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好吧。” 不过好在周临在开车上还是蛮有天赋的,何寒手把手教了半个多小时后,他就能自己开出一小段路了。 车轮压过路上的枯枝草叶,发出轻微的喀嚓声,周临脚下踩着油门,手里把着方向盘,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自己开车,和坐别人的车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周临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他的几个朋友那么热衷于赛车。 确实是一种很有成就感又带着点刺激的事情,普通的开车尚且如此,更何况玩赛车。 “我开车送你回去怎么样?”周临转头看向何寒,琥珀色的眸子在黑夜里亮得惊人,倒映着黑夜里皎洁的月光。 何寒看出来周临现在很激动,也很想继续再开下去,但他还是无情地拒绝了对方。 “你没有驾照。”何寒开口道。 在这片无人的路段上试着慢慢开一下就算了,等一会儿进了市区的大道里,何寒可是不敢让周临这样干的。 被交警抓了事小,出了事故可就麻烦了,何寒不想让周临冒风险。 周临哀哀地同他撒了会儿娇,可惜何寒是个有原则的人,任周临使出千般招数也依旧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最终周临泄气了,把车门一开对他道:“行吧,那就换回来吧。” 何寒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等你考了驾照,车随便你开。” 周临嘴上没说什么,却在等何寒坐到了驾驶位上后,突然开了后门然后坐上了后座。 “你开车。”周临抬了抬下巴。 何寒唇角微勾,眼尾流泻出一道折痕。 风清月明,道旁的绿化带边洒下了斑驳的树影,周临和何寒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已经是深夜了。 这个时间,学校是肯定回不去了,何寒便驾车开到了一家酒店门口打算住一晚,明天在外面玩过一天后再和周临回学校。 到酒店的路程略略有些远,何寒作为一个久未开车的人开得又慢又小心,车子晃晃悠悠的,等到地方时周临已经被晃睡着了。 何寒透过车内后视镜没看见周临的人影,还惊了一瞬,但等他把头往后伸时才看见周临不知何时平躺了下来,现在胸膛一起一伏,一看睡得便很香。 何寒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了后门,然后单膝跪在了后座上,伸手把周临捞了起来。 周临顺势倒在了何寒的身上,仿若无骨地靠在何寒的肩膀处,因为睡得很深,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何寒后退了一步,想把周临从后座里捞出来,但周临横长长一条,远远超过了后车门的宽度,何寒把他打横抱出来时让他的脚刮到了车门,周临一下子便被撞醒了。 何寒有些歉疚道:“弄疼你了吗?” “嗯……倒没有。”周临带着浓重的鼻腔打了个哈欠,然后懵懵然地回何寒道。 何寒见他睁开了眼睛,便微微弯下腰把他重新放回在了后座上。 周临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靴子,右脚的后脚跟上被划出来了一条白道,不过很浅。 周临慢吞吞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发现不是白灰,就是刚刚撞在车门上划出来的。 “脚没事吧?”何寒问他。 周临摇了摇头。 鞋跟上才被划了那么浅一道,周临的脚自然不可能有事。 周临看上去还没睡醒,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茫然的情态,发顶有些乱,立着几根呆毛,看上去有种无辜的可爱感。 何寒看着这样的周临,勾起唇低低地笑了一下。 “没睡醒吗。”何寒手痒,忍不住拨弄了一下周临的呆毛。 周临反应慢半拍地捂住了自己的头,抬头幽怨地瞪了何寒一眼,开口道:“还困。” “不想下车。” 何寒半蹲下来,好脾气地耐心哄着他:“总不能在车上睡。” “车都开到酒店门口了,你直接下来走几步就能进房间睡了。” 周临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动弹。” “那我抱你进去?”何寒提议。 “尴尬,丢脸。” 周临又给拒绝了。 何寒被他磨得简直要没有脾气,无奈道:“那你要怎样?” 周临明明只是没睡醒,表现却和喝多了一样。 这个念头刚蹦出来,就又被何寒自己给反驳了。 周临喝多了时也不是这个样子,而是……黏人又娇气。 不知道何寒在腹诽自己什么,周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长大了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个哈欠打完后,周临像是把困意给排了出去,双眼都清明了不少。他转头看着何寒,伸出手道:“扶我过去。” 何寒悄无声息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这祖宗可算愿意动弹了。 何寒速度很快地订了个楼层不高的套间,里面有两张床,周临和何寒一人一张。 何寒把背包放下来,回头准备叫周临去洗漱,却见他整个人往床上一扑,然后顺势打了个滚把被子卷起来,光速入睡了。 何寒动作凝滞了一瞬, 最后还是选择放弃把周临再叫醒。 他今晚回来得那么晚,周临应该是已经搞完个人卫生的了,现在只用帮他把外衣脱了睡觉就好。 何寒便抬脚走过去,把裹成鸡肉卷的周临从雪白的被子里剥出来,然后一件一件撤下他身上的衣服。 天气不是很冷,周临身上穿的也变少了,何寒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衫脱得差不多了。脱到只剩最后一件时,何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继续脱下去了。 来酒店住是个临时且匆忙的决定,没有带睡衣过来,就算给周临脱光了也没有睡衣能换。 这样想着,何寒便弯腰把周临放回了床上,却没想到周临这时候忽然惊醒,睁眼便看见何寒的手搭在自己的领口,而自己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贴身的衣物。 周临的思维一下子便如脱缰的野马,滑出了八百米开外去,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下意识地伸手拍开了何寒的手,然后僵着嗓子道:“你、你要趁我睡觉做什么。” 他对有些事是不太了解,却不是完全不懂,情侣除了亲吻拥抱还可以干什么……他也是知道的。 但,没有这么早吧?周临忍不住想。 何寒看出了周临的紧张,心头忽然萌生出了一点恶趣味。 他故意不回答周临,反而强硬地伸出手掰开了周临捂着自己领口的手,甚至还单手解开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指尖擦过衣领下的皮肤,是显而易见的紧绷。 周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着显而易见地惊恐,却没有伸出手来反抗何寒。 何寒的手滑了下来,掐住周临的手腕,把两只手都塞到了被里。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周临有种被掌控的感觉,却又觉得事情或许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就这样僵硬地躺在床上,任由何寒施为。 何寒按部就班地给周临捋顺了衣服,掖好了被子,把他整个人都照看得服服帖帖,最后伸出手拍了拍被面: “放心,我还没那么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我自作多情 何寒说完这句话后,就毫不留恋地从周临床前离开了。 何寒的话意有所指,周临又心里有鬼,骤然被戳破,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何寒的意思很明显——是他想多了。 周临顿时有种自己在自作多情的感觉。 羞恼的情绪冲上来,一下子便击倒了周临的神智,他猛地坐起身伸手抓住了就要离开的何寒。 何寒回头投给他一个疑惑不解的神色。 周临嘴唇动了动,忽然就脑子一抽,开口道:“你……你对我没有想法吗?” “想法”这个词在这个语境里骤然一出场,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的色彩。 周临这个想法究竟指的是哪种想法,在场的人一下子便理解到了。 话语在阒然寂静的夜里响起,何寒露出了一抹错愕的神情。 周临忽然就反应过来了自己在做什么,脸一红,一下子就松开了扯着何寒的手。 “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他脸颊泛红,嗫嚅着补充了一句,越说声音越小。 周临不自觉地把身子往下滑,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全部塞进被子里,恨不得立刻给何寒表演一个活人消失术。 何寒微微挑了挑眉,俯身下去掐住了周临的手腕:“你如果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给周临一个适应的时间,而且他和周临的年龄都不算太大,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何寒几乎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周临的床铺上方,阴影洒下囊括住了他,带来一股令人难以反抗的压迫力。 “我不想!” 何寒握住他手腕的瞬间,周临猛地弹了一下,想把对方甩下去,却没有成功。 “你刚刚那么主动地催我,怎么现在又说不想?”何寒的声音里含着很明显的调侃意味。 周临整个人简直要被羞恼和尴尬给淹没,他闭着眼哀嚎道:“啊啊啊啊,别提了别提了,我刚刚就是一时脑抽!” “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思想不纯洁我面壁我有罪……” 周临的胡言乱语飙到一半,忽然感觉额头上一凉,他骤然睁眼,刚好看到何寒线条利落的下颌。 何寒亲了他一下。 周临躁动的内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那些羞恼与尴尬一下子便如潮水一般从他心里褪去了。 何寒只轻轻贴了一下周临的额头,然后便抬起来低声对他道:“你没有自作多情。” “我确实对你有想法。”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周临的脸,指尖滑过脸侧,激起一阵颤栗:“但是……” “我想等到你真的愿意的那一天。” 说完这句话后,何寒彻底地离开了,周临也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伸出手抓住对方的衣襟。 等到何寒的身影消失在这个套间里,只有一声轻微的关门的声响在屋子里响起时,周临才猛地把被子拽到了头顶,整个人闷在被子里无声地尖叫。 今晚,注定是个睡不着觉的夜晚了。 第二日,从酒店醒来后,何寒和周临两个人去外面玩了好几天。 毕竟两个人现在的生活不能算轻松,难得有机会出游,自然要玩得尽兴。 玩够了后,何寒回到了学校继续经营他的公司,周临则是去面试了第二个剧组,在池怜的推荐下顺利地当上了男一号。 这个剧组不是封闭的,因为制作太小其他演员都不是什么知名的人,导演又是一个慢悠悠的性子,档期拖得很长,周临拍了几乎有五六个月。 等到剧组终于杀青时,暑假都已经结束了,新的秋季学年到来了。 “从今天起,我就大二了!” 校门口,周临拖着行李箱兴高采烈地对身旁的何寒说道,他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看起来比一旁经过的大一同学更像新生。 “嗯、”何寒点点头,很煞风景地来了一句:“大二课更多了。” 周临一下子就被他这句话给打蔫了。 他收敛了神色,跟着何寒一起走进校门里,但没走几步他就忽然转头对对方道:“我们还有必要再住在学校里吗?” “嗯?”何寒先是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疑问,随后才开始主动思索周临的提议。 这些日子里,周临因为忙于拍戏,基本上都不在学校住。 何寒一开始还独守空房,但周临进组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A市出了新的高校大学生创业扶持政策,拨了一个产业园区的楼给创业大学生,何寒便带着他的团队一起住了进去,他们的寝室自此便彻底空了下来。 虽然迎来了新的学年,但周临的戏还得拍,何寒的公司还得经营,因此两人的宿舍还是回不去几次,把行李再搬回去属实没什么必要。 意识到这点后,何寒一下子便停住了脚。 “但是……”何寒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我还是想和你住一起。” 刚处上的小情侣总是浓情蜜意又如胶似漆的,恨不得一天25个小时都黏在一起,何寒和周临虽然已经在一起几个月了,却依旧不想和彼此分开。 “要不然……”周临提议道:“我们租房吧?” 选个离学校剧组还有产业园区都近的地方,这样对两个人来说都很方便。 何寒沉思了一瞬,然后点头同意道:“可以。” 公司在这些个月的经营下来,盈利了不少钱,虽然比不得亿联那种市值以亿为单位的超大型上市公司,却也足以让何寒跃升了一个小阶级,不再是曾经连吃饭都困难,只能靠打零工挣钱的穷学生了。 一开始决定走上创业这条道路还是因为想和周临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眼下看来却发现,除了周临,何寒还是收获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租房的话有风险,产权又不在自己手里,万一房东要收回房子我们会很被动。”何寒仔细思考了一下租房的可行性后,改口道:“不然我们买个房子吧。” “……啊?”周临一愣。 他以前倒真有过这种想法,但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从何寒的嘴里听到这话。 “怎么?”何寒歪头:“你不想?” “那倒没有。”周临摇摇头:“不过,买房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何寒刚想开口说他来买,就见周临骤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得去找我爸‘支援’我一些。” 何寒一下子便了悟了,周临这是变法子要零花钱呢。 他没拦着周临,只是开口道:“之前车子是你买的,所以,这套房子我想让我来。” “你钱够么?”周临这话没有任何嘲讽意味,只是在真心实意地发问。 何寒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没有明确地说自己有多少存款,只是模棱两可地道:“我创业比你演戏挣钱。” 周临眼中顿时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我但凡有一点经商的天赋,估计现在都是已经坐在亿联的办公室里了。” “你现在这样也很好。”何寒温言劝慰他:“创业还是很累的。” 很长一段时间内,何寒的眼下都带着浓重的青色,周临很担心何寒哪天撑不住倒进医院里,每天打电话逼着他睡觉。 不过得益于早年打零工练出来的好体能,何寒倒是没怎么累出病来,现在公司彻底步入了正轨,何寒又是轻松了不少。 “现在刚好是秋招。”何寒拉着周临边往转头外走边道:“我打算再找几个应届毕业生来,扩大一下公司的规模。” “你自己才大二。”周临调侃他:“招大四或者研二毕业的学长学姐来不会觉得有压力吗?” 何寒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实验室的同学都比我年龄大。” “但他们做出来的成果都没有我多。” 才能与年龄从来不成正相关。 两人又出了学校,何寒先去奔波买房的事情了,周临则又回到了剧组,打算在房子买下来之前先暂住一段时间。 因为急着入住,何寒并不打算去买刚开售的新房,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已经装修完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入住便要转手卖出去的二手房上。 何寒现在也是个正经的老板了,找房源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活都扔给了秘书干他只负责去看经历过层层筛选后的房子。 “目前比较符合你要求的就是这几所。”何寒的秘书——也就是向柳把一摞资料甩在了何寒面前。 “麻烦你做职责以外的事情了。”何寒神情温和地对她道。 向柳“啧”了一声:“我只希望你快点招来一个文员当秘书。” 她本来是技术岗,却因为公司人手不足被迫干了秘书的活计。 “招聘的公告已经发出去了。”何寒开口道:“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当一下HR。” 向柳的白眼简直要翻倒天上:“我是万能的呗。” 虽然这样说,她倒也没就拒绝。 何寒笑了一下,开口道:“给你涨工资。” “好了我没意见了。”她立马恢复了正经。 何寒翻了翻向柳交给他的文件,目光落在第二张上:“这个不错。” 向柳扫了一眼:“这家的房产中介说明天中午有空,可以来我们公司详谈。” “不用这么麻烦。”何寒道:“明天上午我刚好要去那边出差,我去就好。” “那行。”向柳才不管那么多:“那我就和对方联系预约去了。” 第二天,何寒办完事后便开车去了约定好的房产中介,房产中介门面很大,看上去很是气派。 然而这些却不是重点,重点是何寒在里面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周承际。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是搞掉他的最好时机 自从抢项目的风波结束后,何寒一直都没再见过周承际。 他们两个人公司的主要经营范围接近却并不相同,自从那个项目被何寒拿回来了后,也没再发生过两家公司竞争同一个项目的事,何寒又没有特意关注他,周承际的身影自然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何寒的视野里。 在这里看见周承际,何寒其实是觉得有些奇怪的。 房产中介这种地方,来的人除了工作人员,无非就两种身份——买房的和卖房的。 周承际早就走上了经商的道路,身家千万,自然没必要来这里卖二手房,可若是卖房子……就更说不通了。 周承际此刻正站在前台附近,背对着何寒,他站姿不算端正,身子侧拧着,脚尖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摩擦,显得有些焦急。 何寒少见他如此仪态不端的样子。 思索间,昨天向柳帮他预约完的中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何先生!请问是何先生吗?” 中介踩着皮鞋踢踢踏踏地快步走了过来。 何寒回神,朝他点了点头:“是我,昨天预约过的。” 周承际听见了这边的声响,随意地转过投过去视线,刚好对上了何寒的眼睛。 四目相对了一瞬,周承际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僵硬了一瞬,匆匆地撇过了视线。 他目光转得这样快,竟有了一种露怯的感觉。 何寒心下生疑,但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中介身上,专心听他介绍房子。 嘴上听起来终究是有些空泛,简短地聊了几句后,中介提议带何寒去实地看一下,何寒欣然同意。 他坐上了中介的车,后门关上的瞬间,何寒又一次撇到了周承际的面容。 他看上去瘦削了不少,刚刚那个视角看上去有一瞬竟有一丝枯槁的味道,惊得何寒又看了一眼,发现只是错觉。 不过周承际确实比之前要更憔悴一些了。 何寒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向柳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向柳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看见电脑上弹出来的老板的消息,啧了一声,飞快地打出几个字回复。 [向柳:得加钱。] 何寒看好的这栋房子位于A市的一个高档小区里,处于剧组和产业园区的中轴线上,离学校有些远,但有直通的地铁,总体上来说是最合适的一处住宅。 何寒仔细考察了一下房屋的布局和装修,总体来说他都很满意。 买房这种事宜早不宜晚,既然定好了是这套房子,何寒便开始和对方办手续了。 在房子的客厅里,拿着合同的签字的时候,何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刚刚我到中介的时候,还瞧着了一个熟人。” 何寒来的那个时间房产中介里统共也没几个顾客,带他来的中介脑子一转便知道他说的是谁。 “您是说——那位周先生?” 何寒颔首。 何寒懂行事少,办事利落,给钱也爽快,他干这行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顾客,因此对何寒的印象极好,说起来话来也没有藏着掖着:“这位周先生来了有好些天了,说是打算卖房子,不过约了几个看房的都嫌人家价给的低,不愿意卖,到现在也没卖出去。” 何寒微微有些讶异,好端端地,周承际卖什么房子? 但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道:“是什么地段的,若是合适,我倒是也可以看看。” “不太符合何先生的要求。”中介笑了笑:“地段是城东的那片豪宅区,房子虽好,却有些偏远了。” 何寒知道那处房子,是周承际最主要的宅邸。 虽然因为事业的缘故,周承际很少回家,经常奔波在各个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但真要挑他名下一处房产当作是他的“家”,那无疑是这套房子。 周临也同何寒说过,这套房子是周承际成年的时候周宏伟送他的,价值和意义都非比寻常。 因此,周承际着急卖这套房子的做法就显得无比奇怪了起来。 疑虑积在了心底,何寒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当刚刚是随口问了一句,然后便转移了话题,继续和中介讨论自己要买的这套住宅。 有些手续的办理需要时间,因此何寒并没有立马拿到房产证,不过钱交完了他就获得了房子的使用权。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他和周临就可以搬进来了。 中介收了几百万的中介费,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搬家这种小事,他们直接一手承包了,就当送个顺水人情出去,也好维护下一次交易。 买的房子是精装修过的,何寒倒不需要买什么大件填充进去,现下往里搬的都是小物件。 他站在墙边,抱着臂看着自己的新家,忽然感觉到裤兜里传来了一声振动,他摸出手机,发现是向柳回了他消息。 他先前给向柳安排了新任务,让她去查一下周承际的近况,向柳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倒还是如实去做了。 在何寒的磨砺下,她办事效率越来越高了,何寒才看完房子,就收到了向柳发过来的反馈。 [向柳:他公司遇到了点麻烦] 何寒刚想具体地问是什么麻烦,就见向柳立马给他发过来了一大传的文件资料,何寒看着眼前几个M的Word文档,眉尾抽了抽,忽然就不是很想再继续看下去, 但求知欲战胜了他,反正现在在监督工人搬家,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把这些给看了。 何寒按着顺序点开了向柳发来的那些文件,越看他便越是惊讶,沉沉的黑眸都闪过了一丝明显的错愕。 他未曾想到过,先前他举报对方偷税漏税的事情,竟给周承际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 他想到了周承际难免会因此伤筋动骨,但倒没想过对方会一蹶不振。一来他在圈内打拼多年,总不会完全没有人脉积累,二来他又有周宏伟这个最大靠山,只要周宏伟愿意保他,他就永远不可能轻易出局。 但是显然,在认回了何寒后,有了选择的周宏伟对周承际不再像先前那样无条件的袒护了,对于周承际的遭遇,他选择持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看周承际自己会如何处理。 这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审视,看周承际自身的能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显然,周承际要让他失望了。 在有前辈提携,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周承际能青云直上,轻松成为A市炙手可热的青年企业家。 但一旦离了周宏伟,他就会发现,自己在国外修读时学到的那些理论知识,在老狐狸般狡诈的竞争对手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在何寒抢回了自己的项目后,周承际先是焦头烂额地处理自己和公司在市面上的名声,他跑前跑后想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然而没有周宏伟的助力,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最后他只好捏着鼻子补交了之前拖欠的税款,一大笔钱从他的账户里划出去后,他的心简直都在滴血。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外有强敌,内有忧虑,那些原本看他就有些不顺眼的股东顺势揭竿而起,威胁周承际让他交出CEO的位子,周承际必不可能答应,两方势力拉扯之间,公司的经营状态一路下滑,股票大跌,亏损了千万的市值。 周宏伟又有意地想磋磨一下周承际,杀杀他的气焰再锻炼他一下,这种情况下,周承际想要挽救自己的公司,只能自己来贴补钱。 周承际是有钱人,但通常老板有钱都是有着大笔的固定资产,流动资金没那么多,周承际一时想急用大笔的钱,除了卖房,经别无他法。 何寒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周承际为何要选择卖房,而不是向银行借贷呢? 他又给向柳发了条短信让她去查一查。 向柳光速就回复了他:[……当然是因为信用问题啊,他偷税漏税信用评分一下子掉了那么多,事情刚过去没多久,哪家银行敢放贷给他。] 至于高利贷,那更是不可能,周承际又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借高利贷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何寒一下子便明白了周承际现在的处境,和他卖房子时的迫不得己。 难怪在房产中介看见他时,周承际没有向以往那样出言讥讽他,或者直接漠视他,而是略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世界上最打脸的事情,莫过于你曾经瞧不上看不起的人衣着光鲜意气风发地站在你面前,你自己却狼狈不堪,而你落到如今这种境地的原因又都是咎由自取,都没办法去怨天尤人,甩锅给别人。 何寒明晰了周承际的状况后,心中其实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也没产生什么畅快的感觉。 周承际还是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时,他会用尽全力去应对他,而当周承际落魄了不再能被纳入何寒的视野里之后,何寒也不会再朝他撇去分毫的视线,自然,对方也不能再掀起他心中任何的情绪波动。 何寒看着向柳给他发来的那些资料,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现在,或许是铲除周承际的最好时机。 彻底除掉掉周承际的继承权,把周家的产业交付给周临,抹消掉对方对他和周临之间的爱情的威胁的最好时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爱的只是你这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寒的心脏跳动的频率猛地快了两下,一股激动的情绪从心头涌起,却又被他很快给摁了回去。 骄兵必败,何寒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睫羽垂下来,静静地思索自己该怎么做。 他想要为周临扫清障碍,周承际就不能再有周家的继承权,同时他也不能再有威胁周临的权力。 前者需要周宏伟对他彻底失望,后者则要让周承际手下的成轩集团遭受重创,或者是换个CEO。 看上去,前者似乎更容易一些,因为不用费一兵一卒,只要扭转周宏伟的意志罢了。 但实际上,这才是最难的。 周承际再怎么样,也是周宏伟的亲侄儿,周宏伟可能会对他略施惩戒,但绝不可能完全不管他,任由其滑落深渊。 周承际如今的情况堪称是四面楚歌,也许再过几天,周宏伟可能就会突然心软拉对方一把。 周承际在自己的一堆固定资产里,独独选择卖周宏伟给自己的那套房子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他在提醒周宏伟,自己快撑不住了。 这是一种隐晦的示弱和求助。 所以他才这么多天都没卖出去,或许也是因为并不是诚心想卖。 何寒一下子便豁然开朗。 有这一层血缘关系和多年陪伴的亲情在,周宏伟永远不可能彻底放弃周承际,除非,除非他威胁到了对周宏伟来说更重要的人。 在周宏伟心里比周承际更重要的人,显而易见,是周临。 何寒的目光闪了闪。 他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嘴唇动了动,却骤然被一旁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负责搬家的工头走过来,操着一口大嗓门道:“东西都装完了,俺们就先走了啊。” 何寒闻言走进去打量了一圈,房产中介也跟了过去对他道:“我一直在跟着看,没剐蹭到什么家具,手都蛮轻的。” “那就送他们离开吧。”何寒表情自然地指使对方。 老板放久了,他有时也不自觉地流出一抹领导的气势来,他虽长相肖母,但神态和气质却又都与周宏伟相近。 是天生的上位者,即使幼年经历发生了偏移,也不影响他最终重回既定的结局。 房子拾掇好了,何寒一边在屋子里打转一边拍照片给周临发过去。 周临现在应该是在休息,几乎是秒回了何寒的消息:[好快!] [周临:好漂亮啊!第二张图拍的卧室是给我住的吗?] [周临:我看见了我熟悉的抱枕啊哈哈哈。] [何寒:是。] 何寒把房子的交接手续给周临都发了过去,周临看不懂这些,一律快速划了过去,直到看见地址时才引用回复了句话。 [周临:好像离学校有点远,上学方便么?] [何寒:也不是特别远,有直达的高铁,而且房子在产业园区和剧组的中轴线上,你我上班很方便。] [周临:嗯嗯,反正是你买的房子,你安排就好。] 末了,周临又发了一个周小临的表情包过去。 何寒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肥兔子,眼神动了动,走进一间屋子里,拍了张照片,正抱着草叶啃的周小临也被他拍了进去。 [周临:是给周小临准备的宠物房吗?(′ω`)]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周临的开心。 何寒一瞬间十分有成就感。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周临花的,对方能喜欢,就是对他最大的激励。 约好了晚上去剧组接周临来新家后,何寒就离开了新家,重新回到了房产中介,给房产中介结钱。 何寒再回去的时候已经 看不到周承际了,他一边付钱一边问:“那位周先生的房子卖出去了吗?” 前台不知他与周承际间的纠葛,直愣愣地答道:“还没呢,先生要是喜欢那套房子,我就把周先生的联系方式给您,您和他联系一下。” 何寒笑了笑:“不必了,我对今天买的房子很感兴趣。” 说完后,他便离开了。 晚些的时候,他如约开车去剧组接周临,周临见到了熟悉的牌照,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打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今天顺利吗?” “还是那样,没发生什么事。”周临拿起车里放着的水咕噜噜地就灌了一大口,末了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是初秋,气温还蛮高的,但他们拍的却是初春的戏份,周临身上被裹了好些件戏服,热得他口干舌燥。 好不容易捱到了今天的戏份结束,他又为了赶快来见何寒,连水都没喝一口,急匆匆地就跑了出来。 “起痘了。”何寒的手抚上周临的脸侧,指尖轻轻点了点其上一个小小的红包。 周临不甚在意地摸了摸,而后吐槽道:“还不是闷的。” 不过再怎么样,秋天拍春天的戏份,也比夏天拍冬天的戏份要容易得多。 周临这边抱着水瓶絮絮叨叨地说着剧组的事情,他见何寒没有什么回应,忽然开口道:“你呢?” “嗯?”何寒边开车边瞥了他一眼:“我?”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何寒平静道:“公司正常运转,唯一的新事就是买了个房子,但白天已经跟你说过了。” “一会儿就开到了,到时候让你看看新家是什么样子。” 何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真如他自己所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周临眯眼看了他半晌,忽然道:“总不会又是周承际的事吧?” 何寒转方向盘的手顿了一瞬,而后平静地开口:“都有小半年没见过他了,怎么突然提了起来。” “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与他有关。”周临不依不饶。 两人之间僵持了一会儿后,何寒率先认输,无奈地承认道:“是,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临轻哼了一声:“明明发生了什么,却不愿意对我说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与周承际有关的事。” 他猜得不错,也确实是很了解何寒。 “非是我不愿同你说。”正巧碰上了一个红绿灯,何寒的手腕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转盘:“只是……该不知道从何讲起。” “那就按时间顺序讲。”周临翘起了二郎腿后仰靠在座椅上:“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就怎么跟我讲不就完了。” 何寒听了周临这句话,好笑地弯了一下唇。 他缓缓把白天让向柳查的事情跟周临复述了一遍。 周临听完后整个人一愣。 自从和周承际的公司解约后,周临再也没与周承际私下联系过,也有意避免得知对方的境况,倒是不知道对方如今竟然混得这么惨。 昔日亲情浮上心头,周临的内心里不可避免地浮现了一点同情。 同情不是因为周承际无辜,只是他天性纯善,听到昔日亲友落到此般境地,仍是下意识悲悯了对方一瞬。 何寒捕捉到了周临面上一闪而过的同情,心道他幸好没有和周临说他的打算。 ——把周承际斩草除根的打算。 他心狠手辣,周临却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想因为周承际让他们两个人之间萌生膈膜。 周临眨了眨眼,缓回神来道:“那、那你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何寒偏了一下头:“我不打算做什么。” “诶?”周临转头看他,眼里写着不信:“你要是不想做什么,怎么可能一直在想他。” 何寒心道周临真是越来越了解他了,但表面上他还是道:“我只是有些唏嘘。” 周临不解地偏头,只听得何寒继续道:“曾经周承际于我而言是一道难以跨过去的关隘,光是被抢项目这件事我就花费了许多气力去解决,甚至还去找了周先生。” “但现在,也就过去了半年左右吧。”何寒睫羽微垂:“他就已经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周璐听他一讲,心里不免也浮起了一丝感伤的情绪,但周承际之前做过的事还哽在他心头,因此周临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看向窗外。 何寒看周临的神色,误以为他还对周承际有所留恋,因此见不得他如今落魄的模样。 他薄唇抿了抿,把目光放在前方的道路上专注开车。 不管周临怎么想,周承际这个人他都要替周临除掉。 是出于他的私心……但也有保护的周临的原因在。 莫名的,这之后的一段路没有人再说话,车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奇怪,这焦灼的寂静直到何寒把车驶到新家门口时才骤然消散。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周临指着窗外,兴奋地道。 “嗯。”何寒先帮他解下安全带,又解开了自己的,而后点头回应道:“在三楼,五百平的复式。” “自然比不得周家,但是是我现在能力范围内能给你买到的最好的房子。” 何寒关上了车门,眉目温柔地看着他:“等我挣了更多的钱,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拿来。” “没有也没关系。”周临回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就算你其实是钱家的亲生儿子,没去创业只普普通通地当一个打工人,我也会喜欢你,爱你。” “你吸引我的,从来不是这些肤浅的物质条件。” 第一百三十章 你侄子想对你儿子强制爱 何寒眉眼一动,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箍住了周临的腰,一个回身把他压在了车门上,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周临伸出手搂住何寒的脖子,微微仰起头,配合他的亲吻。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亲吻拥抱已成家常便饭,周临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小白变得对此熟悉无比。 当然,他还是亲不过何寒。 察觉到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周临连忙推了推何寒,何寒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怀抱。 周临娇嫩的唇瓣被蹂躏得色泽变得如玫瑰花一般,银月的辉光洒下来,隐约能看见其上泛着勾人的水光。 他抽了张纸擦了一下,然后跟着何寒一起走进了新家。 装修没改过也来不及改,不过风格还蛮符合周临的审美的,因此何寒也不打算再改了。 再重新装修一次,钱是小事,怕时间耽搁不起。 周临兴致高涨地拉着何寒把屋子里的所有房间都逛了一遍,他最满意的就是那个宠物房,其次是自己的卧室,所有房间都游览完后,周临回神给了何寒一个响亮的亲吻。 这是奖励。 等到晚上入睡的时候,周临因为太过兴奋,在床上搂着抱枕翻来覆去地打了好些个滚也没睡着,最后他翻身坐了起来,一手拎着抱枕一手打开了何寒的房门。 屋子里只有周临和何寒两个人,何寒的卧室自然没上锁。 周临原以为过来会看见何寒熟睡或者躺在床上假寐的样子,却不想对方竟然抱着笔记本在床边坐着。 卧室里的大灯已经被他给个关了,漆黑的卧房里,只有床上的笔记本还在散发着微光,映着何寒的脸阴森森的。 看见了周临,何寒愣了一瞬。 周临见状皱了皱眉,直接抬手打开了灯,白炽灯的亮光骤然出现在室内,何寒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 “看电子产品怎么能不开灯呢!”周临指责他,虽然他自己也经常这么干。 何寒老老实实地答道:“本来是打算睡了的,但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没处理,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何寒解释的时候,周临正抱着抱枕往他那边走,他一屁股坐在了何寒的边上,目光随意地朝笔记本屏幕上撇去。 还没等他看清屏幕上的内容,笔记本就骤然被合上了,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啪嗒”一声轻响。 周临愣了一下,抬眸看了何寒一眼。 何寒向来不介意他看工作相关的内容,一来是周临看不懂,二来,也是最主要的,让周临看了也无妨,他足够信任周临。 他看着何寒,何寒却像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一样,若无其事地把笔记本电脑合起来后放在了床头,然后转头温声对周临说:“处理完了,准备睡了。” 周临直勾勾地盯着他,何寒坦然回视,半晌后他突然出声道:“不早说,我白开了这下灯。” 何寒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然后开口道:“那我去关。” 说完这句话后,何寒就下了床,往门口的开关处走去。 周临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不自觉地就移到了一旁放着的笔记本上。 到底是他多想了,还是……何寒真的有什么不能让他看的东西? 何寒下了床没走两步就关掉了灯,然后掉头走了回来,统共也就花了十几秒,不管周临有没有心做什么,他都没有这个机会。 关完灯后,何寒坐上了床然后看着周临和他怀里的抱枕:“晚上怎么不睡觉,来了我这里。” “睡不着。”周临老老实实地答道:“搬了新家太兴奋。” 周临也不是只在周家住过,他从小到大住过的所有屋子,除了学校宿舍,哪个都比眼下这个要好。 但周临还是更喜欢这个房子。 因为这是他和何寒的家。 似乎没想过会是这个回答,何寒愣了一瞬,随后眉间浮上了一层喜悦。 看来,周临是真的很喜欢这套房子。 也很喜欢他。 原本在思索如何解决掉周承际而紧绷的心一下子就松快了下来,如同泡在温水里一般,何寒忍不住伸出手把周临揽进了怀里。 但他却没有做出别的什么动作,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周临的背,温声对他道:“快睡吧。” “明天还要去剧组,我记得你说你明天很早就有戏份要拍。” “嗯。” 不知为何,明明刚刚自己一个人躺床上时周临兴奋得很,眼下窝在了何寒的怀里,消失的困意一下子全冒了出来,周临打了个哈欠,眼角冒出来了一点泪花。 “我困了。” 撂下这句话后,周临抱着何寒的腰,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就像对待他的抱枕一样,找了个合适舒服的角度后就去睡了。 何寒借着窗外隐约透进来的朦胧月色,看着周临头顶一点小小的发旋,隐隐露出了一点笑容。 随后他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床头的笔记本电脑上,那点刚浮现没多久的笑容就又被他收了回去。 周承际这个人……一日不除,便令他一日不安。 何寒半靠在床头,怀里的周临睡得香甜,他眼帘半阖,却毫无睡意。 白天被搬家工人打断的思路重新回到了何寒的脑海里。 在周宏伟的心里,比周承际更重要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周临。 因此,想要让周宏伟彻底放弃周承际,只要让他意识到周承际的存在会对周临造成威胁就好。 客观上来说,周承际的存在的确对周临会造成威胁,然而如何让周宏伟意识到这一点却是个难事。 何寒总不能直接冲过去,对周宏伟说“你侄子想对你儿子强制爱”吧? 强制爱这个词还是他从向柳的手机上看到的。 这个一脸拽相的酷姐,某天被他抓到了在茶水间里摸鱼,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却发现对方竟然在看小说。 主角还是两个男人的那种。 何寒就这样被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何寒轻咳了一声,把自己的跑偏的思绪给强行拉了回来。 当时周承际对周临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也没有什么证据,周临从他手下逃脱就废了一番力气,更不可能录音什么的。 唯一有可能记录下了这一切的就只有周承际的车内记录仪,但周承际怎么可能放任这种东西存在,定然回去就给删了,因此这件事虽发生过,却不能拿来作为扳倒周承际的证据。 何寒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并非毫无招数,但因为有周临的存在,他做事时难免多了几分顾虑。 倘若这件事没有将周临牵扯其中,那他完全就可以用最简单的办法——钓鱼执法,去拿证据。 让周临私下去和周承际见面,引诱对方说出一些过激的话来,把这些内容录下来然后给周宏伟听,保管会惹得对方雷霆大怒。 但何寒却不可能真的这样做。 他不可能让周临为了这种事做出牺牲,也不想把他再次置于危险之下。 再想想,再想想…… 何寒微微闭上了双眼。 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寂静的深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会睡着,何寒原以为自己在思索,然而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天际已经亮起了一道白线。 而周临正坐在床边幽怨地看着他。 “怎么了……?” 刚睡醒,何寒的嗓子还有些哑,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忽然发现周临现在的姿势似乎有点不对。 他仔细地打量了他好几眼,才不确定地问道:“你是不是,脖子有点歪?” 周临歪着脖子点了点头。 “怎么搞的?”何寒问他。 周临定定地看着他,确认了何寒真的没有意识到原因后,才愤怒地开口道:“因为我落!枕!了!” “你竟然真的让我在你胸口上睡了一晚上。”周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胸闷吗?” 正因为睡觉姿势的不正确,才导致了周临醒来后的惨痛结果。 何寒闻言沉默了一瞬。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 “那怎么办。”何寒真诚地发问:“你还能去拍戏了吗?” 答案很显然,是不能。 周临的脖子上敷着热毛巾,正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何寒在厨房里做菜。 “都是因为你,我今天才没法去上班。”周临哼了一声,蛮不讲理地道:“这一天的损失你要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何寒对他道:“我给你买礼物,补偿你今天损失的出场费。” 周临叭叭叭地说了好些东西,最后话音一转:“还有伙食,剧组包了我的三餐,你今天也得包了我的饭。” 周临提了好些不讲理的要求,何寒好脾气地全都应了下来。 他说这些本就是为了出气,见何寒这么顺着他,他眉眼一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何寒反而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生气了?” 周临晃了晃脚:“本来也没生气。” 只是想和他闹着玩罢了。 玩笑过了后,周临收敛了嬉笑的神色:“你今天需要去公司吗,有必要的话就去吧,午饭我可以点外卖。” “今天可以不去。”何寒端着早餐走了出来,放在了周临的面前:“在家处理就可以。” “什么事啊。”周临边吃饭边不经意地问道。 何寒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而后坐下来,若无其事地道:“一个新项目的审阅,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对象是何寒? 问完这句话,周临也没有放在心上,嘻嘻哈哈地和何寒闹了一阵,然后便开始专心吃饭了。 用过了饭后,他便回了自己卧室倒床上就开始耍手机。 剧组一旦开拍,那便是没有休息日,日日都得去拍戏,虽然强度没有第一部 戏那么高,但架不住阵线拉得长,周临还是觉得有些累了。 今天请的这个假,是因为落枕,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机会。 周临那厢回屋快活去了,何寒却留在了餐厅收拾桌子,都打理好后,他直接走到了书房。 电脑的提示音“滴滴滴”地响着,何寒走过去,见是向柳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 自打决定了趁周承际病要他命之后,何寒便让向柳密切关注着他公司的消息,不管有什么风吹草低都要向他汇报。 何寒拉开凳子坐在了桌子前,手摸上鼠标点开了和向柳的聊天界面,待看清对方发了什么后,他的表情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果然,他之前猜想得不错,周宏伟先前对周承际不理不睬都只是为了惩戒,等到周承际真撑不住的时候,周宏伟便伸出手开始援助他了。 [向柳:亿联集团给了成轩集团大笔的注资,还下发了不少项目同其合作。] 周宏伟的做法,是一种物质上的援助,也得一种信号的发送——是告诉同行,周承际始终是在他的庇护下的。 成轩集团里那些原本蠢蠢欲动欲把周承际挤下去的股东会老老实实地收手,同行也不敢再刻意去针对周承际落井下石。 何寒眉头拧起,挤出一道深深的皱痕来。 真正令他隐隐感到恐惧的,不是周承际,而是周宏伟。 一念生一念死,周宏伟多年积累打下来的根基太庞大,根本不是现如今的何寒能抗衡的。 周临对这样的强大只会感到心安,因为周宏伟是爱他的好父亲,但对何寒来说,他只会下意识地有所防备。 毕竟他和周宏伟之间没有长久的相处作为基石,所谓血缘关系,不过是一份证明罢了。 如果正常往下走,周宏伟好端端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发疯去影响何寒的事业,对于他来说周宏伟的强盛只是助力而非阻碍。 但是,他现在,却和周临成为了恋人。 何寒不知道周宏伟对这种事的接受度有多少。 有权力的人才有话语权,就算周宏伟不认同这段恋情,但何寒若是和他站在了平等的地位上,他也没有权力拆散何寒和周临。 何寒微微闭了闭眼。 说到底,还是他太弱了。 就算他已经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但与差了一个大辈分的周宏伟比起来,他还是如沙砾般渺小。 这种差距,让他从心底产生一种无力感。 “何~寒!” 周临忽然从门外探出头来,笑意满满地看着何寒,待看清了他的神色后,周临敛了一点笑容:“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有吗?”何寒露出了一点茫然的神色。 周临端着一个盘子蹭蹭地走了进来,待走到何寒面前时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对他道:“你眉毛现在都能夹死苍蝇。” 何寒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不过他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他目光被周临手里的端盘给吸引,定睛看了看后,开口:“这是……你切的?”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盘切成兔子样式的苹果。 大部分都歪歪扭扭的,缺耳朵缺腿,但是摆在最中间的几个却很漂亮,何寒恍惚间感觉自己看到了周临用一个苹果练习的整个过程。 “当然!” 周临把盘子在何寒面前转了一圈,给他展示自己努力了一个小时的成果。 虽然一开始是准备耍手机耍到天荒地老的,但玩久了周临只觉得无聊,眼睛又因为屏幕照射晃得有些干,他便放下了手机去厨房玩。 摸摸碰碰了一些东西后,周临忽然瞥见了篮子里的苹果,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找到新乐子了。 “啊——张嘴。”周临拿叉子叉了一块苹果塞进了何寒的嘴里。 “怎么样?” “很可爱。” “我是问你苹果甜不甜。” 周临撇了撇嘴,但眼睛却是笑着的。 就这样喂完了何寒一盘苹果,周临把叉子往空盘子里一愣,屁股搭在桌边低头看着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何寒一顿:“本来也没有心情不好。” 周临“啧”了一声,一脸的不信。 不过何寒说这话,有一个意思倒是很明显——他不想跟周临说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你就是忧虑太重了。” 因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周临只好漫无目的地撒鸡汤:“我发现你总喜欢给自己太大压力,定太高的目标。” “嗯……虽然说未雨绸缪是好事,但你也不要什么事都往心里装,有句话不是叫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有时候适当摆烂,也能顺利到达你想要的重点。” 周临这一通虽然说是胡言乱语,但却误打误撞地说到了何寒目前正在困扰的点子上。 何寒抿了下唇:“但,这是不容得有闪失的事情。” “我不未雨绸缪,等到……被揭露的那一天,我该怎么办呢?” 周临满心都是好奇那个“不能有闪失的事”到底是什么,但他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继续绞尽脑汁地找词安慰道:“没关系啦,大不了还有我呢。” “虽然我好像没有什么能耐,但是、但是我有钱啊!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说完后,周临又沉默了。 放在以前,他有钱是一个无可匹敌的优势,但是现在的话……何寒也不穷了啊。 何寒听了他这话,却笑了一下。 周临说话虽然无厘头,却成功安抚到了他。 就算是最坏的结局,只要周临还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见何寒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周临微微放下了心来:“那我就回去玩手机啦。” 说完后,他低头在何寒的面上贴了一个告别吻,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何寒摸着自己的脸颊,那里刚被周临亲过,还残留着一点微凉的温度。 他嘴角忽然就抿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 · 今天,周家的大宅来了一位久别重逢的客人。 “周少爷。”管家笑眯眯地冲周承际打了个招呼,就好像上一次对方来拜访时,赶走周承际的人不是他一样:“最近得空了啊,过来看望周先生。” “我闲人一个,自然什么时候都有空。”周承际不冷不热.地刺了回去:“还不是看伯伯愿不愿意见我。” “周先生是您亲伯伯,怎么可能会真的讨厌你呢。”管家领着周承际往书房的方向走。 在成轩集团刚陷入危机时,周承际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来周家找周宏伟帮忙,然而几次来拜访时周宏伟都用各种借口回绝了他,莫说是求情,周承际连面都没见到过他一眼。 周承际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周宏伟这是不想管他的意思。 不过幸好,周宏伟还是拿他当自己的亲子侄来看待的,到了他真的不行的时候,周宏伟到底还是伸出了手。 不过……周宏伟放任不管的时候,他和他的公司蒙受了不少损失。 一想起那些流掉的白花花的银子,周承际不觉心中一阵抽痛。 消费的时候,花多少都不嫌多,然而这钱一旦换成了股份和市值,凭空蒸发掉的资产能愁得周承际几夜几夜的睡不着觉。 周承际对周宏伟之前的不闻不问心生怨念,然而他却不敢把这情绪表达出来,毕竟他还要仰人鼻息,面上他还是得装成一副乖巧听话的后辈模样。 “咚咚。” 门敲了两下后,周承际径直推开了门进来,周宏伟闻声抬头,淡淡道:“来了啊,那就进来坐吧。” 态度不冷不热,不似以往那般亲切。 周承际暗地咬了咬牙,但表面上还是亲热.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 周承际像以往那样神色自然地同周宏伟唠事业和家庭上的事,周宏伟也没有故意下他面子,一句一句地接着,但到底是因为发生过什么,气氛不似以往融洽,和乐中透露着一丝微妙的僵硬。 终于,在一个话题结束后,两个人都没有继续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沉寂。 尴尬的沉默最是难熬,周承际的目光在书房的地面了转悠了一圈后,犹疑地开口:“话说,没在这里看到周临,他是回学校去住了吗?” “没。”周宏伟抿了口茶,开口道:“他和何寒一起在校外住了。” 这事周临没有瞒着自己父亲,新房入住的第一天他同步把照片也给周宏伟发了过去。 “和何寒一起?”周承际讶异了一瞬:“我知道他们两个是室友,但是在学校住一起就算了,怎么出来租房也住一起?” 周宏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买一套房子总比买两套省钱,他们两个关系又很好,住一起怎么了。” 但是、但是周承际有对象了啊。 以周承际对大学生的了解,一般有对象的学生出去住的话通常都是和对象在一起的。 除非,周临的对象就是何寒。 第一百三十二章 恋情被老父亲知道了 这猜测一从周承际脑子里冒出来,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荒谬,可笑。 何寒可是个男人,周临怎么会和男人搞在一起? 但紧接着,周承际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和理由能拿来反驳这一论点。 因为他单知道周临谈了恋爱,却不知道周临和谁谈了恋爱,更不知道对方的性别。 既然不确定,那不管是男是女都有可能。 周承际只能确定周临喜欢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池怜,毕竟这人是被他用来激将周临的。 “在想什么?”见他久不说话,周宏伟开口唤了他一句。 周承际被这一下喊得愣了几许,下意识地开口道:“在想小临同居的事。” “和朋友合住罢了,不是已经很清楚了?” 周承际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了一抹莫测的笑容:“和朋友住,那叫合住;和对象住,却叫同居。” 周宏伟何等精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周承际话里的潜台词,他眯了眯眼:“你是说……” 他话音一转:“你有证据吗?” “伯伯查一下便是。”周承际无谓地耸了耸肩膀:“我说的话没有可信度,您查出来的结果总该相信吧。” 周承际心里其实没有几成的把握,他以前便隐约觉着何寒可能会对周临有意思,但周临看起来就像是没长那根神经一样,让人难以辨明。 他不过是在赌,如果周临和何寒两人之间清清白白,那他顶多是被周宏伟说一通再降点印象分,反正他最近在周宏伟那里的形象已经跌没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如果是真的的话……周承际还未想好这件事能给自己带来的益处,就先感到了胸闷气短,一时间难以呼吸上来。 他情愿他赌输了,也不希望周临真跟别人在一起了,尤其这人还是他最厌烦的何寒。 何寒有什么好的?他俩一个真少爷一个假少爷,本该是最仇视的两个人,结果现在却走在了一起。 周承际不免想起他当初费尽心思把抱错的事情捅出来,让何寒重回周家的事了。 他本意只是想抹消掉周临的继承权,却没想到周宏伟不仅没取消周临的继承权,反而是给自己添加了一个劲敌。 这在贫苦人家里长大的穷小子,竟意外地有天赋,一开始不靠周宏伟指点都能站在和他一个高度。 当然,周承际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当初想办法把何寒带回周家这件事是他做错的了。 要怨他也只会怨何寒,把锅全部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骤然得知自己的儿子有可能出柜了,对象还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已经是一个中年男人了的周宏伟神情有些恍惚,心脏砰砰地跳着,差点上不来气。 他一边想着也不一定是真的,另一边理智又清楚地告诉自己,既然周承际会提出来,肯定是发现了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对劲,结论都是空穴来风。 他顿时没有了想和周承际再唠下去的心思,伸出手摆了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周承际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就是看周宏伟自己要怎么干了,因此也没有再执意强留下来。 现在也就看周宏伟自己能查到什么了。 因此,周承际毫不留恋地同周宏伟告了别。 周宏伟看着周承际离去的背影,直到对方带上了门,他眉间那道褶皱也没有平复下来。 他指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沉默了许久后,最后拿出来了手机,给秘书发了条信息过去。 [周宏伟:给我查个事情。] · 周临回到了剧组后,何寒便继续处理自己公司的事务,同时密切关注着周承际的动向。 令他感到遗憾的是,因为周宏伟的帮助,即使他再不愿,周承际旗下的成轩集团还是一点点恢复了生机,不复之前的颓丧。 何寒有在竞争项目时试探性地去针对周承际的公司,但收效甚微,因为他根基实在是太浅,人脉的累积不够。 更重要的是,还有周宏伟在周承际背后保驾护航。 何寒忍不住皱了皱眉。 难道,除了那样做以外,他真的别无办法了吗? 在明面上,从身份的角度,他确实比不过周承际,因为周承际是周宏伟的亲侄子这件事人所皆知,同行定然会给周宏伟几分薄面,因此周承际的日子也会很好过。 何寒眼睫抖了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他自己其实也是周宏伟的儿子啊,而且他还是亲生儿子,若论血缘关系,他比周承际要更近。 既然周承际可以借周宏伟的势,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以前何寒总是抱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高姿态,不愿意牵扯到周宏伟让他来帮忙,但他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家庭资源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何寒敛眉,下定了决心。 或许,他要跟周宏伟说一下,把他认回来的事情了。 下定好了决心后,何寒一下子豁然开朗,他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却听到手机提示音响了几声,是他给周临设的特别的消息提示音。 何寒把手机拿起来举到自己面前,见是周临给他发了消息,告诉自己今晚他不回来了。 [何寒:是剧组有什么事吗?] [周临:不是啦,是家里。] [周临:我爹他忽然想叫我回家。] 何寒好奇周宏伟忽然叫周临回去是为了什么事,但周临说他也不知道,何寒只好勉强按捺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他对着手机屏幕敲敲打打,犹豫了许久后,才发出一句话。 [何寒:如果我说我想被周家认回来,你……你会介意吗?] 那头,在剧组里斜躺着啃水果的周临,在看到了这句话后,一下子就直起了身子,神情也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 [周临:怎么突然就想这么做了?] [周临:哦对,我没有拦着你的意思,你想做就去做……诶呀算了,我给你打电话吧,打字说不明白。] 周临打字打到手都要抽筋,最后决定对自己好一点,选择了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两个人都没有立即说话,短暂的沉默过后,才是何寒轻声开口:“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啦,我现在在休息,池怜给我切了水果。”周临下意识地塞了一块梨进嘴里。 听着那头周临“咔哧咔哧”咬梨的清脆声响,何寒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给周临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要这么做。 周临静静地听着,等何寒说完后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要是想好的话,我自然是会全力支持你的。” “只是为了办事方便。”何寒开口:“我不要求周先生重新给我上一次户口,只要能在众人面前承认我的身份就好。” “上户口也没关系啊。”周临单纯地道:“而且上完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诶!” 何寒轻轻地咳了一声,出言解释道:“一个户口的话,没办法领证。” 周临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几秒后才明白了何寒的意思,登时脸便红了。 “呃,唔……我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周临嗫嚅道。 何寒微微勾了勾唇角:“没关系,我想到了就好。” “嗯……那要不要这样。”周临伸出手挠了挠脸颊:“反正今晚我也要回家,我先跟父亲提一嘴,怎么样?” “我自己说便好。”何寒开口:“你说了,我担心他认为你是在求情。” “这有什么好求情的嘛。”周临道:“你本来就是他亲儿子,认亲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周临一拍板便做了决定:“我回去先说两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说的。” 何寒自知拗不过他,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好。” “先不唠了。”周临冲不远处给自己招手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对何寒道:“该我去拍戏了,晚上见面再唠,哦不对,得明天见面才能再唠了。” “再见。” “嗯嗯,拜拜!” 等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后,周临出门,却没有坐上何寒的车。 因为周家的车正停在门口等他。 周临看了觉得有些稀奇,只是回趟家罢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周宏伟竟然还特意派了车过来接他。 他心下觉得稀奇,等上了车后便忍不住把这想法跟司机说了。 司机笑了一下:“小少爷再大,在长辈眼里也还是个孩子。” “我都成年了诶。”周临托腮看着窗外。 宾利平稳地行驶,直到周家大门前才停下来,周临熟门熟路地上楼径直推开了周宏伟的书房。 “也不敲一声门就进来,没大没小的。”周宏伟佯装抱怨道。 周临嬉皮笑脸了一下,直接坐到了周宏伟的对面。 “怎么突然叫我回来啊?”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周宏伟眉头微蹙着,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两道法令纹很深,显得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抬手把桌面上的物品都往两边拨了拨,给中间腾出来一片空地方来,让周临有地方撑着手肘。 做完这些后,他才拧着眉开口道:“听说……你最近谈恋爱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喜欢就好,性别不重要 周临刚把肘腕支在了桌子上,下巴搭在了上面,就听到了周宏伟这句话,他心里一惊,肘下一滑,差点没给自己的胳膊闪到。 周宏伟见他如此慌张,心里的猜测又坚定了几分,他唇瓣抿起,显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周临略显慌张地眨了眨眼:“怎么突然这么说。” 他爹不是一向不关心这些的么,怎么会突然问他这种事,周临今年都快十九了,却骤然体会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被家长抓早恋的感觉。 “关心一下罢了。”周宏伟状似不经意地道:“前几天听周承际讲了他最近对人心有所属的事情,突然想起来你也不小了,怎么没听你说过对象的事。” 周宏伟并不知道周承际对周临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他说这话只是为了把询问周临这件事粉饰得更自然些,随便扯了个名头,却不想直接捅了马蜂窝。 “他居然敢直接跟您说?”周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周承际……这么大胆的么? 周宏伟想点头,却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说什么?” “他喜欢我的事啊!” 周临这句话喊出来后,屋内霎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看着周宏伟因为错愕而瞪得极大的眼睛,周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你、他……他说的不是这个?” 他好像嘴快了…… “他什么都没说。”周宏伟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了一句话:“是我瞎说的。” 这是最令他猝不及防的一次套话。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许久后,周宏伟才勉强开口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啊、啊?”周临愣愣地道:“你想听什么?” 是周承际喜欢他的事,还是对方方才在问的他谈恋爱了的事情。 信息量骤然爆炸,周宏伟这些年来短暂地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状态里。 “你说周承际喜欢你,是哪个喜欢?” 不愧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周宏伟缓过来后问的第一句话和周临当初问的一样。 周临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像周宏伟这样英明神武的人也会犯这样明知故问的错误。 “你觉得呢?”周临反问他:“要是只是您期望的那样,我又特意提出来干什么呢?” 彻底理解了周临话里的意思后,周宏伟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才刚刚得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有可能搞在了一起的消息,他还没有缓过来,就又意外地得知了自己侄子对自己儿子好像也有别的想法。 一时间,他不知道哪对更令他难以接受。 周宏伟认真的思索了很久,纠结自己现在更迫切地想知道什么事,应该从何问起。 半晌后,他张了张口,眉头紧拧着,颤巍巍地问:“你、你喜欢男生吗?” 周临抿了抿唇,不知道坦然承认会不会刺激到周宏伟,但犹豫了许久后还是点了点头:“是,我性取向好像……不太直。” 周临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敢抬头,右手抚在自己后颈上,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后抓住了自己的发尾。 出柜来的太猝不及防,周临根本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周宏伟坦白自己是个gay的事,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被捅了出来。 周宏伟半晌没有说话,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他毕竟年近半百,是个思维逐渐趋于僵化的中年人了,对于这种偏僻小众的群体,从政治正确的角度他可以在媒体面前坦然地说不歧视并尊重他们,但真落到了自己身上,他一时间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怎么会喜欢男生呢?”周宏伟忍不住开口道:“你高中时虽然没和女孩子谈过恋爱,但也没和男生谈过啊。” 他眉头皱着:“早知道高中就应该多安排你和女孩子多接触接触,不然也不会到了大学就……” “父亲。”周临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性取向是天生的,不是能被后天轻易改变的。” 刚和何寒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周临有时候也会思考到底是因为他喜欢何寒他才是个gay还是他是个gay才会喜欢何寒,但是现在他明白了,这两者其实不分先后,是相辅相成的。 换句话说,他也不能算是被何寒掰弯的,他本来也就不直。 被周临不留情面地给驳回了话语,周宏伟眉目沉下来,默默地又闭上了嘴。 他哪能不知道这道理,不过是想蒙蔽自己罢了。 “那你……现在是有了男、男朋友?” “嗯。”周临点头。 周宏伟面色复杂地开口:“是何寒?” 周临讶异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他和何寒在一起了。 但他转念一想,周宏伟今天既然提起了这个话题,自然是有备而来,知道这些也不为过。 毕竟他和何寒在一起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也从未藏着掖着,有心人只要想查还是能发现的。 只不过骤然被周宏伟这样捅出来,他还是有些紧张,伸出手无意识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诺诺道:“我和他又没有血缘关系,在一起也无所谓的吧。” 周宏伟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点自己不想得知的信息:“你们两个是两情相悦?” 周临坚定地点了点头。 周宏伟微微闭上了眼。 他最担心的,果然是真的。 他儿子弯了,义无反顾地弯了,半点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周宏伟沉沉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在这个社会,同性恋会饱受多少非议吗?” “我知道啊。”周临挑了挑眉,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肆意的笑容。 “但那些非议,根本就影响不到我们啊。” 他说得坦然,周宏伟少见他如此自信的模样,但他仔细一想,不得不承认周临说的是实话。 会被非议击垮的人,无非是需要依赖他人目光而活的人,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但何寒和周临却都不是这样的人。 何寒心志坚定,周临心大不在乎,两个人又都有足够丰厚的家产与财富,完全不会被世俗的偏见困扰,更何况坐到他们那个位置,根本就不会有不识相的人敢对他们表露出非议。 因此,唯一一个让周宏伟难以接受的点就是& “那你以后岂不是就没有孩子了?”周宏伟皱眉道。 “啊。”周临没想到他关注的竟然是这个地方,愣愣地道:“可我现在还是一个孩子啊。” “你现在才十八。”周宏伟开口:“等你二十八,三十八,乃至四十八了,你就会知道没有孩子的难过了。” “就像是我,如果没有你这个孩子,我也会很难过的。” 周临的眼睫闪了闪:“我又不喜欢小孩子。” “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周宏伟道:“我年轻时也对子嗣没什么想法,但是到了这个年纪,我才不得不庆幸我还是有孩子的。”而且误打误撞之下,竟然有了两个。 “非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可以抱养啊。”周临抬眼看他。 周宏伟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不行,抱养怎么可以,没有血缘关系的话终究是……”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什么,刚想闭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也不是你亲生的啊。”周临敏锐地抓住了周宏伟话里的漏洞:“难道你就因此而不爱我了吗?” “这不一样。”周宏伟强行解释道:“我一直是拿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我也可以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啊。”周临答道。 周宏伟一直强调“不一样”,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那不就得了。”周临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整个人的神情都透露着一股“你奈何不了我了的话”的意味。 周宏伟最终泄气道:“再过几年你就会后悔了。” 这话与其说是反驳周临,不如说是无话可说后的挽尊之语。 周临自是看懂了周宏伟的神色,但是为了不惹对方恼羞成怒,他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笑容,没有乐出声来。 周宏伟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让我发愁。” “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望,不就是看他找到了喜欢的人然后安稳地度过一生吗”周临开口:“我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既然是喜欢的,那那个人的性别难道很重要吗?” 周宏伟沉默了一瞬,颇有一种无言以对的味道。 他一直把周临当孩子来看,但现在看来他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 周宏伟希望为孩子铺好路,却不想太过强势,故意插手对方的生活。 “罢了,随你吧。”周宏伟身子向后仰去,然后随意地摆了摆手。 “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周临吐了吐舌头,但屁股才刚抬起来他就又落了回去。 差点忘了,他今天来的这一趟还要为了替何寒提一下认亲的事…… 话语在舌尖滚了一圈,还没说出口,周宏伟却骤然出声抢了他的话头。 他坐直了起来,面目严肃地问他:“差点忘问了另一件事。” “那,周承际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想回来了 “能有什么关系。”周临撇了撇嘴,浅浅地翻了个白眼:“我拿他当哥哥,结果他对我可不是什么纯粹的亲情。” 周宏伟听了周临这话,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对你怎么了?” “呃……”周临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其实,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周临真的深谙说话的艺术,这一句话直接就把周临的火给点起来了。 周临想到周承际和何寒之间在方方面面上的竞争关系,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让周承际在周宏伟那里印象分跌破的好机会。 当然,虽然这么想了,周临在叙述的时候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如实地叙述罢了。 只不过,如实的叙述也把周宏伟气了个够呛。 “他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周临和何寒在一起了,对于周宏伟来说难以接受的点其实就只是自己儿子变弯了罢了,毕竟两人是纯粹的自由恋爱。 但周承际却不一样,他和周临自小相识,以亲堂兄弟的关系相处了那么些年,结果转头却说他对周临是恋人之间的情感。 对周宏伟来说,这是一种不伦的行为。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教育来。 周承际虽然是他大哥的孩子,但他大哥身体不好,大嫂又早早地和他离婚了,这个儿子一直是他俩兄弟一起养着的,尤其是周临还没出生的那几年,周宏伟是真的拿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照看的。 结果他以为的亲孩子,却存着这样不堪的心思。 “你怎么早不和我说?” 脑子里掀起了无数惊涛骇浪,周宏伟的胸膛起起伏伏,最后,他这样对周临说道。 “当时、当时我跑得太匆忙了,没录音,又没有证据。”周临摸了摸鼻子:“我怕你不信我。” 毕竟这事听起来太荒谬了。 现在周宏伟没有证据也深信不疑,也只是因为这件事是他自己挖出来的,而不是周临主动告诉他的。 人总是对自己费力找到的成果更愿意交付信任。 “我怎么可能会不相信你?”周宏伟却意识不到这点:“你遇见了这种事,怎么能不跟我讲?我肯定会向着你,为你主持公道。” 周临却有些怂怂地道:“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诶……翻旧账不太好吧。” 周宏伟被他这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无所谓态度给气到了,一时间到底不知道他和周临谁才是被差点强吻的那个,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子:“我去找他!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周临闻言惭愧地低头,琥珀色的眸子里却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他难得这么会说话,回去后一定要给何寒复盘一下,不然对不起自己这次的超常发挥。 见周宏伟气势纠纠地就要出门,周临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叫住了他:“爹!还有件事!” “还有什么事?”周宏伟皱着眉回身看他。 “那个。”周临轻轻揪了一下自己的发尾:“何寒跟我说,他想被认回周家了。” · 周临走出周宏伟的书房后,整个人还有点恍惚,似乎是没想到竟然能这么顺利地结束。 对于何寒想被认回周家这件事,周宏伟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甚至还觉得有点愧疚,竟然拖了这么久才让他认祖归宗。 周临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刚刚周承际让周宏伟太失望了,以至于他现在对自己那个亲儿子好感度疯狂飙升。 不过他也没有跟周宏伟说太多,只是浅浅表达了一下何寒的意愿,至于具体的更细致的,就等何寒自己来跟他说了。 周临心境轻飘飘的,脸上也挂着舒畅的笑容。 他今天打算留宿在周家,因此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只能等到明天才能告诉他,这样一想,周临还感觉有点遗憾。 现在,一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他第一反应的分享对象就是何寒了。 也幸好周宏伟没有过于坚定地反对他和何寒在一起,不然周临根本难以想象失去了何寒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一边这样庆幸着,周临一边往自己的卧室处走去。 虽然周临现在很少在家里住了,但周家始终给他留着一件卧房,让周临无论在何时都有一个归处可待,始终把周家当作自己的家。 周临轻轻地哼着歌,甜腻的尾音弥散在清寂的夜里,就算离他八百里远也能感受出他此刻欣悦的心境。 他手上提着周宏伟给他买的礼物,走到走廊拐角时脚步轻快地拐了个弯,然后刚好和一个人影差点撞上了。 看见了对方后,周临愣了一下,睫羽抖了抖,想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出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主动开口搭话:“你今天要留下来住吗?” 周临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 文松月表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不上是什么态度,但总归没有太大的敌视:“我记得前些天家里才清扫了你的屋子,今天住倒也合适。” 周临不知道说什么,只木楞地点头。 文松月敛了眉目,擦身而过不再看他,周临嗅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一点香水的浓香,周临脑子一抽,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文松月回身,眼神里透露出了一点疑惑。 周临看着她与何寒极像的双眼,不知怎么想地,竟然开口道:“父亲……父亲他打算把何寒认回来了。” 文松月的脚步一下子就停滞住了。 有点像是没话找话,或者是说些什么让她开心一下,周临就这么愣愣地从嘴里蹦出来了这些内容。 “真的?”文松月的语调尾音扬起,透露出一点不敢置信和期待来。 迎着文松月求知的目光,周临硬着头皮继续道:“反正何寒是想回来了,我看父亲也不像介意的样子。” 文松月听了这话,整个人显而易见地开心了起来,她朝着周临的方向走了几步,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想继续盘问一些细节。 周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忙摇了摇头:“多了的我也不知道,就是有这么个事。” 文松月听了这话,伸出去的手一僵,周临连忙趁着这个间隙溜掉了。 回到卧室后,周临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打转,像猫咪揪着自己的尾巴一样原地转圈圈,等到有些晕了后,他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周临慢吞吞地摸出了手机,想了想,还是给何寒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周临的声音软绵绵的。 何寒听他动静感觉不对劲,皱眉道:“你喝酒了?” “没有啊。”周临摸了摸鼻子:“刚刚脑子抽了原地转了好几圈,现在有点晕。” 何寒听着他的犯傻行径,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临低头看了眼地面,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来,然后后背靠着墙面道:“因为发生了很意想不到的事情。” “然后,又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刚从周宏伟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爱情状况的询问话题的时候,周临真的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完了,没想到驴唇不对马嘴地唠了几句后,他竟然稀里糊涂地把祸水给移到了周承际的身上。 周临眼前又浮现了周宏伟临走时怒气冲冲的脸,而那怒火显然都是冲着周承际去的。 一想到这儿,周临便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他头轻轻倚在门边,听何寒在那边同他讲话。 “我以为你会有些难过。” 何寒静静地道。 周临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呢?” “周先生显然对周承际很生气。”何寒又想起了那天车上周临略显落寞的神情,低声道:“我担心你还对他抱有一丝怜悯同情之情。” 周临是很念旧又容易心软的人。 周临眨了眨眼睛:“当然不会啦。”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临低头看了眼地板,然后开口:“我是心肠很软,但又不是完全没脾气的面人。” “他都那样对我了,我怎么可能原谅他,毫无芥蒂地继续拿他当哥哥看待呢?” 周临话说得诚恳又在理,何寒听了,稍稍有被安抚到了一点。 “那你……”那他那天…… “嗯?”周临疑惑:“怎么了?” “不,没什么。”何寒摇了摇头。 也许,是他误会了吧。 周临也许其实真的对周承际没有什么旧情了,只是他自己在心里依旧担忧着这件事,心心念念,难以忘怀。 何寒微微闭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周临翻身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床边,刚想躺下,却又想起来自己刚刚躺在了地上衣服不干净了,犹豫了一下,选择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周临抻长了音道,吊足了期待感。 “是什么?”何寒很配合地问他。 周临嘿嘿地笑了一下:“是把你认回周家的事啦。” “我和我父亲提了一下。”周临握着手机道:“他很轻易地就同意了,你可以放心地和他提啦。”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怎么就知道你是嫁出去的那个 何寒一开始并不想周临去问这些事,因为怕周宏伟多想,但周临执意想去说的话他也拦不住对方。 因此,眼下听了周临的回答,何寒也只是道:“他也许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因为周宏伟看重周临,所以从周临的口中说出来的请求都会被很轻易地应允了。 “不是啦不是啦。”周临连忙摆手,又想到何寒现在应该看不见,便把手给放了下来:“他真的只是想你回来才这么说的。” “可能是出于疼爱,也可能是出于对你的愧疚,但原因绝不会仅限于我。” 何寒不语,周临忍不住继续道:“你要多相信父亲一点嘛。” 他这声“父亲”喊得极其顺滑又自然而然,然而作为周宏伟真正的儿子,何寒却始终喊不出来这声“父亲”,平时都只以“周先生”三个字来代称。 何寒心想,周宏伟说到底只是周临的父亲罢了。 周宏伟是个蛮重情重义的人,所以他没有办法割舍掉养育了十八年的周临,至于何寒本人又才被认回来,感情还来不及培养,他在周宏伟心里的地位是绝对比不过周临的。 更况且,周临的确比他更讨喜,更能得长辈的欢心。 至于母亲……他一开始确实从文松月的身上感受到了缺失的母爱,但时日渐长,他发现文松月和他交流时总是半句不离周家还有亿联,他忽然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周临对他的抱怨。 在两个人刚熟起来的时候,周临总是埋怨文松月更看重周家的财产而不是他本人,一点也不体谅他的内心。 现在看来,换了一个人当儿子,也不会改变文松月的想法。 只不过这个新来的儿子更优秀,更符合继承人的要求,文松月才押宝到了何寒身上,支持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与其说是为了何寒的梦想,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这赤裸而又冰冷的真相,在刚被发觉出来时,何寒鲜红的心都被冰了一瞬。 然而即便是这样,文松月也是何寒生命中少有的对他好的长辈了,在可以的情况下,何寒并不想违逆她的愿望。 总归,他的目标其实和文松月的期望并不相悖。 最终,何寒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过几天我去周家时我再和周先生说吧。” “那要不然我就等你来周家的那天再回去吧。”周临忽然突发奇想道:“你说完事后我们一起回去,刚刚好。” 哪里刚刚好了,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又要隔好几天才能再见到周临。 何寒听了这话后呼吸顿时一窒,但又不好直说不想让周临在他自己家待着,显得他控制欲很强的样子。 沉默了半晌后,何寒憋出来一句:“那我明天早上就去周家找你。” 周临不回来,就只能他去找周临了。 “算了算了。”周临把身子往后一仰,又改口了,放弃继续开玩笑:“我明天正常走就完事了,别打乱了你的安排。” 何寒那么忙,要是因为他胡乱说的几句话影响到了日程就罪过了。 “我会尽快解决的。”何寒轻声应诺道。 “嗯。”周临摩挲了一下手机,缓缓露出一个笑来:“期待再次见到你。” 作为一条立志摆烂的咸鱼,周临为了何寒的事勉为其难地奔波了几次后,就又重新回到了剧组开始自己的摆烂生活。 虽然拍戏有些累也有些难度,但除了拍戏什么都不用管,对现在的周临来说也不失为另一种程度上的摆烂。 这样嘻嘻哈哈地过了一周,某天周临再回家时,被何寒递了一个请柬到怀里。 请柬是纯白色的,上面隐隐有着金色的暗纹,透露出一股华贵富丽的感觉,很漂亮,也很眼熟。 “什么东西?”周临好奇地拿起来看:“这配色和风格还挺像我们家的请柬会有的风格的。” 他边说着边拆开了请柬,待看到落款时,整个人一下子便僵住,然后喃喃道:“还真是我们家的请柬啊……” 落款是周宏伟还有文松月。 他缓缓把目光移到了函件的内容上面,待仔细地看了一番后,才犹疑不定地出声道:“是……把你认回来的宴会?” 像周家这种豪奢的大家,哪怕是认个亲也要办个聚会广而告之,就像当时周临过生日一样,排场是一定要有的。 何寒颔首:“对,我前几天去家里同周先生谈过了,他把我的身份在大众面前正大光明地公布开,但不必给我上周家的户口。” “原来你前几天出门就是为了这件事啊。”周临恍然大悟道。 何寒轻轻点了点头。 他没说的是,那天除了把他认回来的事情,周宏伟还和他谈了有关他与周临两个人谈恋爱的事情。 不似在周临面前那样宽和,周宏伟在何寒面前颇有些疾言厉色的感觉,然而这点凶相根本吓不住何寒,面对周宏伟的质问,何寒一句一句地都挡了回去。 最后,周宏伟松了口:“我管不得你们年轻人的事,罢了,过几天我们去给你把户口换回来。” “上户口这事倒也没这个必要。”何寒却摇了摇头:“我前段时间自己买了房子,已经把我自己的户口单独迁移了出来。” “那你要我认回你……” “我只是为了要在众人面前一个能说的上话的身份。”何寒敛目道。 周宏伟一下子便懂了他的意思。 何寒他对周家是当真没什么留恋,眼下说想被认回来,也只是迫不得已想借周家的势罢了。 “罢了,罢了。”周宏伟长叹一声:“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你想要的,将来我都会给你。” 何寒知道对方说的是亿联,周承际因为差点强迫周临那事,在周宏伟心里已经彻底判了死刑,那余下的人选便只剩下了何寒自己。 但他最想要的,却不是周家的财产,而是周临。 这样想着,何寒也这样说了出来。 周宏伟的面色扭曲了一瞬。 就算明知道周临也喜欢何寒,但他却也难以直接开口应诺对方把周临交到他怀里。 最后,周宏伟全当没听见这句话,只告诉他第二天会把请柬交到他手里。 何寒却浅浅地松了口气。 周宏伟没有出言阻拦,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默认了。 “你有其他想邀请的人吗?”何寒收回了思绪,对周临道:“周先生给了我十张,你可以把它们给别人。” “把郑栌叫过来就行,别人就不必了。”周临摇了摇头。 非是他没有其他关系好的朋友,只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一个圈子的凑一起会比较好。 把圈外人强行叫过来,周临又不能全程陪着对方,到时候弄得对方不自在他也不好受。 “对了。”周临想起来了什么,问他:“那,那你要邀请……钱芹秀么?” 空气霎时陷入了凝滞。 “……我问问她。”最终,何寒这样开口道。 周临本想说他来吧,毕竟钱芹秀是他亲妈,也更喜欢他一些,但又忽然想到被认回的是何寒又不是他,还是何寒去联系更合适一些。 “那你去吧。”最终,周临点头道。 趁着这个机会,他也去跟郑栌说一下。 电话刚接通的时候,郑栌的情绪还很平稳,但一等到听清了周临的来意后,他便像被鞭炮点燃了尾巴的猴子一样,火急火燎了起来。 “我早就说,他是别有所图!”郑栌愤声道。 “……诶?”周临茫然地眨了眨眼:“图什么?” “图你家的钱财!”郑栌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他接近你,夺得你的好感,借着你的身份接近周宏伟来恢复自己的身份!” 周临抽了抽眉毛,心想郑栌最近又看了什么东西,更令他无语了。 他忍不住开口道:“可是,这本来就是他应有的身份啊。” 郑栌气势汹汹的话语陡然一顿,半晌后,他弱弱道:“我……我担心他影响你的地位。” 周临想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但又懒得和郑栌解释太多,最后只直说了结果:“反正他不上我们家户口。” “不上?!”郑栌又是一声惊叫:“那他非要被认回你家做什么?” “都说了他不贪图财产嘛,虽然那些本来就是他的。”周临摸了摸鼻子:“他就是想要周家少爷这个身份,以后办事好方便些。” 郑栌这时才想起来何寒现在大小也是个公司老板了的事。 他忍不住长吁短叹道:“你说你,要是你但凡有一点点经商的头脑……唉,不说了,你开心就好。” 周临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我已经嫁人了,然后你是我的娘家人一样。” “我当然是你的娘家人了!”郑栌语调扬起:“除了你家里人,我不就是你身边最亲的人。” 末了,他又忽然道:“等等,你怎么就默认了你是嫁出去的那一个。” 他把声音压低了一些,鬼鬼祟祟地问周临:“你们……上过床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是你的妻子 郑栌虽然只和女人搞过,但并不代表着他对男男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毕竟上床这种事,总归是触类旁通的,性别影响不是太大。 因此,在他眼里 ,周临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被嫁出去的位置上,就因为他同何寒上床时是下面的那一个。 郑栌自觉自己的逻辑有理有据毫无问题,可周临听了这话脸蛋涨红了起来:“你、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污浊!” 郑栌“嗯?”了一声:“哪里污秽了?上床不是很正常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和你又不一样。”周临愤愤道。 郑栌哼笑一声:“有什么不一样的,情侣滚床单那不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周临的脸颊依旧红红的,他并非完全不通人事,之前和何寒之间也有几次相关的误会,但说到底,作为一个0基础小白,他对这种事总归还是有些浅浅地抗拒的。 因为不是十分明白,所以才会害怕,然而这话实在是太难以说出口,周临并不想对任何人讲。 不然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对这种事有所抗拒……也未免太丢脸了吧。 周临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样说来你们还没上过床。”郑栌“啧啧”了两声:“不过小少爷还是对自己的位置有深刻认知啊。” 周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色变幻了几瞬后,他小声开口:“不要这么武断!也许、也许……”也许他就是上面的那个呢? 郑栌听懂了他的未竟之语,忍不住发出了一串爆笑。 周临被他笑得脸上烧的慌:“笑什么!你难道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不是我笑。”郑栌又“哈哈”了两声:“你说这话,自己信么?” 周临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 郑栌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知道自己这是伤到了小少爷的自尊心,先是放肆地又乐一会儿,然后才给周临发过去讨饶的短信。 [周临:那你那天宴会要来吗?] [郑栌:来!当然要来,怎么可能不来?] [周临:那我就托人把请柬给你带过去,或者你直接来我家取也一样。] [郑栌:周家?] [周临:不是,是我和何寒的新家。] 郑栌被周临后几个字里透露出来的甜蜜意味酸得倒仰,牙根都麻了一瞬。 [郑栌:地址发我。] 得到了周临新家的地址后,郑栌就关掉了手机,拒绝再看他们两个秀恩爱。 周临看着郑栌不回自己了,也跟着收起了手机,紧接着他便看见何寒抿着唇从外面走回来,身上还带着一点在阳台上被风吹过的味道。 在周临同郑栌打电话时,何寒是去通知钱芹秀了。 “她怎么说的?”周临略有些忐忑地问。 他并不很了解钱芹秀,因此也推断不出来钱芹秀心里是如何想的。 他只是觉得,作为他的生母,何寒的养母,在何寒认祖归宗这一天,以她的身份是有必要来一趟的。 何寒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她不想来。” “啊。”周临茫然地叫唤了一声,随后才不解地出声问道:“为什么啊……?” 何寒听着他的问话,耳边不自觉地回响起了方才钱芹秀说的那些话。 得知他要被自己家接回去了,钱芹秀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周临怎样了。 无论是周家,还是钱芹秀,更关心的都是周临。 ……就连何寒自己也是。 但是何寒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 周临有所有人的爱,他有周临的爱。 何寒跟钱芹秀解释了一下他只是要个名号,不会和周临的户口换过来,钱芹秀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内容,但她只要知道这么做不会对周临的富贵生活有影响就够了。 何寒解释完了后,才问钱芹秀要来吗。 “我、我就不来了吧……”钱芹秀略有些局促不安地揪了揪衣角,那种光鲜亮丽的场合,她来了也是格格不入。 况且,知道周临还安好,她就放心了。 何寒沉默地听着她说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句“是周临先提的问你来不来”给咽了回去。 如果这句话被他说了出来的话,钱芹秀一定会来吧。 最后,两个人也没说几句话,大部分的通话时间都被尴尬而又漫长的无言沉默给充斥了。 看着周临略显失落的神色,何寒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很想她来吗?” 周临有些无措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开口道:“我……我还是想遵从她的意愿的。” 钱芹秀的身份,来这种场合难免会有些尴尬,如果对方没有特别强烈的意愿的话,周临不希望让她做这么为难的事情。 何寒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对他道:“不用想那么多。” 周临闷闷地点了个头。 最后,钱芹秀到底也是没有来。 认回何寒的庆祝宴会定在了周末,郑栌不用上课,周临特意跟剧组请了个假。 剧组对周临的家境隐隐有所了解,因此一听他说是家里的事,没怎么盘问就轻易给了假。 聚会准备前夕,周临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扑粉做造型,看着何寒抗拒的神情,他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参与大型聚会时,周家通常都是会邀请造型师来给他们做造型的,周临从小就是这样的生活模式,对这些早已轻车熟路,然而对何寒来说,他还是难以接受往脸上扑粉这种事。 “穿西装就够了吧。”何寒的身子有些僵硬,后背小幅度地后仰躲避造型师手里一瓶瓶的喷雾。 周临就在一旁带着笑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 等到自己被收拾好了后,周临挥手让那些造型师出去,然后自己噌蹭走到了何寒面前,弯腰打量对方。 与衣着光鲜整齐,五官精致漂亮,身上还带着淡淡香气的周临不同,何寒身上穿着的西装有些皱了,刘海被全部掀了起来,发际线附近渗出了一点汗珠。 周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调侃他道:“这么紧张吗?” 何寒无措地抿了下唇:“我觉得……我不用做那么多处理。” “穿西服再打理一下头发就好了。”何寒做出自己最后的让步。 周临却不语,只是坐在何寒的对面仔细打量他。 何寒的底子就很不错,长眉浓黑,眉眼狭长,皮肤是一种玉质的温润白皙,这样的脸未经修饰就足够英俊,能够吊打现在影视圈的当红明星。 这样一张脸,确实不需要更多的粉墨来涂抹。 周临盯着何寒的脸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开口道:“确实不用再化什么。” 何寒听了这话,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他就听周临满含着兴奋的情绪开口道:“所以只用涂个粉底修修眉毛再擦个口红就好,来,我要开始动手啦!” 何寒脸上的神情骤然凝住了。 面对周家安排的造型师时,他还能勉强推拒躲避,等面前的人换成了周临,他才是真正的避无可避。 “别紧张,别害羞。”周临伸出手拍了拍何寒的肩膀。 他对给何寒上妆这件事十分热衷,之前他一直是任人施布的那一个,虽然学了一堆理论知识却一直没有能用上的时候,如今终于对上了何寒,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白的人,他学的那些技术终于施展拳脚的地方了。 反抗无效,何寒最终颓然地微微闭上了眼,任由周临在他的脸上摆布。 周临其实还是蛮考虑何寒的心情的,没再他脸上涂太多东西,浅浅上了一层妆均匀了肤色后就停了手。 “看看。”周临把何寒的脸怼到了镜子前:“怎么样?” 何寒拧着眉仔细地打量了半天,最后开口道:“有点假。” 周临闻言一下子便把脸拉了下来。 见何寒伸手想摸自己的脸,周临连忙把他手给拽下来:“定妆喷雾还没干,你先别碰。” 时间还早的很,周临给何寒上完了一层底妆后依旧心痒难耐,目光瞟向了桌面上摆的那些彩妆,跃跃欲试。 何寒看出来了他的蠢蠢欲动,忙出声阻拦道:“别……” “别”字还没发音完,何寒就被周临用唇膏给堵住了嘴。 周临眨着琥珀色的眸子,可怜兮兮地冲着他撒娇:“就让我玩一下,玩一下嘛。” 周临已经完全不掩饰他的真实目的了,连个理由都不愿意扯,直接说出了“让我玩一下”这种话。 何寒沉默了一瞬,还是很没有骨气地点了点头道:“……好。” 虽然周临把何寒的脸变成了花里胡哨的模样,但到底还是没有让他顶着这样一张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浓妆艳抹”的脸出门。 让专业的造型师来给何寒卸了妆,周临又亲自上手给何寒打了层底,然后为他系领带捋发丝。 何寒低眸看着周临手指灵活地穿插在他领结中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我的妻子一样。” 他嗓音压得很低,在场还有这么多外人看着,他不敢说得太明显。 周临抬眸瞟了他一眼,清凌凌的杏目里含着一丝隐晦的情意。 他给何寒系完了领带,手放下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擦过他胸前。 “我一直都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周临根本就不是周家的孩子 全部打扮完成后,周临和何寒两个人相携走出了准备室。 周临穿着白礼服,像一个矜贵的小王子,何寒则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气质沉稳内敛,比起周临多了几分成熟。 这场宴会的主角是何寒,因此周临有意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打扮,把重心交给了何寒。 不负他所望,何寒甫一出去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站在周小少爷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啊……”有人对着自己的同伴窃窃私语。 何寒干的是新兴行业里的新兴领域,在场的大部分人却都是年近半百的传统行业的老总,因此大多数人对何寒都没什么印象。 但总有几个是和他合作过的,眯了眯眼,思考了一会儿后便想起来了眼前这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是何许人也。 “他怎么会在这?”认出他的人道:“何总再优秀也就是个白手起家的新公司总裁罢了,没背景人脉又不强,如何能与周家搭上关系。” 还是和周家少爷一起出场的。 众人面上勉强维持着淡定的表情,然而却在暗处不停地交换眼神,传递着彼此渴求探知八卦的内心。 忽然有人出声道:“你们,觉不觉得那位何总……长得很像周夫人啊?” 隐藏在觥筹交错下的悄声絮语在周宏伟和文松月出场时瞬间归于了寂静。 周宏伟一身深色西装,略有些发福的肚腩把他的白衬衫撑起来了一点,身边的文松月挽着他的手臂,她一身墨绿色的齐肩礼裙,露出了伶仃的锁骨。 “非常感谢各位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与周家举办的这场宴会……”周宏伟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那些客套的场面话。 周临站在周宏伟的后面,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他微微低下头,随意又无聊地蹭了一下地面。 他身旁的何寒倒是站得笔挺,眉目端正,不似他这般浑身没骨头的样子。 “……诸位或许还不知今天这场宴会的主题。”周宏伟说完这句话后,扯了下嘴角笑了笑。 众人一听这话,连忙都打起了一百分的精神。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办聚会不罕见,稀奇的是办了宴会却不告诉别人目的。 越是藏着掖着,越能勾起人的好奇心,本着吃瓜的心态,这场没有名头的宴会来的人竟然比去年周临的生日宴还多。 郑栌站在角落里,仰头喝了一杯酒下去,把话语咽回肚子里。 知道真相却不能说的感觉可真难受,他心想。 周宏伟说完这句话后,便让站在后方的何寒走上前来。 何寒步伐沉稳地走到了周宏伟的身侧。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清河集团的总裁,今年的A市十大优秀青年企业家……”周宏伟说了一堆何寒现在的名号,随后话音一转:“同时也是——我的儿子。” 此话一出,全场人都震了一震,随后便是一阵哗然。 有人把目光移到了何寒的脸上打量,然而还有更多人去看了站在最后面的周临,观察他是什么神色。 周临抱臂站在后方,站姿松散,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但他看着何寒背影的目光却有些晶亮,一副为他高兴的模样。 还不等众人的疑惑在心里发酵,周宏伟继续道:“我和爱妻,当年其实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说着,他执起了文松月的手。 周临微微站直了身体,双眸睁大,一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的模样。 周宏伟……他父亲在说什么? 这不是一场把何寒认回来的晚宴吗?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站在角落里的郑栌听见了周宏伟的话后挑了挑眉,低头飞快地打字发给了周临一条信息。 [郑栌:怎么?对象变哥哥?] [周临:我不知道啊!] 周临心中如同狂风过境,却又不敢随意出声破坏周宏伟的讲话,甚至连表情都得咬牙控制住,免得让旁人看出来端倪。 他身子向一边斜侧过去,把自己的半张脸隐在了后面的阴影下。 周宏伟的声音继续在大厅里响起:“我和夫人都很为这从天而降的幸福而欣喜,但是,兄弟俩三岁的时候……哥哥失踪了。” 三岁的时候,那也就是十五年前,科技还不是十分发达,监控都没有普及到方方面面,丢了一个只有三岁的,还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寻找自是十分困难的。 那时候周家的企业也没有完全做起来,只能说是大公司,却不能称之为龙头,周宏伟也仅仅是空有一些钱财罢了,因此只得忍了十几年的骨肉分离之痛。 幸好,十五年后的今天,他们终于又再相遇了。 周宏伟的说辞,硬是要说的话,在逻辑上也是能自圆其说的,在场的人都是老狐狸,哪会轻易的信周宏伟的话。 可这怀疑在把目光移到了何寒的脸上后,又忍不住给打消了。 原因无他,何寒同文松月实在是太像了,若是随便揪一个陌生人出来,准会把他们认为是母子。 相比之下,倒是周临不怎么像周家的孩子。 不过却不会有人这么想,毕竟,周临当了十八年的周家少爷,若是他真的不是周家的孩子,周宏伟怎么可能会不撵他走? 忽然有人出声:“若说是双胞胎,怎么这位何少爷同周小少爷长得一点也不像?” 文松月温温柔柔地开口:“是异卵双胞胎。” 又有人问:“此前怎么没听说老周你有两个孩子啊?” 周宏伟笑了笑:“临儿十六岁之前,我也没怎么带他出来参加各种宴会。” “况且,哥哥的离开是我和夫人之间永远的伤痛,自然不可能随便对外人提。” 面对众人的质疑,周宏伟和文松月都一句一句地打了回去,直到没有人提出质疑为止。 他瞎话编的动人,场下的众人不知道是真被感动了还是假被感动,一个个地都做出了一副潸然泪下的情态,恭喜的话一套一套地往外蹦。 周临站在幕后,茫然地眨了眨眼。 周宏伟这样一幅话说完,抱错的事实便被改写成了走丢,一个孩子一下子便变成了两个孩子。 文松月神情矜持,看不出来这套说辞她是否认同,何寒的表情却淡定依旧,就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事实是怎样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周宏伟说周临和何寒都是他的孩子,那他们两个就确实都是他们的孩子。 周临智商有限,但也能感觉出来这样说对他是最有利的。 这样一来,周临就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周家小少爷。 甚至连责任都不用担了,毕竟他是双胞胎里的那个“弟弟”,只需要享受权利,却不需要去承担责任。 周临忽然就有一肚子话要说,可却困于在台上,只得苦苦压抑住自己。 “……今天,周家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就是把我这个儿子带到大家面前,让各位认识一下。”周宏伟拉着何寒的手,笑呵呵地对大家道。 何寒得了周宏伟的指示,走下台礼貌地同那些商业大亨问号,看在周宏伟的面子上,那些人对何寒都很友善温和,笑意盈盈地同何寒搭话。 何寒边聊边心想,身份背景带来的优势和资源确实是无可替代的。 就像现在,他再努力奋斗个十年,或许才有和这些人平起平坐的机会,然而现在,借着周宏伟的光,他甚至能和这些老头子把酒言欢。 何寒知道他们现在会这样都是因为周宏伟,并不是真的对他欣赏。 但是无妨,他早晚会让其他人因为他自身而尊重他。 在周宏伟的帮助这方面,何寒和周承际最大区别就是,周承际会错把周宏伟的帮助当成了自己的能力,迷失在了捧杀里,而何寒却会考虑如何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些人脉转化为自己的,让平台的资源成为自己的资源。 不管一场宴会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最后都会演变为谈生意的场所, 何寒跟在周宏伟的身边随他去认各路大佬,文松月混迹在夫人堆里互相套话,周临想找个人一解心中疑惑都找不到人。 反倒是郑栌穿过了层层的人群,挤到了他身边来。 “怎么回事啊?”郑栌问他。 “我不知道……”作为当事人,周临看上去竟然比他还懵逼。 郑栌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周先生这么做应该还是为了你。”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周临说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临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衣角:“但我还是想找个人问问,问一下。” 奈何没有一个人有空。 周临莫名地有种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抛弃了的感觉。 郑栌在一旁安慰他道:“不告诉你可能就是怕你不同意。” “我……”周临刚想说他有什么不同意的,但转念一想,他好像真的可能会不同意。 毕竟这样对何寒还是有些不公平。 “那也不能只瞒我一个人啊……”周临低头用脚尖磨了磨地面。 郑栌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道:“诶对,这么个场合,你堂哥怎么没来?” 周临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听郑栌道:“哦哦,原来来了,是我没看到。” “怎么可能?”周临猝然抬头,他们明明,根本就没有邀请周承际…… 与此同时,周承际的声音有些声嘶力竭地在大厅里响起: “周临根本就不是周家的孩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她原来是故意调换的两个孩子 周承际这一嗓子可是半点没收力,带着点嘶哑的嗓音一下子便传遍了整个大厅,声波击打在墙壁上,甚至还产生了一点回音。 大厅内霎时一静。 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顺着声音去追溯来源,周承际一下子就成为了众人视线中的焦点。 何寒对众人来说有些陌生,周承际可不是,他在周宏伟身边出入已久,在场几乎没有哪个人不知道他是周宏伟大哥的儿子,是周宏伟的亲侄子。 在如此敏感的时刻,一个身份敏感的人骤然跑出来喊了这样一句话,很难不令人多想。 众人面面相觑。 周家这是……内讧了? 周宏伟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低声怒道:“是谁放他进来的?” 他身旁站着匆匆赶来的工作人员,听了这话立马回道:“应该是门口保安的失职……抱歉周先生,这都是我们的错,我现在就叫人把他赶出去。” “……等一下。”周宏伟却又犹豫了,下意识地抬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 周承际是他亲侄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与周承际之间的矛盾又没有完全闹到明面上,成为人尽皆知的笑谈,这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把他赶出去无疑是打他周家的脸。 但他随后又意识到周承际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打周家的脸,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再顾念亲情。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周承际继续嘶声道:“只有一个人才是周家的少爷,那人是何寒,不是周临!” 他鬓发凌乱,西装的衣领满是褶皱,看上去像是在门口艰难地突破了保安的重围闯进来的。 他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打得过那些经受过训练的保安,是他带来的保镖帮他拦住了保安,不过估计拦不了太久,他必须趁着这难得的时间多说一点…… “周临和何寒是被人抱错了,抱错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 周承际话还没说完,嘴一下子便被姗姗来迟的安保人员给捂住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边一个禁锢住他的臂膀,还有一个站在他后头捂住他的嘴,夹着他把周承际给带了下去。 周承际奋力地挣扎了一番,然而他劲瘦的身材虽然看着好看,却是花架子不顶什么用,根本没法撼动架着他的保安。 周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右手蜷握起来,指甲刺进了掌心也不自知。 周承际说……他与何寒被抱错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谋划? 他想安慰自己,以周承际如今这副疯癫模样,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话未必是真的。 可即便是周承际已经被带了下去,“蓄意”那两个字也依旧持续不断地在他脑子里回响,一边一边地加深着印象。 周承际是最先发现被抱错的人,也是最先找到何寒的人。 正常被抱错事件的发现都是由他一手谋划的,所以,如果说周承际其实还发现了什么别的东西,却隐瞒不说,也是有可能的。 而正常事件中,唯一一个有动机又有机会去调换两个孩子的人则是……钱芹秀。 “诸位。”周宏伟寒着脸高喊了一声,重新吸引回了众人的目光。 他先是跟众人道歉,因为安保不力导致众人的参加宴会的体验感受挫,底下的人听着,心想这一瓜接一瓜,体验感可没有不好之说。 周宏伟道完了歉,却对周承际为何这样和他口中的话语只口不提,有人按捺不住问了出来,只收到了周宏伟似笑非笑的一个笑容。 “一开始的时候,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周宏伟唇角微勾,眼神却是冷的:“我有两个孩子,周临和何寒,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所以刚刚周承际吼出来的那些话,都是些胡言乱语,不足为信。 底下有人还想问,却被旁边的人捅了一胳膊。然后给他使眼色。 周宏伟的态度很明显,不管这是不是真相,所有人都要记住周家其实有两个孩子。 有人忍不住小声跟身旁的人嘟囔道:“周承际以往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模样,怎么今天看起来神情疯癫,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而且,周先生对他态度也太冷漠些了吧。” 有人轻嗤了一声:“你这消息未免也太不灵通了,周宏伟早就不管他了,也不知道周承际做了什么惹人心烦的事情。” 有脑子活络的人忽然道:“原本周先生只有周临一个孩子,周承际还有接手亿联的可能,眼下都多出来了一个何寒,周承际怕是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希望。” 这落差未免太大,周承际一时受了刺激做出了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从而引得周宏伟生厌,然后周承际就更不理智了。 几个人围绕在一起,叽叽喳喳,一言一语地拼出了这似是而非的真相。 被周承际这样搅了局,这会也是不太能开得下去了。 周宏伟也有一些赶人的意思在,一群人又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有秩序地鱼贯而出,只留下了零星几个人还站在场地。 其中就有郑栌。 他看着身旁站着的脸色不太好的周临,忍不住出声道:“你还好吗?” “我……”周临喃喃开口:“我不知道……” 郑栌还想说什么,可却忽然感觉面前洒下了一片阴影,他抬头,不知道何时何寒站在了他的面前。 见周临的对象来了,郑栌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离场了。 周临看见了何寒后,目光闪了闪,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周承际刚刚喊的那些……”周临开口,喉头有些干涩:“是、是真的吗?” 周承际一共就说了三句话,前两句是周临已知的事实,因此,他问的是哪句显而易见。 周临问完这句话后,忽然感觉自己傻了。 抱错事件发生的时候,何寒同他一样都只是刚出生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是不是钱芹秀蓄意调换的他们俩。 周临扯了扯嘴角,想收回这句话,却没想到何寒忽然点了点头:“是。” 周临猝然抬头:“……什么?” “我说。”何寒抿了一下唇:“钱芹秀是故意调换的我们两个。” 周临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如果抱错事件只是个意外,他还能安慰自己这一切的发生或许只是天意,可一旦变成了人为,偌大的罪恶感顷刻间便将他淹没。 钱芹秀何以要调换他们两个,原因显而易见。 周承际知道这件事,何寒知道这件事,那……周宏伟知道么?其他的人知道吗? 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周承际闯进来喊出来了那些话后,饶是何寒,都怔愣了一瞬。 他原本以为,钱芹秀是故意下手这件事,是只有他和钱芹秀两人知道的秘密。 来不及细想周承际是如何知道的,在人群都被疏散了后,他赶忙小跑跑到了周临的面前。 周临的脸色有些苍白,像琉璃一样透露着易碎的美丽。 在周临问出了那句话后,何寒忽然就愣愣地点了头,告诉了他答案。 何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再瞒着周临了。 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掩盖,周临本就有权利和资格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但他不想因此让周临陷入自责,何寒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捧起了周临的脸,对他道:“我从来没怪过你。” 这句话,最开始他也对周临说过。 “但那时,我一直以为这一切只是意外。”周临抽了抽鼻子:“不知道都是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倒说不上。”何寒摸了摸他的脸:“顶多是临时起意罢了。” “你很想知道吗?”何寒低头凝视着周临的双眸,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澈地倒映出了何寒的面庞。 周临的眼睫抖动了一下。 “可以吗……?” 何寒拉着他的手往僻静的地方走去,边走边道:“我之前和她聊过这件事。” 何寒带着周临一直走到宴会厅的后门处才停下来。 大门是闭锁着的,因为这里常没有人来,连天花板上的顶灯都是闭着的。周临没想到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角落是黯淡无光的,但这片黑暗却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安心感。 他拉着何寒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何寒转过头来看了周临一眼,然后开口,缓缓把那些钱芹秀对他说过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复述的时候,何寒整个人忽然有些恍惚。 去年他听钱芹秀说这些时,整个人心如刀割,呼吸间似乎都有血腥气夹杂在鼻腔里。 然而现在,他面对着周临再讲起这一切时,忽然就不觉得疼了。 就好像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过也确实是过去式了。何寒在心里默默地想。 宴会厅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文松月站在门口负责安抚那些宾客,周宏伟则是在宴会厅里转来转去处理剩下的事宜,好不容易把烂摊子收拾好了,他回头打算去找周临,却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不在原地站着了。 周宏伟:“?人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就是你,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周宏伟急急忙忙地又要去寻找周临,但脚步才刚刚迈开,就被郑栌给拦了下来。 周宏伟看见他,忙问道:“你看见临儿了吗?” “周临方才一直跟我在一起。” “那现在……” 郑栌话音一转:“但刚刚他被何寒带走了。” 周宏伟听着这话,浅浅地松了口气。 郑栌打量着他,心想周伯伯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搞在了一起的事情吗? 郑栌跟周宏伟打完了报备后就想离开,却被他给拦了下来。 “郑栌。”周宏伟喊了他一声:“刚刚周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情绪状态怎么样?” “还……好?”郑栌歪了一下头:“脸色有点白,不过还算淡定。” “周伯伯不用担心。”他忍不住出声宽慰对方:“反正刚刚何寒找了过去,有他在肯定能哄好周临的情绪的。” 周宏伟表情凝滞了一下:“你、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郑栌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不是吧,原来您也知道啊。” 周宏伟和郑栌在这厢对脸懵逼,另一边,周临和何寒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周临听着何寒说完话后,沉默了很久才重新开口道:“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呢。” “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何寒平静道:“无意也好,有意也罢,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有意做的坏事叫坏事,无意做的坏事也叫坏事,既然如此,还何必去在乎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周临想反驳他,可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讲起。 何寒看着他这副样子,微微叹了叹气,然后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我说不在意了就是真不在意,绝不是为了哄你才说的这种话。” 以何寒现在的实力,他若是真的恨,大可以让钱芹秀过得生不如死,然后夺回他在周家的一切,让周临变得一无所有。 但是他都没有这么做。 何寒拥着周临,眼睫微微垂下来,在他下眼睑处洒下一片阴影。 如果他没遇见周临的话,他或许真的会那么做。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钱芹秀做过最正确的事情或许就是生下了周临,也给她自己生了一个免死金牌出来。 周临静静地站在原地,虽然被何寒抱着,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漂在活水里一样,游荡不定。 他蝶翼一般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半晌过后,他缓缓伸出手,搭上了何寒的手臂。 “我……”他喃喃开口:“我觉得,我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我可以陪着你。”何寒握住了他的手。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周宏伟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来,周临猛地从何寒的怀里脱出来,往后退了两步,刚好撞见了往这边走来的周宏伟。 “找了你们半天了。”他拧着眉道。 倒不是他不解风情,非要往小情侣身边凑趣,只不过周临和何寒两个人实在是耽误了太久的时间,宴会厅里都要空了,还不见他们两个回来,他这个糟老头子才不得已去寻他二人。 “父亲。”周临惶惶然唤了一声。 周宏伟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完全屏蔽掉了周承际之前的胡言乱语,对着周临露出了一如往昔的亲和笑容。 “快走吧。”他对周临道:“人已经走光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唠。” 回去的路上,周宏伟和文松月坐着司机开的那辆车,因为座位不够多,周临便和何寒另坐一辆车回去的。 何寒打着方向盘,却始终跟在周宏伟的车屁股后面。 周临看着,忍不住开口道:“不回家吗?” 他口中的“家”,指的只是他和何寒住的那所房子,而不是周家。 何寒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今天发生了不少事,得和周先生商讨一番。” 末了,趁着红绿灯停车的间隙,他伸出右手握了一下周临的手,掌心相贴,温度传递也带来了淡淡的安全感。 周家是周临自小生长的地方,然而此番回去却只给周临带来了无所适从的感觉。 何寒看出了他在在意什么,喉头动了动,忍不住出声安慰他:“他不会知道的。” “什、什么?”周临的双眼茫然了一瞬。 何寒见状说得更直白了一些:“周承际说出来的那些话,周先生不会相信的。” “就算他有所怀疑。”何寒轻轻开口:“我也不会让他继续探查下去的。” 他指的是,钱芹秀是故意抱错孩子这件事,有他在,周宏伟永远都不会知道。 周临的眼睫抖了抖。 他确实怕这个。 若是周宏伟知道了他与亲骨肉的分离都是源于他母亲的蓄意而为……那也还会像先前那样,依旧将他视如己出吗? 但是,若只是因为一己私欲,就将这一切粉饰在假象之下,周临的良心更觉得过不去。 末了,他开口道:“……没必要。” 何寒“嗯?”了一声。 周临把双眼睁开:“该让父亲知道的,还是让他知道吧。” 无论之后周宏伟有着什么样的反应,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说完这话后,两辆车先后停了下来,是周家到了。 文松月看上去像是没有心情掺和这些事一样,下了车后便急匆匆地走上了楼去休息,也或许是为了收拾周承际闹出来的烂摊子已经费尽了她的心力。 最后,只有周宏伟,周临还有何寒三个人坐在了大厅内的茶几边,围成了一圈。 周宏伟先和周临解释了一下最开始的“双胞胎言论”:“没告诉你倒也不是有意的,因为这决定做得有些匆忙,今天白天才想好这番说辞,便没来得及跟你说。” 这是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便是怕周临不同意。 时间紧张,没法慢慢说服周临,不如直接先斩后奏,周临是识大体的,断不会在宴会厅上闹出什么乱子来。 周临静静地听着周宏伟解释,直到对方听口后才道:“所以,捏造一个双胞胎的谎言出来,也是为了我……?” “自然。”周宏伟点了点头:“这样在明面上,你和何寒都是我的孩子了。” 周临听着周宏伟苦口婆心全权为他着想的筹谋,鼻尖一酸,眼眶一红,忽地就掉下了泪来。 周宏伟看见了周临的眼泪后,整个人神情一愣。 “怎么还哭了。”他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呜呜呜……”周临半捂着脸,抽了抽鼻子,再开口时便是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对我这么好,可是,可是我却对不起你……呜。” 周临看着精细娇弱,其实并不常哭,就算是哭,也是抿着唇无声地掉泪,少有像现在这般哭出了声来的样子。 何寒下意识伸出手拥住了他,周临便把脸直接埋进了何寒的怀里。 周宏伟疑惑不解的目光从周临移到了何寒的面上,用眼神示意他讲周临到底怎么了。 何寒嘴唇翕动了几下,犹豫了一番还是直白地开口道:“周承际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周承际一共说了三句话,周宏伟一句一句地回想,终于意识到了对方指的是哪句话。 何寒在一旁平缓地叙述先前同周临讲过的内容。 为了把周宏伟的怒火降到最低,他特意用了许多委婉的说辞,尽力去抹消钱芹秀的罪过。 周临缩在何寒的怀里,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努力,眯了下眼,又有一大串热泪忍不住从眼眶里滚出来。 何寒感觉到自己的衣襟一热,随后潮湿的感觉漫了上来。 他叙述的嘴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平静地讲了下去。 何寒闭口后,大厅里安静了很久,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快停滞了下来。 何寒原本搭在沙发边上的手都忍不住蜷缩了一下,他并没有足够了解周宏伟,此时也摸不准对方会怎样想。 周临哭够了,也察觉到此时大厅内的氛围不对劲,他有些怂,恨不得一辈子都把头埋在何寒的怀里不出来。 然而这种时候,逃避是没有用的。 周临咬了下唇,一口气地从何寒的怀里抬起头,直面向周宏伟。 因为刚刚缩在何寒的怀里哭过,周临的额发都是蓬乱的,脸上还有细微的,被何寒身上衣服的钉扣和纹路压出来的痕迹。 一对招子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也确实是被水洗了,又润又亮,眼周一圈都是红的,让人瞧了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周临抬头看见了周宏伟的神色后,整个人却明显地一愣。 周宏伟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不哭了?”周宏伟沉声问他。 “不、不哭了。”周临磕磕绊绊地答道。 周宏伟这时才继续道:“我先前便说过,不管你与我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会继续拿你当我的儿子看。” “这种看待是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也就是说无论的你的生母或者生父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看法。” “你就是你,和你的生父生母没有任何关系,你明白吗?” 第一百四十章 他终于拥到了他的王子 撂下这句话后,周宏伟又把目光移向何寒,问他:“你介意吗?” 何寒反应极快地摇头:“我自然不会介意。” 周宏伟闻言便把目光又转移回了周临的面上,对他道:“我不在意这些,作为当事人的何寒也不介意。” “所以……”他撩起眼皮认真道:“你也不必为此而愧疚心伤。” “毕竟,说到底,你那时还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上一辈的那些恩怨往事,又与你有何关系呢?” 周临眼眶一酸,差点又要掉下泪来。 他嘴唇动了动,有一腔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后他挣脱开了何寒的怀抱,一头扎进了周宏伟的怀里。 周宏伟愣了一下,随后伸出手轻缓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 周临竟然真的就这样被哄睡着了。 意识到周临睡着了后,何寒就伸手把他接了过来,以公主抱的姿势把他抱回了卧室,安顿好了周临后才再次出门。 推开门后,他迎头撞上了管家,何寒一愣,随后便听得管家对他道:“先生在书房里等你。” 何寒跟着管家走到了书房。 看见何寒进来了,周宏伟从电脑面前抬起头,开始讲起了周承际的事。 “周承际对周临做的那些事……你知道吧。” 何寒没有隐瞒,坦然点了点头。 周宏伟一想起那天从周临口中听到的告状,眉头便忍不住拧起:“周承际做的实在太过分,一改他往日在我心里的印象。” 到了周宏伟这个层级,自然不会允许别人对他蹬鼻子上脸,而周承际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自然,周宏伟也不会继续当一个好伯伯,甚至还用了些手段来刻意针对周承际的公司。 先前他放任自流不管周承际时就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如今改成了刻意针对,更是让周承际苦不堪言。 周宏伟从秘书那里听来了不少周承际如今支绌的境况,然而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怜惜。 毕竟周承际如今的境遇,全部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我托人去查了查。”周宏伟伸手敲了敲桌面:“他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我们今天要办宴会的讯息,花钱雇了几个保镖,一鼓作气地冲了进来就要搅局。” 消息好得,随便找个圈子里的人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周家要办宴会。 但周承际这么做的行为却令人迷惑,他虽是成功搅了局,可就算是搅局……难道对他自己就有什么好处吗? “周承际成了一个疯子”这个消息不出一天就能传遍整个A市富豪圈。 “有好处的。”何寒却突然开口道。 周宏伟顿时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来。 何寒却不是很想说。 周承际发疯这一趟,并不能为他的公司倾颓之势挽救几分,只与情情爱爱有关罢了。 他想让周临彻底失去周家的庇佑,或者在众人面前身败名裂。 只要周临越堕落,便与他离得越近。 但这些话不好对周宏伟说,周宏伟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不见得能理解这种死死活活的炽热情感。 所以最终何寒也只用隐晦的语言浅浅带了过去。 不管周宏伟能不能理解,但他知道周承际这一发疯对周临是个不算好的事情,他脸色又阴沉了几许,心想周承际非得让他一点亲情都不顾吗? 正在周宏伟抿唇兀自纠结时,何寒忽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很早之前,那封寄到亿联的公司,写着周夫人出轨的匿名邮件,我找到是寄出来的了。” 周宏伟猝然抬头:“谁?” 何寒轻轻勾了下唇角,从包里拿出了U盘交到周宏伟的手里。 “周承际。” · 第二天醒来后,周临朦胧地睁开了双眼,看见何寒正坐在他床边,眉目柔和地看着他。 见他醒了,何寒递了一杯温水过来,周临就着他的手便喝光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周临摸了摸鼻子:“我最后的印象就是我在楼下埋在我爹怀里哭,怎么画面一转天都亮了。” “昨晚你哭睡着了。”何寒回道:“我就把你抱上了二楼,安置在了你的卧室里。” 周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抓了一下被面:“你、我……是当着我父亲把我抱上去的?” 何寒坦然地点了点头。 周临的脸色顿时爆红,他一低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被褥里,只露出通红的耳背来。 何寒见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温声宽慰道:“没关系的,周先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也不一样。”周临的声音闷闷地从被面下传来。 被父母知道谈恋爱,和当着父母秀恩爱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等到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周临才重新抬起头,问起了正事。 何寒只回了一句话:“都处理好了。” “真的?”周临问。 何寒点头:“放心,我昨晚和周先生商议了一晚上。” 周临原本还想问得更详细一点,但转念一想,他就算是问了也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还是算了。 反正何寒和周宏伟都比他要靠谱,把事情交给他们两个肯定比他自己上手参与要强。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这就是目前最好的状态了。 但周临没想到,再次听见周承际的讯息,竟然是在看守所。 “他、他又干了什么事情?”周临的面上闪过了一丝讶异:“怎么还被关起来了。” “不是什么大事。”何寒开口道:“寻衅滋事,他在宴会上闹了那么一通,总要受点处罚。”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可周宏伟打定主意要让周承际吃点教训,便直接把人给扭送进了公安局,还禁止他花钱把自己赎出来。 不过说到底寻衅滋事也不是什么大罪名,周承际也没造成什么明面上的危害和影响,关个几天就能被放出来了。 周宏伟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杀杀他的威风,让他意识到面对周家,他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不要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周承际要是还希望享受周家的隐蔽还有钱财,就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公司老板,或者干脆不要插手事业,安心当一个富贵闲人——也就是说,彻底放弃对周临的那些妄念,周家还能给他留有一丝容身之地。 不然的话,他这就是自寻死路。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周承际注定是没有办法反抗周家的,有何寒和周宏伟在,他永远都只能望洋兴叹。 “从此以后。”何寒伸出手握住了周临的:“没有人能阻碍我们在一起了。” “父亲?”周临疑问道。 “周先生不在意这些。”毕竟他最终的想法还是周临快乐最重要。 “那……周夫人?”周临又问。 周夫人定然不会同意,不过却不是为了周临,而是因为何寒。 何寒的指骨摩挲了一下周临的手背:“她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依附于她,还能保她荣华富贵的孩子罢了。” “所以……” “所以我们到时候领养一个孩子就好。” 周临和何寒的孩子,最后再交由给文松月养,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会是最正统的周家继承人,也是一颗能让文松月彻底安心的定心丸。 何寒紧握着周临的手,忽然有一点苦尽甘来的感觉。 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他终究还是顺利地走了下去,在尽头拥住了他的小王子。 周临轻轻地歪了一下头,还是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要知道的,很多天前,他还在担心周宏伟不同意他和何寒之间的恋爱关系该怎么办,结果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失了周宏伟的信任与疼爱,周承际单靠自己很难再掀起什么波澜,也再难对何寒的事业产生什么威胁。 换言之……没有意外的话,周宏伟的家业,将来或许就真的要交给何寒继承了。 周临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他站起身,把手从何寒的掌心里抽出来,然后走到床头,蹲坐下来开始翻自己的床头柜。 掌心里的温度骤然流失,何寒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周临动作。 紧接着,他便见到周临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了一份牛皮纸包裹着的文件,上面还封了下口,看起来很是机密的模样。 “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周临把文件袋在何寒的眼前晃了一下。 何寒略有些茫然地摇了下头。 周临帮他回忆:“那天,你和我一起回家,我拿着这个文件从我父亲书房里出来,周夫人问这是什么,我不想答,你帮我瞒了回去。” 周临这样一说,何寒顿时就有印象了。 那时周临不想答,连何寒也没有告诉。 然而现在听他的语气,周临应该是想跟他说了,于是何寒便微微仰起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周临不自觉地攥紧了牛皮文件袋的边缘,抿了下唇。 “这些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股份,总共是25%。” 周临把文件夹一口气赛到了何寒的怀里。 “现在,都给你了。” 第141章 完结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周承际不在了,何寒失去了最大的威胁,周临手中的这些股份终究是失去了雪中送炭的效用,只能在万事太平的现在起到点锦上添花的作用。 “是我父亲给我的。”周临无意识地挠了一下头:“本来是想等到关键时刻再拿出来的,但是现在好像……不会有那个时候了。” 不过,饶是这样,周临也想将这些股份交给何寒。 一来是他相信何寒不会昧下他那份钱,他拿着股份也做不了什么,不如交给何寒让他拿去做正经事。 二来,周宏伟当初把这些交给他,也是希望他能用这些选出一个真正合他心意,受他认可的周家继承人。 而何寒,就是他想选的那个继承人。 周宏伟手里的那些股份,还有周临手中的这些一律都交给何寒,等到周宏伟退位后,何寒就会是亿联集团里毋庸置喙的绝对掌权者。 “周家交还给你。”说着,周临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晕:“我、我……” “我也给你。” 他话音刚落,就骤然被何寒亲了上来。 何寒俯身过来的动作有些急切,周临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没站住。然而弯下的腰身却被何寒一把搂住,没叫他摔在地上。 水液交换,濡湿的感觉从舌尖上传来,周临闭着眼任由何寒急切地掠夺施为。 何寒这次有些过于激动了,除了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很少有亲得这么久又这么凶的时候,周临的舌尖被吸得都有些发麻,齿关咧得发酸,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对不起。”松开了周临后,何寒的声音有些低哑,他轻轻地吻着何寒的唇周,唇瓣从下至上一点点描摹他的眉眼:“我只是太激动了。” 周临顶着那样一张含羞带怯的面庞,琥珀色的清透眼眸里还闪着害羞的水光,吞吞吐吐地说出“我也给你”这种勾引人的话,怎能不令何寒发狂。 岂止是亲吻,何寒还想做得更深入一些,只是为了顾忌周临的感受,他才强行克制住了自己。 然而动作能克制住,某些生理上的变化却克制不住,周临和何寒贴贴,贴着贴着就感受到了某些地方不同寻常的变化。 周临动作顿时一僵。 何寒见状率先倒打一耙:“你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反应,你是不是不爱我?” 周临没想到何寒竟然会这样先发制人,整个人没反应过来,呆呆傻傻地“啊?”了一声。 随后他的整张脸便红了起来,愤怒地伸手锤了何寒一下:“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我还是一个思想纯洁的好孩子!” “临临。”何寒忽然很亲昵地唤了他一声:“你快十九了,我也快十九了,我们都不小了。” 何寒的话语里极富暗示意味:“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你明白吗?” 周临的脸快红成大番茄了。 任他以前纨绔子弟的名声在外,他对这些事也是不甚了解也不怎么感兴趣的。 眼下何寒提起来了,他倒不反感,却难以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紧张与羞意。 “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说想想,肯定不是真的在认真想,只是随口找个托词争取时间罢了。 何寒自然能看透他那点小心思,低下头亲昵地咬了一口鼻尖,声音含混地道:“我等你毕业,好吗?” 现在周临和何寒都是大二上,离毕业差不多两年半左右的时光,周临一听还有这么久,连忙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生怕何寒反悔往前挪时间:“好、好!” 何寒闷闷地笑了一下。 他答应的只是不做到最后一步,又不是什么都不做。 周临还是有些天真的可爱。 他松开手,放开了周临,任由他像一只小兔子那样从他怀里蹦出来,跳到远处。 之后,周临回他的剧组继续拍戏,何寒则是跟在周宏伟的后头,学习如何更好地发展自己的公司,并逐步把亿联的权力收入手中。 不知道是周宏伟和他说了什么,还是周承际自己彻底想清楚了,何寒竟然从周宏伟那里听说了周承际出国的消息。 周承际以前留过学,在国外也有一定的根基,去那边发展的确更适合他。 当然,他也不可能再回国内了。 没有了周承际的阻挠,又有周宏伟的亲手指点,何寒一路顺风顺水,在遇到周临之前所经历的那些苦难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周家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一样。 今年的九月,周家又一次在清平乐办了宴会,是为了庆祝周家少爷们的生日。 “之前还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台上,无聊地给那些宾客陪笑脸。”周临穿着一身浅灰色的礼服,扯着何寒的袖子道:“现在有了你,我终于能落得清闲了。” 何寒闻言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他和周临明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但看上去何寒却比他成熟稳重多了,周临依然一脸的孩子心性,何寒却在周宏伟的磨砺培养下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 “你不想处理这些的话,就去一边玩着吧,我来替你应付。” “真的?”周临打量了他几眼,确认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后,。立马像撒欢的鸟儿一样跑掉了,转瞬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匿无踪迹。 “你就惯着他吧。”周宏伟扶额,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何寒满脸写着我乐意。 “我这样努力,本来就是为了让他过得更顺遂快乐,称心如意。”何寒低声道:“他不喜欢做的,不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他去承担。” 周临跳出何寒的怀抱后便脚步匆匆地朝着外面走去,大厅里的人太多了,摩肩接踵,压得他难以呼吸。 他刚要从门口溜出去,却骤然被人扣住了肩膀,周临匆匆忙忙地回头,却见拽住他的人是郑栌。 郑栌皱着眉看他:“你的生日,你就这样溜走了?” “不是还有何寒留在那里吗。”周临理直气壮地道。 “你、你啊……”郑栌抽了抽眉尾:“你真是有够信任他的。” “他是我对象,我信任他怎么了?” “你不怕他架空你?”郑栌忍不住道。 “架空又怎么样。”周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差点气死了郑栌:“你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并不是我所在意的。” “况且,何寒又不会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他伸出手拍了拍郑栌的肩膀,因为身高差距,他还微微踮起了脚。 “你其实早就在心里接纳他了,就是嘴上还死犟罢了。” “我接纳他做什么,他是你对象又和我没关系。”郑栌嘴快道。 沉默了两秒后,他又点头:“好吧,我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对他反感了。” 何寒做的事,他作为周临身边最亲近的朋友自然看在眼里。 何寒的确是发自内心地对周临好,郑栌搞过那么多次男女恋爱关系,自然能看得出来。 但他内心还是有一丝微妙,微妙的点在于,自家好好养着的白菜,才刚长出来青翠欲滴的样子就被猪给拱了。 这颗白菜还没来得及多见几只猪。 郑栌一想起这儿,便免不了长吁短叹一番。 倒是周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一次就找到了自己的正缘,不比辗转在一堆人里来回寻找抢。” 他意有所指,郑栌自知理亏,“啧”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生日宴早就开始了,何寒和周宏伟站在众人中间迎来送往长袖善舞,周临躲在角落里和郑栌一起吃蛋糕,乐得清闲。 “这个草莓不错,又大又甜。”周临咬了一口,觉得很不错:“给何寒也留一块。” 郑栌听了后心想以周家的家境什么好草莓吃不到,还非要俩人去分蛋糕上的一块。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意识到了,这只是一些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重点不在草莓上,而是两人吃一块草莓上。 郑栌默默地闭上了嘴。 “我说。”周临端着蛋糕从角落里站起身来:“你也该收收心,正经谈个对象了。” 郑栌眼睫低垂着,光影打下来,显得他眉弓深邃鼻梁高挺,有一种忧郁又沉默的气息。 周临没看到郑栌的样子,端着蛋糕蹦蹦跳跳地就往何寒那边走去了。 无聊又虚伪的场面话早就说完了,现在是自由交流的时间,周临趁何寒不注意,迅如闪电地伸出手往他嘴里塞了半块草莓。 何寒先是一怔,等看清了周临的面容后,原本紧张僵硬的肩膀骤然放松了下来。 “很甜。”他道。 周临闻言露出了一个比草莓更甜的笑容。脸颊处凹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分完了蛋糕后,他转身又要走,却被何寒伸出手勾住了手臂。 “?”周临带着点疑惑不解的目光看向他。 “父亲说,等我大学毕业后,就把公司交给我。”这时候,何寒已经能坦然地称周宏伟为父亲了。 “这不是好事吗?”周临虽然觉得有些早了,但还是为何寒而高兴。 “我也觉得是好事。”何寒点点头:“我还希望能发生更多让我高兴的事情。” 他上前一步,牵住了周临的手,清俊的眉目露出了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任谁也想不到在最初,这人还总顶着一张冰块脸。 “大学毕业的那天,我们就去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