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甩后才知道男神在攻略我》作者:白日上楼 文案: “我以为我是灰姑娘,遇到了拿着水晶鞋的王子,谁知……王子这狗比,竟然是拿了攻略系统来攻略我的!!” ——— 来自《沈又又日记》 ——————————————————— “我喜欢你,又又。” 江城一中出了名的学渣沈又又,有一天接到了校草季远的告白。 季远其人,在某乎有个专门为他开的答题楼,名为“投胎要投季远”——有个首富爸,还有个曾经红透半边天的影后妈,本人更是又帅又飒,追他的女人男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这样的季远,沈又又自然受宠若惊地答应了,可一个月后,她被甩了。 “为什么分手?”她问。 彼时天边残阳如血,季远看着她,笑得凉薄又温柔:“又又,照照镜子。” “我只是玩玩而已。” ………… 七年后,季远学成归国,成为名利场里最炙手可热的新人物,被人送“点金圣手”之号,只要他投过的项目,就没有不赚的。 女人们趋之若鹜,男人们也趋之若鹜,却纷纷半途折戟。 而这样一朵高岭之花,却在一次晚宴上醉酒失态,仰头拉住一个女人,喊“又又”。 灯影明灭里,那叫又又的女人笑了,那笑淌着蜜: “季先生,大家都是出来玩的。” “别这么玩不起。” 不久,投行界人人都知道,从无败绩的“点金圣手”竟然被一个女明星玩了。 沈双其人,又乖又软又甜,某扑宅男票选“第一女神”。 —————————— 前期男套路女,后期女套路男,男主追妻火葬场。 —————————— 1v1 男主没有攻略其他人,双C,he 排雷!!! 请务必务必务必看!!! 1、狗血和酸爽齐飞,作者偏爱狗血系,非纯爽文 2、甜美系小恶魔 VS 表面中央空调实际谁也不爱男主 3、缘更,请佛系等更!!!【对不起,作者得了一种爱给自己打鸡血立flag,然后说了要更实际上更不出来的毛病,大家如果看到什么flag,请务必无视它,因、为、那、一、定、是、作、者、又、他、妈、犯、病、了。】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相爱相杀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又又,季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我变成了攻略文女主角怎么办 立意:做自己的女王 第1章 初见 同学,手还没牵够? 临近九月,天气依然很热。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夜幕降临时,沈又又正站在商厦的外围,看着旁边的橱窗发呆。橱窗里,一个纤瘦窈窕的女模特披着黑色的假发,一只手侧举,一条腿抬起,做了个起舞的姿势。 射灯照耀在女模特雪白的纱裙上,也落在她翘起的丝缎舞鞋上。 沈又又看得有些久,突然间,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从书包里取出小灵通: “喂,妈?” “又又,你去哪儿了?家里没人。” 陈秀娟粗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同学生日,要一起庆祝。” 沈又又说着,忍不住又看了眼橱窗。 橱窗里映出一个胖胖的影子,影子穿着灰色的T恤,蓝色的运动裤,像一只不小心误入人类世界的南极企鹅。 “哦哦哦,我记起来了…”陈秀娟一叠声问了几句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钱够不够,又忍不住道,“不过又又,明天你就开学了,快高三的学生,要拎拎清什么是最重要的。学学你堂姐,沈溪她年年考,年年第一,人还勤奋……” “她一整个暑假可都在学习……” 听筒里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扫过来。 沈又又的视线落到一旁的花圃。 花圃里开着一丛嫣紫的波斯菊,花盘很大,夺目娇妍;波斯菊旁错落着一丛麦冬,麦冬紫色的小花在荫蔽的夜色里,几乎看不清。 她和她这堂姐,就像是这麦冬和波斯菊。 麦冬再怎么努力,也长不出巨大的花盘,夺目的颜色。 “妈,”沈又又心底突生一股燥意,“我一整个暑假也都在学习。” 陈秀娟像是听出了女儿柔顺下的不耐: “当然了,你的努力妈妈都看在眼里,但是……” “丁零当啷——”一阵风铃响,商场有人出来,沈又又忙不迭避开,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硬邦邦的,像一堵墙。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搭着她的肩轻轻一扶,过去了。 沈又又回过身,只看到那人高高瘦瘦的背影,黑T,垮裤,椰子鞋,一截耳机线露出来,衬得脖子那截肌肤有种冷峭的白。 肩膀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一点体温,气息很干净,沈又又正愣着,却发现地上多了一根黑色的手绳,卡扣处松开,中间串着一颗黑底透金的圆珠,像转运石。 她捡了起来,再要去喊人,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电话那头陈秀娟已经开始煲起了老透的汤: “又又啊,咱笨鸟先飞,啊?不是有句话说,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天赋吗?咱没有天赋,但咱有汗水啊……” 沈又又拿着手绳在原地站了一会,那人没回来,小灵通却进了一条消息。 真真:【又又小天使,帝豪3218,快来,别跑错了啊。】 又又:【知道了。】 真真:【知道了就快来,那可是帝豪!帝豪!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傻妞。】 商厦的保安不肯接,顾明真又催得急,沈又又只得从书包里取了张纸,留下联系电话给保安,交代几句,就揣着手绳匆匆往帝豪而去。 这是整个江城最大的CBD商区 ,高楼林立,鳞次栉比,沿着霞飞路走到底,就是帝豪了,统共十二层,三楼是KTV,其他几楼就是各式各样的休闲娱乐,从健身房、游泳馆,到保龄馆、斯诺克室都应有尽有,建筑从外看就是一大片流光溢彩的玻璃。 旋转大门外,两个穿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兢兢业业地守在那。 沈又又远远地望见帝豪那片玻璃,就知道,这确实是块烧钱的地儿。 班里的男生吹比,都喜欢说“昨天我和谁谁谁去了帝豪KTV唱了半宿”,据说那KTV最差的包厢要一小时五百—— 至于往上,每一层都有最低消费,顶楼更有起底二十万的消费底价。 沈又又在台阶下站了会才上去。 门口的侍者什么都没问,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放她进去了。 她顺利地到达了三楼。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隔音墙面上绘满灰色几何图,整个KTV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九曲十八弯。 沈又又在迷宫里绕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3218,到了。” 侍者替她打开门。 热烈的音浪和冷气一下朝她迎面扑来。 沈又又下意识屏住呼吸。 门内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霓虹闪烁,光影迷离,一个…大人的世界。 班里许多人都到了,他们褪下了代表着青涩的校服,在那娴熟地掷骰子,玩游戏,还有人用嘴巴接食物。今天的寿星公班长更是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像骤然间从学生拔成了大人,见她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继续回头唱歌了。 爆破的音浪要将整个包厢掀翻。 “又又,别发呆啊,快来!” 熟悉的一声唤,将沈又又拉回了人间。 好朋友顾明真拉她进来: “快,随便吃,班长请客!” 大包厢环形沙发,长几上放着巨大的香蕉船和各种甜点,未开封的饮料四散,包厢里四个白衬衫黑领结的侍者安静侍立。 沈又又被按到了一个沙发上。 “我去点歌。” 顾明真待不住跑去切歌。 沈又又则安静地坐着,顾明真一走,她的存在感就被降到最低。 她取了杯气泡水在那小心地喝,蜜桃味的冰水入口就如同一股冷气,将外面的暑气全部驱散了。 一个人坐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沈又又,你还好吗?” “恩?” 沈又又奇怪,却见是个熟面孔。 那女孩看着她,眼神怜悯:“班长请了沈溪。” “沈溪?” 沈又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环形沙发距离自己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儿的人,她的堂姐沈溪。 沈溪脱下了常穿的校服,换了一身浅蓝碎花裙、黑色小皮鞋,坐在那像一株纯白温柔的丁香,只是目光看向包厢的门外,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属,那姿态……像是在等待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又又心中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对啊,沈溪。”那女孩细细的声音想起,“听说班长一会还要跟她表白,你……” “去去去,”顾明真挤过来,“都说多少遍了,我们家又又不喜欢班长。” 沈又又无奈笑笑:“真真没的说错。” 谁知,那女孩的眼神越发怜悯了。 好像她是强颜欢笑似的。 顾明真赶鸭子一样将她赶走,懊恼地靠过来: “为什么他们总不信呢,老说你暗恋班长,拜托,他是长得有点小帅,学习好,家境也不错,可这样你就一定要喜欢他吗?不就多说了两句话……” 沈又又没搭腔,她还在看着沈溪,心想: 沈溪她一向是不喜欢这种玩乐场所的,这次来……是因为班长吗?可她明明一眼都没看向包厢正中央认真唱歌的男生啊。 顾明真却突然一拍腿: “初一的时候,班长那狗比是不是给你送过一封情书?” 沈又又推开她: “没有的事。” “我印象里绝对有。” 顾明真拧着眉,可惜,年代久远,有些记不清了。 那时候的沈又又纤细窈窕,代表学校去市里独舞时,就像只真正的白天鹅,她现在还记得她带着王冠、穿着白色蓬蓬裙在舞台上跳芭蕾的模样,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孩,比电视上所有的童星都美。 可惜…… 她瞥了眼在黑暗里安静的沈又又。 现在也是好看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棕色的瞳仁笑起来时眼睛带点迷离,像慵懒可爱的猫——只是肉嘟嘟的,不怎么对人笑,闷闷的,还总穿着灰扑扑的运动服,像不起眼的马尾巴草。 这狗屁倒灶的事—— “没有啦,”沈又又往她嘴里塞了块甜点,“快吃你的。” 顾明真这才不说话了。 沈又又则将目光重新汇聚到沈溪身上,却见她突然坐直身体,身体微微往前倾像是要站起,可很快又坐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外。 而班长更是丢下话筒,直直往外走。 包厢的门开了。 侍者推门进来: “你好,3218到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双手插兜走了进来。 恰逢霓虹的光走到暗处,沈又又没瞧清,只觉得这人个子分外得高,杵在那像是将走廊所有的光都遮蔽了似的,而随着他再往前一步,一切就一览无遗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连沈又又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好看的少年。 灯光将他的脸打得薄白而精致,那张精致的脸上,长眉似凌厉的刀锋,刀锋下,一双瞳仁漆黑淡漠,好像一切都进不了那双眼睛。 “远哥。” 班长迎了上去。 沈又又的目光却落到来人身上的黑T,垮裤,椰子鞋上。 她极少见有人能将垮裤穿出味道,所以记得很清楚。 刚才撞到的那人,也是这样的身材,个子极高,肩膀又宽,身体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削薄——对普通人来说是灾难的垮裤,被他穿得又帅又酷,像T台上的潮范男孩。 对方似乎没认出她,眼神只是淡淡地掠过。 “我以为你不来了!” 班长迎着人过来。 那人两条长腿迈得懒洋洋的,目光一扫,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班长招来服务员:“开一瓶Dom Perignon!” 服务员:“您要哪个系列的呢?” “不用。”少年谁也没看,只淡淡一句,“一会还有事。” 班长就挥退了服务员。 两人坐那聊天,少年谈兴似乎一般,只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偶尔搭腔两句,班长也不生气,笑得像个二缺。 渐渐的,被镇住的其他人已经恢复了活泼。 只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大都有些拘束,玩乐的声音小了很多,连麦霸抢麦的声音都虚了几度,好像一大声,就破坏了气氛似的。 沈又又从口袋里摸出手绳,起身预备去还,却见沈溪已经被班长带着去了那少年那,班长爽朗地笑,沈溪的眼神很亮,蓝色碎花裙包裹得她像一朵淡雅的丁香,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 只有那少年始终懒洋洋的,黑色的碎发在沙发背上露出一点。 “艹,紧张死我了。”顾明真长出一口气倒向她,“不过,这人谁啊?脸绝了,娱乐圈里那些个明星,可没一个及得上,及得上的……也没这气质吧?” 沈又又抿了抿嘴,东西…还是晚点交给班长去还吧。 她又将手绳塞了回去。 过不多一会,包厢突然整个黑了下来。 “怎么了?停电了?” 人们惊了一声。 沈又又下意识往门口看,却见包厢的门开了。 一辆装着六层蛋糕的餐车被服务员推了进来,和它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道白色的投影,和一大捧热烈的香槟玫瑰。 餐车停在包厢中央不动了,投影自上而下地落下,将蛋糕和玫瑰点缀得格外动人。 四周包括环形沙发都陷入黑暗,唯有正中央有光,像一个小型舞台。 有人惊呼了一声: “哇,好浪漫。” “这是要告白了吗?” 沈又又坐在黑暗里,看着班长走到投影里,拿起玫瑰: “今天是我云珂18岁的生日,也是我鼓起勇气,向一个女孩表白的日子。” Leehom的《唯一》开始响了起来。 沈又又忍不住看向沈溪,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截纤瘦伶仃的影子。 投影里,声音还在继续: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聪慧又善良,温和而坚韧,沈溪——我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将成人未成人的年纪,青春的骚动被这一句告白点燃,黑暗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班长,够男人!” 沈又又也笑了笑,可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沈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伸手拽住她手腕—— 她猝不及防之下,竟是一下被拽了起来,拉到聚光灯下。 “沈溪?” 灯光刺目,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却听沈溪对着班长道:“抱歉,我不能接受。” 沈又又愕然看向沈溪,沈溪面色依旧得体而温柔: “我一直没说过,沈又又是我叔叔的女儿。我不能和我堂妹喜欢的人交往。” “轰——” 全场哗然。 “沈又又和沈溪是堂姐妹?!” “艹,太狗血了吧!” 黑暗里,有人叫了一声。 “所以,是沈又又喜欢班长,班长又喜欢沈溪,沈溪因为沈又又是她堂妹,然后拒绝了班长?” “那班长多无辜啊,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了,别人喜欢他又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要我看,还是沈又又没逼数,要学习没学习,要身材没身材……” “我没有,我不喜欢班长……” 沈又又辩解的声音湮没在嗡嗡嗡的讨论里。 不论她说几次,都没人相信。 一个男生帅一点,学习好一点,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他吗? 还是因为她…… 沈又又看着地板上胖乎乎的影子,难堪得像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去衣裳的乞丐,只求来一场雨,或一场洪,将她带离这太过刺眼的地方。 “这是怎么了?” 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很好听,像低音部的大提琴,却又比大提琴清澈,慵懒,冷淡,让人想起冬日蜷缩在门口的猫。 沈又又下意识朝声音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黑暗里站了起来,像是摩西分海般,将黑暗留在暗处,走入镁光灯下。那张脸被灯光照得英俊而夺目。 他插着兜,居高临下地看她。 “沈又又,我的手绳呢?” 沈又又仰头: “手、手绳?” “远哥,你认识沈又又?” 班长反应比她快。 少年没搭理他,只是朝沈又又摊开手: “手绳。” 镁光灯下,那双手白得近乎昳丽,沈又又的眼睛几乎被刺痛,过了会,才将手绳从口袋里拿出来:“这儿。” 他认出她来了。 她想。 少年却似是不耐烦了,从她掌中取过手绳,捉着她的手腕,就将那黑色手绳往手腕上扣。 沈又又缩了缩,“别动,”他道,冷白到到漠然的脸上,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半敛住狭长的眼眸,窸窸窣窣一会,才道,“好了”。 沈又又胖嘟嘟的手腕上,多了一条漂亮的黑色手绳,绳子上的黑金石头在光下熠熠生辉。 他…… 她讶然地看着他,却见少年手一翻,直接拉了她手腕,脸朝门口偏了偏: “不走吗?” “走。” 沈又又心噗通噗通跳。 她感觉到了快意。 她被他拉着,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走出包厢。 在即将走出包厢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虽然你们不信,但我还是要说……我不喜欢班长。” “沈溪,你要是喜欢他,不用顾虑我。” “又又!” 沈溪追了出去,等到门口,哪里还见那两人的身影。 包厢内一片死寂。 过了会,才有人道: “所以之前,应该……是我们弄错了吧?” 第2章 强抢 老师,我可以坐那儿吗?…… 包厢外。 帝豪迷宫一样的幽暗走廊里,沈又又反客为主,拉着黑衣少年跑得飞快。黑色光面墙在迅速倒退,时隔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快意,手汗津津的。 旁边懒洋洋传来一道声音: “同学,手还没牵够?” 沈又又脸腾地一下红了,连忙放开他,有些讷讷: “……牵够了。” 脚步却是停了。 “行,”少年嗤笑了一声,双手插回兜里,“走了。” 沈又又追上去: “手绳!” “不用,送你了。” 他像是连句话都懒倦,摆摆手,长腿一迈,头也没回地走了。 沈又又站在原地,当风刮过脸颊,才想起来,都不知道他名字。 — 江城是座小城,不通地铁,沈又又家在老城区,统共只有三条航线,沈又又在公交站等了将近三十分钟才搭上公交,等摇摇晃晃到家已经九点半。 楼道内的声控灯坏了。 沈又又用小灵通那一点光照着楼梯,一路走到顶,才拿出钥匙,门就从里面开了。 陈秀娟虎着一张脸: “你还知道回来?” 沈又又吓了一跳: “妈,你还没睡呢?” 说着就有点心虚。 “睡?睡什么睡?你都没回来,我哪睡得着?”陈秀娟没好气地接过她书包,丢了拖鞋给她,“明天都要开学了,还这么漫不经心的,学学人家溪溪……” “妈。” 沈又又心烦。 陈秀娟叹气:“又又啊,你怎么总单方面敌视人家?溪溪好歹是你堂姐……” “没有。” 沈又又想起刚才照遍全身的镁光灯 。 陈秀娟却还在继续:“……而且人家聪明,勤奋,明天都要开学了,晚上还背了书包去图书馆学习。” 沈又又一愣: “沈溪说,她去图书馆学习了?” “那还能有假?我刚才去跟你大伯娘打电话,她亲自告诉我的!” 沈又又:…… 原来,沈溪也会说谎啊。 她心里一时有点怪,可又有点说不出的轻松。 那感觉就像压在头顶的一座山裂了一道缝,一道阳光透进来。 见她妈还要继续“溪溪溪溪”个没完,沈又又拿起毛巾: “我去洗澡。” 等洗完澡擦着头出来时,陈秀娟已经睡了。 桌上有杯热牛奶。 她拿着牛奶慢慢地喝,在经过客厅墙上的全家福时还看了会。 全家福里的她还很小,别一根小小的珍珠发卡,穿着漂亮的白纱裙,被陈秀娟拥在怀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揽着陈秀娟。 爸爸年轻时很帅啊。 她想着远在榕城的爸爸,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有单独属于自己的一个小房间,虽然只有格子大,只放得下一张床,但有扇可以晒太阳的窗户。 她最喜欢这扇窗。 沈又又将腿挂到窗沿上,慢慢地压下去,起来时还在想,要将手绳放哪儿呢,一定要是个重要的地方,还不能让陈秀娟轻易发现,她总是很容易疑神疑鬼,目光落到床底,突然跳起来,撅着屁1股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大的纸盒来。 这是她的百宝箱。 盒子里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蝴蝶结,芭蕾鞋,发卡,奖状,照片,甚至还有一只上了发条会一蹦一蹦的小青蛙…… 沈又又郑重地将手绳放了进去 。 躺到床上,睡觉。 梦里全是穿堂而过的风。 醒来时就有些晚了。 窗外轰隆隆开始打雷,雨在出门那一刻越变越大,陈秀娟往她手里多塞了二十块钱: “打的去,啊 ?” 说完,就骑着小电瓶往雨里冲。 她上班要迟到了。 “你当心点!” 沈又又追出去,书包里除了学费还有一百块,是她这个礼拜的生活费。 她平时住宿舍,只有周末回家。 到学校时,报道的人来得还不多,她先去了趟宿舍,将东西放下,规整好桌子床,等再去教室,人就多了。 讲台前一个穿着黑色套装、面容刻板的中年女人拿了把教尺在桌上敲: “安静!安静!” 那是班主任李敏。 沈又又却觉得,自己进教室时造成的动静比教尺厉害,整个教室安静了三秒—— 直到她坐回自己的座位。 第一排倒数第三张,靠窗。 “嗡嗡嗡”的议论声像不停扇翅膀的小蜜蜂。 李敏又敲了两下桌子:“安静!安静!” “体委和后排几个男生去一楼的教科室搬书,课代表们收作业,班长,上讲台这来,一个个按座位交学费,记住,每一张交上来的钱,都要用铅笔标上自己的名字,字写小一点……” 教室里乱糟糟的。 同学们按顺序去班长那交学费,沈又又同桌是李苼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她推了推眼镜: “哎,沈又又,你知道昨天你走了后,包厢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沈又又漫不经心地回。 窗外雨还在下,天阴沉沉的。 一道闪电划破阴沉沉的天空,映在沈又又的脸上—— 李苼准备好的一箩筐子话突然给忘了。 沈又又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光落在她又白又细的皮肤上,也落在她浅棕色的瞳仁里。 “你还没说呢。” 沈又又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李苼这才想起来,“哦”了一声: “你走了后,包厢就炸了啊。” “他们都说,你不可能喜欢班长,咱们班长虽然好看,可差那个叫、叫啥来着……” “远哥。” “噢,比那远哥差远了好吗,压根不是一个星球级数的。” “但又有人推测,也许你是更喜欢班长家有钱呢?然后!刺激的来了,帝豪的经理进来,跟班长说季少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不好意思扫他的兴,就说请大家去楼上玩,随便哪一层,开销都记他账上!” “随便哪一层,你听听,你听听!当时谢海风就问,顶楼行不行?” “经理的腰啊,弯得都快到地上去了,说,行!” 顶楼? 听说那边起底消费都要百万起。 那人…到底是谁? 沈又又心底一时不知什么滋味:“所以你们就上去了吗?” “哪能啊,这是班长的生日,要去了顶楼,到时候人情不得他欠着吗,他就领了我们去六楼,我们玩到很晚,你看我这黑眼圈还挂着呢……倒是沈溪,你走没多久也跟着走了……” “沈又又!” 这时,讲桌上喊。 沈又又离开座位,拿了信封去讲台。 班长一身蓝白校服坐那,清清爽爽,和昨天的白衬衫黑西裤简直判若两人,两人眼神一碰,沈又又将信封递过去 ,班长数了数,就将表格推过来: “签个名。” 沈又又拿了笔签名,耳边却有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 她一愣,抬头却班长一脸歉意地对她说: “昨天很抱歉,我当时太吃惊了,应该早一点澄清的。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跟大家说我以前被你拒绝的事。” “哦,不过,”沈又又摇头,“都过去了。” “签好了。” 她将表格推了过去 。 班长接了:“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你也不要生沈溪的气 ,她……她习惯了这样。” 习惯了这样? 沈又又有点不明白,但对上班长的眼神时却怔了怔,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沈溪啊。 “……哦。” 她慢吞吞地道,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班长,你们在上面说什么话呢?能不能让我们也听听?” 台下有人起哄。 班长砸了本书过去,沈又又朝对方点点头,拿着收据下去了。 一节早读课在收钱发书中过去,等到下课,顾明真就冲过来: “卧槽,又又!你也太牛逼了!昨晚我才上个厕所,你就坐上了云霄飞机!” “这么个大帅比你也舍得拒绝?快,唠个两分钟的。” 沈又又被她闹得不行,只能努力板起脸: “还说呢,昨天我那么需要你,你关键时候却去蹲厕所。” 说起这个,顾明真就有点悻悻,昨晚她吃冰吃多了,关键时候屎落长河稀,错过了又又难得的高光时刻。 “哦,不说就不说嘛,”顾明真眼珠一转,想起另一件事,“哎,你知道吗,听我姑说,咱们班要来个新同学。” 顾明真她姑是学校里的老师,消息向来灵通些。 “新同学?” 沈又又一愣,这时候转进来? “对啊,听说这新同学——”顾明真还欲再说,却见班主任李敏在窗口一晃而过,她向来见李敏如老鼠见猫,忙压低声,“又又,我先回,不和你说了啊。”而后猫着腰往座位赶,沈又又则规规矩矩坐了,看向门口。 李敏没立刻进来,而是半转身和对面说话。 沈又又只隐约觉得,来人似乎很高,从她的角度,只能见对方蓝白色的衣角,和一截轻盈的黑色碎发。这是她第一次见李敏对一个人露出那么明显的热情。 正揣测着那人是谁,却见李敏进来,拍拍手: “同学们请注意,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 “季远,进来吧。” 远? 沈又又也不知道自己心脏为什么突然一跳。 却见昨日才见的少年穿一身蓝白校服走了进来,斜背的书包带松松垮垮,许是没睡醒,眼皮半耷拉着,站李敏旁一副懒洋洋的样。 李敏让他自我介绍。 那人便拿起卡槽中的粉笔,随手在黑板上一划拉——“季远”两个字,就张牙舞爪地占了黑板的半壁江山,那股子桀骜不驯劲简直要透过黑板扑出来。 “季远。” 他丢下粉笔。 恰逢上课铃叮叮当当响起,雨声渐停,走廊外游荡的学生归位,整个教学楼一下安静了。 沈又又心里却燥得像有只知了在叫。 那边李敏一拍手: “季远,你自己挑个空位坐吧。” 空位只剩下最后一排靠板报的位置,沈又又看着季远目光淡淡扫来,那双淡漠的瞳仁与她一撞,像是瞧见,又像是没瞧见,而后挪开: “老师,我可以选别的位置吗?” “什么?” “第一排倒数第二。” 她后面? 可有人了啊。 沈又又下意识抬头,却听身后的男生发出个“卧槽”的声音: “强抢啊,酷。” 第3章 考试 就一根了,要不要? 季远他…为什么要挑她后面的位置坐呢? 沈又又看着台上的少年,他一脸困倦地站在黑板前,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高高瘦瘦的班主任在她身边,也被衬得娇小。 李苼在旁边朝她笑:“沈又又,季远一定是冲着你来的!天哪,这也太浪漫了……” 沈又又没搭腔。 她只是又抬头看了眼季远,试图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一点别的东西,可最后,她失败了。 “没有啦。” 沈又又轻轻否认,声音极轻,也不知道是在对谁否认。 台上李敏则好奇地看着季远: “哦?为什么一定要那一张?” 新来的转学生不搭腔,只是用那张极为优越的脸朝她笑: “老师,不可以吗?” 饶是李敏自觉经历的大风大浪够多,可对着少年那近在咫尺、耀得能灼伤人的美貌,也忍不住感觉心弦被拨动了下。 这孩子…… 她咳了一声:”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取得袁理同学的同意。” “同意!一百二十分同意!” 袁理同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举手。 全班一阵哄笑:“袁理,够意思!” 李敏狐疑地看着这些过分亢奋的学生们,只可惜最后什么都没发现,才摆摆手: “行了,袁理,自己选个位置,季远,你下去吧。” “得嘞!” 袁理拎着书包迫不及待地往另一边冲,沈又又则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看昨晚才见过的少年往第一排走。 他极高极瘦,麻袋一样的蓝白校服套他身上,竟有股嶙峋的峻拔感。 窗外的雨还在下,白炽灯亮着,有光进来,将他校服领口敞露着的一截皮肤照得越发白,沈又又看他越走越近,近得仿佛能看见漆黑眼睛上半耷拉着的长睫毛,才触电似的垂下眼睛,可脑子里却还是晃过对方的脸,后知后觉地想: 他是不是混了点血? 五官也太深了。 一片阴影扫过桌面,又过去了。 “滋啦”一声—— 椅子被向后推,那人坐了下来。 沈又又背挺得直直的,明明没什么不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变得格外敏锐: 书包塞入桌肚的声音,书页被翻动的声音,鞋子轻轻摩擦过地面的声音…… “OK,”讲台上李敏拍吸引众注意,“座次就先这么排,现在请各位同学将桌上所有的书都收起来,桌只许留笔,直尺,修正带。” 底下阵惨嚎。 “课代表上来发试卷。” 试卷雪花样发下来。 沈拍拍脸,振作精神开始做题。 题做到半,修正带被碰下去,滴溜溜往后滚了一小段,沈忙回身去捡,起身时才发现,季远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窗户不知被谁推开了点,有吹进来,碎发拂动,少年的脸被窗外阴翳的光线浸得凉冷。吊扇在头顶呼啦啦地吹,却丝毫没有惊醒他。 睡得好沉啊。 沈又又瞥了眼被新同学压在手肘下的空白卷,心想,看来这位同学的成绩一定也不怎么样。 她默默地转过身去,继续做试卷。 时间过得慢而又慢。 三门主课老师似乎约好了要给他们共同来个下马威,收一收暑假散漫了的筋骨,开学的第一天基本是在考试中度过的。 沈又又整个被考糊了。 当她回到宿舍,洗漱完躺到床上时,才想起今天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跟季远说过。 “又又,”对床一个姑娘夏芸抬头,她是十四班的,“听你们班人说季远在追你,这是……真的吗?” 她“啊”了一声,想否认,可不知道为什么,否认的话没说出口,就咽在了喉咙里。 夏芸也不要她回答: “啊啊啊啊他好帅啊,你看BBS了吗?” “BBS?” 他们江城一中有个校园论坛,许多学生在校园论坛上冲浪。 不过沈又又只有一个小灵通,上不去4G网。 夏芸爬过来,手里拿着最新款的苹果机: “喏,你看!现在整个江城一中,还有附近的江城二中、三中都疯了,疯狂转他照片。你看!” 沈又又看着她点开的页面,也不知道是谁偷拍的,照片上的季远正趴在桌上睡觉,有光自窗外洒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了层暖釉,睫毛乖顺地耷拉下来,有种柔软的暖意。 在这之前,她都不敢那么大胆地看他。 这贴上已经盖起了几十页的高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艹,这谁啊?江城一中的校草不是王珂吗?] [王珂和他比起来就是一个凡人,这位哥哥是天仙,天仙懂吗?] [我宣布,现在他是我新老公,孟佳,对不起我要爬墙了,我要给新老公生猴子去!] [楼上给我爬,这种绝色是你能肖想的吗?] [交出班级、姓名,不杀!] 再下面已经有人清晰地标上了班级,名字,很多人纷纷表示,明天一定会来高三十五班路过。 “还有……也不知道是谁,”夏芸的手往下滑,“把季远在追你的事po上去了。” 沈又又看着第一百三十层楼,有人po出了一张她的照片。 和她校园卡上的头像一模一样,那时她还是高一,刚军训完,整个人被晒得很黑,穿着迷彩,咧着牙齿笑得傻乎乎。 底下的回帖开始乱了。 [不不不,这是季远在追的天仙?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楼上说什么哈比话呢?那是天仙吗,明明是脸朝下拍地上的天仙!消息倒了吧,再怎么看,也是某“天仙”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对!] [不信谣,不传谣。] [不信谣,不传谣。] [不信谣,不传谣。] …… 沈又又一直用的小灵通,从来不知道江城一中的BBS竟然是这样一个地方,和她记忆里安静祥和的校园完全不同,充斥着血雨腥风,她翻了几页,就没兴趣了,将手机推过去: “谢谢你。” 夏芸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孩脸色有点白,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像只丧气的猫咪。 她都有点后悔告诉她了。 “啊,又又,你别介意,上面都是瞎写的,他们压根不认识你,而且季远本来就是在追求你啊——” “——恩,我知道啦。”沈又又打断她,气弱地朝她笑了笑,“我睡了,晚安,芸芸。” 躺回床上时,却没办法像先前那么平静,BBS上那些话总在脑子里徘徊。 “啊,也太普通了吧”“还有点胖”“据说成绩在十五班都是垫底的”“不可能,一定是谣传”…… 沈又又猛地一把将被子拉到头顶。 面前是黑乎乎的一片,很安全。 谁也看不到她。 想想明天的成绩吧…… 渐渐的,沈又又睡着了。 只是梦也是乱七八糟的。 试卷和季远在前面一通乱跑,她在后面追,追得鞋子都掉了,回来捡鞋子,才穿上,舞鞋却突然变成两块大石头…… 第二天醒来时,头昏脑涨,浑浑噩噩地上了大半天课,走廊里来来去去、过分繁密的人也没在意,只盼着早点下课回去休息。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所有的成绩出来了。 李敏如同黑面阎罗,“突突突”一通扫射,又黑着脸走了,她一走,刚才还老实得像鹌鹑一样的学生们撒欢般跑出教室。 接下来是体育活动课,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是留在教室继续学习,还是去外面活动—— 反正十五班的学生们是万万不肯留在教室的。 整个教室都空了。 沈又又没去。 她趴桌上看了会三张总分才100多的试卷,过了会,才泄气似的,将试卷往桌肚里一塞—— 好烦。 她想,为什么怎么学都没用呢。 她没去操场,而是去了旁边的办公楼。 办公楼那有条安全通道,常年没人,她心烦的时候喜欢去那儿呆一会。 安全通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坏了。 里面一片昏暗。 楼梯又窄又抖,沈又又顺着扶手往上,想去最习惯的地方坐一会,一个不经意地抬眼,人却愣住了。 一片黑暗里,一点烟火明灭。 “谁?!” “啪——” 声控灯不知为什么又亮了。 “季远?!” 沈又又惊呼出声。 晕黄的光照下来,照见一张过分英俊的脸。 高眉骨,挺鼻梁,一双眼皮细窄,眼尾狭长。 他单手插兜站在狭窄逼仄的楼道里,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根烟,懒洋洋乜她一眼: “沈同学,又见面了。” “你……” 沈又又的目光落到了他指间的烟上。 “怎么?”他不在意地,“要去告老师?” “——能给我支烟吗?”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来。 “哦?要烟?”季远似是没想到,愣了愣,紧接着,像是感觉有趣似的,手直接递过来,烟嘴对着她,笑得有点坏,“就一根了,要不要?” 沈又又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第4章 成绩 三门零蛋,特别显眼。 狭窄的楼道,光线昏沉。 高高瘦瘦的少年面前,站着个脸颊红透的女孩。 “我,我……”那女孩一闭眼,“要!” 一声短促沉闷的笑。 她下意识睁眼,却见季远已经收回了手,烟管细白,可他的手更白,手腕到指骨的线条干净利落,他耷拉着眼皮看了会燃烧的烟头,突然抬手按灭,再抬头时眉间就带了点轻佻的笑: “好孩子可不能抽烟。” 羞窘后知后觉地泛上来。 她怎么能跟他要烟… 烟草的气味还弥漫在这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明明该避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又又的脚不想挪。 倒是季远,却仿佛极自在似的,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在那玩,纯黑色,四四方方,边角嵌着blingbling的水钻,精致极了—— 见她多看了两眼,他就递过来: “喜欢?” “恩,喜欢。” 沈又又诚实地道,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他手递过来,身上的气味也一并递过来,一股特别的冷香,像某种杉木,混合着烟草和楼道多年积沉的尘土气,奇异的,并不难闻。 她看了眼,没接,他就又收回去了,语气无聊 : “没考好?” 沈又又点头: “恩 。” “难过?” “心烦。” 沈又又低头看着地面,却只看到两双鞋。 一双是她的,黑色帆布鞋,上面印着个假匡威,另一双是季远的,白底镶着蓝边,她认不出来牌子,只觉得应该很贵,和身上校裤的蓝调饱和度一样——干净里透着股漫不经心。 品味很好,是金钱才能养出的漫不经心。 她突然想走了。 脑袋却被按了下,抬头,却见季远不知什么时候弯了腰,一只手按着她头:“你看起来像要哭鼻子。” 他用的戏谑的口气,像逗猫。 沈又又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很奇怪,她并不是爱哭的人。 可鼻子很酸,一股气冲到眼眶里: “你胡说什么?我才没哭。” 带着点软软的鼻音。 “嗳,怎么还真哭了。”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格子手帕,拿着手帕在她眼下擦,手法粗暴,蹭得她脸颊疼。 沈又又不躲,只是在那: “我没哭,才没哭……” 眼泪却噼里啪啦往下掉。 轻轻一声叹,对面的人像是放弃了,帕子塞回她手里:“女孩子真麻烦。” 沈又又的眼泪没停,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隔着朦胧的水雾,少年眉间的不耐显而易见,可他也没走,只是手插兜里,懒洋洋地乜她: “不就是没考好?我交的白卷。” 沈又又知道。 季远睡了一天,三门全零蛋。 特别抢眼。 “那不同,” 她道。 “哪里不同?不都是不及格?” “你自己不学好,”女孩子的口气带着点嗔,好像这一哭,她脸上那木木的、隔着一层的面具没有了,“我一整个暑假都在看书,和你不一样。” “噢,好学生。” 嘲弄的语气。 “别这么说我。我不是好学生,我很笨。我一整个暑假都在看书,从早到晚。可我还是考砸了。”沈又又擦了下眼睛,“每一次都是这样。” “学习不好就笨了?歪理。”少年倚着墙,姿态懒散,连语气都带着点漫不经心,“每个人的天分都是有限的,这里多了,那里就少了,你学习这么不开窍,也许别的地方特别多。” 像一片羽毛扫过心尖,有点颤,还有点痒。 那种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就像……有个人,悄悄用棒拨了拨你混沌的灵魂。 沈又又始料未及,又懵懵懂懂。 整个世界都在告诉你,没有成绩你一无是处,可却有人对着你的耳朵说,也许在别的地方你拥有一个宝藏…… 怔愣间,一阵脚步声接近,安全门被豁得拉开,一个秃了大半的脑袋伸进来: “谁?!谁在那儿?!” 声控灯照出一对蓝色的校服影子。 “你们哪个班的??!” 教导主人的大嗓门在楼道里像闷雷。 沈又又吓得脸都白了。 “走!” 耳畔一阵风过,手腕就被人拽住,一路往上跑。 声控灯一层层亮起,沈又又跑得飞快,眼角的余光瞥见少年的碎发飞扬,他像是发着光。身后教导主任“咚咚咚”的脚步声沉重得像笨熊: “小兔崽子,别跑!别跑!一点校规校距都不要了!” 沈又又跑得呼哧呼哧。 跑到四楼 ,冲出安全门,沿着长廊一路歪七扭八地跑,等停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教导主任早被抛到了不知哪儿。 手还握在季远手里,贴着皮肤的地方湿黏、滚烫。 跑了这一路,季远却似没受什么影响,呼吸平缓,连滴汗都没有。 “谢谢你,”沈又又咬着唇,“我请你吃冰——” 话还没完,脑袋就被使劲揉了下,很轻的力度,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皙手腕上的一截黑色腕带,以及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的唇很薄,不笑时就显得冷淡。 “喂。” 沈又又脸烫得似乎可以滚鸡蛋。 季远却已收回手,一到外面,他就又恢复到了那万事不萦心的模样,摆摆手: “不吃。” 懒洋洋一声传来。 沈又又站在原地,看着少年峻拔的身影混入夕阳,渐渐走远。 她笑了笑,那点燥郁像是一下子消失了。 沈又又转头就去了小卖部,买了瓶依云,回去时教室里大部人还没回来,季远懒洋洋地趴桌上,长手长脚委屈地缩在狭小的座位里,像是又睡着了。 她从后门进去,经过时,将水悄悄地放到了他桌上。 季远头也没抬,像是睡得熟。 沈又又坐到了座位上,背后像是突然从贫瘠的荒漠,变成了一片盛开的原野。 一周悄悄地过去。 这一周里,她和季远一前一后坐着,并不怎么说话,也并没有因此变得熟悉,还是维持着陌生人的状态。 季远大多时候都在睡觉,他不怎么听课,老师也不怎么管他。 他平时不怎么维系关系,可人缘却好到出奇。 男生们进进出出都会叫上他,他总是懒洋洋的、不怎么搭理人,可那帮人却是信极了他,一口一个“远哥”地叫。 十五班的走廊成了新的观光胜地,时常有红着脸的女孩悄悄从窗口探一眼,而后心满意足地走了。也或者,借着他们班的熟人,在附近打闹,或清脆或柔软的笑在走廊外响起—— 沈又又后来才知道,这世上确确实实有那么一种人,他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站在旁人的终点。他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其他人和他比起来,不过是金字塔底一蓬蓬不起眼的萤火。 周六上午课上完,就可以回家了。 沈又又站在公交站牌前,看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过去,季远也在里面,穿一身黑色卫衣,黑色运动裤,板鞋,双手插兜懒洋洋迈腿,一张脸英俊拔俗,白得晃眼。 他们聊天的内容顺着风飘进她耳里,什么怪物、等级、技能…… 她都听不懂。 她低下头。 抬头时,一辆公交车正好在旁边停了。 沈又又拉拉背包带上车,公交车缓慢地启动,在经过那群人时她忍不住回望,那群人已经消失在街道旁的巷子里。 她收回了视线。 公交车晃晃荡荡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老城区规划早,柏油马路东一条西一条,宽宽窄窄,坑坑洼洼,沿路不见现在动不动二三十层的高楼,大多只有五六层,斑驳的墙面是岁月浸透的痕迹。到家已经十二点,屋里没人。 桌上米白色纱笼罩了三个碟子,一盘糖醋排骨,一盘西蓝花,还有碗紫菜蛋花汤。 旁边贴了张纸条: [妈妈上班去了,菜热一热再吃,下午不要出去玩,好好在家写作业,七点回来。] 沈又又揭了纸条,默默地吃完收拾好,就坐到自己的房里。 屋里没装空调,只有个落地扇。 她打开落地扇,先把床底下的大纸箱拿出来,黑色的手绳还好端端地呆在那儿,即使在暗沉的光线里,那黑底的一点金都会像流沙一样泛出来,和他的主人一样。 沈又又摩挲了会手绳,还是拿出来放进了书包里。 下午拿出数学和语文的试卷做,只是做得也云里雾里,风扇在身边使劲吹,也吹不走心里的焦躁。她强压着自己又看了一会儿书,不过半小时,天就暗了下来。 时钟走到六点半,沈又又站起来热饭,还多加了个番茄炒鸡蛋,等到坐下,时钟恰好走到七点。 陈秀娟风风火火地回来: “又又,等着,妈去热饭。” 沈又又道:“我热好了。” 陈秀娟却不怎么欢迎似的,眉头一皱: “又又,妈跟你说多少遍了,家里的活不用你干,你只要负责好好学习。” 她将包一挂,人过来吃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沈又又听陈秀娟在念,沈溪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大伯娘一早打电话给她,说晚点要叫沈溪来给她辅导辅导,沈又又听得烦心,匆匆扒完饭,起身: “妈,我吃饱了。” “哎,摔什么碗?”陈秀娟扬声道,“快,去把你试卷拿来给我看看。” 沈又又默默看她一眼: “妈,您先吃完。” 陈秀娟一顿,抬眼瞥她:“没考好?” 沈又又含糊应了声:“嗯……” 陈秀娟将筷子一放:“没考好也拿过来。” 沈又又没有动。 “去啊,磨蹭什么?去,拿来看看!” 陈秀娟脸有点黑。 沈又又站起来,僵立一会儿。她最后还是去房间里拿了,三张试卷摊在掉了漆的红木圆桌上,三个寥寥的红色字数,以及大片的红叉让陈秀娟的火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沈又又,你就考了这么点?!” “三张加起来都没溪溪一张多?!” 沈又又垂着头不说话。 陈秀娟碗一摔,刚吃下去的饭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今天被领导逮着骂的气又冒出来:“是你爸爸太笨,还是我太笨?同样是学习,你怎么就差人家沈溪那么多?” “妈!” 沈又又抬头,“您别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啊?为了你,你爸爸常年在外面跑,我呢,腰椎盘突出,还要坐在那天天点货、盘货,被比我小一辈的后生指着鼻子骂,你就考这点,你对得起我,还是对得起你爸?我生你是来讨债来的吗,啊?要是溪溪是我——” “妈!” 两人对视着,沈又又眼里全是泪,她狠狠抹了把脸,呜咽了声,“哐当”甩门,人跑了出去。 陈秀娟那股邪火才降下来,追出去:“又又……” 可哪里还见女儿人影。 沈又又跑出来,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脚上还穿着拖鞋,只有校服口袋里留了张公交卡。 夜风吹得人发凉,可她不想回去。 她盯了路边的电话亭一会,想给爸爸打电话,可裤兜里一个硬币都没有。 如果是季远…会怎么做呢。 她莫名想到。 一辆公交车靠边停了下来,107路,是去市中心的。 沈又又拿着卡上了车。 公交车晃荡晃荡往市中心去,十一站,霞飞路,沈又又下了车。 附近车来车往,高楼林立。 一盏盏玉兰花灯将夜晚点得如同白昼,沈又又置身在热闹的人流里,对着路口五颜六色的灯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喂,沈又又,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声音自后而来,带着懒倦的凉意。 沈又又转头,却发现对面行来一行人。 是中午那群男生,他们正眉飞色舞地讲着某些武器的属性,连带手舞足蹈。 而叫她的那人—— 季远,就站他们中间,穿一件黑色卫衣,以松松散散的姿态看过来,黑色的瞳孔像是凝聚了附近所有的光。 “季远。” 沈又又轻轻地唤。 那轻轻的一声像突然有了分量,心像呼啦啦刮过大风, 第5章 剧院 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吗 季远的脸在夜色中分明,他侧过脸和旁边人说了几句,就走了过来。 “沈又又,你怎么在这?” 一道阴影罩过来。 沈又又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十根脚趾被拖鞋出卖,赤1裸1裸暴露在外。 拖鞋上的可达鸭朝她张着大大的嘴巴。 旁边是不息的车流。 人流如织,霓虹闪烁。 她张了张嘴,想说跟妈妈吵架出来了,可才吐了个字,又闭上了。 季远站到她身旁,卫衣松垮,长腿随意地站着,懒洋洋的,越发显得他的挺拔英朗,沈又又喉咙发干,盯着他卫衣上的两条黑色带子看,却听他问: “要一起玩吗?” “一起玩?” “溜冰场。” 沈又又愣了愣,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那边一帮男孩们嘻嘻哈哈,正朝这喊: “远哥,快点!只给你五分钟!” “可那是……”沈又又迟疑。 “坏孩子们玩的地方?” 他接话很快。 沈又又闷下头去,她想说,陈秀娟不让。 可脑子里却有另外一种声音在撺掇她,凭什么不让?凭什么总要在个框子里活着,当个好学生、乖乖女? 沈又又想到这,鼻子又酸了起来——她明明乖了,可没人看得见她。 季远眯着眼,却像是把这一低头当成了拒绝,再说话,就有些不驯的模样出来了: “沈同学,好还是坏,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似是尽了义务,他说完便走,左手插兜里,右手随意地摆了摆。 黑色的身影重新混入来时的那帮人里,人群里爆出一阵笑。 沈又又站在原地,突生某种恐慌,追过去: “去!我去!” 季远转过头来,眼神清淡地落在她的身上。沈又又对着他: “季远,我去!” 少年蓦然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带着三分疏懒: “那恐怕要先去个地方,落难的辛德瑞拉。” “远哥,你要去哪儿?” “你们先去那等着。” 而沈又又则晕晕乎乎地跟着季远走,直走到一家街边小店,招牌是用黑色喷漆喷上去的,有种艺术的美感。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是一进的店面,一个单眼皮女孩守着店。 沈又又的目光落到两旁错落陈列的鞋柜上,晕黄的灯光将鞋子渲染得很美。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店员站了起来,对着季远的脸有些红。 “拿这双。” 季远目光掠过陈列架,指了指其中一双鞋。 店员目光一动: “请问您需要几码?” 沈又又正对着陈列架发呆,就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又又,你穿几码?” “36。” 她下意识回,等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我不买鞋。” “这……” 店员为难地看着他们。 “36,去取来。” 季远道。 他这人说话时语调总有些懒,不很严肃的模样,但很奇异的是,总能让人随着他的安排走。店员去后仓取鞋了,沈又又听他道:“我表妹要过生日了,她跟你差不多大,一样高,我正头疼选什么,你帮她试试。” 也许是他眼睛太美,也许是这灯光太晃 ,也许是这鞋太漂亮,沈又又不由自主地点头: “好。” 店员拿来鞋。 季远接过来,半弯腰到她面前,沈又又坐试鞋凳上,看他将鞋放到脚前。 平底,鞋头稍尖,淡淡的藕粉 ,脚踝处一条粉色细带,细带上嵌满了莹润的珍珠—— 这是每个女孩都梦寐以求的一双鞋,褪去青涩,未及成人,恰恰好;最好再配以纯白公主裙,珍珠发卡,头发柔柔地披下来,有纤细的天鹅颈,和柔软的腰肢。 像城堡里的公主。 沈又又的目光迟迟不能挪开。 “需要我帮您吗?” 女店员亲切地问。 她刚才就觉得,这对新来的男女十分古怪。 男孩太帅了,带着点懒洋洋的痞,高,瘦,气质比电视上的那些明星还要出众,女孩就要不起眼一些,虽然也好看,皮肤白,眼睛大,但毕竟胖了些,穿了校服站男孩旁边,就有些灰了。 “不用。” 沈又又将脚从可达鸭拖鞋里抽出来时,有些羞有些窘,耳朵尖都是热的。 她的脚胖乎乎的,很白,脚趾圆圆,伸进去时有些阻碍,等全部进去,就能感觉到鞋面有点挤,紧绷绷地裹了一层,有些透不过气。 但还是美的。 店员替她将珍珠扣扣上。 沈又又站起,走了两步。 蓝白校裤下一双藕粉公主鞋,不怎么搭。 “很好看。”季远道,“就这双了。” 沈又又想说有点小,可转眼一想,季远的表妹必定不会像她这样,她应当是纤瘦的、优雅的,穿着正合适。 季远去结账,她脱下鞋放进盒里,拎着过去,正好见他拿了票据。 “给。” 她递过去。 谁知季远没接: “我表妹三岁。” 三岁的话…… 所以,这双鞋本来就是买给她的吗。 她看了看鞋盒。 少年笑,眉眼飞扬: “辛德瑞拉可不能少了一双鞋。” “穿吧。” 沈又又捧着鞋盒的手一下子攥得死紧。 她又低头看了眼鞋盒。 鞋盒上藕粉色的珍珠鞋精致而美丽,和她的生活不一样,和她那些灰扑扑的鞋也不一样,它曾经出现在她生活的每一天,又在某一天时突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殆尽。 它像是一个神秘而美丽的符号,象征着她逝去、又渴望的生活。 而如今,只需要她点头,轻易地、简单地…… 沈又又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递了回去。 “抱歉,”她看着季远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低头,对拒绝他的好意有些难过,却还是道,“但我不能要。” “一双鞋子而已。” 少年毫不在意地道。 沈又又抿紧嘴: “也许这对您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一百块。” 季远将票据给她看,票据上赫然用铅印字体打着“100”字样,上附有“粉色珍珠鞋一双”。 “是的,我家鞋不贵的哦。珍珠并不是真珍珠,鞋也是pu皮。”女店员笑眯眯地,“另外,没有质量问题的话,本店售出不换哦。” 沈又又愣了愣。 一百块的话,她的猪宝宝储蓄罐里就有。 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他看到她的窘迫,却什么都没说,他带她到这家她足以负担的小店,甚至还细心地照顾着她的自尊。 她从未想过,这吊儿郎当的少年竟有这样细心审慎的一面。 那边季远在笑,灯光下,眉眼被灯光打过,有种肆意的昳丽: “所以,杉菜同学,可以穿上它跟我走了吗?” 沈又又:…… 她重新坐回试鞋凳,穿上珍珠鞋。 “走吧,道明寺同学。” 她小小声地道。 他一阵笑。 沈又又也抿嘴笑了笑。 她提着可达鸭,穿着珍珠鞋,踩着季远的影子出门,沿街往前走。 走了两步,季远突然停下来,瞥她一眼,像是改了主意: “算了,换个地方。” “换哪儿?” “沈又又,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最想去的地方。” 沈又又也停下脚步。 月光照亮她的影子,远处的LED屏上一群男爱豆在跳舞,太空步滑得漂亮极了。 她看了会: “大剧院。” 在少年惊讶的眼神里,沈又又认真地道:“江城大剧院。” — 黑漆漆的大剧院门口。 季远斜倚着门口的路灯抽烟。 手指隐入暗处,可每每抬起,随着一点明灭的火星,就显出一点冷冽的白,像淬着月亮的冷光。 不远处的电话亭亮着,一个女孩在那打电话,月光照亮了她的蓝白校服和柔顺乌发,一绺头发落到前面,她别到脑后,露出小半张脸,皮肤如细白的瓷盏。 有声音被风断断续续地送来: “恩,妈,是我……我一会就回来……妈,您别担心……我和同学在一块……顾明真……对,是她……” 不一会,才挂了电话过来: “季远,好了。” 季远按灭烟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他像是回忆,“离家出走还要跟父母报备的。” 沈又又抿了抿嘴角,腼腆地笑: “被你发现啦。” “都闭馆了,那现在怎么进去?” 被陈秀娟指着鼻子骂的场景,沈又又并不愿意再次回想,忙顾左右而言他。 江城大剧院是座老建筑了。 三层的白楼,十几年前算得气派的装修,现在却显得过于普通了,白色的古罗马式旋转楼梯是它唯一称得上洋派的地方。大门口拉着一条红色横幅,横幅上印着“欢迎某某领导莅临”之类的字眼,风一吹,就呼啦啦飘。 剧院外一圈低矮的白墙,漆都掉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路灯和门卫亭的灯亮着。 季远一撩眼皮,声调懒懒地: “想刺激点,还是普通点?” 他像是逗她。 “刺激点是什么,普通点又是什么?” 沈又又仰着头问。 “想刺激就翻墙;普通点,咱们就走正门。”季远将烟头用湿巾包好,投入旁边垃圾桶,“别犹豫,选一个。” “正门。” 沈又又看了眼脚上的鞋子。 翻墙的话,会…蹭到的吧? “行!” 季远长腿一迈,就往门卫亭去。 沈又又跟过去,新鞋有点挤,她走不快,等追上,大门的门闸已经开了,正“咔啦咔啦”往两边退,“走了,”季远当先一步进去,沈又又连忙跟上去,匆忙间只瞥见门卫眯着眼靠着凳乐滋滋地抽烟。 那烟很特别,细细长长一根,捏门卫粗糙的手里有种不和谐。 她记得季远抽烟的样子,一尘不染地清俊少年,修长的手指,细长的烟,烟身是黑色,有种冷调的高级感。 六年没来,大剧院还是老样子。 时光似乎在它身上静止了,白色的罗马旋转梯,沉沉的红色木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一排一排的阶梯,椅子是黄色的,漆面有些斑驳。 头顶是一盏又一盏的射灯,阶梯前是环形的舞台,高出地面三个台阶,窗外月光透进来,隐隐绰绰。 沈又又像被一股线牵着,沿着台阶往舞台前走。 “啪”一声—— 谁碰了开关,灯亮了。 舞台被笼罩在一片明亮的白光里。 沈又又站在台前,手轻轻抚过上了釉的木板地面,一圈又一圈的花纹像水波一样散开来。 深紫色幕布往两边拉开,一架钢琴在舞台的左侧,最右侧是一张小小的报幕桌。 一道人影来到她的身侧。 “时间过得真快。”沈又又的声音带着迷茫,“我印象里,这儿很新,很亮,灯光也很漂亮,是五彩的,台下有很多叔叔阿姨,会高兴地大声鼓掌,很荣耀……原来,这么旧了。” “你来过这。” 季远随她的视线扫视一圈,声音却带着肯定。 沈又又愣了一会,才慢吞吞“恩”了一声: “跳过舞,不过……你一定想不到我那时候跳什么。” 她的声音里蕴藏着小小的骄傲。 谁知他却笃定地道: “芭蕾。” 沈又又惊了: “你……” “我母亲也跳芭蕾,你走路的仪态和她很像。”季远面向她,宽肩长腿,五官轮廓被舞台外泄的灯勾勒得深邃又迷人,他看着她,“要上去吗?” 沈又又忙摆手: “不,不,我、我不行!” 谁知他突然手一撑,直接跳上舞台,而后半蹲下来,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勾唇笑得放肆: “沈同学,真的不上来吗?”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腕带在手腕上晃动,像是她左右摇摆的心。 沈又又手抓了放,放了抓,在他要收回去的一刹那,猛地搭了上去。 她的身体像轻飘飘的风,一下被拉到了舞台上。 季远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坐了下来。 他穿着黑卫衣,运动裤,板鞋,明明极不搭调,可坐在钢琴前,却又像再合适不过,褪去那些懒散,天生高贵,天生优雅。 一串音符流出来,他弹起了天鹅湖。 美丽的音乐在舞台上流淌。 沈又又小心翼翼地脱下珍珠鞋,赤足踩在舞台上。 她感受着地板。 凉意从脚底板一路往上,可很奇异的,她不感觉冷。身体内有股奇异的躁动,似暌违已久,似久别重逢。 恍惚间,她像是又回到了她最快活的时刻。 她还没有变胖,还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公主,她有各式各样美丽的公主裙,她的人生里只有鲜花和掌声,她小幅度地旋转,踢腿,跳跃,动作有些笨拙,落在舞台上的影子,像只蹒跚的笨鹅。 她忍不住看向钢琴所在的地方,却撞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褪去懒倦和淡漠,让人想起三月里的阳光。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窗外是深沉的夜,旁边是深色的幕布。 有一位英俊的少年在为你弹琴,你在他旁边跳舞,他唤醒了你所有有关过去、有关梦想的记忆,在他微笑的眼眸里,你仿佛一夜之间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如同神奇的午夜魔法。 他朝你一笑,于是,你的心尖就开出了一朵花。 这像是一场盛大的潮汐,前所未有,空前绝后。以至多年后,这一幕依然深深地镌刻在你青春的帷幕里,有关爱情,有关梦想—— 它如同刚发生一样鲜明,且永不褪色。 沈又又像被魔法击中,久久不能自已。 天鹅湖结束了。 她跟着季远上了沉闷无聊的出租车,直到小区门口,人都没缓过来,心燥得像陷入一个粉红色的梦境。 季远送她到小区门口,手插着兜跟她告别。 沈又又目送着他离开。黑沉的夜里,风吹着她,燥热鼓动着她,在那高高瘦瘦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路灯后时,突然追了过去,握着拳: “季、季远同学,我、我可以问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季远一愣,瞧着她嘴角微弯: “当然可以。” 他将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划开屏: “自己输。” 最时新的苹果机。 纯黑色的界面透着高级的质感,学生里用苹果机的不多。 沈又又笨拙地找到地方,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进去,直到那边传来“嘟嘟嘟”的接通声,才挂断。 她仰头,眼睛晶亮: “好了。” 脑袋被揉了下,季远抽回手机,摆摆手: “走了。” 沈又又挥手: “再见!” “再见。” 她蹦蹦跳跳地回了家,在回去时,偷偷把鞋子放到门边,穿着可达鸭拖敲门。 陈秀娟一脸肃然地开门,在看到闷着头的女孩时,什么都没说,退开: “进来。” 沈又又洗澡,擦头发,回房间时一杯牛奶已经在她桌上,一张纸条压着,陈秀娟的字在上面: “对不起,又又,妈妈刚才的话太过分了,请原谅妈妈。” 沈又又的心一下变得暖暖的。 没关系,妈妈。 她想,她是她的妈妈啊。 沈又又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桌的一个铁盒里。 等躺到床上,迫不及待地拿出小灵通,郑重其事地将那一串号码保存了下来。 【又又:谢谢你。】 她发了过去。 不一会,一条短信过来: 【季远:不客气。】 【又又:你……到家了吗?】 之后,小灵通就像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又又抱着它睡过去了,半夜醒来一摸,眯着眼睛看,屏幕有条短信。 【季远:到家了。晚安。】 时间凌晨一点。 “晚安。” 沈又又兴奋地踢了踢被子,无声笑了。 第6章 做梦 别白日做梦了。 周一。 当第一缕阳光落到枕间,沈又又就醒了过来。 从枕下摸出小灵通看了一眼,屏幕上“回来了,晚安”一字排开,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她莫名笑了下,等意识到自己在傻笑,忙放下小灵通,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 挤好牙膏,牙刷是粉色的,刷到一半莫名想起门口的粉色珍珠鞋。 猫着腰出去,厨房的油烟机开得“轰轰轰”响,门闭着,陈秀娟披着围裙在里面忙活。 她像做贼一样卷了鞋子回来—— 万幸,陈秀娟没发现。 沈又又用塑料袋装了放进书包,连试卷、课本一起将整个书包撑得鼓鼓囊囊的。 牙膏散了一点在水池。 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哗啦”往下冲,泡沫打着旋消失了,沈又又就着清水洗了把脸,抬起头。 镜子里照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 及肩发,发质极好,乌溜溜垂下来,衬得皮肤越加白,水豆腐一般。眼睛极大,瞳仁是棕色的,映着镜前灯,有种迷离碎影似的光感。她拿了根黑皮筋,利落地扎了个高马尾,晃晃脑袋,马尾荡了荡,像兔子的尾巴。 而后,像不太满意似的,用金色的细长卡子将刘海别到一边—— 镜子里的脸顿时就满得像十五的月亮了。 沈又又扁了扁嘴,最后,还是将卡子取下来,用小梳子小心翼翼地梳了梳刘海,再用湿毛巾压了压、确保它不会随风乱开叉,才出了卫生间。 陈秀娟风风火火地拿着包出门,边出门边交代: “又又,钱放桌上了,衣服周末拿回来洗,别像这次一样自己在学校洗完了,有事给打妈妈电话,啊?” “知道了,妈!” 沈又又坐到桌边。 白粥温度恰到好处,萝卜丁爽口,溏心蛋一口咬下去,有浓浓的溏心流出来,她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吃完,穿上帆布鞋,背上书包出门,到校门口时还不到七点。 顾明真像根瘦竹竿一样杵在校门口,见她来,上蹿下跳似的招手: “又又,早安!” “真真,早啊。” 沈又又过去,抿嘴朝她笑。 顾明真上下打量了眼她,突然问: “又又,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没有啊。” 沈又又软软地否认,眼睛却同时弯成了一弯月牙儿。 “不,不对,肯定有什么事。” 在顾明真眼里,她这好朋友一直将自己藏在灰扑扑的窗帘布后,今天,窗帘布被揭开了一个角,有阳光照进来,使得她眼睛格外晶莹,皮肤格外通透——不过,看了会还是看不出:“算了,走吧。” 两人手拉手进学校。 高三教学楼在最后一栋,途中要经过高一、高二教学楼。 弯弯曲曲的林荫道,两旁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教学楼的白墙红瓦透过枝枝蔓蔓露出一角。 沈又又走在林荫道上,只觉得草是绿的,风是轻的,连阳光都格外温柔。 她步伐轻快。 顾明真又看了她几眼,心想今天这姑娘未免太活泼了,脸颊都粉扑扑的,正要开口,目光往前一扫,突然“咦”了一声:“季远?” 沈又又心一跳,下意识随她看去。 林荫道右边,绿色草坪延展出去,是高二教学楼的侧面。 白色的墙壁,一条鹅卵石径前,站着一对男女。 女孩穿一身夏季校服,腰肢纤细,小腿细长,她捧着盒巧克力,正仰头与一个少年说话。 那少年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蓝白校服,个高腿长,一只手插兜,站姿有种漫不经心的好看。两人在那聊天,少年不知说了什么,女孩就笑了笑,侧过来的脸颊上笑涡闪现,有种羞涩的动人。 他们俩挨得…有点近。 沈又又眨了眨眼睛,阳光落到眼睛里有些刺眼。 “那不是高二(5)班的蔚兰?她这是要跟季远告白?!艹艹艹!送巧克力了!又又,快看快看!” 顾明真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 沈又又被拍得倾了下,目之所及,女孩几乎是用飞的速度将巧克力塞到季远手里,她红着脸像小鹿一样跑走了。 一群男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哄着围住季远,几人一块往前走。 声音远远地传来: “远哥,是高二的蔚兰嗳,怎么不答应?” “数数看,都有多少个了,十个还是十二个……你随便挑一个答应也好啊!” “滚。” “雷子,你以为远哥是你啊,咱远哥可挑着呢,蔚兰还是有点一般了……” 沈又又想起女孩跑起时的姿态,裙摆飞扬,羞涩得像朵含苞欲放的花,也想起了男孩嘴角熟悉的笑,带一点懒洋洋,像是逗弄。 顾明真走了过来: “话说最近BBS上因为季远,都快腥风血雨了,版主封贴都来不及,好几个大胆点的女生都放话说,要追季远呢……” “嗳,你说季远这长相,他爸妈得长什么样?” “…不知道。” 沈又又慢吞吞地。 顾明真说:“得有点混血吧?眼窝贼深,有一回我经过,季远恰好抬头,眼皮那么一撩,还没怎么样呢,我心就‘噗通噗通’的了,贼深情。也难怪那些女生那么疯。” 沈又又看着顾明真绯红的脸颊,远处,高高瘦瘦的少年被人群簇拥着消失在了转角。 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 “……不过你别看季远人懒洋洋的,风度很不错,上次我不是买了瓶可乐吗,开罐时喷了一脸,当时他正好经过,就给了我块手帕——” “——真真,”沈又又突然打断她,浅棕色的瞳仁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你的手机可以给我用下吗?” “手机?” 像是被她的神色震到,顾明真讷讷拿出手机,“给。” 沈又又划开,划到BBS那页,目光停留良久,才抿着唇将手机还给顾明真。 顾明真接过手机时看了她一眼,苍白的面色让刚才还鲜妍的女孩像朵凋零的花: “又又?” 目光垂落,在那些闹版似的无数条告白贴、少女心事贴里,恰好看到一条: [你们这些女生真奇怪。别人看你一眼,你就以为他爱你。朝你笑一笑,你就以为他情深义重要跟你求婚。如果再多说几句话,你认为你们必定可以白头偕老。 别白日做梦了。】 “神经病。”她骂了一声,手机一塞,“又又,等等我呀。” 沈又又没有停步,一甩一甩的马尾,像只哭泣的兔子。 — 等到教室,语文老师还没来。 早读课还没开始。 沈又又背着书包回到自己的座位,后座空着,只有个校服外套挂椅背上。 季远也还没来,不知去了哪里。 桌面上摆满了食物,草莓牛奶,巧克力面包,甜甜圈,甚至还有豆浆油条,用缎带打好蝴蝶结的礼盒,旁边的李苼朝她挤挤眼睛: “季远这校草当的,都可以开杂货铺了。” “恩。” 她轻声应了句。 鼓鼓囊囊的书包使力塞进桌肚,拿出语文书摊开,才看了几页,后门就被推开,一群朝气十足的男生进门,伴随着几声“远哥”,后座被拉开,凳腿与地面发出“滋拉”一声响。 肩膀被拍了拍,声音是熟的,很好听: “沈同学,有空吗?” 沈又又垂下头,没理。 肩膀又被拍了拍: “沈又又?” 沈又又这才放下书,转过头,嘴角的笑僵得像个假人: “有什么事吗,季同学?” 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收敛进对方的模样,褪去黑夜的伪装,蓝白校服让他呈现出通透、清爽之感,头顶是一圈浅金色的光,那光也映进了他黑色的瞳孔里。他朝她一笑: “要不要吃蝴蝶酥?” 沈又又这才注意到,被季远拈在手里的熟悉包装,红色海棠花样。 旁边李苼“哇哦”了一声: “蝴蝶酥!校草,你刚才是去小卖部买蝴蝶酥了?那很难买的哎!” 小卖部的蝴蝶酥黄油用得很足,一向供不应求,每次一到货就抢光了。 沈又又极爱吃。 她的目光颤了颤: “不,不用,我吃过早饭了,很饱。” 拒绝也是艰难的。 旁边李苼在数叨她:“你傻吗你?这东西又不怕放,你下午、明天都可以吃啊!” 少年笑,不大在意似的: “不喜欢?”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了碰,像蝴蝶轻轻碰了碰翅膀,沈又又鼻间酸酸的,险些掉下泪来,匆忙转过身去,缓了缓,将手伸进书包里找,一百块,洗干净的手帕,手在黑色手绳上顿了顿,像是碰到烫手山芋似的挪开,最后还是拿了出来,一股脑地堆到身后的桌上,也不敢看对方的表情,只是道: “还,还你的。” 声音弱如蚊蚋。 “还我?” 少年笑了一声。 “恩。” 沈又又闷着点头,又转过身去。 她感觉到不太舒服,手轻轻地摁着肚子。 “沈又又。”身后传来的声音像隔了层雾,“你怎么了?” 沈又又告诉自己,不要做梦。 身后开始热闹起来,一帮男生像逛早点摊一样来来去去,分刮季远桌上的东西,像过节一样。 沈又又的胃部开始痉挛。 早晨吃过的糖心蛋在肚子里翻滚,有把小刀翻搅着她的小腹,她摁着肚子,试图等待那阵痛过去。 一杯豆浆从后递来,落到她桌上,沈又又抬头,恰好见季远收回的手臂。 “最后一个。” 他道。 却另有股火起,沈又又一下拿起豆浆,重重地放回去:“不用!” 声音硬邦邦的。 却像是吓到了别人,其他人惊讶地看着她。 沈又又的脸一下红了,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嗫嚅了下:“对不起。” 转过头去,眼睛却是红了。 李敏拿着教参过来,课代表来收签了字的试卷,书声琅琅里,沈又又勉强直起身子,一股熟悉的热流汩汩而下,带着汹涌的热度。 她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9月7日,星期一。 比上个月早了5天。 糟,裤子上一定沾到了。 “又又,你脸色好白哦。” 李苼担忧地看着她。 沈又又勉强朝她笑了笑,只觉如坐针毡。 她没有带备用裤。 一会要出操了…该怎么办呢。 一定会被人发觉的吧,尤其是身后的人。 想到身后的人会以何种眼神看待她裤子上的狼狈,沈又又就如坐针毡。 出操铃准时响了起来。 义勇军进行曲慷慨激昂地在走廊里响起,班长拍拍手: “同学们,按组排好队,走廊集合。” 一个个人站了起来。 第一排按照顺序是要先出门,可在沈又又那卡住了,她趴在桌上,迟迟不肯起来。 “沈又又!”王珂催了下,“出操了。” “沈又又!” 沈又又抬头,她脸颊白得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丝血色了,嘴唇却是咬得像是破了个口子。 浅棕色的眼睛里像是泛着水。 有心要说不去,可顶着那么多人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得站起,遮遮掩掩前走。 不知是哪个调皮的男孩叫了声: “沈又又裤子红了!” “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裤子上。 沈又又尴尬得手和脚都没处摆放,只得停在原地,前不得,退不得。 他呢?他会怎么想?也会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吗? 如果可以,她希望来炸|弹,或者地震,将眼前震没,连同她一起。 一声轻轻的叹息,还不等她反应,一件外套就从后罩了过来。 沈又又抬头,却见季远掠过身侧,来到她面前,微微垂下头,食指和中指捏住外套的拉链往上——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 睫毛很长,耷拉在冷白的皮上,他不说话、嘴角抿着时,用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淡。 “唰——” 一阵清脆的声音,拉链被一拉到底,直到脖子,这一刹那,两人的眼神碰了碰。 他长长睫毛下的眼珠清凌凌的。 沈又又的心又跳了下。 她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不能自抑地捂住脸,呜咽了声: “季远,你别这样。” “你别这样,”她抬起头,像是害怕,又像是祈求,“你这样,总会让我产生错觉,以为你喜欢我。” “我是喜欢你啊。” 少年如是说。 沈又又诧异地抬头,却对上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眼底是黑色的,像藏着神秘,他说: “不是错觉,我喜欢你。” 她下意识摇头: “不,这不可能!” 教室里的人早空了。 走廊空荡荡的,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有激昂的音乐在响。 “不信?” 季远弯了弯眼睛,“那如果我证明给你看的话,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 第7章 尖锐 做梦是孩子的权利。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沈又又事后回想起来,大约就像是走在路上,有张彩票突然砸中你,只有亿万分之一的中奖几率,你怕会失望想要拒绝,可那彩票自行蹦到你面前,撕开了肚皮,告诉你:【恭喜,你中了一百个亿!】 谁会不喜欢彩票? 尤其还是季远这种骨相、色相都一绝的头彩。 他是天上月,而你只是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一朵狗尾巴草,而如今,那月照着那朵狗尾巴草了,狗尾巴草就晕晕乎乎了。 沈又又沉浸其中,晕了一天。 季远那句“喜欢你”“做我女朋友”一直在脑袋里单曲循环,世界在那句话后,一瞬间没有了真实感。 她看到顾明真会想,是真的吗。看到李苼也会想,是真的吗。看到王珂更会想,这个人在她变得不起眼后立刻就喜欢上了沈溪,那比他优秀更多的季远喜欢她,这件事可能吗? 世界像充满了迷幻的泡沫。 这样的情况下,就连大姨妈带来的痛感也被减轻了。 等回到宿舍,第一捧清水浇到脸上,才有种醍醐灌顶似的清醒—— 啊,季远向她告白了,还说要跟她证明。 镜子里的女孩脸是白的,可也是红的,就连脖颈和眼睛都是红的。 沈又又将翘起的嘴角努力抚平,拍拍脸,等看到大了一圈的袖口时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季远的校服招摇了一天。 “哇~哇~哇!”一阵脚步声响起,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夏芸的小脑袋探进来,等看到沈又又身上那明显大了一圈的校服就嘿嘿嘿直笑,“沈又又,知道吗,你出名了!” “出什么名?” “就今早啊,一出血染的风采,季大校草英雄救美,好不风光!” 沈又又:…… “你也知道了。” 她声音闷闷的。 “我十四班,你十五班,经过时谁没瞧见啊,你是没见到,我们班那帮女孩心碎的样子……嗳,这就是咱季大校草的衣服?开过光的吧?” “来,给摸摸!” 沈又又跳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人碰——哪怕只是件衣服,季远的衣服。 “真是小气,不过是件衣服,连摸摸都不行。” 夏芸嘟囔了声,想问沈又又是不是学过跳舞,但下一刻注意力就给转移了。 “沈又又!”她痛心疾首地喊,“校草的衣服——都!让!你!给!玷!污!了!” 沈又又一扯衣服,果然。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放进水盆里,提了热水壶来: “我去倒点热水来。” 光用冷水是洗不干净的。 “哎,等等我啊!” 夏芸颠不颠地也拎了水壶跟出去。 水房在女生宿舍一楼,两人拎了水壶过去,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一阵哄笑: “哎,你说可不可笑?BBS上居然说,季远喜欢沈又又?太可笑了吧。” “哪个沈又又?” “沈又又,就十五班那个啊……” 里面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光是听到这笑就能想象出她们此刻的神情。 “看我不去撕了她们,”夏芸脾气急,拎着水壶就要往里冲,却被拉住了,沈又又摇头,神色安静:“听她们说。” 夏芸望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里面还在笑。 一个人提出了异议: “可照片总不是假的啊,是季远亲自把衣服给了沈又又,还替她拉拉链,后来听说还为她去医务室要来了假条……十五班自己的人不是还透露,说王珂生日那天,沈又又是和季远一块走的。” “随便一个匿名帖你就信了?我有个朋友也在十五班,比你知道的还清楚点。沈又又这个人看起来很乖,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但心机很深,总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季远呢,人好,风度也好,那种情况下当然看不过去,出手帮她了。至于生日那天,”那人压低声,“鬼知道什么情况,没准只是个巧合。” “反正我不信,季远又不瞎。如果一定要选,我选沈溪!” “怎么就跟沈溪扯上关系了?” “其实,是我听说季远和沈溪高二参加了同一个奥数营,他们早就认识了,季远对沈又又好,说不定是看在沈溪的面子上。你就想想,如果你是男生,你选谁?” “我也选沈溪!” “说不定,BBS上那些匿名贴,是沈又又自己发的呢……” 后面的猜测越来越离谱。 夏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人一眼,却发现她面色如常。 “你……” 女孩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弯了弯: “要不要去吓他们一吓?” “吓?” 夏芸疑惑。 沈又又却已经提着水壶径直走了进去。 水房内瞬间静了。 背后说人坏话,却被正主逮个正着怎么都有些尴尬,几个女生的目光撞了下,面面相觑,到底没那么厚脸皮,纷纷作鸟兽散、水房里顿时空了很多。 “哇。” 夏芸这才轻轻哇了一声。 她一直以为沈又又是面团捏的,没什么脾气呢。 没想到,竟然也会这么无声地给人难堪。 沈又又去水龙头那灌水,热水滴滴答答地往壶嘴流,她盯着出了会神,等到水满溅出来,才手忙脚乱地拧紧,塞好木塞,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 “又又。” 沈又又回过头去,却见沈溪拎着水壶站她身后,轻声对她说: “我能找你聊会吗?” 夏芸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游移—— 她实在太好奇了。 沈又又看了她一眼: “芸芸,能麻烦你先帮我把水壶带回去吗?” 夏芸遗憾地接过水壶: “行吧,早点回来,一有不对就大声喊我。” 沈又又抿嘴笑,她这室友一向很活宝: “知道了,快走啦。” 沈溪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等夏芸离开,突然道: “其实我蛮羡慕你的,又又。” “羡慕我?” “对,你总有很多想保护你的朋友,他们把你当成易碎的娃娃,生怕别人会吃了你,比如那个很高的,叫什么真真,还有这个。” 沈又又没说话。 在她看来,沈溪也有很多朋友,而且,有更多人崇拜她、喜欢她,王珂被拒绝了,也一直在她身边。 “好啦,你说吧。” 她领着沈溪走到水房边的一块空地上,旁边一目了然,也没什么人。 沈溪沉默了会,像是在想措辞,沈又又看了她一眼,并没催。 有时候,她觉得沈溪很难理解。 可有时候,她似乎又能猜出来一点。 “你来……是因为季远的事吗?” 她不说话,沈又又先开口问。 沈溪迟疑地点了点头: “对。” 紧接着,她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别喜欢季远,又又。” “……哦。”沈又又慢吞吞地点头,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可下一刻,她却道,“是因为堂姐也喜欢季远吗?” 声音不大,带着点绵软,可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却十分清晰。 沈溪失了神。 周围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可就是在这样的空间里,就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见。这是她近几年来第一次在这沉默的堂妹身上感受到攻击。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的、乖巧的,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像只慢吞吞的蜗牛。可此时,却第一次向她展露了尖锐的触角。 “是的,我也喜欢他。”她叹了口气,“又又,上一次王珂生日发生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我开不了口,因为我没法为我的行为辩解。我当时脑袋发昏,下意识就这样做了,我不愿意……” “因为堂姐你不愿意承担任何有可能使班长厌恶你的后果。” 沈又又安静地道。 沈溪意外地看着她,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堂妹竟然也有看得这么清楚的时候。 她总是用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世界,不轻易点评,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了。 “……对。”她艰难地承认这一点,“我害怕。” “堂姐总是很容易害怕的。还记得小时候奶奶被摔碎的那只手镯吗?”沈又又慢吞吞地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院子里吃冰棍,那冰棍我求了爸爸很久,爸爸才买给我吃的,提子味,我很高兴。然后,奶奶就拿着拖鞋过来对我劈头盖脸地一顿打,我被打闷了,等后来我才知道原因,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可那个房间,明明只有你进去过啊。你看,我总是很迟钝。但我永远都记得那只冰棍,它掉在了地上,还有我肿了一个月的脸。” “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跟你不亲。” “又又。” 沈溪无奈地。 沈又又却继续: “所以,即使你喜欢季远,我也不会让的。而且,季远不是东西,能让来让去。” 沈溪却叹了口气: “你误会了,又又。我让你不要陷进去,不是因为我喜欢季远,而是他和我们本来就不在一个世界,我之前和他在一个奥数营,我了解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我攀不上他,而你——” 沈又又的心像被扎了一下,有绵绵密密的针尖扎到她深藏地底的自尊,让她变得尖锐起来: “——我就差得更远了,对吗?” “又又!” “但我也不总是那么差劲的。”沈又又带着点拗劲地道,“你是不是怕季远他喜欢我不喜欢你?” “又又!”沈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冷静了一下才道:“你不是小女孩了,做梦是孩子的权利。” “算了,随便你,我先走了。” 等沈溪的身影走远了。 黑暗里,沈又又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泛过一丝泪光,却又没有落下,她踢了下小石子,嘟囔了一句: “讨厌。” 凭什么这么说。 可情绪到底是低落下来了。 季远是真的……喜欢她吗? 第8章 篮球 季远没来。 外套上的印子已经一点一点搓没了。 沈又又满意地将它挂到外面的晾衣架上,和自己的一起,看了会,才回房间刷牙洗脸。 宿舍内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一个宿舍八人,有的坐椅子上吃小零食聊天,有的还开着台灯看书,一部分已经歪床上刷手机。 沈又又也爬到上铺。 小灵通在枕下,摸出——“您有1条新消息”。 她心里一动,点开: 【女优发牌,金沙送钱了:澳门金沙·官方直营·玩家首选,还不赶快吗?只要999,只要999,就能享受到您梦寐以求的一切!】 沈又又:…… 她面无表情地删除了。 可手指却忍不住划到那句【到家了,晚安。】,看一会,按灭,看一会,再按灭,不知过了多久,才在输入栏慢慢输入:【在吗?】 “取消”or“发送”? 手指悬空,犹犹豫豫,对面上铺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又又又又!” 和她隔了一个过道的高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沈又又手一抖,消息成功发了出去。 看着那个“√”,她呆了呆。 而高媛对此还一无所知,嚷嚷着:“又又!你看过王珂的QQ空间了吗? ” 不等沈又又回答,又一拍脑袋:“哦对,我忘了,你是小灵通。” “夏芸,给她看!” 对床的夏芸一脚跨过来,两人平时是头挨着头睡的:“呶,媛媛说的是这个。” 一张照片直冲入眼帘。 白色的照片墙,墙边有垂落的绿荫,似乎是正对着太阳,照片上的所有人都眯着眼睛。 季远一身迷彩站最左边,插着兜,眯着眼,皮肤被阳光照得晃眼;旁边是白T牛仔裤的王珂,再过去就是一身黄色碎花裙的沈溪,三人和一群陌生人排排站一起。 墙上隐约可见“奥数集训营”五个字。 “我听王珂的朋友说,他们和季远在奥数集训营里就认识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七月份。对了又又,你和季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夏芸的小眼睛里写满八卦两个字。 ……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又又商厦前面与香樟树混合在一起的冷香,想起迷宫一样的走廊,细节在一刹那生动起来。 8月31号。 “记不清了。” 长长的睫毛敛了下去。 夏芸仿佛看到了这姑娘耷拉下来的耳朵,下意识伸手,要摸摸她的脑袋,却见沈又又放在被子上的小灵通亮了一下。 而后,她就见这姑娘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亮: “又又?” 沈又又拿起小灵通,漫不经心地“啊”了句。 “你看什么?” “短信——”沈又又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推夏芸,“好啦,你回去啦,要睡觉了。” “啪——” 似乎是为了附和她这一句,整栋宿舍楼的灯突然熄了。 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宿舍内爆出一阵哀叹:“什么都会迟到,唯独熄灯永不迟到!宿管阿姨也太准了吧!” 宿舍长开始拍床: “都快点上床啊,一会检查的过来,可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夏芸忙跨回自己的床,回过头,只看见被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一个蚕蛹。 夏芸:…… “又又,又又?刚才谁给你来消息了?又又,又又?” 宿舍长:“安静!” 瞬间,世界安静了。 沈又又躲被子里,一下下看着被按亮的手机屏: 【季远:打游戏。晚安。】 打游戏。 晚安。 每一个字都像在耳边亲口说。 她似乎能想象那人的样子,清凌凌的眼睛,满不在乎的笑,笑时眼睛必定是弯起来一点的,带着点逗弄的意思。 沈又又红着脸,认认真真地按: 【恩,晚安。】 她将小灵通扣在了胸口。 空调机的制冷剂在远处呼呼地扇着风,可她却一点感觉不到亮,心是热的、燥的。 迷迷糊糊地睡去前,突然想: 他也有一个QQ空间吗? 如果有,那里面,会装着什么呢…… 第二天醒来,外面下起了雨。 空气潮湿,沈又又去阳台摸了下外套,没干,还有点冷津津的潮。 到教室已经有些晚了,季远一天都没来,问班长才知道,他请了四天的事假。 时间一下子变得格外慢,像掰着手指头一根根往前。 这四天里,雨也没停过,地面总是湿濡濡的,从宿舍、教学楼、食堂,再宿舍一圈地跑下来,鞋底总是透着半潮不干,整个人都像泡得快发霉的蘑菇,体育课从室外改成室内—— 而高三更是直接取消,变为自习课。 周六,季远回来的一天,直接放晴。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枕面上,沈又又支着脑袋往外看,窗外是鸭蛋黄一样的太阳,又圆又大。 宿舍内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睡得很沉,看了下时间,六点。 还早。 翻个身想继续,却到底睡不着,只能干瞪着眼睛,等舍长闹铃响,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踏着梯子往下。 “又又,起来了?” 对面的高媛迷迷糊糊地问。 “恩。” 刷牙,洗脸。 沈又又照了照镜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子里的脸似乎瘦了些,两边的轮廓出来些,倒显得眼睛更大了,睫毛像被特意拉长过。 沈又又熟练地梳顺头发,选皮筋时,手转了下,最后挑了个粉色的草莓。 短短的小马尾一甩一甩,粉色的小草莓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她抿嘴朝镜子里露出个笑,提着装了季远外套的纸袋蹑手蹑脚地出门,门一关上,宿舍其他人都抬起头,舍长奇怪道:“又又不都是黑绳子吗?” 夏芸躺平: “昨天下完晚自习,她拉我去门口小礼品店买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舍长叹了口气: “傻姑娘也知道爱漂亮喽。哎,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又又变瘦了?” 夏芸也叹气: “自古相思催人瘦啊。不过头绳都换了,怎么还穿着校服?今天可是周六。” 周六是能穿便服的。 “行了,别贫了,一会是不是有篮球赛?” 刚才还死赖着,打算跟床再缠1绵会的女孩们立刻坐起来: “对对对,上午九点就开始了,咱们成绩比不过,打篮球可不能输了。” 对大部分娱乐活动都停摆的高三生来说,学校难得响应号召,办个篮球赛是难得的盛事,虽然,十分鸡贼地利用了学生的放假时间:周六下午。 但被坑惯的高三生显然早就对此习惯,甚至对此雀跃。 女孩们一窝蜂地地往卫生间去,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终哪个班有可能胜出,洗脸的洗脸、梳头的梳头,务必要拿出最好的精神去为班级加油,而沈又又则提着纸袋子,去了食堂,路上还碰到了沈溪。 沈溪穿了一条和照片上一样的黄色碎花裙,露出纤细的小腿。 两人像是不曾有过开水房前的那一场谈话似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就交错开。 吃完食堂回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沈又又看了眼身后,桌上的东西没人分,都堆满了,巧克力曲奇,棒棒糖,依云水,甚至还有一只红得鲜艳的苹果。她走过去,将纸袋轻轻放到了他的桌下。 季远的桌肚很干净。 只有几本崭新的、完全没翻过的课本,上面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不像沈又又,她很喜欢在属于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 小到一块橡皮,大到一本书。 顾明真还曾经嘲笑过,说她是“小狗撒尿占地盘”,骨子里其实隐藏着霸道。 沈又又当然是不认的。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 从书包里拿出小灵通,短消息还停留在四天前,她发出的那条“晚安”上。 十五班的人就陆陆续续地到了。 可直到九点,篮球赛开始,季远都没来。 一群人呼啦啦涌去了篮球场,整个高三的学生都挤在那,现场乱糟糟的。 体育老师拿着喇叭喊: “班长呢?!班长都来我这抽签!” 一片兵花马乱里,王珂带了张“一班”的纸回来,恰好排在第二场。 有人怪叫了声: “一班?!” “一班那帮书呆子,不是随便打?” 一群人哈哈笑。 王珂面色肃然:“一班有两个校队的,邓云琛和陆程,我打听过了,他们帽子戏法很厉害,你们当容易打?别掉以轻心。” “有远哥在,我们怕什么?” “对了,班长,远哥什么时候来?” “现在联系不到他,他关机了,”王珂拧着眉,“咱们要做好没有季远的准备,猴子你速度快,2号位,宁仆,你3号位打小前锋,胖子守好后门,我们按照之前的方式再排一下……” 男生们浩浩荡荡地往旁边去。 沈又又则看着篮球场。 天很蓝,不过两个小时,湿漉漉的球场地面已经被晒干,名次靠后要下午才能打的班级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 篮球场空了一些,但依然有许多爱热闹的留在这儿,一班就在对面。 她还看到了沈溪。 她的黄色碎花裙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抽到第一场的三班和七班已经换上球衣上场,主力球员站到球场中间。白色和黄色,分布在球场两半,对比鲜明。沈又又虽然看不懂规则,但看得懂比分,三班几乎是被七班压着打,最后得分数只有个位,而七班足足拿了六十分,几乎是剃了个光头。 第一场比赛结束得很快。 裁判一吹哨子: “下一场!一班和十五班的呢?上来?” 第9章 告白 男朋友,以后请多指教 篮球场。 两班的人早在旁边候着了,一班是蓝色球衣,十五班红色,随着裁判一声响,红蓝两队直接分站到了属于各自的“半球”。 两个班的“啦啦队”也随着球队,站得泾渭分明。 沈又又站北边,忍不住越过人群、看向球场外。 操场的尽头没有人,季远还是没有来。 “哔——”一声,裁判吹响口哨。 跳球区,王珂和一班的陆程同时跳起—— 球被陆程抢去了。 他比王珂要高出十公分,弹跳力惊人,毫不费力地就带着球往前跑。 “王珂,猴子干啥呢?快啊,追啊!” 顾明真急了,一脚跨到边线去,沈又又拉她回来: “别捣乱,加油就好了。” 十五班从开头就被人打了个懵,邓云琛和陆程配合无间,几个长传,不到两分钟,就拿下了两分。 一班的学生们始终安静如鸡,有种学霸的冷艳高贵,只偶尔有几声“加油”冒出来,十五班的学生却是群情激愤,“加油”声喊得震天。可惜再震天也没用,陆程、邓云琛领着一班越打越勇,反观一开始士气如虹的十五班们像是丧失了信心,一路被压着打,比分越差越大,在上半场结束时,已经拉大到23:65。 差了42分。 这在球场上,扳回的几率几乎微乎其微。 中场休息时间,球员们蔫头耷脑地下来,坐地上喘气。 顾明真忍不住骂了句娘: “艹!季远怎么还不来?!好歹能不输得那么难看啊!” “又又,你能联系上季远吗?” 沈又又摸摸裤袋里的小灵通,抿紧嘴: “我试试。” 侧过身,让顾明真帮忙遮一遮,调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对着那串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嘟——” 突然变成了忙音。 沈又又看着手机:被…挂断了? 正发愣,一道阴影从天而降,将她罩了个严实,沈又又只能听见真真一声惊呼:“季远?!” 拨开罩着脑袋的东西,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找我?” 季远问。 他似乎是才从某个地方过来,身上穿的衣服和平时不大一样,宽宽大大的黑T,胸口戴着条黑金克罗心链,一身hiphop风,一顶棒球帽下,一双眼睛浓黑如墨。 沈又又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正要回答,却见季远已经掠过她,和迎来的王珂、猴子、宁仆等人击了下掌。 “远哥!你可总算来了!” “再不来,我们十五班可要丢人了!” 季远一声笑:“可不是丢人?这分怎么比的?” 一群大男孩们嘻嘻哈哈,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季远一边套红色背心,一边热身,沈又又看着,眼睛也忍不住弯了弯,顾明真嘿嘿嘿凑过来: “季大校草让你替他拿衣服?这可是光明正大的宠爱啊!” 沈又又这才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件校服外套—— 这是刚才季远用来罩住她的东西。 他一定是先回了教室。 “快、快看比赛!”沈又又不想否认,可又不知道怎么应付顾明真的促狭,忙推过她脸,“比赛开始了!” 中场休息结束。 裁判吹哨。 红蓝两队上场,红队一改刚才颓废的模样,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王珂的一号控球位直接让给季远,自己去打中锋,队形一变,邓云琛和陆程是对方的大小前锋,两人对视了一眼,由陆程带球—— 猴子一个冲刺,出其不意强过球,丢出去:“远哥!” 季远手长脚长,速度极快,接到球立刻突进,陆程忙喊:“防守!” 一班的后卫和中锋连忙回房,邓云琛和季远差不多高,直接跳起抢篮板——谁知季远竟是虚晃一招,将球往后一传,由王珂接到,来了个跳投。 “咚——” 篮球落入框里,2分。 “25分!” 记分员往后拨了两格。 十五班的人叫了起来: “十五班,加油!季远,威武!十五班,加油!季远,威武!” 沈又又嘴角翘了起来,从比赛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十五班这么轻松地进了一球,下半场开始才一分钟。 顾明真对篮球了解得多些,她忍不住拍手: “一个好的指挥,比一个出色的控卫更重要,季远很厉害。” “不是王珂进的球吗?” 旁边有人问。 “所以才说季远厉害。他没有为了求个人表现强行突破,而是冷静地判断,王珂那个位置没人防守,距离篮板不远,由他进才是最容易得分的,季远这反应、计算、冷静,在控卫里可是超一流的。” 接下来,季远的表现,似乎佐证了顾明真的说法。 他领着十五班强势反击,不贪功不冒进,在中场过半的时候,竟然生生拉回了25分,比分变成50:72,一班只拿到了7分。 中途,季远叫停了一次。 顾明真拉着沈又又过去听: “还剩下八分钟,如果邓云琛和陆程死守,磨我们的时间,那么我们进球的难度会变大,还有22分要拉平——” “远哥,这样已经很好了!” “对啊,就算只拿到60分、70分,我们也满足了!” 王珂也附和。 “不行。” 少年的声音懒而怠,沈又又忍不住瞧了眼,阳光落在他脸上,晃得人发晕,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的语气很平淡: “我季远不拿第二名。” 王珂默了默,旁边人道: “可远哥,现在球赛只剩下八分钟,就算一班一个球都不进,也还差22分,怎么可能?!” 沈又又注意到季远朝自己看了一眼,正要拉着顾明真躲远点,却见季远走过来: “水呢。” “我没带——” 她嗫嚅着道。 顾明真狗腿子似的将自己还没开的矿泉水供上: “英雄,您请。” 季远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如果我赢了——” “恩?” 沈又又直觉那句话是对着她说的。 “能证明我的决心吗?” 他突然靠近了一点,沈又又的角度,几乎能看清他黑色瞳孔里的自己,“什、什么?” 等意识到他说的决心是喜欢她的决心,不由嗫嚅着道: “可他们说很难赢。” 少年笑了下,刚才的正经消失,带着点逗似的问: “那你希望我赢还是输?” 沈又又:…… 她拉着看戏的顾明真走开: “我们走啦,他们讨论战术呢。” 季远笑了下,随手一掷,空瓶落到了远处的垃圾桶里。 中段的时间很短,十五班的球员们互相击了下掌就上去了。 之后,沈又又发现,一班的罚球频率变高了。 分数在极快地逼近。 顾明真眯着眼睛,过了会突然拍大腿: “妙啊!” “什么意思?” 她嘻嘻笑: “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扳回评分并且反超,靠之前的打法有点悬,可是如果引导对方犯错,我们拿到罚球点的话……就能节省出一部分时间,而且对方犯错的次数越多,就会越慌。” 说着,顾明真突然转过头,面色严肃地道:“又又啊,要不你换个人喜欢?” “啊?” 沈又又看向篮球场上的季远。 在一堆一模一样的红色球衣里,他依然是最显眼的存在,皮肤白,碎发轻扬,褪去平时的懒怠,此时的黑发黑眼透出股专注的锐利感,和他平时完全不同——可却更耀眼,让人完全无法挪开眼睛。 “这季远,啧,有点坏啊,故意引导对方违规,你看,引人打手、引人冲撞……虽然邓云琛和陆程是校队的,但其他人可不是,季远假动作厉害……”顾明真搓了搓下巴,“单从篮球风格看,可不是个绅士。” 沈又又没说话,那边场上却传来一阵欢呼。 一班的一个男生急红眼,拉了下季远。 裁判判定对方过失—— 季远罚球。 正好是三分线外,三个点球。 她看向一旁的比分,73:75,时间只剩10秒。 “最少要进两个球。”顾明真道,“但现在这情况,已经到赛点了,心态稍微一个不稳,还是难。” 那边季远拿着球到罚球区,阳光照着他的红色球衣,露出的手臂白得刺目,手腕上一截红色护腕。 全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季远往后一个跳投,中了。 74:75。 “稳住!千万稳住!” 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 沈又又心也跟着提起来,季远面色变得凝重,她拍了拍球,投—— “噗通”,又进了。 75:75。 “平了!” 一班一阵嘘声。 有人开始说骚话,十五班全部睁大眼睛,安静弱鸡。 只剩下最后一个球,关键制胜球—— 沈又又的肩膀被顾明真箍得发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也像是被牵连着,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就在这时,季远一个弹跳后投。 “又跳投?!” 顾明真忍不住叫出声,胆太肥了吧? 沈又又睁大眼睛,看着那颗球越过人群,十五班和一班的人全部聚到篮板下,等着抢篮板,那球砸到篮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两圈—— 下去了! “76:75!” “赢了!” “赢了!” 场下所有人都抱在了一起。 一班的男生如考丧妣,女生们却无法抑制般全体叫了起来: “季远!季远!季远!” 他赢了。 沈又又攥紧拳头,心脏还在胸腔里“噗通噗通”狂跳,却见那人群中熠熠生辉的红衣少年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 “我打得怎么样?” “很好。” 沈又又用力点头。 “那做我女朋友。” “轰——” 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沈又又晕晕乎乎,她似有预料,又似毫无防备,睁大眼睛,却见眼前的少年笑得狡黠,手指了指她怀里的校服: “而且,我的衣服只有我女朋友可以抱。”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周围响起了起哄的声音。 沈又又脸红红的,像是一脚踏入了巨大的粉色梦幻里,天是假的,地是假的,唯有眼前的季远是真的。 他英俊逼人,为她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胜利,并且用这胜利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她告白。 而她无法拒绝。 沈又又露出个小小的笑,伸出手: “那男朋友,以后请多多指教。” 第10章 喝酒 女朋友,付钱。 周围一片哗然。 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但有繁重的课业压着,大部分人的高中生涯过得中规中矩、乏善可陈,即使偶有几个按捺不住青春的骚动,也都是背着老师、同学偷偷地谈起恋爱,哪有像季远这样当众表白的—— 李苼忍不住打了下旁边人,袁理痛叫了声: “干嘛?!” “你这座位让得好啊,兄弟!看到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下BBS上恐怕要闹翻天了,我看那帮人还敢不敢酸里吧唧地说什么又又不配、沈溪配。呸,她们说了不算!” “嘁,”袁理也远远地看,“不过远哥可真diao!体育老师还在这呢,瞧,脸都绿了!” 原以为体育老师要下来拎人,谁知他只是眼神瞥了一眼,就吹起口哨: “下一场赶快!” “十三班和八班上场!” 一班蔫头耷脑地散了,陆程和邓云琛似乎不服,梗着脖子要上来理论,最后被一个戴着眼镜的劝着走了,十五班的人简直像拿了元首一样兴奋,“嗷嗷嗷”地冲进教室,拿了书包出门—— 顺利挺进第二轮,第二轮比赛要到下周,现在可以直接下课。 一群人在校门口商量着要去哪儿庆祝,王珂提议去大钱门附近的鼎盛楼。 沈又又去过鼎盛楼,爸爸上个月回来那天带她吃过,不算贵,两个人吃了一百八,水煮鱼和小龙虾一绝。 她没发表意见,那边男生却回头问她: “嫂子,鼎盛楼行不行?” 嫂…子? 沈又又抬头,却见季远插着兜站香樟树下笑。 香樟树的阴影笼罩住他,他换回了宽大的黑T,黑色运动中裤,一双黑底嵌荧光绿的运动鞋是他身上唯一张扬的色彩。 “行。” 她道。 于是一行人就沿着路往大钱门方向走。 走到路口,碰到一班的三个女生,沈溪抱着书站中间,黄色小碎花十分招眼,王珂惊喜地招手:“沈溪!” 沈溪回过头来,目光轻轻一掠: “王珂。” “你们去哪儿啊?” “吃饭。” “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鼎盛楼。” 王珂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帮男生们当然不会拆台,帮着起哄:“对啊,一起呗,比赛归比赛,你跟我们班长可还是好朋友。”另外两个女生像是被说动了,推了推沈溪,沈溪开口:“那就打扰了。” 三个一班女生顺势并入他们这群人里,和王珂、季远站一列。 顾明真瞅了眼,不大高兴: “咱班长怎么跟捡破烂似的?一捡捡三个?一班的人吃没吃饭,关我们什么事?” 沈又又往前看了一眼,王珂让了个位置出来,沈溪就站到他和季远中间,另外两个女生站季远另一边去了,一行人说着什么,声音很细碎。顾明真看不惯她怂,伸手就推了她一把: “害什么羞,去!宣誓主权去!” 沈又又一下就撞到了季远的背。 他的背宽宽大大,还有些硬,撞得她鼻子生疼,沈又又忙站直身体,却见少年转过头来,棒球帽下一双黑眼睛煦满了笑: “哦?是我女朋友啊。” 沈又又一下红了脸。 正要说话,手就被牵住了—— 季远拉她到身边,微侧过脸,跟哄小孩似的: “女朋友,要不要吃糖?” “要!” 沈又又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钱门。 大钱门不是门,而是条街,就在学校附近,转过两个弯就到了。道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小商铺,沈又又从前在这淘过不少本小口袋书、书签,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礼品。 大约是面向学生,价格定得十分低廉。 沈又又被季远拉着,到了家一开门面的小超市。 高高瘦瘦的少年站简陋的门楣下,一身黑格外的嶙峋,白的皮,黑的眼,姿态有些懒洋洋: “老板,有没有棒棒糖?” “有啊,”老板捧出一堆不二家的棒棒糖,“有牛奶味、巧克力味、蜜桃味、草莓味……你要什么味的?” 沈又又在牛奶味和草莓味之间犹豫。 季远却利落地捡了个草莓味给她,自己拆了个牛奶味咬着,腮帮子鼓起一块,露出难得的稚气: “女朋友,给钱。” 沈又又:…… 她拿出钱包:“老板,多少?” “两块。” 沈又又注意到,老板看季远的眼神有些微妙,倒像在说…两块都不给买,忙拉了拉他:“走啦。” 季远却似不在意的模样,被她拽着往外去。 其他人先去了鼎盛楼,到那儿的时候,位置都坐定了,三楼汀兰厅,三桌,主桌留了两个空位,一边挨着王珂,王珂过去就是沈溪,和那两个女生。 “远哥快来!你知道吗,王珂那厮点了变态辣的水煮鱼!说你北方人肯定吃不了辣!” 有人喊。 沈又又看了眼季远:他是…北方人? 季远笑骂了声,也不否认,只道: “王珂,那今天这账我可不付啊。你自己来。” 人却迈着长腿往那走。 沈又又被他拉着过去,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她和季远交握的那双手上。这是一双对比分明的手。 季远的手,骨节修长,白皙净匀,连指甲都透着股艺术家的味道,而她的手则胖胖软软,五个窝窝团——展开倒像是婴儿的手。 就和她和季远这两个人一样,完全不搭调。 那些眼神也大都是费解的,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会陷入恍惚:季远为什么…就向她告白了呢? 凳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季远极其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沈又又坐了下去,季远挨着她坐了下来,嘴里的棒棒糖还鼓着,一双眼睛弯弯。 沈又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心情极好。 包厢里有人提议: “我们赢了比赛了,要不要喝点酒?” 在场众人大都跃跃欲试。 酒像是成人的一道分界,似乎喝了酒,就对这壁垒分明的世界作出了个小小挑衅。 一堆人同意,连向来稳重的王珂也有些意动。 季远在旁边笑: “喝,行啊,让你们班长赔在这儿当洗碗工。” 他这一笑,五官就格外舒展,王珂闹了个大红脸:“这、这不是有你呢吗?” “我现在归女朋友管。”季远手懒懒地搭沈又又椅背,“喂,女朋友,让不让?” 他凑过头来,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有种夺目的清俊。 沈又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红晕倏地泛上脸来: “……让吧。” 他转过身:“听到没,我女朋友让。” 第11章 剥虾 叫哥哥,哥哥就就给你剥虾。…… “服务员!服务员!把酒单子拿过来!” 一群男生嚎了起来。 菜一道一道地上,酒一瓶瓶地开,沈又又安安静静地吃水煮鱼片,果然是变态辣,辣得人嘴唇都火辣辣的,像是肿了。 她给自己灌了口橙汁。 大约是篮球赛的余波,包厢内气氛热烈,男生们似乎先天就知道怎么喝酒,几个酒量大得凑一块拼酒拼得起劲,连王珂都站了起来,和一帮人喝得面红耳赤。 可季远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他一直坐她身边,长指搭着菱形透明玻璃杯,并不怎么喝,只偶尔仰脖灌上一口,喉结动一下,黄澄澄的酒夜就入了喉。 他喝酒不上脸,越喝,皮肤就越白,眼睛黑得像墨。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季远转过头,那墨般的眼睛就落她身上: “哦?被哥哥迷住了?” “谁、谁是哥哥?” 沈又又脸急遽胀红。 “叫声哥哥,哥哥就给你剥虾。” 他放下杯子,语调懒洋洋的,透着股不正经,像是逗她。 沈又又惊讶于他的敏锐,她确实爱吃小龙虾,可也嫌剥虾烦,尤其是背线,所以如果要自己剥的话,她情愿不吃。 以前来这里时,都是爸爸给剥好的。 恰逢旁边沈溪看过来,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哥哥。” 声音软糯糯的,像蜜糖。 季远一阵笑,似满意了般,伸手,套上旁边的透明手套,慢条斯理地剥起了虾,一只只放她盘里。他手好看,指骨修长,骨节分明,剥起虾来也赏心悦目,不一会,就剥了十几只,推过来: “吃吧。” 沈又又低头看盘子里的虾,首尾相对、排得工工整整。 心里像有什么泛上来,抬头看,却只见季远剥下手套起身,胸口的克罗心链在光下泛着冷。 “你去哪儿?”她下意识问。 “洗手间。” 少年长腿一迈,黑色的身影就出了过道,往外而去。 “嫂子别怕,远哥不会丢了的!” 旁边一阵笑,沈又又闹了个大红脸,对面的顾明真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她看手机。 沈又又点开小灵通。 【真真:你牛批,让校草给你剥虾!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幕杀我,幸好我拍下来了,要照片吗。】 【又又:要。】 【真真:一杯甜记奶茶。】 【又又:成交。】 一条彩信进来,沈又又点开,照片拍得意外的好看。 在一片杯盘狼藉里,季远低着头认真地剥虾,清俊的眉目敛成一个温柔的弧度,旁边她穿着蓝白校服,笑得一脸傻气。 沈又又点击保存。 【又又:加一个星球杯。】 【真真:yoyo,铁公鸡开花啦。】 沈又又笑弯了一双眼睛。 拣了几只虾吃,麻辣的口感融入口腔,将所有味蕾占据,她喝了口橙汁,抬头,却发现季远还没回来,沈溪也不在她位置上了,没来由地有点慌,拉住个服务生问: “洗手间在哪儿?” “出门走到底右转就是。” 沈又又出了包厢。 鼎盛楼是全中式装修,走廊连同地板都是原木系列,墙壁嵌着一幅幅山水画,天花板吊着一盏盏红灯笼,整个过道都有种暧昧的朦胧。沈又又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底,右转时停住了。 洗手间门口站着两人。 季远单手插着兜,懒懒散散地站着,沈溪的黄色碎花裙在朦胧的暗灯下像烧灼的火焰。旁边是一个人高的落地盆栽,巨大的叶片伸展出来,两人的身影从交错的叶片里出来。 从沈又又的角度,只能看见季远垂下的一只手,黑色运动腕带衬得皮肤有种冷冽的白。 沈溪似是激动,上前了一步:“我喜欢你……” 沈又又忍不住靠得更近些,却只能见柔和的光影里,季远那双黑瞳透着淡,像是高傲和漠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溪,空气像是陷入了凝固。沈又又的心也揪得死紧,就在这时,却见季远突然抬头,朝她这边一笑: “啊,我女朋友来了。” 他朝她招手,沈又又就乖乖地过了去。 手被牵住,季远拉着她,面对沈溪: “抱歉,沈溪同学,你恐怕要先学会尊重一下我的女朋友。” “我……” 沈溪一下白了脸。 这是沈又又第一次在她那骄傲的堂姐脸上看到失意,沈溪眼里像是要泛上泪来,可很快,又压下去: “抱歉,又又,我只是不想遗憾。” 她挺直了背脊道。 沈又又看着沈溪,突然觉得,面前的一堵墙消失了。 她的碎花裙上并没有阳光。 “沈溪,如果是你的男朋友,”她慢吞吞地,声音并不激烈,甚至算得上平静,“我再喜欢,也绝对不会去向他告白。” 她转向季远: “季远,可以走了吗?” 季远像是看见新鲜事物般看了她一眼,继而笑:“遵命,沈硬硬同学。” “喂!不要给我起奇奇怪怪的名字。” “好的,沈软软同学。” “……” 两人手牵手,并肩走了。 沈溪站在原地,半晌露出个苦笑:她明明只是想告个别而已。 沈又又和季远回到座位时,包厢里已经喝high了,男生们全凑一块,你一杯我一杯,眼看这火要烧到这儿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季远朝门外偏了偏头: “走吗?” “走,啊,等等!” 沈又又起身,又突然回过来,将盘子里剩下的几只虾一股脑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季远看了眼,突然笑了。 “别笑。” 沈又又有些懊恼。 季远这才止了笑,只是还有几声哑音,右手随手拎了她椅背上的书包,另只手拉她:“走。” 沈又又跟着他,从过道里堂而皇之地出去。 王珂喊:“远哥,你怎么走了?” “约会!” 季远回头,神采飞扬。 “别忘了酒钱!” 季远摆摆手,他去一楼结账,沈又又在门口等他,屋檐下是一排大红灯笼,她默默数着,等了会,季远出来:“走。” “去哪儿?” 沈又又下意识问。 “想跟哥哥走?” 季远挑眉,笑得有点坏。 红灯笼映在冷白的脸上,有种暖。 “你、你不是说……”在对方的注视下,沈又又的声音越来越低,“约会嘛。” “也行。”季远像是决定了,“走。” 沈又又本以为,会是什么灯红酒绿的地方,没想到,最后季远带她去的,竟然是家网咖,就在大钱门附近。 不算高大上,但外观看上去也相当不赖。 一进门,没有网吧常有的乌烟瘴气,收银台贴着个“禁止吸烟”的标志,连着个环形吧台,还可以点餐,各式奶茶与套餐都在吧台上方那张LED屏上。网咖内人不多。 季远靠着吧台: “又又,要点什么?” 吧台后的妹子看他一眼,就眼睛亮晶晶的,细白的两颊飞上红霞。 沈又又攥住他手: “不用。” 季远任她牵,手指捏着卡递过去: “两杯黑糖玛奇朵,一杯要浓浓的奶霜。” 他笑,少年生动的眉眼显然让这女孩失了神,连说了两遍才“哦”: “好,两杯黑糖玛奇朵,一杯要浓浓的奶霜,三十。” 季远推了张100块过去。 “开个双人包,三小时。” “身份证。” 沈又又从书包里找身份证,和季远的一块递过去,在登记时,忍不住踮起脚去看季远的,他的证件照也清清爽爽的,要比现在小一点,眉目深刻又俊朗,只是表情有种沉郁。 她的还是高一办的,穿着身黑色外套,像包子。 “好了,35号包间。”吧台女孩推过来两杯黑糖玛奇朵,“这杯奶霜要浓一点。” 沈又又像抢似的拿回身份证,季远边笑,边拿了那杯奶霜浓点的黑糖玛奇朵,见那女孩惊讶,也只是示意沈又又去拿另一杯。两人肩并肩往35号包间走,沈又又有点不高兴,可又没法说,只是噘着嘴,像能挂个油瓶。 季远看她一眼,将自己手里那杯递过来: “想喝奶霜浓的?” 沈又又瞪他一眼,又泄气似的道:“你太受欢迎了啦,到哪儿都这样……” 谁知又引来季远一阵笑,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35号包间前。 黑色双人小卡座,两排电脑连着,没有门,以一道黑色帘子隔开。季远掀开帘子,当先走了进去。 不过沈又又注意到,他在她进去后,才放下帘子。 越和季远相处,越能发现,他懒散不经意的外表下藏着良好的教养,吃饭时会先帮女生拉椅子,喝汤绝不会发出声音,走路永远走在人左侧,在旁人感到难堪时也绝不会像那帮没长大的男生们一样大肆嘲笑。 只是有时候…会故意逗人。 季远娴熟地开了两台机。 用身份证号登入的等待时间内,转过头替她矫正了下耳机:“这家网咖还有种猫耳朵的,要给你换一副吗?” 他挨得很近,近得能看见他的皮肤,白得一点瑕疵都没有,睫毛很长,眼睛里全是碎光。 沈又又摇摇头:“不,不用。”脸却红了,连忙低头喝了口黑糖玛奇朵,苦苦的、甜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股奇特的魔力。 很好喝哎。 她看了眼季远,季远也喝了口,眼睛弯起来,像蜷在窗边晒太阳的猫,有种蓬松的幸福感。 他很爱吃甜食。 沈又又心里下了注解。 就在这时,小灵通“滴滴”响了下。 沈又又从书包里找出来,点开—— [真真:快看照片!艹,你瞧我发现了什么?你看,季远怎么那么像二十年前红透半边天那个宁玉怜?宁玉怜啊,嫁给季城集团老总那个宁玉怜!] 滴滴,两张彩信进了来。 宁玉怜早年两张剧照传了进来,像素有些模糊,有种胶片的质感,但不妨碍她看出这一代影后的倾城倾国。 [真真:宁玉怜啊!当年一出道就靠脸红遍半个娱乐圈的宁玉怜啊,宁要花娇与玉怜……你看,像不像?像不像?] 第12章 相机 遗落在时光里的梦想。 沈又又对网络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宁玉怜。 在她落地会走,能摇摇摆摆地拿着几张毛爷爷去小卖部买汽水糖吃时,就知道宁玉怜了。小卖部的老板是宁玉怜的影迷,白漆墙上总是贴着一张宁玉怜的大海报。 沈又又现在还记得那海报的模样,浅绿色底,海报上的女人有一头浓密如海藻的长发,穿黑底红丝旗袍,撑一把红竹伞,雪肤红唇,走在青草地里—— 那时候的她,还太懂“风情”二字,可却对此记忆深刻。 小灵通又滴滴两声。 [真真:宁玉怜当年一双妙目,不知道被多少影迷奉为绝响,要不是退圈嫁人再红二十年也不是问题啊。] [又又:绝响不是这么用的。] [真真: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像啊,你男朋友跟她很像啊,也姓季啊!!!] 沈又又忍不住看向季远,大约是她的视线停留过久,季远突然转过头来: “在看什么?” 双人包实在很小,转个头都能碰到,季远的目光在她屏幕上轻轻一掠,再抬起,脸上就有了笑:“你喜欢宁玉怜?” 沈又又松了口气。 没人会这样叫妈妈的名字,不像是好,也不像是坏,倒像是在说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不希望……他是那个人。 距离太远了。 “觉得我跟她像?“ 季远又问。 沈又又点头,季远却一笑: “确实,小时候很多人都说,我这儿像她……” 他用手比了下眼睛。 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如星,微微弯起的弧度,像是在笑,沈又又才跟他眼睛触了触,脸立马红了,讷讷道: “你,你更好看。” “真的?” 沈又又用力点头: “真的!” 他的眼睛真的是她见过的最漂亮最漂亮的一双了。 笑起来时,眼睛里有星星,像阳光落满青草地。 “啊,马屁精。” 沈又又:…… 她才不是马屁精。 沈又又愤愤低头,用力喝了口黑糖玛奇朵,当那苦苦、甜甜的味道入喉,忍不住眯起眼睛:真的很好喝呢。 于是,那句马屁精立马就忘了。 这时,电脑的屏幕亮了,上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沈又又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 “想玩什么?” 季远问她。 沈又又摇头:“不啦,我做会作业。” 季远揉揉她脑袋,声音懒散又温柔: “又又同学真是个乖孩子。” 沈又又捂着脑袋,脸红了一会,见季远转过身对电脑,干脆将键盘移开,清出一块地方,放上书包,趴那儿写作业。 只是季远坐旁边,就像有根线牵着,让她总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 季远玩游戏时很安静。 不像很多男生,玩游戏时暴躁得很,所有修养都丢光,动不动“艹你妈”、“nmsl”,季远始终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侧脸有种沉静的剔透。 一时间,只有机械键盘“哒哒哒”的声音在旁边流淌。 时间一下子变得很静,和窗外的阳光一样。 沈又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了去。 梦里全是各种数学符号组成的迷宫,她在迷宫里钻来钻去,想要求一个结果,可那结果在迷宫里飘啊飘,就是飘不到她面前…… 她是被季远的声音吵醒的: “我最近都在江城……恩……有些事,对,要处理……生日啊,不一定……别,翟墨,你可别给我过来,就在京市呆着……你妹妹?伊伊?她不是要去法国了……秋季班的话……” 他的声音不算高,压得有些低,流淌在耳边,像悠扬的提琴音,可沈又又又分明能听出语气里的些微不同,像是……更真实,仿佛对面是值得他多分与一份真心的人。 沈又又悄悄竖起了耳朵。 隐约能听见对面是个活泼的、朝气十足的男音,像是吵着要月底飞来,帮季远办个盛大的生日派对。 电话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沈又又脑袋被轻轻敲了下: “乖孩子,偷听呢?” 她抬头,恰好对上一双带笑的黑眼睛,顿时有些讷讷: “你要生日啦?” 声音小小的。 “要给我送礼物?” “恩!那当然。” 季远却促狭地笑:“你流口水了,沈又又同学。” 沈又又:…… 她下意识一抹嘴巴,干的。 “喂季远!” 忍不住想打他一下,却在对上少年笑得更加阳光灿烂的眉眼里,收回了手。 算了吧。 他长得那么好看,捉弄一下她……也没关系的。 沈又又重新拿起笔,做起对她来说像迷宫的数学题。 虽然没什么用……可是什么都不做,又不太安心。 两人在网咖里呆了一下午,一个做作业,一个玩游戏,等从网咖出来,晚霞已经爬满半边天,夕阳西垂,两人上了公交车后座,由公交车摇摇晃晃一路送到老城区,天已经暗了。 玉兰花灯一盏一盏亮起。 “到了。” 沈又又停下脚步。 老旧的楼道里,声控灯亮起,照亮斑驳的墙壁,和年代久远的楼梯,铁扶手上的绿漆都掉了。 “那我…上去啦?” 她仰起头。 季远莞尔:“上去吧。” 沈又又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晕黄的暖光照在少年清俊白皙的脸上,碎发被镀成了暖棕,连他黑色的眼睛也晕成一块温柔的湖。他还没走,双手插兜站在原地,似乎在目送着自己。 “拜拜。” 沈又又挥手。 “拜拜。” 少年也挥手。 她这才扯了扯书包带,重新顺着楼梯上去。 “啪——” 声控灯又灭了。 整个楼道突然暗了下来,黑暗里,似乎有某种力量滋生,留恋的、黏糊的、撕扯的,沈又又猛地回头,飞奔下楼,在少年错愕的眼神里,踮起脚,吻了下他的侧脸,而后,又像惊醒似的,“蹭蹭蹭”飞奔上楼。 楼道里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 黑暗里,季远摸了摸侧脸,笑了声,插着兜,懒洋洋地走了。 沈又又捂着胸口回了家,靠门上时,还能听到那几乎跳出胸腔的、剧烈又杂乱的心跳声。 “啪”,她开了玄关的灯,灯亮了起来。 旁边的花橱照出一张红彤彤的脸蛋,她忙奔到窗口看,路灯下已空无一人,季远已经走了。 可脑子里,却还残留着刚才一瞬间的触感,柔软的,带着股微苦的冷香,让人想起冰原上的苦杏。 沈又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慢慢将温度降下来。 这一静,就想起季远的生日了。 他的生日似乎在月底,该送什么呢? 季远不缺钱,任何昂贵的东西对他来说,都不稀奇,而她也无法支付得起一笔昂贵的账单。 沈又又先是将小猪储蓄罐的硬币倒了出来。 她家富裕时,她并没有存钱的概念,可等后来穷了,又攒不下来钱,数一数,储蓄罐里的硬币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三百多能干什么呢,一块好点的表都买不上来,即使买了,他也不会带。 有什么,是能展现心意、又觉得珍贵的东西呢。 沈又又想到了顾明真发来的海报。 不会褪色的、能够永久珍藏的记忆—— 她想亲自录一个DV。 有关他和她的。 沈又又记得,家里以前有一个相机,她很小的时候爸爸买的。 好一阵翻箱倒柜,最后在杂物间里找到了,印着canon的古董相机,沾了灰,老旧得让人怀疑压根开不了机。 沈又又用软布擦拭干净,相机的旧貌就出来了。 黑色的底,嵌着银灰色,机身有种时光的厚重感。 她看了下充电口,找到对应的插上,充了半小时电,按下电源键,一阵忐忑里,屏幕亮了。 屏幕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蓬蓬纱裙,带着王冠,拿着个奖杯,在江城大剧院的舞台上露出了个傻兮兮的笑,舞台上红色的横幅上“江城第三届天羽杯芭蕾少儿比赛”几个字印得清清楚楚。 时光,像是一瞬间瞬回到了过去,带着发黄的印记。 沈又又轻轻抚过女孩舒展的眉眼。 她的脸上,全是灿烂的阳光,还不曾被欠债的阴影笼罩,最烦恼的事,不过是妈妈中午又强迫她吃了很多菠菜,或者又要多练一个小时芭蕾。谁能想到,在拿到奖杯后的第二天,银行的人就会来家里贴封条,一个个清算呢。 原本小有余产的家一下变得捉襟见肘,起因不过是爸爸在好友借据的担保人上签了字,好友捐款跑路,剩下五百多万的债,却全部由爸爸承担,房产被清算,最后还倒欠两百多万。 只剩下这一栋在姥爷名下的房子。 沈又又一张张相片往前翻,像在检阅过去的记忆。 有她吵着哭着不要吃胡萝卜和菠菜的照片,有她穿着芭蕾鞋在舞台上跳跃的照片,更多的,却是她参加各种表演时的录影。 这些照片和录影,浸润了时光,穿透了岁月,长久地尘封在尘埃里,只等着某一瞬间,猛然和她相见。 第一次垫脚,第一次劈一字马,第一次小跳,第一次大跳,第一次轮十六圈,第一次摔跤,第一次挫败……无数发黄的、有关于舞蹈的记忆,都开始变得生动起来,闪闪发光。 沈又又终于肯忆起,她不继续学芭蕾的原因: 没钱。 很现实。 一个连基本生活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的家庭,是没办法供起一个女孩有点奢侈的梦想的。 这时,沈又又翻到了最前面的一段。 镜头很晃,像是生手。 屏幕里的她很小,六岁,脸上挂着泪,趴在芭蕾老师的教室里抹泪,喊“爸爸爸爸,又又不要学这个,又又不要学这个!”粉色纱裙被她弄得脏兮兮。 镜头外爸爸的声音很年轻:“又又乖,你最乖了啊。看,你转三圈才摔跤,爸爸才转一圈就摔啦。” 录像很晃,像素糊了,像是有人在转圈,有小女孩“咯咯咯”拍手的笑声:“爸爸笨蛋!爸爸笨蛋!哦哦哦,爸爸摔了,爸爸摔了!” 镜头外,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是的,爸爸笨蛋,我们又又是最最聪明的!一定能跳好芭蕾的!” 沈又又突然哭了。 她也不知道,突然涌上胸口的难受劲是什么,只是捂着胸口,喘不上来气。 连骨骼都似乎在弥漫起疼痛,丝丝缕缕,分明而渴望。 她……还能跳吗。 第13章 草莓 原来恋爱是这样的吗 沈又又将相机小心翼翼地放好。 窗外一轮弯月,看不到几颗星星,天空像块深蓝色的幕布。 沈又又忍不住闭上眼睛,回忆起芭蕾舞的基本舞步。 压腿,拉筋。 她舒展双臂,半蹲,全蹲,足尖擦地,跳!小踢腿,大踢腿,收回,足跟舒缓落地,阿拉斯贝克结束秒接鹤立,身体舒展,足跟落地——才触及地面,沈又又就听关节一阵“啪啦”响,身体重重摔倒在了地。 头磕到客厅的茶几,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沈又又捂着头,痛得眼泪都出来了,脚腕也一阵钻心的疼。 门外一阵钥匙声,陈秀娟的声音进来:“又又,对不起,妈妈加了会班晚了……又又,怎么了这是?脚都肿了!” 陈秀娟放下包,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沈又又忙擦擦眼泪: “没什么,不小心撞到茶几,摔了。” “怎么就摔了?给妈看看!” 面对着陈秀娟担忧的眼神,沈又又摸摸额头上的大包,笑:“妈,是不是很丑?” 话一落,才止的眼泪立刻就掉出来。 “妈,对不起,就是有点疼。”沈又又想把眼泪擦干,谁知越擦越多,“就、就有点疼。” 和剧院那轻轻的、不标准地跳不一样。 她足尖立起来的时候就知道,她掉得太久太久了。 芭蕾已经远远把她抛下了。 她还……怎么跳? “嗳,别哭啊,”陈秀娟有点慌,“妈妈去给你拿药。” 沈又又看着自己的脚腕,捂住额头,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去了社区医院。 医生给开了红花油,做了简易包扎,告诉她,脚扭了,最近不要用脚,沈又又抻着肿得跟猪蹄似的脚,被陈秀娟扶着,单脚蹦回了家。 躺床上时,那阵伤心劲像是过了。 她眼睛红红的,只是不太吃得进东西,略略吃了点白粥,就开始赶人。 “妈,我想睡觉。”她低声道,“你去休息吧。” “行,妈走,你们一个个的,长大了都嫌妈妈烦……”陈秀娟好气又好笑地往她桌上放了杯牛奶,“有事喊我,牛奶别忘了喝。” “知道了。” 沈又又蔫蔫地回。 门“咔哒”合上了。 沈又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中是茫茫的白。 半晌,她才摸出小灵通,看着屏幕,按按灭灭,本想打几个字,却不知怎么提不起劲,只是发了句“晚安”,就关机睡觉了。梦里全是一片黑不见底的大雾,她在大雾里一瘸一瘸地跑,试图跑出这片大雾,可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大雾将整个梦境都遮蔽了。 醒来时,眼睛是肿的,像核桃。 开机,小灵通干净得像是刚被清空过,一条短消息也没有,季远没有给她发晚安,沈又又用家里的电话打了下——通的。 她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等到周一,脚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了,一点不见消下去的迹象。吃过早饭后,她被陈秀娟唠唠叨叨地送上计程车。沈又又小心翼翼地背着书包,里面装了相机,而小灵通…… 她低头瞥了眼,始终没有动静。 不在学校的季远,像是失联的风筝,她握着线,却不敢扯。 “小囡啊,到了。” 计程车停了下来,沈又又抬头看了眼,车已经到学校门口,校门口人来人往。 司机亲切地问她:“要不要替你喊门卫,让他扶你进去?” “啊,不用啦,谢谢叔叔。” 沈又又笑了笑,推开车门,伸出左脚稳稳落地,再将右脚伸出去,轻轻地垫着脚掌,不敢用力,才关上门,脸颊就被一股温热贴住了,是草莓牛奶: “Surprise!” 面前出现一张笑脸。 朝阳浅金色的光打在那张白皙英俊的脸上,长眉下,一双眼睛微弯: “早啊,女朋友。” “季远?” 不知道为什么,沈又又的眼睛一下红了,她也说不清,这一瞬间升起的委屈来自哪里,也许是源于失落,也许是源于恐惧……也许是源于前晚她于芭蕾的一摔,他不知情,可她也无法对他说。 泪流得更凶了。 她抽抽噎噎地:“对、对不起,我好像止、止不住。” 季远目光掠过她的脚: “脚怎么受伤了?” “崴了。” 他摸了摸她头,有些好笑的模样: “怎么就崴了?平地摔?” “你还笑。” “抱歉,抱歉,”季远一阵笑,“恩,我猜猜,疼哭了?” “不是,”沈又又看他一眼 ,鼓起勇气,“你昨天没联系我 。” 季远愣了愣,声音渐渐温柔下来: “说说看,想我怎么做?” 沈又又抬起头: “我怎么说,你都会做吗 ?” “听听看。” “你、你每天都要跟我说晚安。” “可以。” “那每天都要跟我打电话!” “也可以。” “不要不理我,不要嫌我烦。” “行,还有吗?” 沈又又抽抽噎噎地: “想、想不起来了。” 他笑,肩一耸一耸的。 “喂!” “好好好,不笑。” 季远说着不笑,眉眼却还是飞扬: “那再加一条,在你脚好之前,随你使唤,早晚接送,行不行?” “行。” 沈又又破涕为笑。 “小狗撒尿,又哭又笑。” “我才不是小狗!” 沈又又直挺挺地站着,看着季远又掏出那块格子手帕毛躁躁地擦脸: “我还想起一条——” “恩?” “你不能再给别的女孩手帕,也不能给其他人擦眼泪。” 季远笑,下一刻: “行。” 沈又又立刻高兴了。 心里像突然间又住进了阳光。 “那现在,麻烦爱哭鼻子大王将牛奶喝掉,行不行?” 一瓶插好吸管的草莓牛奶递到了沈又又面前。 “恩!” 沈又又一把接过,吸了一口。 草莓牛奶酸酸甜甜的,她眯起眼笑,心想,恋爱原来是这样的吗? 和草莓牛奶一样。 阴霾仿佛消失了,天际晴空万里。 之后的每天早上,季远都会准时六点四十在宿舍楼下等,两人一块去食堂吃早饭,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自行车,载着沈又又在林荫道上来来去去,中午不会在食堂吃,通常他会差王珂或其他人买来饭,两人就在学校的后花园,靠着凉亭,混着清风、阳光,还有花香,连食堂的大锅饭都变得格外有滋味。 晚上时间不紧的话,他会骑着车,载着她到处跑,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将附近所有的糖都试吃了一遍,最后纷纷认定,草莓味的最好吃。 周边还有各种小馆子,季远兴致起来时,就会带上她各种试吃:冬莱家的双皮奶奶味最浓,金堡家的辣子鸡丁最下饭,桂瑙寨家的奶茶最好喝……在夏日的清风里,即使是一碗普通的小馄饨,也好像吃出了别的滋味。 夏日的空气开始变得不同。 每一天从晨起时都会开始期待,到夜晚,伴着“晚安”入睡。 季远参与进她的每时每刻,沈又又渐渐变得爱笑起来,学校的BBS从滔天的反对、不配变得平和,虽然仍然有反对的声音,可也渐渐地出现了祝福 。 学生时代的祝福都有种童话般的天真浪漫,有的说希望他们长长久久,有的说希望王子和灰姑娘幸福生活。 沈又又有时会悄悄去看那些评论。 把那些祝福的评论读上几遍,仿佛就能心想事成,许愿成真。 沈又又还缠着季远拍了两张双人照,用来做DV的素材—— 不过她发现,季远并不喜欢镜头,在镜头里的季远,总会显得格外冷漠、高傲,她拍了两次就不拍了。 她改成拍记忆留过的地方。 黑乎乎的办公室楼道,学校的后花园,一块糖,一碗双皮奶,一副游戏耳机,游戏场里的记录…… 所有有关两人的细碎片段,都被她用相机拍了下来。 只是,总是偶尔会有不安在角角落落里流出来。 沈又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季远从不亲她,偶尔牵手也都是他主动,他好像对这些都兴趣缺缺的模样,顾明真告诉她,说明是他天生修养好,和那些毛手毛脚的男生不一样。 沈又又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时间悄悄溜到月底,在沈又又脚彻底好了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大统考,统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周六,要开家长会。 而在周五晚自习结束,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季远邀请她参加他的生日派对。 “派对?” “对,这周日。” “那我要…准备什么?” 沈又又有点慌。 即使在电视上、书上看到很多次,“派对”这个词对沈又又这种学生来说,依然距离很远。 “其他我都会准备,你只需要出现 ,和我跳第一支舞。” 夜色中的少年,英俊得像奥林匹斯神山上的阿波罗神,沈又又闪了闪神,下意识想答应,可脚踝却似乎又痛了起来。 “我——”她张了张嘴,在昏暗逼仄客厅里跳舞的女孩晃过眼帘,“我不行。” “我不行的。” 第14章 兜风 又又,要不要去兜风 窗外的月亮只剩下一丝残线。 进入初秋,天气渐渐转凉,沈又又将手塞入被子,夏芸的呼噜声在耳边不断,对面的高媛突然高声含糊了句什么,很快又翻个身继续睡了。 她睡不着。 小灵通震了下。 拿出一看,是季远的例行“晚安 ”。 时间掐得刚刚好,像分毫不差的机器。 沈又又看了会: 【又又:我拒绝,你…生气了吗?】 那边没回来消息。 沈又又知道,季远一定是睡了,他有睡前关机的习惯,一旦关机,就不会回任何消息了。 她翻个身,闭上眼,可活跃的大脑皮层让她无法进入睡眠,脑子里总有一个女孩穿着裙子在转圈,她看得到对方飞扬的裙摆,飘逸的长发,还看得到她恐惧又迟疑的眼神。 “啪——” 女孩摔到了地上。 沈又又猛地睁开眼睛。 当对上头顶灰扑扑的天花板时才想起:明天…要开家长会了啊。 第二天醒来时是个大晴天。 校园的林荫道上飘满了黄色落叶,踩上去发出一阵沙啦沙啦响。 沈又又背着书包进了教室,一进教室,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猴飘到她面前,笑嘻嘻地叫了声“嫂子”,而后将手里的草莓牛奶和蝴蝶酥给她:“远哥让我们一大早去抢的。” 季远的“二五仔”很多,每天晨间的草莓牛奶,和下午的各式点心总是会有人鞍前马后地送来,然后再由他递到她手里。 如果季远请假—— 就会像今天这样,由小弟送来。 沈又又弯起眼睛笑了笑: “谢啦。” 瘦猴挠挠后脑勺,红着脸想,嫂子笑起来还挺好看。 家长下午三点才开始,上午上完课,下午就被拉着出版报。 不到三点,教室里就陆陆续续有家长进来,他们按着姓名贴一一坐下,走廊外站满了鹌鹑样的十五班同学,他们个个面有菜色,垂着头像即将上案板的鸭—— 这也是学渣班的特色了。 沈又又则跟着顾明真往走廊走,一会开家长会,学生是不用在教室的,在离开教室时,她忍不住将目光落到中间一排最后两张桌椅上。 那是她和季远的座位:经过一个月的轮换,第一排正好轮到中间。 两张椅子都空着。 她妈妈没来,季远的父母也没来。 “嘿!回神了!” 顾明真手在她面前晃了下。 沈又又回神,旋即腼腆一笑:“怎么啦?” “还说怎么了,你都没告诉我,季远生日搞那么大!” 沈又又莫名: “什么那么大?” “他要办生日轰趴哎!轰趴啊,一听就很洋气!而且,你知道办在哪儿吗?帝豪!帝豪十二层!” 顾明真眼睛亮得几乎可以在黑夜照明,“我们一整个班都受到邀请了,对了,据说还有一班的沈溪,陆程,邓云琛,其他班跟季远熟悉的、打过篮球的、玩过游戏的……乖乖,季远可真是交游广阔。” “恩。” 沈又又声音低了下去。 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季远有多受欢迎,她最是清楚。即使是同性,也少有不喜欢他的。季远大方,没什么架子,性子虽然懒怠,但极少给人难堪,相反,不论什么样的人,都能给予恰当的尊重,玩游戏、打篮球都是一流。 “据说请了一百号人,十二层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星。” 沈又又给她泼了层冷水:“江城那么小,明星怎么可能来这儿。” “也对。不过能去十二层开开眼,我也高兴了啊。对了,你决定好明天穿什么了吗,夏林菲她们说要去商厦一楼蹭个妆,你去不去……” 夏林菲是他们班文娱委员,长得挺可爱。 沈又又凭自己一点直觉,知道对方喜欢季远,下意识要拒绝,还没说话,见走廊那边走来一道身影,连忙拍了拍顾明真肩膀,“嘘”了一声: “你妈。” “艹!快藏起来,藏起来……” “……恩。” 说起成绩,沈又又也有点心虚,这次的月考虽然前进了两名,可也不过是从倒数第八变成了倒数第十。两个标准学渣猫着腰往旁边楼道躲,躲之前,顾明真下意识回看,“咦”了声: “季远爸妈不来吗?” 教室坐满了,只剩下季远的位置空着。 沈又又却想起季远这次依然头铁得交了三张白卷的事实。 “我觉得他应该没有通知。” 季远对学习的态度,就像他对待游戏,貌似盛大,却毫无热情。 “也对,老实说我挺佩服你男朋友,交三个零蛋都能面不改色,班主任竟然也不管他。啊,在这等好无聊,我去趟超市,又又,想带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那给我带支笔芯,黑色的。” “行。” 顾明真去超市,沈又又则去厕所,才关上隔间的门,就听女厕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声音: “夏林菲,你刚才缠着王珂说什么呢,笑那么高兴。” “啊,明天不是季远生日嘛,我正愁要送什么,所以就问王珂了,谁知王珂告诉了我个消息。” “什么消息,什么消息?” “季远缺个舞伴,开场舞的,你们说…我自己去邀请他,怎么样?” 其他人“嘁”了一声: “夏林菲!季远有女朋友了,人家开场舞当然请女朋友跳,别多想了,洗洗手走了走了……” “可是是沈又又自己不要跳啊。”夏林菲声音里带着理所当然,“又不是我主动去抢。再说,别说你们不想。信不信,明天季远落单,肯定一堆女生等着邀请他……” “那也不能……” “反正我是要邀请的,小时候我学国标的舞蹈老师就说过,好的舞伴都是要靠抢的,到时候,你想想,被季远搂在怀里,跳一支舞……” 交谈声渐渐远去。 沈又又在门后等了会才推开门,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把水,抬起时发现,镜子里照出一张惨白的脸。 开场舞,镁光灯…… 每一样,都和那在逼仄客厅里跳舞摔伤的女孩相差甚远。 她又往脸上泼了把水。 *** 家长会在十点半结束。 陈秀娟看准李敏得空的一刹那,追了上去:“李老师,李老师!等等!” 李敏一眼就认出了陈秀娟,毕竟以前也打过几次交道: “沈又又妈妈,你好。” “哎,李老师您好,我来就是想问问,沈又又最近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我跟她爸爸工作都忙,也没什么时间陪她。” 李敏对沈又又的印象不错,是十五班里难得肯安安静静坐下来学习的学生,只可惜,学习上没什么天赋。 “沈又又呢,学习态度是不错的,不过——” 她想起最近老师们都心照不宣的事,季远他们是管不着,可沈又又……既然她妈妈都问了,还是提醒下比较好。“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这个时间段谈恋爱,对学生来说都是有害无利。” “谈恋爱?你说我女儿早恋?这不可能。” 陈秀娟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可她突然又想起,有几次进女儿房间,她猛地藏起来的手机,还有头发上花样变多的发绳:草莓的,菠萝的,甚至还有糖果的…… “沈又又妈妈,您别激动,这件事您应该坐下来,好好跟女儿谈谈。沈又又这个孩子,品行还是不错的,做事情也踏实,每次布置的作业也都是认认真真完成的……” 班主任后面那些话,陈秀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有点茫然:她那乖女儿,学人谈恋爱? 李敏一走,沈又又就背着书包过了去: “妈。” 陈秀娟看了她一眼,着重看了看她马尾上那颗小草莓,板着脸: “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校门,上了公交,绷着沉闷的气氛回了家。 一到家,陈秀娟就道: “小灵通给我。” “妈……”沈又又垂着头,敷衍过去,“我小灵通没电了……” 陈秀娟声音更重了几分:“小灵通!给我!” “妈!” 沈又又有些难堪。 陈秀娟望着她:“你给不给?” 沈又又看了她一眼,咬着唇,从书包夹层里拿出小灵通。 陈秀娟接了过去。 她的手快速下滑,直到底,盯着一处看了良久: “季远是谁?” 她的声音不重,沈又又却下意识抖了下: “妈……” “你在跟他谈恋爱?” 陈秀娟将小灵通随手一丢。 沈又又垂下头去,闷闷地道:“恩。” “恩?还恩?” 陈秀娟一路强压着的气陡然间蹿到顶,怎么也压不住:“沈又又,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高三!这种关键时候,别人看书都来不及,你跑去跟人谈恋爱,你怎么想的?你对得起我跟你爸吗?!” “妈,我……” “书包打开。” 沈又又僵在那没动。 “打开!” 见她不动,陈秀娟更是心从火起,一把抢过去,“撕拉”一声,拉开拉链,猛地往地上一抖,课本、试卷、衣服、相机等东西像天女散花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妈!” 沈又又扑过去接相机,没接住—— 相机砸地上,一下四分五裂。 “妈!你在干什么!” 她尖叫了一声,“那是爸爸的相机!” “我在干什么?!沈又又,你看看你在干什么,哪里有点学生的样子?!看看你的头绳,看看你自己的成绩单,三门总分360的试卷,你统共考了118,就这烂成绩,还学着跟人谈恋爱?跟那个叫季远的分手!分手听到没?!” 沈又又红着眼睛:“就不,我就不分——” “——啪”,清脆的一声巴掌。 两人都愣住了。 空气像是凝固住了。 沈又又伸手捂住脸,垂着头,额发遮住她眼睛。 半晌,她才道: “妈,哪怕能有一次,你能停下来认真听一听我想要什么该多好。” 声音很轻,带着几丝哽咽。 陈秀娟心中一酸。 “又又啊,对、对不起……” 陈秀娟伸手过来,沈又又下意识一挡,呜咽一声,人已经转身出了去。 “又又!” 陈秀娟追了出去,可哪里还见人影。 时已近六点,夜幕悄悄笼罩住这片土地。 当沈又又再一次走到公交车站牌附近时,突然有了境遇轮回的错觉,只是这一回比上一回幸运,她穿的是运动鞋。 她看着站牌,发了会呆,而后问旁边看起来面善的阿姨:“阿姨你好,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阿姨将手机借给了她,沈又又拨出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面接得很慢:“喂,哪位?” 他的声音飘到耳朵里,沈又又的眼泪一下子下了来。 她似乎变得脆弱了,声音掺杂着鼻音: “季远,我跟妈妈吵架了。” “你在哪儿?” 那边传来的声音很稳,沈又又的心定了定: “我家门口的公交车站。” “在那等着。” 那边挂了电话。 十五分钟后,一辆流线型蓝色跑车一个横甩,停在了公交车站牌前,车窗降下来,季远那张英俊非凡的脸露了出来。 风吹拂着他的碎发,他目光灼灼: “又又,要不要去兜风?” 第15章 飙车 那我就恭候你的到来了,辛德瑞拉…… “好。” 沈又又道。 路边的车灯打在超跑幽蓝色的外壳,发射出某种昂贵而美丽的光线,呼啸的引擎声早在刚才就将周围的目光吸引过来,一个初中生骑着自行车经过,吹了声口哨: “酷!阿斯顿马丁!” 季远下车来。 蓝色超跑的一边车门打开,像某种鸟类的翅膀—— 在这老而旧的城区,它太过闪耀了。 而比超跑更抓人眼球的,却是季远。 和学校不同,他穿一身深色系机车服,黑白底的夹克外套,领子却是一条炫目的红,更衬得皮肤冷而白,头发整个后梳,露出俊挺的五官,高鼻梁,眼睛墨一样黑。宽肩窄腰大长腿,整个人站那,就像个偏瘦些的男模,又酷又帅。 这是和学校截然不同的一个季远,可同样令沈又又怦然心动,挪不开眼。 她几乎要被这先声夺人,忘了刚才的争吵。 “上车。” 季远拉开车门,沈又又上了车。 “砰——” 季远关了车门,回到驾驶座,蓝色超跑像箭一样飞驰在江城的夜色里。 沈又又先是看了会季远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戴戒指,克罗心戒,粗粗的戒圈,做旧的冷灰银,整个戒指都透着股古朴华丽的强调,戴在他白皙劲瘦的指骨上,有种迷离的酷劲。季远不说话,她就又看向窗外,一排排车灯被迅速抛在脑后。 跑车从老城区开出,驶入国道,似乎是……出城的方向? 她没问。 车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音响慢悠悠地放着一首老歌。 跑车一路往外开,开了也不知多久,直到一声“到了”,沈又又才发现,她在盘山公路前的一大块空地上,这儿停了不少跑车,霓虹与车灯交织,将这空地渲染得光怪陆离,不似人间。 四周都是引擎声、哄闹声。 一群年轻人聚拢在空地前,时不时爆出一阵大笑,还有的印着大花臂,生冷的天气,大花臂还露在外。 “不是说兜风吗?” 沈又又奇怪地问。 “这不是在兜?” 季远将跑车开出个刁钻的弧度,插进车流里,停了下来。 “季少!” 一个短平头小跑过来,“他们都在等你。” 季远降下车窗:“翟墨还没来?” “翟少去机场接翟小姐了,应该也快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一个甩尾,直接停到旁边,车窗降下,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露出来,他也是穿的黑色,只是这黑也压不住他眉眼间的朝气:“远哥!感动吗?我可是从北市千里迢迢赶来给你过生日的!咱说好了啊,这两天开销归你。” 季远一阵笑: “零花钱被老爷子扣光了?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 红色法拉利副驾的车门开了。 一个优雅高挑的女孩下了来,她穿白色蕾丝裙,黑长直,气质优雅娴静,只是一说话,那股北市大妞的气就流了出来:“远哥你是不知道,我哥他睡了我二叔最近包的一个小网红,还是被捉奸在床的,我家好一顿人仰马翻,我爸气得把他卡禁了,要不是要来给你庆生,连门都不让出。” 说着就过来拉季远的副驾驶车门,门一开,愣住了: “远哥,她是……” “沈又又。” 季远又指指对面,简短地道:“翟伊。” 沈又又朝她抿出个笑:“你好。” 谁知翟伊连个笑模样都没,那边翟墨下车来,眼睛往这一瞅: “妹啊,一会你就坐我副驾,给我当跑车女郎,哥哥带你赢!” “我才不要!”翟伊朝沈又又看一眼,“你下来,到我哥哥车上去。” 沈又又没动。 翟伊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嗳,你这人……这样,一会得的彩头,甭管是我哥的,还是远哥的,我都让你好不好?”见她不动,忍不住抱怨,“远哥,你找的这什么人啊,像个木头。” “你指望他?每次都路上随便抓个人上副驾,”翟墨摁了摁方向盘,“还走不走?一会比赛要开始了。” “喂,下来!” 翟伊气鼓鼓的。 “伊伊,这我女朋友。” 石破天惊的一声,翟伊眼睛瞪得都快从框子里出来了,“她?你女朋友?” “恩,所以,我有资格坐副驾了吗?” 沈又又硬邦邦地道。 她不喜欢翟伊的口气,好像跟她谈恋爱拉低了季远品味似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两人确实很不相配,而且她身上还穿着土土的校服。 “好了,伊伊,”季远似有些不耐烦了,“回翟墨车里。” 翟伊气咻咻地关了车门,沈又又看了她背影一眼,季远在旁边笑。 “笑什么。” “哟,会撅人了?” 沈又又抿紧嘴,她今天情绪很坏。 过了会才道:“你说的兜风,是指飙…车?” 她听人说过,江城和昆城中间有条盘山盘山公路,平时没什么车去,一群富二代时常跑这儿来飙车。 季远朝旁边几辆车闪了闪车灯,对面也闪了闪灯作回应,过会才转过头,朝公路旁指了指: “恩,一会开起来时,我将你放那边。” 沈又又这才发现,那儿也杵着不少人,大多是年轻漂亮的女孩,穿得火辣,个个美艳。 她想起刚才那声“季少”。 “不,”心里有股劲儿出来,她道,“我就坐这。” 季远像是愣住了,下一刻却笑了出来。 “也许会有危险,”说到危险,他眼里依然带着点漫不经心,可这让他更有种残酷的魅力,“又又,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不,我就要。” 沈又又执拗地道。 “行。” 季远发动引擎,跑车一下掉头,穿过车流,重新回到公路上。 沈又又这才发现,地上被人用红色彩纸拉了条线。 随着季远跑车停在线前,其他车也陆陆续续地动了,二十多辆跑车将盘山公路的一头堵得严严实实。 一个人降下车窗: “远哥,要开始了?” “恩。” 沈又又发现,这人副驾还坐着个美艳的兔女郎,那兔女郎还透过车窗,给了季远一个wink,季远笑了下,伸手过来替沈又又将安全带卡紧,又拉了拉。 “你们每次飙车都要带个人吗?” 她问。 季远捏了捏她脸颊:“吃醋了?” 沈又又没说话,她见识少,可是也看得出来,这帮人身边带的,大都不是正经对象。 “我们这有个说法,”季远也没说以前带没带,只道,“飙车时旁边要坐个人,压魂,免得飘。” 要照以前听到这话,沈又又必定一身冷汗。 她最怕压魂啊、鬼啊这种玄乎玩意,可这时脑子里乱糟糟的,反倒什么都不怕了。 随着一声响,车如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沈又又一下抓住了上面的把手,季远的车开得飞快,她瞄了下时速表,已经飙到80,油门还在不断加压,90,100,110……前后左右都有车紧紧跟着,轰鸣的机动声在寂静的深夜,即使隔着车窗,也能听得分明。 季远改成了手刹,手势不断变幻着。 沈又又的心,开始提了起来。 不断有车被超了过去,盘山公路的景色像撞的一样撞进眼睛,又迅速后抛,即使在车里,也能感觉像流矢一样的速度。 突然,一辆车从后面猛地加速,妄图从左面冲出封锁—— 季远方向盘一打,直接别住了对方。 沈又又往前面看了眼,突然惊叫起来: “弯道!” “季远!弯道!” 车身几乎飞起来,随着一个大漂移,沈又又身子往旁边倒,只觉得路边的树杈都快戳进眼睛,车身似乎要被甩出公路路面,下一刻,却又被拉了回来,车胎和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车身重新进入轨道——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可奇怪的,另一种感觉生了出来。 像是血液挣脱束缚,在血脉里汩汩流淌。 畅快,自由。 她仿佛能听到风的声音。 “啪——” 车顶的斗篷被打了开来。 急遽的风打在脸上,像刀子刮脸,又冷又疼,可沈又又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眯着眼,感受着风,在这一刹那,所有的人事物都消失了。 她只能感觉自己。 “要不要喊一下?” 季远问,声音混在风里,听不真切。 “啊?” “喊一下!” “喊什么?” “随便!” 远处不知道有谁“啊啊啊啊啊”叫了起来,风呼啦啦吹脸上,生疼生疼的。 可血液却沸腾着,所有积压的情绪激荡在胸口,从昨夜的、不,也许更早,早在六年前,失落、恐惧、颓丧、挫败……无数情绪被压抑着、跳跃着,亟待找个出口,沈又又一闭眼,也跟着“啊啊叫了起来,起先声音很小,渐渐的,眼睛有了泪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谷里回荡起响声。 “你想要什么?” “季远!我想要季远!” “还有呢?” “跳舞!我想跳舞!” 沈又又大脑空白,不假思索。 车速慢了下来,季远往沈又又看了一眼,少女侧过头来,眼睛闪亮: “季远,我要跳舞!我想跳舞!” 他一愣,旋即笑了: “那开场舞,我就恭候你的到来了,我的…辛德瑞拉。” 第16章 分手 我们分手吧。 沈又又回了家。 家里没人,一片黑暗。 “啪”,她顺手打开灯,五十瓦的白炽灯将客厅照得昏昏寐寐。小灵通还在桌上,书包和刚才散落一地的课本试卷全部被好好地归拢在那。 相机和陈秀娟一起不见了。 沈又又拿起小灵通,娴熟地拉到电话栏,对着“妈妈”两个字按了下去。 一串的忙音。 才挂断,那边电话就拨了过来:“又又,对不起,刚才妈妈按错了,你到家了吗?” 沈又又“恩”了声: “妈,你出去找我了?” 一句“对不起”想要出口,却犹犹豫豫的。她走到窗边,看了下外面,一辆熟悉的绵羊牌小电驴载着个熟悉的人影冲进小区门口,手隐隐约约抬着,像是在接电话。 “我先挂了。” 不等那边回,沈又又就挂了小灵通。 “咚咚咚”,不一会,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喘气上来,沈又又去拉门,门才开,就被陈秀娟推搡了下,她头发乱糟糟的,带着点气怒: “你这糟心孩子!跑什么跑,一个女孩子跑出去半夜才回来像话吗?!” 说着,眼眶就红红的。 沈又又眼睛也红了:“妈,对不起,我……” “行了,回来就好,妈也有错。吃东西了吗?” “吃了。” 季远请吃的BBQ。 她以为他不会吃这些呢,谁知道大腿一迈,就在路边找了个大排档,吃着烤串,配着像白酒的雪碧,吃得极其自在——每当她以为自己理解季远,就会发现,他总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赛车也赢了。 在最后关头,车都飘起来了,沈又又几次都能感觉自己在濒临死境——季远这人很矛盾,她以为他万事懒怠,可一旦参与,又决计不肯半途而废,胜负欲极其强烈,可同时,她又能感觉他并不看重这些,一旦得到,随时都能舍弃。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 和全天下大部分的父母一样,陈秀娟除了唠叨,在孩子出格时打骂几声,并不特别善于言辞,面对面时常说不出温情的话,她看一眼沈又又,“行了,早点睡,有事明天说。” “妈,相机去哪了。” 沈又又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我拿去修了,就咱们巷子口走到头那家,但那老板说不一定能修好。”陈秀娟家裤兜里的收据拿出来,讷讷道,“又又,对不起,你知道妈妈脾气急……可是,早恋是绝对不对的!” 沈又又接过收据,她现在不想跟她犟: “那我洗洗睡了,妈,晚安。” 第二天醒来时,陈秀娟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沈又又吃了早饭,等半个小时,就开始对着窗户拉筋压腿,也许是潜意识里一直存着点希望,她这两样基础一直保持着,劈个一字马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等筋骨松软,就开始将记忆里的舞步抠出来跳。 身体记忆是最不容易被遗忘的,她原来学芭蕾间隙,偶尔还会和别的学员跳其他舞种串着玩,老师并不拘束,所以她会的舞蹈其实挺多,恰恰,甚至连探戈、弗朗明戈都会一点,不过都不精。 沈又又不一会就找到了感觉。 她练了一上午,加大半个下午,就去巷子口的相机店拿相机。 “这个修不好了,小囡,太老了,有些零部件都配不到,就算配到……还不如重新买一个新的,说不定还要便宜。”老板一脸抱歉地将相机还给她。 相机勉强组装起来,才到沈又又手里,银色的外壳就“啪嗒”掉了。 她愣了愣,捡起来时没注意,指尖被壳子破掉的一角划出一道细浅的伤口,“嘶”了一声。 “小囡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谢谢叔叔。” 沈又又回了个笑脸,将相机装进了包里。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里面的照片和DV都拷贝出来了,只是…毕竟用了那么多年了,有些可惜。 “您好,请问您是不是沈又又小姐?” 正想着,路边停下来一辆雷克萨斯,一位穿着白西装套裙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 她打扮很利落,妆容精致,一派女强人的模样。 沈又又一愣: “我是。” “是季先生让我来接你的。” “季远吗?” “是的,我是‘dream’造型室的负责人琳达。” 相机店的老板跟她还算熟,见此警惕地问: “小囡,你认识她吗?要不要帮忙?” “不用,谢谢叔叔,是认识的。” 不过沈又又警惕,还是先给季远打了个电话,等确定是他派来的,才上了车。 *** 夜晚,六点。 帝豪顶层十二层被一个神秘人大手笔包下庆生,高级经理一遍遍地跟底下人核对程序,确定完全不会出错,才去楼梯口等候。 他身后还站着两列五官端修、仪态优雅的服务人员。 能在十二层呆着的,都是有点眼色见识的,连垂下的脖颈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当然也不会当着客人面和其他人眉来眼去。 可当一大群朝气十足的学生被引进来时,还是免不了惊讶了。 “哇,这就是帝豪的十二楼?跟皇宫也没什么两样了吧?” 一出电梯,推开门,冲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极具梦幻感的大殿。 两层跃层,一眼望去,天花板极高,用金粉绘出烂漫的壁画。水晶吊顶,每一盏都是栩栩如生的百合花,墙壁是如净雪一样的白色。 白色铺开蔓延,又被嵌了金丝的框框住。 纯白色旋转楼梯,扶手是金色的高跟鞋。 华丽,又充满着幻梦式的设计,让人想起西方式的宫廷。 顾明真也“哇”了一声,一眼看去,连服务员都个个是美人,不论男女——能在这包场,季远得多富。 她有点为又又担忧了。 等了一阵,十五班和其他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顾明真往门口看,却只见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过来,夏林菲也在里面,她化了点淡妆,正仰着头: “哇,好漂亮啊。嗳,你们说,一会季远过来,我直接就过去邀请他跳开场舞怎么样?他总不会让我一个女生难堪吧?” 顾明真刚想站出去说“你做梦”,门又开了。 门后走来一行人—— 说是一行人,其实只有三个。 左边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穿得hiphop风,黄色印花卫衣,黑色牛仔,裤旁吊着嘻哈风的银链。右边也是个美人,身材高挑,约莫有一米七,穿深海蓝鱼尾裙,细腰长腿,脖子里还挂这个钻石项链,一副优雅娴静的模样。 但其中最夺人的,却是被簇拥在中间的季远。 他穿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西装,里面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顶,戴一条暗格纹的细领带,他量极高,比旁边的小伙还要高出小半头,这套西装穿他身上有种清瘦的矜贵。 随着他走动,随意挽起的袖口处,一块深海蓝星空腕表若隐若现。 三人似乎在说话,旁边那小伙不知说了什么,季远微微勾起唇,飞扬的眉眼在灯光下有种夺人的俊。 顾明真说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她不得不承认,不论又又过去怎么样,现在的她和这样的季远站一起是不怎么搭调的,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丫鬟和……少爷? 顾明真看着季远旁若无人地过去,还能听他旁边那女生问: “远哥,你开场舞要不和我跳?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夏林菲也听见了,她看了眼季远旁边的女生,对方的穿着打扮让她有种相形见绌之感,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季远,如果你缺舞伴的话,也请务必考虑下我!” “抱歉,我女伴已经定了。” 季远风度绝佳地拒绝。 “是沈又又吗?都已经快六点四十五了,她不会来的!”夏林菲大声道,“我们十五班的都知道,沈又又不喜欢跳舞,也不喜欢上舞台,以前班里排节目,就算是大合唱,她也不会上的!” “哦,沈又又?你昨天那个副驾?” 翟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已经走到了六点四十四分,长针正“滴答滴答”地往12走,她露出一丝笑意,“远哥看来这回你要失望了——” “啪——” 随着钟声“咚”一声响,大殿的灯突然暗了。 而与此同时,只听一声响,门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一束光从走廊照了进来。 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少女沐光走了进来。 蓬蓬裙是白色的,行动间像轻盈的花,少女的乌发整个披散下来,戴一顶小巧的碎钻王冠,皮肤雪白,眼睛大大,瞳仁是浅色的棕,站在那,穿一双粉色珍珠鞋,有种惹人的怜爱。 她明明没有纤细的腰肢和小腿,脸还肉嘟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觉得她不好看。 “又又!” 顾明真兴奋地招手。 这一声像是破除魔咒,大殿里重新吵杂起来。 沈又又朝顾明真摆了摆手,提着裙子走到季远面前: “我怎么样?” 她眼睛晶晶亮的,有些腼腆,似乎迫不及待地渴望得到来自心上人的夸赞。 季远微微笑了起来,退后一步,微微屈身,左手置于胸口,右手前伸,行了个绅士礼: “May I?” 沈又又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将手搭了上去。 一束镁光灯射过来,恰好落在两人中间,拢出一块光明地带。 有优美的音乐开始在大殿里流淌。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和她交握,两人似乎从未那么靠近,足尖与足尖相碰,手掌与手掌交握,缱绻又温柔。沈又又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他抱在怀里,被他的气息紧紧包裹。 冷调的香,像夹杂着杉木,冷又倦。 这是首慢歌。 轻轻地摇,慢慢地跳。 “The last waltz。” 他突然在她耳边道。 沈又又“啊”了一声: “我英文不好。” 季远笑:“我是说,这首歌的名字。” 沈又又懵懵懂懂地点头:“很好听。” 再一次被带着旋转,沈又又的视线落到周围,他们都在看她跳舞,她本该感到恐惧,可体内的血液却像一点一点热了起来,被这音乐浸透,舞步感染—— 她跨出一步,抬头看了眼镁光灯。 依然刺眼,让人目眩。 可这炫却像是酒意的微醺,让她渐渐地放松起来,在歌曲即将走到尾声时,季远突然问: “会跳探戈么?” 还不等她回答,音乐却突然变了,从舒缓转为激昂,节律变得明快,第二支舞开始,舞池中央有人开始下场。 沈又又的视野里滑过翟伊深海蓝的裙摆,紧接着,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迅速推出去,下一刻,握着她的那只手一振,她又几乎立刻被拉回他身旁,撞入他怀抱,她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纱裙和他紧贴,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修长而有力的大腿肌肤—— 她被他带着步履一致、严丝合缝地踏出去。 这明明是让人羞涩的一幕,连音乐都充满着成人的、挑逗的意味,她该垂下头红着脸,僵直着一动不动,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又又身体内的血液却开始沸腾起来。 足尖和足跟相抵,头顶抵着下颔,在带着对峙与亲密的腾挪里,沈又又恍惚觉得,周围的人群消失了。 翟伊、夏林菲,甚至顾明真都不见了,大殿中央只剩下她和季远。她被他有力的臂膀禁锢,背脊只能感觉他宽阔胸膛的每一次起伏,身体在发烫。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血液里滋生,又要从胸膛爆开。 突然间,一道激越的手风琴音突然爆开,如同惊雷炸响——沈又又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身体里仿佛有某种东西也随之爆开。 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轻盈,失却枷锁、失却负担,只是跳舞。她的视线快速地掠过人群,他们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眼里仿佛有惊艳与赞叹,而下一刻,她又被拉回他怀里。 音乐戛然而止,她倚靠着他,喘着气抬起头来,血液和梦想在胸膛里沸腾,连着爱情一起,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季远也在看着她,她能感觉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浓漆般的黑瞳似沉沉的幽潭,里面燃烧着炽焰——她从未在那双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神采。 一股冲动涌来,她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温热又柔软,周围的人像是都消失了,恍惚间,沈又又似乎感觉,对方也回吻了自己。 身体被轻轻推开。 季远脸上的表情很淡。 下一刻,却笑了:“我的辛德瑞拉终于变成了公主。” “又又,我们分手吧。” 他声音轻柔,落到沈又又耳朵里,却像一场巨大的潮汐。 世界像在一瞬间消失了。 “为…什么?” 她听到自己问。 “又又,”季远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灯光打在他白皙英俊的脸庞,也将他的凉薄与恶劣照得淋漓尽致,“照照镜子。” 照照…镜子? 沈又又的思维,像陷入了一场混沌。 恍惚间,一道奇怪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叮!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那个不起眼的她”,成功攻略沈又又,获得沈又又百分之百的爱……] ”咚——咚——咚——” 大殿内钟声突然敲响,如午夜梦回。 第17章 重逢 这车碰一下要命吧? 七年后。 魔都电视台中秋晚会现场, 几十台摄像机兢兢业业地对准大舞台进行直播,摄影棚内早就人员爆满。除了打头安排给业界大佬们的座位,剩余的其他座次不论外围还是内场, 全部兜售一空,最外围的座次更是夸张,已经被黄牛炒出了两千一张的高价—— 可即便是这样, 也还是一票难求。 财大气粗的魔都电视台这次不但请来了多年没出山的超一线天后陆懿,还请来了最近具有超高人气的顶流安澜,和三年前选秀出道,如今已经跻身为第一的女团“Class”, 而现场大多粉丝,都是冲着这三位来的。 区块划分也极为明显。 陆懿的粉丝大部分已人到中年,大都社畜打扮,西装革履、端庄正经, 相对也比较安静一点, 没有太闹腾。安澜女粉多, 穿着统一的应援色深蓝T,T上印着一条豚鱼, 粉丝热情又激动,尖叫声不断。 而Class男粉女粉掺半, 应援色为鹅黄——Class刚出道时粉头们还想定粉色,后来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内部消息, Class团里的实力ace、也就是现在人气最高的队长沈双极其讨厌粉色, 所以才改成鹅黄,T上印着Class的队标:一条向上延伸没有尽头的台阶,像钢琴键一样。 剩下的三分之一席位,才是由其他家粉丝包揽, 零零散散分布。 不过现在,Class团粉都十分恼火。 主办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将许灵洛的粉丝安排在了Class隔壁,光看到那一溜的绿他们就一阵犯恶心,想冲上去把人拎出去。 粉丝群里全在骂: [他们不知道,我们Class和许婊不合吗?当年选秀,自己空降C位,还总是排挤我们奶双,还总暗搓搓买通稿黑我们奶双靠睡上位……Hei~tui!恶臭!我们奶双要是想走捷径,也不会当了整整四年的练习生,一直都睡在那像棺材板一样的地下室好吗?!] [主办方安排这个位置,是不是没带脑子?故意膈应我们的吗,真他么想上去砸招牌。] [同无语,待会我一定要辱骂主办方三百条,脑子有坑。] 说起三年前的选秀综艺,奶粉们都要含一包热泪。 出道位有七个,但沈双的唱跳实力包括人气,在整个综艺里都是压倒式的断层,绝对的top,却硬是三次都站到了淘汰席,最后被奶粉们你一票我一票地投了回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奶双是一点后台都没有,经纪公司力捧的就是这位许灵洛——据说是个白富美,后台很硬。 他们粉丝没日没夜地打投,好不容易让节目看到奶双的吸粉能力,争取到了最后七个出道位之一,也还是靠末的老幺,经常不给镜头。 也幸好,小糊团自己作,一年不到,就各自分飞,这才有了奶双后来的一飞冲天,星辰娱乐看上奶双的实力,将她从原来的公司签走,沉寂一年,和其他四人推出新团“Class”,以一首单曲《灰姑娘与公主鞋》一炮而红,之后,就是Class一路登顶,成了女团top。 可以说,Class团里属于队长沈双的粉最多,人气最高,至于为什么叫奶双,则是因为她之前参加的一个综艺,她又软又乖,粉丝们恨不得一个个化身老母亲老父亲亲自上阵,于是纷纷亲昵地称呼起了奶双、奶糖、小candy,自此后,沈双的粉丝们也都自称奶粉。 奶粉和卡粉不同,卡粉是团粉,奶粉是沈双唯粉。 [最搞笑的是什么,许灵洛堆了那么多资源也不火,最后跑去拍电视剧小火了一把就飘了,敢公开说我们奶双抢她男朋友,拜托,看看他男朋友的大饼脸、蒜头鼻好吗?!我们奶双连孟伽都拒绝了!] 孟伽是去年一部公路电影新捧出的小生,走硬汉路线,资源咖,也不怎么care粉丝,向来有些我行我素,据说是有一次行程对奶双惊为天人,公开追求—— 可惜,就这样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人,奶双也是说拒绝就拒绝了。 就现在,孟伽不也还每天兢兢业业地给奶双的营业博点赞吗。 [小花,娱乐圈里的直男斩可不是说假的,谁能抗拒咱们奶双的颜呢?] 此时,被粉丝洗成一朵白莲花的沈双正站在化妆间门口,笑着接过助理主持拧好的矿泉水,眉眼弯弯地说了声“谢谢”。 电视台这个助理主持还是个新人,脸一红,挠挠后脑勺,结结巴巴道: “不,不客气的。” 说话间,眼睛却忍不住朝那巧笑嫣然的女孩看去。 她已经换上了演出服,黑皮衣,抹胸,热裤,露一截白到晃眼的小蛮腰,锁骨精致,往上是choker,一副叛逆火辣的打扮—— 可脸却是乖的。 白皮肤,大眼睛,睫毛长得像洋娃娃,连瞳孔都是天生的浅棕,有种猫系的迷离感,这样的长相若生一双樱桃小嘴,就是清纯系的甜美,可她偏生生了一双嘟嘟唇,偏厚,微微上翘,配着那双眼睛,和眼角那颗痣,就有种说不出的挑逗感。 小助理被那一眼一笑挑得心砰砰跳,不期然间想起Class沈双横空出世时,粉丝批的那句“又纯又欲”。邓健过来敲了下他脑袋: “行了,去告诉陆老师,下一个节目就是她的,让她准备准备。” 小助理一走,邓健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和沈双熟,当年那个选秀节目就是他主持的,他笑着调侃,揶揄道: “收着点,双姐,我们电视台培养个新人不容易。” 沈双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盖上看他: “邓老师,您好像比我大十岁。” “小丫头片子,”邓健也敲了下她脑门,笑骂着:“收工后台里有个庆功宴,钟裴老师、毛礼秦老师会去,我可通知你了啊。” “行,那我一定去!谢谢邓老师。” 沈双调皮地敬了个礼,笑得阳光灿烂的,饶是邓健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咳了声,心想就这颜值,做花瓶也能红。等邓健走了,她才回了化妆间。 其他成员都化好妆了,就剩下个苏妤,她是队里的rapper担当,御姐长相,挑了沈双一眼: “又去碾碎纯纯的少年心了?” 沈双轻眨了眨眼,她眼睫毛像是鸦羽,很是漂亮。她笑了笑,无辜地摊手: “哪有。我只是让他拧了个瓶盖而已。” “还没受教训?人许灵洛还在微博咬牙切齿地骂你吗。收收你那狐狸精气质,啊?” 苏妤也闹不明白,队长业务能力过人,唯独有个毛病,兴起时就会去撩两下,笑一笑,说上两句话——那些男人骨头也是轻,随便一逗就过来了,一点都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 沈双这才露出个吃了屎的表情,云淡风轻说: “那可不怪我,我看不上那样的。” 可苏妤觉得,最最糟糕的是,这姑娘连吃屎的表情都是好看的,瞧这眼尾无辜地一垂,嘴唇一抿,又软又乖,连她这个直得不能再直的女人都忍不住恨得抱在怀里揉一揉,安慰几句,更别提那帮天生就生了一颗多情种子、爱怜惜乖的男人。 “好啦,苏妤,”队里的vocal担当范清打了个圆场,“这也不能怪我们双啊,怪只能怪他们意志不坚定。” 在范清看来,沈双身上有种坦荡的天真,她笑或撩,都是不在意的,也正是这点不在意,才使得那些好斗的男人前赴后继。 “清姐,你就继续包庇双姐吧,迟早有一天她得踢到铁板……书里都说了,她这样的妖精迟早给人抓起来关到一个岛上,每天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嗯嗯嗯嗯……”队里的另一个主舞毛小艾眉飞色舞道。 “毛小艾,你又跟着赵琪琪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书了?” 苏妤眉一挑,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老幺赵琪琪神秘兮兮地从手包里掏出一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压着声音问:“霸道总裁的十日危情,要不要?” 沈双:…… 范清:…… 苏妤:…… 沈双起身,拍拍手: “OK,我们再对一下动作,陆老师节目再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小艾,第十个八拍的时候你注意下,那个wave幅度大一点,要再妖娆一点,对,你妖娆总差一点感觉……” 一说到主业,沈又又就又成了那个令人信服的队长,其他团员都跟着站起来。 练了会,门就被人“笃笃笃”敲响了。 经纪人赵奇闾探进头来,看了她们一圈: “好了?好了就去准备。” “加油加油!” Class们一个个将手伸出去,手背叠在一起,大声喊,所有人相视一笑,走出了化妆室的门。 电台内人来人往,刚才的助理主持将她们带到台下,一如既往的交代着: “和彩排时一样,到时升降台会把你们送上去,注意安全,沈老师,祝表演胜利!” 他朝沈双做了个Class的专属应援动作。 “谢谢。” 沈双朝他飞出一个笑,眉眼立刻生动起来,助理主持上楼梯时脚步踉跄了下,险些颠倒,惹出一阵笑,而后步履匆匆地走了。 苏妤小声叮嘱: “悠着点。” 沈双这才收起笑,领着队伍踏上升降台,所有人以她为中心,摆出队形。 升降台往上升,灯光骤热湮灭,整个舞台一片漆黑,下一刻,强光骤然扫射,节奏明快的鼓点响起,所有人从升降台一跃而下:“Fire is bloming!Blom Blom……” 台下爆出一阵尖叫,那尖叫几乎要将录影棚的棚顶掀翻,粉丝们在喊: “Class!” “Class!” “Class!” 无数荧光棒晃起,台下是萤火虫组成的海洋。 沈双在唱:“世界在变,你在变,他在变,唯独我不变……” 卡粉痴迷地看着舞台,舞台上,五个青春热力的女孩在用生命跳舞。 黑皮衣,黑抹胸,黑热裤,唯有皮肤是白的,嘴唇是红的,腰肢随着节律扭动,踏腿出去,中间那人有一头海藻般的栗色长发,她仿佛化身成了精灵,旋步踢腿,长发跃起,脸上燃烧着的,是对舞台的热爱,对舞蹈的痴迷,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一个wink,所有奶粉都开始喊: “沈双!” “沈双!” “沈双!” 她是他们的信仰,他们共同聚在这儿,只为一个人打call。 Class一共就两首舞曲,十多分钟的时间,当燃爆全场后,就要鞠躬下台。 粉丝们大声喊着“安可”“安可”,邓健上台来:“看来大家很舍不得我们Class下去,不过很可惜,我们台比较穷,只买了两首歌的时间。” 底下一阵笑。 “好了,下去之前,就让奶糖来说两句,记住,只有两句,一句都不能多!” 粉丝一向知道沈双和邓健熟,两人偶尔在综艺上遇到,也会互相que的。 沈双接过话筒,未语已经先笑: “好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谢谢,谢谢你们来看我们,有你们,我才能站到这个舞台,有你们,Class才能一路向前,谢谢你们。” 沈双九十度鞠躬。 舞台的镜面照出一张漂亮的脸,白的、瘦的、美的,也照出一副漂亮的骨相,肌理匀称、浓纤合度。 她朝镜子笑。 底下爆起一阵热烈的掌声,“Class”和“奶糖”几乎要将整个摄影棚湮没。 这掌声比之前的安澜粉还要强些,尤其其中还夹杂着男粉们粗噶的吼声。 邓健一阵摇头: “嗳,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过我得告诉你们这些男粉,奶糖是属于大家的!” “好了,让我们谢谢Class女团的表演,之后我们台还会有后续关于Class的采访放送,记得关注我们官V,现在,让我们有请下一位,许灵洛!” 沈双和其他成员下台。 之后就没Class什么事了。 跟几个前辈和节目组打好招呼后,赵哥就带着几个助理领着Class们千难万难地走出粉丝包围圈,上了保姆车,将“女鹅妈妈爱你”“奶糖向前飞 ,奶粉永相随”丢在脑后,一路开往举办庆功宴的华庭酒店。 华庭酒店就位于魔都的东淮区,旁边临着情人湾,再远处,是魔都的地标建筑,一座几乎参天的高塔,最是寸土寸金,来往非富即贵。 饶是Class的保姆车,在驶入酒店停车场前,也被硬生生拦下来两次,彻底检查过证件才让进去。 “上次来还没这么严,是不是附近有什么尖端峰会?来了大人物,保安级别都变高了。” 赵哥一打方向盘,保姆车直接冲负一层开,负一停得满满当当,就只好继续往下,直到负三层才找到位置。 附近停满了豪车。 百万级的豪车像蚂蚁一样多,偶尔还能见到特别酷炫的千万级超跑,他们的保姆车夹在里面,显得格外寒碜。 Class们下了车。 苏妤感慨一句: “咱们女团赚的还是少。” 范清也道:“是啊,年前刚给爸妈在老家买了套别墅,三百万,钱就抽干了。不像演员,来钱快。” 女团不好做,国内音乐市场不景气,虽然近几年盗版开始少了,粉丝肯打投花钱了,可主要经济来源还是演唱会 。 Class肯花钱的大粉多,尤其是男粉,专辑动辄百张计,加上偶尔的综艺资源、广告、走秀,已经算女团里投资回报率偏高的了。 可比起演员,还是差得远 。 沈双没有说话,一双大眼睛盯着一辆银灰色超跑看,银灰色流线型,车标是双大翅膀,阿斯顿马丁。 赵哥也注意到她的视线,一乐: “喜欢?阿斯顿马丁77,限量版,4700万。” 毛小艾惊呼了声: “买这车,碰一下得要命吧 。” “要命也没用,还得送回去修,国内修不了。这车啊,一看就是人家玩咖才会买的。” 赵哥对车研究得多,一向能对豪车如数家珍 。 沈双弯弯嘴角,正要说话,却发现前面一行约莫五六人,后面约莫是秘书,男女都有,个个一副业界精英打扮,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为首那人十分高,肩宽背直,窄腰长腿,西装穿得尤其潇洒利落,一手插兜,幽蓝色袖扣在停车场的暗灯下微微闪着光。 她正觉眼熟,那人已经迈着长腿消失在了廊柱后。 第18章 重逢 也是,都七年了,母猪都该抱了十…… 一行人就这么过去了。 赵琪琪忍不住捧着胸口“哇”了一声, 两眼放光,激动地说: “这货绝壁是霸道总裁,也太有气势了!我敢打赌, 这背影,绝对颜值满分!!” 沈双赏了她一个毛栗子,漂亮的脸蛋上却还是笑意盈盈, 说: “老幺,少做梦。”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像是在说情话。 “双姐,你又敲我。” 赵琪琪一下捂住脑门, 等一对上沈双笑弯着的眼睛,脸颊一红,忍不住傻乎乎地道,“你真好看, 是哪家仙女来着吧?” “琪琪啊, 你这颜控没救了。” 毛小艾忍俊不禁, 吐槽说,不过队长一笑吧, 确实神仙都挡不住。 他们全团都承认这点。 赵哥一脸慈爱地看着这帮小仙女们打打闹闹,方才说: “行了行了, 庆功宴已经开始了,上面可都是数得着的业界前辈, 还有投资商、导演、PD们, 你们都给我态度放端正点!” “清儿,你进去后也帮我看着点,别让苏妤喝太多,有事跟双儿还有我商量, 她有些地方不靠谱,但大事还是趟得牢的……”赵哥唠叨个没完,一直走到电梯间才停下。 电梯间守着两个穿小黑马甲戴白手套的服务生,见她们来,眼神亮了一亮,按捺住惊艳,口中却还是例行公事般地问: “您好,请问去几楼?” “六楼,雅云厅。” 电梯“叮”的就开了 。 赵哥、孙助理一前一后像老母鸡似的护着Class五人上电梯,服务生在沈双经过时,小声道: “奶双,加油哦。” 对着对方那双异常闪亮的眼睛,沈双笑着说了声谢谢。 “叮”,电梯门合上了。 赵琪琪这才“哇哦”了声: “双姐,又是你的粉,真不知道我哪天能这样,走哪都能遇见。” 她一脸憧憬。 “等哪天你跳舞能跳过双姐,颜值能超过双姐,”毛小艾笑嘻嘻地,“恩,还得比双姐会撒娇,wink~” 她学了下,被赵琪琪恼红着脸打。 沈双在旁边笑。 “别闹,要到了!” 赵哥虎起脸。 刚才还打打闹闹的人立刻站直身体,嘴角上扬三十度,纷纷摆出得体的笑,瞬间营业态度满分。 赵哥这才满意了。 电梯门又开了。 一群人鱼贯而出。 爱丽丝的钢琴曲瞬间灌了满耳,优美动听。 六楼一共两个厅,一左一右相对,工作人员引着她们进入了右边的雅云厅,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巨大而华丽的香槟塔。 高高的穹顶,上面吊着巨大的水晶吊灯,两边墙壁是大片大片的落地窗,深紫色的窗帘松松拉开,能看到魔都不灭的夜灯,和情人湾倒映着夜灯的粼粼湖水,明月斜挂,絮云掩映。 穿着白衬衫、系着黑领结的侍应生们手持托盘穿梭在人群里,一眼望去,全是穿着各种华贵礼服的俊男美女们,衣香鬓影,满堂风流。 灯光暧昧,气氛迷离。 沈双随手拿了个杯酒,便跟着赵哥往前走。 与人寒暄: “你好!是沈双吗?啊,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舞蹈……” “啊,冬冬姐,你刚才唱的歌好好听,《同盛花丽》我还追过呢……” 娱乐就是个圈,来来去去都是熟面孔,这样的环境下,见面先吹捧一波都是惯例,没谁会当着面给人下不来台。 沈双跟着赵哥,在人群里来去,遇见熟脸的就攀谈两句,这样的宴会就是用来拓展人脉的,在赵哥发出去一堆名片后,魔都台的那帮台柱子就呼啦啦来了。沈双一眼就看到了台长。 她对魔都台的台长记忆深刻,长相酷似马小六,偏爱中山装,此时也一身中山装,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像宴会厅内部走;邓健在那朝她招手,赵哥催她: “双儿,去吧!” 这样的级别,赵奇闾是够不着的,他也不往那凑,邓健愿意抬举沈双,那是沈双自己的人脉。 沈双朝其他人摆摆手:“那我去啦。” 说着,就拿着高脚杯往那儿去了。 赵哥看着剩下的其他姑娘,对目露羡艳的她们说: “羡慕?羡慕不来的,那可是双儿在class出道前,积累下的人脉,邓健老师是心疼她,要知道那时候双儿可是真的吃了很多苦……你们比起她啊,算幸运的。” 范清看向那边,站在整个庆功宴里最富有权势的一拨人里,沈双依然是让人一眼就望到的。 没见过沈双之前,她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站着,就像被镁光灯环聚,仿佛天生是上帝的宠儿,一颦一笑都让让人挪不开眼,好似她本来就发着光一样。 “别看她现在啥都不在乎的样子,那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拼——她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当练习生。要知道练习生可是没钱的,一个月公司只给八百,她租住在地下室,一个月就用去七百。那地下室连窗户都没有,又阴冷又潮湿,四年地下室都睡出一身疹子,每逢阴雨天骨头还会疼……生活费也只有一百一个月,吃在公司吃,发烧了也舍不得去医院,自己找药店买包黑加白,就这样熬了整整四年,终于熬出头,还是个小糊团……” 赵哥唏嘘道,“这我也是听以前她经纪公司的人说的,你们双姐从来不说一声苦。” 苏妤还是第一次听赵哥说那么详细。 “双姐不是三大毕业的吗?” 今年那毕业照,还刷满了整个Class粉圈。 “当练习生当到第三年,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突然间就说要继续上学,每天睡眠时间压缩到五个小时,书都是带到练习室去看的,练两个小时舞,就看一小时书,最后竟然考上了……当时的公司叫什么来着?苹果娱乐,也喜欢旗下出现几个学历高的,就帮她把学费交上了。” “所以那时候公司那么捧许灵洛,许灵洛都对双儿那样了,双儿也没将事情闹出来。” 毛小艾惊讶了声:“不是说许灵洛男朋友来追双姐吗?” “这只是一部分。苹果娱乐当时有个高层看上了双儿,你知道双儿什么性格?肯睡四年地下室的人,怎么愿意接受潜规则?那副骨头可是硬得很,然后许灵洛为自己前途,就对双儿下药,把她送上去了。幸好那天双儿头疼,只喝了一点,最后还录了影,用录影带威胁了那高层,才有了和许灵洛一起打包去选秀综艺的机会,也算是……” 赵哥叹了口气,“因祸得福。” “哇——”赵琪琪捂着脸,“真酷。” “别看酷,女孩子得吃多少亏,才能有那反应?” 赵哥看得多,所以就格外心疼沈双一点,“也是双儿倔,当练习生时爸妈反对,自己跑去公司报名,等那边报上了,就自己搬出家,不等成功连趟家都不敢回,怕她爸妈失望。他爸他妈每回碰到我,都要说起那时去地下室看闺女的经历,地下室潮,被褥都不干,就一张木板床,一个小折叠桌,就跟电视里的贫民窟一样。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女孩,得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吃得下这样的苦?” Class其他成员都是成团后才熟悉起来的,不由看着那边笑颜如花的沈双,轻声道:“还真看不出来。” 她笑起来时一点看不出愁苦,倒有种不识愁滋味的娇憨。 那边沈双不知道赵哥在替她苦,她还在跟钟裴和毛礼秦老师约歌,两人一个是圈里著名的作词人,一个是帮许多天王天后出过专辑的作曲家。 这样的黄金组合,但凡能约下来,今年的金曲奖怎么也能有个位置。 “您二位难得出山合作,我怎么着也得来拜个码头。” 女孩崇拜的语气、诚挚的眼神,是个男人就没法拒绝。 钟裴一脸为难,毛礼秦看着邓健,打笑说: “邓老师,瞧瞧,你给我出的什么难题!” 邓健“哈哈”一声,摆摆手: “老钟,老毛,我只是中间人,介绍你们认识,你们成不成,可不干我的事。” 毛礼秦是个老实人,直接交了底,笑呵呵道: “其实我们接下来两张专辑约都签给了梦华娱乐,等到腾出空来,就到下一年了。” 梦华娱乐? 不就是许灵洛后来跳槽的公司。 沈双皱了皱眉,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双姐,真不好意思,这张专辑公司已经定下来给我唱了。” 许灵洛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嗓音传来,下一刻,她已经挎着蓝伽,穿一身天海蓝的华伦天奴礼服站她面前。 蓝伽则一脸抱歉地看着沈双,讪讪地说: “……我现在也被签到梦华娱乐了。” 沈双对漂亮男孩态度一向很好,朝对方笑了笑: “怎么去了梦华?” 星辰娱乐和梦华娱乐在发展方向上有大部分重合,一向是竞争关系。 不过相比较后起的星辰娱乐,梦华娱乐是娱乐圈里的老牌公司,各方面实力都要更强一些,不过近两年因为财务问题明显出现颓势—— 可蓝伽本身已经是资源咖。 这个每天兢兢业业给她营业博点赞的大男孩脸红着不说话,许灵洛恨得放开他,才要说话,眼睛却一亮,踩着小高跟像花蝴蝶一样掠过沈双,扑到后面: “季总,您来了啊。” 季? 沈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却见蓝伽眼睛也亮亮地看着她身后,声音清朗: “表哥!” 沈双转过身,循声看去,却怔在了原地。 暌违多年的男人此时就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他穿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内里是黑衬衣,解开最上的一粒纽扣,露出分明的锁骨。 他的皮肤过冷过白,脸上没什么表情,深刻的线条让他有种格外的冷峻,站在一堆涂脂抹粉的男明星里,倒有种不流于俗的干净—— 少年时的懒怠和狂妄,似乎尽数收敛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沈双承认,这世上,确实有被岁月和时光厚待过的人,她曾无数次臆想过两人再见的画面。或许季远成了个秃头胖肚的男人,而她则能袅袅婷婷地站她面前,一身的高贵冷艳。 但没有,他似乎更迷人了,深邃近似混血的五官,内敛蕴藉的气质,让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加突出。 左边胳膊挂着扑过去的许灵洛,右边还挎着翟伊。 翟伊变化也不大,穿一身白裙子,只是一头秀发盘了起来,看上去要成熟些。 耳边传来邓健的提点: “这个就是台长世交家的儿子,旁边那个就是她女儿,听说是青梅竹马,将来是要结婚的。就季城集团那个继承人,季远,不过他本人能力比他老爸还要强,三年前留学归国,一直在京市发展,开了家投行。京市那边管他叫点金手,只要他投过的生意,没有不翻红的。” “前阵子梦华娱乐不是陷入股权纠纷吗?就是他注的资,现在梦华娱乐已经完成整合,很快就会强势扩张,你们星辰娱乐和梦华业务重叠,恐怕是他第一个目标。我们都在猜,这个梦华娱乐是他将来送给老丈人的礼物……” 沈双心不在焉,听清楚了,又没像听清楚。 她只是和对方对视了一眼,而后,那人就像是见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陌生人,视线直接滑过去,和台长握手: “翟叔叔。” “哦,季远啊,你怎么会在这儿?伊伊,你不是去巴黎看画展了吗?” 翟伊嗔怪道:“远哥是在旁边开会,我巴黎画展结束就飞过来,正好和远哥一起吃个饭。” 兴许是她看季远看得太久,翟伊的目光落到沈双身上: “这位是……” “啊,小双啊,我女儿,一直在国外待着,也不知道国内明星,怠慢了怠慢了。”台长嘴上说着怠慢,脸上可一点没那意思,只乐呵呵地道,“这位是季远,我世侄。” 沈双主动上前一步,笑盈盈朝季远伸手: “您好,季总。” 季远和她握手,有礼地一点头: “你好。” 语气疏远而客气。 沈又又仔仔细细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季远一蹙眉:“您好,是……” “沈双。” 沈双接道。 “沈小姐,您该放手了。” 季远淡淡地笑。 “啊,抱歉。” 沈双抽回手,适时地微微红了下脸。 小脸红着,她皮肤白,于是,脸颊那点绯红就格外明显。 季远不动声色地掠了她一眼,却似没注意到,跟台长打了声招呼,就由翟伊拽着出去。 沈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确定,季远一丝一毫都没有认出她,也或者,那一个月微不足道的记忆,在他那儿,已经淡得跟轻烟一样了。 也是,都七年了。 母猪都该抱了十几窝了。 忘记个把前任实在不足为奇——只是沈双万万没想到,捧她这个死对头的,竟然是那早该死了的前任。 第19章 重逢 他耍我一次,我也得耍他一次,才…… 天底下的前任, 不都该死了一样安静如鸡吗? 沈双心里咬着牙,等目光落到季远手腕上的幽蓝色袖扣,才恍惚记起停车场那一幕。 原来那就是他啊, 难怪觉得眼熟。 邓健望了她一眼,只觉得女孩眼里的复杂第一次让他看不分明,等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像是突然回过味来。也是,那样一个男人,大约是没哪个年轻女孩能抗拒。 英俊非凡,气度从容, 还拥有巨额的财富,以及攫取财富的能力。 “沈双,我得提醒你,有些线不能踩。” “恩?” 女孩眼波流转。 “不管季总和翟小姐什么关系, 他都是台长看中的女婿。” “如果不是呢?” 沈双问。 “作为你的长辈, 那我也不建议你去, ”邓健知道沈双在两性关系上向来轻佻,撩了从不负责, 但他一向不忍苛责,美人总有任性的资格, “这样的男人,自小见过的美色不知凡几, 要被打动的几率太小了。倘使他是个意志坚定的, 凭什么你能成为唯一的例外?可倘使他意志不坚定,那你之后呢,还会有谁?” “新鲜的好颜色,在这些人手中从来不是稀缺货色。” 沈双却笑, 那笑里带着芙蓉似的娇艳和天真: “邓叔叔错了,谁想要天长地久?那多无趣。” 而且,越是一帆风顺里的挫折,才越能让人痛啊。 邓健一愣:“什么?” 沈双眨眨眼:“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邓健还不知道她? 外表是枚小candy,又乖又软,实际却是能将人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小恶魔,偏偏你生活天翻地覆了,她还能在旁边嘻嘻拍手,无辜地说,“啊,对不起,不小心打翻了瓶子。” 就是这样让人又爱又恨的任性,却有种坦荡的天真,让人一点生不起来气。 “反正我已经提醒你了。”邓健觉得自己已经过于交浅言深了,干脆闭嘴不谈,“我们台长看起来是个老好人,但娱乐圈里还是很说得上话的,并且还是个女儿奴。” “知道啦,谢谢邓叔叔。”沈双嘻嘻笑,“你再操心,当心长皱纹。” 邓健没好气地瞪她: “怪谁?还不是怕你们这些后辈行差踏错。” 沈又又脸上的笑变得更真诚了些: “改天请邓叔来家里喝茶。” “别了,万一被报道成什么深夜造访,我可不想回家跪搓衣板。” 两人相视而笑。 娱乐圈里就这点不好,看图说故事的能力登峰造极,没脏水都能给你泼脏水,好像一男一女只要没血缘关系,在一起就非得有点什么。 沈双和邓健作别,又去和毛礼秦、钟裴交换了微信,才回到经纪人那儿。 赵哥的名片几乎已经全场派发,能攀上关系的都攀了一遍,现在正带着其余的团员闲聊,见她来,觑了下她脸色: “谁惹你了?” 沈双这人,亲近的都知道,她笑得越好看越灿烂,就代表着心情越坏。 “赵哥,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吧?”沈双不愿意多说,“我想回去了。” “行,也差不多了。” 赵奇闾也就是来混个脸熟,有好的机会能想到他们,能当场定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不论是综艺、歌曲还是影视资源,但凡是块大饼,都是要和导演、资方三方博弈的,万万没有一拍酒桌就能定下来的。 沈双下去的时候,发现那辆阿斯顿马丁已经不在原位了。 “赵哥,送我去天和嘉苑。” “不回公寓了 ?” “不了。” 公司给Class提供了集体公寓,有活动的时候,大家都是住在集体公寓的,不过没活动的时候,也都各回各家,白天去练习室练习——毕竟已经成团三年多,经纪人不会卡得那么紧。 沈双给自己在魔都买了套九十平的小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段、保全都不错,她还贷了辆保时捷帕拉梅拉,胭脂红,在阳光下跑动时有种烈焰的灼烧感。 沈双喜欢一个人开着车到处走,走到哪算哪儿,也许是江边,也许是某条小路,这让她有种放空感。 赵哥将她放回天和嘉苑,不到五分钟,她就开着帕拉梅拉出了来,沿着普怀江一路开,开到尽头,那儿有一座高高的灯塔,灯塔矗立在夜色里很安静,她看了会,方向盘一打,就去了不远处的那所大学,打电话把还在学校里念“电子光谱理论”什么的顾明真叫出来喝酒。 顾明真出来得很快: “咱们奶双大晚上的叫我出来,可是要小爷我解闷?” 顾明真还是老样子,短头发,高高瘦瘦的个子,脸上不施脂粉,不过大约是怕被拍到不好说,难得穿了条纯白棉质裙,夜色里有种娴静感。 沈双笑嘻嘻地:“是的,需要小爷临幸。” “来,走着。” 两人这么多年都没断了联系,感情一直很好。 沈双去附近找了家高级点的清吧,在帕拉梅拉驶进清吧附近的停车场时,竟然又看见了在华庭酒店看见的阿斯顿马丁。 她奇怪地拐了一眼,心道真是有缘,紧接着就领顾明真进酒吧,问酒保要了两杯低度数清酒。 “谁能想到,当年咱们十五班的学渣,一个成了爱豆,一个为了追男人,硬生生给自己念到了博士,嗳,明真,你跟王珂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种你追我逐的把戏?” 沈双坐进卡座。 她还是之前的舞台妆,只是换了一身黑T,紧身裤,戴了顶鸭舌帽,除了帽子摘下时酒保多看了两眼,隐在幽暗的灯光里,倒也没引起多大骚动。 这里的酒保素质很高,在她“嘘”一声后,在嘴上拉了下拉链,一句话没说就闭嘴了。 “我也不知道。”顾明真也坐下来,谁能想到,她不过毕业那会多喝了几口酒,不小心亲了王珂,从此后就死心塌地地喜欢上对方了呢 。 “也许得等我死心。” “他比你大一级,你俩还在一个实验室?” 王珂还比着沈溪上,你上本科我就上本科,你本硕博连读,我就本硕博连读,顾明真也豁出去,留了一年级,第二年高考考到王珂的大学,也比着读,最后,这三人倒都成了博士。 “恩,我们仨就是完美闭环,我喜欢王珂,王珂喜欢沈溪,沈溪喜欢……啊,不对,沈溪谁都不喜欢,她就喜欢学习。” 顾明真摊手,看起来还挺洒脱。 沈双喝了口酒,咯咯咯笑: “想结束?我告诉你个法子,跟王珂睡一觉。我看,他其实挺古板的,一定会对你负责。” 顾明真替她倒了杯酒: “那可不行,我不要那样得来的。也别总说我,倒说说你,你变化最大,瞧瞧,以前连话都蹦不出几句的小白兔现在什么样?小嘴叭叭没几句实话,网上怎么说,宅男女神?直男斩?票选的大众情人?” 沈双捂着脸 ,一张脸白得像雪,眼睛里映着酒吧的光: “我真的变化很大吗?” “大。” 顾明真点头。 “大到认不出?” “倒也不至于,不就是瘦了十来斤,脸还是那张脸,啊,不对,你还给自己点了颗痣,打扮也时髦,又贵,化个妆 ……”顾明真想来想去,还是道,“有心就能认出来。” 沈双重重将酒杯往桌上一掷: “是啊,还是没心。” “王珂还和季远联系着吗?” “你别告诉我,你还想着他。”顾明真被她吓了一跳,她可还记得闺蜜那时候被季远祸害成什么样。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而且从那以后,她就再没从她嘴里听见这个词。 又又倔,心事也埋得深。 “没有,反正你帮我问,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 沈双无所谓似的荡着高脚杯里的酒,光映在她脸上,她似笑非笑,整个人都透出股暧昧的诱惑力。 顾明真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她叹了口气,以前她从不跟沈双说起季远的事,怕惹着她伤心事,“上回王珂还撺掇着一帮人要给季远介绍个女朋友,后来被季远踹了回来,我猜是没有的。” “翟伊呢?” “两家父母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还没成。” “那就行。” 酒保推来一瓶酒,指指远处: “那位先生送您的酒。” 沈双抬头,不远处的圆桌旁,一个穿格纹衬衫的男人朝她举了举酒杯,她回了个笑,正要收回视线,目光却落到远处。 清吧幽暗的灯光里,一群人围着卡座而坐,突然一阵笑,翟伊的脸被照得纤毫毕现。 而更远一点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男人隐在暗处,明明什么都瞧不清,却有种好看的神气,他低垂着头,似乎看了看手表,低头的那一瞬间,灯光正好捕捉到,白的侧脸,冷冽如刀。 她想到了那辆阿斯顿马丁。 “真真,你说,倘若我一天之内遇到一个人三回,我是不是该抓住机会?” 沈双笑。 顾明真被她脸上的明艳晃了晃神,心想一个人怎么能又娇艳又天真,糊里糊涂地回:“是。” “那走吧。” 沈双抛下酒钱,带上鸭舌帽,拉着顾明真头也不回地出了清吧,去了之前的停车场。 她用车里的测酒仪测了下嘴里的酒精浓度,很好,没超标。 而后坐在驾驶位,发动,也不开,只是放着歌不动。 顾明真弄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也只得陪她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停车场进来两个人,季远和翟伊,翟伊挎着季远的胳膊肘,笑得灿烂:“远哥,下回甩掉我哥,我们去东京滑雪怎么样?” 季远笑了声,声音很低,不知说了什么,翟伊笑得更欢。 “哔哔——” 阿斯顿马丁的车灯闪了两下,季远拉开副驾,翟伊上了车,他又回到主驾驶位,只听一阵引擎发动声,就往出口去。 沈双油门一踩跟了上去。 出口收费要等,阿斯顿马丁拐过一个弯,在长长的车列停下时,沈双一踩油门,狠狠撞了上去。 “砰——” 帕拉梅拉和阿斯顿马丁华丽追尾。 “又又,你干什么?” 顾明真惊恐地道。 沈双解下安全带,女孩目光看着前面开车下来的男人,雪白的脸露出一个天真又浮浪的笑。她转过头,眼神闪亮: “真真,他耍我一次,我也得要耍他一次,才公平,对不对?” “什、什么意思?你要追他?” “不,”沈双笑,“我是要甩了他。” “嘘,他认不出我,你低头,别下来。” 说着,她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 顾明真的角度,只能看见沈双那漂亮的一张脸在瞬间换成了小白兔一样的凄惶。而英俊非凡的男人,此时也已经站到了女孩面前。 第20章 撞车 你们之间的账,自己算。 停车场。 黑衣黑裤的女孩一下车, 旁边就传来一声口哨: “酷!” 帕拉梅拉和阿斯顿马丁这一充满金钱意味的一撞,几乎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沈双调整了下帽子,让长长的帽檐压下来, 压住大半张脸,走到季远面前:“抱歉,我一晃神, 没注意就撞了上去……” “能不能不报警?”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沮丧。 季远的目光落在在帕拉梅拉掉落的横杠,和阿斯顿马丁瘪进去一截的车屁股上,过了会, 才道: “沈小姐?” 沈双惊了下,下一刻却已经抬起头,带着诧异: “你知道是我?” 等对上对方的脸,那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灯光映进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季总?” 很显然, 对方并没有被这极近空间里的美色所惑, 目光在那白肤红唇上轻轻掠过,并未多作停留, 只是颔首: “沈小姐的声音很特别。” “那…能不能私了?”沈双咬着唇,“我不能上新闻。” 女孩脸上恰到好处的红晕, 像油画上惹人心颤的漂亮一笔。 正常男人都该在这时表示心软,季远却站直身体, 双手插兜: “恕我冒昧, 请问沈小姐您是喝酒了吗?” 他似乎对猛然间闯入极近空间的美色视若无睹。 “没,不,是喝了一点,”沈双摇头, 紧接着又点头,像是怕说不清,回身从帕梅拉降下的车窗里拿出测酒精仪:“但都是低度清酒,我经纪人很注意,我驾驶时特意测过,不是酒驾。” “季总您、您放心,我会赔你的,绝对不会赖账,”她像是急了,又回身,从车窗里拿出个小小的dior手包,拿出嵌满水钻的苹果机,“您要是不放心,到时候就将账单发到我手机上,到、到时候我给您转账。” 说着,女孩的脸胀得更红,像染满了绯霞,有种艳光。 他看了她一会,突然一哂: “稍等。” 而后侧过身去打电话,一只手斜插在裤兜里,黑色袖口挽上去,露一截冷白的腕骨,星空蓝的腕表戴在上面,有种别样的冷调和高级感。 “益健路,对,莫离吧东面的停车场,尽快。” 不到三分钟,一辆低调的迈巴赫驶入,一个穿着条纹西装助理模样的驾驶座上下来,半弓着身: “季总。” “处理下。” 季远将阿斯顿马丁的钥匙丢给他,径自上了迈巴赫。 翟伊换到这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引擎声一动,两人已经坐着迈巴赫扬长而去。 沈双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助理推推眼镜: “沈小姐?” 他的脸部神经似乎坏死,对对方帽檐下那张几乎家喻户晓的脸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表现出了极度的专业: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留下您的手机号,后续事宜我会跟您交接,季总的这辆车国内无法检修,需要送去国外,账单我会随后发到您的手机上,经纪人也可以。” 穿了一身模糊性别的宽大黑T、黑色紧身裤的女明星脸上有种迷茫的天真。 下一刻,却笑: “行。” 沈双报出了赵哥的手机号:“赔偿事宜跟我经纪人谈就好。” “当然,沈小姐是名人,我们自然信您。” 略微说了两句,助理上了阿斯顿马丁,把车开走,沈双则上了自己的帕拉梅拉,在无数双眼神的盯视里拉上车窗,驶出收费口时,突然咯咯咯笑: “有趣。” “还有趣?我看你是钱多烧得慌。” 顾明真撇了撇嘴。 沈双手伸到窗边,车窗降下,任风掠过指尖,又缩了回去:“钱嘛,再挣就有了。我乐意。” 顾明真咋舌:“瞧瞧,这还是当初那个一块钱掰成两块花的沈又又吗?” 沈双把天窗也降下来,风呼啦啦刮: “真真,你跟着王珂,倒是越活越规矩了。” “是是是,你呢呆在娱乐圈,倒越活越自在了,那边就来钱那么快?” “比起死工资是快一点,不过花得也快,衣服、首饰、营销……不过啊,我是想开了,钱就是王八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钱难买我开心。” 顾明真忍不住伸手捏了把她荡漾起来的脸: “还笑,别恃靓行凶,啊?所以……你撞上去到底想干什么?” “要手机号啊。” “要到了吗?” “没,他叫了助理。” “那你还笑?” 顾明真是真弄不懂了,这姑娘的心思,现在变成了六月的天,一会一个,特别难捉摸。 沈双打双闪,靠边停,转过来,眼角眉梢都是笑: “我是高兴。要换成一般的男人,我撞了他的车,他肯定当是个美好的艳遇,留个号码、一来一去不就熟了?可季远却偏偏叫了秘书来,连个号都没给一个。” “那你高兴什么?偷鸡不着蚀把米。” “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她脸上荡漾着笑,那笑看得人心痒痒的,“越是难征服的高山,才值得我沈双攀啊。谁要去爬一个矮坡。” “真是个坏女人。” 顾明真面无表情地道。 沈双一阵笑,朝她伸手: “那把王珂电话给我。” “你想干嘛?” 顾明真捂住手机,活脱脱她是要强抢唐僧的妖女。 沈双乜她一眼: “放心,我不抢姐们地里的菜。” 顾明真这才交了电话出去:“你别欺负他啊。” “放心,不欺负。” 沈双记了电话,就将顾明真放回学校,开车回了家。 上床前刷了会手机,例行搜了会名字,发现全是粉丝夸她晚会跳得好的,这才美美地去睡了觉。 第二天醒来,赵哥怒气冲冲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 “你跟人撞车了?还大晚上去酒吧喝酒?” “怎么?出绯闻了?” 沈双懒洋洋地。 她刚睡醒,声音还有点沙。 赵哥的怒气值减了点: “没,是季总的助理联系我了。” “哦,那他联系得挺快,有说什么吗?” “你撞了什么车,初步报价要两百万?” “就那辆阿斯顿马丁77,你之前见过的 ——” “——什么?!”赵哥捂着心脏,“双儿啊,你下次找好点的车撞行不行?大众啊,迈腾啊……随便你cei,行不行?你以为你家里有矿啊,到处霍霍。” “赵哥,”沈双打断他,“我是不是有五天假?” “对,你下个行程在北市,要个单人封,再之后是个电台……” “知道了,那赵哥我挂了。” “等等等——”赵奇闾打断她,“昨晚你除了这,没闯祸吧?” “我去的清吧,而且叫了朋友。” “男的女的?” “女的。” “有证据吗?” “拍了照。” “那行。” 赵哥是圈里的老行家,深谙这个圈子的规则,娱乐圈最怕的是过气,消失在大众眼中太久是很危险的。所以有些明星没事也会折腾出点事来,丢一件无伤大雅的绯闻,等事件发酵得差不多,再给个证据洗一洗,表示这是好朋友之间的聚餐—— 话题度也有了,吃瓜群众满意了,艺人也满意了 。 “双儿啊,还是你靠谱。” 听出赵奇闾嘴里的意思,沈双问: “其他人犯错了?” 经纪人除了拉资源,还是填篓子的。 毕竟艺人是人,人就有各种天性,可很不人性化的,艺人还是商品,必须按照包装售卖,一旦超出包装了,就容易引起反噬 。 “还不是赵琪琪,”赵哥困恼,“昨晚回去,通宵打了十几场王者,被人扒出来,是跟蓝伽一起打的,粉丝们都爆,说他俩有暧昧!” “哦,琪琪。” 沈双笑。 “后来我问琪琪,她说是蓝伽微博私信找她,让她把你微信号推给他,她就想给自己找个陪练,忽悠了他一把,让他当了一晚上陪练,到时候再推说你不肯,拒绝掉。” 沈双想了会: “告诉琪琪,说,行。” 蓝伽不是季远的表弟么。 “什么?”赵奇闾被她吓了一跳,“你不是对蓝伽没兴趣?” “啊,是没兴趣,多条朋友多条路嘛。”沈双掀被起床,“他表哥是季远,自己演技不错,前途无量,说不定以后就是梦华的一线。” 公司层面有竞争,跟演员之间可没关系。 “行,”赵奇闾知道她大事上从不糊涂,“我会转告琪琪,你自己看着办。” 沈双去衣帽间挑了件朴素的碎花裙,哼着歌去冲澡。 冲完澡,联系王珂,约了个茶餐厅。 等到下午,茶餐厅的私密包间里,王珂一双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沈又又?你是沈又又?” 他看着摘下草帽进包间的漂亮女人。 她穿一身无袖碎花连衣裙,直角肩,锁骨精致,耳边的珍珠细链一晃一晃,坐椅子上,整个人有种焕然的光彩。 简直判若两人。 “恩,”沈双将草帽放桌上,指间的粉色甲油衬得手指白又嫩,她问,“毕业那么多年,真真就没跟你提起过我?” “没,”提起顾明真,王珂似乎有些不自在,“我俩不聊你,我以为你……” “以为我高中肄业去外地打工?” 沈双随口调侃。 王珂一脸赧然,他生了一副眉清目秀的模样,也许是多年没脱离象牙塔,还是一身的学生气:“难怪我总觉得Class的队长像你。啊,对了,我室友是你粉丝,给签个名?” 沈双从LV的提包里取出照片,签上名: “对了,你室友叫什么?” 王珂告诉她,她签上推了过去,在王珂伸手要接时按住,似笑非笑: “班长,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找你叙旧的吧?” 王珂一愣: “那你想要……” “季远。” “那不可能!” 王珂险些跳起来,肩头却被按住,沈双将他按了回去。 “班长,季远干的事地道不地道?” 女孩脸鼓鼓的,恍惚间,王珂以为,又看见了曾经的沈又又。 只是两人差别太大了。 一个是明星气质,站人群里怎么都不会被湮没,自带光环,而沈又又……印象里,总是沉闷的,灰扑扑的,不怎么说话。 “是不,不地道。” 王珂承认。 他当然还记得季远在帝豪过的那个生日,还记得他俩跳的那支舞,沈又又跳舞时甚至算得上好看,可那样美的气氛下,季远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分手,第二天更是直接出国留学去了。 后来…沈又又就不来学校了。 学校里很多传闻,说她出去打工了,说她转学了,各种的都有。王珂还问过沈溪,沈溪只回不知道。 不过—— 他和季远的朋友关系,却是留下来了。 “也不用你出卖朋友,”沈双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他常去的地方。” “他常住京市。” 王珂道。 “要整顿梦华股权,恐怕还要停留一阵。” 沈双并没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和王珂之间也没什么情、没什么理,只是道:“班长,您不说,我也会找别人,您自己把握分寸不是更好?何况,季远一个大男人,我也做不了什么。” 王珂复杂地看着她: “沈又又,你和从前很不一样。” “吃一堑,长一智嘛。” 沈双支着下颔,笑得格外甜。 王珂愣了会,低头,用签字笔在旁边的菜单上写下一串地址推过来: “每周一三五的晚上,季远会去这个健身房。” 沈双拿起看了下,弯弯眼睛: “谢啦。” 她将地址塞进提包,起身出门时突然回头: “哦,对了,班长,菜我点好了,钱也付过了,你安心地吃,不过……可不可以麻烦你不要将我是沈又又的事告诉季远?” 王珂摇头: “你们之间的账,自己算。” “啊,那谢啦。” 沈双笑得眼睛弯起来,像一弯荡漾的月牙,格外动人。 而后,她摆摆手走了,当天,就去王珂给的那家健身房办了张卡。 第二天就是周三。 第21章 甘心 需要更贴别一点的方式。 周三。 出门前, 沈双花了二十分钟,给自己撸了个素颜妆。 什么是素颜妆呢? 得素。 得明明你化了妆,可别人偏偏看不出来—— 妆面要清透, 考虑到去健身房要流汗,还得防水。 沈双底子好,干脆弃了粉底, 只涂一层隔离。 再选比肤色稍深一层的修容粉,在眼窝、鼻窝、颧骨处各点一点,眉形很好,不必修, 眼影、眼线通通不用,只刷个睫毛,睫毛膏也必须防水—— 沈双刷睫毛的本事早就练出来了。 快,又不会苍蝇腿, 根根分明。 最后, 将口红也撇了, 只淡淡扫上一层蜜粉,于是, 整个妆就完成了。 干净,通透。 头发松松扎成个丸子头, 白T,运动裤, 镜子里就照出一个元气感满满的女孩。 皮肤白, 眼睛大,睫毛长又长,没有任何攻击性。 可沈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等目光落到额头时顿了顿, 取出防水的眉笔在发际线轻刷、揉搓开,使得额头与发际那一块分界鲜明,额头更饱满,才高高兴兴地拎上健身袋出门。 王珂给的健身房地址,在魔都的徐连区,寸土寸金的地方,离她家十五公里的距离,帕拉梅拉已经送去检修,沈双只好开另外一辆灰色迈腾:这是她用挣的第二笔钱买的,落地二十来万。 开到一半,一条微信弹出来。 [孟伽:找到一家很好吃的馆子。】 沈双看了眼,等红灯时回了个微笑。 昨晚琪琪就将她的微信推给了孟伽,两人聊了两句。 她应付着,又去翻了翻对方的朋友圈。 和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孟伽的朋友圈充斥着各种平日的生活,又拍大夜戏了,打游戏碰到演员,偶尔分享下生活的片段—— 而她要找的那个身影,只出现过一次。 大约是过年时的随手抓拍,季远穿一身灰色针织,松松垮垮地坐沙发里,碎发覆额,有种难得的松软。照片里只露了小半张脸,浓的眉微挑,眼睛很黑,朝照片看来时还带诧异。 那张照片的赞也是最多的。 [孟伽:在干什么?] 沈双看了眼,没回。 她将小迈腾停进了辉悦俱乐部的停车场。 辉悦俱乐部是家高端会所,准入门槛极高—— 普通会员一年会费二十万,直通健身房,有些地方却是高级会员才能去,据说高级会员需要无限额的运通黑卡保驾护航,才办得下来。 健身房在二楼。 沈双出了电梯,摘下墨镜。 前台是个干净秀气的小美人,一见她就笑: “沈小姐,您来了。” 昨天也是她帮忙办的卡。 沈双刷了下卡,“滴”一声,拦门的两道透明闸才开了。 “你们这手续还真繁琐。” 她之前呆的健身房已经算安保措施不错了,可还及不上这里的。 前台笑出两个梨涡,见惯了来来去去明星的她并不会对沈双大惊小怪,而是微微屈身: “沈小姐,您慢走。” 笑容带着十二分的亲切和诚意。 沈双也摆摆手,提着包穿过闸门,往里去。 健身房里很安静,连音乐都是班得瑞的钢琴曲,跑步的、骑单车的、撸铁的,人人各自目标明确地在做自己的事,即使偶有交谈,也都压低了声音。 每隔几步,还有穿着俱乐部工作服的健身教练在一旁等候。 她一眼就看见了几个熟面孔,都是电视上常见的,还有…许灵洛? 许灵洛也瞧见了她,暗地咬牙阴魂不散,目光还在对方身上转了圈。 白T、白底黑边运动裤,蓬松丸子头,细细的腰肢,脸上是天生奶油肌,有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感,看起来随性又舒服—— 这样一来,倒显得她这身粉色有种矫揉造作,不够大方。 沈双主动跟她招呼: “许姐,晚上好。” 许姐? 许灵洛看着对方满脸的胶原蛋白,皮笑肉不笑地道:“双姐,不敢当,您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演艺圈的人,哪怕背后恨得要把对方摁臭水沟里一辈子起不来,也不会当面撕破脸,贻人口实。两人互相比着眼,只可惜,比起沈双的真诚,许灵洛的脸就僵了点,落了下层。 “啊?这儿不能来吗?”沈双笑得一脸天真烂漫,“许姐难道不是听说这儿的保密措施不错,过来的?” 许灵洛僵了僵: “当然。” 至于沈双嘴里说的话,她一句不信。 这就是只千年的狐狸,生了一张天真无邪脸,心计却很深。人人都说她背地里手段下作,把一个女生下药送去高层那谄媚,可当初沈双明知道酒里有药,还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就只为录一份影,好威胁那高管,一起去参加选秀—— 要不是这样,哪有她今日的风光。 许灵洛琢磨着沈双来意,却见她放下健身袋,抽出毛巾、饮料挂上跑步机,不由心想:难道真是来健身的? 沈双做戏一向喜欢做全套,要骗人,就不能只装个腔。 跑步机打开。 斜坡、竞走模式,过了会,就开始认认真真跑。 假使季远不来,她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艺人是吃青春这行饭的,身材管理最为严苛,在这一块上,沈双一向执行得很好。 跑了半小时步,她就去旁边的小房间,跟着教练做一对一的普拉提。 空暇时还观察了下。 健身房里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孩,有些是真的来健身,有些约莫是来钓凯子来的,怕影响形象,并不轻易上跑步机,呆了小半小时,额头连丝汗都不出,拿着瓶矿泉水跟人聊天,眼神轻佻地评估每一个人身上的配件价值。 沈双理解。 来这儿健身的男士,大都是自律的成功人士,年纪大点的,身上也沉淀着儒雅的气质——他们见多识广,往往也有足够的金钱,包一个小情儿,好替她续交第二年的会费。 至于许灵洛…… 大约和她打着一样的主意。 果然,当她练完普拉提出来,季远已经来了。 他的包放在跑步机的一边,修长挺拔的身材,远远看去,十分拔群。 一身黑,黑T,黑色运动裤,正站那带护腕,阳光大片大片地透过落地窗,落到他白皙的侧脸,碎发耷拉在额头,弱化了他身上的冷淡,倒有种柔意。 周围时不时有年轻貌美的女孩经过,目光与窃窃私语将他包围—— 他却像是习惯了般,泰然自若。 他上了跑步机,跑动起来。 一个穿着粉色套装的女孩站在他跑步机旁,手里拿着瓶水和毛巾,声音如铃音出谷:“季总,好巧啊,又在这遇见你了。” 沈双眯眼看着,突然觉得,健身房偶遇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在许灵洛时不时扫来的警惕眼神里,她泰然自若地选了不近不远的一台跑步机跑了起来,认认真真又跑了半小时,才下了跑步机,拎着健身包去旁边冲澡。 出门前,还看到季远在另一边的房间里打躲避球。 透明的落地窗里,能看到他漂亮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她看了眼,就回去了。 当晚在电话里跟顾明真提起来,顾明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喂,你够了啊。” 沈双揪着枕边的大熊,声音却不见恼。 “又又啊又又,你知道王珂今天到实验室时有多担心吗,好像季远要被一只大尾巴狼叼走,你居然去了就什么都没干,就灰溜溜地回来了?这还是你吗?” 沈双站了起来,她住在三十六楼,底下是一片流动的灯带。 更远处,是一条横贯整个魔都的普怀江,她眯起眼睛看了会:“你不懂。” “哪里不懂?” “如果我那时候凑上去,就是健身房里的几十分之一。” “那你也一定是那几十分之一里最好看的。”顾明真是沈双吹,滤镜厚到哪一天即使有头大身子小的ET说爱上沈双也不会觉得奇怪。 “宁玉怜美么?” 沈双突然道。 顾明真愣了愣: “美。” 那是曾经横扫整个娱乐圈的美,真正的烟视媚行——和又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饶是顾明真,也没法闭着眼睛吹,又又比宁玉怜还好看。 两人是不同种类的美,一个美得风情,一个美得娇憨。 “季远是看着宁玉怜的脸长大的。” 他妈妈,或者周围那些美貌值过人的女孩们。就像邓健老师说的那样,美貌对他来说,从来不是稀缺资源。 残酷的丛林法则,在求偶界同样适用—— 就像娱乐圈潜在的规则一样:不被看见,意味着死亡。 她对上季远那双眼睛时就知道了:他确实不记得她,以他地位,也没必要装不认识。 想被看见,那么,就不能做健身房的几十分之一。 她需要更特别一点的方式。 沈双若有所思。 顾明真不明白了: “又又,你现在已经发展得很好,还能在舞台上跳舞,为什么…还一定要去招惹季远呢?” “为什么……”沈双停了会,手在落地窗上画了个大大的心,下一刻,却笑了起来,语气轻佻,“因为不甘心啊。” “行,我不管你,又啊,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 沈双ipad滑到微信界面。 孟伽一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是在pub的: 两杯血腥玛丽,一个剪刀手,和孟伽强行入境的半边脸。 配文:[祝翟哥开业愉快。] 附了一个酒吧地址。 翟? 沈双下意识想起当年从北市打飞的过来给季远庆祝生日的浓眉大眼—— 翟伊的哥哥。 忍不住放大酒杯,却在其中一只高脚杯的旁边,发现了一道阴影。放大看,像是她不久前在季远手上见过的星空表。 “怎么不说话了?” 顾明真问。 沈双“啊”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在看机会。” 第22章 夜阑 她请的演员来了。 如果是翟墨开的pub… “啊真真, 不跟你说了啊,我还有点事。” 说着,沈双就挂断顾明真电话, 匆匆起身。 褪去家居服,穿上一套便于行动的灰色运动服,沈双就开着迈腾出门了。 一路跟着CPS导航走, 最后开到了一间热闹的pub前。 pub门口人来人往,两个长相英俊的泊车小弟就守在门口,沈双将车停到路边,打开双闪, 透过窗玻璃看着刻有“夜阑”两字的招牌—— 黑底金边,镶着斑斓的色彩,有种夜场的喧嚣。 进进出出都是年轻男女,他们大都衣衫轻薄, 姿态暧昧。 沈双的迈腾就隐在路边高大的梧桐树影里。 隐隐绰绰的树影, 路边有玉兰花灯, 她就候在车里等。 车内极安静,只有Anson Seabra的《love is gone》在流淌。 沈双盯了会门口, 就拿小号刷微博。 先搜了“季远”,微博上跳出来一堆同名同姓, 一个个翻过去,都不像对的;倒是有几张曾经在江城一中BBS上见过的侧拍, 少年时的季远穿一身红色58球衣, 在烈日曝晒下的球场上奔跑,碎发轻扬,他恰好对镜头笑—— 点进去看,却是一个女孩的疯狂臆想, 还有对沈又又的各种咒骂。 沈双退出去。 又搜“翟墨”,依然跳出来一堆同名同姓,再搜“夜阑”,却有了,顶头就是个蓝V认证,十来万僵尸粉,号很新,寥寥十来条微博—— 不像沈双大号,光粉就四千多万。 沈双将夜阑官V往前翻,翻到第三条,就看到一个喜气洋洋的开业词,@了不少人,她一个个点进去—— 最后,找出来个叫“胸无点墨”的黄V会员,沈双点进去看,关注列表几十个,粉丝却有将近二三十万,大都是分享生活状态,名车、名表,对一些时事的吐槽,和各种玩乐。 沈双一路翻到底,终于在最后,翻到了一张照片,定位是瑞士的一家滑雪场,一个穿红色滑雪服、戴护色镜的少年站在一片白银般的雪地里,怀抱着滑雪板,对镜头咧嘴笑。 巨大的护色镜遮去大半张脸,只隐约露出下颔。 沈双对着下颔线辨认了会,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七年前那个打着飞的来给季远过生日的大男孩。 她并不焦虑,而是安安静静坐车里,对着“胸无点墨”的关注列表往下翻,最后叫“伊人之远”的,不过大约是不常用微博,发的状态也并不多,沈双不一会就翻到了底—— 七年前,伊人之远发了第一条微博: 一张来自宾夕法尼亚文理学院人类学的录取通知单,一捧鲜花,以及一行字:[一座城市,一座学校,一个人。祝:我人生中唯一坚持下来的梦想。] 宾夕法尼亚啊… 一个学校呢。 沈双正想着,pub门口就出现了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大都衣着光鲜,远远看去,就有不同。 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季远。 他穿得并不如何抢眼——相比起左边穿着白底绿花衬衫的翟墨,右边一袭红色连衣裙的翟伊,一件银色亮片小西装的孟伽,他的黑衬衫、黑西裤,简单单调过了份。 可即使这样,人群里依然一眼就看得到他。 修长挺拔的个子,黑衬衫解开两颗,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胸口冷白的皮肤,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微醺式的懒洋洋。 路边陆陆续续有豪车驶过来。 孟伽、翟伊、翟墨…… 最后,只剩下季远。 夜风吹动他的碎发,露出整个额头,沈双注意到,他姿态悠闲疏懒,似乎并不如何着急,只是看着不远处的普怀江。江上的汽渡在夜色里,像一只只来自异世界的怪兽。 沈双收回视线,一踩油门,经过季远。 在汽车和他擦肩而过时,恍惚间似乎隔着薄膜和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 下一刻,沈双打开天窗,车载电台里《Love is gone》猛地爆出来。 季远在后视镜里飞速远离,沈双感觉到心情很畅快。 顾明真的电话重新打过来,沈双看了眼,接通: “怎么?” 她带上耳机。 “又又,”顾明真很直接,“我还是觉得你不妥,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花下巨大的时间成本、精力成本后……季远还是不喜欢你,你该怎么办?” “恩。”沈双笑,风呼呼灌进车里,她笑,“所以?” “所以,咱还是放弃吧,又又。” 顾明真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真真,现在让我放弃……”沈双的声音混在风里,听起来不大真切,“还不如将车开进普怀江里。” 顾明真没听清楚:“什、什么?” “啊,没什么。”沈双一脚油门踩到底,“好啦,别操心我了,还不如操心操心什么时候把班长睡了,免得继续拖。” “啪”,顾明真将电话挂了。 沈双笑着揭下耳机,回了家。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她那回老家的助理肖楠已经回来了,正窝在她的小厨房里给她做草食。 “早啊,小楠。” 沈双趿拉着拖鞋进卫生间洗漱,等洗漱完出来,肖楠已经将早餐端到了桌上。 白煮鸡胸肉,生菜叶,三颗圣女果,和一杯猕猴桃汁。 沈双眉也未皱地坐到桌边,叉了块鸡胸肉往嘴里塞。 整个Class女团都共用一个经纪团队,肖楠却是她自己请的,不但拥有高级营养师证,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还负责拎包、跟车、接洽,堪称十项全能,当然,薪资也是相当可观,一个月就要五万。 “双啊,你昨天急急忙忙地把我call来怎么回事?” 肖楠将围裙挂回厨房。 沈双放下叉子: “有点事。” 她笑嘻嘻地。 肖楠却看了她一眼:“你有事。” “啊,不管,反正你得帮我。” 肖楠家小时候是开道馆的,有些拳脚功夫,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只可惜学习不好,高中肄业,一度只能找些在会所端盘子的活。 两人认识的契机,就是肖楠瞧见许灵洛往她酒里下药,告诉了她。 再之后,沈双就聘了她,一开始工资一个月只有1500,肖楠也没嫌,等她宽裕点,就出钱请她考了个营养师证,两个人一直伴到现在,情谊早就处出来了。 “行,你说的事,我什么时候反对过了?” 肖楠无奈似的道。 沈双这人身上有种极其矛盾的特质,靠谱又疯横,专一又肤浅,谁也不知道她那根线在哪里—— 就像她可以七年如一日地吃这些草食,绝不碰那些高热量食物一下,万一应酬需要,吃完还会去厕所催吐。她对身材管理之严格,偶都尔会让肖楠觉得病态。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沈双凑过去说了句话,肖楠无奈地道:“行吧,你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四天。 夜阑,十点半。 “一杯玛格丽特。” 酒保只听一声清甜的嗓音,下意识抬头,就只看见一道婀娜的背影。 黑色一字肩连衣裙,黑长直,手中的亮片包在幽蓝的霓虹灯下闪烁着鳞片似的光,裙摆膝上十公分,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连腿窝都是美的—— 这是一个光背影就足够迷人的女人。 她坐到了长吧台的另一侧,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只能见削瘦骨感的肩膀,皮肤白到晃眼,面孔隐在阴暗中,只能见挺翘的鼻梁,和饱满红艳的嘴唇。 酒保调了杯玛格丽特过去: “您好,您的玛格丽特。” 等对方抬起头,朝他一笑时,酒保一愣: “C、classs的沈、沈……” “嘘。”女孩食指摁了下嘴唇,在酒保的失神里、朝他眨眨眼,“保密哦。” 酒保晕晕乎乎地走了回去。 沈双将手机从手包里取出,肖楠发了条消息过来: [楠宝:人已经给你安排到位了啊,再过两分钟,黑衬衫、大背头,带着金项链。] 沈双笑着回: [double:好,谢谢肖楠宝宝(* ̄︶ ̄)。] 手机放回手包,拿起镜子,果然和肖楠说的一样,她身后的一个卡座里坐着季远。 他穿一身黑色细格纹衬衫,懒洋洋靠着座位,正拿着杯加冰威士忌漫不经心地喝。黑色袖口挽上去,露一截修长的手臂,腕上的表换了,似乎是劳力士,黑色的表盘衬得是手指都有种冷白的高级感。 他一个人在卡座喝酒,旁边站着位美艳的陪酒女郎,穿兔女郎装,黑丝长腿,长耳一只高高翘起、一只耷拉下来,臀部翘着个软乎乎的毛绒球,随着她弯腰倒酒,整个人有种高级的情1色感。 成年人之间的暗示无需言明,只要季远愿意,随时可以带着她出去,到旁边的五星级酒店玩一场。 可他却只是懒洋洋地,既不挪开,也不迎合,仿佛快跌到他怀里的不是个美艳女郎,而是个寻常木头。随后一仰脖,将杯中的威士忌喝了。 黑暗勾勒出他深邃的线条,夜色中有种忧郁。 沈双注意到,他似乎往自己这儿看了眼,只是神情看不真切,下意识收回镜子,酒保又推过来一杯“马提尼”,示意: “那位先生请您的。” 沈双抬头,却见旁边距离两步的位置,来了个黑衬衫的男人,五官端正,他朝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可以请沈小姐喝一杯吗?” 沈双重点看了看他的大背头和金链子,这时手机滴滴两声,进来一条消息。 [楠宝:双儿,你可别失身,啊?] 第23章 追求 明明内里已经腐烂,却还散发着甜…… 要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喜欢上呢? 心理学上有个效应, 叫富兰克林效应,即引导对方对你好。 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不要怕麻烦别人。 她试过。 当她对一个男人展露微笑, 倘若这个男人条件普通,那么,一个微笑就足够他神魂颠倒。可倘若他条件不俗, 一个微笑就不太够了,得加上一点行动诱使对方付出——譬如,拧个瓶盖、提点重物,那么, 第一步略带有些“救”意味的关系联结就建立起来了。 不过—— 对季远这样的顶级高富帅,仅仅拧个瓶盖、买个冰激凌就想有所收获,实在是异想天开。 必须要更刺激、更吸睛、更让人印象深刻的事件,或许, 才能在对方瞳眸中留下一抹影子。 沈双转脸看着旁边的大背头, 微微一笑, 闪烁暗灯映在她眼睛里,泄出迷离的光。 她举起手中酒杯: “谢谢。” 她抿了个杯口, 烙下红唇的印记。 “沈小姐居然会出现在这儿。” 大背头拿着酒杯慢悠悠晃到她身边,沈双注意到他搭在杯壁上的右手微不可察地搓了搓, 这是她和肖楠约定好的暗号。 她心定了定,也不说话, 只是坐在那, 大背头却不客气地伸手过来,将那杯马提尼拿过去一饮而尽,杯底倾倒在她面前: “沈小姐的戒备心很足啊。” “抱歉,我不喝陌生人的酒。” 只要不是太弱智的女孩都不会在酒吧里随便喝陌生人的酒。 即使季远没注意, 沈双也不会漏去这个细节。 这时,一道微信的视频音叮叮咚咚响起来,沈双低头,略带粉色珠光的指甲轻点屏幕,打开后置的摄像头,微斜了个角度对准身后,嘴里在跟楠姐说话,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摄像头里的季远已经不喝酒了,正懒散地靠着沙发背,一只手拿着电话,随意说着什么。 沈双隐晦地看了大背头一眼,大背头领会到她的暗示,快速眨了下眼睛。 “啪——” 沈双不经意间碰掉了手包,她不耐地皱了皱眉,弯腰去捡。 就在她视线离开吧台时,大背头迅速往她酒杯里丢了颗白色药丸。 一切发生得极为快速。 可沈双确定季远看见了。 她去捡手包时眼睛也没离开手机屏幕,所以,她很肯定季远看见了。 对方漆黑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可也只有这一瞬间的变化,下一刻,就重新移开视线,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削薄的唇略略扬了扬,显然没将刚才的插曲当回事儿,梗没有告知的意思。 真是个狗东西。 沈双心里骂了句,直起身时,却似什么都没察觉,嘴角依然带着一抹浅笑。 她跟镜头里的肖楠对视了一眼,突然拿起杯子,手顿了下,预料之内的——她没等来阻止。 而后一仰脖,将那加了料的玛格丽特喝了下去。 肖楠在那边“哎”了声:“双儿你——你赌什么气?” “我没赌气。”沈双将杯子放到吧台,轻笑,“既然英雄不愿意救美,那美就只好自救了。” 她干脆挂断视频。 混合着迷幻药的酒液入肚,渐渐的,脸颊就像发了烧。 沈双撑着额头。 感觉思维被切碎成两半,一半陷入酒精的混沌,一半却似上帝般清醒,冷冷旁观着一室喧嚣,还有即将发生的,让人兴奋颤栗的未知。 周围的阴影渐重,大背头的手搭到她背上,沈双抬头看他一眼,以眼神询问:下一步? 大背头点头,嗓门却故意扯着,带了点做作的不怀好意: “沈小姐,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说着,就动作强硬地来搀她,不过沈双能感觉到,大背头并没有真的触碰到她肌肤,她推他,却手软脚软地推不动,两人拉拉扯扯地往季远所在的卡座走去,从外人看来就像是吵架了的情侣,这样的事在pub里不算少见,加上室内昏暗的灯光,以及女孩披散的黑长直,很多人并没看清脸,就不感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沈双计算着距离,在看到下一个卡座旁的绿植时,猛地抬头。 “季总?” 她脸上残留着惶恐,又违和地透出惊喜,眼眶里含泪地望向沙发椅里靠着的男人。 季远穿一身黑,长腿舒适地伸展着,支着下颔,像是看戏。 沈双却像是见到亲人似的,猛地甩开身后人高马大的大背头,一下子扑到季远怀里: “季总,救我。” 季远垂目望着猛然扑入怀里的女孩——削瘦冷白的肩膀,乌黑柔顺的黑发,还有雨后森林般扑来的青木香,对pub里任何男人来说都是诱人的,可他眸光却不带一丝感情: “怎么了,沈小姐?” 手却伸向旁边的兔女郎,兔女郎微微俯身,往他杯里倒了杯威士忌。 季远喝了一口。 沈双将头埋到他怀里,声音里带着惧怕和哭腔。 “那个人我不认识,他想把我带走。” 季远抬头,示意保镖将要闯进卡座的大背头挡在外。 “先生,您不能靠近。” 保镖拦住了大背头。 “凭、凭什么?” 大背头一眼就看到了沙发里的男人。 英俊、挺拔,衣服看不出牌子,黑色细条纹衬衫,衬衫领口敞着,西裤,腿也长,任由一个女孩抱着,一只手拿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喝,整个人明明很懒散,却透着股不羁的风流。 难怪…… 他沉着脸骂骂咧咧,似不甘煮熟的鸭子飞了,但最终也只能在一众保镖的逼视下果断消失。 “沈小姐,人走了。” 季远通知怀里的女孩。 沈双抬起头,眼里还挂着泪: “走,走了?” “恩,走了。”季远看着她,“沈小姐,你可以起来了。” 沈双的脸腾地红得更厉害。 她似是才注意到这一点,手一撑要坐起,可下一刻又滑了回去: “对,对不起……我、我……” “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等好不容易撑起上身,整个人已经像是被水煮过的虾,软趴趴地靠着旁边的沙发椅,白生生的皮肤透出一股气喘吁吁的娇艳: “不知道为什么,我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带着点抱怨般的娇嗔,才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是季远。 他支着下颔,这样看了她不知多久,那眼睛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耍猴戏。 这是七年后重逢,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除冰冷疏离外的其他表情。 “季…总?” 沈双眨了眨眼睛。 季远勾了勾唇角: “沈小姐,我恐怕得告诉你一件事,以后你千万不要去演戏,会掉粉。” “啊?” 沈双眼里适时地透出一抹疑惑。 “你的演技有些…”他咳了一声,“拙劣。” 沈双:…… 她心咯噔了下,脸上笑容却更甜:“季总说笑了。” 季远却懒得兜圈子了: “那个男人是沈小姐雇来的?” 沈双吓了一跳,不过下一刻,她却扬起了唇: “季总发现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小姐还是太单纯,没有见过真正恶人的眼睛。这人的眼神太温顺,不够凶,明明对你图谋不轨,却连搭个肩膀——”男人突得靠近,手握住她削薄的肩往他那一擒,他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沈双毫无反抗的余地,那一瞬间侵体的感觉让她鸡皮疙瘩一下起了来。 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漆黑又幽邃,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沈小姐,明白了吗?” 沈双明白了:大背头连碰她的肩都不敢。 一个真正想占人便宜的,第一个要碰的,绝对是没被布料包裹的地方,比如肩膀。 下一刻,季远毫不留恋地放开了她,好像刚才握住的只是一截木头。 沈双也不恼,她笑眯眯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看来季总一直在留意我,不然怎么会发现这么细节的事。” “沈小姐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季远喝了口威士忌,身体往后一靠,姿态疏懒,“沈小姐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我面前,第一次撞坏我的车,第二次去了我常去的健身房,第三次,是现在——” 沈双心里咯噔一声。 而他却慢条斯理地道:“沈小姐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印象深刻,不是吗?” 轰隆,像有一声惊雷炸响。 透过pub黑暗的光线,沈双这才发现,季远眼里不是看到陌生人的疏离,而是讥诮和嘲弄,那里面藏着对她浅薄心机的洞彻。 他早就看穿她了,却还是静静地看她围着他转—— 像在看一场哗众取宠的独角戏。 他的表情和姿态,有一种上流人士特有的傲慢和骄矜,不动声色,却又居高临下。 沈双却不恼,愿赌服输。 认真地想一想,一个沃尔顿商学院的MBA,毕业于这个全球top3的金融专业,据闻创业也完全是白手起家,在国外有一定规模后才转到国内,一开始并没有祖辈庇荫的人,怎么可能愚钝。 世人总以为霸道总裁蠢,可实际上每一个能开疆拓土的人,于人性细微处都是洞悉而敏锐的。 她从一开始的切入点就错了。 对这样的人,正面进攻是没用的。 他防备他人的高墙,早在成年累月里,铸成了铁桶一般。 对这样的人,隐瞒是没有用的。 思及此,沈双索性也不装了,眉一挑,就有种慵懒的意味来: “没错,季总,我想追你。” “喜欢我?” 季远懒洋洋地看她。 沈双没说话,只盯着他笑。 干扰信息放出去,结论最好由对方得出,才能让他深信不疑。 尤其季远这样的人,天生天之骄子,傲慢与审慎同在,对这样普遍存在的事实—— 果然,他信了。 对已知答案,季远显然丧失了兴趣,他放下威士忌: “那我恐怕要让沈小姐失望了。沈小姐这样的,不是我的取向。” “那季总喜欢什么样的?” 沈双似不受打击,趁势追问。 翟墨恰好来找季远,听了这一句,哈哈笑了一声:“我远哥喜欢良家妇女型的。” 他穿一身黑底花衬衫,一屁股坐到季远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太漂亮,温柔乖巧,听话、不能太有主意、太活泼,着装要大方得体,最好能跟他谈论讨论波浪曲线、对冲基金、永续中票、买仓卖仓这种……噢,起码硕士学历,因为我远哥不喜欢孩子智商太低。” 沈双:…… 非常好,每一条都在狂踩她痛点。 “那看来我跟季总是无缘了,毕竟,第一条我就不太符合。” 沈双摊摊手,红唇浮艳,沮丧里带着洒脱。 翟墨刚才没注意她,现在见她带着薄怒一笑,粉红霏霏的两颊,皮肤白,眼睛大,红唇艳艳,一身黑裙,腰细得像杨柳枝——整个人沐浴在pub半暗半明的灯光里,漂亮得不像话。 他看直了眼: “你、你是C、Class里面那、那个——” “——沈双。” 沈双伸出手。 翟墨和她一握,只觉得柔弱无骨,想再握一握,那人的手却像鱼一样滑了出去。 “你好,我是季远的发小,翟墨。” 翟墨的浓眉大眼,让他看起来有种男孩子气。 他没认出她。 沈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去开瓶唐培里侬。” 翟墨差遣一边的兔女郎,等酒上来,殷勤备至地给沈双倒了一杯:“沈小姐,你试试这个。” 沈双给面子地喝了两口。 眸光往前一递,在翟墨惊艳的眼神里,目光往旁边转,等落到季远脸上,却是一愣。 这个刚才还滴水不漏的男人,竟然难得地露出了别的情绪。 很轻微的一点不悦,不多,就一点,浓黑的眉微蹙,像是只警惕地被踩到一点领地的猫。而她就是那企图越界、勾引唐僧的白骨精。 “沈小姐,你该走了。” 他道。 沈双挑了挑眉,瞧,她发现了什么。 季远挺关心他的发小。 也对,人不是活在石头城里的,墙里总是要圈着点东西,起码,翟墨是在城里面的—— 她要碰他城里的东西,他就对她生出了提防。 也好,有情绪总比没情绪好。 坏印象也是印象,烈火也不止是火,还焚烧一切,不是吗? 她朝翟墨甜甜地笑: “翟先生好厉害,这pub是你开的吗?” 翟墨被她笑得七晕八素:“是,是啊,我开的,沈小姐有空来玩。” 沈双有意哄人,不一会就哄得翟墨心花怒放,两人还交换了微信。 等肖楠一来,沈双也不恋战,毕竟不久前才饮下一杯藏着秘密的酒,她的精神和体力都到了极限,便跟上对方走了。 但,总归是有所收获的。 沈双的身影消失在门背后,翟墨就将腿翘到桌上: “远哥,她怎么样?” 季远瞥他一眼,那视线看得翟墨一凉,嘟嘟囔囔地把脚放下: “我自己pub还不让挂脚。” 季远揉揉额头,无意多说: “我去三楼睡一会。” “嗳,哥,你还没说她怎么样呢?”翟墨眼睛发亮,“你不觉得她特别好看吗,还甜。” 季远却想起油画里永恒腐烂的水果,明明内里已经腐烂,却还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玩玩可以,别上心。” 第24章 飞机 沈双承认自己不要脸(二更)…… 沈双志得意满地回家。 洗完澡, 肖楠任劳任怨地帮她吹头发,沈双躺沙发上,惬意地边敷面膜边刷手机。 翟墨的微信和他本人一样。 花里胡哨的, 朋友圈各种秀,名车、名表、名牌鞋,一路往下滑, 几乎就能看尽他这个人,和她的肤浅如出一辙。季远在他朋友圈出现的次数比孟伽这个表弟多得多,两人显然交情极好,有限的几张合照里, 季远都是眉目舒展、姿态慵懒,一看就是在熟识之人面前的放松状态。 这时,一滴墨水分享了一条消息。 沈双点开一看,是条搞笑消息。 是个老手。 她在心里得出结论。 新手应该是像孟伽这样, 第一句不是“你好”, 就是“你在干什么”, 这种带着点生涩的、查户口一般让人根本不想接话的招呼方式。 老手就是别样的风景了,他们就像在池塘里养鱼, 能钓一条是一条,同时给好几个人分享有趣的消息, 或者有趣的表情包,先提高你的愉悦值、降低心防, 于无形之中拉近距离, 之后再开展聊天—— 这是一个打破边界值的举动。 人与人之间会存在一种叫边际值的东西。 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大一些,熟人与熟人之间小一些—— 而翟墨这样小小的举动,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缩小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边际值。 很小,但很有用。 沈双选择让自己上钩。 [double: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她面无表情地丢过去一张捂肚子狂笑表情包。 一滴墨水回消息回得很迟。 [一滴墨水:还没睡?去健身了。健身.jpg] 很聪明的推拉模式, 既没有上赶着,也在不经意间表达出相对自律的生活模式,引起对方的好感,还能引起勾起下一个问题。 沈双深谙个中道理,十分捧场: [double:哇,好棒,不过这时候去健身,你不用管pub吗?] [一滴墨水:三楼是休息室,有配健身房,器械很全。] 配了一张健身图。 深灰色的墙面和地面,一排排整齐的黑色器械,斜线构图,和头顶的射灯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 构图完美,滤镜出色,整个健身房确实如他所说,十分专业,各种器械齐全,装修极其高大上,在展现财力的同时,也表现了一种健康的生活状态——这对任何一个普通的姑娘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的,足够“哇哇”两声。 而且对方还巧妙地规避了一个的点—— 他已经特意规避了,但沈双还是注意到了,她把最东边一角放大,而后,在镜子一样的地面找到了一个正坐着推拉器械,练力量的男人。 T恤随着动作,胸口一块稍稍隆起,整个人都充满了健瘦的力量感,侧颜太过优秀,即使只是个影子,也还是叫沈双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季远。 翟墨不像她想的那样傻白甜。 沈双心想。 也对,这样环境里长大的男孩,撩妹就像吃饭。 [double:看起来超级棒,比我们公司的还好,我们公司的都旧了……] [一滴墨水:你下次想要健身,可以直接跟我们员工说,我这里免费对你开放。] 上道。 没有油腻地说自己带她上来,而是跟员工说,既不过界,又给人尊重,好像给了她独此一份的虚荣。 对方如此上道,倒是省了她的心。 沈双顺水推舟,登堂入室。 [double:真的可以吗?啊,太棒了,我们公司的健身房总是有很多人挤,听说悦动那边隐私好,我还去办了一张卡,可是又太远。你这里如果可以用的话,就太棒了。] [一滴墨水:随时恭候。] 沈双拿捏分寸,就不再回复了。 肖楠在她脑袋后嘟嘟囔囔:“还好那迷药我让我那大兄弟弄的小剂量的,就晕一会……双啊,你也太胆大了……我得告诉你经纪人!” “赵哥管不了我。” 沈双道,正说着话,赵哥就在Class群里发了个红包:[炸鱼条。] 顿时,好几天没动静的群里炸出来一群鱼。 沈双手速极快,然后无语地看着到手的人民币:0.1元。 [double:赵哥你也太抠了。] 群员们纷纷冒泡。 [琪琪气:我证明,赵哥不抠。] 赵琪琪甩出了一张88.88的红包记录。 [小艾同学:我证明,赵哥不抠。] 毛小艾甩出一张30快的红包记录。 范清38.08。 沈双点进红包记录,看红包总额度:200。 是的,不抠。 微信红包上限值200。 还剩53.97没领。 [琪琪气:非联酋人设不崩。] [小艾同学:非联酋人设不崩。] [柳色清:非联酋人设不崩。] [double:……] 沈双对着剩下没人领的红包眼红。 [double:妤姐呢?妤姐怎么不领。] [小艾同学:……] [琪琪气:……] [柳色清:……] 不一会,有视频电话打过来,沈双在敷面膜,不想见人,点掉,换成语音,范清的声音传过来:“苏妤她这两天心情不好。” “怎么了?” 沈双没当回事。 苏妤她嘴巴毒,心肠软,经常自己气着自己。 心情不好是常事。 “她跟她男朋友分手了。” 范清丢下一颗大石子儿。 沈双一下坐直了身体,肖楠“哎”了句“头发头发”,她才重新坐回去: “苏妤有男朋友,谁?我怎么不知道?” 爱豆是吃青春饭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说爱豆不能谈恋爱,但为了自己的人气着想,一般人都不会去冒这个险。当然,也不是没爱豆谈过——不过那俩后来都转型了。 “我也不知道,据说是个富二代,她瞒得挺死,谈了有三个月了吧?我还是那天跟她偷溜出去玩的时候,才正好碰到的,她男朋友手里挽了个妹子,苏妤当场就崩溃了。” “劈腿了?” “恩。” “知道谁吗?” “知道是谁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让你那好助理雇人去套麻袋?” 范清好笑地问。 旁边苏妤擤鼻涕的声音传来: “不跟她说,她一准嘲笑我!” 沈双:…… 要平时她肯定撅回去,现在就算了。 “那你安慰安慰她,恭喜她早日脱离粪坑。” 在苏妤突突突骂回来前,沈双干脆利落地挂断。 肖楠看着她: “你啊,安慰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你不懂,”沈双笑嘻嘻地,“这时候啊,越安慰越脆弱。” “一个人最好啦。” 不知道为什么,肖楠听着这话,总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手机滴了下。 赵哥在群里@她。 [老赵:双儿,后天去北市拍Vogue的单人封,别忘了,机票订好了,还有,明天别忘去做个spa,保持状态,早睡。] [double:知道了。] [老赵:别忘了营业,拍张照,看看别的爱豆,每天都在跟粉丝分享日常,就你,一个礼拜一次还嫌多。] [double:知道了。] [老赵:知道还不去做?!现在,立刻,马上!爬起来!] 沈双撇了撇嘴,她一向认为,爱豆的本职工作是唱好歌跳好舞,但显然,这个职业的特性,就决定了她不能只唱歌跳舞。 她开大号上微博,然后就发现,翟墨也关注了她大号。 挺上道。 她想,不过,没有回关。 要让她那些粉丝看到,她突然关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号,恐怕会顺着网线爬过去,把对方先扒得底儿掉。 沈双po了那天去健身房的照片,配文: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照片里的她穿了一身白色运动服,简洁利落,丸子头,眼睛笑得弯起来,露出一对洁白的牙齿,脸颊红扑扑的,阳光落进她浅棕色的眼睛。 翟墨几乎是秒赞。 沈双没怎么在意,后台叮叮咚咚就全是红点,一排排的名字飞快交替,不一会就积累了几千个评论。 切出去看,粉头们在不遗余力地对她表白,夸赞她美颜盛世,小粉们在努力地把大粉点赞投上去。 她弯了弯嘴角,每当这时候,都能感觉自己被真切地爱着。 沈双看了会,又切出大号,去了小号。 翟伊半小时前刚发了一条微博。 对方晒了一束百合,还有两张机票:“回家。” 是往京市的,时间正好在…后天。 翟伊很少发微博。 而每次发微博,都似乎与季远有关。 这一次,应当也是。 沈双凭着女人的直觉,直接通知赵哥,让他把订好的机票改到了翟伊这一班。 第二天没去pub,和翟墨在微信上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去公司练习室练了半天,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去spa馆,等做完全套spa,才回了家。 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空一碧如洗,无风无雨,是适合飞翔的好天气。 果然,飞机没延误。 沈双戴着墨镜,气场十足地出现在机场。 今天她穿了dior新出的裸粉色丝质衬衫,搭配了一条烟灰色的掐丝长裙,雪白纤细的脚踝上,缠绕着一根细带,是jimmychoo最新一季的黑色细带高跟鞋。 是的,她是来准备邂逅季远的—— 她原本选了条白色仙女裙,可临出门前换了。 仙女裙是好看,是端庄淑雅,可她又不是来当女朋友的。 对男人而言,仙女裙是膜拜,而一件剪裁贴合的丝质衬衫,却会更让人有撕扯开的欲望。 一路走来接收到的眼神,让沈双很明确地感知到,她的感觉没错。 肖楠去了经济舱。 沈双推着行李箱去了头等舱,一进去,她就看到了季远和翟伊。 他们一前一后坐着。 翟伊坐前面,穿白色蕾丝裙,戴珍珠耳环,一派优雅大方,跟她临出门前的那身装束有些相像。 季远坐后面,面前摆了个mac本在敲,金丝眼镜,烟灰衬衫,整个人修长而挺拔。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他抬起头,眸光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到她身上时,竟让沈双有一种被看光了的冷锐感。 季远看一眼,目光就挪开,重新落回了mac本,不再注视她。 倒是翟伊带了丝提防地看着她,这女孩太漂亮,就像一颗发光的钻石,让人无法忽视。 不过等看到季远冷淡的态度,她就放心了。 这样咄咄逼人的女孩,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沈双只摘下墨镜挂到胸口,招来空姐,等空姐替她将小行李箱放上去后,就坐了下来,恰好和季远隔一条过道。 沈双目不斜视,也不主动同他们打招呼。 空姐送来毛毯,过了会又推着推车推过,沈双要了杯咖啡,一眼瞥到了摆放整齐的水果拼盘。 里面有猕猴桃,圣女果、葡萄,甚至还有荔枝。 季远最不喜欢吃荔枝。 很好。 沈双才有了点兴趣,弯弯嘴角,把剥好的荔枝、葡萄放一个小盘里,伸出手臂递到过道那侧,笑着问: “季总,吃吗?” 季远瞥了眼沈双吃得鼓鼓囊囊的腮帮: “不吃,谢谢。” “你好歹吃点,我好不容易剥的……” 沈双半探过身去,谁知手伸得太长,没拿稳,人往下滑了下,小盘子“啪嗒”翻了。 噼里啪啦,荔枝和葡萄掉在了季远颇具高级感的烟灰色衬衫上。 翟伊回过头来: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懂不懂礼貌的——” 沈双一脸抱歉,拿一片湿巾站起来,翟伊如临大敌地打开她: “不用你。” 空姐也过来收拾,一片兵荒马乱里,沈双看了看自己细长的手指上沾的圣女果汁液,问空姐:“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得到答案后,也不在这儿待,干脆往卫生间走。 洗好手,也没离开,在洗手池边等了一会,果然见季远迈开长腿过来,手肘里挂了件替换衬衫。 沈双不再犹豫,趁着他开门,跟了进去。 “啪嗒”,沈双将门锁上。 头等舱的洗手间也不大。 两个人将将挪身,后面是个母婴台,季远靠着母婴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小姐刚才泼那一下,就是为了现在?” 他没见恼,唇角微勾,维持了一贯的好风度。 “嗯哼。” 沈双点头,笑。 “也是为了…投怀送抱?”季远看了看周边,回过头来,“老实说,我有点挑——” “——唔。” 沈双却上前一步,吻住了他。 削薄的唇,在吻上后迅速热起来,像火一样滚烫。 她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倾压在他身上,将身体的重量交付他,薄薄的丝质在挨触时几乎轻若无物。 狭小而逼仄的空间里,两人之间的气息瞬间从冰凉变得滚烫。 痒,却又解不了。 空气一触极燃,然而下一刻,她却被推开了。 季远的双手握在她肩膀,一绺头发垂下来,金丝眼镜后的眉眼依然深邃,又带了点不一样的感觉,像是含着轻微的欲。 他朝她笑: “沈小姐,这恐怕不行。” 两人挨得极近,沈双嘴角弯了弯,突然踮起脚尖,让红唇摩1挲他削薄的唇,: “可你刚才的反应告诉我,你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季远低头。 沈双也同样看见了被多解开一颗的扣子。 细白的肌肤敞露一大片。 他伸手,用那双堪称艺术品的修长手指替她将所有的扣子扣起来,动作温柔,声音薄凉: “天气燥热,而且,沈小姐确实迷人。” 他放开她: “我是个正常男人。” 沈双却不管。。 。 她一向认为,欲是通往爱的捷径。 这世上,不存在没有欲的爱。 她朝他伸手: “手机。” 季远手插在兜里: “你要什么?“ “季总的微信。” 季远感觉到有趣:“为什么?就因为你亲吻了我,而我回吻了你?” 沈双摇头: “季总不是担心我骚扰你的发小吗?你给我微信,我就不用去骚1扰他,只骚1扰你了。” 季远勾了勾唇:“沈小姐恐怕预估错男人这种生物了。我虽然认为翟墨不一定能驾驭你,却也不觉得你们俩之间需要我插手。你们在一起,不在一起,都是他要经历的事,不关我的事。” 沈双拿不到微信,也不伤心。 反正她本来就是来确认的,季远对她本身有欲望,这就足够了。 她目光往下一落,嘴唇弯了弯: “季总,我看您还是冷静下再出来吧。” 季远没生气,反而坦然地转身,一颗颗解扣子,而后换衬衫。 沈双则推开门。 翟伊就站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沈双挑挑眉: “翟小姐?” “你,你,你不要脸!” 翟伊第一次词穷。 居然追到洗手间了。 沈双摆摆手,承认自己不要脸,眉眼飞扬地走了。 当一个坏女人,可真快乐。 第25章 大秀 她茶味很够。 飞机落地。 季远和翟伊上了早早候在路边的豪车, 黑色迈巴赫低调地混入车流。 沈双看了一眼,降下的车窗里季远正低头看报表,翟伊还在提防地看着她, 活像她是要去鸟窝里掏蛋的坏鸟。其实从卫生间出来,他们俩就没什么交流了,刚才某一瞬间爆发出的荷尔蒙好像只存在于那段空气里。 沈双是见好就收, 并没打算继续。 而季远则被翟伊央求着换了位置,他坐到了翟伊那个座位,翟伊和她隔着一个过道,像只捍卫领土的老母鸡。 正想着, 突然一只手挡到她面前: “回神了。” “肖楠。” 沈双笑了起来。 肖楠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哼哧哼哧地过来,眼角的余光一拐,恰好见路边一辆豪车经过, 迈巴赫半降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能让人一见钟情的脸。白的皮肤, 侧颜清俊。 她叫了起来: “哎哎哎, 刚才那长得比明星还明星、个高高的那个,就是上次pub里……” 沈双乜她: “喜欢?” “喜欢。” 肖楠手摆胸口, 做了个西子捧心状。 沈双拍了她一记:“别贫了,走吧。” 两人嘻嘻哈哈地上了酒店派来接机的车, 别克君威一路驶到酒店的地下车库。 check in,入住。 明天要录制Vogue十月的单人封。 沈双去年已经上过Cosmo的闭年刊, 今年一月上过嘉人的开年刊, 三月时尚芭莎的开季刊,上个月又刚拍过Elle的金九刊,次次都是单人封,可谓气势如虹—— 如今五大杂志封里, 也就只差一个Vogue了。 这意味着,她将是新生爱豆里第一个集齐五大封的。 纸质传媒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杂志基本都靠粉丝消化,没有多少路人愿意真金白银花在一本杂志上,所以曾经自矜身价的高端世上杂志也开始向流量折腰。 越是top流量,能割的韭菜就越多—— 可即便这样,时尚杂志的基本审美需求,也绝不会选择一个土气的明星合作,更别提当封刊人物,因为那意味着品味的缺失,和低端的媚俗。 他们需要的,是高级的美感。 而能在短期内集齐五大杂志封,不仅代表着沈双的人气值,也代表着时尚界的认可度—— 她也会被各大蓝血品牌关注、纳入考量。 迄今为止,沈双一个大蓝血品牌的代言都没有,最有逼格的,还是卡地亚的品牌挚友,而真正的大蓝血品牌在这之前,根本不会聚焦在她一个新生的爱豆身上—— 他们会更青睐成名已久的影星。 因此,这次Vogue的单人封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出于对明天拍摄的重视,沈双敷完面膜,做完全套护理,早早就睡了。 等到第二天,赵哥也来了,他带着化妆师lili乘飞机,直接到了Vogue位于北市的总部,季影大厦的十一楼。 Vogue的总监alan是个十分干练的职业女性,妆容精致,衣饰很有品味,一身的香奈儿套,隔出淡淡的距离感。话不多,领着沈双团队进摄影棚,只在摄影棚里待了六分钟,见没什么问题,就留下助理,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走了。 对于拍照,沈双早就是驾轻就熟。 摄像机的镜头,摄影棚的灯光,周围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不再让她感觉局促,她像条回到海里的鱼,随着摄影师的指点,自在地舒展自己。 摄影师Nico也对今天的模特十分满意。 拍摄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是绝妙的灵感创作,大多数时候,它只是一项枯燥的工作,它有一整套机械的流程。 拍之前需要有大量琐碎的准备,调研,定主题,设计贴合主题的妆容,配合主题、妆容挑选服饰,而这妆容、服饰还必须贴合模特本身—— 否则,就是一场灾难。 而拍摄途中,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模特不能呈现主题,模特和衣饰不贴合,模特无法在镜头下自然地呈现自己—— 可沈双不一样。 不论他怎么指示,她都能迅速配合,妖媚的,清纯的,烂漫的。 镜头里的她美极了,当nico和镜头里的那双眼睛对视时,仿佛能感觉到里面燃烧的灵魂,闪着光,又蒙着灰:那一瞬间的矛盾,足以让任何一个摄影师悸动。 nico只能凭借本能按下快门,留下每一个瞬间。 这期一共三套衣服。 封面是最重要的,主题为“衰败”,黑色大丽花裙,墨的底,上面绘着浓烈的妖艳大花,化妆师将沈双无辜下垂的眼线上挑、拉长,绘出浓烈的红唇,眼下一颗美人痣,浅棕的瞳孔似琉璃,整个人都如同一朵绽放到极艳的花。 里封和中间也会各换一套。 一套一改封面的艳丽,是清新无比的小碎花,配一顶原色的草帽,两根麻花辫,十足十的田园风。 另一套就是纯白仙女裙,长发披肩,妆容也素淡恬静,反倒更显出沈双清新漂亮的五官,眼睛极美。 化妆师还给戴了顶浅蓝小花编织而成的花环,沈双从化妆间出来时,不少人都“哇”了一声。 然而沈双自己站到鼓风机面前时,只觉得自己被吹得像落了仙女毛的鸡,冷风嗖嗖地吹,头发、裙摆呼啦啦往后,却偏还要摆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但显然,摄影师Nico情绪十分高昂,一个劲地叫好。 闪光灯“咔咔咔”不断。 “好!好!非常棒!” “手再抬起来点,下巴内收!好,换个姿势!” “再享受一点,对,对,要纯洁一点,表情再梦幻一点……” 等沈双下来,人都被吹糊涂了,这时候九月已经过半,北市的天穿一层薄纱已经有些冷。 肖楠心疼地拿了件小坎肩冲过来: “来来来,双儿,披上,披上!” 赵哥塞给她一杯热姜茶。 女艺人当然是不能喝奶茶的,不仅是怕胖,还有抗糖化的需求,喝多了皮肤暗沉、粗糙—— 别人她不知道,但沈双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脸开玩笑。 她拿着姜茶走到鼓风机吹不到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拿了杯子在手里捂。 一抬头,正好见季影大厦里,透明的观景电梯“叮”一声响,门开了。 电梯里走出来一行人。 刚才对她还有些冷淡客气的总监alan领着一行人一脸殷切的跟在一个女人身后,脸上的笑容热忱又真挚,哪有半点自矜的模样。 沈双的目光落到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女人身上。 她穿一条纯白仙女裙,头发梳成松松垮垮的编织辫,珍珠耳坠,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手上提一个橘色的爱马仕包,踩着小细跟,气质优雅,神色也从容。 沈双眯眼看着,就听旁边alan的助理叫了声: “是翟小姐。” “你认识?” alan助理忙道: “当然!这栋楼……就是这一整栋,是季影大厦,季影大厦知道吗?就是季城集团旗下的,我们Vogue只租了其中一层,租金要上百万,这样的大厦全国各地都有……这位……” 助理带着丝艳羡:“这位翟小姐,和季城集团的独子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感情也好,季家长辈对她和她家也很满意,据说很快就会嫁入季城集团,到时候,就是我们攀都攀不上的人物喽。” 沈双当然知道季城集团有多厉害。 它是做实业的,全国大一点的城市都有以季影大厦为中心的CBD商区,算是国家实业集团里的巨擘,世界福布斯排名冲到了53,只可惜,这样大的集团,却只有一个继承人。 这对高中的她来说,只是个数字,还不能感知其厉害。 可在娱乐圈呆得越久,就越知道—— 即使是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明星,也不过是资本操纵下的玩物。 当资本要倾轧下来时,他们甚至连发声都不能。 所以alan总监可以对她们不假辞色,却绝不会对资本倨傲。 “……哦。” 沈双慢悠悠地喝了口姜茶。 小助理还在继续: “说起来,翟小姐家境虽然不错,可和季城集团还是差了好几级。季城集团的独子和翟小姐的哥哥是好朋友,要不是有季城集团一路提携,翟小姐的爸也当不了台长……” 沈双像听闲话似的,有些漫不经心。 翟伊和季远将来什么关系,她不关心—— 反正他们现在没关系。 那边翟伊没看到沈双,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身上的白裙子。 prada最新系列,她是飞去巴黎买的。 北市只有一条,现在在那女孩身上。 于是,她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清了那张脸。 白肤红唇,鲜妍得像花儿一样。 昨天才在飞机上见过。 翟伊脸耷拉下来: “你们杂志在拍她?” alan一看,就知道翟伊恐怕不太喜欢沈双,心下计较,脸上带着笑: “是的,现在人气很高的一个小姑娘。” “Vogu现在的门槛这么低了吗?” 翟伊轻声细语,话却像冷刀子。 alan脸色却变都没变: “啊,随便拍一拍就完事……” 沈双不用看,就知道翟伊要压她。 这样的人,不用亲自动手,随便两句暗示就能将她的资源碾没了。 可这样的人,也最好对付。 面子大过天,怕失身份。 她捧着姜茶,慢悠悠走过去: “翟小姐,好巧。” 翟伊看了她一眼: “不太巧。” 沈双朝alan笑了笑: “alan总监,方便我和翟小姐单独说两句吗?” alan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来两人之间有龃龉。 一个顶尖漂亮、地位一般的女人,和一个普通漂亮、身家不俗的女人之间要有龃龉,通常都是为了男人,想起上回在世贸大厦惊鸿一瞥的男人,alan识趣地退了一步: “那翟小姐,我在门外等你。” 她朝沈双略略点了点头,人就出了旋转大门。 翟伊站那,看沈双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裙子,就有种如鲠在喉的不快。 等看到那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脸,就更不快了,她可还记得这人酡红着一张脸从卫生间出来的模样,唇妆都被弄撇了——不难想象之前的激烈。 她心里骂了声不要脸,板着脸,高傲和轻蔑都不屑隐藏: “你想说什么?” “翟小姐刚才是想让alan总监撤我的封面?”沈双笑得轻佻,“撤也不是不可以,我还可以赚个违约金。” “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当然,我也很高兴,”沈双煞有介事地点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去跟季先生说,翟小姐不但在外面假借你未婚妻的名义行事——” 翟伊打断她: “——我没有。” 她恼怒地脸都红了:“我没传过。” “那我就期待我这次封面的顺利完成喽。” 沈双笑眯眯的。 “你——”翟伊红了脸,“你封面顺利不顺利关我什么事?” “我拍封面是不关翟小姐的事,可如果上不了就一定关翟小姐的事,”沈双眨眨眼,“””就一定是你的事,毕竟我和vogue合作很愉快……但你不同了,你怕我抢了你的”你怕什么呢,你名校毕业,出神优越,有什么好怕的?你和季先生是青梅竹马,有二十年的情谊,名校出身,家境优越,又得到了季先生父母的认可;而我这样的出身,怎么也不可能进入季家。最多就是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那远哥也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肖想的!” “翟小姐这反应,倒让我怀疑你宾夕法尼亚的人类学白修了。” “你说什么?!” 翟伊怒得脸都红了。 “我是说,如果我是你,必定稳坐钓鱼台,压根不会动我。你要动了我,我就可以去跟季先生告状,季先生喜欢的,可是温柔大方的女孩,你越打压我,他就越怜惜我,逆反定理听过吗?越是受到压迫的,就越容易坚不可摧。” 女孩笑意盈盈,像是在说情话,“你是要做我和季先生之间的反促力吗?” 翟伊拳头松了紧,紧了松。 她摸不准季远和沈双的真实关系,就不敢冒险,万一真的让她所说的成真…… 她等了那么多年,默默守候到现在,可不是为了这时的功亏一篑。 过了会,才道: “季伯伯和季伯母是不会让你这样的人进门的。” “……哦,”沈双眨眨眼,“翟小姐,我这样的,也没想要长久,您放心,我就是来蹭个金。” “不,不要脸。” 翟伊说不过她。 她从没见过这样厚脸皮又无耻的女人,连拜金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可心却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 季哥哥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泥塘里的一团泥巴呢? 即使这是快难得见的漂亮泥巴。 他再聪明不过了。 翟伊走了。 沈双慢悠悠地拿着杯子回去,路上还在想,季远说错了。 她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茶味很够。 她继续拍剩下的,alan总监后来又进来了一回。 这回,态度明显又热情了一些,还给了她一张LV北市秀场的VIP票,就在两天后。 沈双欣然从之。 LV大秀的票她不是不能拿到,但是alan带她入场,这意义就不一样了——不管在翟伊面前,这人表现得有多谦卑,但alan本人在时尚界的地位、人脉资源,在国内还是很不错的。 alan的谦卑不是对翟伊,而是对翟伊身后的季远。 她带她入场,恐怕也是同样的原因: 她以为季远和她有些“情谊”。 这大约就是大佬的大老婆和小老婆都要安抚,都不得罪的道理。 沈双当然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机会,顺势退了回去的机票,打算在北市多呆两天。 —— LV秀当天,晚上八点。 沈双挽着一身黑西装黑西裤的alan进场,四周都是时尚界人士,入眼看去像是一场大牌秀。 人人穿着Gucci,Lv,Amani等奢品在场中走来走去,以T台为中心辐射开,一排一排座位整整齐齐地排列。大约是秀还没开始,场中水晶灯还亮着。 衣着光鲜的人们三三两两站着,互相寒暄、应酬。 沈双被alan领着转了一圈,alan问她: “要不要去后台看看Mike?他可是LV最近炙手可热的新锐设计师。” “好啊。” 沈双眼睛亮亮的。 她听说过这位Mike,两年前巴黎时尚周这位美籍华裔横空出世,凭着一场个人秀一战成名,后被LV当时的设计总监高薪聘请,成为LV总部唯一的一位华裔设计师。 当时国内外报纸都大肆报道了一通。 沈双也被狂轰乱炸过,不过,她最爱的,还是这位设计师最初设计的一个成衣系列“破茧”。 蝴蝶这个在从前被人以为是小女孩的元素,几乎被他玩出了花,他将其变成了一种妖艳、空幻的梦想,可惜,Mike的这系列已经绝版了,而以她如今的地位和积蓄,也并不足以请这位新锐设计师给自己定制成衣。 “……LV上一任李紫嘉合约即将到期,听说LV不打算再续,要找更年轻更适合的新血替代,”alan领着她往里走时,轻轻告诉她,“你要是能和mike搭上线,他的意见在LV总部很受重视。” 沈双知道,这是alan在提点自己。 她轻轻笑:“谢谢alan姐。” 眼睛也笑,弯成一弯甜蜜的月牙。 alan忍不住看了眼。 时尚圈里待久了,什么美女都不稀奇,可饶是如此,沈双也让她眼前一亮。 她身上充满矛盾感,明明在名利场里浸泡过,浑身透着金钱和物欲的气息,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让人讨厌,大约是那双眼睛太…漂亮了,像脆弱的琉璃。 alan心想。 穿过长长的T台,还没到后台,就见T台的左边也行来一行人。 比起她们这边的两个,那边有十来个,为首是个极富风韵的女人,穿一袭墨绿底的旗袍,皮肤白净,红唇妖娆,上挑的桃花眼睇来时就有风情万种,像是一下将人拉回了宝马香车、十里洋场的旧年月—— 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沈双正觉得那桃花眼眼熟,当目光往旁边一落,顿时就知道为什么了。 季远就站那女人旁边西装革履,一手插兜,一手半屈,由那旗袍女人涂了红艳指甲的手指半搭,幽暗的灯光里看去,是一身的风流蕴藉。他似乎看见了她,那双桃花眼瞥来,无端端就让人心尖一跳。 沈双回了个笑。 旗袍女人回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季远低低一笑,再抬起来,眼里便映了灯火。 而后,他像是没看见她似的,领着那女人往里去。 一群人又脚步杂乱地往里去,沈双这才注意到,那旗袍女人背后被挡去了大半光彩的另一个人——翟伊。 翟伊像朵不起眼的小花,提着dior小方包,小跑步跟了过去。 “宁玉怜。”alan看着前面叹道,“当年她嫁入豪门,多少男人心碎。” 沈双没说话。 “只可惜小季总不进娱乐圈,”她又叹,“不然,有那些顶流什么事,这种人什么都不用做,笑一笑,就有一堆女人为他发疯。” 沈双意识到,alan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有种“怎么就叫她这只猪拱了一棵大白菜”的意味。 “不进去吗?” 她笑盈盈地问。 alan拉着她: “走。” 两人进了后台。 秀场的后台乱糟糟的,一堆人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最里面的小房间的有人在咆哮。 “kiki怎么回事?” alan抓住一个红着眼睛出来的小模特。 那小模特哭丧着一张脸: “压轴的那条裙没人穿,mykio吃坏了肚子,在医院挂水,mike就发火了!” “这里模特那么多……” kiki:“可是Mike眼光高,经纪公司临时找了两批人,都被他刷下来了,但Mike的要求本来就很难搞啊,当初mykio姐都是勉强用上的,说什么要又堕落又纯真,什么鬼,哪里来这样的人……” 年轻模特看起来腹怨颇多: “现在LV那边公关部也焦头烂额,生怕Mike撂挑子不敢,毕竟Mike放话说,要没合适的,秀情愿取消……” alan在和kiki聊天,沈双的视线却已经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到里面。 她发现,季远、宁玉怜和翟伊也在房间里,几人在说着话。 里面的咆哮声静止了。 就在这时,季远侧了侧身,一个扎着小揪,穿银色西装的男人露了出来,他长一双细长狐狸眼,五官极其精致,眼珠是浅度的灰。 沈双认出来,这就是当初刷爆各大平台的美籍华裔设计师Mike。 “季先生怎么也在里面?” 她问。 Kiki早就看到alan旁边的女孩了,只不过刚才灯光走到暗处,她没注意,此时一看,倒是惊为天人—— 原来是最近极火的第一Class女团的C位。 “啊,听说是季太太喜欢Mike老师的设计,小季先生就特地带她来了。”kiki道,“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小季先生和Mike是旧识,听说Mike初到巴黎,到处碰壁,连场秀都办不起,还是小季先生慧眼识英雄,资助Mike办了当年那场秀,才让Mike一战成名……Mike一直说,小季先生是他的伯乐,所以第一场秀才执意办到北市来。” “Kiki,”一个瘦小的男人翘着兰花指过来,招手,等看到alan打了声招呼又转过头对kiki道,“kiki,走了,去换衣服,第一套就是你,别给我掉链子了……” “不是说找不到人,秀就不办了吗?” “季太太听说秀要取消,很失望,Mike不想让小季先生的母亲难过,就决定还是继续……” “那最后压轴的那条裙子,找到模特了吗?” “小季先生旁边那位翟小姐自告奋勇,说在学校里有礼仪班,学过一点,季太太一听很高兴,mike就看在小季先生的面上,允许了……” 两人说着离去。 沈双注意到alan看了自己一眼。 不用猜都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大约是大婆还是大婆,她这样的小情儿注定还是得让位。 要…争取下吗? LV代言要换人,她已经集齐五大杂志封,如果能和mike交好,拿下代言,以后身价自然就上另一个台阶,何况LV秀的压轴模特,说出去也是个噱头,很多影视圈花旦都在争…… 名媛圈里也喜欢玩个票,毕竟LV很抬身价。 沈双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心下拿定主意,就在alan惊讶的眼神里,提起裙摆往前去。 她在房门前站定,“笃笃笃”敲了下门。 门内一声“come in”,她就推门进去。 明显能感觉到翟伊一愣,旋即如临大敌: “你来干什么?” “伊伊,这是谁?” 宁玉怜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沙发里,目光流转。 季远半倚着沙发,姿态闲散而慵懒。 “她,她是……” 翟伊偷偷看了眼季远,发现他一声不吭,支支吾吾道,“就一个女团的……那个队长。” “哦,女团啊。” 沈双明显能感觉宁玉怜的目光淡下来。 她也不在意,只走到那明显失了神的细长眼Mike面前: “Mike先生,听说您缺一个模特,我能推荐我自己吗?” Mike看着面前的女孩。 和很多中国女孩一样,她纤细又漂亮,模特标准身高170,他毒辣的眼睛让他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这女孩差了2cm。可不要紧,她可怜又可爱,垂着的睫毛又长又翘,像无辜的中国娃娃。 华伦天奴最新款的雾霾蓝长裙,让她像个天使,可她眼里藏着的狡黠和挑衅,却让她像个恶魔。 Mike的灵魂一下子颤栗起来。 艺术家浪漫的天性让他几乎在一个照面就爱上了这个女孩: “Ji……” 他转过头: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位才是我的muse。” 即使她差了2厘米。 季远不在意地摊摊手,一派洒脱: “Mike,这是你的秀,你做主。” “远哥!” 翟伊跺了跺脚。 宁玉怜拍拍她: “伊伊,别任性,我们去前台看秀。Mike,预祝你成功。” 绿色旗袍走过自己,带来一阵香风,沈双闻出,这是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而后是翟伊,最后才是季远。她微微抬眼,却只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他只微微侧了她一眼,还没等她看清楚,就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Mike走到她身侧: “看得出来,你和他有故事。” 他用不那么标准的大舌头中文道。 沈双微微笑了起来: “哦,哪里?” 她笑得烂漫。 “说不上来,”这个外表有一部分香蕉、内里已经全部香蕉的美籍华裔挠挠脑袋,“好吧,不提这些,这位美丽的小姐,秀已经要开始,我们需要快一些……” — 前台。 alan坐了下来,在各处和人兜了一圈、拿了一大叠名片的赵奇闾见她单独一个人回来,忙过来: “alan总监,看见我们沈双了吗?” alan脸色还有些恍惚,半晌才用赵奇闾无法理解的语气道:“她是今晚的压轴。” “压轴?” 赵奇闾的牛眼睛都快瞪出来。 “是的,Mike大师缺一个压轴秀的模特,沈小姐十分勇敢,就毛遂自荐了,而且,成功了。” 这在alan看来,还是有几分不可思议的。 中国的教育大都讲究谦虚、仁和,教出的女孩也大都娇柔可爱,她们大体都走不出大众目光的限制,即使在网上会冲锋陷阵,现实里也更愿意表现出温和柔软,把尖锐的刀藏起来,而像沈双这样直锐进取的,还是少数。 令人印象深刻。 赵奇闾:…… “赵先生坐。” alan请他在沈双的座位上坐下。 赵奇闾坐了下来,不多会,他注意到,之前在魔都有过一面之缘的季远一行人也走了过来,就在第一排,后脑勺对着他们。 “开始了。” alan提醒。 赵奇闾这才专心看向T台。 大厅内的灯光整个暗了下来,只剩下舞台那一隅,白色的光穿透舞台,干冰迅速气化,将整个T台都笼罩在一片轻烟里,有若仙境。 “这次的主题是:蜕变。” alan介绍。 LV花了重金打造这场秀,还邀请来各国时尚买手,其他奢品公关也派人过来跟进——作为LV倾权利培养的新锐设计师Mike,他第一次面向中国的首秀,当然非同小可。 第一位模特是时尚界成名已久的Rebecca,金发碧眼,穿一条白底金丝的花苞裙,金丝缭绕着白色的花苞,像蝴蝶停留在花芯,让人想起生命的纯洁。 后面一位,则是亮银片做的鱼尾裙,通身没有一点装饰,只有那亮闪闪的银片,可走动间,却让人想起蝴蝶翅膀扇动时的妖娆。 黑暗里,闪光灯此起彼伏。 “Mike的才华果然无人能及。“alan叹道,“我现在很好奇,压轴秀能多美。” “…我也很好奇。” 赵奇闾仰头看着T台,心里还在计算着,要怎么发通稿,才能利用这一场秀,让沈双的逼格提上来:如果LV之后换代言人的时候能考虑到…… 时间悄悄流逝。 一个接一个的模特让人眼花缭乱,在蝴蝶元素的狂欢乱炸、所有人的精神开始陷入疲软时,整个T台突然暗了下去,音乐也消失了。 大厅整个陷入黑暗,极致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有人要提出抗议时,一阵空灵的琴音猛地想起,灯光也骤然亮了起来,起初只是一点浅灰色、混在缭绕的云雾里,像一曲暗梦。T台的尽头,那灰蒙蒙的一点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光一点点亮起来,那人影也渐渐清晰。 她纤细而脆弱,像一折就断的杨柳,可随着光越强,身上的裙子也渐渐显现出来。 墨色的底,红色的线,丝质的垂感一路贴着臀腿往下,随着款款走动,那裙上的红线像是活了过来,如蝴蝶翅膀长出妖娆曲线,这本是一件妖娆性感到了极致的长裙,可长裙的主人,却有一张纯真的脸。 白的肤,红的唇,妖娆明艳的妆容,偏偏眼瞳似琉璃,有种脆弱的迷离。 当她的视线混着舞台薄纱似的光往下落时,人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 于是,眼角那点泪痣,就成了瞳孔里最后留下的剪影。 一声清音过去,她转过了身。 众人怅然若失,不知所以。 整个大厅都陷入了一片寂静,紧接着,一阵如雷般的掌声响了起来,有人在喊: “Mike!Mike!Mike!” 还有外国人在打听模特的名字。 而台下的翟伊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季远的脸隐在舞台半明半灭的光里,他转过头来,很无所谓地问: “怎么了?” 翟伊看着那黑瞳里的清明,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 怎么可能呢,季远可不是那些肤浅的男人。 第26章 夜会 沈小姐原来还有这种癖好。 大秀结束, 沈双就获得了Mike的邀请,来参加LV内部举办的庆功宴。 说是内部,几大奢侈品的品牌公关也纷纷到场, 各大时尚类杂志总监、时尚买手也均在位,甚至还有些艺人、金牌制作人、大导、投资商和名媛们也都受到了邀请。 时尚界和娱乐圈隔着一道山堑,可这道山堑越往高处就越稀薄。 “谢谢。” 沈双随手从侍从的托盘上取了杯香槟。 Mike领着她在全场转了一圈。 这是五星级酒店香缇的顶楼, 漂亮的水晶灯,随处可见的白玫瑰,暗蓝色幕布,幕布揭开, 巨幅的落地窗将一整个北市的星空都纳入进来。 与座都是俊男美女,即使不是,也因着衣饰、自信加成,而显得风度翩翩。 衣香鬓影, 名流荟萃。 沈双能感觉到, 许多人对她好奇, 那些落在身上的视线带着各式各样的意义,善意的, 恶意的,打量的, 评估的,轻薄的…… 不过, 与外界妖魔化的不同, 越往高处,那些非要潜规则、以至于动用公权力的还是少数。 娱乐圈美色并不稀奇,对大部分身居高位之人来说,没了葡萄有西瓜, 没了西瓜有樱桃,生活多姿多彩,实在不必对着一个强扭的瓜去摘—— 他们可没兴趣去玩什么驯鹰的游戏。 而这个庆功宴,更像是给双方品估搭桥的相亲宴。 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沈双已经陆陆续看到好几对看对了眼,彼此勾肩搭背出了门了。 “双,他们都很喜欢你。” Mike跟一个人拥抱了下,回过头来道。 “谢谢。” 沈双跟他碰了碰杯,垂下眼睛时想起收到的十几张房卡邀约,确实。 他们都很“喜欢”她。 再抬头,目光与Mike那双害羞的灰眼睛一碰,她就知道,这个设计界的新星也喜欢她。 很喜欢。 这很好。 她看向LV大中华区的负责人leo那边,leo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穿深咖LV西装,戴复古的怀表,正热情又不失谦和地和几人说话。 上一任代言人李紫嘉也拿着高脚杯,在那和leo谈笑。 沈双的目光,却落在leo的对面,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挺拔修长的背影。 高而瘦,裹在黑西裤里的双腿又长又直,左手被翟伊挽着,袖口挽上去,露一截黑色的劳力士腕表,腰线还是窄,整个人站在那,潇洒又倜傥,硬生生将对面还算翩翩的leo衬得像个路人。 宁玉怜似乎回去了。 沈双左右看看,都没看到那道曼妙的绿旗袍。 “你也喜欢季?”Mike走到她身侧,“他在中国人里,啊,不对,在学校时他就一直很受欢迎。” 沈双听出了别的意思: “你也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 她想到模特kiki那段介绍。 “嗯哼。”Mike耸了耸肩,“不太像,是不是?” 不等她回答,他就继续: “我们学校的华裔都认识他,他在那帮留学生里很出色,英俊不凡,还出手阔绰。当时学校里很多人都爱慕他。你知道的,国外很多女生都不像你们亚洲女生那么害羞,她们很热情,还有女生在暗地里打赌,一定要把他带到床上,测试他sex的能力。” “Why?” 沈双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 “因为他中指很长,鼻梁很挺。”Mike做了个很strong的动作,见沈双没生气,才道,“你们中国女生很容易害羞,但你让我吃惊。双……” “Angel!”突然,一个高鼻深目的少年跑出来,他有一头金发,给了沈双一个拥抱,“噢,你太棒了,你知道吗!” 他转向Mike: “你哪里找来这个精灵?” Mike一脸骄傲:“是精灵自己撞进我的网里。” “哇哦,”那少年一脸赞叹,沈双正觉得他眼熟,Mike却道,“这是Leo的大儿子,Jason。” “Jason,”沈双朝对方甜蜜蜜一笑,“可以给我引荐你的父亲Leo先生吗?” Jason被她笑得眼花,挠挠头: “当,当然可以。” 于是,沈双就由Jason和Mike左右护法,一起往Leo先生所在的地方去。 蓝裙女孩走过去,显然引起了那波人的注意。 Leo排开人群,走出来给了她一个贴脸拥抱: “Angle!” 他热情地喊。 不过沈双感觉得出来,这位Leo先生的热情是假热情。 她的目光看向季远,他后面是剔透的香槟塔,香槟塔的光却不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 他朝她举了举杯: “沈小姐。” “季你认识这位angel?” Leo惊喜地道。 季远笑,勾起唇角:“沈小姐是我的一个……” “朋友。” 沈双接话。 两人的视线隔着白茫茫的光相对,下一刻,又各自分开。 舞池里响起了轻快悠扬的音乐,有小提琴手领着乐队在舞池里奏起了歌,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下了舞池。 Mike后退一步,弯腰作势: “可以请这位美丽的小姐跳支舞吗?” 沈双欣然将手搭了上去。 两人滑入舞池。 这是首慢华尔兹。 在一个旋转时,她发现一位金发美人向季远发起了邀请,他将酒杯一放,也下了舞池。 Mike留意到她的视线: “那是Rebecca?还记得吗,我秀的第一个模特。” “记得。” “也是季的其中一任女朋友,大概交往了…半个月?”Mike像是陷入回忆,“季的女朋友总是持续时间不长。” 沈双“哦”了一声,她下意识想起那道机械音。 “那季先生一定很努力追求。” “Nonono,季从来不追求人。”Mike笑,“他有过许多任女朋友,但都是他的那些女朋友追求他,季在华裔圈里很有名,风度翩翩,温文有礼,但每一任女朋友都不长,最短的半天,最长的不超过一个月。” “……哦。” 还真是个浪子啊。 “双,这注定是个让女人伤心的男人,没人能留下他的心。”Mike用忧郁的眼神看着她,“每当她们以为自己靠近了对方一点,就会发现,她们实际上碰到的,只是冰山外的水,她们连冰山的角都没碰过。” 沈双被Mike的比喻激得“噗嗤”笑了出来。 “Mike先生,您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您爱上了他。” 她不在意地调侃。 Mike:…… “如果我是女人,应该也会爱上他。”Mike道,“季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而你们女人,总喜欢抛弃我们这些单纯简单的男人,去探寻未知的大海。” “也许只是无聊。” 沈双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 一首歌过,沈双又去了Leo那。 Leo是只老狐狸,表面热情,实际上关于下一任代言人的消息一点口风都不露。李紫嘉活像领地被侵犯的猫,沈双被撺掇着灌了好几杯酒。 舞池音乐声燥,酒气泛上来,沈双干脆去旁边的空中花园透透气—— 香缇顶楼,一大半用来半宴会厅,旁边则是连着宴会厅的露天花园。 偶尔会有新人礼宴办在这儿。 大约是刚办过宴会,一闪一闪的彩灯挂在一片绿里,路上还有未凋谢的红玫瑰。 花园里除了正中放置遮阳伞和吧台的地方,两边是栽着各式各样的绿植,七弯八拐,像个别具童趣的迷宫。沈双提着裙摆,顺着迷宫一步步往前,她记得季远似乎往这儿去了…… 越往前,灯光越暗。 才走到头,就见前面靠墙的地方,站着一对丽人。 女人的金发在黯淡的夜色里,像流淌的金子,她挨着一个男人,那男人高挑挺拔,西装革履,脸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站姿不羁而落拓。 两人形成一个格外暧昧的姿势,似乎在絮絮说着小话,暗夜里,有一声暧昧的轻笑: “季……” 沈双这才认出,那女人是Rebecca,秀场里第一个出场的模特,胸以下全是腿的金发碧眼儿,此时换了一身黑色高开叉的丝质长裙,那双长腿正挨着男人的西装裤蹭,蜜色的肌肤在黑色纱裙里若隐若现。 当真是人间尤物,艳福不浅。 沈双心想,正要弄出点声响,好阻止这一对野鸳鸯,却见那Rebecca踮起脚,像要亲吻对方,却被季远一个侧脸,躲了开来。 Rebecca受伤的声音传过来: “季,你还是……” 下一刻,却听一阵凌乱的高跟鞋扣地声,美人已经消失了。 沈双将身体往绿植丛后掩,打算等一会再出去,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沈双一愣,才要开口,面前绿色的枝枝蔓蔓就被拨开,一张英俊非凡的脸露了出来,他似乎一愣,下一刻,却已经笑了出来: “沈小姐?” “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 沈双见躲不了,干脆站出去: “是,我也不知道季先生什么时候成柳下惠了。” “莫不是……”她目光往他掩得好好的西装裤下瞥,“不行?” 第27章 跳舞 就当我不行吧,沈小姐 季远微微弯了腰, 那张脸近在咫尺,浓的眉,黑的瞳, 他像是在端详她,目光像刀尖上的一簇冷光,下一刻, 却笑了起来: “沈小姐在拍偶像剧?” “以为我会像剧里那些男人一样,为证明自己……”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和你做?” 沈双一个激灵。 耳畔的皮肤像被火燎过、起了颤栗, 她仰头,似乎在那双幽沉的黑瞳里找到了同样的波澜。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道路尽头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带着含混: “噢Mike, 这里不行, 这里……咦, 季呢……” Rebecca去而复返。 旁边搂着她的,正是Mike, 两人搂在一块跌跌撞撞往这里来,Rebecca的长裙被掀了一小半, 露出肌理漂亮的大腿,她目光熏然地往角落去了一眼, 没见到人, 才要开口,头就被别回去,和Mike难分难舍地吻在了一起。 沈双咋舌。 抬头,却见季远双手插兜、悠闲自在地在看, 神色从容,眼里甚至带笑,像是这一幕十分有趣味似的。他站的角度很巧妙,恰好被一丛枝蔓的阴影遮住,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那里有人。 显然,那对吻得难分难舍的情人暂时不会发现他。 沈双却手一拉,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将季远拉到了身旁。 两人一下子挨得极近。 “好看?” 她踮起脚,凑在耳边说。 “还不错。” 季远没避,微垂的眼睑,睫毛很长。 “不难过?” “不。” “那可是你前女友和你兄弟……” “So?” 季远微微眯起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下,眼珠很黑,像是要将她整个吸进去。 沈双被罩在名为季远的阴影里,几乎以为他要亲吻她。 一切都是黑的。 只有那张英俊冷白的脸是亮的,沈双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当年宁玉怜横扫半个娱乐圈的魅力,呼吸像是停滞。 下一刻,她却笑了笑,问: “季远,要不要和我做?” 像是要响应她这一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1擦声里,夹杂着清脆的一声拉链,而后是一声似畅快又痛苦的呻1吟:“噢,Mike……” 情1欲在这幽夜里灼烧。 沈双仰着头,仿佛能看到那双幽瞳里即将燃起的火焰,在那样的眼神里,一切都无所遁形,她像被一寸寸剥光,肌肤起了火。 季远低下头来,薄凉的手指搭在她颤栗的领口肌肤,沈双感觉到他手指的力度,下一刻,却只感觉耳垂微微一痛,耳边就荡了道东西。 “沈小姐的东西掉了。” 他道。 沈双一摸,摸到一串流苏。 这才发现,耳坠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捡到,还替她带上了。 “谢谢。” 沈双弯了弯眼睛。 季远低头,专心替她调整耳线的长度。 沈双只能看见他长长睫毛下幽深的眼睛: “季先生是用这个办法……回避我的邀请吗?” 季远微微一笑,随着一声“好了”,人已经退到了枝蔓笼罩的阴影之外,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将他英俊的眉眼勾勒得越发动人。 “抱歉,如果沈小姐坚持这么认为,那就当我是……,”他不大在意地道,“不行好了。” 沈双:…… 这一声,惊动了那边的野鸳鸯。 Rebecca尖叫了一声,捂住胸口: “季?!” Mike抬起头,嘴边还留了个鲜明的口红印:“季?!” 季远抱歉地笑: “噢,抱歉,Mike,Rebecca,请继续。” 说着,就迈开长腿往前走,在即将走出去时,突然转身,眼中带笑: “忘了告诉沈小姐,您今晚很美。” 沈双也提起裙摆站了出去。 在那对野鸳鸯的惊慌失措里,露出个调皮的笑: “啊,抱歉抱歉,打扰了。Mike先生、Rebecca小姐,你们继续。” 说着,也笑眯眯地走了。 设计师和旗下模特激情燃烧、随时来段风流韵事,太寻常了。 靠灵感吃饭的浪漫主义者,行为也常常更浪漫呢。 去往大厅时,要经过一面透明的雕花镜。 沈双在雕花镜前站定,镜子里的女人皮肤雪白,眼波含媚,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小巧耳垂上的银色流苏,一荡一荡,如细碎的流星。 她笑了笑,进大厅。 季远在大厅的另一侧,拿着红酒杯,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过头去。 庆功宴结束,沈双就坐飞机回了魔都。 而在她上飞机时,有关“某第一女团C位以LV挚友为LV走压轴秀”的消息,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终于在赵奇闾联合公关部,以及各大营销号的推动下,在微博、头条、抖音等各大门户网站刷上了首页。 LV作为从不降key的大蓝血奢牌,其合作的品牌挚友、代言人无一不是娱乐圈里能顶半边天的人物。 他们挑选合作对象极其合格—— 不仅要有高级脸,拥有和品牌匹配的身材、时尚度和格调,还得考察粉丝量、国民度,和个人成就值。上一任代言人李紫嘉就曾经拿过金马奖影后,在娱乐圈红了有小十年,虽然近几年不行,但圈里提到她,也大都是赞誉多过毁誉。 所以,对大部分艺人来说,LV都是一块大饼,还是最顶尖的那一拨,拿下它,不仅意味着高昂的代言费,还意味着格调:被这种大蓝血品牌认可,就相当于在身上打了“逼格”二字。 对沈双来说也是如此。 Class如今发展势头很好,在国内是排名第一的女团,粉丝千千万,可在大部分人眼里,还是属于唱跳爱豆,吃青春饭的。 比起那些逼格满满的影帝影后,甚至早期的天王天后,她们这类新崛起的女团,在大众心目中还是差了一截——找上门人的代言,也大都是小零食,网游,或者各种甜美系青春品牌。 所以,这样一个大蓝血品牌,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根橄榄枝。 抓住了,她就能跨到最上面那一级。 抓不住,就只能继续等待。 沈双下飞机,在候机厅里等待公司派人来接时,就刷到自己“参加LV压轴秀”的消息已经上了热搜第一。 尤其里面还有个路拍,记录了她从T台出现那一刻,到回转那段时间的视频片段,技巧感人,晃得像得了帕金森,可就那样,还能看出当时灯光与舞台的惊艳。 不过话题广场里顶到第一的评论下,黑黑粉粉包括路人,全部都大战成一团,堪称乌烟瘴气。 有称赞“美颜盛世”的颜粉,有夸奖“女鹅争气”的事业粉,还有以一当十的战斗粉;还有那拼命喷脏的黑粉,主持正义的路人—— 沈双正要继续往下看,提前一步回来的赵奇闾就走了过来,抽掉她手机: “还看?嫌日子太好过?” “赵哥,您总把我当小孩。” 沈双嘟嘟嘴。 “这不是看那些黑粉喷得太脏了吗。” 赵奇闾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十年如一日的黑粉这种生物。 骂人用生1殖器、P人遗照,别说一个女孩看了糟心,他这个大男人看了都要一肚子火。 但他又能理解。 一个没有摩擦、只有和平的粉群,是缺少凝聚力的,只有为一件事共同战斗过的粉丝,才会产生类似“战友”的团体感,也才会对偶像粉得深沉。 黑粉就是沙丁鱼群里的那条鲶鱼—— 鲶鱼追得越凶,沙丁鱼才会活得越久。 黑粉咬得越狠,粉丝才会对偶像更加怜惜,产生“我家哥哥/姐姐/女鹅只有我了,我们要为保护他/她而和世界战斗的”那种悲愤、自我牺牲的使命感。 这样奋斗过的粉丝,也才不会轻易地爬墙。 不过赵奇闾更佩服的是沈双,虽然他总想着保护这个大腿还不及他胳膊粗的小姑娘,但其实这小姑娘并不需要他保护。 她心大得很,都能嘻嘻哈哈地刷黑骂。 私信里那一堆堆的污言秽语,他看了都要七窍生烟,沈双却能当笑话看。 也许这样强大的心脏,才适合娱乐圈——不过偶尔连他都会觉得,这姑娘没心。 “去公司?” 沈双给自己系安全带。 肖楠将行李箱全部推上去,赵奇闾坐到副驾驶,司机开着车沿国道一路开。保姆车直接将他们带回了公司,报道完,就去了集体公寓。 集体公寓就在星辰娱乐后面的小区,来来去去不要几步路,进进出出也都是星城娱乐签下的艺人。 他们大都不温不火地混着,奔波在各个片场,演着一个又一个的小角色。有的起来了,有的埋没了。 沈双推着行李箱过去时,就碰到了两个眼熟的小鲜肉,一个唇红齿白,一个清秀干净。 “下午好。” 她笑着打招呼。 小鲜肉们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对她喊: “双姐,下午好!” 朝气十足的声音让沈双顿时高兴了,她笑眯眯地推着行李箱过去,等她一过去,两小鲜肉就兴奋地击了下掌: “双姐好漂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双姐一样,有忙不完的行程,每天到处飞就好了!” 沈双回了集体公寓。 公寓里只有苏妤和赵琪琪。 “其他人呢?” 她将行礼箱推给肖楠,肖楠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去她的房间理东西,她呆在客厅,看苏妤靠墙练形体。赵琪琪捧着ipad,趴沙发上看。 范琪琪闻言抬头: “清姐去录demo了,一部电视剧请她来配片尾曲。小艾的话,想争取那个‘食來北往’,插进去当一期飞行嘉宾,所以去试镜了。” “那我睡会。” 飞来飞去的行程让沈双疲惫,她洗了把脸,卸了妆趴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等再醒来,竟然是第二天了。 公寓里一个人都没有。 肖楠留好的早餐在桌上,沈双看了眼,吃完就去公司了。 练习室内,只有林之译在。 在沈双进星辰娱乐时,林之译就在了。他唱跳能力一流,还擅长编舞,只可惜人红不红全靠命,一连进了好几个组合都散了,可又不甘心离开娱乐圈,就干脆留在了星辰,当现代舞指导老师。 是沈双常年的伴舞—— 在去年的新专里,他还露过脸,两人跳了一小段双人舞。 “早。” “早。” 沈双将包放下,拉了会筋,林之译就打开收音机,两人默不作声地各自练习。 跳舞并非像大部分人想的那样,是件很酷很帅的事—— 它的练习是枯燥而机械的,每一个动作、定点都需要反复练习,练上百次、千次,直到将这一动作化为身体的本能,才算完成。 沈双被粉丝捧得那么高—— 甚至团粉也从不说她一句坏话,也源于她在舞台上的表现,她永远是那五个人里最闪亮的,动作的完成度最高,跳得最好:这么多的公演舞台上,她始终都以0差错的成绩站在那。 就连黑粉,也从来不黑她这一块,毕竟,她的敬业程度在唱跳界有目共睹。 有粉丝统计过她出道前的练习时长,早上七点去公司,晚上十点走—— 刨除中午的吃饭时间,和偶尔的休息时间,大部分时候,她都在跳舞,像上了发条的永动机。 即使是出道后,除非条件不允许,否则沈双也尽量保持着每天六个多小时的训练量。 林之译也一向习惯沈双的“拼”。 可今天,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对:她太拼了。 如果说人的韧带和肌肉程度,是有一定承受能力的话,以林之译常年习舞的经验,沈双这样已经太over了,会给关节和韧带增加负担。 再又一次的locking后,已临近傍晚。 林之译拍了拍手: “沈双,你停一会。” “你停。” 见沈双还要继续,林之译打断她,坚持道。 沈双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到边角,安安静静坐下来。 手里在包里丁零当啷地响起来,她拉开拉链,取出一看,是顾明真。 “真真。” 接通。 顾明真笑着道: “你总算接了。” “什么事?” 沈双伸长两条腿。 “你真成功了?”顾明真带着丝惊讶地道,“你让季远去看你的秀了?” “秀?” 沈双蹙眉,她可什么都还没跟顾明真说呢。 “就秀啊!都上微博热搜了,说是某某神秘男子特地……” 顾明真的声音还在耳边叽叽喳喳,沈双却已经打开微博,往下滑,她需要费尽心机才能去到首页的头条上,赫然是:#神秘男子去看沈双LV首秀#。 点开一看,第一条就是季远的路拍。 白,五官立体。 一片黯淡的光里,他端坐在台下,看向舞台,整个人有种旁若无人的专注,周围的世界都像与他隔开了。 底下有路人评论: [像光。] [原来这就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的感觉。] 也有一看就是粉圈混多了的: [这位小哥哥是谁?啊啊啊啊娱乐圈的新人吗,赶快丢上来!啊啊啊,对不起,哥哥,我要暂时爬墙一会……] 底下一堆小号纷纷冒出来,表示要爬墙,为这位超级大帅比生猴子。 [你们不知道吗,他是季城集团……] 后面的评论被吞掉了,沈双想要继续下滑,那条微博却消失了。 [对不起,你查看的微博已删除。] 再继续往下,整个词条都被禁掉了。 而微博上,涉及到季远本人的照片、微博,全部被清空了。 “……台上是你吧,”顾明真道,“看的那么专注,感觉能被他这么注视的人,一定是深爱之人,是不是你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你俩和好了?” “没。他不知道我是谁。”沈双并不知道这照片拍在什么时候,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真真,你知道吗?” 她笑: “有种人,看着母猪都能无比深情。” “嘿你——” 顾明真正要说话,那边却“啪的”挂断了电话,“真是……” “来吧,继续。” 这边沈溪擦了擦汗,真起身,重新回到练习室的中央。 林之译按响收音机,这次,居然是芭蕾舞曲。 “我知道你以前学过。”他道,“你调节下心情。” “谢谢。” 沈双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她最喜欢的,其实是转圈。 芭蕾舞里有个叫挥鞭舞,也是转圈,当人开始转起来时,身体是完全飞起来的,思维被彻底抛开,她什么都不需要想。 人有种放松感。 林之译在旁边数: “一,二,三,四,五,……” “三十。” “够了啊。” 沈双跳起,做了个一字跳跃,落地,休止动作。 背弓起,头垂了下来,像只温顺的羚羊。 原木地板干净得像是镜面。 镜面里,季远正专注地注视着舞台下一刻,却又换成了一张残破的照片。 照片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下,罩住一张白白胖胖的脸。 一滴汗落了下来。 沈双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的笑: “今天就到这儿吧,有点累了。” “行,你早点回去休息。” 林之译摆摆手。 沈双提起脚边的包,取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double:今天能借你的健身房用下吗?] 收件人是一滴墨水。 第28章 营业 爱豆失格,还是职场营业? 翟墨过了一个小时才回, 看起来很忙。 [一滴墨水:今天吗?你直接去pub,我会交代服务生。] 沈双看出了其中的意思。 [double:你不在?] [一滴墨水:我在东京,朋友的滑雪场开业, 来玩几天。] 翟墨发了个笑脸.jpg,还附了定位,在东京银座附近。 沈双笑了笑, 这人果然深谙泡妞套路—— 女孩总是会为这样潇洒、又浪漫的生活方式着迷,从而被能提供这样生活的人吸引:因为这代表着一种生活品质。 尤其这人的朋友还在东京开滑雪场,朋友的层级,通常也代表着本人的层级。 沈双没着急回, 提着包回了公寓。 手机放沙发上,人去浴室洗澡,洗完澡苏妤和赵琪琪还没回来。 “啪”,她开了灯, 坐在沙发上。 厨房里肖楠开了油烟机, “轰轰轰”地响。 沈双拿起手机, 按亮。 那边又发了条消息,是张对话截图, 翟墨吩咐手底下人安排。 [一滴墨水:已经都交代好了,你随时去都行。] 很nice, 很贴心。 她主动提出去对方领地,这在两性关系里是一种松软的示好:尤其发自女性的提议, 通常只代表一个态度, 你可以追我了。 而翟墨这时却用一种相对客气、又高端的方式不出现——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会给提起邀约的人造成一个微妙的落差感。 这落差感下,会加剧燃起对方“我要得到对方”的胜负欲。 可惜,她的胜负欲不在这人身上。 沈双笑眯眯地回: [double:啊, 实在太感谢了你不知道,我们公司的健身房总是被占,悦动那边又太远了。这样,等你东京回来,请你吃饭!(* ̄︶ ̄)] [double:现在,出门准备健身~] 附上一张活力满满的“小鸡运动”图,又可爱又亲切。 [一滴墨水:摸头.jpg。] 对方突破边际值,暧昧。 很会撩妹。 沈双再次确认这一点。 到这个时候,就不能回了。 需要吊着对方。 沈双切出微信,登录微博小号,日常刷了下翟墨和翟伊的微博,翟墨发了个东京滑雪图,收获一堆迷妹的“哥哥真厉害”,翟伊却没什么动静。 还是那张机票图。 她又去自己的广场看了看。 没什么特别的。 大粉很敬业,兢兢业业地做数据领着打头,举报黑称,而#沈双参与LV压轴首秀#的词条热度已经退下来一点了,掉到第三位。 评论依然是乌烟瘴气,粉粉黑黑战成一团。 沈双又分别用“看秀”“神秘”“颜值”三个关键词条搜了下。 果然,即便禁得过快,没有引起大面积的讨论,但禁词条、删话题这一行为,反而会引起人们的逆反心理,他们如同地1下党接头一样,用各种暗号指代,试图找出这位神秘人的真正身份,甚至比之前更加兴奋—— 大数据时代,没有秘密。 沈双设想了下对方被扒出来的场景:颜值吊打娱乐圈,获得沃尔顿商学院MBA,毕业后自己开了家创投公司,如今已经上市,短短几年内估值几十亿,还有个几百亿身家的爹—— 啊,简直是现实版玛丽苏男主。 一般小说男主也不敢这么写。 沈双有点无聊地退出微博,盯着翟墨又发来的一条[要给你带点手信吗]发呆。 肖楠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吃饭。” [double:那……生巧好不好?-v-] 她懒懒地打完,才将手机放了:“知道啦。” “对了,楠姐,我一会要去趟夜阑。” “又去?”肖楠一愣,“你要去见…机场那位?” “不是他啦。” 沈双坐下来,拣起一粒鸡肉丸子嘴里。 今天的晚饭是六粒鸡肉丸,一小碟生菜叶,和一杯牛奶。鸡肉丸子用香菇、胡萝卜、鸡蛋、鸡胸肉,加一点葱末、黑胡椒制成,味道还算丰富。 “那你去夜阑干嘛?难道你又看中了其他人,池塘里还打算养……一条别的鱼?” 肖楠面色古怪。 沈双笑得可爱: “啊?楠姐,我在你心里有这么坏吗。” 肖楠没好气地:“你应该问问,那些被你撩了又甩的男人,你坏不坏。” 沈双笑嘻嘻地: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单身狗肖楠自闭了。 于是,她从厨房端出来一盆香喷喷的红烧肉,对着只能吃草的沈双大快朵颐。 谁料这位大美人却没什么反应,还是高高兴兴地捡那寡淡的鸡肉丸吃,好像那是山珍海味似的。 — 夜阑,八点半。 “沈小姐,请跟我来。” 沈双提着健身包,一进夜阑,就被一个别着“夜阑”标牌的侍应生领着往后走。 肖楠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跟在她后面。 三人穿过大大小小的卡座,经过一条幽暗的甬道,到了后门。 肖楠提防地看了他一眼: “你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侍应生歉意地一笑,微微躬身: “是我没说清楚,老板事先交代过,沈小姐是公众人物,时常出现在夜阑恐怕会引起非议,为了避免您的困扰,交代我将钥匙给您。沈小姐以后可以从这儿进。” 他递过来一把遥控钥匙。 沈双这才发现,pub进进出出的后门旁有个室内停车场,卷帘门闭着。 她接过遥控钥匙还没按,那卷帘门就一阵“咔啦啦”往上升,一辆银色宾利驶了出来。 侍应生像见了偶像似的,眼睛一亮,也不管沈双了,“蹬蹬蹬”上前,站到宾利旁: “季先生要走?” 宾利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冷白略带疲倦的面孔。 是季远。 他似乎朝她这儿看了眼,声音飘来,带着点懒怠的磁性:“领人来这儿?” “是!季先生!”侍应生激动的声音有点大,“沈小姐不是一般的客人,老板特地交代过,让她以后从这儿走!” “行。” 淡淡的一声。 沈双没凑上前,而是摘下墨镜,朝对方嫣然一笑。 雪白的脸在路灯下透着浮艳的情态。 季远没说话,只是盯了她一会,而后,露出个懒洋洋的笑: “沈小姐好精力。” 说完,不等她回答,车窗就重新升了上去。 沈双嘴角的笑始终没下去。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车窗升上去,灰暗的车膜只映出一个影子,男人随意地一打方向盘,腕表反射出隐约的光。 沈双眯起眼睛,银色的宾利上了旁边的公路,开出视野。 “沈,沈小姐?还上去吗?” 旁边传来小心翼翼地问话。 沈双看一眼侍应生,就知道他误会了。 不过,也没误会。 她本来就是个坏女人啊。 “上去。” 她重新戴上墨镜,迈开腿往车库里走。 里面是空的,约莫三十多平,有个直达电梯。 啊,Sweety。 翟墨可真是个小甜心。 沈双没心没肺地想。 肖楠也高兴,以后她们就不用走人来人往的pub大门,直接把车开到这而,再从直达电梯上去——这样,就不怕狗仔跟拍了。 侍应生跟进来,帮她按亮电梯,沈双和肖楠上去。 三楼很宽敞,整层约莫四百多平,健身房占了一半,另外一半是休息室,一共五个房间,其中三个房间的门锁着,侍应生见她疑惑,忙道: “这三间都是有主人的,一间是我们老板的,一间是老板妹妹的,一间是刚才那位季先生的。只有剩下两间是给客人用的。” 他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有淋浴间,沈小姐要是健完身,可以在里面冲个澡,累了也可以在这休息。您放心,房门可以从里面反锁,绝对不会有人乱闯……” 沈双一进三楼,就脱了帽子和墨镜,此时正看着并排过来的房间。 翟伊的休息室和季远的只有一墙之隔,刚才季远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在这健身完冲了澡,不排除在这儿休息的可能。 比起悦动,这里更私隐。 初步推测,季远来这儿的频率不会低。 看来,她也得经常过来守着。 “沈小姐,您还满意吗?” 侍应生退后一步。 沈双这才往里看。 客房不大不小,简欧式装修,以冷灰色作底,幽蓝为配色,整个房间舒适大方,两米宽大床,电视机,沙发套组,里面还有淋浴间…… 倒是很齐全。 “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她笑盈盈的。 侍应生像是被她这笑惊艳,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当,当然。” “那我要运动了,如果可以的话……” 沈双道。 侍应生知情识趣地躬身: “那、那沈小姐如果有事,可以让助理到下面叫我。我叫阿四。” “好的阿四,谢谢你。” 沈双又露出了个笑,睫毛弯弯,眼睛也成了一弯荡漾的月牙。 阿四晕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肖楠叹了口气,作孽。 “开始吧?” 沈双点头。 她来健身房,当然得认认真真健身。 一个半小时后,健身完毕,冲个澡回去。 之后的十来天,除了有行程的日子,沈双都会来这儿。 等翟墨回来,健身的时候就多了一个人——但即使这样,她也一次都没碰到季远。 问阿四,阿四也只说,季先生没来过。 连肖楠都有些焦躁了,沈双还是老样子,很沉得住气,每天准点来,准时走,比打卡机都准时。 只是,赵奇闾有些沉不住气了—— LV和李紫嘉的代言合同即将到期,妖魔鬼怪就都出来了。 利益的争斗,常常是无硝烟的战场,比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白刃战,要更险恶更隐蔽。 这份代言,好几个小花同时在争,甚至还有曾经的视后、影后下场——前者渴望提升逼格,来个鲤鱼跳龙门。后者是荣誉不嫌多,LV这样的大蓝血品牌可不止是锦上添花。 甚至连许灵洛也在争。 她靠一部网剧翻红,前几天又有一部上星剧在苹果台播出,之后还有毛礼秦、钟裴的制作团队为她兜底今年年底的金曲奖,梦华娱乐已经完成最终整合,动作不断,最近接连吞并了好几个小制作公司,已经完成了宣发拍摄一条龙的闭合—— LV也并不排除这一人选。 于是,有Mike在内部支持、赢面很大的沈双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也不知是谁,放出了一段酒店的监控录像,头一段,是沈双和Mike跳舞,后一段,掐头去尾,只有沈双和mike一前一后从香缇酒店的空中花园一前一后出来的场景。 监控录像当然是灰的,可还有人补了一段路拍,那路拍就清晰多了。 沈双脸颊绯红,满面含春,mike也是红赤着脸从花园里出来,一前一后间隔不超过两分钟,甚至mike头发里还沾了一片叶子。 这段视频剪得很巧妙,配字也十分具有煽动性。 “LV新锐设计师Mike和缪斯女神的风流韵事?是缪斯,还是交易?是爱豆失格,还是职场营业?” 在和LV谈合作的当下,这条黑料几乎是致命的。 放出这料的对手,不仅是想坏了她和LV的合作,还想一举断送她的女团生涯。 赵奇闾在公司大发雷霆,见沈双还每天往夜阑去,简直是要吐血。 “双儿,你怎么想的?你自己的前途就一点没放心上?看看,看看网上这些言论,多少粉丝在等你给一个交代,还有多少在脱粉边缘?再说这也不只是你的事,还有咱Class一整个团的事,你要是倒了,Class也就倒了,做事难道就不能多想想?” 沈双支着下颔,见赵奇闾像只气疯的驴子,气撒完了,才道: “赵哥,我有监控视频。” “什么?” 赵奇闾惊了。 “我那天回去前,就让肖楠去了香缇的门卫室,把完整的监控视频拷了一份。”她调皮地眨眨眼睛,“我没跟你说吗?” 赵奇闾:…… “你真有?” “恩,有。”沈双理所当然地叹气,“我这样的大美人,想害我的人太多啦。” 第29章 地址  帮我订诺佰的总统套房,一个月…… 赵奇闾的效率很高。 不到半小时, 就带着沈双提供的监控视频去了星辰,和公关团队全部齐聚在了大会议室里。 “咱们奶双不来吗?” 公关部的小丁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半天没见到那美丽的身影, 顿时失落地垂下脑袋。 公关部经理给了他脑门一下: “工作时间不许追星。” “哦!” 小丁试图振作精神。 “双儿不来,不过她给了这个。”赵奇闾神秘兮兮地推过来一个U盘,“你们看看?” 他语气里带着得意。 星辰公关部最近因为沈双这新闻弄得是人仰马翻, 焦头烂额,最不待见他这时卖关子:“有事说事,我们都忙着呢。” 网上那帮家伙也真是憋足了劲黑人,不知道下了几家, 不过那几家参与代言人争夺的恐怕都有下水。这一天时间,一堆真真假假的料就爆出来,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同学冒出来,在匿名论坛里各种煞有介事地黑, 说什么沈双高中是小太妹, 早恋, 成绩差,还堕胎辍学…… 他妈一群狗币养的! 为了挣点钱连良心都掉粪坑里了!往死里黑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星辰内部都知道沈双有多拼的, 而且人家高中家里没钱才辍的学,后来边当练习生边考了三大——人生励志啊。 “是啊, 赵哥,您有事说事。”小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一会还得去网上跟那帮王八犊子骂战呢。” 公司里一大帮年轻人都是沈双的唯粉, 以小丁为首的年轻男孩子,昨晚几乎义愤填膺地跟黑粉鏖战了一宿,黑眼圈重得快耷拉下来。 每次沈双被黑,也都是他们奋战在第一线。 “这是那天后花园的完整视频, 咱双儿聪明,拷下来了!” 赵奇闾不无自豪地推过去,一副慈祥老父亲夸女儿真漂亮的口吻。 “听起来有料。” 公关经理示意小丁接了,插上电脑投放。 雪白的幕布上渐渐地出现黑黢黢的画面。 一片彩灯布置的浪漫花园,不亮不暗,弯弯曲曲、迷宫一样的绿植。 香缇是五星级酒店,摄像头是彩色高清的。 画面一帧帧放过去。 一开始,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先进去,只能看到一个好看的后脑勺,死亡摄像头的角度下,也能看得出对方宽肩窄腰大长腿的挺拔身材。 不一会,是个金发美人,美人穿黑色纱裙,身材惹火。 再之后是沈双,雾霾蓝长裙,在摄像头里露出的胳膊白得反光,不一会,金发美人哭着奔出来,再不到二十秒,又挽了个白西装男人进去。 再三分钟后,西装男又出来,这回,看见脸了。 花园的彩灯明明暗暗,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人修眉俊目,英俊非凡,尤其是那双眼睛——很亮。 所有人没说话,继续看。 半分钟后,沈双出来了。 再两分钟,那金发洋妞和白西装也扭扭捏捏地出来了,两人衣裳都有些皱,沾了点墙灰,脸色却不太好,像是闹了别扭。 “我就知道咱们奶双干不出这事!”小丁高兴地用脑袋捶了下桌,一脸要哭。“咱们奶双真聪明!爸爸爱你!” “虽然只有进花园和出花园的镜头,但证据链很清晰,”公关部经理也缓了口气,“Mike和这个洋妞搂在一块,跟沈小姐没什么关系。” “这是,现在要弄清楚,视频里这男的…怎么回事?” “剪掉。”赵奇闾摊手,“咱双儿说不能带他,不然视频放上去就给你禁了。” “禁了?他谁?” “你们不记得之前上热搜时又被撤下的那个神秘人?” 这在公关部引起过一阵内部讨论,纷纷对对方的身份感到好奇。 “看来来头确实挺大的,但要剪了的话……时长差了一点,观众又得有联想。” “马赛克就行了。” 赵奇闾摆摆手,“现在要考虑的是,什么时候放这个视频,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大家别忘了,我们最大的目的,是要争取LV下个季度、甚至是一整年的代言。” “而且,Mike那边双儿说已经联系过了,说到时候会他配合我们出一份澄清申明。” “老赵,你可以啊,这艺人你带得轻轻松松,人家自己就把事情给你办利索了。” “那奶双…去哪儿了?” 小丁忍不住问。 这边的沈双已经打扮完毕,淡妆,嘴唇是清透的水红,穿一身无袖纯白连衣裙,露着漂亮的锁骨窝和细瘦的手臂,裙摆膝上十公分,双手交握在身前,乌发直直垂落,有种怯生生之感。 肖楠瞥她一眼,对这副打扮没什么异议。 “这时候还去pub” “去。” 沈双选了个白色戴妃包。 “行。”肖楠点头,“我领工资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两人去了地下停车场,一脚油门踩下去,大众像条灵活的鱼一样蹿出车库,钻入了车流。经过公司门口时,还看到粉丝团团围在公司门外,灯牌举得有气无力,像是主心骨被抽了一样。 肖楠叹了口气: “他们……” 她不追星,不知道追星是什么感受。 但她的表姐追星,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高挂在她世界里的一颗星,她爱若珍宝。星星蒙了尘,他们就会拼命把它擦亮,星星受了委屈,他们就会化身战士,为它战斗。 她们追随偶像,如同追随梦想。 所以如果偶像崩塌,他们的世界也会在瞬间崩塌。 肖楠转弯时,看了下后视镜。 后视镜里的女孩正支着下颔看向窗外,乌发遮住大半张雪白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像是察觉她的注视,女孩转过来,调皮地朝她眨眨眼睛,表情一下子生动了。 “楠姐是想让我发博,安抚下粉丝?” “对,毕竟…他们都在等你。” “那万一赵哥骂我,”女孩双手合十,“你可千万要帮我挡着哦。” 不等肖楠回话,她却像是等待已久似的,一键发送。 肖楠只看清是一张红红黄黄的图片。 在电脑面前等着的奶粉们几乎第一时间听到了来自特殊关注的一声“叮”——他们迫不及待点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张悟空图。 头戴紫金冠的孙猴子一棍子砸到地,带起一蓬火,面前一堆白骨。 配文很妙: “淦!何方妖孽!” 他们心里“啊啊啊啊”咬着小手绢,奋斗了一天一夜的辛苦在一瞬间化为眼泪奔涌而出,在各个群里奔走相告: “奶糖发微博了!” “她说要打倒妖孽!” “我就知道是有人要陷害她,我们奶糖多怪乖多奶啊……怎么会跟Mike这样的人乱来。” 神通广大的粉丝群已经跨墙挖出了Mike的ins,一路翻到底,翻出了他疑似、或承认过的每一任绯闻女友,环肥燕瘦,各个不同。 确实是个浪漫主义兼集美爱好者。 他们还把视频一帧帧地解下来,有大手出面正面,这是个被剪辑过的录像,时间线不完整。 粉丝们早就经过无数次综艺的魔鬼剪辑,知道剪辑这种事有多么具有误导性,纷纷叫嚷着要完整监控录像。 [跳一次舞算什么?跳舞有奸情的话,这世间就没有干净的了!] [看看两人跳舞的间隙……再看旁边转过去的一对,我双和mike间隔了一个拳头有余吧?] 甚至还有心细如发的粉丝发挥长处,开展了“大家来找茬运动”,通过沈双出现场次的不同,发现了异样——[奶糖在和Mike跳舞时,耳坠消失,附图.jpg。进花园时,耳坠消失,附图.jpg。可从花园出来,耳坠奇迹般地出现了。这副耳坠在去年星辰内部的年会上,就见奶糖带过一次了,卡地亚,附年会图.jpg;卡地亚官网图.jpg。] 这足以证明: [我双冤枉,她明明是去后花园找耳坠的!] [同粉丝,汝何秀!] 有黑粉跳出来:[说不定是跳舞的时候掉Mike身上,两人进去发现了?] [掉兜里那么牢靠,Mike前前后后走来走去,直到花园里才找出来?黑子给我爬!] 底下又开始粉粉黑黑战成一团,话题度几乎是全网铺开,在正主这么刚的回应下,从爆变成了沸。 公司门口等着的粉丝们也纷纷擦着眼泪打道回府。他们又哭又笑,给自己、给别人打气: “奶糖都这么说了,我们自己不能乱,要相信她,现在是她最难度过的时候,我们要一起陪着她,她可是我们一票一票投出来的爱豆,是我们宠着的女孩!” “是啊,我入坑的时候,正是人生最迷茫的时候,不知道该干什么,高考失利了,去了一个三本,家里人对我都冷冷的,他们只喜欢我弟弟。那时候我一转头,正好看到她在舞台上跳舞,她说,她也走到过人生的最低谷,一开始连高中毕业证书都没拿到,但是她跑出来了,还考到了心怡的学校。告诉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人生很长……” “所以,不管外面怎么说,我永远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 我的爱豆眼睛里有星星,从未被泯灭的星星。 数据组开始重新做数据,反黑组开始一一举报黑料,甚至在短时间扒了那几个反装忠的黑粉皮。 沈双看着被各种正能量清洗过的话题广场,高兴地弯了弯眼睛: 她真的有一群很棒的粉丝呢。 在退出微博前,她又切了下小号,翟伊这期间新发了一条微博。 [伊人之远:廉耻是如今这浮华俗世里最稀缺最珍贵的品德。] 配图是一只乌鸦飞走了.jpg。 沈双笑眯眯地用小号点了个赞。 车外车流飞驰而过,她转过头,漫不经心地想: 乌鸦可是食腐类动物。 不见骨,可不会走。 — 夜阑。 白天的pub明显比夜晚显得冷清很多,大门紧闭。 肖楠直接将车开进了后门的车库: “我就不上去了,车里面等你。” 说罢,她又看了眼后视镜,乖巧坐在后座的女孩捋了捋头发: “那我走了,楠姐。” 肖楠看着对方一下车,脸上的笑就变得含蓄羞涩,忍不住哑然失笑:从车库里就开始营业了。 她看着沈双窈窕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重新升上车窗,静静地等待。 沈双上了三楼。 最近时常来这儿,让她一下就发现,电梯里贴着的广告牌换了,上面九月三十号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后天是季远生日? 电梯“叮”得一声,门打开了。 一个染了一头栗色短毛的年轻男孩站在电梯口,一见她,就露出个大大的笑: “surprise!” 那笑阳光明媚的。 沈双也回了个笑: “翟先生,你在这儿等?” “还叫我翟先生?叫我小墨,墨哥,墨水,都行。” 翟墨穿一身supreme黑色卫衣,他似乎偏爱这个牌子,短短几天,沈双几乎已经见识过他穿各种supreme的卫衣了,藏蓝,白色,灰色……除了颜色,样式都一样。 浓眉大眼,整个人站那就是个阳光大男孩。 倒是跟他娴熟的泡妞技艺不太符合,笑起来有种纯净。 沈双抿嘴笑: “那就叫墨水?” “那我就叫你双儿?不行,不够特别,要叫两只。” 沈双只是用那双琉璃似的大眼睛看他,翟墨心里像被羽毛挠过,一阵酥痒,引着她进了健身房旁的吧台:“喝点什么?” 沈双坐到吧台前: “白开水。” “好叻。”翟墨倒了杯白水推过来,“你们女明星都只喝这些。” 沈双只笑,不回答。 端了杯的水放到把台上,翟墨望了眼,素指纤纤,指甲油粉糯糯的,还印了草莓。 远哥一定喜欢。 他心里想着,只问:“刚才你在微信上说,有事要请我帮忙,是网上那事吗?” 沈双点点头: “是。” 她咬唇,像是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拿出手机,点开了个视频递到翟墨面前:“你看看这个。” 翟墨低头,看着屏幕上倍速放过去的视频。 远哥的身影就是化成灰,他都认识。 翟墨是纨绔、不是傻子,略一思索,再把这露天花园的视频和之前pub里发生的事联想了下:“你去花园,是为了见远哥?” 他口气听不出喜怒,不过沈双从周遭紧绷了点的空气知道,这人不太高兴:大概率是因为觉得自己做了她的踏板。 她摇头,眼角无辜地垂下来,不一会,又点头: “是,我是喜欢季先生。不过,他对我没什么意思。” 她声音很低,垂落的睫毛像可怜的蝶翼:“我也没那么下……” 那句“贱”被她吞回去: “反正我是没想去找季先生,而且不是说,季先生要和墨水你的姐姐订婚?我就放弃了,没想蹚这趟浑水。这次我是去花园找耳坠的。” 沈双将前后视频调出来给翟墨看,在他放松的脸色里继续:“谁知道就碰上了这事,视频你也看到了,是Mike和Rebecca在一起……但现在有人想阻止我去争LV,一定会继续往我身上泼脏水,说什么几个人一起玩……我是女爱豆,不能有这样的丑闻。” 她观察着翟墨的脸色: “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联系下季远。让他站出来帮我澄清下。” 翟墨一副不可能的表情: “那不可能。” “为什么?” “远哥不喜欢媒体,不,不是不喜欢,是厌恶。” “可,可是…我不能放弃我自己的事业啊,我,我……一个女孩子,让他们这么说,我,我……”说着,沈双的眼眶就红了,眼泪在眶里打转,像是随时要调出来。 翟墨最见不得女人哭: “哎,你别哭啊,远哥也不听我的啊,而且我说了没用……” “要不我带你到他那,你亲自去说服他!” 翟墨顺着沈双的心意,吐出了这句话。 沈双心里比了个“耶”字。 “可是季先生…会听我的吗?” 她弱弱地问。 翟墨摇头: “我远哥心肠可硬着呢,他可从没对谁心软过……” “那季先生有没有什么时候会比较好说话?” 沈双问。 翟墨又摇头:“我哥只有不好说话,更加不好说话。而且后天他要办生日宴,在他生日结束前,他的心情只会越来越坏。” 沈双:…… “生日怎么会不高兴?” “反正就是不高兴……”翟墨心思不深,一秃噜嘴就说出来了,“其实后天不是他真生日,大后天才是,不过他们家都提前一天给他过,真生日那天,远哥不会出来见人。” “为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难道像狼人总要在月圆之夜变身一样,躲起来吗? 不怪沈双这么想,她偶尔总是会想起分手时那道奇怪的机械音。 “我也不知道。”翟墨耸耸肩,“这样,我现在把你带到他那儿,你自己想办法说服他。” 沈双一下高兴了。 她双手握拳,眼睛亮晶晶的:“墨水,你真好!” 声音也是甜蜜蜜的。 翟墨挠了挠后脑勺,一副腼腆的模样:“走,现在就去,速战速决。” 他大跨步走出去,沈双提着小包追了上去。 她上了翟墨那辆红色法拉利,肖楠在后面追着,两辆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去了康悦旁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诺佰。 翟墨显然和前台认识,直接从前台那拿了卡,领着沈双、肖楠一起上了顶楼。 顶楼一共两套总统套房。 肖楠领着她到了靠东面那间:“我哥在这包了两个月,你……” 他正要按门铃,沈双却突然拉了拉翟墨袖子,给他看屏幕: “我公司那边传消息过来,说已经说服Mike,不用去找季先生了。” 她一副松口气的模样,翟墨不疑有他,看屏幕,Mike的中文微博确实发了一条澄清消息,并且表明,他和Rebecca是date关系。 翟墨松了口气。 “那我们走吧?”女孩怯怯地看了房门一眼,“老实说,我有点怕季先生。他说话像刀子。” 翟墨信了。 女生嘛,大都有颗玻璃心,像远哥这样的毒舌派,也只有他那脸皮厚的妹妹才能一直跟屁股后面追,像沈双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当然会怕。 “那走吧。” 他当先一步走了。 沈双跟在翟墨后面,高跟鞋足尖踩在消音地毯上,在即将转过长廊时回望了一眼套房:3901。 地址,get。 改天让赵哥把隔壁那间定下来。 才走到门前,电梯门就“叮”的一声开了。 翟墨停下脚步:“远,远哥!” 大敞的电梯门内,季远一身西装革履地站那,身后助理恭恭敬敬地拎着公文包,那狭长的眼睛往外一落: “墨水,带人来开房?” 沈双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轻慢,夹杂着纨绔式的戏谑。 她挎住翟墨的胳膊,冲对面一笑: “是,季先生,好眼力啊。” 第30章 定房 劫财还是劫色? 沈双话音一落, 电梯间一片死寂。 她发现,季远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灼,像在穿透她看向另一个人, 他的轻慢和鄙薄被绅士的西装包裹,只从那双黑钻一样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之后, 便收敛了。 他朝她颔了颔首,下一刻,人已经迈开长腿出了电梯,擦肩而过时才丢下一句: “翟墨, 送完沈小姐来我这一趟。” “行!哥。” 翟墨乐呵呵地道。 沈双回头,只看到助理拎着公文包小跑步地跟上,季远高大挺拔的背影行走在诺佰深咖色系的长廊,随着轻轻的一阵碰门声, 身影消失了。 肩头被拍了拍: “走吧。” 翟墨走到她身边。 沈双朝他笑了笑:“好啊。” 两人进了电梯, 电梯门“叮”的一声关了。 电梯下行。 翟墨手插着兜, 心里比较着刚才沈双判若两人的样子,又从电梯的镜面看了她一眼。纯白裙子, 黑长直,耳边坠着一对小巧的白色四叶草, 整个看起来纯洁又乖巧。 可她面对远哥时,就是另一幅面孔。 像带刺的玫瑰, 或者…艳丽的罂粟? 两人一路安静地到了车库, 沈双走出电梯,肖楠就在外面等着,她回过头,朝翟墨笑:“墨水, 不用送啦,我坐楠姐的车。” “还是我送你吧。” “季先生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沈双弯了弯眼睛,笑起来温柔又可爱,“好了,快上去吧。” 她也不怕季远说什么,反正翟墨感兴趣的,也从来不是她的性格,而是她的皮囊。 “也行,楠姐,”翟墨跟着叫,“那就拜托你了。” “拜拜。” “拜拜。” 沈双跟着肖楠上了那辆不起眼的大众。 大众发动时,她看了眼手机,突然道: “去接顾明真。” 肖楠一打方向盘,尽职尽责地将她送到了顾明真所在的学校。 到那边时已近傍晚,车还没到校门口,沈双就突然喊停。 “怎么了?” 肖楠连忙打了双闪,靠边停。 沈双拿了棒球帽扣在头顶,带上口罩,匆匆下了车,走过去: “真真?” 肖楠这才发现,路边的阴影里站了一个瘦高个,长发,格子裙,低垂着头站树荫下像抹幽灵。沈双走过去,两人似乎交谈了几句,再把人领上车,等那人抬起头,肖楠才发现,竟然是顾明真。 只是这时的顾明真小脸煞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去天和嘉苑。” 沈双将顾明真脑袋枕自己肩上,跟肖楠说。 她能感觉,肩头像被细细的雨打湿,顾明真的眼泪从肩膀一路流到她的脖子,浸在了皮肤里,有些凉,让人想起初秋的雨。 沈双看着窗外,什么都没说,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连父母都不能。 她能做的,只是将肩膀挺得更直,让顾明真靠得更舒服些。 到了天和嘉苑,肖楠识趣地没上去,而是将私人空间留给了沈双和顾明真。 沈双拉顾明真进了房间,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热牛奶,忙忙碌碌一通,最后才坐下来,顾明真扁了扁嘴: “我乳糖不耐受。” 沈双弯弯眼睛,那张漂亮的脸极近温柔:“我知道,这个可以喝。” “……哦。” 顾明真啜泣了下,才捧着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 沈双还是没问,顾明真忍不住抬头:“你怎么不问?” “你想说就说。”沈双笑,“我这里随时可以做你的垃圾桶。” “呜呜,又又你真好。” 顾明真一把抱住了她,乍听这陌生了许多的名字,沈双愣了一下,而后才拍拍她的背:“是王珂惹你不开心了吗?” 顾明真摇摇头,又点点头。 眼泪又星星点点浸在了她肩膀:“王珂要出国了。” “出国?” 沈双奇道。 “是的,他拿到了斯坦福的博士offer,又又,他暗地里一直在申请留学资格,就因为沈溪也要出国留学……他一直跟着她,却从不肯回头,看一看我。” 她每天早起给他买早餐,下雨会多带一把伞,天冷怕他着凉,总会发短信提醒,去图书馆总会替他占座,连在导师那他报告写不完,都宁愿放弃自己的报告替他写…… “又又,我追不动了。” 顾明真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 沈双替她擦泪,说话格外冷峻: “追不动就歇歇。” 顾明真“哇”的一声哭出来,像个小孩似的: “可我不甘心。你知道吗,又又,我不甘心。王珂他其实不坏的,他人很好,只是不喜欢我。我追着他,从一滩烂泥变成了现在的博士,毕业以后还可以有一份不错的安稳工作……” “一个人,他在你生命里既占了爱情,又带来了梦想……那样的位置,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顾明真的一声又一声好像叩到了沈双的心里。 是啊,一个人在你生命里,既唤醒了你的梦想,又残忍地打碎你对爱情的憧憬,你拼命地沿着他的足迹往上爬,可多年后重逢,这人却完完全全忘了你…… 怎么能云淡风轻地过去呢。 窗外突然下起雨,沈双起身,将窗帘拉开,雨哗啦啦从天空倾泻而下,像是要将一切腌臜冲刷干净。 雨声掩盖了顾明真的哭声,她迷茫地看了会,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你和季远现在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沈双回过身,倚着墙,有些话她不会和肖楠说,唯独会对顾明真说: “没有,一直在原地打转。” 她将最近做的一些事告诉顾明真,听得顾明真一愣一愣的。 “所以,撞车,健身房,pub,又私人健身房,飞机,后花园,酒店……” “你少说了一样。” “什么?” “我还要争取去他的生日宴。” “你还要去他的生日宴?又又,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像什么都没捡起来啊。” 顾明真是真的不理解。 “恩,我知道,”沈双笑,声音很轻,像是陷入回忆,“真真,你怎么忘了?我脑子不聪明的。” “啊?” 顾明真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了这儿。 沈双难得认真,声音去了那故作的妖娆,显得干净软糯糯: “我一定没跟你说过,Class的初舞台上的其实很艰难。公司花大价钱联系了一家电视台推我们,我们为了初舞台那个舞已经练了两个多月了,每个人都攒着一股劲,可谁知在表演还有一个礼拜时,电视台突然通知我们,节目组换了个新PD,那PD觉得女团舞不符合要求,要请男团跳。经纪人联系几次都没有回音,于是Class就这么被放鸽子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打听了那个PD的住处,健身房,常去的咖啡吧、酒水吧,或者别的爱好,每个地方我都会去碰运气……最后,他愿意给我十分钟的机会,我就在咖啡吧的前面把那支舞完完整整地跳给他看了。最后,我们Class初舞台表演大获成功。” 顾明真听出了她的意思。 双儿的意思是,她不聪明,唯一能有的,就是努力,所以每个地方都会去碰一碰运气,每个办法都会试一试,不管是健身房还是后花园,不管是酒店还是pub—— 总是要去试一试,不轻易放弃。 想到这儿,顾明真忍不住看了眼沈双。 她没什么笑,被粉丝称为天使颜的脸有点紧绷,可她突然觉得,双儿是真的漂亮。不是皮囊的漂亮,而是来自里面的漂亮。 这一刻,她是亮闪闪的。 当年那个软绵绵的沈又又,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刀枪不入、总用一张笑脸示人的沈双呢。 “怎么这么看我?” 沈双莫名地道。 顾明真却站起来,一把抱住了她: “双儿,你受苦了。” 沈双任她抱着:“啊,对,我太苦了,你把对王珂的好拿一半出来甜甜我。” 顾明真:…… 她抱了一下就放开,像站不住似的拎着斜挎包往门口走:“就这么蔫巴巴地放弃不是我的作风……我要去跟王珂告白,是生是死就这一朝了!” “啊对了,又又,季远的生日邀请帖你包在我身上!” “你要问王珂拿?” 沈双想拒绝,谁知顾明真道:“如果他接受,那我问他多要一份季远的生日请帖对男朋友来说不出格吧?如果不接受,那就当补偿,好歹我还给他买了这么多年的早餐呢。” “行,那就谢谢真真小朋友了。” 好朋友之间不那么计较,沈双让肖楠送顾明真回学校,又给赵奇闾打电话,让他订酒店。 她本来打算定总统套房的对面,想了下,既然碰见季远,对面那套就不合适了。她让赵哥定了三十五楼,最靠近东边电梯的那间房。 那边翟墨站在原地,目送沈双和她的助理走出视野,才按下闭合门,电梯平稳快速地上升,不一会,又把他送回了诺佰的顶楼。 3601。 刷卡进门,翟墨将车钥匙丢茶几上,进去找季远: “远哥?远哥?” 这是个大套间。 一进门是个开阔的大客厅,整副整副的落地窗,阳光大片大片地倾泻进来。季远就站在落地窗前抽烟,西装外套已经脱了,露出里面挺括的白衬衫,插着兜,有种落拓。 “来了?” 他头也没回。 “啊,送到车库就上来了。”翟墨将自己丢在大客厅唯一的一套咖色沙发上,“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季远转过身,影子被阳光拉长,“伯母让我告诉你,周末回北市一趟。” “啊——”翟墨苦恼地抓头发,“我妈以前也不这样啊?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给我安排相亲,要不是她,我至于躲到这儿吗?不不不,我不去!” 季远掸了掸烟灰: “反正话我是带到了。” “你别得意,你那生日宴你见着了没?那邀请帖啊,是把北市那边数得着的名媛都叫来了,还有魔都这边的……要古代有王子选妃,也就你这排场了。也就我那傻妹妹啊,还颠颠地准备,什么高定,什么艳压全场……” 翟墨挤兑他,不过季远却像是兴致不高,看着窗外吸了口烟,没答话。 他暗骂了声自己臭嘴,明知近几年季远不喜欢生日,却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脆提起另个话题:“远哥,刚才你可是误会我了。我和沈双可没开房。” “我知道。” 季远淡淡地一声。 “你知道?” 翟墨惊讶了。 季远眯起眼:“表情,神态,站姿……” 他那模样像是回忆,下一刻,转过头来,“还要我解释得更深入吗?” “不,不用,远哥,您慧眼如炬,”翟墨一拱手,“毕竟您八岁的时候就能看清母狗发没发情……” 这时门铃“叮咚”响了两下,翟墨喊“孙助理开门”“孙助理开门”,季远出声:“进来。” 门“滴滴”一声,孙助理从外刷卡进来,恭恭敬敬地站着: “季总,对面那套房已经订下了。” 翟墨惊了一下: “远哥,有谁要来?” “没谁,空着。” 季远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翟墨脸都跨地上了,一副第一次看清他是什么狗样的稀奇样,季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远哥,难道你要学电视里那些煞笔霸道总裁,”翟墨高抬起下巴,学电视里那样,“Lisa,我喜欢清静,顶楼和下面一层都给我包下来。” 真正的富人,和电视里的霸道总裁是不一样的。 他们对财富有清醒的认知,对理财有清醒的规划,热衷于钱生钱,会聘请专业的团队替自己打理资产。他们也擅长享受,舍得为更好的生活花出普通人根本没法想象的天文数字,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买两碗豆浆——吃一碗,倒一碗。 他们很少会为不必要的消费买单。 “你钱多支援小弟我啊,小弟我刚开了pub,正缺钱缺得嗷嗷叫,那房又不住,一天一万多呢……” 翟墨小嘴叭叭的,谁知季远不为所动,只是乜他: “以防万一。” “万、万什么一?有人要来害你,劫财、劫色?” 翟墨才不信。 酒店的安保好着呢,电梯直达,而且就远哥这样的,一个能打好几个,他们这样的人家,从小第一个要学的,就是自保。 远哥可是学的散打,空手道也是黑段级。 “劫色。” 季远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解开扣子,露出小半片宽敞的胸膛。 他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不一会,水声哗啦啦响起来。 第31章 生日(一) 沈小姐请做我的女伴。…… 季远这话一放, 翟墨的好奇心都快被吊到天上去了,他跟到卫生间门外,扯着嗓子问: “哥, 谁啊,要劫你色?漂不漂亮?” 一道含混的声音隔着水汽出来: “还行。” “就还行啊?” “恩。” 淡淡的一声。 翟墨“哦”了一声,顿时没什么兴趣打听了。 他一个大男人, 也不稀得在这没点女人气的房间里呆,正要走,见茶几上一小篮水果什锦,橘子苹果都有, 摆得很漂亮,料想是酒店提供的,赶忙道: “孙助理,你要有空, 帮你老板把苹果削皮、切块, 还有橘子、山竹什么都给剥好, 放一小盘里。你老板爱吃。” 孙助理一愣: “季总不太吃水果。” “孙助理,远哥他不是不爱吃, 就整一大少爷脾气,懒的。你不弄好现成的, 他情愿不吃。记得切盘给他,啊?” 翟墨觉得自己娘们唧唧的, 简直是操碎了心。 见孙助理连连应下, 才捞起桌上的车钥匙: “跟我哥说,他那辆拉法我开走了啊。” “可——” 孙助理想阻止,翟墨已经像个大爷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 “欢迎光临诺佰。” “预约过,对, 姓赵……” 肖楠推着行李箱在前台办理入住,沈双站她身后,将黑色的渔夫帽往下压了压。 “身份证。” 肖楠将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 前台是位年轻端秀的小姑娘,拿过身份证刷登记系统,当录到另外一张时,忍不住往后看了眼。 瘦小精干的女孩身后,站着位略比她高一些的女生,瘦高窈窕的身材,戴渔夫帽、大口罩,穿一件大嘴猴T,破洞牛仔裤,长发笔直笔直地垂下来,乍一看不怎么起眼的模样,可站姿莫名好看,让人想起轻盈的白天鹅。 此时正拿着手机在玩。 这个沈双,是Class的那个队长沈双么? 不过作为隐形的超五星级酒店,诺佰平时入住的明星并不少,前台只激动了一下,就稳住了情绪: “抱歉,这位客人,需要您摘一下口罩,核对下身份。” 沈双并不与人为难,她快速地拉下口罩,在对方明显亮了一度的眼神里轻笑: “记得保密哦。” “当,当然,”前台点头,“我们酒店有严格的保密规定,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对外透露客人的信息,您放心。” “谢谢。” 沈双将口罩重新带回。 在前台办理信息录入时,沈双则百无聊赖地往旁边看。 此时大堂的人不多,装饰是高雅的咖色系,背景墙立着一大片咖色几何木雕墙,旁边是竖条的浅色镜面墙,墙面能照出清晰的人影。 沈双看了眼镜面,似有所感,突然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 一道袅袅娜娜的身影踩着细细的高跟从旋转大门进来,她是朝东侧电梯去的,大半身体侧对着她,从沈双角度,只能看见那颇具民国风的复古内扣小卷,以及灰色流苏披肩。 Parada的新款。 沈双漫不经心地想着,后背就被拍了下: “双儿,走了。” “哦,好。” 她转身,随着门童和肖楠往西边电梯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刚才那女人已经站在了电梯里,恰逢电梯门闭合,隐约见一条男人的手臂横在那女子腰间,肌肉遒劲结实。 再要细看,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看什么?走了。” 肖楠催。 沈双才又跟了上去。 3501。 3601的正下一层,隔着钢筋水泥和一层地板,超人一拳就能打穿的距离。 沈双走进玄关时,没忍住往上看了一下。 很寻常的吊灯,没有超人来打穿两者之间的隔膜。 肖楠在一边整理行李,该挂的挂,该叠的叠,这是间豪华海景大床房,沈双伸手将窗帘拉开,巨幅浪漫的落地窗,普怀江横贯东西,江面映着粼粼金波,斜侧面“季影大厦”四字高挂空中,像一盏不灭的明灯。 电视机被随手打了开来。 正好播到财经新闻,季城集团掌门人季霄的脸一晃而过,圆圆脸,圆圆眼,只除了眼神过分锐利清明,完全一个和气生财的中年生意人脸。 “季总和小季总还真的完全不像。”肖楠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幸亏娶了宁女神,小季总才长得那么逆天。” “你说什么?”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晃而过,等沈双去抓,却已经消失了。 “季总和小季总还真的完全不像?” 肖楠复述。 沈双:“不是这句,下一句。” “幸亏娶了宁女神,小季总才长得那么逆天?” “算了。”沈双摇摇头,“洗洗睡吧。” 等洗完澡出来,躺到床上时,她还在想,该怎么拿到季远生日宴的入场券呢。 真真虽然话放得大,但沈双知道,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无所畏惧的顾明真了,她的软肋是王珂,倘若她这棵向日葵拿王珂有办法,也不会在学校门口哭得像个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孟伽…… 不,这个备选要去除。 据她这阵子观察,孟伽这个表弟和季远这表哥的关系不那么亲近—— 普通亲戚层面的程度。 而且孟伽太纯情了。 最好的选择,还是翟墨。 但翟墨知道她之前“喜欢”、也许现在依然“留恋”季远,作为想泡她的一员,在关系确定前,他会尽量避免她和季远的再次接触,所以,邀请函他不会主动发出。 要怎么说服他呢…… 沈双带着这个疑问睡去时,发现自己再度变成了一艘在海中行驶的帆船,帆船乘风破浪,跟在一条美丽神秘的深海蓝鲸身后,试图追逐它。蓝鲸拥有美丽光滑的表皮,身上的点点如同暗夜里的无尽星空,当快要追上时,蓝鲸那双黝黑的眼睛扫来,变成一双极美的眼睛—— “啊”! 沈双猛地坐了起来,心脏还在胸口跳得厉害,看向窗外,遮光帘未完全合拢,阳光透过缝隙洒了一丝进来。 天亮了。 离生日宴还有两天。 沈双擦了擦额头的汗,掀被起床,当洗完脸、对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女人时,想:翟墨如果不打算邀请她,会不会邀请别的人当女伴? 如果去的话……倒是可以做文章。 她忙完下午的电台采访,去公司和老赵碰头,聊了会关于LV网络舆论的后续处理问题,就又去了夜阑一趟。 找阿四聊了几句,果然在他嘴里套出了老板即将和一位美人去参加季远生日宴的消息。 阿四话一出口,就道“要糟”,果然,Class女团里的门面担当也不用那盈盈的笑对他了,只是说:“看来翟先生是很忙的了。” 说完,连健身房都没去,转身重新走了。 阿四知道自己大约坏了老板好事,忙不迭打电话,等翟墨接完电话,没忍住将这木脑袋酒保骂了一顿。 他可还要追沈双的! 现在让沈双知道他有别的女伴:这还叫什么事。 于是,之前的打算只能作罢,当场打电话过去,先将酒保阿四骂了一顿,预先透露了他的打算,他本来就打算邀请她,现在连这份惊喜都没了,之后又郑重地邀请她做他的女伴…… 沈双“不情不愿”、又半推半就地应了。 —— —— 魔都最高最豪华的旋转餐厅“星空”被人大手笔地包下了。 星空位于四百多米的高空,一眼俯瞰下去,整个魔都尽收眼底,从来一位难求,在单人最低消费1000起的限定里,预定的桌次依然排到了三月开外——而这样一个地方,却在某一天被人包下了,只为一人服务。 翟伊挽着宁玉怜,一副季家准媳妇的模样负责接待客人时,忍不住生出一丝与有荣焉之感。 “伊伊啊,还是你好。”宁玉怜拍拍她的手,“女儿贴心。我家那兔崽子到现在都不出现,全部一推四五六,让我操心。还有他爸,儿子生日这么重要的事,他还在欧洲谈合作……” “季伯母,我哥也这样,我妈啊,为了他连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翟伊笑。 “是是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没什么定性,哪像小时候,抱着妈妈不肯撒手……” 宁玉怜语气怀念,两人十分默契地对到来的宾客露出微笑,“行了,伊伊,你也不用陪我了,帮我去催催季远,像什么样,客人都要来了,主人还没出现。” “好。” 翟伊放开宁玉怜,去酒店外打电话。 季远接电话倒是快的: “伊伊?” 语气听起来还算舒缓。 翟伊心里甜,能让季远这么亲切称呼的,至今也只有她一个人。 她笑: “远哥,你在哪儿?要不要我下去接你?” “不用。” 随着电梯一声“叮”,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走出来,“我到了。” 翟伊一抬头,就看见了季远。 他正挂断电话,身上是她两个月前她陪季伯母一起买的黑色细翻领西装,boloni的,里面配了件黑衬衫,额前的碎发垂下来,还带着水汽,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就是那露在外的皮肤,冷而白,让人想起中世界传说里的吸血鬼。 翟伊 的心又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每次一见季远,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乱跳,像情窦初开的小女生。 “远哥,”她奔过去,自然地挎住他胳膊,“你再来晚一点,季伯母可要我去捞人了。” “哦?” 季远懒洋洋地,任她挎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讲。 “还有,你怎么穿这件?季伯母之前说了,生日要穿亮点,喜气洋洋的,一会她肯定得说你。”翟伊皱皱鼻子。 “哦?伊伊不帮哥说话?” 季远笑。 翟伊微微抬了头,却还是被对方的笑激得一脸红。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光是笑,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将所有奉上,在他身后守了那么多年。 “那远哥也得答应我件事,”翟伊乐道,“我下半年有个课题,需要一个采访对象,你配合我,行不行?” “听起来我似乎有点亏。” 季远道。 翟伊还要说话,电梯门又“叮”地一声开了。 里面出来两个人。 一个浓眉大眼,穿白色西装,像是很少穿西装,皱着的眉头有种拘谨的不适,像是随时要将领口扯开。他半屈着手臂,那白色的西装面料上松松搭着一条手臂,手臂套着一副半透的黑色蕾丝手套,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地透出来,骨肉亭匀,有种魅惑。 很美的一双手。 翟伊将目光落到那女人脸上,惊呼出声: “沈小姐?” 第32章 生日宴(二) 图啥?图她胖,还是图她…… “哥, 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翟伊觉得她哥是大傻逼,还是绿毛龟,看女人的眼光挫到爆。 她试图用挑剔的眼神去看沈双。 和自己穿的高定不一样, 这女孩穿的不过是Dior当季的一条黑礼服裙。 两片贝壳式抹胸,上面缀着细闪闪的黑钻,胸型被裹得漂亮又饱满, 细腰被鱼骨束出细细一段,往下是绽开的黑色细纱裙摆,整个人站在那,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翟伊着重看了眼对方的胸, 又忍不住看了眼季远,季远的黑瞳没什么变化,仿佛是看到了一座石雕。她忍不住松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 却见对面那明媚又娇俏的女孩朝她露出个挑衅的笑, 目光还落在自己的小Acup上, 简直要气炸了,可当着季远面又不敢发作, 只捏得手心都要青了,才蹦出一个“哼”。 沈双听着这高贵冷艳的一声哼, 笑容更大了。 琉璃瞳里的欢悦简直要散出来,等抬起, 对上季远那双黑瞳, 也忍不住给了个笑: “季先生,又见面了。” “是,沈小姐。” 季远眼微微勾起,就是一片凉薄。 沈双不大介意, 只是让眼角飞出的笑更灿烂些,两人目光在空中对接,似乎带着点不明的意味,又各自轻飘飘地挪开。 翟墨心粗,马大哈地叫了声“远哥”,翟伊独属于女人的雷达却开始启动,忍不住想起飞机上厕所门打开时,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那是季远从未在她面前展现的一幕。 思及此,她如临大敌地拽着季远往里走:“远哥,季伯母还在里面等你呢,我们快点进去吧!” 季远随她扯着,懒洋洋地进了去。 沈双也笑眯眯地由着翟墨带进了星空。 星空她之前来过两次。 女明星吃饭,菜恨不得在水里过两遍油才往嘴里放,所以沈双对星空餐点的唯一感觉是量小味寡淡,倒是环境是意外的美。 三百多米的高空,大落地窗,坐落地窗旁,头顶是触手可及的星空,脚下是万家烟火与粼粼江波,整个魔都都仿佛被踏在脚底,那感觉实在很不一样。 不过,这次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了不同。 原来落地窗边错落摆放的餐桌消失了,许多身着晚礼服正装的男男女女拿着高脚杯在窗边安安静静地聊天,铺了桌布的长桌错落摆在了舞池的两边,上面摆满了各式餐点。 侍者端着酒水在人群里穿梭。 悠扬的大提琴音在室内流淌。 沈双识货,一看里面的陈设,就知道是用金钱堆出来的生日宴。 她还看到了几个圈内跺一跺脚都要震一震的娱圈大佬,而这些大佬也都一团和气,当然,更多的是衣着不凡的生面孔,而更多的,沈双猜测,应当是季家生意场上的往来对象。 翟墨领着她到了一堆公子哥儿面前,有人笑着侃了声,带着京腔: “墨水,厉害啊,这沈双啊,国内很火的女团队长,你都到手了?” 翟墨笑骂了声: “嘴巴都给我放干净点!” 沈双没生气。 她太知道这帮人的德性了,这些蒙受祖荫的二代们,有几个看得起他们娱乐圈的?好听点,叫你一声明显,难听点,就叫一声戏子。戏子能有什么地位?等改天翻身成了资本,兴许还能叫他们“高看”一眼。 “这我朋友,沈小姐。” 翟墨介绍了声,不算走心,但还算尊重。 沈双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落落大方:“你们好。” 这时候羞涩就不对了,羞涩、柔弱一般是在向对方释放女性信号,沈双没打算和这帮人有牵扯,不带丝毫暧1昧的大方才更合适。 果然,这帮公子哥儿也就歇了打趣。 不过沈双注意到,孟伽也在这堆人中间,硬汉似的那张脸上,被粉丝称为“无辜可爱”的垂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受伤。 沈双感到抱歉,不过,她不后悔。 孟伽太真了,越真,她就越不能靠近。 翟墨领着她和其他人寒暄,孟伽狠狠给自己灌了杯酒,酒杯随手一放,走开了。 翟墨又领着她去找寿星。 季远、翟伊,和宁玉怜并排站一块,自然是整个星空最热闹之处,沈双发现一个奇妙的现象,饶是翟伊已经摆出了未来女主人翁的架势,领着女儿、侄女等小辈的宾客也都络绎不绝。 她压低声问: “相亲宴?” 翟墨哈哈大笑一声: “两只,你可真聪明!” “你就不为你妹妹争取?” 沈双看着穿了白纱裙的翟伊,灯光打在她晶莹的细钻王冠和粉扑扑的脸颊上,倒真像个迎宾的新娘。 “争取什么?”翟墨翻了个大白眼,“我远哥这样的人,要真感兴趣早就下手了,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别看着总笑嘻嘻的,还喜欢逗人,可霸道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让人碰,还喜欢圈地盘,万一让人碰了……” “碰了怎么?” 翟墨看了下头顶的水晶灯,像是陷入回忆: “就我小学二年级,去他家玩,不小心碰了他的手办一下,被他用狗整整撵了三条街!最关键的是,那手办还被他摔碎、直接扔垃圾桶了!” 他说起来还义愤填膺:“你说变不变态?就碰了一下哎,他天天都要看一眼的手办就给摔了!” “说不定他只是没看清自己的心呢?” 沈双笑盈盈的。 电视里可是有很多这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故事,尤其这种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最容易模糊亲情与爱情的分界,这种时候,就需要她这种恶毒女配推一把才能百年好合。 沈双脑补得不大开心。 她虽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可也不喜欢自己是个给男女主角感情做垫脚的坏女配。 “这……”翟墨挠挠脑袋,“不可能吧?算了!太复杂,不管!走,带你去见见宁伯母,她人很好。” 沈双回忆起在LV后台初见时宁玉怜的眼神,可不觉得对方能看得起自己。 宁玉怜也看到翟墨领着一个漂亮女孩过来—— 几乎一个照面,她就想起了对方是谁,LV秀场见过,那位压轴模特。这样娇艳如花的年纪,这样年轻漂亮的一张脸,尤其那气质十分特别,叫人印象深刻。 她先看了眼季远,满意地看到儿子并没动摇,才应了翟墨的招呼。 “墨水,又换女朋友了?” “季伯母,哪里来又?”翟墨不高兴被拆穿,叫了声,“而且小双就是我朋友,朋友!” 沈双看翟墨像彩衣娱亲的小辈一样在宁玉怜旁边逗她开心,一双眼睛往旁边飘,和翟墨说的不大相同,季远正笑着和一对父女说话,桃花眼弯弯,看不出丝毫不愉,风度翩翩,有礼有度。 生日宴无非是吃吃喝喝。 当工作人员推来六层黑森林蛋糕,分完蛋糕,倒好香槟塔后,宾客们就开始跳舞。 开舞当然是要寿星来。 沈双看着旁边那些名媛们亮闪闪的目光,以及目光投诸的对象季远,心想,还真像大型选妃现场。 在颜值即正义的年代,季远这人的正义实在太富余了,都快抵得上一整支银河护卫队了;尤其能力也是压倒式的,在许多二代们还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时候,他已经创立了上市公司,跟老一辈们平起平坐。 也难怪这些名媛们肯放下骄傲,送上门来由人挑挑拣拣。 沈双也毫不意外地看见季远邀请了翟伊—— 他似乎是个孝子,在公共场合并不十分违逆宁玉怜的意思。 两人滑入舞池,跳了首交谊舞。 一首歌毕,宾客们开始纷纷下舞池,季远放开翟伊,又接受了另外个年轻女孩的邀请,滑入舞池。 沈双没跳。 她站在边上,看着季远安静地接受每一个漂亮女孩的邀约,和她们跳舞。他跳舞时更英俊了,浓的眉,黑的发,眼睛灼灼若有神,四肢修长,每一个动作都有力。 没人比他在舞池中更耀眼。 这是一个天生就是人群焦点的男人,他英俊不羁,潇洒不群,每当和一个女孩时,人们都以为他要爱上她了,可当下一个女孩邀约时,他又会毫不留恋地抛弃上一个,接受下一个邀请。 翟墨支着下巴,一脸艳羡: “我远哥小学四年级就被送去了英国,大概11岁?初中进入伊顿公学念的,伊顿公学不是贵族学校吗,礼仪课上教的。” “伊顿公学?” 沈双不吝于展露自己的无知。 翟墨也没笑她,只一脸与有荣焉: “啊,就出过20位英国首相的那个!” 似乎是为了向沈双证明季远的牛逼,翟墨举了这个最浅显的例子,沈双也立刻get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哇”了一声: “可我听说季远是在国内读的高中?” 翟墨嗤笑了声:“你哪儿听说的?” “不过也没错,其实那时候我远哥就是暑假陪他姥爷,顺便在那上了一个多月的学……我还奇怪呢,那时候远哥已经从伊顿公学毕业,还拿到了宾夕法尼亚的offer,只等着入学了,去那小地方上什么高中?……我后来想想吧,大概是新奇,想体验下国内高中?反正脑子好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沈双没说话。 季远的经历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另一个世界的。 可这样一来,似乎所有的的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他总是试卷交白卷,为什么学校里的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人家根本就不需要高考,学籍也不挂靠啊。 可那张奥数夏令营集训的照片、据说辉煌的履历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想对方的家境,又觉得都能理解了。 钱和权,在大部分时候都是硬通货。 “最奇怪的是什么,你知道吗?”翟墨像是难得找到个人倾诉,“我远哥找了个胖妞当女朋友!我远哥什么人?我都怀疑他被那胖妞下蛊了。” “哦?” 沈双意味不明地道。 她拿出手机,在某乎搜索栏上输入“伊顿公学”,无数介绍立刻跳出来。当看到对方入学考试有多变态、学校有多牛逼时,她又把屏幕按灭了,漫不经心地问: “说不定是你远哥对那胖妞下蛊呢?” “怎么可能?图啥?图她胖,还是图她不洗澡?” 说完,翟墨都笑了。 沈双也跟着笑。 她似乎感觉可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耳边的大提琴音突然换了,翟墨听了听,打了个响指:“这歌我熟!我远哥跟那胖丫头跳过,那时候我找了好久,叫、叫……叫什么来着?” “一步之遥,阿根廷舞曲。” 沈双擦擦眼泪,站直身体,一身黑裙站那,像只骄傲的天鹅。 “会吗?” 翟墨理所当然地摇头:“交谊舞还行,这个我不行。” “可我想跳。” 沈双说完,人已走到季远面前,摆了个邀请的姿势。 “May I?” 与此同时,翟伊的手也伸了过来。 第33章 生日宴(三) 墨水很单纯,伊伊也很单…… 这一刹那,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个着深色西装、系白领结、和深色袖扣的男人身上。 他站在舞池的灯光下,英俊得简直会发光。 而递到他面前的两只手,一只裹着白色丝塔芙绸, 优雅又端庄,另一只,却戴着黑色蕾丝手套, 透出蕾丝的肌肤有着暧昧与诱惑。 她们都在等候他的抉择。 季远的目光落到面前的手上,他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在光影下如同鸦羽,有种华丽的寂静。 在这样夺人的英俊下, 全场也都安静下来。 只有悠扬的提琴音还在静静流淌。 沈双紧紧盯着季远,她知道,在她和翟伊之间、季远不会选择自己。翟伊已经到了围墙内,而她, 还在他的围墙外窥探。 所以, 在季远抬起手的刹那, 她直接将手搭了上去,季远表情没什么变化, 高高的眉骨下那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沈双给了他一个笑, 下一刻,五指就插进他的指缝, 与他紧紧相扣, 就着这个姿势,她将他拉入了舞池。 舞池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沈双却不管。 她的另一只手搭在季远的肩膀,在舒缓的大提琴音里,胯一扭, 足尖便踏了出去。出乎她意料的是,季远很配合,他揽住她,大掌覆在她的后背,也跟着跨步,踏了出去。 “为什么不拒绝我?”在一个小步踏的停顿间隙,沈双以季远为支点,婀娜地半旋身,“我可是截了你心爱的翟小姐的胡。” 季远笑了声: “哦,要我拒绝吗?” 他声音很轻,微微低沉,像悠扬的琴音,大掌搭在她的后背,沈双注意力稍稍分散,下一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推了出去。 “啊。” 声音咽在喉咙里,无数次的演出经验让沈双依然面容带笑,旋出去时,她还回头看了眼,却只见季远那深深的眉眼在一瞬间舒朗地展开,他在朝她笑,下一刻,牵着她的那只手一带,她就那股强大的力量带了回来。 他揽住她的腰,沈双腰往后折,他跟着压了下去: “沈小姐看起来,并不愿意被拒绝。” 眼前是他深色的西装领口,他冷白的皮肤与性感的喉结在近在咫尺,沈双看着他罩在阴影里的眼眸: “是,不愿意。” 她搭在他肩上的手上移,和另一只手环住他的后颈,两人形成一个格外暧1昧的角度:“我想和季先生跳舞。” “如沈小姐所愿。” 说罢,季远搭在她腰后的手轻轻一托,沈双就感觉自己成了片飘零的叶子,被轻飘飘带起来。 她被带入他怀中,虚虚拥着。 骤然间,手风琴音加入,如惊雷炸响,季远带着沈双,足尖抵着足跟,步履一致、快速有力地踏了出去。 舞步翩飞,裙摆与西裤交缠。 一个低回,一个慢进,只在眼神的接触里,便有了四溅的火花。 探戈的精髓,在男与女之间的欲,是挑逗,是暧1昧,是你来我往地追逐,是肌肤与肌肤的纠1缠,是公共场所里无所顾忌的肌肤之触,也是成年男女的燃情挑逗。 它若即若离,又火花四溅。 舞台都像升了温。 沈双能感觉自己像变成了一朵绽放的花,而季远是花托,是绿萼,是支撑她的依托。她是女人的柔软,他就是男人的刚强,她被包裹在柔软的丝绸里,在许多次的若有似无的接触里,能感觉到他被包裹在西装料子里解释的长腿和胸膛。 再一次的旋转、定格,沈双以右腿勾住季远修长有力的大腿,身体后仰,足背缓缓划过他结实的腿胫,看着头顶的男人,她媚眼如丝: “知道原始探戈诞生于哪吗?”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贫民窟。” 季远手一托,沈双就被他托起,足尖轻盈地落到地上。 “是,暴力与性1欲充斥的贫民窟。探戈啊,是渴望下流,”她轻笑,“而不敢下流。” 音乐静止,在所有人以为要结束时又骤然响起,而沈双只感觉身体被猛地转过去,背对他,双手被他扣住在身前交替反剪,她整个后背嵌进了他宽阔的胸膛。 他完全控制住了她—— 这是个极具侵略性的姿势。 她能感觉到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他喷在她耳边的气息滚烫。 “你……” 沈双想说话,却听后面轻轻一声: “沈小姐,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男人的下流。” 音符戛然而止。 沈双只感觉自己被轻轻一推,身后就空了。 温热的胸膛消失了。 季远放开她,长腿一迈就到了舞池边。 一道洁白的身影扑过来,手亲昵地搭着他的手肘:“远哥,你跳得真棒!” 女人纯然的崇拜声在旁边响起。 沈双朝季远看了眼。 西装笔挺的男人在舞池边悠闲站定,他在看她,像在看一个无趣且庸俗的木偶。 沈双不大在意地朝对方笑笑,也不等他什么反应,就下了舞池。 奇怪的是,之后就没什么人邀请季远跳舞了,连翟伊都似乎偃旗息鼓,沈双站了会,觉得无趣,就从翟墨手里要回手包,无视周围扫来或惊艳或火热的眼神,直接去了卫生间。 对着镜子补完妆,沈双拿起手包还没走出长廊,就被人拦住了。 “沈、沈双。” 孟伽从另一边走出来,他似乎喝了不少酒,颧骨泛红,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她,“你真的要和翟墨在一起吗?” 沈双皱了皱眉: “孟先生,你喝醉了。” 孟伽晃晃手: “我没醉,我只是喝了一点。” 他用小拇指比了下,一个硬汉做出这动作竟然还有点萌,“就一点点。” “……哦。” 沈双左右看看,想找孟伽的经纪人 ,让他把他带走。 “翟墨,翟墨有什么好的!”孟伽扬声,不服气地道,“他就是个花花公子,沈双,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我很有钱……” 他做出个掏钱包的姿势,“我的钱可以都给你,真的,你别不信……” 似乎没找到钱包,孟伽一屁股坐到地上,茫然地道: “我的钱,我的钱呢……” 沈双眸光微微软了软。 这世上真心可贵。 只可惜,她没有心。 想罢,她拎起手包就走,才走出长廊,还没到餐厅,面前就又堵了个人。 翟伊一身白裙,气质优雅卓然,说的话却不怎么优雅: “沈双,你可真不要脸!” "哦?"沈双笑眯眯地,“哪里不要脸?” “哪都不要脸!”翟伊铁青着脸,“之前牵着我哥哥,现在又吊着孟伽表哥不放,而且还,还,还——” “还想勾引你远哥哥,是不是?” 沈双替她回答。 “对!就是不要脸!你们这些底层爬上来的,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太、太不要脸了!” 沈双眼里的笑渐渐消失了。 她终于知道,翟伊一直带给她的违和感是什么了,她明明就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北市大妞,却硬要凹大方得体——可不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么? 被她几句就能忽悠,连骂人也只有一句“不要脸”。 这样的人,必定是被人呵护备至地栽种在温室,不曾经历过风雨。 沈双感觉到酸。 牙齿要倒了的那种酸。 “哦,所以?”她笑,“翟小姐过来,是为了警告我要脸吗?” “反正,反正不许你靠近他们!”翟伊用母鸡护犊子的态度道,“我哥哥傻,我可不傻,至于孟伽表哥,他也就一时鬼迷心窍,以后会好的,还有我远哥——” 沈双不大高兴。 她不高兴时,就喜欢叫别人也不高兴。 瞥见不远处拐过来翟墨,沈双往前一步: “可是,我三个都喜欢啊。” 她声音压得很低,只够翟伊听见。 就算真录音,恐怕也听不真切。 “你!” “而且,我最喜欢你远哥,”沈双眼神带笑,“我亲过他,三次。” “你——” 翟依一巴掌扇了下去。 沈双避开,却还是踉跄了下,摔了下去。 膝盖撞击地面发出一声脆响,听得人头皮一麻,翟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爆喝: “伊伊?!你在干什么?!” 翟伊一回头,发现翟墨跑了过来。 倒地的沈双惨白着一张脸,倔强地道:“我只是跟季先生跳了舞而已。” “你,你……”翟伊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你…” 她说不出沈双说“亲过季远三次”的话。 “伊伊,你太任性了,道歉!” 翟伊火大地道。 “哥!” 翟伊被她气得发疯,眼见翟墨还不依不饶地要她道歉,怒从中来,恰好一名侍者端着托盘经过,托盘上有喝了一半的红酒,她举起就往沈双身上一泼。 沈双见机得快,把翟墨一扯,翟墨挡在她面前,被泼了个满头满脸,更气了: “伊伊!” 翟伊跺跺脚: “活该!我要去找远哥。” 说完,就跑了。 翟墨用手擦把脸,要拉沈双起来,沈双却推他:“去哄下翟小姐吧,她恐怕心里不好受。” “那你…要不要紧?” “没关系。” 翟墨心里不放心,到底还是追了上去。 沈双见他跑远了,才低头,手肘蹭破了点皮,有些红血丝,膝盖大约也破了点,她站起来,裙摆上也溅到了不少酒,不过,这狼狈样正合她意…… 想着,往餐厅方向走,才转过一个弯,就看见靠窗的栏杆边,斜倚着一个人。 身后是漫天星光,幕布一样的夜空铺陈。 季远手里拈着烟,也不抽,只看着大落地窗外的夜空: “沈小姐,墨水很单纯,伊伊也很单纯。” “哦?” 沈双笑嘻嘻过去,手肘挨着他,“季先生这话,听得人真嫉妒。” “要是我也有个像季先生这样的哥哥该多好。” 第34章 生日宴(四) 季远,你有本事杀了我。…… 季远穿一身黑, 碎发被打理地齐楚,手肘支在栏杆上,见她挨过来, 也不躲,只是懒洋洋的,“愿意当沈小姐哥哥的人很多。” “那其中也包括季先生吗?” 沈双歪过头去看他。 她垂顺的黑发有一缕飘到他手背, 季远看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挪开: “恐怕不包括。” 他看向窗外的天空,反倒提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沈小姐觉得,今晚的天空美吗?” 沈双也随着他视线看过去。 魔都的夜空像块巨大的深蓝宝石, 脚下踩着透明的钢化玻璃,万家灯火形成一条涌动的灯带,而面前,天空近得像是一伸手就能够到。 “美。” 她道。 “沈小姐的舞也很美。”季远回过头来, 眼神真挚, “这样的美, 破坏了,岂不可惜?” 沈双一怔。 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明明漾着星光, 却只让人想起冰冷的镜面。 “季先生的意思是……” 季远捻熄烟头,单手插兜站她面前: “沈小姐, 我和墨水、伊伊是一块长大的。” “哦?”沈双弯了弯嘴角,笑不到眼底, “所以, 季先生是在教训我?” “教训谈不上。”季远神情淡淡,“只是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墨水是成年人了,他和你交往、还是不交往,我都不会干涉, 但沈小姐,若是你起意要破坏墨水和伊伊之间的感情,我却不能不管。” “所以季先生还是为自己的小青梅打抱不平?”沈双半真半假地嗔怪,“好不公平,明明是你的小青梅先挑起的,季先生却只怪我。” “公平?” 季远一哂,眼里有沈双看不清的东西,像深沉,也像忧郁。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极淡: “沈小姐,这世道本来就不公平。” 说完,便朝她有礼地颔了颔首,扣上西装扣子,迈开长腿走了。 沈双看着那颀长的身影这样消失在餐厅门口,也不恼,只是检查了下刚才摔跤磨破皮的手肘,和溅到红酒的黑色裙摆,想着一会要借这个理由,让工作人员替她安排个休息室—— 来之前她就打听过了,季远的生日宴,季家除了大手笔地包下星空这间旋转餐厅,往下一层的酒店房间也被包下,作为贵宾的休息室了。 按理说,贵宾们留下休息,主人也是不会走的。 沈双心里计较,站了会要回旋转餐厅,一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 “孙助理?” 沈双一下就认出了对方。 孙助理自然也看到了这位漂亮娇妍的女孩,心里感慨着季总的挑剔,连这样的美貌都舍得拒绝,一边毕恭毕敬地将卡递过去:“沈小姐,这是季总让我给您的。” 沈双的目光落到孙助理手中的卡片上,墨绿底镶金边,上面印着“星空”二字,还有一串数字:3628。 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是……” “季总说,很抱歉,翟小姐的任性给沈小姐您带来了麻烦,您可以去休息室等一下,到时候品牌方会送件一模一样的裙子过来。”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沈双当然不会拒绝,她接过卡片:“替我谢谢季先生。” “沈小姐的谢意,我会带到,祝您玩得愉快。” 孙助理微微颔首,行了个礼,人就走了。 沈双拿着卡片,直接上了电梯。 房卡是三十六楼的,也就是星空的下一层,电梯几乎秒到,沈双出了电梯,沿着弯弯曲曲的走廊找3628。 靠左单数,靠右双数,3628应该在右手边的走廊。 走廊很安静。 大约是宾客们都还在餐厅,此时没什么人,厚厚的地毯将高跟鞋音都吸了进去。 沈双一个个数过去,转弯,3620,3622,3624…… 走到底,刷卡进门,才站定,门铃就“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谁啊。” 沈双走过去,透过猫眼看人,却见刚才才离开的孙助理就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白色小箱子,箱子上还印着个红色的十字标记。 医药…箱? 沈双想着,开了门: “孙助理,有什么事吗?” 她斜倚着门框。 孙助理抬头看了眼,突然不敢再看,只是将医药箱递过来: “季总吩咐我,将这个给您送来。” 沈双目光在医药箱上停留了会,抬起头: “季先生的吩咐?” 他竟然发现她受伤了。 那样小的伤口。 “是。” 孙助理半躬身。 沈双接过去,心想,季远这样的男人,才最可怕。 你以为他温柔多情,种种妥帖、样样细致,可那些妥帖细致不过是一层绅士皮,真正的那人,无心亦无情,凉薄入骨。 “谢谢。” 她道。 孙助理走了。 沈双拎着医药箱,在沙发上坐下。 她没小题大做,一点破皮,连红血丝都没几道,只贴了个创口贴了事。 之后无聊,就观察这“休息室”。 房间极大,一整面墙的大落地窗。 夜空就近在眼前,星辰像是要猛地跃进人眼睛里。 豪华大床,淋浴间是透明的,大圆形按摩浴缸就靠在落地窗旁,沈双想,设计这酒店的人大概是想洗澡时,也要达到古人以天地为浴的返璞归真效果。 陈设也十分有品位,沙发套组,墙上的壁画,书桌…… 观察一周下来,沈双几乎可以确定,这所谓的“休息室”,是整一层里最豪华的几间之一了。 难道季远是将自己的房卡给了她? 这就可以解释孙助理为什么来得那么及时了… 裙子是过了大半个小时送来的,上面还挂着吊牌,沈双踢掉高跟鞋换裙子,在重新穿上高跟鞋时,面前突然晃过宁玉怜今天穿旗袍时带着季远到处应酬的场景: 暗红大花底旗袍,腰肢细细,步态袅娜。 宁玉怜是她长到现在,见过穿旗袍最好看的人,也是扭腰肢扭得最具风情的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双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像是有副画面要从脑海里跳出来,却怎么也跳不出来。 沈双穿好高跟鞋,拉拉裙摆,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又补了个妆。 补完妆,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就干脆拿起手包出门。 她要去看看生日宴进行到哪一步了。 走廊静悄悄的。 宴会还没结束,没什么人。 沈双沿原路返回。 转过一个弯,在准备转第二个弯时,恰好见一个穿着暗红大花旗袍的女人被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搀着,从过道那处走了过来。 那两人并未注意她,一个醉意熏然,一个搀着人,嘴里还在问:“宁姐,你还好吗?” 沈双下意识将自己往转角躲了躲,猛然间,一副画面跳到了脑海里。 诺佰酒店的大堂,一个披着灰色流苏披肩、留着内扣小卷的女人,腰肢袅娜,风情万种地上了电梯。 她终于知道,之前总觉得异样的感觉来自哪儿了。 那时酒店一楼碰到的女人,就是宁玉莲! 可随之脑中浮现的,却是电梯里横过那袅娜腰肢的一条手臂,肌肉遒劲扎实。 如果那是宁玉莲,那电梯里搂着她的…又是谁?反正不可能是老季总! 沈双怔怔地看向那助理的手臂,白色袖口挽起,一截小麦色的手臂露出来,健壮有力。 她被自己的想象激得太阳穴“突突突”跳,心想,不能吧? 宁玉莲嫁入豪门,却又背着老季总出轨? 身体却下意识往转角的阴影处藏得更深。 那两人并未走到转角,男人就持卡刷开3617的门,搀着宁玉怜进了房。 大门关闭的一刹那,沈双透过门缝,仿佛瞥见宁玉怜捧起那男人的脸,踮起脚尖,将那涂得红艳艳的嘴唇印上了对方。 沈双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砰——” 门碰上了。 她站了良久,久到腿都发麻,身体被走廊的空调吹得发冷,那人也始终没有出来。 沈双动了动腿,却撞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下意识转身,却见季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正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你……” 她目光惊疑不定。 “你都看见了?” 他声音沙哑。 沈双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季远像是刚在酒缸里泡过。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额前垂落的发丝凌乱地耷拉着,有种难得的颓丧感。 却依然是英俊的,只是这英俊,让人联想起行走于暗夜里背德的吸血鬼。 “是,看见了。你…早就知道了?” 沈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当从他眼里得到这个讯息时,不禁怔住了。 才要张口,喉咙就被扼住了。 “收起你怜悯的表情。” 他扼紧她的喉咙,“比起怜悯我,沈小姐,你更该担忧现在的处境。” 沈双却笑。 她咳了声,不顾脖子里越收越紧的手掌,反手去触摸他的脸。 他的脸冷冰冰的,像大理石雕: “季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她带着点不知死活的挑衅。 季远如梦初醒,霍然放开她。沈双却踮起脚,将嘴唇印了上去。 浓烈的酒意在唇齿间蔓延。 他没躲,也没回应,站在那,像冰冷的柱石。 “没劲。” 沈双放开他,无聊地后退了一步。 谁知这竟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刚才还一动不动的男人伸手一拉,猛地将她拉入怀中,强硬地桎梏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下来。 这带着激烈的吻,很快就燃起了大火。 两人像丛林里原始的兽类一样搏斗,谁也不让谁,踉踉跄跄地行走在走廊柔软的地毯上。 3628。 刷卡进门,门才合上,沈双就被抵到了冷冰冰的门板上。 第35章 生日宴(五) 司机在下面等。 黑色卡片没有插进它的卡槽, 在开门的刹那,就落到了地板。 黑暗将整个房间拢住,唯有月光照明。 只这束月光无论如何都照不进深深的玄关, 也照不到这被丛生的欲1望所控制的一对人。 高跟鞋砸落地面,发出“啪”的一声响。 沈双伸手,试图去够旁边的门把手, 却扑了个空。常年练舞的绝佳平衡感,让她在失去一条腿的支撑后,又能很快站稳: “季先生……” 可季先生没理她。 他微微低着头,捧住她的脸, 留下一个更深更重的吻,男人细碎的黑发蹭过她的肌肤,从嘴唇,到纤细的脖子, 锁骨… 身体里像被带起一场海啸, 也或者火烧, 昏沉与热烈交织。后肩裸1露的肌肤蹭着门板上凹凸的玫瑰花纹,有种刺痛感, 沈双头不自觉往后靠,余光却只能瞥见男人黑色的发顶。 再往下, 便是宽宽的肩,细瘦的腰, 地面上, 卡包、手机,和蕾丝手套散落一地,显露惶急。 “撕——” 拉链声过,黑色的贝壳被打开了。 dior黑色的裙摆, 如同黑天鹅的翅膀,片片撕裂。 良久。 一捧月光垂怜般照到这阴暗的角落,却只照见一只尖尖赤足。 它小小的,绽放在半空,足背在月光下如润泽的玉,指甲修得漂亮,被一层藕粉覆盖,间或点缀着一颗颗红色的小草莓,草莓很可爱。 “可以吗?” 最后关头,他突然停住了。 沈双抬头,却是一愣。 她从前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竟然能性感成这样。 他衣裳还是完整的,一身劲瘦地压迫在她身前。黑衬衫,黑西裤,只领口和发丝微微凌乱。衬衫领口解开两颗,露出冷白的皮肤,锁骨性感,喉结性感,甚至连下颔线的弧度也是性感的,一滴滴汗顺着他深刻的下颔线往下淌。 糜乱与克制,在他身上恰如其分地融为一体。 沈双知道,今天的季远不正常,也不清醒。 也许是过量的酒精,也许是母亲的出轨,也或者如翟墨所说,生日宴的低气压、坏脾气,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可这样的时刻,他都能忍耐,用那双火烧着、酒灼着的漆黑眼眸看她,仿佛只要她一个不愿,就能就此打住——沈双一方面感觉兴奋,另一方面,戒备、恐惧、颤栗又如水一样漫过她。 她压下那点情绪,手搭在他的肩膀,脸上浮起笑: “哦?你愿意停?” 季远像是得到答案,放下她毫不犹豫后退,就在即将离开她时,沈双用力一扣,扣住他劲瘦的腰身。 她贴了上去,吐气如兰: “不,继续。” “但是,换个地方。” “哪儿?” 他声音被灼得很沙。 “站得有点累。” 沈双用那双眼睛看他,她知道,自己这个角度最好看。 季远的目光轻轻一落,紧接着,沈双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浮了空,忙抱住他脖子。 她被抱去了旁边的沙发。 厚厚的沙发垫凹下去。 下一刻,她“嘶”了一声,带着点怒意: “季远!” 他他妈,居然…… 沈双脸薄红:“你没…过?” 这都能弄错!? 季远一句话没说,下一刻,沈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了砧板上一跳一跳的的鱼,而季远,就成了主宰她生死大权的刽子手。 只是这刽子手显然不怎么会杀鱼。 还拿了把巨大的、不怎么合寸的大刀子。 … 沈双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大约是没怎么睡,印象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透明玻璃窗,三百多米的高空,抵着窗模模糊糊往下看,有种失重又刺激的沉沦感。也或者,是淋浴间,淋浴间几何花样的瓷砖很冷,可浇头的水很热… 她手伸到旁边,没人。 “醒了?” 一道声音懒洋洋传来。 沈双睁开眼,却见季远就坐在落地窗边的桌前,戴一副金丝眼镜,他似乎在处理公务,手指轻轻敲击键盘,见她醒来,才合上mac本过来。 “恩,醒了。” 沈双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了。 季远端来一杯水,微微俯身: “喝点水。” 沈双就着这姿势,看到他微俯下的身躯,藏蓝色丝绒睡袍松松垮垮地披着,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见胸口细细的几道红印子,像是抓得狠。 她眨了眨眼睛,起身拿过水杯,一口气喝了。 水温不冷不热,正好。 季远却伸手过来,将滑落的丝被拥住她: “沈小姐,开了空调,会有点冷。” 沈双笑盈盈的: “季先生昨晚可没这么绅士。” 季远将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印,才收回手: “沈小姐,我想,我们有必要聊聊。” “聊什么?” 沈双当着他面,大大方方下床,站起。 就这样站到他面前,可季远的防备似乎又升了起来。 她在他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波动,昨夜那个热烈的情人,好像随着日出,与月亮一并消失了。 他又恢复了翩翩风度,甚至还提醒她: “沈小姐,备用的衣服就放在床头。” 沈双回头,发现床边确实叠着一套衣服。 裙子,bra,胖次,很齐全,上面还挂着吊牌。 “沈小姐愿意的话,可以先去洗个澡,换上衣服再谈。” 他道。 沈双“哦”了一声,笑笑: “行。” 洗完澡,披着头发出来。 沈双发现,季远已经坐到沙发前,他已经穿戴整齐,米灰色的休闲衬衫,和金丝眼镜,让他有种儒雅。 听说商人谈判前,都喜欢以无害示人,好降低对家的提防,果然如此。 “沙发换了?” 她坐他旁边。 还是一身黑裙,花苞样的裙摆,腰肢细细,她露出的胳膊又细又白,只是锁骨还有些红色的印子。 纤细的腿就挨着他的裤腿,季远望了她一眼: “很适合沈小姐。” 沈双则在观察房间。 她洗澡的时候,好像有工作人员进来过了。 床单似乎换过了,清清爽爽的,沈双目光不由看向那大落地窗,窗上隐隐的手印也消失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好似昨晚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她眯起眼,心想果然有钱好办事。 季远推过来一份合约。 “这是什么?” 沈双好奇地问。 “你想要的东西。” 他道。 沈双拿起合约,当看到上面是LV和自己下一季度的代言合约,还不仅仅是一个系列,而是全品目东亚代言时,不由惊了。 那边已经签上了负责人名字。 “你…” 她讶然地睁大眼睛,琉璃色的瞳仁在光下有种灿然。 季远微笑: “不用怀疑,代言是真的。” “要我做什么?” 沈双从来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如果只是睡了一觉,就有这好事——她还不会那么天真。 任何一个能靠自己将公司在短短时间内上市的成功商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季远眼里流露赞许: “沈小姐可以往下翻一翻。” 沈双继续往下,发现后面还附了单独一份的保密协议。 这保密协议是让她对昨晚发生在宁玉怜身上的事守口如瓶,而违约金…… 沈双看着后面无数个零,十个她,都付不起。 她看着季远,从他不像老季总的长相,到季太太出轨—— “沈小姐,相信我,事实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父亲是个商人,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季远像是会读心术,摊开手: “在我生下的第一时间,父亲就去做了DNA测试。” 沈双:…… 也对,生活可不是狗血剧。 她利落地签上字,推回合约。 “其实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眨眨眼睛,一男一女之间,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往往会加深羁绊。 “沈小姐,比起口头的承诺,我更相信具有约束力的契约。” 季远将合约分成一式两份,一份给了她。 “接下来,再说说你我之间的关系。” 他始终主导谈话,态度强势。 沈双知道,不能继续下去,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打乱节奏,就会像游戏里的巫师,一直控你到死。 她支着下颔,笑盈盈地问: “季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昨晚是季先生的第一次吗?” 面前的男人明显愣住了。 他英俊的脸上划过愕然,紧接着,却哑然失笑: “确实。” “沈小姐,这不代表什么,欲望是人最低级的层次需求,不值一提。” 节奏乱了。 沈双立刻道: “那我要季先生的微信。” 她没有提一个不可能的请求,比如成为你的女朋友,或者炮1友之类的。 季远对欲望的控制能力非同凡响。 食髓知味这种说法,不适合他,他清醒了,那么昨晚热烈的情人就消失了。 季远没回答。 “这也要拒绝吗?” 沈双撅了噘嘴。 季远将书桌上的手机递给她,沈双看他一眼: “要私人的。” “这就是。” 沈双这才满意了,拿着他手划开屏幕,进入微信,一眼看去,聊天界面很干净,还停留在三天前。 她没多看,扫了下二维码,就加上了。 “不能删哦。” 她小声道。 季远笑,他笑时,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里面似乎漾满春波:“当然。” “那我给你发消息,你会回吧?” 沈双拿着手机,睁大眼,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 季远一哂:“我也被沈小姐睡了。” 沈双明白他的意思。 季远并不认为要为此做出补偿,他十一二岁就去了英国,受西式文化熏陶,在这方面和大部分国人不同,并没有一定女生会吃亏的想法。 “没关系。”她起身,在季远嘴唇上亲了亲,“季先生,我该走了,经纪人要找我了。” “下次见。”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拉住了。 季远拉住她手腕: “等等。” 沈双回头,却见他从茶几下拿出昨晚她放在那的十字药箱。 她顺着他力道坐回沙发: “怎么了?” 季远没答她,而是将她的小腿放到他膝上。 女孩纤白的小腿在男人灰色的裤腿上小小的,膝上两块明显红肿,擦破了点皮。 他打开药箱,拿出棉签沾了消毒药水,替她擦拭,棉签轻轻擦过伤口,沈双下意识缩了下:“疼。” “抱歉,昨晚是我太粗暴了。” 季远平静地道歉。 沈双看着他,他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睛,动作专注,仿佛帮她擦伤口是天大的事。 她一时不知什么感觉。 这人真是… 难怪书上总说,残酷不可怕,冰冷不可怕,因为我们知是风雨,自会对抗。而最怕的,却是如这风平浪静的深湖,你以为万事晴好,可等发现时,却已经无法脱身了。 “季先生,你帮许多女孩擦过药?” 她问。 “沈小姐,我只会回答女朋友这个问题。” 季远放开她的腿。 温热残留在皮肤处,沈双看着那上面欲盖弥彰的创口贴,心想,幸好他拿来的是过膝裙。 她直起身,季远又替她穿上鞋。 玄关处,手包和手机都被好好地放在那。 沈双拿起手包,将合约叠好塞进去。 “季先生,我该走了。” 季远双手插兜站在玄关处,对她淡淡颔首: “沈小姐,昨晚撕坏的裙子需要从别的城市调,到货后会尽快送来。” 沈双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又突然回过头,快走几步,踮起脚,在他肩颈处狠狠咬了口。 季远没动。 像这狠狠的、几乎咬出血来的一口不是在自己身上,甚至还伸手轻抚她的头发。 他说: “司机在下面等。” 声音也是轻柔的,像她只是个恶作剧的小女孩。 第36章 朋友圈 季先生,像不像一只斑点鹿?…… 走廊的灯是做旧的晕光, 纤瘦袅娜的女人拎着手包,高昂着头消失在了转角。 等最后一点身影消失,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的俏丽女人走到季远面前, 微微躬身: “季总,孙助理让我把要签的文件拿来。” 手里拿着个公文包。 “进来。” 季远微微颔首,先一步进了门。 女人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 就闻到股奇异又暧·昧的气息。 她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可这一眼,也足够将一切看得清楚了。 床上凌乱的丝被,一角垂下去, 耷拉在半空;一件看不出原貌的黑色布料,一个印了红十字的医药箱半敞着,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 脑海里突然浮起刚才那袅袅娜娜的背影,女人心中一惊, 下意识看向季远, 却只见到他正站在窗前, 拿了根烟在点。 季总点烟的姿势很漂亮,他手指长, 正值太阳行到中段,一蓬自自然然地洒到他黑色的碎发上, 也洒到他白皙修长的指尖,将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的, 如同一副画。 这样漂亮, 这样写意,这样优雅。 在季总身边工作的三年,李明明印象中的季总,大都是这样的。 优雅, 具有翩翩风度,极少使人当面难堪—— 听说这都是拜他早年在伊顿中学的求学经历所致。 这样一个人,也会对女人粗暴吗? 可想到刚才的惊鸿一瞥,那被撕成一片片、看不出本来模样的黑色布料…… 不过,季明明作为专业素养极高的助理,即使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微微躬身,将公文包里的合约都拿出来,放到桌上,又顺便将小药箱合上,收到茶几下。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将茶几、沙发都收好了。 茶几的地毯上,她捡到了一根长长的黑发,很柔很顺,像亮丽的丝缎,缠绕在指尖有种缠绵的感觉。 季远捻熄烟头,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明做贼心虚似的丢掉头发。 她将文件递过去。 季远接过。 李明明立时就闻到了一股冷杉与酒意混合的气味,还混杂着股淡淡的女人香,让人想起夏日的午后,一只猫偷偷在窗台打盹,有种拂面的微醺。 所有香气混合成了一种特别的气味,不让人讨厌。 用这样香水的女人,一定很懂得男人,也很懂得向同性宣誓主权。 香气一闪而逝。 李明明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季远蓬松的黑发,以及米色的立领。 棉质的衣料在这房间里有种惬意温暖。 耳边只有纸张翻动的声响。 李明明的神经松了下来。 过了半晌,季远像是看完了,签完字递给她: “交给孙助理。” “好。” 李明明接了过来,放回公文包。 “还有,我在楼下碰到了您母亲,她似乎在找您。” “知道了。” 季远淡淡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明觉得季总的心情在瞬间败坏下去了。 不过,她不奇怪。 在生日前后这几天,季总的心情总是不怎么好的。 想了想,她从皮包里取出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那是之前她用来哄自家侄子的: “季总,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了。” 季远撩起眼皮看了会她。 李明明直僵僵地站那,手递得都要酸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看穿时,才听那管好听的声音道: “李秘书,我没有习惯和员工交朋友。” 李明明脸白了下,立马笑道: “对不起,季总。是我的错。” 空调的风“呼啦啦”吹到她身上,硬生生吹得她出了身冷汗。 “行了,出去吧。” 季远挥挥手,李明明如蒙大赦,拿着公文包出了去。 门一开,翟墨吊儿郎当地走进来:“远哥,瞧瞧你把我们明明同学吓得跟什么似的,那小脸煞白煞白的。” 季远蹙了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住?” “我问的前台。” 翟墨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手支在沙发扶手上,贼兮兮地看向自己的发小: “哎,我敢打赌,明明同学一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季远没答话,在翟墨一叠声的催促里,才淡淡道: “和我无关。” “我高薪聘请的,是她的能力。” 翟墨:…… “怎么管不着?人家喜欢的可是你。好还是不好,给个暗示也行啊,你呢,偏偏还视而不见。真该让那些说你gentle的女人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碎碎念,“狂妄,傲慢,还冷血。纨绔什么德行,你就什么德行。想想啊,飙车,夜店,玩女人,啊不对,你不玩女人,只是爱换女朋友……怎么就没人能看我呢,可惜啊,这个世界看脸。” 季远懒懒地看他: “再不走,你借过去的那辆哈雷还我。” “不,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翟墨像是屁股底下有弹簧,腾地弹了起来,猴子一样蹦出去。 就在他拉开门要出去时,季远叫住他,翟墨睁着那双天真的大眼睛,喜气洋洋地看他: “远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季远一哂,“不重要。” 他摆摆手:“快走。” “那我走了!”翟墨走了一步,又探进来半个头,“要不要和我去东京滑雪?正好,伊伊也要去那里购物。” 季远不耐似的,翟墨吓了一跳,“哐”一声,门关上了。 屋内一下子陷入寂静。 季远起身,打开mac本,他还有个远洋会议。 才打开,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 点开,一个染了头奶奶灰的年轻人跳了出来:“季,你还是卡得这么准。” 视频界面一共四连线,连季远在内一共四个视频画面。 其中一个金发碧眼儿,她看了下时间,用中不中洋不洋的中文道:“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钟。” 他们中有两人和季远一同毕业于沃尔顿商学院,后来被高薪聘请成他的海外投资人,掌握着他的私人钱袋,在世界各地投资。 季远的第一桶金,对其他三人来说,甚至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传奇。 当时他才在沃尔顿学院学了第一年,就利用杠杆原理,凭仅仅一千万,趁时局动荡去中东贷下一大片油田,甚至还在南非拍下一个钻石矿,那钻石矿后来甚至还开产出了稀有纯净的粉钻,每年都能有一颗才苏黎世拍出高价…… 现在,那些油田和钻石矿正源源不断地替他带来金钱。 每一秒过去,他的身价都在不同。 季远甚至在瑞士银行开了私人账户,比现在多出许多倍的资产并没放在明面上。 “…所以季当时说要回国,我觉得不可思议。他还开了家小小的风投公司,虽然现在已经敲钟上市,可是,季全世界最好的金融公司都在华尔街,你回国去,为什么?”金发碧眼儿耸了耸肩,“难道你们国家,有一个小情人在等你?” “我猜,季是觉得无聊。”奶奶灰大笑,“他总是因为无聊,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还记得毕业那年,他一个人跑去爬珠穆朗玛,躺在雪地里半天才被人找到……” “五分钟到了。” 季远敲敲桌子提醒。 另外三人这才敛起笑,他们个个都是顶尖的金融人才,一旦认真起来,就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时间悄悄流逝。 当所有的项目都过一遍,时间已经悄悄走到了下午。 季远挂断视频。 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走到了西边,天空很蓝。 他起身,正要按铃叫私人管家,却突然停住了。 走到床边,在雪白的枕头与被子连接的缝隙里,一点细碎的光流出来。 季远拿开枕头,枕上咖啡与保加利亚玫瑰混合的香气飘来。 他不自觉地皱眉,伸手拿起枕下的东西。 一只流苏耳坠。 流苏荡阿荡,像银河里细碎的小星星。 他一哂,拿出块手帕,包了起来。 …… 这时的沈双已经回了诺佰,她定好的酒店房间。 经纪人赵哥就等在她房间: “真的?双儿啊,你说的是真的?” 沈双从手包里将LV的代言合约推给赵奇闾: “没错,是真的。” 赵奇闾像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喜事给砸懵了,半天才抹了把脸。 而抹完这把脸,他才注意到沈双过分苍白的脸,像霜打的蔫花,不,也不对,蔫花没有这样红润的唇色,没有这样水雾的眼睛。倒像是从前那纯情的少女,骤然间有种艳光,如同水蜜桃。 “你……” 他被心里的猜测吓到了,“你不会是……” “赵哥!你想哪儿去了?”沈双安抚她的经纪人,“反正这合约没问题,而且你得去公司,跟宣传部门商量下,看看怎么推,才能将这份代言利益最大化。” 大蓝血品牌的全品类东亚代言,带来的是不可估量的逼格提升。 从一个女团爱豆,跻身为被时尚界普遍承认的时尚感和高级感,这也意味着之后的时尚资源不会差。 “对对对,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公司,你要是想参与,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沈双实在是累。 从电梯走到车库,又从车库上到酒店,走路时撕扯的疼痛感,让她感觉自己就是踩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只想躺平。 好言好语地将赵奇闾送走,沈双就去浴室。 流理台前的镜子照出一个脸颊苍白、眸光艳艳的女人。 沈双扯开裙子的后拉链,一踢,黑色的丝绸布料就顺滑地落了下去。 镜子里的女人密密麻麻遍布红印,汹前一块尤其严重,她皮肤嫩,有些红印甚至发展成了青色。 她站在那,就有种楚楚可怜的残破感。 沈双弯弯眼睛,镜子里的女人就弯弯眼睛。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而后回到沙发,从微信里找到季远,置顶。 他的头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地一排倒走的鞋印。 其余什么都没有。 名字是:lejanía。 沈双:…… 不认识。 只好求助万能的百度。 lejanía,原来是西班牙的“远”,远方。 可…为什么是西班牙语呢? 沈双发了会呆。 又去翻朋友圈,干干净净的,只零星有几张风景图。 间隔以年起步。 极光。 雪地上的鹿撬。 雨林里奔跑的狮子,迷彩卡车。 黑暗铁轨上长出的一颗绿色小草。 … 往前翻,一年一张。 七年前,是一双旧兮兮、底磨掉了的布鞋。 所有的图都没有配文,如果不是知道是季远,沈双几乎以为这是个装逼·文艺爱好者的。 点赞倒是很多。 评论点开,每一条翟墨都在热烈地捧场。 季远只回了两条。 “出来喝酒?” “骑马?” 沈双又关闭了朋友圈。 想了想,将刚才拍的照去掉头脸,留下颜色最斑驳浓重的一块。 [double:季先生,像不像一只斑点鹿?] 图上白馥馥的肌肤,红与紫是隆起与凹谷上最斑斓的色彩。 她还配上了一张可可爱爱的斑点鹿图做对比。 沈双不知从哪里听过一句话。 性是繁衍欲的体现,也带有残暴的、先天性别力量上的压迫本能。 即使一个人隐藏得再好,也会受柔弱和残破吸引。 季远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沈双万分肯定这一点。 第37章 回避她 他……会回复吗? 季远没回复。 手机像死了一样安静, 不过沈双也没守着,她很忙。 赵奇闾一回到公司,就打电话来告诉她, 跟LV签约的事得先捂着。 “为什么?” 沈双问。 “你知道现在网上呼声最高的是谁吗?” “陆懿?” “对,她也有意争取,陆懿得过双料影后, 路人缘非常好。”赵哥解释,“如果现在就宣布,一来是得不到最大的宣传效果,二来有可能跟直接跟陆懿对上, 陆懿本人怎么样咱们不知道,但她粉丝可不是吃醋的,论实绩你还差她不少,路人不会站你。再说还有搅浑水的……” 赵奇闾虽没点透, 沈双也明白过来。 是怕和她有竞争关系、或看她不顺眼的人趁机黑她。 路人缘这东西在娱乐圈属于玄学, 但没有路人缘却是万万不能的—— 甲方爸爸可是靠你的路人缘卖东西呢。 “公关部那边有什么想法?” “还在讨论。”赵奇闾说, “等有了妥善的方案,我再通知你, 先捂着,别一个兴奋漏了底。” “赵哥, 我可不是琪琪。” 沈双笑,“不过我倒有个想法。” “说说看。” 赵奇闾一向知道, 沈双很有点点子。 虽然她办起事来颇有些随心所欲, 但大多数时候十分靠谱。 “就…有点损。” 赵哥笑了: “双儿啊,你什么时候怕过损?” 沈双扁了扁嘴,要换作平时,她肯定要抗议一番, 不过今天她兴致不高,慢吞吞地道: “古时起义军如果不降,就会斩杀来使振奋军心。我们这虽然不像,却也可以仿照这法子,建个靶子。只要靶子够可恶,等消息出来,我们的可恶程度就会减一点。” 赵奇闾:…… “你想选谁做靶子?” 他脑中浮现一个人。 “许灵洛,怎么样?” 赵奇闾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双这人说矛盾也矛盾,说不好懂,却又很好懂。有时旁人在意的事她丝毫不在意,有时又十分记仇,心眼不比针尖大。 比如… 这个许灵洛。 “比起我和LV签约,她签约不是更离谱?” “确实,”赵哥在电话那边点头,“许灵洛如今只有一部小网剧,虽然有毛礼秦和钟裴在为她打造新专,但等新专出来怎么样也要三四个月,不拿金曲奖…实绩就比你差远了。” “所以啊,选她最合适。” 沈双笑眯眯地。 “双儿啊,你告诉哥,哥以前得罪过你不?” 赵奇闾突然问。 “赵哥您是我的大恩人,我报恩还来不及呢。” 沈双笑了一声。 赵奇闾也笑,开着玩笑道: “那你千万记住了啊,坑谁都不能坑你赵哥。” 他挂电话时,还提醒了她别忘了晚上的电台采访。 沈双没忘。 晚上的电台采访是早就定下的,她要和别的Class成员一起为新出的单曲作宣传,再过几天她还有个舞蹈综艺要录,行程排得很满。 不过对一个艺人来说,忙是不可怕的,不忙才致命的。 大众的记忆就和金鱼一样短暂,唯有时不时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刷波存在感,才不会被遗忘。 可等她接受完电台采访,回到诺佰酒店,季远还是没回消息。 这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正天,普怀江上一片静悄悄,有白色的游艇停靠,游艇上灯光一闪一闪,像湖中倒映满了星星,江面波光粼粼。 她在窗边站了会,才回床上。 手机安静得像是冬眠了。 例行公事般刷微博,粉丝对今晚的电台采访反响很好,上次绯闻的余波还在,不过舆论大体已经扭转过来了。新曲在打歌榜上已经在短短时间内蹿到了第三,有望往第一而去—— 事业这一块,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关手机时,沈双又去看了眼翟伊和翟墨的微博,这两人在昨天不约而同地发了条生日祝福,只不过没有@的对象。 一觉醒来,才六点。 阳光很安静,手机也很安静。 于是,沈双知道,自己光荣躺列了。 季远这人,似乎一直在刷新她的认知。 她以为,他多少会受到点肉·体关系的束缚。 世间男女,但凡发生过关系,身体那样亲密又激烈地负距离接触过,皮肤与汗水交融,唇齿那样相濡过——那么,即使没有欣赏或爱,也会多多少少有点不一样。 不忍。 留恋。 一点点亲密。 这一点点的亲密,就像在不相干的两人之间种下种子,慢慢浇灌,种子总会发出一点芽,长出几片绿叶。运气好一点,还会长成参天大树。 何况,她还是季远的第一次。 她应当像一个浅浅的烙印,或者疤痕,让他偶尔想起,起码此时会想起。 可这条规律在季远身上失效了。 那样一条亲密的、又十足挑逗的,几乎能带起昨夜所有回忆的微信,他却能冷冰冰地不回复。 不过,沈双还是坚持在空闲时间发消息。 早上七点。 [double:早安,今天下雨,不开心。不过赵哥送了我一双很漂亮的雨鞋,好不好看?] 附自拍,一种穿着雨鞋的自拍照—— 当然,所有自拍照务必千挑万选,一定要最自然最可爱。 生活里攻击性太强,会让人容易起戒备心,可爱的柔缓的就刚刚好。 中午十二点。 [double:午安!今天楠姐让我吃了草。难过。不过我换了新的指甲油,好看吗?] 附午餐图,还让手指出了镜。 修剪的漂亮整洁的指甲上,贴了一朵朵粉色的小草莓。 至于为什么选草莓,因为草莓一般是深红的,沈双等这他这样回她:「你的草莓为什么是粉色的?」 他喜欢草莓。 之前做时,他尤其喜欢抓这她的手放在他胸口,他还亲吻她指甲上的一颗颗小草莓,夸她可爱。 季远做1爱时,是温柔又热烈的,并不吝啬说一些漂亮话。 可惜,季远似乎并不好奇。 他像个木头。 下午一点。 [double:要去练习室啦,今天要练习卡门,希望顺利。] 练习时,她会扎高高的丸子头,露出天鹅颈,穿大圆领贴身舞蹈服,露出漂亮的锁骨窝,舞蹈服柔软贴身,跳动起来时会很美——沈双看过视频。 就像粉丝说的那样,她跳起舞来时,就像舞蹈的魂灵附在她身上,偶尔连她自己都会被惊艳到。 她还会让楠姐录下来,在五点时,准时发给季远。 也或者,不是去练跳舞,偶尔飞去别的地方拍广告,拍代言…… 到了晚上,她还会在十点准时说晚安。 沈双就像个报时鸟一样,准确地将自己的生活一点一滴地强行分享给对方。 “为什么要准点呢?” 有一次,楠姐问她。 沈双想了想,还是回答了: “如果他在看,那么就会养成一个准点的阅读习惯。如果哪一天,我突然不发了,或者不准时发了,他也许会问我,哎,你今天怎么不发了;或者担心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不开心?” “只要一点点反馈,我的目的就达到啦。” 楠姐又问:“万一季总他没有用微信的习惯,根本不看呢?” “那就当我在跳单人舞咯。”沈双不在意地道,“而且万一以后墙角被我挖倒了,就可以把我之前发的消息给他看,告诉他,喂,季先生,你看,我在追你时有多努力!让他感动心疼,好更爱我一点。” “那万一没挖倒呢?” 楠姐还是问。 “呸呸呸呸呸,快收回快收回,太不吉利了!” 沈双回了她一堆“呸”,还专门带着口罩偷偷去上了回香。 可她发了半个多月,季远的微信就像死了一样,始终没有给过一星半点的反馈。 但沈双并不气馁。 越难摘到的果实,到手时才越美味。 只是,她发现,她似乎完全接触不到季远了。 他仿佛在回避她—— 也或者只是错觉。 可不论是悦动的健身房,还是翟墨的健身房,抑或者百诺,不论她怎么创造机会,都再没有碰到过季远。 她决定,在十月十号开始,不给季远发消息。 他…… 会回复么? 第38章 女朋友 苏妤,你想不想报仇? 季远一直没回复。 沈双躺在诺佰酒店的沙发上, 看一会手机,又看一会头顶的天花板。 楠姐给她切了盘水果过来,她一直是不赞同沈双最近这段时间突如其然的抽风的, 见她腮帮子鼓成一个气鼓鼓的河豚,连LV代言顺利官宣都不是很高兴,不由劝: “天涯何处无芳草, 双儿啊,以前也不见你这么执着,要不,你……换一个?” 沈双烦躁地翻了个身, 泄愤似的踹了下沙发上的抱枕,过了会,又抱过来。 “啊,真烦。” 肖楠觉得她特可爱, 这时的沈双才有一点女孩子的天真样子, 笑着问:“哪里烦?” “反正烦。” 沈双嘟了嘟嘴, 又看了眼季远微信后一直没亮起的小红点。 “那就换一个不烦的。” 肖楠哄她似的,用小叉子叉了块圣女果, “啊,吃一个。” 沈双一张嘴, 就将圣女果吃了: “你不懂。” 她幽幽地道。 “哪儿不懂?” 肖楠坐了下来,正打算好好劝一劝, 虽然季总确实是人才难得, 不看他那身家背景和能力,单看他比娱乐圈明星也要出色出一筹的颜值,就足够许多女人追逐了…… 可一对上沈双的眼睛,就什么话都忘了。 那双漂亮的、比一般人要浅淡点的猫瞳里沉淀着她看不懂也解不清的东西, 叫她一时间张不了嘴。 于是,她又把嘴闭上了。 只听沈双幽幽地道: “换不了。” “……心魔啊。” 她语声浅浅,嘴角一弯,那雪白的脸上还有一点轻浮的笑,像是在开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肖楠突然有点难受。 正说着话,顾明真打电话过来,约沈双晚上去清吧喝酒。 沈双拒绝了: “我现在可不能去。” 她脆生生地道:“LV那边刚官宣我是全线代言人,狗仔们都在蹲我……” “啊,忘了恭喜你!”顾明真在电话那头振作了下精神,“我看到新闻了,网上都炸了好吗?!谁也没想到,你居然能拿下LV东南亚全线代言大使……你粉丝一个个都在抽奖,说要庆祝呢!就是吧,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沈双“哦”了一声:“在我们预计的范围内。” 感谢拿出来“祭天”的许灵洛同学,她粉丝和陆懿粉丝之前战得是天昏地暗,等她再出来官宣时,陆懿粉丝那边的仇恨值明星降低了。 奇怪的是梦华那边的态度,大约是季远没透露消息,梦华公关部在处理这件事上明显拖泥带水了。 等一官宣,她在大众心理的逼格立刻直线上提。 至于其中的各种猜测,黑子的喷脏水,沈双完全没介意。 想吃肉,就要做好各方面挨打的准备,现在的情况完全在控制中——等她为LV拍的宣传片出来,在机场、各大商厦一放,情况就会有好转。 顾明真也替她高兴:“我查了查,上一个全线代言大使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告诉我,双儿,你怎么拿到的?” “我?” 沈双笑了,“秘密。” 难道她能告诉她,这是封口费,事关季城集团掌门夫人的出轨秘闻? 要换成以前的顾明真,必定是猜不出来原因,可多年困于情爱的经历让她在这方面反应迅速无比:“难道是…因为季远?” 沈双嗯了一声,就让她这么以为吧。 反正也解释不清。 “天,挖,挖槽!” 顾明真像是吓到了,“现在的季远这么牛吗?” 不过想了想,这些人本来就和她们这些人不同,对她们来说千难万难的事,也许只需要他们一个电话。 “也好,咱俩中间,总要有一个成功的。” 说着,顾明真声音突然低下来。 沈双听出了点什么,联想到顾明真突然约自己出去喝酒,这很反常: “王珂那边……” “他正式拒绝我了。”顾明真平静地道,“我也追不动了,正好。” “你舍得?” 沈双问。 “不舍得也得舍得,”顾明真道,“你知道王珂怎么说的吗?“ “他说,他心里种着个沈溪,就像我心里种着个王珂一样。他喜欢沈溪喜欢得太久了,早就不舍得放弃,一旦放弃,就好像要放弃自己的过去一样。”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如何悲伤,“原来他心里都很清楚,我还总当他不知道。” 沈双起身,看着映照着夜空的窗,却突然想起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睛。 她不怎么擅长安慰人,只提议: “要不要来我这儿喝酒?” “好啊。” 顾明真来得很快。 她打了部车来这儿,从学校到百诺花了半个小时不到,这半小时里,肖楠去了一趟超市,搬回来两大箱子啤酒,和一小袋花生米。 两人就坐在酒店的客厅里,面对面盘腿在地毯上,仿佛高中那样亲密,两人喝了一夜的酒—— 顾明真什么都没提,沈双也什么都没问,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就对着喝酒。 肖楠在旁边照顾这两个醉鬼。 第二天,顾明真醒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沈双起得晚,揉头看向窗外时,太阳已经出了来,大大方方地洒进来。 她眯了会眼睛。 肖楠过来掀她被子:“酒鬼,起床!” 沈双头有点疼,宿醉让她涨得慌,懵里懵懂地坐起来,肖楠一看她那脸,就忍不住叹气: “一会赵哥要是看到,你一定得挨骂,瞧。” 她拿来面镜子,沈双看了眼,忙捂住脸: “拿开拿开!” 果然,就算是美人,也经不起酒精和熬夜的折腾。 沈双想着那张核桃眼,水肿脸,以及眼睛下一圈浓重的黑眼圈,连忙拿了那一百块一张的急救面膜来敷,敷完再用refa在脸上滚来滚去,等一通弄完,脸才不肿了。 “不许告诉赵哥!” 她凶巴巴地威胁。 “知道了。” 肖楠无奈地道,艺人操守第一条,请务必将自己当成一个昂贵、需要精心呵护的商品。 下午要和LV讨论一组样片,在等待化妆师上门的时候,沈双又拿出手机,不出预料的是,季远还是没回。 “楠姐,我拜托你之前打听的,怎么说?” 沈双漫不经心地刷着微博。 粉丝已经开始刷早安了。 某乎、头条、豆瓣上,她代言LV的热搜还占据首位,且热度不减,连路人也纷纷下场,某乎更是对此议论纷纷,各种猜测。 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她养小鬼的,每个都有鼻子有眼,要不是沈双知道自己真相,简直信了—— 不过,她倒看到了一条看起来相对看起来靠谱点的匿名爆料。 [一群鱼唇无知的凡人,让本仙君来告诉你们真相是什么吧。真相就是某小姐背后有个能量强大的某先生,某先生恰好认识那边在总部的高层,一通电话打过去,就成了……] 后面是无数对某先生的溢美之词。 底下全部是嘲讽,有路人说他事情未定,就往小姑娘身上泼脏水不厚道,有粉丝在骂——不过,等沈双刷到的下一秒,这条匿名爆料就被举报没了。 那边肖楠还在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沈双: “季总的早餐不在诺佰吃,据说他的一日三餐都是远方苑的厨师做好,再由生活助理送来的。” “生活助理?” “是,生活助理。” 肖楠点头,也是调查了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说一样也一样,都是一日三餐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可说不一样,那也就太不一样了。 在时间上他们极为吝啬的,不肯浪费一分一秒;但在金钱上,却十分慷慨。 他们深信享受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所以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会聘请各种专业人才为自己服务。 生活助理负责一日三餐;每月固定有专业发型师上门,替他们修剪发型;会有专门的造型师负责好每日穿搭;每当上新季,各大品牌商负责人会抱着册子亲自登门,让他们将新品先过目…… 买私人停机坪,买私人飞机,买私人岛屿,买私人游艇,他们会为了一瓶葡萄酒飞去伦敦,会为了躲雨坐私人飞机回家…… 总而言之,太不一样了。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能进入他们心里的,要么是同阶层的那批,天生没有防备:也或者,更早一点出现在他们生命里…… 所谓爱情,对他们来说,就像金钱,俯首可得。 肖楠越调查,越觉得悲观。 小季总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会轻易被打动? 她怜悯地看着还像小蜜蜂一样“嗡嗡嗡”追在小季总身后跑的沈双,只觉得她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怎么可能成功呢。 自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公子哥儿,即使外表有着绅士谦逊,骨子里也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而且听说,季总前天已经坐私人飞机去了伦敦。” “伦敦?” 沈双一愣,“去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即使是自诩三教九流都能来点事的肖楠都有点垂头丧气,“我这消息还是翟先生那边的人透露出来的。要不……我再去查查?” “不用了。” 沈双看着手机。 屏幕停留在翟伊的微博上。 她发了一条关于自己私人画展的微博:[……时光画廊,于本周六上午十点博宁区香榭里街等你,不见不散。] “我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个地方。” 她道。 —— 周六十点,时光画廊准时开放。 沈双早就托人拿到了票,在时光画廊附近的地下车库的地方等,肖楠先进了去,不一会传消息过来:[来的都是名流,娱乐圈也来了不少人,你来也不打眼。] [double:季远人呢?] [楠宝:没看见。] [double:翟伊呢?] [楠宝:也没看见。] 沈双照了照帕拉梅拉里的镜子,在嘴唇涂上薄薄的一层水红,拢拢头发下了车。 她今天穿的,还是那晚之后他让人给她买的小黑裙,配chanel双色尖头小皮鞋,裸色和黑灰搭配得恰到好处,过膝大裙摆,腰肢细细,就这样一摇一摆地走了上去。 时光画廊一眼看去,是一体的白,门口摆了无数祝贺的花篮。 里面的陈列,看得出是找设计师精心设计过的,雪白的墙面,上面挂满了一副又一副的画,连旁边的装饰都配得恰到好处,雪山玫瑰点缀在各处,整个画廊热烈又清新。 沈双发现,她居然能看得懂那些画。 她以前也去过画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主办者和她不对路,那些印象派、抽象派她看起来就像天书,但翟伊的油画,她却在能每一副里察觉到浓烈的情感,似乎每一副里,她都能找到一点……季远。 是的,季远。 这仿佛不是画,而是一场盛大的暗恋和告白—— 可她明明没在画人。 整个场馆里只有一副是画人的,沈双长久地停留在那副画前。 那画以太阳花作底,画中男人被浓烈的阳光包围,连黑发都成了碎金,瞳孔里也是阳光被剪成的碎片,整个人看上去温暖得不可思议,像降落人间的天使。 “你看了这副画很久,很喜欢吗?” 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走到她身边。 沈双仰头看着那画:“不,是觉得画太暖了,不对。” 年轻男人一愣,等要开口,却发现刚才还一眨不眨盯着这幅画的女人已经走开了,黑色的大裙摆一摇一摆,像朵盛开的大丽花。 沈双离开,是因为看到了这次来的目标—— 季远、翟伊,和翟墨三人,从二楼的楼梯口转出来,大约是说了什么笑话,翟墨在旁边一抖一抖,笑得像个傻逼,翟伊也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他们都没看见她,不过沈双敢肯定,季远发现了她。 他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自己一眼,那双黑色的眼瞳里像是滴进去一点墨,等她抬头,他却已经转过头去,和迎上来的几人笑着聊起天来。 沈双没有跟上去,只是远远地看。 比起翟伊的白裙子,翟墨的黑西装,季远难得穿的休闲,他穿了件米色大针织,针织衫松松散散,被他高大的身材穿得有型又慵懒,里面配了件米灰圆领T,穿暗格纹灰色休闲裤,配白色板鞋,整个人站那,被画廊晕白的光笼罩,有种自后花园走来的慵懒感,像是陡然间年轻了十岁。 这样的季远,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他悠闲的像是在度假,连脸上的笑都带着和煦,像暖暖的风。 那边三人被人群簇拥着,一个场馆模样的人过来领路: “季总。” 沈双远远地看着他们绕了一圈,最后停在翟伊的人像画面前。 翟墨笑了一声,带着促狭: “伊伊,你这画的谁?” 翟伊脸红了,她看了眼季远,声音有点冲:“反、反正不是你!” “噢噢噢,翟伊啊翟伊,你也有今天……” 翟墨逗她。 翟伊一下忘了淑女风度,跳了起来,追着翟墨打,两人围着季远吵吵闹闹起来,季远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他们打闹,吹起他柔软的毛衣摆和黑色发丝。 沈双远远地看,一对母女经过她身边,口中道: “妈,你看季总和翟家那两个关系可真好!” “哎哟,关系能不好吗?你说说看这画展,就翟伊那水平能开画展?来这的人,有几个是真心来看画展的?还不都是看在季总的面子上。人啊,自己不争气不要紧,找个争气点的未来老公也行,露露啊,多跟翟伊学学……” “他们要订婚了?” “迟早的事。上次我一个麻将搭子王阿姨还记得伐?她经常跟季太太打麻将,季太太有一次就说,她挺喜欢翟伊的,外面的女的她看不惯,一个个心思都不纯……” 一个字一个字像石头一样砸进沈双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看向季远那边,却见翟墨不知什么时候没影儿了,翟伊在跟一个穿了中山装的老头远远地说话—— 季远落了单。 他像是要走,踱步往画廊转角的一个楼梯口去,不一会,就要消失在楼梯口。 沈双提着裙摆跟过去,还没进去,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保镖拦住了: “小姐,这里是私人场地,不对外开放。” “季远!” 沈双喊了一声。 季远已经踏上电梯,正面对着她。 他穿着米白开衫,细碎的黑发被打理得蓬松漂亮。随着她唤他一声,那双狭长又多情的眼眸看了她一眼: “沈小姐。” 沈双提着裙摆,倔强地和他对视。 他微微叹了口气,声音轻柔: “沈小姐这样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双落泪:“不,你说过我不聪明的。” 季远按开即将合上的电梯,也没出来,只是远远看着女孩的眼泪:“沈小姐,眼泪在珍爱你的人面前才有用。” “阿杜,送她回去。” 人高马大的保镖腰瞬间弯了两个度:“是的,季先生。” 他走到她面前:“沈小姐,请。” 沈双擦了把眼泪: “你在躲我?” 季远眼睛弯了弯: “沈小姐,躲是处于弱势地位的人才会用的词。” 他后面的话没说,可沈双却神奇地懂了他的未尽之语: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用——驱逐。 时隔七年,他还是能让她时时燃起暴打他一顿的决心。 沈双不怒反笑,眸中还带泪,两颊却像是敛了艳光,美得逼人: “季总,你放心,我再喜欢你,也是有自尊的。”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 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季远眯眼看了会,突然转头对旁边的助理道:“确实很美。” 孙助理“啊”了一声,不懂他的意思,季远却像是已经说完了,任电梯下行。 沈双没让那叫阿度的保镖送,她走到门口,泪和伤心就一起从脸上消失了,正巧撞到要出去的翟墨,他穿了黑西装,却还是一身掩不住的阳光: “两只,你怎么会过来?” “有人送了我票。不过我看不太懂,先走一步了。” 于是翟墨就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 他惊艳的目光落到沈双身上,沈双知道,今天精心打扮过的自己是好看的,如果颜值十分顶天的话,她今天大概能打到9.999分。 黑色大摆裙,束出细细腰肢,无袖,锁骨和天鹅颈一览无遗,不过和往日不同的是,她一头黑长直被一次性染膏染成了栗色,成风情的大波浪,像海藻一样披下来。 在画廊里已经有好几个年轻男人来搭讪过了。 只可惜,季远却像是一颗顽固的大石头。 沈双的目光落到翟墨那张阳光帅气的脸上,季远执意要驱逐她,可还有翟墨啊,如果她当他的…… 脑中一闪而逝的想法,如同浮出潭底的暗流,咕咚咕咚往外冒泡。 眸光闪了闪,正要答应,却听画廊门口传来一声惊讶又熟悉的声音: “双儿,你怎么在这?” 沈双回过头看去,前天练习室刚见过的苏妤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目光在翟墨和她之间游移,旁边还站着范清。 范清也是一脸惊讶。 沈双这才发现,翟墨和她站得有些暧昧。 “我来看画展啊。”她歪了歪头,退开一步,“你们俩也来看画展?” 苏妤却哼了一声,高昂着头,什么也不说,转头就走。范清用安抚的眼神看了她一下,急匆匆地: “双儿,回头再说。” 说着,也走了。 沈双莫名其妙,可又觉得哪儿不对,转过头来,却见翟墨无所谓似的耸肩: “走不走?我送你。” 她的答应在舌尖滚了滚,出口变成了回绝: “不用,我开车来的。” 翟墨也不强人所难: “行,那路上小心。” 沈双这才上了车,肖楠已经在驾驶位了:“去哪儿?” “公司公寓。” 火红色的帕拉梅拉在公路上一路奔驰,沈双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心里不断跳过苏妤和范清当时的眼神,哪里不对呢…… 回到公寓,按密码锁,“叮”一声开门。 才进门,一个抱枕就被人从里面扔出来,直往她脸上怼,沈双一个伸手捞了回来: “难得回来,就给我这么大礼啊。” 毛小艾像幽魂一样蹿过:“苏妤说要杀了你。” “杀了我?”沈双将手包放玄关,换了鞋子进来,“哦,我又得罪她了?” 苏妤就窝沙发上,直起身来瞪她: “对,你得罪我了。” “我最近可没干坏事。” 沈双耸了耸肩。 “呸!”苏妤瞪她,“你说,你去美术馆干什么了?” “看画展啊。” 沈双坐她旁边。 苏妤不情不愿地让出个位置。 “咱俩谁还不知道谁,你看画展?你有那艺术细胞吗?” “艺术是共通的。”沈双支着手看她,“说吧,什么事得罪你了,让我听听。” “翟墨是我前男友!”苏妤恶狠狠地道,“就我那垃圾堆里捡来的、劈腿的前男友!” “翟墨?” 即使在来的路上有所猜测,沈双还是瞪大了眼睛。 “对,就他,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现在在撩他?” 苏妤今天本来是想去找翟墨晦气,可临到美术馆了,又磨磨蹭蹭有点气短,谁知就碰到沈双和翟墨站那么近…… 那边沈双轻轻“哇哦”了声: “世界可真小。” 语气却是不大在乎的。 “双姐,别告诉我,你真看上翟墨了。”赵琪琪抱着本书出来,“你眼里一点都没爱。” 爱? 人心易变。 沈双嗤之以鼻。 毛小艾怪叫一声:“琪琪啊,你要知道一个事实,你双姐的爱就和大部分亚洲男人的瘠薄一样短小。” 范清用书砸了下她头:“毛小艾!要让你粉丝看到这样,可都得脱粉!” 毛小艾痛叫了一声,捂住脑袋:“清姐,我说的又没错!” 沈双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而是将脑袋搭到苏妤肩膀:“妤妤,我可能会干一件你真的想打死我的事。” 苏妤硬邦邦地: “你想干什么?” “那你先答应我,不打我。” 沈双抬起头,雾一样的大眼里全是娇滴滴。 苏妤看她一眼,先保证下来: “那你还是别说了。” 她预感到一定是她不喜欢的话。 “不,我还是要说,妤妤——” “——我要当翟墨女朋友!” 沈双说完,立刻捂住脑袋。 这话一落,如石破天惊。 屋内一片寂静。 赵琪琪手里的书“啪”掉下来,她眨巴眨巴眼睛,准备好一会俩人要是打起来就去拉架。 谁知苏妤只是脸色变得更黑了一些,声音还是平静的,像是习惯了沈双的不靠谱: “不行,我反对。” “反对无效。” 沈双坚持。 苏妤看着对方脸上惯常的吊儿郎当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喉头滚出的话又收了回去: “你就那么喜欢他?他劈腿,很渣。” 沈双摊手: “我也渣啊。” “这都什么事。” 旁边范清抓了下头发,毛小艾和赵琪琪都看呆了。 苏妤愣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才冷冷地道: “哦,随便你。” 沈双认真地端详着苏妤脸上的表情,确定她脸上茫然多过失落,才起身,在她脸颊亲了下: “妤妤,你最好了。” “你走开啦。” 苏妤不耐烦地挥开她,脸上却没那么紧绷了。 沈双和她腻歪了会:“等我事情办完了,随便你打你骂都行……”才整整头发起来,往自己房间走。 苏妤瞪着她背影,心想:这狐狸精! 她恨恨地用抱枕砸了狐狸精一记:“别回头找我哭啊!” 声音里却藏着关切。 沈双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你啊,总是没办法对她真生气。” 范清在旁边叹口气,视线里,那袅娜的身影已经进了房。 苏妤瞪她一眼:“你能跟她生得起气?” 范清悻悻摸了摸鼻子:“确实。” 赵琪琪见一场吵架化于无形,不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说: “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她用那双明媚如洗的眼睛看着你,好像所有快乐和悲伤都藏在那双眼睛里了,于是,你所有的不快都像雪一样消融了。’这就是美人的魅力。” 这时,被她们唠叨的美人已经坐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沈双让嘴唇弯到最合适的角度—— 这个角度最好看,牙齿洁白,眼睛弯弯,有着无忧无虑的天真。 啊,下一次出现在季远面前时,要怎么介绍自己呢? 说,“嗨,我是翟墨女朋友,请多多指教”吗? 这样的话,你…还能驱逐我吗? 第39章 新女友 大半夜的,捧着束玫瑰傻乐。…… 不过, 对一个上升期的艺人来说,沈双不仅是忙,而且是非常忙。 有几份代言陆陆续续要到期, 其中两份不符合现在定位,沈双不打算再续。而另外一部分,品牌方爸爸显然对她的带货能力和快速提升的高逼格满意, 并不打算换代言人,双方坐下谈判,在提高将近三分之一代言费的情况下,签下了下一年的代言合约—— 其中琐碎细节, 虽然大部由赵奇闾团队负责,但沈双偶尔也需要到场。 虽然才十月初,各大品牌已经提前进入下一季度的新品筹备阶段,配合新品发布的杂志内页、广告拍摄也都要开始进入正题, 而前两个月谈下的舞蹈综艺即将在十月六号开拍, 地点是在北市, 分成两次录制,分别在十月和十二月, 每次为期两周。 而和LV的合作,反倒是敲定地最晚, 因为广告取景是在国外,她要在巴黎、伦敦和东京三地连轴转, 在团队和品牌方多次协商后, 干脆定到了十二月。 这样一来,沈双每天不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就是在去酒店的路上,和翟墨的联系只能见缝插针—— 所幸翟墨是个不事生产的纨绔, 每天有大量时间飞来飞去,也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赶到她所在的地方和她吃个饭、聊会天,在她有意无意的控制下,她能感觉翟墨对她的喜欢值越来越高。 终于,在十月二十号,她结束为期两周的封闭式综艺录制后的凌晨一点,翟墨打了个飞的,赶到她下榻的酒店,风尘仆仆地向她告白。 “沈双,”他怀里捧着束鲜花,脸上有着腼腆,低了头,不一会又抬起头,“我挺喜欢你的,做我女朋友吧。” 沈双有一丝恍惚。 她想起了篮球架下那懒洋洋的少年,热烘烘的校服,以及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风刮到脸上是热的。 只有那双黑漆漆的漂亮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是冷的。 和这双完全不同。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分辨了。 沈双摇头,掸去那一瞬间的失神,倚着门,也不接那束花: “怎么这么突然?” 肖楠在一边先进了门:“你们聊。” 翟墨一向不大在意这不起眼的助理,只手伸着,也不收回花,耍赖皮一样: “两只,接吧接吧,我一路拿着它,手可酸了。” “你从魔都带到这儿的?” 沈双问。 舞蹈综艺是在北市录,翟墨在魔都的夜阑刚开,兴致还很高,所以大部分还呆在那儿。 “对,跟着我坐了一路飞机。” 翟墨笑。 沈双在心里比较起他和季远的不同。 季远一定不会那么仓促,在凌晨一点的酒店走廊拦住她,将一份喜欢活泼泼、毫无遮掩地奉上。 他必定会选一个合适的时机,穿上优雅矜贵的外套,在一个气氛不错的餐厅,佐以红酒、西餐,配上小提琴也许还有萨克斯,在恰恰好的时机、风度翩翩地同人告白。 她想象不出他让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的模样。 许是她沉默太久,翟墨执着花的手泄气似的垂下来,与手一同垂下去的,还有肩膀。 玫瑰花萎靡地朝向地面。 沈双一哂: “给我吧。” 她伸出手去。 翟墨惊喜地抬起头来: “你接受了?” 两眼晶亮。 沈双却道: “这可不行,今天啊,我只收花。” 翟墨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松软,这话的意思是……来日方长,总有接受的一天。 他眼睛大,一笑起来就有点憨: “是是是,今天只收花,只收花。” 沈双也笑。 她借着酒店走廊不够明亮的夜灯,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大男孩”。 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足够她将翟墨了解得透彻。 他喜欢她,不假。 可他同时也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孩。 他爱玩爱热闹,爱夜店爱刺激,追求她,却也不妨碍他同时和别的女孩开房。 比起云山雾罩的季远,翟墨浅得一眼就像一眼能看到底的山泉。 不过,这山泉也是洋山泉,在钱里面泡过的—— 要让对方认真一点,就不能轻易地答应,留一点暧昧就可以。 沈双捧着花,头房门努努: “很晚了,那我…进去啦?” “等等——”翟墨叫住她,“你录影是不是结束了?” “对啊,”沈双点头,“下次录要到十二月。” “那你明天有空吗?” 翟墨问她。 “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 “赵哥是给我放了两天假,但我不能去人太多的地方——” 沈双想推了,翟墨却道: “我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正好聚聚,人不多,都互相认识的,就办在一家私人会所,去不去?” “你朋友聚,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沈双心里已经愿意了。 打入翟墨朋友本来就是她的目的,而且还是他主动的。 翟墨不以为然道: “你也是我朋友啊,而且你那么忙,难得有时间……正好我还缺个女伴。” “那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啦。” 沈双笑得人比花艳,翟墨被她笑得晕晕乎乎,等回过神来,发现门已经合上了。 他小声对着门喊: “明天见。” 从酒店门出来,手机响了,翟墨接起:“喂,哪儿呢?隆钰?现在?有点晚了吧。不行,明天方哥回来,我还得去参加他的欢迎派对……” “真不来?” 那边问。 “不来。” “那到时你可别说我没喊你啊,青子他女伴带来她学校好几个正妹,贼漂亮,赶紧的!” 翟墨想了下: “哪个包厢?” 他回头看了眼酒店门头,跨进车里,对着等候已久的司机道: “隆钰。” ———— 第二天,遥戈私人会所。 “远子,哥哥我才从外面回来,你就这么欢迎我的?” 一个穿了一套骚白西装的男人笑着将手里扑克一甩,撒气似的,“瞧瞧你面前那一叠,够买小半辆拉法了吧?” “方少,消消气,吃颗葡萄。” 他旁边倚着他没骨头似的女人,往他嘴里塞了颗小半颗葡萄,一双眼睛却偷偷地往对面瞄。 对面的男人靠着椅背,姿态有些懒洋洋,他也不回答,只一只手搭桌上,指间夹了根黑色的长烟,一个纤纤弱弱的女人断了把小椅子坐他旁边,拿了个Zippo打火机凑过去给他点烟。 烟点着了,他吸了口,袅袅的烟雾升起来,可男人那张冷峭深刻的脸却未被淡缓上那么一点。鼻梁还是挺的,鼻峰还是峭的,偏那薄唇微微勾起来,眼睛一扫,便像有把刷子在人心上刷上一下,于是,心脏便像生了病,一阵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男人似乎笑了下,声音也极好听,散在这包厢里有种懒淡: “鸣之,一个车轮子而已,输不起?” 他旁边的女人挨着他,却也不敢挨得太近,隔着一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坐,不一会就剥了一盘子的葡萄。 男人却像是对手里的烟更感兴趣,一口都懒得吃。 他下手位一个长脸寸头男人眉毛一皱: “那可不?远哥你是不知道,方哥上个月瞒着他老爹去了趟拉斯维加斯,被一对外国妞迷了眼,输给人家一套春水居的公寓。” 春水居在北市属于高端住宅,即使是最小七十平的,也要一千多万。 “打住,不许提,谁提我怼谁。”方鸣之笑骂了声,伸手出来洗牌,“继续,远子,手下留情,哥哥就这一点零花钱了。” 季远也笑,不说好,却也不说不好。 坐方鸣之右手位的一个圆胖男人搭腔:“方哥,远哥你还不了解?他打牌什么时候留过情……咱们这是捧着钱,巴巴往他面前送。” “说好了啊,远哥,今天这水酒你出!” “行,我出。” 季远叼着烟,看方鸣之发牌。 胖子高高兴兴地喊来waiter,要他上年份好的唐培里侬,包厢里人人喜气洋洋,他们这帮人平时都是玩在一块的,有的还是一个大院长大,自小的交情—— 只除了季远,十二岁就去了伊顿,脱离大部队去国外,可逢年过节几人也会聚聚,倒没因此生疏。 只是二世祖里有争气的,比如季远;也有那不争气的,到现在也还混日子,靠爹妈手指缝里流出一点零花过日子,所以季远说他请,其他人顿时高兴了。 这包厢里谁都可以差钱,就季远不行。 方鸣之嗤笑了声:“德性。” 他边发牌边问:“墨水呢?墨水怎么还没来?” “墨水?他说要去接个人。” “接谁?” “没说,神神秘秘的,看上去还挺高兴。” “话说我昨天在湘江大道看见他了,大半夜的,捧着束玫瑰傻乐。” “一定是个女的。” 方鸣之舌头灵巧地一卷,将葡萄籽吐在女伴的掌心里:“这重色轻友的,前几天还跟我说要第一个来祝贺哥哥,机都没来接。” “哦,我想起来了,墨水之前还兴冲冲地,说要有新女朋友了。” 季远掸了掸烟灰,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时,包厢的门开了。 第40章 砝码价 沈小姐,我可不给不相干的人出…… 走廊里的光先撒了进来。 一个纤细窈窕的人儿逆光从门外走来, 面目浸在光里看不清,只隐约见细白的皮肤,海藻一样披散的栗色长发。纯白裙摆随着走动, 如丁香花一样摇曳,细细的小腿露出来,连膝盖骨都是美的—— 饶是在场无不是见惯了漂亮姑娘, 也忍不住在心底叫一声好。 于是,便忍不住对来人更加期待起来。 “啪”,不知是谁误触了开光,包厢的灯乍然亮起, 一室幽暗被驱散,白炽灯将角角落落都照得亮堂,也照亮来人瓷娃娃一样精致的脸颊,双颊饱满, 皮肤雪白, 一双浅棕色眼瞳睁得大大的, 好奇地看着在场所有人。 方鸣之发牌的手一顿,心想他早该回国才对。 拉斯维加斯那对金发洋妞哪儿能和他们这儿土生土长的漂亮姑娘比, 这样清纯娇憨、娇艳动人,也只有他们这样的水土才孕育得出来。 才要开口, 却听旁边女伴惊呼了声:“沈双?” “你认识?” 方鸣之问。 他才从国外回来,对国内明星还很陌生。 “Class的队长啊, 第一女团, 现在很火的!” 他身边女伴是个十八线,对她来说,沈双这样的基本上已经是她一辈子奋斗的目标了,她艳羡地看着对方一身不显山露水的打扮, 尤其是那个漂亮的白色贝壳包—— LV的新款,北市还没有,要去国外才能买到。 方鸣之没把身边女伴的走神放心上,只“哦”了一声,心想,小明星。 多大的腕儿,在他们这帮人眼里,都是小明星。 沈双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身骚白的方鸣之和他女伴。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季远。 四四方方的棋盘桌,一整包厢的人,男男女女、琳琅满目,空气里是酒气、烟味混杂的喧嚣。季远穿了件棉质的灰衬衫,半靠着椅背,食指和中指夹了根黑色的长烟———这合该是不起眼的、被埋没的色调,可他就是有本事让旁人将目光汇聚到他身上,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淡,淡得成了他个人的背景板。 隔着袅袅的烟雾,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自己,时间像是一下子拉长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眼,沈双竟然品出了活色生香四个字。 她漫不经心地朝对方回了个笑,季远神情未变,只是开口,像是回了对面一句话。 话头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个沉而淡的话音“恩”。 他右边依偎着的女人正睁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自己,沈双才朝她一笑,那姑娘就急急收回视线,拿起旁边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剥皮,红艳艳的指甲,橘色的果肉,旁边还有一小碟子剥好了皮的葡萄。 大约是她耽搁太久,一道声音从后传了过来: “两只,怎么不进去?” 沈双往旁边让让,翟墨就进了来。 他一进来,包厢里就更热闹了。 “哟,墨水,去哪儿了,现在才来?” “接人了啊,看到这位没?” “大明星啊,墨水,你行啊。” 有人给了翟墨一拳。 翟墨嘻嘻哈哈地带着沈双跟其他人打招呼,跑了一圈过来,站到棋盘桌边: “远哥,方哥,打牌呢?” “你还晓得来?”方鸣之瞪他一眼,笑骂,“还以为是方哥哥一直在国外,让你把方哥哥忘了。” “哪能啊,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我方哥哥啊。” 翟墨贫,旁边胖子朝他招手:“快,来替哥哥一会,我去放放水,可急死我了。” “胖子,你又跑。” “没办法,你远哥太凶了,我顶不住,再打下去老婆本可都要打没了。” 胖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翟墨踹了他一记:“快走。” 人却还乖乖坐过去,沈双本来想去长沙发那坐,翟墨不肯,非说她是她幸运女神,要她挨着他坐,给他加油打气。 沈双觉得,翟墨这人挺有意思的。 你说他全没心眼吧,也不是的,他像显摆一件稀奇物事一样显摆她,这显摆还带着点雄性本能的占地盘意识,把她圈在他那,虽然没介绍她是他女朋友,可行为却做足了—— 可要说心眼多吧,那也还真没有。 他就这么把她放在他和季远中间,浑然把她之前对季远的“痴心”全给忘了,心大得可以开船。 这下,打牌的座次围一圈,正好是翟墨、季远、长脸和方鸣之。 她就坐在季远和翟墨中间,打牌的人身边各自都挨了个女人,不像是正经女朋友的样,个个乖顺得很。棋盘桌过去,还有个环形长沙发,沙发上坐了一帮子男男女女,跟沙龙似的,有的在掷骰子,有的在轻声聊天,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还有亲亲密密的交颈鸳鸯。 包厢里有两个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立着,一个穿着黑蕾丝兔女郎服的高个女孩端着个盘子在卖酒,大开的领子稍一低,就能看见一条深深的马里亚纳海沟。 一眼望去,是纸醉金迷。 白炽灯不知什么时候又灭了,灯光变成了带一点暧1昧的雾灯。 沈双坐在季远左边,右腿伸过去,就能碰到他的右腿;右手伸过去,就能碰到他裸露在外的右手。季远似乎嫌热,袖口挽到手肘,右手拿着牌,左手的烟不知什么时候捻熄在了烟灰缸,嘴角噙着笑,懒怠地看着对面方鸣之: “翻不翻?” 旁边女人喂他一瓣橘子,他瞥了眼,没张嘴。 翟墨见了,吵着也要吃橘子,沈双就也给他剥了个,剥完,甚至还细心地将橘瓣上的筋筋条条撕干净。 “给。” 沈双递过去。 翟墨看了她一眼,像是试探她意思似的张嘴,沈双瞥了季远一眼,他拿着牌懒洋洋地看两人,眼里似乎还带着笑——沈双手往前一递,翟墨一张嘴,就将一瓣橘子吃了进去: “两只,你真好。” 他笑得像只被顺毛的大熊。 于是,一个塞一个吃,两个橘子就这样被吃了下去。 到第三个时,翟墨撑不住了: “不,不要了,吃不下了。” 沈双只好遗憾地将剥好的橘子放到一边的果盘里,新一轮牌还没结束,翟墨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匆匆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妈。” 方鸣之笑:“又叫你回去相亲呢?” 翟墨做了个苦瓜脸,指指门外,意思是要到外面接电话,又示意沈双替他打两把。 “我?”沈双指指自己,“我不会。” “放心,输了算我远哥的!” 翟墨毫不知耻地放完话,就像火烧眉毛一样跑了出去。 沈双看向季远: “远哥,真能算你的?” 她笑得甜甜的,雪白的脸颊上,一点泪痣在光下有种妩媚。 季远看了她一眼,桃花眼渐渐地也带起笑来。 “不行。”他温柔地道,“沈小姐,我可不给不相干的人出钱。” 沈双:…… 方鸣之一阵笑: “弟妹,远子跟你开玩笑呢,放开了打。” “……你是不知道,远子跟墨水的交情可是比亲兄弟都亲,你是墨水带来的人,又是替他打的,怎么会算你头上?来来来,继续,继续……” 牌才又重新开始。 也许是新人手气旺,沈双坐到翟墨椅子上,不一会竟是连赢了好几把,从包子到同花顺,竟然让她摸了个遍。 翟墨面前的砝码不一会多了起来。 方鸣之感慨:“远子,你再会算牌有什么用?碰到这样天生旺的,还不是个输?” 季远只懒洋洋笑,不说话。 “洗牌洗牌,再来一把,我还不信了。” 方鸣之催促,沈双洗牌发牌,因要让着砝码,手肘一个不小心,竟将季远搁在桌边的打火机碰落了。 “哐当”一声,打火机落了地。 沈双低头去捡,才碰到打火机,却碰到了另一根手指。 凉而硬的触感,下意识抬头,却撞入一双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明明沉不见底,却让她想起冬夜的火焰,一簇一簇地跳。她像是被烫到般,下意识想收回手,可那手指反而更用力地去与他那根手指纠缠,紧扣。 时间像静止了,心脏也像停摆—— 也或许只是错觉,下一刻,两人手指已经分开。 季远捡起打火机,坐直身体,沈双也起身,笑着道歉,牌局继续。 翟墨不一会回来了,打了几圈,季远却像是打疲了,叫了沙发上一个人来替,自己拿了烟盒和打火机: “出去抽根烟。” “这儿不能抽?” 方鸣之问。 “闹。” 季远摆摆手,长腿一迈,就从沈双边上出去了。 他身边的人想跟,却被墨水叫住:“哎,你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呢?我远哥嫌闹,就是想一个人呆呆。别去!” 那女人委委屈屈地同意了,自己去沙发那边跟人玩。 沈双坐了会,起身: “我去洗个手。” 刚才剥了橘子,手上还有股腻劲儿,翟墨打得正起劲,也顾不着她,胡乱点了头,沈双告了声抱歉,拎着小贝壳包袅袅娜娜地出去了。 会所很幽静,中式装修风格,红木制的回廊让人有种梦回过去的错觉。 沈双问了服务员卫生间在哪儿,洗完手出来时,便想找一找季远。 可到处都没人。 难道……是走了? 心想着来日方长,也不在意,顺着来路回去,绕过一个长廊才要回包厢,就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拉住了。一个踉跄,她就被拉进了旁边的包厢,门“嘭的”关上了。 “季远?” 她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灯是暗的,只有月光透进来,照亮季远那张轮廓分明、英俊至极的脸。 他看了她一会,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突然弯了弯眼睛: “沈小姐,出多少,你才肯离墨水远一点?” 第41章 暗会 我和墨水彼此相爱啊。 “季先生突然将我拉到这儿, 就是为了说这个?”沈双笑,手顺势搭上季远的胸膛,“我还以为……季先生是要与我偷情呢。” 季远一哂: “沈小姐, 开个价吧,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翟墨?” 他没有躲开,而是低头看向她,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 “难怪季先生的生意做得那么好,什么都能拿来做交易。”沈双仰起头,“可怎么办呢?我和墨水情比金坚,不打算拿来做交易。” 季远胸膛震了下, 他像是对这个话题感到好笑:“婚姻作为爱情的最高见证,也不过是一纸契约。至于你和翟墨的感情……” 他就着她攀着他胸膛的姿势微微低头,两人一下子就显得极为亲昵,她像是被他笼罩在怀里。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颈间, 沈双仿佛能感觉到他在用他的嘴唇爱抚她的肩、她的颈, 气息一点点往上, 最后,落到她的耳尖。 他停住了: “事实如何, 你心知肚明。” 他话落的当下,沈双几乎感觉到肌肤在一颗颗地起颤栗。 他明明没碰触到她, 却又让她感觉他在安抚她,以眼神, 以气息。 他棉质衬衫上的气味, 是清淡的冷杉,让人想起冬日干净的雪,混杂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味,最后形成一种独特的独属于季远的气息。 那气息围绕着她。 沈双想, 这人可真是作孽,竟一丝弱点也没有,来点体味也成啊。 可上帝太偏爱他了,以至于将所有迷人的元素都堆砌到他沈双,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还给了他一双敏锐的眼睛。 是的,他又一次像之前那样,对她的打算一清二楚了。 沈双将头枕上他的胸膛: “季先生,看得太清楚,人生很没趣的。” 季远没动:“沈小姐,比起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我倒更喜欢清醒。” “是,没错,”沈双幽幽地道,同一个聪明人狡辩最没有意义,“我不爱翟墨,我也没答应做他女朋友。我爱的还是季先生你,可季先生不要我,我便只好去找翟墨了。” “翟墨他不是你的牵线木偶。” 季远道。 沈双笑了下,她仰头,尖尖的下巴磕在他的胸口,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对方: “真让人嫉妒,季先生对翟墨真好。” “可是季先生,在做交易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 这也是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在他将她拉进这个包厢时,她还不确定,此时,却有点确定了。 “你问。” 季远换了个姿势。 沈双顺着,让自己靠得更舒服,她168的身高对比季远,竟显得娇小。 “季先生从没亲过别人,却亲了我,对不对?” 季远似乎预料到她要问什么了,弯了弯眼睛: “对。” “季先生从没和女朋友做过爱,却和我做1爱了,对不对?” “也对。” 季远低头看向她,却只看见女人眼睛妩媚的一滴泪痣。 那滴泪痣,将她的娇憨衬出了三分妩媚,七分风流。 “一个人之前一直任另一个人在他附近蹦跶,像看耍猴戏一样看着这个人千方百计地接近自己,把她当个闷子,可突然有一天,他不愿意了,要把她赶出自己的世界,这……是为什么?” 季远的眸光有一瞬间的闪烁,他没回答,沈双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接了下去: “我只想到两种可能。一种,他厌烦了,这个人的存在让他糟心。第二种,他发现自己受到了这个耍猴戏的人的吸引,也被带入了戏。季先生,你是哪种?” 季远低头,轻抚摸她的头发,连声音都算得上温柔: “那沈小姐觉得,我是哪一种呢?” 沈双皱了皱鼻子: “季先生,你想亲我。” “哦?”季远勾了勾唇,“怎么说?” 沈双伸手,他往后躲开头,她固定住他头: “别动。” 于是,季远不动了。 沈双轻而易举就摘下了他的眼镜,他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眸在今晚第一次那般清晰地展露在她面前。 黑黢黢的,像一望无际的广袤原野。 沈双将眼镜丢到了一旁,手环住他脖子,细细观察他的眼睛。 他仍然没动,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触。 沈双踮起脚,嘴唇凑过去,他依然没动,可在她嘴唇几乎要碰触到他的一刹那,季远撇开了头: “沈双。” 声音低沉,似乎夹杂着一丝薄怒。 沈双将他的头掰回来,迫他看向自己: “季先生看过自己的眼睛吗?” 她细白的手指沿着他狭而美的眼尾弧度缓缓滑过:“在牌桌下,季先生碰到我的手指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那晚……”手指一路往下,鼻梁、嘴唇、锁骨……“季先生你同我做1爱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它在说,”那声音轻轻的,却仿佛石破天惊,“它要吞了我。”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彼此。 “砰——” 走廊外传来一道剧烈的碰门声,将门内的静打破。 季远几乎是立刻扯开了她。 “沈小姐,你偏题了。”他像是渐渐找回了神智,“给你个建议,我有很多钱,足够重金捧你,让你做娱乐圈第一人。所以,离开翟墨。” “不。” “沈小姐不会想知道拒绝的后果。” 季远弯眸。 “难道季先生竟然卑劣到要对付一个女人?” “敌人不分男女。” 季远淡淡地道。 他似是想抽烟,伸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才夹在手里,又突然放弃了。 沈双从他指缝里抽出那支烟,朝他摊开掌心: “打火机。” 一只打火机落到了她掌心。 铁灰色的外壳,和他今天的衬衫颜色一个灰度。 沈双看了他一眼,这样不经意流露出的讲究,自然不是普通家庭养得出的。她以前怎会这么眼瞎,竟然认为这样雅致的王子,会降临在她灰扑扑的人生。 她亲手将那支烟点燃,又递了过去。 季远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接过吸了一口。 袅袅的烟雾上升。 沈双眯起眼看向对面,隔了一层烟雾,那个男人简直英俊到让人发指: “季先生为了翟墨,什么…都肯出么?” “说说看。” 季远掸了掸烟灰。 “那我要你。” 沈双道。 “我?”季远手一顿,半点诧异都没有,抬头,“不行,换一个。” “不,就你。” 沈双道,“除了季先生,其他条件都不行。” “沈小姐,除了我,都可以。” “看来谈判要破裂了。”沈双挑挑眉,“季先生,你交过那么多女朋友,再多一个我而已。你在……怕什么?” 季远的手停在那,一动不动了。 只有烟头的火星在指间明灭,沈双往前进了一步,身体几乎要贴在他身上,她踮脚,嘴唇快要碰到他嘴角时,突然弯了弯: “季先生,考虑下,你不吃亏。” 说着,手往下,穿过他的腰搭上门把手,轻轻一旋,人走了出去。 季远站在原地,目光掠过包厢内的沙发茶几,看向窗外,月光悄悄地爬进来,照亮了一束蓝色色的绣球花。 手机震动了下。 他拿起看了一眼: [孙助理:季总,星辰娱乐的黄董已经同意和我们签约。] 季远手在屏幕上滑了下,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好”字。 ** 沈双进包厢时,才发现包厢里面热闹得很。 刚才的牌桌已经撤了。 长沙发被搬开,空出正中央大大的一块空地来。 胖子、方鸣之们不知在玩什么,和其他人围成一圈,在那鼓掌叫好: “墨水,可以啊!有一分钟了没?这气憋的,经常在巴厘岛潜水玩的吧?” “方鸣之,干他!” 沈双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在玩什么?” 正中央的人立刻散开了。 翟墨惊魂未定地看着她,一脸心虚: “两、两只?” 沈双的目光落到翟墨的嘴角,艳丽的口红印就这么暧1昧地在他嘴角蔓延,不难想象刚才发生了什么。 而他手还搭在一个女人的细腰上,那女人正是方鸣之的女伴。 方鸣之女伴忙不迭退开: “沈小姐,别误会,我们、我们是在玩游戏呢。” “哦,对,对,”翟墨觑了一眼沈双的面色,“两只,你别误会,我们是在玩游戏,玩游戏。” 沈双好笑地看着: “怎么搞得跟我抓奸似的?” “两只,你不生气?” 翟墨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他理想中的女朋友就得是这样的,大大方方,开得起玩笑,玩得起游戏,不小气吧啦。 “不生气,游戏而已。”沈双摊手,“你们继续。” 她知道这个游戏。 聚会里不少见,男男女女排成排,一张纸从头传到尾,在谁那掉了就算谁输—— 只能用嘴,手不可以碰,碰就算输。 小小一个游戏,却将暧1昧和心跳发挥到极致,这么多年来在各种聚会上都长盛不衰。 “那弟妹,来不来玩?很好玩的。” 方鸣之见她不介意,扬高声问。 沈双正要拒绝,包厢的门又打开了。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季远。 灰衬衫,黑西裤,一派斯文,像亭亭的修竹。 沈双到嘴边的拒绝顿时又收了回去,她朝着来人笑,那笑里带着丝丝妩媚和挑衅,嘴里回方鸣之: “玩啊,怎么不玩?” 季远站定,看着那抹轻盈的身影站到那一列队伍后。 旁边的胖子看到了他,忙招手: “远哥,我们玩传纸呢,你来不来?” 方鸣之鼻子里“嗤”了一声:“胖子,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他不玩这些玩意儿——” “——来。” 季远解下一边袖扣,丢到侍者的托盘里。 托盘发出“叮”的一声,而季远已经长腿一迈,站到了沈双后面。 第42章 成交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嘿, 我没搞错吧,”方鸣之怪叫了一声,“是不是哥哥留学太久, 都脱离大集体了?咱远子什么时候转性了? “哦?不行?不让玩?” 季远探手将另一只袖扣解下,侍者恭恭敬敬地将袖扣接了,跟之前的放在一起。 “玩, 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方鸣之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他们这个圈里,如果说谁的性子最难琢磨, 那必定是季远。你说他绅士吧,他会冷不丁给你个猛的,一点情面都不给。可你要说他不绅士吧,可他又挺绅士的, 基本不给女士当面难堪, 男的也少。 方鸣之:“胖子, 方脸,你俩下来, 都玩三轮了吧?既然远子要玩,咱就让他玩得尽兴, 可别纸头没到他那儿呢,就掉了。” “行行行, 下来就下来。” 胖子悻悻地下来。 果然, 前面队伍窸窸窣窣下来几个,不一会儿,队伍前面就只剩四个了。 方鸣之第一,胖子女伴第二, 之后是翟墨和方鸣之女伴,再之后才是沈双,季远就站沈双后面,而其他人—— 都排他后面去了。 很显然,季远后面是风水宝地,沈双听着后面俩女人娇嗲着谁也不让谁,非要排季远后面,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两只,你乐什么呢?” 翟墨不知什么时候到她边上了,屁颠屁颠地要来拉她去自己后边,沈双没肯动,目光往他嘴角一落,从旁边抽了张纸巾: “擦擦。” 翟墨初始还没明白,等对上沈双的眼睛,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明白过来:“啊,那……那游戏闹的。” 说着,接了纸巾死命地想将嘴角沾上的口红印擦了。 沈双就笑着看,大约是她眼神的缘故,翟墨这下也不再提之前的事,灰溜溜站回原位。 不一会,侍者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打漂漂亮亮的彩纸,这彩纸手掌大小,倒像是幼儿园用来哄孩子用的玻璃纸,半透明,被包厢的霓虹灯一照,五颜六色,十分漂亮。 “开始了开始了!”胖子在旁边嚷,“都给老子站好了啊!” 方鸣之笑在前面骂了句“犊子”:“在老子面前叫老子?” 胖子又“呸”:“谁是老子?!” 游戏在闹哄哄中开始。 方鸣之排第一个。 他剪了个周润发头,一身白西装白西裤,此时手一捋额头,一脸的轻薄样:“今儿庆祝远子下凡,哥哥给你挑张红的?” 季远睨他: “行,方哥哥既然这么喜欢红,赶明儿给你捎块红盖头去。” “损!” 旁边人一阵哄堂大笑。 沈双在旁边弯了弯眼睛,这一刻说话的季远,倒和从前那个少年有些相似。嬉笑怒骂,漫不经心得好像谁也没能进他心里。 沈双想着,回头看了一眼。 季远眼角微弯,桃花眼里是一片融融春光,好像要将暧1昧的包厢也融了似的。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的眸光微微往下一落,沈双便给了个甜甜的笑,而后,回过头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游戏上。 玻璃纸这时已经从方鸣之传到了胖子女伴那儿。 胖子心宽体胖、人不算高,女伴却是个身高腿长的辣妹,尤其还蹬了双细高的黑色小皮鞋,转到翟墨面前时看起来似乎比他还高点。 “有一米八几了吧?” 旁边人窃窃私语。 “胖子这口味,啧啧,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不像咱远哥,杂食派的,什么样都有。” “那又怎么样,没一个长的。我看远哥他压根一个都没看中。咱们这帮人说起来女人缘是好,可也都是青涩里走过来的。你别看墨水现在这鸟样,人家初恋的时候那模样你瞧见没?黏糊着呢。再瞧方哥,现在是包小明星带网红样样来,人以前谈起恋爱来是要死要活的,还跟家里人闹了一场,搬出去了。远哥什么样?他见他发过脾气没?黏糊过没?除了给个笑脸,还有别的表情没?” “那……倒没有。” “对吧,谁真谈恋爱是这样的?成仙呢吧,一点都不闹别扭,姑娘生气也从不哄人,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 沈双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看游戏进行。 胖子女伴微微低头,翟墨没动,她就有点急,拼命眨巴那双化了烟熏妆的大眼睛催促。翟墨这才过去,他似乎不大满意对方的身高,仰头,嘴角与对方嘴角一碰—— 旁边一阵哈哈大笑: “墨水,你下次换个高跷来啊。” 翟墨给了个中指,嘴唇一个吸溜,就将红色玻璃纸吸到了自己那儿,还不忘朝周围比了个中指。 沈双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排翟墨后一位的,是刚才还和他亲在一块的方鸣之女伴,她笑嘻嘻迎上去: “翟哥,这回可千万等我接牢了再放。” 翟墨瞪着眼睛:快点的。 方鸣之女伴也不闹了,她踮起脚尖,才要碰到对方嘴巴,谁知道翟墨就像见了鬼似的往后一躲—— “翟哥?” 方鸣之女伴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翟墨指指嘴唇中央,摆了个“no”的手势,又指了指旁边。 前面方鸣之乐了:“墨水,你干屁呢?!还避嫌?避什么嫌?守节呢?你问问自己,你有那玩意没有?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你远爹还等着呢!” “方哥,别再说了,你看墨水脸都红了,他女朋友在这呢,给点面子,给点面子!” 翟墨脸胀得通红,偷偷看了眼沈双。 沈双朝他做了个加油的姿势,他才摆出一脸视死如归的姿势。 可方鸣之女伴却不敢碰他嘴了。 她是常在这些公子哥儿身边打转的,最知道这些公子哥儿的德性,个个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喜怒无常,脾气个个都大得很,高兴的时候要包包要车都行,不高兴的时候能踩你进地里。 明摆着这位翟先生顾忌那位沈双,要和她避嫌,她就不能硬凑上去。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上前,避开嘴唇中央,挨着翟墨嘴角一吸。 玻璃纸到了她嘴上。 只是,位置有点偏,在半空飘飘忽忽的,眼看就要掉下去。 周围人都不说话了。 沈双的一颗心也忍不住提了上去。 幸好,方鸣之女伴稳住了,吸着玻璃纸顺利转到了她面。 沈双屏息上了去,才要碰到,不知打哪儿来了一阵风,将那玻璃纸一吹,玻璃纸飘飘忽忽地掉了下去。 “艹,飞了!” 周围乱哄哄的。 “输了输了!翟墨,这算是你媳妇,还是前接吻对象的?” 无数声音灌入沈双耳朵,可她却似乎一点都听不到了,紧紧盯着那玻璃纸,猛地一个下腰,以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在嘴唇堪堪碰触到玻璃纸时吸住,又迅速弹起,站直。 这一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沈双已经站到了季远面前。 可季远似乎并没有配合的意愿。 沈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一伸,踮起脚,一下环住他的脖子,嘴贴了过去。 嘴贴上的刹那,玻璃纸再一次掉了。 沈双和季远的嘴唇结结实实地碰在了一起。 季远要退,沈双手上使了点力,不让他走。两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冷杉与苦杏的气味交融,沈双睁着眼睛,看向对面那双暗沉的眼睛。 此时,包厢的光线恰恰走到暗处,他的睫毛刮到她的脸颊,他的鼻梁贴着她的鼻梁,他的嘴唇挨着她的嘴唇……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吻在了一起。 他的手捧住她的脸颊,她的手环住他的脖子,紧紧缠绕,彼此相依。 感官被放大,周围的一切都被放浅,连起哄声都好像变成了不真切的背景音。 嘴唇像得了焦1渴症,妄图从对方那夺回一点点润泽…… 在光再一次亮起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开。 沈双微微喘息,看着对方,季远也没挪开目光,只有翟墨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你们……” 沈双给了他一个笑: “墨水,游戏而已。” 翟墨张了张嘴,直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问题来。 而沈双的注意力,却早不在翟墨身上了,她看着季远退出队列,重新坐回沙发,隐入暗处。 不一会,手机响了。 她点开一看。 消息是季远发来的。 [lejanía:成交。] 第43章 好心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 成……交? 沈双反应了一会, 才明白过来季远的意思。 他这是答应……做她男朋友了? 沈双下意识看向季远,却见包厢灯影暗处,高挑颀长的男人长腿交叠, 随性地坐在长沙发一角。一位白裙女孩娇柔地靠在沙发扶手边,正仰头与他说话,只是说话的对象并不怎么专心, 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手机。 沙发后面,一位性感火辣的兔女郎俯身,小心翼翼地往他杯中倒酒。 澄黄色的酒夜与冰块在酒杯中碰撞出冷冽的质感—— “两只?两只?” 一道声音穿过迷雾传入耳朵。 沈双这才收了收心,对着翟墨露出个安抚的笑来: “墨水, 你说什么?这儿太吵了。” 翟墨被女孩明亮的眼睛闪了闪。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感觉,好像面前人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像乌云放了晴, 笑容灿烂得堪比阳光。 翟墨原来还想问她对远哥是否余情未了, 对着这样一张娇憨无辜的笑靥, 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再玩一把?” “不,不玩了, ”沈双忙摆手,“刚才也太尴尬了……” 女孩雪白的两颊羞红。 翟墨顿时什么异样感都没了。 本来嘛,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刚才那种环境下年轻男女一时兴起也是有的…… 他自己不还和方哥女伴亲嘴呢? 翟墨心大, 不一会就将刚才的事丢开了, 点头要答应让沈双下去休息,方鸣之却调侃了: “哎,这可不行,弟妹, 刚才让你占了我们这儿“远头牌”的便宜,可不能就这么下场,必须玩必须玩!” “远头牌?” 沈双听着想笑。 “嗨!这事,弟妹,你是不知道——”胖子反正也不玩游戏,见她不想玩,就拍拍旁边沙发,“来,坐,我给你讲讲。” 沈双给了翟墨一个自己玩的眼神,真坐到胖子身边去了。 “胖子,替我照顾下两只!” 翟墨喊着,果然继续玩游戏了。 “得嘞!” 胖子当然不会对兄弟的“女人”出手,他们这个圈里还是有规矩的,那种玩玩的女伴随便,但有“名分”的可不能瞎来。他抖着腿问沈双: “你看我们远哥帅吗?” 沈双朝季远看去一眼,光影勾勒出一个冷峻深邃的侧脸,宁玉怜已经够美,他的儿子却更有味道,眉极黑极浓,深陷的眼窝,侧面看去有种混血的感觉。 “帅!” “从小到大,只要我们当中有谁看中了谁,求‘远头牌’出马,立马能要到号码。什么qq号,MSN,邮箱,手机,只要想,都能给你要来。” “哦?那远哥一定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哪是他讨?!”胖子酸溜溜的,“明明是女孩子讨他欢心!你说你们肤不肤浅,就看脸,得性儿好,心肠好……” 他们这帮人说话都带了点京腔,有种调侃逗人的调调,这胖子声音跳脱,说话跟讲故事似的。 不过沈双却突然想起,季远从没说过京腔。 他一直是一口流利沉雅的普通话,偶尔也听过几次他说英语,标准的伦敦口音,有种旧式的优雅。 他说起京腔来……是什么样呢? 胖子丝毫没察觉听众的分神,还在继续吐槽: “像远哥这样,心肠硬得跟石头一样,刀去削都要豁了口子!你们还扑得前赴后继!……那回,就那回,去年还是前年来着?就一个女的,长得盘条亮顺家境也不错,追着咱远哥到处。远哥去法国她就去法国,远哥去德国就德国,也不烦人,自己安顿自己,为了和咱远哥有共同爱好,还去练蹦极、学攀岩,就那拼命的劲儿,追了有小一年,换成铁人都该被融化了吧?有可咱远哥不,一颗铁石心,直接让律师团出面,把人告了,说“骚扰”……哎哟,那姑娘被爸妈送走的时候,是一个泪流成河,心如死灰……” “那女的当时还咒咱远哥呢,哎,瞧我这记性……”胖子一拍脑袋,“有了!” “说希望出现一个人,让咱远哥也会像她这样,爱得卑微、痛苦,肝肠寸断、百转千回,也唤不回那人!艹,说得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胖子嘟嘟囔囔,“怎么可能?!远哥那样的性子,能爱谁?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爱上了哪个姑娘,能那样,怎么可能?远哥那人看着吧是挺有礼貌的,实际骨子里傲着呢,眼睛那是长天上的,看得上谁啊?那姑娘啊,是琼瑶剧看多了吧。” 玩游戏的人群又爆出一阵喧哗声,沈双抬眼看去,发现这回是在方脸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那掉的,胖子起身,走过去瞧热闹。 沈双则收回视线,转头时,却发现季远在看她,在昏暗的视线里,他浓黑的眼睛沉沉地注视她,不知看了多久。 包厢中央的LED大屏幕上,不知什么时候放起粤语版的《好心分手》: “是否很惊讶讲不出说话,没错我是说你想分手吗,曾给你驯服到像绵羊,何解会反咬一下你知吗……” 缱绻的粤语忧伤地唱着千回百转。 屏幕幽幽的蓝光落在他漂亮的眼睛里,漾出粼粼波纹。 沈双突然想起七年前的时光。 偶尔,在极少数的偶尔,课业不紧张的周末,她会跟着他那帮朋友去网咖,陪着他在那坐上一下午。 他打游戏,她做作业,通常来说季远会点上两杯黑糖玛奇朵。他一杯,她一杯。她是不吃的。于是,他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将两杯一起喝了。谁也不多话,她碰到不会的问题,就扯扯他袖子,每到那时,不论多要紧的副本,他都能停下来给她讲题,王珂那帮人就扯着嗓子在另一头骂他“重色亲友”,而他就会笑着骂:“滚,给我家小姑娘讲题呢。” 玩到傍晚,再勾肩搭背地去吃上一顿。 也许是街边的小店,也许是大排档,季远并不是个有架子的人,在大酒店可以很有礼仪,在大排档也能安之若素。一帮半大不小的小子们学着大人偷偷喝酒,一口酒一根串子。 沈双还记得,季远最喜欢将香菇串整整齐齐地排在一个铁盘子里,再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吃得干干净净,吃时一双桃花眼还会弯成弯弯的月亮,充满了满足。 吃完,再去唱会K。 王珂是麦霸,季远基本不唱歌,他总是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玩他的psp。 她只听到过一次他唱歌。 是一首粤语歌,很美的歌,KTV里的光落到他的眼睛里,有种缱绻的温柔。 那时,她就坐在他身边,看他拿着话筒用低低地唱:“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少年的声音低又温柔,如盛夏吹入人心里的晚风。 沈双看着巨大的LED屏,只觉眼睛被光刺得微酸,忙移开视线,手按亮屏幕。 屏幕上来自lejanía的“成交”赫然。 她弯了弯嘴角,在屏幕上轻巧打了个字:[好。] 沙发的另一头,手机震动了下。 季远眼微垂,睫毛在眼下刷出浓重的阴影。 手指划开屏幕。 [double:好。] 他神色未动,抬眉,不远处一身纤纤白裙的女孩恰好也看过来,灯光映进她浅棕色的眼瞳里,湿漉漉的,像起了一层大雾。 确实很美,像潘帕斯草原清晨的雾光。 季远按灭屏幕,漫不经心地想。 *** “季小姐,季总让我来接你。” 夜风吹得被酒意醺热的脸微凉。 沈双拎着贝壳包才在台阶上站定,就见一辆黑色迈巴赫安静地驶了过来。车窗降下,孙秘书那张因过度使用防腐剂而面瘫的脸露了出来。 “季总让你来的,现在?” 沈双挑眉。 会所里已经喝倒了一大片,连翟墨也趴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沈双出来时,季远还在里面。他们之间除了那条微信外,在包厢里默契地保持了互不打扰。 而现在,在她等楠姐去停车场取租车的当下,他却请了孙助理让她过去—— 他想干什么呢? 难道是……反悔了? 沈双绝不会以为,季远这时候让她过去是为了什么过分香1艳的理由的。 “是的,季总吩咐,让我务必接到您。他会去一个地方等您。” 孙助理下车,绕过车后来替沈双打开,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姿态等待:“沈小姐,请。” 沈双轻笑了下,颔首: “有劳。” 说着,拎了包上车。 迈巴赫分开夜色,混入路边的车流。 肖楠将车开到会所门前时,恰好见白裙女孩弯腰上车时翩跹的裙角,忙一打方向盘跟了上去。 第44章 调酒 天使之吻,吻我。 “沈小姐, 到了。” 孙助理将车停稳,沈双下了车。 面前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夜晚的霓虹灯下反射着耀目的光, 她眯起眼: “这就是你们季总让你带我来的地方?” 酒店式…公寓? “是,沈小姐。”孙助理将钥匙交给在门口执勤的安保人员,微颔首, “请随我来。” 沈双将墨镜推了推,无声跟了上去。 一楼大堂秩序井然,并没有人对她格外关注。孙助理低声解释: “沈小姐放心,这里的安保由国内最好的安宜集团负责, 一梯一户,也不容易碰到别的住户,绝对保证隐私和安全。” 沈双笑了下:“我自然是放心季先生的。” 确切的说,是相信金钱的力量。 她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心里还在想, 季远到底…是要和她谈什么呢? 总不见得是色令智昏吧。 孙助理却被她这一笑, 笑得心中一荡。沈小姐确实貌美,即使放在boss那无数任女朋友内也极为出挑的, 但让她最特别的,却不是她的美貌, 而是她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神态—— 这在过去那些痴恋boss的女人中极为罕见。 孙助理想起猫。 猫便是这样,任你抱在怀里百般爱护、千般娇宠, 也还是高昂着脑袋, 说丢开你就丢开你的。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领着人走到一部电梯前,刷完卡就出去了: “沈小姐, 季总就在上面等您。” 显然不打算上去。 “那就谢谢孙助理了。” 沈双笑眯眯地朝面瘫脸摆手,心想着这高薪聘请来的助理果然是不一样。 利索,识趣,专业,还全能。 这时,手机“叮”地响了声: [楠姐:我进不去。] 沈双几乎能想象出楠姐郁卒的表情,笑了下,直接拨过去: “楠姐,我都说让你别跟。你先回宾馆。” “可……” “没什么可是啦,楠姐,季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对我不利,啊,”她用小小的像是得意的口吻炫耀,“而且我现在已经成了人家女朋友了哦。” 肖楠:…… 行,不愧是粉丝口中的直男斩。 “没想到小季总这么不顶事,”她叹气,“我以为这会是块金刚石。” 沈双是绝对不会跟她说其中那么点美妙的误会的,不管季远出于什么心理答应,反正她现在就是他女朋友无疑。 “所以楠姐,我现在是去会男朋友,你就安心回家吧。” “行。” 肖楠相信以这姑娘的机灵劲儿,不会吃大亏,何况依照小季总那在娱乐圈都一览众山小的长相—— “记得戴套!” 说着,她猛地一踩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沈双听着电话那头的车声,嗤地笑了声。 楠姐啊,老是把她当长不大的孩子。 她看着电梯镜面里映照出的窈窕身影,心想,她早就长大了啊。 电梯门就“叮”的一声开了,沈双对着电梯的镜面撩撩头发,确定妆容完美,才踏了出去。 足下是厚厚的吸音地毯,落地无声。 沈双才拐了个弯,就被一旁倚墙站着的男人吓了一跳。 季远手插兜,懒洋洋朝她伸出一只手,“嗨”了一声。 “季先生,你怎么在这?” 沈双做作地睁大眼睛。 季远轻笑了下,像是对她的表演很捧场: “自然是在等沈小姐,走吧。” 长腿一迈,悠悠闲闲地走到她前面。 沈双拎着包小跑步跟了上去,手还试探性搭上对方的手肘,季远没避开,她就做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调侃: “季先生深夜将女孩子带到自己的房子,居心不良啊。” “哦?可我看沈小姐很愿意。” “季先生难道不乐意?” “不敢。” 成年男女之间的俏皮话,两人都驾轻就熟,不咸不淡地扯着话,就到了一扇门前。 雅黑色木门有种现代西式的冷硬与利落,季远验过瞳膜,门就“咔哒”一声解了锁。 他推开门,屋内的灯应声而开,一道光泄出来。 沈双跟了进去。 迎面就是客厅,窗帘如深蓝幕布,无声往两边拉开,露出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月与星,连着人世间的灯影一起掉了进来。 “哇,真漂亮。” 这话沈双不是说假的。 眼前的房间漂亮极了,深蓝与米灰这种硬派的装修风格,却在星、月,和落地铜灯那淡淡的晕晕光杂糅在一起后,变得静谧而柔软,让人想起静默的深海。 真的很美,而且视野极其宽阔,光一个客厅就有她那小公寓的三倍大。 沈双承认,她有点……仇富。 “将就下。” 季远没管她的赞叹,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米白毛拖,男人的尺寸,自己也换上一双同款灰色、 沈双笑嘻嘻地将脚塞进去: “看来我是光临这的第一位女性。” “倒也不是。” “还有谁?” “钟点工。” 沈双长长“哦”了一声,目光不着痕迹地看过房子的陈设。 人常说,房间是心灵的窗户。 她感觉,这窗户……美则美矣,没什么烟火气。 “要喝什么?” 季远疏懒的声音传来。 沈双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去了东边,在整间性冷淡风的屋子内,唯一具有生活气息的,大概就是东墙面隔出的小型吧台了。 气派的立式酒柜直接天花板,上面错落有致地摆上了各种酒,拉菲、路易十三、唐培里侬……一看便知,此间主人兼具财富和品味。 不过,沈双的注意力却在台上的波士顿摇酒壶和过滤器上。 “季先生居然会调酒?” 她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 “很奇怪?” 季远进了吧台内。 “有点,”沈双手支在吧台,“毕竟季先生会的太多了。” 季远看了她一眼,解释: “我大学时社团很多,留学生们总喜欢办各种老乡会、派对,我就进去挣点小钱。一开始只有五美金一个小时,后来就涨到了三十美金。” “你去当调酒师挣钱?” “不行?” 沈双心里思忖着其中的意思,一边笑嘻嘻道: “那一定会有很多人调戏英俊的调酒师。” 季远笑而不语。 “那为什么选择调酒?” “调酒就像……”季远顿了顿,“生活。” “不论你选择朗姆酒还是威士忌,加橄榄还是柠檬汁,加糖还是加苦精,多一点、少一点,口感就会完全不同。你不觉得,这很有趣么?而且,我去华尔街实习时,第一个一万美金就是靠调酒赚来的……” 季远说起调酒时,脸上就带了点生动的得意劲儿,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简直熠熠生光,配着那副英俊的面容,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能抵抗。 还好我有了抗体,百毒不侵。 沈双想。 “喝什么?Pinklady?” 那边季远问。 他弯腰将其余的调酒工具,一一从吧台下拿了出来。 Pink lady? 沈双知道这酒,粉色的酒液,烂漫梦幻,很受女孩们欢迎。 不过—— 她摇摇头,眼里滑过一丝狡黠,“不,我要一杯……” 沈双半直起身子,越过吧台,凑过去,“Angel’s Kiss。” 天使之吻。 吻我。 吧台的幽光落入那双对方的眼睛,季远幽夜一样的眼睛眨了眨,泛起阵阵鳞波:“哦?沈小姐知道的不少。” 他没动。 沈双就坐了回去。 季远取出可可甜酒、樱桃和淡奶油,放在一个个漂亮的容器里。他的手指纤长白皙,调起酒来动作赏心悦目,摇酒壶的冷光在沈双眼睛里闪啊闪。 “Angel’s Kiss。” 一只精巧的高脚杯被推了过来。 沉淀下来的酒液,颜色比血腥玛丽更深,白色淡奶油上还点缀着一颗红樱桃。 光从卖相看,就知道这是杯好酒。 沈双接过: “谢谢。” 她拿起品了口,很好喝。 口感甘甜柔美,奶油绵密。 沈双又拿起正中的樱桃—— 天使之吻之所以叫天使之吻,就在于这颗樱桃拿起时,淡奶油会拉丝、往两边绽开,犹如天使的嘴唇。 她将红樱桃放入口中,才要说话,嘴唇就被攫住了。 一道阴影笼罩住她。 下一刻,季远就离开她,嘴里含着颗从她那抢来的樱桃,带着点孩童恶作剧得逞的笑: “甜。” “你……” 沈双脸“轰得”红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刻,她竟然表现得像那些初出茅庐、春心萌动的小丫头。 于是,她只好借着这股“羞涩”的劲儿,狠狠喝了口酒。 等脸上的热意下去,沈双才发现,季远在吧台的那一头静静地看她,看了不知多久。 “沈小姐,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正事? 沈双的理智全部回笼:这是要上肉1戏了? 她坐直身体,季远推过来三份合约。 沈双的视线才那三份合约上滑过,【星辰集团股权让渡协议】,【毛钟工作室】,而后是—— 【关于准男女朋友双边责任和义务界定协议】? 沈双有点呆: 这特么也可以? 第45章 合约 可惜啊,玫瑰终将腐朽。…… 沈双不由探究般看着季远, 他弯着眼睛,眼尾的弧度微微向下,那模样无比真诚: “怎么, 沈小姐不看看么?” 沈双甜甜地笑: “不看,不如季先生告诉我,你——” 她凑过去, 吐气如兰,“这是要做什么?” 女孩饱满的菱唇氲了一点薄酒渍,像在正中点了一抹深色的唇脂。 季远眯起眼:“沈小姐,我说过, 我是个商人,商人更喜欢白纸黑字的合约。” “哦?”她往前进了一点,企图诱惑他,“那这个‘准’字……” 季远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中央: “一个月试用期。” 沈双:…… 可把他牛'逼坏了。 居然还有试用期。 她笑得更甜了:“然后呢?” “表现好的话可以转正。” 不愧是资本家, 往人面前掉根胡萝卜想让人给他卖命。 沈双扁扁嘴坐回去: “哦, 可我不想签。” “只是一个权责更明确的保障罢了。”季远将另外两份合约推得更近, “我建议你先看看另外两份。” 沈双“哦”了一声,“让我猜猜——” 她嫌弃地用指甲那份股权协议让渡书, “是星辰的黄董,还是李董?”这两位在星辰的股份最多。 “李董。”季远手支在吧台上, “不过后天,还有黄董的。” “哦?” 那现在他就是星辰的最大股东了。 沈双眼睛闪了闪, 她半凑近, “那季先生…要跟我玩boss和女秘书的游戏吗?” 女孩笑得妖冶轻佻,随着她的靠近,苦橙与佛手柑的香气,混和着可可甜酒的气味扑面而来, 季远薄唇的弧度微弯: “好啊。”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下巴,额头与她相贴,声音灼得有点沙,“等你签完。” 沈双几乎被他眼睛里的亮度灼伤。 他确实对她有欲望,她很确定。 可他又一直守着一根线不肯放—— “那另外一份——”她嘴唇动了动,几乎碰到他的嘴唇,声音也有些沙,“是毛礼秦和钟裴老师与梦华签的歌曲约?” “是。” “要给我?” “是。” 季远的声音近乎呢喃。 这时,两人的身体只隔了一条狭窄的吧台,额头贴着额头,头顶幽幽的光照耀下来,将附近的气氛变得暧1昧而迷离。 “那最后一份——”沈双声音更低,“准女友的权利包括让你吻我么?” “包括。” “上1床呢?” “如果你愿意的话。”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连空气都在彼此胶着的视线里变得粘稠,像是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 可就在这时,沈双却突得后退一步,这一步打破了暧1昧的魔咒。 她狡黠地笑,像只放了把火就跑的调皮兔子,那份合约晃了晃: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谈?” “毕竟这儿……”她抬头望了望吧台上方可以设得暧1昧柔和的射灯,“太暗了。” “你做主。” 季远在这一块从来不会和人为难,只是在吧台内站了好一会,才跟过去。 沈双移步到沙发。 沙发正对着一整排落地窗,楼层高,月亮与星星整个就泄进来,让人心旷神怡。这样的环境下谈事,会更愉悦。 沈双伸手,就旁边圆弧形的落地灯调亮,仔仔细细地翻着合约。 就像季远说的那样—— 白纸黑字,当然不能儿戏。 调情归调情,正事上当然不能马虎,对着季远这只成精了的狐狸,沈双当然不敢大意。 季远站了会,就走了过来。 他并没挨着沈双坐下来,而是长腿一迈,坐到了她的对面,端详着安静翻合约的女孩。 落地灯柔晕的光洒在女孩海藻一样披散的栗色长发上,季远半支着额百无聊赖漫地想:娱乐圈的人似乎很热衷于换发色,上一次见还是黑色。黑发披散在宾馆洁白的床单上,半遮半掩地盖在那乳1鸽一样的峦起,如同纯洁少女的献祭。 视线一路往下,从她光洁的额头,到忽闪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到被可可甜酒晕染过的甜渍嘴唇。 饱满,殷红。 像栽种在巴尔干山南麓的玫瑰,以海瑟兰德之水浇灌,以虔诚呵护之心呵护,最后才得了这么娇艳欲滴的一株。 可惜啊,玫瑰终将腐朽。 沈双对季远的端详一无所觉,她正专心致志、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合约: “季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互为甲方才对。” 甲方:季远。 乙方:沈双。 “不过是个称呼。”季远不在意地道,“权利和义务对等,甲方和乙方有什么要紧?” 确实不要紧。 要紧的是后面的。 沈双边翻着合约边问:“季先生和以前的女朋友也签合约?” “倒也没有。” “那为什么我要?” “沈小姐可以把它当做……”季远手支在腮边,“特殊待遇。” 看来她还得感激这特殊待遇了? 沈双抬头看了眼对面那明显被捧惯了的男人一眼,笑得格外甜蜜:“那我得谢谢季先生了。” “客气。” 沈双:…… 算了,生活教做人。 她继续看合约,合约内容不算复杂,除了规定了双方不得干涉对方正常生活之外,还规定了在不影响双方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可以进行适度的约会,必要时的亲密…… 既琐碎,又详尽。 “J.Y集团的法务组可真了不起,这种合约都拟得出来。” J.Y集团是季远回国开的投资公司,三年前就在纽约敲钟上市,沈双查过,公司准入门槛极高,旗下已经成功投资过好几个项目,据业界预估,公司资产已达三十多个亿。 这个男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我每年付给他们的高薪足以让他们应付一切。” 沈双一页页翻到最后的附加条约: “合约期间,甲乙双方必须保持对彼此的绝对身心忠诚,如存在超友谊范围关系,需立刻解除,且在解除时不得影响另一方的人际关系,不得使另一方的名誉受损。否则,即算违约。 违约金:一个亿。” 违约金,一个亿?! 艹,怎么不去抢? 饶是沈双自诩这些年淑女仪态修炼得到位,也忍不住在肚子里骂了声娘。 第46章 脱敏 季远,你在怕什么? 商人就是商人, 雁过拔毛,人过留皮—— 人设一点不崩。 沈双将合约合上: “合约我可以签,但是得改。” “哦?沈小姐哪点不满意?” “歌曲约我不需要。”沈双将第二份合约推回去, “我和季先生是谈恋爱,不是包养关系——” “沈小姐,现在不流行杉菜了。不合时宜的自尊只会让你错失机会。”季远他用遗憾的眼神看着沈双, “而且据我所知,沈小姐也不是那样清高之人。” “歌曲我当然想要,不过季先生,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得到。” 沈双坐直身体, 当她严肃起来时,脸上那点轻浮就消失了,雪白娇憨成了更柔软更坚硬的某种东西,她道, “和毛、钟老师的歌曲约, 我会自己争取。” “哦?怎么争取?” 季远俯身, 从茶几上取了马提尼喝了一口。 青橄榄飘在琥珀色的朗姆酒液里,也将他脸上的轻慢照得清清楚楚。 不过沈双并不气恼。 比起那些满脑肥肠、指指点点你该如何的投资商, 季远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温和了。 “季总先是收购了梦华,现在又收购了星辰。这样大手笔的投入, 当然不会是为了我。” 大公司的商业意图,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对季远这样的商人而言, 往往是走一步, 看百步,在他收购梦华时,商业计划恐怕已经做到了后十年。“J.L集团意图涉足娱乐圈,自然是看中了娱乐圈的吸金能力, 梦华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背后巨大的版权库就是一大笔影响资产,而星辰是中兴力量,两厢合并,公司就能和HK的昇越一较高下。” “继续。” 季远示意她。 “既然最终都是一家公司,资源共享——歌曲约当然要给更能创造经济效益的人选。我敢打包票,如果歌曲约在Class手里,今年的金曲奖必定是我们Class的。而且据我所知,毛、重老师的歌曲约一共两首,匀一首出来给Class并不过分。” “是,沈小姐说的没错,商人当然不会和钱过不去。”季远将马提尼放回茶几,向后靠了靠,“沈小姐,可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年轻企业家跑到J.l门口来求着J.L给他投资?他们每一个都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这个项目绝对能挣钱。” “我不是做慈善的,轻飘飘的保证一文不值。” 光落到男人狭长瑰丽的眼睛,让他眼里的光显得锐利又薄凉。 沈双长出一口气: “那我就跟季先生打个赌。” “赌什么?” “在保证绝对公平的前提下,公司将歌曲约拿出来,让同公司的人一起竞争,如果Class赢了,不仅两首歌曲约归CLass所有,而且——”沈双将第三份合约拿出来,“我们换个合约签。” 她从茶几的鎏金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直接将“准”字去掉了。 又唰唰唰改了好几条,比如“每天必须有早安、晚安电话,每周必须约会三次,如有事做不到,下次补足”等等—— “那如果你输了呢?” 季远道。 “我输了,会立刻跟翟墨说清楚,说是我不要脸一直缠着你,对你旧情难忘……总而言之,不会伤及一点你的名誉,更不会破坏你和翟墨之间的私人友谊,也会签下这份‘准’合约。” “听起来我好像没太大的好处。” 季远懒洋洋的。 “季先生怕了?” 沈双问。 她用的,是阳谋。 光明正大的阳谋。 季远的意图很明确,她离开翟墨,不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但一个从不接吻、只调情的男人,可以和她接吻,和她上床,甚至贡献自己当“准”男友,不可能一点好感也没有。 而且,偶尔她能感觉—— 他们两人之间的吸引,就如同磁铁的南极和北极。 她渴望他的同时,他也渴望她。 女孩眼里的光如同闪耀的钻石。 季远笑了: “好,我跟你赌。” “不过有件事沈小姐说的不对,”他直起身,俯过来,隔着茶几,白皙的手指落到她温软的脸颊,“我兜了一大圈,可不止是为了翟墨。” 沈双用手捂住他的,仰着头: “难道还是为了我?” 他俯身,在她嘴唇印下轻轻一个吻: “Clever girl.” “哇哦。” 沈双捂着脸轻轻叫了声,脸颊与眼睛一起亮晶晶的。 像有雾飘到了她的眼睛里。 “Good girl,”季远用大掌摸摸她的头,“很晚了,去睡吧。” “不一起睡?” 沈双调皮地问。 两人不谈合约,气氛就又变得轻快了。 “那可不行,”季远将身体压得更低,眼睛和她对视,“好女孩可不能和男朋友之外的人上床。” 沈双:…… “那等我噢,未来男朋友。” 她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突得往前去,飞快地用舌头忝过他的嘴唇,又坐了回来,无辜地问,“我睡哪儿?” 季远哑然失笑。 起身,领着她穿过客厅,来到客房,打开:“抱歉,可能不适合女孩们的喜好。” 门打了开来。 和客厅一脉相承的装修风格,深蓝色系,床、茶几、书桌都是冷硬的黑色,季远似乎很抱歉: “浴室在里面。” “稍后会有人将你需要的东西送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季远话音才落,门口就传来一阵门铃的叮咚声。 他趿拉着毛拖去开门,沈双也跟了过去。 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香奈儿套的典型都市丽人拎着好几个纸袋站在门口,人像是跑过来的,还有点喘,但站姿优雅: “季总,您要的东西买来了。” 沈双注意到,她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一眼,那眼里有着好奇和恍然。 “辛苦。” 季远点了点头,接过那几个纸袋,就将门合上了。 “这是……” “你的。” 季远将纸袋给她。 沈双恍惚地看着纸袋,VS的bra套和真丝睡衣、Valentino的裙子,毛巾,电动牙刷,la prairie的一整套护肤品,蓝鱼子水,反重力精华,鱼子眼霜,鱼子琼贵面霜—— 竟然还有la prairie的卸妆膏和洗面奶?! 有过很多任女朋友的男人果然很懂,居然知道要准备……卸妆的东西。 季远揉了揉她头发: “知道刚才那位秘书的年薪多少吗?” “多少?” “六十万。”季远道,“一个尽职的秘书,需要想老板所不能想。” 沈双点了点头,依照金领的薪资,确实不低了。 她抱着纸袋哒哒哒跟进去: “那孙助理呢?” “他有股份,0.05%。”季远笑了下,“所以,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但孙助理不会。” 他说起这些时常陪伴在他身边之人时,表情冷淡,眼神冰凉,似乎资本家以金钱测算一切的本质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沈双在这一刻,居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总有女人前赴后继地往季远身上扑了。 人总会被残酷、野蛮的生命力吸引。 越是柔和的女性,越会被截然不同的特质吸引。 而季远身上,就有这种从原始丛林闯出的野性和残酷—— 他不在乎脉脉的温情,只在乎猎物和利益。 只是他比大多数人聪明,习惯用来自文明社会的礼仪来遮掩了。 这也就能解释,七年前,在他情绪最恶劣也最真实的时候,会对她说出那句暴露他恶劣本性的那句话了:“照照镜子。” 照照镜子,沈双。 不要被迷惑。 永远不要。 沈双对自己说。 她抱着纸袋,笑得可爱甜蜜: “季先生,睡觉之前,不给个晚安吻吗?” “晚安,my girl。” 季远捧住她脸颊,在她额上给了亲亲一吻。 沈双摆摆手,像只快乐的小鹿一样“哒哒哒”进了房间。 等那道曼妙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后,季远脸上的笑就收敛了。 他靠着墙抽了支烟,等烟味散得差不多,才进了主卧。 冲浴,等冲完、披着睡袍懒洋洋出来时,放在床头的私人手机响了。 季远瞥了眼,当手机响上四五声时才不紧不慢地接起: “喂?” 电话那头传来方鸣之的声音,带着点大舌头: “远,远子,你、你小子不对,你和墨水他女朋友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季远又有点想抽烟了。 “我看、看到你那贼好用的孙、孙——” “孙助理。” 季远好心提醒他。 “对!孙助理,孙助理接了墨、墨水女朋友走……”方鸣之明显有点喝大了,絮絮叨叨的,“你、 你小子到底想、想干什么,我就、就觉得你小子不对劲,可、可没见你亲过人,你、你那样跟、跟磕了药似的……” 季远轻笑了下: “你不都看见了?” “不、不会吧,远子!”那头方鸣之的酒都给吓醒了,“你、你……你可不能犯错误!那可是墨水女朋友,咱们跟时梁那帮人可不一样,不抢兄弟对象!可不能为了个女人连兄弟都没得做。” “墨水啊……”季远带着点笑意,说起另外件事,“昨晚我让陆都喊他,他去了,玩了一晚上双飞。” “这墨水也没多认真啊……” 方鸣之啧了下,转而想到,“你小子试他?” “时家那丫头快回来了。”季远半笑不笑地应了声,才要继续,门被轻轻敲了下,他对那头道: “等下。” 说着,掩了听筒去开门,刚洗漱过的女孩脸颊带着点被雾气氤氲出的粉,如出水的菡萏,嫩生生睁着一双大眼睛问: “季先生,有电吹风吗?” 软软糯糯的一把嗓子,喊起季先生来时就像含着糖,这把糖递到收音良好的电话线那头,把方鸣之酥得抖了个激灵。 他怪叫了声: “远子,你小子居然把人弄家里了!” 季远将浴室里的电吹风递过去,揉揉人头发,又合上门,突然道: “方哥,听说过脱敏治疗吗?” “脱敏治疗?” 方鸣之皱皱眉,“以毒攻毒?” 原理大概类似于多接触,好产生抗体。 就像吃肉,如果均衡饮食、安排合理,就是道好菜,永远不会讨厌;但如果天天吃、顿顿吃,而且还都是肥腻腻的红烧肉,用不了一年,一个月就腻了。 “你干了什么要脱敏,脱什么敏?” 方鸣之被他这神来一句搞晕了。 “我今天之前还想推开,但……” 记忆像突破黑暗,到了那狭小的包厢。 桀骜的女孩问: “季远,你在怕什么?” “就是想通了件事。” 随口回了句,季远挂断电话。 随手按开电视机,恰好放到一则炸鸡广告。 一个爆炸头男孩大张着嘴巴,往嘴里塞炸鸡,吃一口,笑出一口大白牙,表情无比享受,旁白在那慷慨激昂地念: “好吃的炸鸡!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爆炸头男孩一推光盘:“妈妈,我还要一块!” 季远面无表情地按掉了遥控器。 第47章 温柔 你那么努力,可他都不记得你了,…… 在季远和方鸣之打电话之时, 沈双已经将头发吹到半干,在用毛巾慢慢地、细细地揉擦。 她没用劲,于是, 这头发一擦就擦了一刻钟。 沈双在这一块总是不厌其烦的,也因此,在同样需要经常折腾头发的娱乐圈艺人当中, 她那一头浓密的头发算是发质极其优秀的一波了。 她也是凭借发质,在Class还没登顶的时候,就为自己争取到了宝洁旗下一个洗发香波的广告。 擦完头发,上好精油后, 她又坐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 这间客房风格极其冷硬,造价昂贵的壁柜里面空空荡荡,连件衣物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梳妆台。 她将纸袋里的东西都堆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La Prairie的包装真的太漂亮了。 亮晶晶, 被灯光一照, 简直华光璀璨, 每一个都漂亮得像艺术品,简直精准地抓住了每一个女人的G点。 这要是以前的沈双, 必定要为它昂贵的身价咋舌,可现在她的注意力却不在La Prairie的奢侈上, 而是在想: 要不要继续卸? 她刚才去借吹风机时,只卸了半妆。 什么叫半妆呢, 就是只卸能看得出来化妆的部位, 比如睫毛膏和口红。这两个地方一卸,直男们就会以为你是纯素颜了,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男人也看不出——当然,她卸睫毛膏时还特意用了点力, 只为了让眼睛红那么一点点。 楠姐说过,那时的她最漂亮了,没攻击性的漂亮,最让人无法抗拒。 而从当时季远揉她头发的力度,和略深一点的瞳孔,沈双也知道,他也是喜欢的。 所以—— 要不要继续卸? 也就是说,一会,她要不要借睡不着去找季远? 算了。 过犹不及。 沈双拿起卸妆膏、洗面奶和化妆棉去了卫生间,严格按照化妆师的方法打圈,左脸、右脸,最后清水冲洗完,又敷了张面膜。半坐在沙发上,边敷面膜边抹身体乳。只是腿弓起来时,会挤压到腹部,那儿有点疼,淅淅沥沥的。 不过不要紧。 她每次喝酒,都会这样。 早就习惯了。 沈双若无其事地继续擦身体乳,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趿拉着毛拖的脚步声,客厅,厨房门,水杯撞击到玻璃桌面时发出的“砰”的一声…… 似乎是季远去客厅里喝水。 沈双静等着脚步声消失,可当脚步声再次经过客房门口时,竟停住了。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门被“笃笃”敲了两声。 沈双没应。 她脸上还敷着面膜呢。 不能见人。 美人的倔强—— 不能在外露出一点不完美。 沈双没去开门,而显然,对方也没要她开门,敲了两下道: “牛奶在客厅的桌上,记得喝。” 话说完,果真毫不留恋,脚步声走了。 沈双等那脚步声远去,再听不见,才去开门。 转出走廊,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开着。 桌上摆着一杯牛奶,一个白色小药瓶,小药瓶上印着“SUPALIV”字样。 沈双拿起旁边贴着张的小纸条。 纸条上字迹苍劲: “解酒丸,难受就吃一粒。” 他……竟注意到了。 明明她从没流露出来过。 他怎么就…发现了呢。 连肖楠都很少发现。 沈双伸手,牛奶触手微温,恰好入口。 她牙齿发酸: 这样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 “你躲在里面不出声,就是因为这个?” 沈双愣愣地转过头来,随着“啪”的一声,客厅通往主卧的走廊灯亮起。她这才发现,季远根本没走远,正手插兜、懒洋洋靠在走廊壁前,笑着往她脸上的面膜看。光照到他脸上,将他脸上让人微醺的笑意照得清晰,连长长的睫毛都纤毫毕现。 他连眼睛都在笑,像是面前一幕十分有趣。 沈双:…… 她默默地转过头去,往自己房间走。 “生气了?” 他快走几步跟上来,在背后亦步亦趋。 沈双没理他,在快进客房时,手被拉住了,沈双想甩开他,季远却半低下头,直视她,半哄似的: “真生气了?” 声音低沉,有种隐秘的温柔。 沈双眼睛发酸。 她捂住脸: “不许看!” “好好好,不看不看。”他还是笑,手揉揉她脑袋,“小姑娘。” “……我才不是小姑娘。” 良久,隔着一层面膜,沈双闷闷的软软的声音传来。 “是是是,你不小。”他又笑,手收回去,“”行了,早点睡,牛奶记得喝完。” “晚安,毛毛虫公主。” “我才不是毛毛虫!” 沈双猛地将手放下来—— 可季远压根没走,还在用那种会让人脸红心跳的笑看着她: “是,蝴蝶公主。” 在那盛满了笑、似乎满含深情的眼神里,她突然想起LV的那场秀。 她穿的那条状似蝶翼妖娆的长裙—— 而他似乎也没忘,那条裙子似乎也刻在他的眼睛里。 沈双猛地开门,又猛地关上—— 在巨大的一声“砰”中,她靠着房门,面无表情地道: “刚、刚才的赶快忘掉!丑死了!” 门外传来一声笑,过了会,却已经没声音了。 沈双再次开门,季远已经走了,没再冒出来。 站了会,才去将牛奶喝完。 这次没再练舞,只拉了拉筋就去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牛奶的缘故,沈双竟然睡得很沉,一点梦都没做,等醒来时,外面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隔着一层白色窗帘,如一个晴好的梦。 沈双手覆在额头,过了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她昨晚睡在季远家了。 掀被起床,走到落地窗前,视线往下有种眩晕感。 整个北市在清晨的薄雾里醒来,又被浅金色的阳光侵染,显出勃勃生机。 沈双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北市时的场景。 那时大概是……五年前吧? 那天她经纪人告诉她,她成功拿到了舞担出道位,即将在一个月后和公司的其他六位练习生成团出道。她高兴极了,当下就买了一张火车票连夜去了北市,到达北市时已经是深夜。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雨。 她就站在火车站的2号出口,看着被雾霾笼罩的天空,心想: 原来北市是这样的啊,连颗星星都看不到呢。 她就站那看了一晚的雨,第二天直接买火车票回去了,连火车站都没出。 可惜,第三天,她的经纪人就告诉她,再接再厉,下次还有机会。 出道失败了。 真傻。 沈双想,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大概只是想,她终于有资格在孕育那个人的土地上站那么一会了。 真傻。 你那么努力,可他都不记得你了,沈又又。 沈又又。 第48章 妹妹 妹妹啊,既软,又乖。 女秘书带来的维密1套十分合身。 bra合适, 胖次合适。 沈双又将Valentino的裙子穿上,浴室的全身镜里照出一道明艳的身影。 一色的红。 船型领,掐腰, 大裙摆,包裹出浓纤合度的身材。 Valentino的设计师似乎很擅长用大面积的红来塑造大牌感,这红饱和度极佳, 浅一度轻佻,深一度则老气—— 可也同样挑人,但凡皮肤黑一点,就会显得村, 并不会有所谓的黑里俏。 黑里俏通常更适合用来称赞那些轮廓立体的西方人。 可兴许恰恰是这样苛刻的条件,反倒显得这条裙子像是为沈双专门定制一样,衬得她越发夺目,如白霜似的雪地里长出的一株娇艳玫瑰, 比红梅更芬芳, 比芙蓉更热烈。 沈双对着镜子照了照, 发现任何妆面配这条裙子都会显得过于浓艳,就干脆只做完护肤程序就出去了。 在她的日夜保养下, 皮肤底子非常好,不化妆也足够白、透。 只是气色有点淡—— 再来支纪梵希N37就完美了。 不过, 沈双最后还是舍弃了这个想法。 她还没吃早餐呢,现在这样出去, 正正好, 否则反倒失了自然。 她看了下手表: 七点半。 非常完美的时间。 可以约个早饭。 推门出去,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沈双惊讶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季远—— 厨房的设计,十分具有现代感。 米色色调为主, 橱柜陈列有致,一眼看去,干净明亮。 而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却是厨房中央的那个男人,高大挺拔,清瘦修长。 他杵在那儿,并不会让人感觉突兀,反倒和厨房整个融在了一起。 沈双从没想过,季远会有这样家居的时候。 松垮垮的米色套头衫,大圆领,棉质灰色运动裤也松松垮垮,露出一截脚踝,趿拉着毛毡拖,整个人和平时很不一样,就像……突然从一只进攻性极强的肉食性动物变成了草食性动物,用手摸一摸,还能摸到柔软的绵羊毛。 这是个光背影就能引起无限遐想的男人。 沈双想,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喜欢。 既冷酷,又温软,既冷峻,又性感。 她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季远。” 季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微侧来看她: “起了?” 声线里还夹杂着晨起的沙哑。 沈双抬头,看他晨光里薄冷的侧脸:“恩。” “出去等,快好了。” “不——”她摇头,“我就要抱着。” 她带着点拗劲道。 “乖。”他侧头亲了下她嘴角,“去外面等。” “Lady不需要进厨房。” 沈双被他的眼神催动,果真乖乖出了厨房。 等出了厨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那厨房的烟火气给迷惑了。 她的目光落到她做了粉色小草莓的指甲上,又抬起,过了会,扬声道: “那我来帮你摆碗筷!” 然后又进了厨房,拿出来一套漂亮的厨具摆上。 是骨瓷。 沈双认得出来,她自己在家也买了一套这样的餐具,不过几只碗几个碟,花了她将近小一万。不过骨瓷的细腻、剔透远胜陶瓷,用来装东西十分好看,待客也适宜——而显然这一套要更贵,只在边缘有舒展的细叶脉络,有种淡雅感。 而后,她就坐在那等。 幸好季远没让她等多久,不一会就出了来。 沈双看着这一桌子的早餐,香菇滑鸡粥,蛋皮卷,还有几个配粥小菜,惊讶地道: “季远,这些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配餐是阿姨放冰箱的。” “哇,你居然还会这个?季远,你还有什么的不会的吗?” 季远当真认真地想了想: “不会生孩子?” 脸上的笑像是逗她似的,沈双瞪了他一眼,过了会突然笑眯眯地说:“我会啊。” 声音带着七分挑逗,三分戏谑。 季远气定神闲地坐下: “那时候在国外,每天牛排汉堡沙拉地吃,某一天早上起来疯狂想吃上那么一口国内的东西,慢慢就学会了。” 他脸上云淡风轻似的,谈论过去: “尝尝看。” 沈双“哎”了一声,就在他要拿起筷子时,突然出声: “等等等等—— 我拍个照!” 季远显然感到无奈: “你们女孩子都这么麻烦么?” “都?”沈双问,“季先生给很多人做过早餐?” 季远笑,看沈双嘴上挂了个拖油瓶,才道: “沈小姐,我很懒。相比较自己做,我更情愿请她们在餐厅吃。” 沈双这才高兴了。 季远直起身要往后站,又叫沈双拉住了,她拽着他袖子: “不要走开,季远,我就只拍你的手,好不好嘛。” 她声音开始娇娇软软的。 季远看她一眼: “手?你要发出去?” “不发。” 沈双摇头,像怕他不信,又把手机照片的页面调出来给他看,“我就拍了这个。” 照片里就一张图,晨光里的北市,自上而下的拍摄,取景角度很妙,能隐约看到落地窗上曼妙的女子身影,以及一角深蓝窗帘。 是在客房拍的。 “怕你不喜欢,其他地方都没拍。”沈双小心地问,“这个我可以发到微博吗?” 女孩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只不小心跑出家的猫。 季远叹了口气:“可以。” “那这个呢?” 说话间,沈双已经“咔嚓咔嚓”地将桌上的碗碟拍了,因骨瓷本就好看,食物卖相也极其漂亮,所以都不需要特意找角度,成片就已经很美了。沈双还动作迅速地加上滤镜,似乎是怕他不同意,“你看,很好看的。我很小心,没拍到你。” 季远又叹气:“也可以。” 于是,沈双高高兴兴地当着他面将刚才照片发了上去,配文:「早安,北市。」 又将刚才拍的照片发了上去。 晨光中的北市,以及一张诱人的美食全景图。 像是食物的热气都要扑出镜头,几何灰的桌布,和晶莹剔透的骨瓷碗碟,配上恰到好处的滤镜,让整副画面都充满了温柔的美感。 “你看,他们都在夸你哦。” 沈双点开下面的评论。 微博才发出去,已经有粉丝们冒头,一分钟的时机,已经刷了几百条。 “是在夸你。” 季远道。 粉丝们都在夸,夸他们爱豆人美心善,热爱生活,连早餐都做得hin棒,是天上掉落的小仙女。 沈双讪讪地: “那是他们都不知道是你做的嘛——对了,你有微博吗?” 她像是才想起来。 季远看着她,似笑非笑: “然后?” “关注我啊。”沈双理所当然道,“毕竟,等我赢了歌曲约,你就是我男朋友了。男朋友怎么可以不关注女朋友呢?而且——” 她傲慢地道:“”墨水都关注我了。” 季远将手机还给她: “我没微博。” 沈双:…… “哦。” 他玩ins,应该。 微博是国内青年玩的玩意。 “那算了,”她立刻振奋起来,“那我拍下你的手,和这桌早饭……毕竟这可是你第一次为我做早饭,我当然要拍照留下纪念…啦。” 对着季远的眼神,她那个“啦”字憋进了嘴巴里。 真难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防御级别是属乌龟壳的吗? 沈双心里吐槽,不情不愿地往自己位置走,谁知一股力道过来,一下把她拉了回去,下一刻,肩膀就被搭住了—— 只听一声“笑”,沈双下意识射露出一口大白牙—— 对面的东西“咔嚓”了一声。 沈双这才发现,季远拿着他的手机给两人拍了张。 “发给你了。” 他在手机上划了下。 沈双愣愣地点开,只见苹果机6.7英寸的大屏幕上,一男一女靠在一起,画面极其赏心悦目,穿浅蓝衬衫的男人对着镜头笑得一脸迷人,而旁边—— 她“呀”了声,过去抢手机: “不算不算!我闭眼睛了!重来!” 却被季远笑着推了回去: “不行,只有一次机会。” 手机却收了回去。 沈双看他态度坚决,就知事不可为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刚才只是想拍下手,现在却有合照了—— 也算是历史性地跨进了一大步。 不过,沈双看了看照片中笑得一脸傻嗨,连眼睛都眯起来的女孩,还是有点过不去眼。坐回座位时,挑了张自己最满意的几十张照片发了过去。 桌上的手机“嗡嗡嗡”一阵猛震。 季远点开,发现是对面气呼呼鼓着腮帮的女孩发来的。 几十张自拍发过来的威力,如同战机对着地面轰炸。 手机震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季远的视线停留在跳出来的最后: 「double:我长这样!这样!哼。」 小猪哼哼,jpg. 季远轻笑了声,看着她: “知道了,妹妹。” 知道了,妹妹。 那声音传入耳朵,带着点温柔的磁性,低沉舒雅— 这世上恐怕很难有人能抗拒吧。 沈双想。 既是哥哥,又是爱人。 既温柔,又残忍。 每个女孩都爱做梦。 公主梦,或者,……哥哥梦。 哥哥会永远为我挡在身前,冲锋陷阵。 沈双也朝对方露出个甜蜜的笑: “那我以后叫你哥哥,好不好?” 妹妹啊,既软,又乖。 会用柔软的声音呼唤你,用纯净的眼神看待你,好像你是她世界的唯一…… 季远,你喜欢吗? 季远愣了会,也笑: “好啊。” 两人眼睛一对上,就同时露出了个笑。 那笑,既美,又危险。 如同黑暗里长出的罂粟花。 第49章 回来 我中午会回来。 之后就很安静了。 两人面对面吃完了一顿早餐, 过了会,钟点工就来了。 季远将剩下的杂事交给钟点工,趿拉着毛拖去了主卧。 沈双没跟过去, 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她懂。 她坐在沙发上,茶几上季远沏的咖啡正冒着热气—— 他去主卧前,问了她要牛奶, 还是咖啡。 她要的咖啡。 咖啡是手磨的,微苦,口感要比她在外面喝的醇厚细腻上许多。 沈双发现,季远在这些提升生活品质的细节上, 从不吝啬浪费时间,他身上有种旧式的从容与讲究。 他愿意花时间,去手磨咖啡豆,就像他愿意花时间去做一顿美味的早餐。 甚至刚才在吃完早饭时, 他还友好地建议:“我认为, 对美食的尊重, 不是在它诞生时给它拍一张照,而是好好地坐下来, 认真地享受它。” “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道。 季远就像是个迷,沈双想。 人怎么能有这么多面呢? 当你以为你了解了他一点时, 他就会告诉你,不止, 她了解的还不够多。 这样的人, 要怎么去摸到他的心呢? 沈双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桌上的手机响了下。 沈双拿起看了下,发现是楠姐发来的。 「楠姐:飞机票已经帮你换到下午三点,到时我来接你。」 沈双打字飞快: 「double:谢谢楠姐!不过我会自己赶去飞机场的,不用接啦~爱你(づ ̄3 ̄)づ╭~」 「楠姐:不要接?那怎么行?不行, 乖乖,你现在是大明星了,需要我保护你,别任性。」 果然是母胎solo。 脑袋里关于恋爱的那根筋是石头做的。 沈双继续打: 「double:我!有!男!朋!友!啦!谢谢。」 「楠姐:……哦。所以,昨天带1套了吗?」 「double: 敌方军事力量太强大,暂未攻克堡垒。」 「楠姐:……小季总是不是不行?」 沈双笑,心想,这话一定得让季远看看。 让他总那么端着。 对话告一段落,沈双往主卧看了看,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她就划到微博。 短短一段时间,美食博下已经有了将近五千评论,一万点赞。 前排全是大粉的彩虹屁,至于黑粉那些不中听的话她一概无视,正高兴地看着各种彩虹屁,赵奇闾一通电话就打了来。 “你在哪儿?” “北市。” “你那微博可不是我给你定的酒店,”赵奇闾不愧是跟沈双好几年的经纪人,“跟别人在一起?” “恩。” “季总?” “恩。” “认真的?” 沈双想了想,是认真想追到手的: “算是。” 赵奇闾:……算了。 这么个姑娘,还能怎么办呢? 帮忙兜着点吧。 赵奇闾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忍心对这么个任性姑娘说重话,转而提起了正事: “下午的班级一定不能再拖了。明天星辰要开股东会议,宣布重大人事变动,之后会有一场新闻发布会——”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沈双理所当然道,“我去的话会把股权分我点么?” 赵奇闾:…… “那倒不会。” “所以我去干嘛,不如练舞。” 赵奇闾被她噎了句,顿时想起来这位任性姑娘的性子。 要说她不慕名利吧,那倒也没有,他还记得第一次和她谈经纪约的时候,这姑娘眼神亮闪闪地问:“赵哥,我就想跳舞。你能让我在世界最高的舞台上跳舞吗?我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 可要说慕名利吧,可又谈不上。 公司里但凡有什么尾牙、年终,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往高层那去,可只有她,规规矩矩坐原地,连敬酒都不带的—— 他现在还记得以前她说过一句话:“赵哥,你问我苦不苦?我不苦。因为我在做我最喜欢的事。” 可也记得有一次她喝醉酒,揪着他的袖子嚎啕大哭。 她哭着说: “赵哥,我不开心。我很不很不开心,星星已经很亮了,很亮很亮了,可小王子……他怎么就看不见呢。” 是啊,老天爷怎么没看见他被这帮姑娘弄得越来越秃瓢的脑袋瓜呢。 赵奇闾半心酸半欣慰地想。 但今天这事,还真不能让这姑娘继续任性了。 赵奇闾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 “有件事恐怕还真跟你有关。”他顿了顿,“我在梦华的朋友跟我说,许灵洛经纪人一大早就去梦华闹了一场。你猜是因为什么?” 沈双大概猜到了点: “什么?” “据说今天一大早,J.L集团那边一位职业经理人直接空降梦华。梦华好几个高层一到公司,就收到了解聘通知,同时收到的,还有J.L集团法务组发来的律师函,要告他们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利益,咳……听说那职业经理人是国外聘来的,最不喜欢关系户那一套,一来就大刀阔斧地改革。现在梦华是大地震喽。” 一直明里暗里地跟梦华争,赵奇闾嘴里就有点唏嘘。 沈双直起身: “所以,是许灵洛的靠山倒了,原来许诺给她的歌曲约就不算数了?” 季远的动作好快,不对,整顿公司体制的计划不可能是瞬间下达的,必定早早就定好,否则那位职业经理人也不会去的那么快。 果然,生意场上的决定,是不会轻易被一个女人左右决定的。 她昨晚提出的公平竞争,对季远来说,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对!双儿,所以,你还是要尽快赶回来。明天星辰股东会议开完,我估计新闻发布会上,就会宣布星辰和梦华合并——到时候,咱们Class也就有机会争取了!那可是毛礼秦老师和钟裴老师的歌曲约!他们的歌曲约,可是天王天后都眼馋的!” 赵奇闾激动坏了,“咱们Class要能拿到手,就算只有一首,下个金曲奖也能是我们的!要是两首,这几年内Class第一女团的位置,都不会有人能撼动得了!” 没有梦想的人,只是一条咸鱼。 赵奇闾有个金牌经纪人的伟大梦想。 “知道了。我下午就回来。” 沈双也正经了起来。 “怎么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沈双回过头,发现季远已经换了衣服出来。 利落笔挺的黑色风衣,白衬衫,深蓝领带,扣子扣到顶,露出一截冷白的脖子,整个一副禁欲派的商界精英样—— 尤其当他不笑的时候,那股冷感就不可避免地泛上来。 “哥哥现在是要去哪儿?” 沈双笑眯眯地问。 “去公司。”季远道,“你去哪?我送你。”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和平时期结束,两军准备开始交战。 沈双遗憾地想。 “我下午三点的飞机,现在九点……”她作势看了看手机,“我能不能在你公寓这儿呆一会?就一小会。” “你知道的,我是公众人物,不能随便呆在外面。” 这个请求当然不算有礼貌。 哪有主人要走,还把客人留下的? 还是不算熟悉的客人。 不过,沈双本来的目的也不是留在季远的公寓,她只是想借此将主人留下,呆个半天—— 但显然,一个意志坚定的商界精英并不会吃这套。 他一个电话,叫来了昨晚的香奈儿秘书—— 他那个年薪不低,办事周全的女秘书,李明明。 “你有事可以吩咐李秘书,”季远道,“想吃什么跟阿姨说,也可以让李秘书定。” “那你呢?” 沈双追出去,眼睛红红的。 电梯门口前,一派商界精英派头的季远看到她那模样,竟意外地停下来:“沈双。” 他喊了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无奈。 “我下午就要走了。” 沈双伸手,揪住他袖口不放。 “沈双,我要去公司。” 季远低下头,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对着对面那双黑沉沉、如玻璃般无机质的眼睛,沈双下意识松开了他的袖口: “我知道了。” 她垂下了眼睛,闷闷地道。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季远上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 沈双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下行,下到一楼,而后转身。 失败了。 不过也没什么。 已经很有进步了。 沈双在心里忖度着季远对她的容忍度,在快走到门口时,却听电梯门“叮”的一声,一阵脚步声从后传来。 她下意识回头,惊讶地看到刚才冷酷离去的男人去而复返。 风衣因他的步伐而飘起一角,他一缕发丝掉落额头,英俊的眉眼因懊恼而分外生动: “我中午会回来。” 第50章 耳坠  一个男孩的梦想 “你……” 沈双眨了眨眼睛, 紧接着,喜悦如同肥皂泡一样不断泛上来。 可真行。 她嘴角翘起,拼命点头: “恩恩!” “那我等你!” 一声轻笑传来, 脑袋被揉了揉,沈双下意识抬头,发现季远脸上那点懊恼成了笑。 “行, 走了。” 他摆摆手。 黑色风云被风吹起一角,季远转身,长腿利落地转向电梯,不一会就消失在了电梯里。 电梯下行, 沈双重新往公寓门口走。 没走几步,手机突然震了下。 点开,刚才离开的季远发来消息—— 「lejanía:刚才忘了说,沈小姐今天很美。」 沈双:瞧这撩妹技术, 简直是皇家学院级别的…… 她鼻尖轻轻哼了声, 笑着打: 「double:既然沈小姐这么美, 那季先生有没有奖励?」 手机又震了震: 「lejanía:沈小姐要什么奖励?」 沈双不急着回去了,干脆靠着走廊: 「double:什么都可以?」 「lejanía:说说看。」 「double:那沈小姐可以在季先生家探险么?」 这回手机彻底没有动静了, 沈双看了眼,就回了公寓。 公寓门口, 一身OL通勤装的李秘书正提着公文包等那儿,见她来, 毕恭毕敬地道: “沈小姐, 季总吩咐过,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 不愧是专业的。 作为时常需要对着媒体营业的娱乐圈一员,沈双当然一眼就看出了优雅女秘书笑容里的塑料味,不过那点塑料味却不叫人反感。 “沈双。” 她伸手过去。 李秘书和她握手:“李明明, 沈小姐叫我李秘书就可以了。” “好,李秘书。” 沈双塔拉着毛拖进去,刚才出去的急,鞋子都没换,她回头看了眼李秘书脚上的高跟鞋,想找双新拖鞋出来。 “沈小姐不用费心。”李秘书从她那LV大包里拿出一双干净拖鞋来,利索换上,“季总不爱让人碰他的东西。” 这句话里的意思,让沈双嘴角弯了弯: “那你们季总还有什么习惯么?” 说话间,就拉着李秘书坐到了沙发,还“蹭蹭蹭”跑去厨房:“阿姨,泡杯茶!” 李明明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位活泼泼的女艺人。 Class在网上很火,而这位沈小姐的明星榜更是常年排在前十。 她之前还和公司同事谈论过她。 两人都感慨着世上果然存在天赐的美貌,比如他们J.L集团的季总,那英俊只要放出去,就是能横扫一切的原子弹,再比如这位横空出世的女团C位。她并不是那种凌厉的、叫人剑拔弩张的艳丽挂,倒像是娇憨的猫,纯又懒,尤其当那双浅浅的琉璃瞳透过屏幕望过来时,简直能一下俘获你的心—— 而倘若她撒一撒娇,你就连肯将灵魂都给她。 她的那些男粉就是这么来的,应援起来叫一个疯。 李明明堂弟就是其中一个,她有幸见识过。 不过—— 她原以为离开滤镜和百万修图师,这人的美貌值会失色不少,昨晚走廊灯光昏暗,时间匆忙,她没看清,此时这样近距离看,却发现,真人更美。 那美不再是静止的,而是活泼泼的,生动的。 明明脂粉未施,皮肤却依然雪白,像冰激凌尖尖的那一点奶霜,眼睛透亮,尤其这样近—— “李秘书?李秘书?” 眼前有双白皙的小手晃了晃,李秘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发起了呆,忙正襟危坐:“抱歉,抱歉,这些事关季总,我——” “知道了,不能说嘛。” 沈双摆摆手。 有钱人就是怪癖多。 “那别的,比如季总平时喜欢吃什么水果?喜欢什么颜色,没事的时候,是爱一个人呆着,还是去干什么?” 李秘书:…… “沈小姐,抱歉,我在季总身边主要负责对外的文书往来,季总的习惯您最好问孙助理,不过我想,在没得到季总的允许前,孙助理也不会告诉您。” “哦……”沈双朝李秘书眨眨眼,“谢谢李姐姐。” 按理说,李明明很讨厌别人喊她姐姐的。 不过,她发现,她竟然讨厌不起来这人。 大概,也许是这位沈小姐太像她养的那只猫…了吧。 于是,她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沈小姐,季总家里属意——” 等她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又连忙闭嘴。 沈双却“哦——”了一声:“李姐姐想说翟小姐?” 李明明闭嘴,知道自己说多了。 “没关系啦,我现在就想好好在一起,至于以后——”女孩笑得眼睛弯成一弯甜蜜的月牙,乐天派一般,“谁管得着?” 可如果喜欢…怎么会不想长久? 李明明黯然地想,可一转念,自己这腔心思连传递的机会都不会有,又何必去同情对面这个已经是人生赢家的人。 沈双却已经顾不得这位李秘书的想法了—— 因为,好久没动静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季远发消息来。 「lejanía:除了书房。」 沈双几乎高兴地跳起来—— 她曾经在一本书上见过一句话:“一个人的房子,是他内心的投射。” 如果想了解一个人,那就进他的房子看看吧,看看是荒芜,还是喧闹,是冰凉,还是温暖…… 客厅,还可以伪装—— 那卧室呢? 一个人每天都要耗去半天的地方,会有伪装么? “李秘书,你在这等等。”既想着,沈双就不愿再等,直接起身,“我过会再来。” 李秘书点点头: “沈小姐自便。”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被季总点来的陪客,沈小姐要做什么,她却是管不着的。 她看着沈双红色的裙摆消失在客厅旁的走廊,就一丝不苟地坐在那,慢慢喝起了茶。 *** 沈双站到季远的房间前,像模像样地敲敲门: “我进来了哦?”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沈双跟着进去。 和昨天匆匆瞥过的相似,房间极大,深蓝色系,跟整间房子的装修风格统一,只是窗帘还拉着,光线被遮得严严实实。 屋内只靠走廊零星的光照明。 沈双伸手摸到旁边的开关,“啪的”打开。 一捧柔和的光自头顶洒下来,就着这光,沈双一下看清了这房间的陈设。 深蓝色大床,黑色长形书桌,挂壁曲面电视机…… 用昂贵的金钱与足够的品味堆砌出来的卧室,内卫,衣帽间,和沈双猜测的一样。 尤其是衣帽间,足足转了两个弯,比她在魔都的小公寓还要大两倍,衣柜直连天花板,各式西装、衬衫,风衣、休闲衫,毛衫,休闲鞋、皮鞋等等……她一个女人的衣柜,都不及他丰富。 尤其是珠宝格,一格格错落有致地放着各式手表、宝石袖扣、钻石领夹等,其中很有一部分苏黎世曾经拍出的天价古董表—— 光一个珠宝格的价值,就已经能让他被撕票上无数回了。 沈双不禁怀疑起季远的金钱来源,即使他父亲是首富,会拿那么多流动资本给他造么? 不说别的,那些手表加起来,也有四五十个亿了吧? 如果不是来自他父亲,恐怕只有战1争1贩1子才能解释了…… 沈双心里吐槽—— 她没去碰,不用想,这种地方必定是装了最高端的防盗系统的。 她很快就出了去。 在刚才一刹那,金钱堆砌的力量再一次以磅礴的力量向她涌来,让她恍惚感觉,自己重新变成了曾经渺小的沙砾,距离季远有十万个星球的距离—— 她真的能…够得着他吗? 沈双靠着墙站了会,才要离开,手突然碰到一样东西。 她这才发现,旁边居然站着个半人高的擎天柱—— 大约是碰到它,擎天柱头还“咔咔咔”地转向她,像灵异事件一样。 沈双吓得往后一跳,等再注意,擎天柱已经不动了。 而她旁边的一道…… 是门? 沈双看着几乎和墙面融为一体的门,手一推,门竟然开了。 黑乎乎的房间。 随着她进入,房间里的灯一点点亮了起来,像在用亿万的热情欢迎她的到来。光影在她身边眷恋地徘徊,沈双伸手,那光就像星星一样穿到她的手掌。 沈双参加过一次科技展,知道这光是用了一种特殊成像技术,这整间房子的光化成点点星光,在周围飘飘洒洒。 像是浪漫的星。 而沈双置身在这满屋的星光里,看着周围一点点用乐高拼起来的动漫形象,鸣人,西索,路飞,大黄蜂,小狼人……不禁捂住了嘴巴。 这些动漫人物,大的有两人高,小的,不过手掌大小,几乎将整个房间都填满了。 要拼多久,多少年,才能拼出这一屋子的东西呢? 沈双仿佛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 小男孩他有温柔的短发,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就这样一个人呆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一点点搭建自己的童话城堡。 他没有长大,还停留在这个房间里。 这是……你的内心么,季远? 不知道为什么,沈双竟然在这满屋的星空里,感觉到了一丝寂寞。 星星蹭了蹭她的手掌。 她打算出去,小心翼翼地跨过一个个乐高时,不小心踢到个东西。 “咦?” 她俯身,地上有个粉红色的糖果屋,手掌大小,糖果屋的烟囱是一只小草莓,窗户是一颗草莓糖,门是一颗草莓糖 作为整个房间里唯一一个粉红色,糖果屋既精致又突兀。 可真正引起沈双注意的,却是这盒子里的东西,被灯光一照,blingbling的。 那似乎是…… 沈双捡起来,晃来晃去,怎么看,形状像一根根—— 流苏?! 沈双下意识摸了摸耳垂,突然想起,生日宴那晚过后,她就少了一只流苏耳坠。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从后传了来。 沈双吓了一跳,等转过头,却发现不久前还在互发微信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来,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第51章 蝶衣 你可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屋内星影似的光落在季远冷白的脸上, 将他眼里那点冷衬得犹如寒星。 不知怎么的,沈双心虚了下。 不过,她心虚是不愿意让人看出来的。 “你…怎么回来了?” 她握紧手里的糖果屋。 “哦?不能回来?” 季远往前走了一步。 “倒也不是啦, 只是……” 沈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跟不知道撞到什么,猛地一滑, 身子往后仰——手里的糖果屋掉了下来。 惨了。 要摔得丑兮兮的了。 沈双情急一抓,却只抓住了一截滑溜溜的衣袖,那是季远的风衣袖口,袖口从她手里脱出去—— 下一刻, 腰却被一股力道一托,沈双一个踉跄,站直了。 只是鼻子被季远胸前的风纪扣擦得痛,沈双捂着鼻子想和季远说声“谢谢”, 谁知他头也不回地掠过她, 走…走了过去? 沈双回头, 就这么看着季远俯身,从地上捡起糖果屋和一个土黄色的树根仔细查看, 轻轻擦拭上面根本不存在的尘土,好像那是他十分重要的东西。 沈双想到了一个可能。 所以—— 他拉住她是怕她压坏了他的宝贝?! 这…… 什么少女漫展开?! 她还比不过他的大宝贝?! 看来是比不过的。 沈双站在原地, 看着季远将那些不小心被她碰乱的乐高一点点放回原位,还时不时校准角度, 就知道, 这些乐高不是乱摆的,它们在他心里自有一个蓝图,只是谁也窥探不到…… 这时的季远对她来说,比哪一次都陌生。 他身上那些属于金钱、地位, 凉薄、残酷的东西,好像在这一瞬间,在这一屋子有着夸张笑脸的卡通人物里……消失了。 是的,她迟来地发觉,这里的每一个卡通形象,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有一张夸张到近乎温暖的笑脸。 连那糖果屋上草莓糖窗,也是弯弯的,像大笑的嘴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比那些笑脸,季远的背影总让她感觉有些……难过。 光看着他的背影,她都感觉难过。 “对不起,季远,”她伸手拉了拉他袖子,垂着头,“你别生气。” “糖果屋1489片,12个小时,树雕1080片,9个小时……”他转过头来,淡淡道,“沈小姐,你随意的一砸,也许是别人耗去很多心血的东西。” 沈双没说话。 她仿佛透过那七年无声的岁月,望着他:是啊,你不知道,你随意的一句,能叫寒冬骤临,一颗雀跃的心死去。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她讷讷道,“所以总是对你充满好奇。” 季远没说话。 沈双只感觉头顶的目光如同实质,似乎要将她洞穿。 她却突然想起曾经给她上过演艺课的刘根盛老师。 刘根盛老师是个戏痴。 那时他刚演完振长策、御宇内,威风赫赫的始皇帝,下一秒立刻无缝切换成醉了酒的贵妃,指着门口喊: “高力士,摆酒!” 不需要妆容,不需要道具,甚至连背景都不需要,就可在刹那间,从一个威风八面、残暴肆虐的始皇帝,变成了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贵妃。 一举手,一投足,都将人带到那个英雄美人的世界。 刘根盛老师可以在上一秒,对着他们骂,“木头吗?你们是木头,还是桩子?入戏!要入戏!什么是入戏?入戏时,假爱是真爱,假疯是真疯!你如果自己都不信,还怎么骗得别人信?!” 下一秒,又捏着嗓子变成了段小楼,道: “蝶衣啊,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是啊,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沈双看着地面,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怎么这样就哭了?” 一声轻轻叹。 不知什么时候,季远已走到她面前,捧住她双颊,刚才还薄凉的眼里全是无奈,“不过一句话而已。” 沈双“呜哇”一声哭出来,抱住他: “我怕你讨厌我。” 她哭得哽咽: “我不是故意的,季远,我只是……只是太想你爱我了。” 她哭得意切,仿佛积攒了多年的冤屈都发泄出来,一声声,像是能催人心肝。 第52章 知道 他天生寡情,对爱毫无尊重和怜悯…… 季远手抬起, 半天才放下,一下一下地抚她的头发: “我知道,我知道……” 他轻轻地。 沈双摇头: “不, 你什么都不知道。” “好好好,我不知道。” 季远没原则地安慰。 沈双的哽咽一声一声,过了会渐渐停下来, 等再次抬头时,就遭到了取笑,季远捧着她脸颊,冰凉的手指落到她眼尾: “又哭又笑, 小狗撒尿。” “喂!”沈双半恼半羞,“我才不是小狗。” “生气了?” 他低头。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谁敢生季先生的气。” “听听,这还不是生气?”季远替她揩泪, “你在我家乱跑, 还差点将我东西弄坏了, 我说一句,你就哭成这样。” 他说了声“小姑娘”。 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双想。 不过一顿哭, 能让他软下来,倒是她没预料到的。现在回想, 这个房间藏得隐蔽,他应当是不会想让她发现的—— 就像如果有人在她藏了日记的箱子里乱翻, 她一定也会很生气。 低空飞过。 一颗心舒了下来, 沈双想起什么,一下将脸埋到他怀里: “都怪你,我眼睛肯定肿了,见不了人了……” “妹妹就这么不自信?” 季远的声音传到耳朵。 沈双抬起头, 却正好对上一双眼睛,笑的,让人想起三月里的阳光。 “肯定很难看。” 沈双知道,自己一哭眼睛就肿,鼻头还会红红的,那模样绝对跟美人搭不上边。所以每次要拍广告、出节目,或演唱会前,赵哥就不会让她看电视了,电影都不行。万一催泪,完了,第二天媒体新闻必定是:某某女团C位疑似失恋,形容憔悴…… 所以,她就特别羡慕那些能哭得梨花带雨的同行,她们贼牛1逼,导演让掉一滴,就绝对不会掉第二滴,而且掉完也跟没事人一样—— 不像她,丑不拉几的。 殊不知她这模样落人眼睛里,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再用那纯净的水洗过一样的瞳孔看人,却更戳人心窝,像……一不小心将自己弄得一团糟,却不知道怎么善后的猫咪。 “妹妹怎么会难看?”季远用低八度的音、加上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哄她,沈双被他半抱在怀里哄,边哄她还边亲,亲她的头发,亲她的脸颊,他说,“妹妹是这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孩子。没人会不喜欢妹妹。” “也包括你吗?” 沈双仰头。 “是,也包括我。” 季远又亲亲她。 星星点点的光穿过他带笑的、狐狸一样弯着的眼睛,可沈双知道,那不过是说说的。 他被她的哭泣短暂迷惑,又迅速恢复常态。 这世上有一种男人,他精通话术,能力超凡,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任何人的心,他不吝啬说情话,“我爱你”对他来说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他可以对任何人说,并不具备任何的意义—— 因为他天上寡情,对爱毫无尊重和怜悯。 季远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信。” 沈双摇头。 “那妹妹要我怎么证明?” 季远莞尔。 对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沈双知道不能提过分的要求—— 在他的容忍范围内,她怎么作都没关系,只要不越界。 “手机。” 沈双道。 季远将手机拿了出来。 沈双拿过他食指,在home键上验过,屏幕“唰得”打开,娴熟地找到微信打开,打开朋友圈,输入:“妹妹是这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孩。” 她给他看。 季远笑问:“要我发?” 沈双无声点头。 不指名不道姓,没人知道这个妹妹是谁,并不会触及他底线。 季远:“小姑娘。” 他点击发送,才发送,手机就抽风一样震。 “瞧,你惹来的麻烦。” 季远给她看。 沈双看着不断蹿出来的对话框。 有的问:「远哥,你一大早骚什么骚?被盗号了?」 有的笑:「远哥,哄女孩儿呢,行啊,都哄到朋友圈了,牛—逼!」 但更多的是问,「那妹妹是谁,能让远哥这朋友圈一根手指都数得着的闷骚都发朋友圈了?」语言前后震荡,乱七八糟,可见是真惊讶。 看着季远一脸无奈,沈双这才高兴了。 “我又没说你这妹妹是谁,你改天随便跟人说个都行啊。” “我要真说,你可得保证不哭鼻子。” 他似真似假地道。 “不哭。” 沈双知道,在她不和翟墨说清楚、完全将责任揽过去前,他是绝对干得出这样的事的。 “行了,出去了。” 季远扯过她手,沈双被他拉着往门口去,走着走着足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匆忙看了眼,似乎是书页之类的……还没看清,人就被拉出去了。 “准备下,我们出去吃,下午送你去机场。” 第53章 团魂 她才是Class的团魂:沈双。 沈双没想到, 季远口中所谓的“请她吃东西”,竟然是骑着机车带她去城隍路。 沈双是第一次来这儿。 显然,城隍路是条老街, 位于北市郊区,市政建设还没到这儿,路面狭窄, 两旁都是低矮的民居。 行人不多,倒是有不少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端着小马扎在屋后晒太阳。 沈双没想到,北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让她想起江城。 江城总是这样慢悠悠的,连风都慢。 沈双戴着黑色头盔、坐在机车后座,由季远带她在这巷弄穿梭时,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这儿没人认得出她。 青黑色瓦墙一路往后, 银灰色机车一路开到巷尾, 在一家小面馆停了下来。 “到了。” 季远刹停机车, 沈双率先跨了下来。 她看着面馆: “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儿?” 她有点不信。 七年前的季远去苍蝇馆子还可以算少年意气, 但现在—— 银灰色哈雷机车,黑色风衣, 白衬衫,修身裤裹出凌长曲线, 当季远脱下机车头盔, 在阳光下露出那英俊眉目时,沈双总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他和这陈旧、阴暗的街道格格不入。 太精致,太抢眼。 “就这儿。” 季远停好机车来摘她头盔,沈双把住不肯, 却听他道:“放心,这儿没人认得出你。” “真的?”沈双将信将疑,“我很有名的。” 季远像被逗笑: “哦?真的?” “当然!”沈双点头,“你去问问身边那些年轻人。” “对,年轻人。” 季远点点头,示意她看里面。 沈双:…… 好吧,一堆老头老太。 女团这种新兴行业,在路边那些大叔大婶眼里,还不如一个十八线、却经常上电视的配角面熟。 “可……” 沈双还是不放心。 “走了。” 季远却不知打哪儿拿出一顶黑色棒球帽往她头上一戴,又伸手,替她将头发理了理,按按她头,“恩?大明星?别有负担。” 他一声“恩”,能哄得人心甘情愿跟他走。 沈双果真乖乖地被他拉着走。 里面是真的小,一间门面,径深狭小,五六张桌子一摆就没什么余地,其中四张桌子有了人,只有两张空着。 季远拉着她往空的一张桌子走。 沈双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不少人认识他。 “小季啊,又来啦?”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朝季远招呼,还有人眼神好奇地看着她,沈双下意识将帽子往下拉了拉。 “是啊,陆爷爷。” 季远拉着沈双在空的一张桌子坐下。 “哎哟,小季,你带你女朋友来?怪叫漂亮的!看来我家乖囡囡没希望喽!” 老头道。 “陆叔,你也不看看你那孙女脸盘子多大,有人家小季两个这么大吧,也敢想这么漂亮的小伙子?” 一个圆墩墩的大婶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出来,往那老头面前一放。 “小田,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我家乖囡囡也不差啊,名牌大学毕业,一个月挣到一万三,以后还要涨;小季这小伙子长得精神是精神,但有钱的谁来这地方吃面……” 老陆头不大情愿地说。 旁边一阵哄笑。 沈双听着可乐,堂堂身家不知多少个亿的上市集团老总在这被人当小白脸。 她身上那根筋松了点,朝季远眨眨眼睛:“那季哥哥,你要不要被我这一年几百万的养一养?” “哦?那妹妹打算出多少钱一个月?” 换寻常人早恼了,季远却不生气,还笑着问。 沈双正要回,旁边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来: “小季,有一阵没来了吧?这是你女朋友?” “婶儿。” 季远笑着道。 沈双抬头,发现是刚才那圆墩墩的大婶,只是等她抬了头,那大婶竟愣在那,过半晌才“哎哟”了一声:“小季啊,你这女朋友天仙了伐?!小伙子好福气啊!电视里头那些个女明星都比不上啊——” 她刚才低着头,人家说好看,纯粹是那一身红裙子,白皮子。 这样猛不丁抬头,在这热气腾腾的面馆里,就有点好看得非同寻常了。 尤其和季远这俊皮子的站一块…… 这叫田婶这过分热情地夸,让沈双这面皮厚的都感觉到不好意思了。 “小姑娘,别不好意思,这可是小季第一次带女朋友来,胖婶请你吃面。” 季远在旁边一阵笑,也不给她解围: ”婶儿,给我上碗面。” 沈双发现,季远在这意外的放松,跟胖婶说话时,甚至还带了亲昵。 “还是牛肉面?二两牛肉,不加葱不加香菜?” “恩,老样子。” 沈双奇怪地看他一眼,不加香菜的牛肉面那还有灵魂吗? “小姑娘,要吃什么?” 沈双道:“跟他一一样,但要牛肉面。” “中!” 大婶也不知哪里人,口音混杂,天南地北都来一点,说着就甩头往里去了。 季远从筷筒里抽出次性筷子,细心地将毛刺剃掉,递给她。 沈双接了,筷子握手里,没有那点毛的感觉了。 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七年前他也给她剥过小龙虾的,用那双漂亮的手将小龙虾去壳,一只一只,连虾线都剥得干干净净。 这人啊,要哄人时,总能将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看来哥哥——”沈双歪着头,笑得无辜,“经常给女孩子干这些了。” 季远笑了下,突然伸手弹弹她帽子: “妹妹,翻旧账?” 他似笑非笑地,看起来也不太认真。 “哦,不让翻?” 沈双懒洋洋地。 季远又笑,说: “就妹妹一个。” 狗比! 骗子! 虽然早有心理预期,沈双还是在心里骂,光她知道的,就还有个沈又又。 她不大高兴,就想折腾折腾人。 沈双朝季远甜甜地笑: “那一会哥哥给我挑香菜吧。” “我也不喜欢香菜。” 季远似笑非笑地看她:“妹妹……” 他叹气似的。 沈双只笑,也不说话,胖婶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 “面来喽!” 一碗上面一层绿油油,香菜密密麻麻地飘着;一碗干干净净。 配两小碟清水牛肉。 沈双将有香菜的那碗推给季远,季远看了她一会,用“你确定?“的眼神看她。 沈双点头:确定。 这点作……他还是愿意的吧。 沈双想。 这人在风度上总是不太缺的,于小事上也并不太计较。 果然,季远见她这样,倒也没争执,竟真拿了筷子一片片去挑。 密密麻麻一层香菜,要挑出来也要颇费一番功夫。 可他却丝毫没有不耐,一点点地来。 这过程大约持续了两三分钟,连沈双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忙抢过筷子: “算了,不用挑了。” “我想起来,我又爱吃了。” 她笑嘻嘻地,这态度摆明是在玩,可偏偏掌握好了度,又一脸心虚,好像醋缸倒过了头,又幡然悔悟似的,像故意将毛线团弄乱、等主人来看的猫咪。 季远拿了另幅筷子: “确定?不用继续?” “不用不用,”沈双讪讪,“您吃,您吃。” 她自己也吃了口。 不枉季远带她来,高汤吊的,汤味鲜美,面条经她这么一折腾,有点坨了,但入口出乎意料的鲜美—— 她倒有点后悔刚才那番折腾了。 季远这才吃起面条。 吃相也是极优雅的,一眼看去,就和这小面馆的其他人不同。 倒是沈双吃到一半就停下了,艺人有艺人的自觉,就算是平时,也不能胡吃海塞。 她停下来看他吃。 “季远,这儿你很熟吗?” 季远放下筷子: “面好不好吃?” “好吃。” “所以,那重要吗。” 季远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将面条吃光了。 两人吃完,季远也没和里面的田婶打招呼,往桌上放了一百块就拉着沈双走了。 她被他拉离面馆,门外,银色哈雷旁围了一群半大不小的男孩。 大概男人体内天生有着冒险的热血冲动,不论年龄大小,都围在那看,嘴里时不时“啧啧”两声,说着“哈雷CVO系列,帅,等长大了也要买一辆来骑”,却不敢碰。 一见他们来,又一哄而散了。 季远拿起一边挂着的头盔,沈双双手背在后。 “要我戴?” 沈双点头。 季远笑了笑,拉过沈双,将她头盔替她戴上,又低头,认认真真给她扣扣带。 沈双注视着他半敛的眼皮,以及昳丽得过分长的睫毛,心想: 这人认真起来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定要比现在,更迷人吧? “咔哒——” 季远一下收紧她头盔的带子,又敲了下她头盔壳: “走了。” 沈双跟着他跨上银色哈雷,抱住他腰,在卷油门的喧嚣里问: “季远,你小时候生活在这儿?” 可怎么会是这儿? 北市郊区,离市中心好长一段距离,几乎与石头市接壤。 机车的油门卷得更剧,季远侧过头来:“还琢磨我来这儿的目的?” 他微微叹气: “妹妹啊…不是做什么事,都要有理由的 。” “就想带妹妹来。” 沈双软了声音:“那我想了解你更多一点的事嘛。” 季远笑了下:“算是吧,住了一阵。” 他弯了弯眼睛: “坐稳,走了。” 油门呼啸着,机车轮胎压蹭地面,一路向前。 沈双忍不住回头,青灰色的街道在背后越抛越远。 真是难得清静的地方。 她想。 *** 飞机场。 肖楠不住地看手表,距离三点越来越近了。 沈双却还没来,她抻着脖子往VIP通道看,只觉得自己脖子越来越像长颈鹿、其中一定有沈双的原因。 她太贪玩了。 两点四十五。 肖楠又看了眼。 再过十五分钟,登机通道就会关闭。 在肖楠忍不住要骂娘时,就看到自己平时尽心伺候的小祖宗被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揽在怀里,往她这儿走—— 饶是她见过几回这个小季总,也得忍不住夸一夸,这小季总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骨相骨相漂亮,脸蛋脸蛋英俊,最要紧的是,那双黑眼睛一看着人,那腔调就要迷死人了。 和她家小祖宗站一块,实在太养眼了。 肖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沈双被人认出来。 其实也是她多虑,VIP通道里,同一班机的早已经上机,此时只有几个地勤在,VIP通道又向来大人物不少,明星更是常见,加上沈双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戴口罩、又被人揽在怀里,其他人至多不过瞧几眼,毕竟她旁边的男人过分英俊—— 可季远毕竟只是个素人,倒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沈双也是吃准了这点,才敢让季远送到这里。 季远一路将她送到通道口,就站原地不动了。 沈双朝他看,墨镜隔着,只能看到口罩外的一点雪白肌肤: “那我走啦?” 季远手插风衣里,在原地笑得动人 。 他说“恩”: “等妹妹凯旋。” “都火烧眉毛了,还腻歪什么。”肖楠在旁边看不过眼,拉过沈双压低声催,“走了!快五十分了!”” 沈双像被恶棍撵着的小鸡一样,依依不舍地离开鸡爸爸,被推进了通道。 “行了行了,人都看不见了,还看!” 肖楠恨铁不成钢。 沈双收回头,叹气:“楠姐,你不懂……” “不懂什么?” 肖楠觉得自己可懂了。 沈双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在空姐验登机牌的当口,拿出手机: “赵哥,恩,是我。对,上飞机了,晚上九点到 ……晚上开个会,叫上其他人……打听到了吗?对,毛老师和钟老师这两首歌的创作背景……恩,您说……和清姐说了吗?她必须来……” “……对,Class其他人的活动都需要暂停一阵,所有,对,尤其是清姐……不同意?……不行,这两个歌曲约对整个Class来说都至关重要,所有行程全部调时间……违约金?哥,这可是你的专长,我不信你谈不下……她们不同意?那你就让她们和我来说……” 总是软糯的声音,这时听来却含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肖楠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眼,她发现,沈双脸上不经意的散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Class队长的一往无前。 这样的表情,第一次见 …… 还是Class的出道日吧? 这才是第一女团的C位—— 纵散漫自由、轻佻任性,可同时还具有一往无前、百折不回的勇气和坚毅,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下定决心,就会坚决执行。 Class的每一个关键时刻,都由她推动。 她才是Class当之无愧的团魂——“沈双”。 第54章 风衣 痛点才能记住教训。 巨大的轰鸣声中, 飞机升空,不一会,就成了空中一个小小的点。 季远在原地站了会, 才往外走。 一出VIP候机室,热烈的声浪如潮水而至。 季远看了眼出口,从东面通道往外走, 门外一波旅行团的人进来,瘦弱的男导游举着个小旗子,领着一群黄帽子鱼贯而入。 队伍很长。 季远停住脚,在旁边等,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 “喂?” “恩,在外面。” “现在吗?” “好。” 航站楼门口来来去去的人经过时,都忍不住望这个打电话的男人一眼。 他穿着风衣, 宽肩长腿, 风姿出众, 似乎在和什么重要的人讲电话,语气是难得的亲昵。 两个举着「罗赛克」灯牌的女高中生兴匆匆地经过, 她们脸颊红红,不一会又推推搡搡地过来。等他挂断电话, 在旁边期期艾艾地问: “…哥哥,你是要准备出道的练习生么?” “…叫什么名字?” “…有自己的站子么?” 年轻女孩的那点心思, 浅薄就像湖面上的那层冰。 季远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飘过她们红透的脸颊: “高中生?” 他问。 “嗯嗯!” 两女生拼命点点头, 满眼都是激动。 “哥哥,你告诉我们名字,我们一定会给你加油的!” “天天向上。” 季远道。 两女生“哎?”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男人却已经掠过她们, 穿过人群向航站楼的门外而去。 举着灯牌的手已经放了下来,女生们忍不住回头,那人挺拔俊秀的身影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依然让人一眼就看得见。 “等等,刚才那句……”一人后知后觉地回味上来,“是要我们好好学习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好帅!”另外一人突然也像是被扯动哪根弦似的,“嗷嗷嗷”连蹦几下,“樱子,我要粉这个!” “可是他没将名字告诉我们啊……” ———— 季远出了航站楼,就往南走,停车场就在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衣角就被人拽住了: “哥哥,大哥哥!”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季远回头,一个穿着兔宝宝衣服的小女孩迈着胖乎乎的小腿拉住他,两三岁的模样: “哥哥,漂亮大哥哥!你是天使吗?” 她仰着头。 季远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衣角,小女孩的胖手上不知黏了什么灰色的东西,像是糖。 他蹲下来,眉眼弯弯: “啊,为什么大哥哥是天使?” “因为大哥哥漂亮!”小女孩煞有介事地点头,“妈妈说,天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他还会帮助小朋友!漂亮哥哥,你能帮团团找爸爸妈妈吗?团团的爸爸妈妈不见了。” 季远扫了眼附近,人人推着行礼箱,行色匆匆。 没有类似父母的身影。 他声音柔了下来: “团团的爸爸妈妈不见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哥哥可以帮团团找到他们吗?” “那团团还记得爸爸妈妈电话吗?” 团团摇摇头,又点头:“是‘嘟嘟嘟’吗?” “是嘟嘟嘟。” 季远笑了下,把自己的手机给她看。 团团在屏幕上点点,凑到耳边:“喂,是妈妈吗?喂,是爸爸吗,这里是团团啊。喂?喂?没有声音。” 她又晃晃手机,显然不明所以,递给他:“哥哥,嘟嘟嘟坏了。” 季远一把抱起她,重新往航站楼里走,在那找到服务站。 服务站里,一男一女正在聊天,一抬头就见到个英俊非凡的男人抱着孩子过来: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他们奇怪地看着这一对。 在航空站工作久了,眼力自然练出来了,那男人一看就非富即贵,风衣、鞋、手表,样样都看得出来所费不靡,气质也非同寻常。倒是他怀里的孩子,衣服上不知洒了牛奶还是什么,黏糊糊一片,一大一小看起来十分不搭调。 “麻烦找下孩子父母。”男人朝服务台道,“孩子父母不见了,小名团团。” 原来是这样。 这在机场不算常见,可一年到头也能碰到几起。 “稍等,我这就处理。” 都是熟的流程,女地勤联系总服务台,服务台再在整个机场播报寻人启事。 团团站在几个大人脚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又悄悄地挪到季远脚边,拉拉他:“哥哥,他们长得有点奇怪。” 季远蹲下来:“哪里奇怪?” 团团凑过去,轻轻地:“像要拐团团的。” 季远闻言笑了出来:“团团真聪明。” 他摸摸她两个小揪揪: “不过团团错了,这是天使哥哥找来,给团团找爸爸妈妈的。” “真的?” “真的。” 季远蹲在小孩身边,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根棒棒糖:“团团,吃不吃?” 团团大大点头:“谢谢哥哥!” 她剥开糖纸,往嘴里含了下,又主动递给季远,狡猾地道: “哥哥,你吃!” 季远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团团,哥哥认识个跟你一样的姐姐。” “有团团漂亮吗?不对,妈妈说,团团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季远认真地想了下,比了个小拇指: “比团团漂亮一点点。” “哼!骗人!” 胖团子不信,小辫子甩得飞起。 季远在一旁笑。 女地勤从服务台看去,只看到季远因笑而分外生动的眼睛。 她忍不住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原以为这样生来不凡的人物,最是骄傲,没想到竟然肯耐得心下去哄孩子。 阳光透过航站楼的玻璃窗,洒在这一大一小上,竟分外和谐。 团团的父母来得很快,两人倒是心大,等广播出来,才发现孩子没了,之前也没发现任何不对,等急匆匆赶到,对着季远和机场人员就是一阵千恩万谢: “谢谢,谢谢啊。” “是这位先生捡到的孩子。” 团团的爸爸脸通红,搓搓衣服又来和季远握手,看着季远弄脏的外套又是一阵道歉。 “等确认父母身份”,走个固定流程,那两人就急匆匆带着团团走了。 团团拼命在妈妈怀里,拼命朝季远招手:“哥哥,哥哥再见……” 季远站在原地,女地勤看了他一眼,递了张纸巾过去: “季先生,您的衣服……” 男人黑色风衣上黏了不少像是奶渍、糖渍之类的东西,抱着孩子还好,等孩子一离开,就显得异常扎眼了。 “不用,”这人似是想到什么,笑了下,“有人会付账单的。” 地勤没明白,那男人就走了。 等他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个戴着黑框眼镜、拎着公文包的男人过来: “您好,我是季先生的代理律师,我仅代表我方当事人向贵公司调取一份资料,我方当事人于今日下午三点二十五,被……” 地勤听着,只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那对粗心大意的父母,要为那位季先生的风衣付出一万二的干洗费和折损费,这是什么神仙衣服? ***** 在地勤疑惑的时间,季远已经换洗一新,驾着迈巴赫低调地驶进了季家位于琼结山弯的别墅。 将车刚停进车库时,方鸣之打来电话。 “远子,我刚才去你公司找方大状,却听说你今儿做了件好事?” “你消息倒是灵通。” 季远推开门,下了车。 “没办法,最近这日子没滋没味的,不得找点乐子?你小子也是,动不动就给人发律师函告人家,前脚好心帮助别人一家团圆,后脚就叫律师去收费?” “一颗扣子的钱。”季远合上门,“你替人打抱不平来了?” “一万二一颗扣子?”方鸣之“嚯”了一声,“远子,你小子行啊,老实跟哥哥说,你那行是不是特别发财?我怎么瞅着你比你爹还能挣?” “还行。” 季远懒洋洋地。 “那你还跟小老百姓计较?” 皇城根脚下、四九城里的人,都爱把外边人叫小老百姓。 季远绕去车后,后备箱里有束包好了的鹦鹉郁金香,他拿了出来,径自走出车库。 车库门后面“轰隆隆”合上。 他眯眼看了下慢悠悠往西边落的太阳,语调带了点不经心地道:“他们丢了孩子,不得受点教训?” "远子你……算了,不提这茬,”方鸣之话痨,才想起来他打电话来目的, “你今儿一早发的朋友圈,那妹妹就是你打算墨水那……” 季远懒怠地“恩“了声:“怎么了?” “你这样还脱敏?你哪时昏头干过这个?……” “不会在一起。”季远笑了下,“方哥,这不过是小事。” 他轻笑,薄凉的声音里带了点残酷:“你以前带着我玩,不就说过,玩么,得尽兴。” 第55章 视频 沈双想了想,拨通了视频。 沈双到魔都时, 已经将近五点半。 暮色四合,天空已经暗了一层,路边街灯亮起, 人人形色匆匆。 她将墨镜往上推了推,等着肖楠将行李箱推过来。一辆黑色保姆车驶过来,车门打开, 赵奇闾那张四四方方的脸露出来: “上来。” 沈双惊讶了下: “赵哥,您亲自来接我?” 一般来说,司机来就够了。 赵奇闾坐副驾驶上,看女孩上来, 红裙婉转,肤光胜雪,气色一点没见差,这才放了心, 他递过来一个纸包:“先垫垫肚子。” 沈双“恩”了一声, 笑道: “谢谢赵哥。” “快吃吧。” 沈双摘下墨镜, 口罩,打开纸包, 一见是燕麦三明治,立马就笑嘻嘻地道: “替我谢谢嫂子。” 赵奇闾“哎”了声:“一会直接去公司, 其他人都在公司等你。” “知道啦。” 不谈正事时,沈双就是个甜姐儿。 她垂着眉, 认认真真地啃三明治, 一个寡淡无味的燕麦三明治被她吃得跟山珍海味似的。 赵奇闾暗叹了声: 艺人不易。 可做到像沈双这样自律到几乎自虐的,也是极少数。 如非必要,重盐、重油、高糖食物一概不吃,炸的、串的、烤的不吃, 为了保持良好的皮肤状态,辛辣不吃,火锅更是难得,餐餐都照着卡路里表来—— 他老婆还说,她这样实在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年轻女孩子偶尔吃点甜食不打紧,换换心情,也能代谢掉,但沈双从不,她是卡着尺子来吃的。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她出差回来给她带点自己家做的健康食物。 那边肖楠推着行李箱,从出口出来,保姆车发动了,黑色的车身驶出停车场,汇入各色车流。 沈双看着窗外。 路灯像一朵朵寂寞的灯花印在车窗上,她在车窗上划了个J。 J.L。 保姆车乘着夜色一路驶往星辰,Class定了会议室,其他成员都在会议室等她们的队长。 沈双一进去,就闻到了股浓郁的酸辣粉味。 毛小艾端着碗酸辣粉在那嗦,赵琪琪连霸道总裁都不看了,蹲她旁边流哈喇子。范清坐在朝西的位置,眼睛被刺激得发红—— 她是正经的无辣不欢,只是vocal担当,一把嗓子尤其重要,所以自她出道以来,也就休假的时候敢任性一把,平时是一点刺激性的食物都不敢沾。 苏妤不在。 难道她还在介意翟墨的事? 沈双想。 那边赵琪琪已经发现了她,像只小炮1弹一样冲过来抱住她:“双儿,你可想死我了,你我已经有17天零13个小时又48分钟54秒没见……” 沈双嫌弃地推开她脑袋:“老幺,你又看了什么书?” 赵琪琪“嘿嘿”笑:“天价合约娇妻带球跑。” 不知怎么,沈双下意识想起了季远的那一亿违约金:算不算天价? 应当不算的。 现在霸道总裁不随手拿出十几个亿,都不敢叫霸道总裁。 “双儿姐,你来了?”毛小艾头也不抬,“等我吃完这碗粉——” 赵奇闾进来: “毛小艾,我不在,你就吃这些垃圾食物?” 毛小艾嘿了声:“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赵哥,您别这么看着我。队长不是说了,所有活动都停了,专心准备争取毛、鈡老师的歌曲约?不耽误。” 沈双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那点“怒”:“生气了,小艾?” 毛小艾将酸辣粉往桌面一推,气哼哼地: “哪敢。” 嘴上说着哪敢,头却撇了过去。 范清叹了口气:“双儿,别怪小艾。她常驻的那家综艺说,如果她这期不来,就从常驻变飞行。” 那期节目热度很不错,从常驻变飞行不止是钱少了,变数也大。飞行嘉宾是人请你你才能去,人不请你,你就上不了节目,不像常驻,每期都在。 沈双半蹲下,直视毛小艾: “怎么了?” 她浅色的眼瞳清澈而安静。 毛小艾一对上她眼睛,那点气就不翼而飞了。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她: “双儿,我就是难受,为了节目效果我什么丑扮什么,泥水池让跳就跳,大楼让爬就爬,一个女人当牲口使……可现在他们说不要就不要我了……我知道,他们其实就是想换了我,让乔燕上,正好找着机会了……” 平时大大咧咧的女孩,在这一刻,哭得稀里哗啦。 沈双感觉肩膀都被浸得有点凉。 她没说“你现在已经够好了”的屁话,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够具有独特性,你不够实力,那么,你就随时可能被取代。 她只是轻轻拍她的后背,等对方平静下来才道:“小艾,不想被取代,那我们就只能奋力往前。” “这次歌曲约,我们一定要拿下来。” 当你足够强大,世界才不会轻侮你。 “恩,酸辣粉不吃了。” 半晌,毛小艾憋出一句。 沈双笑了,起来,摸摸她头,毛小艾刚哭过一场,窘得很,将头埋桌子上不见人,沈双坐到北面桌上:“苏妤呢?” “苏妤明天的飞机,没买上票。” “行,那我们先开会。” 沈双道。 赵奇闾也坐了下来,他递出来一份文件:“这是毛、钟老师以前合作过的歌,你们回去听听、参谋下……” 研究曲风、曲调,无非是去揣摩作曲人、作词人的偏好。 “可我听说……许灵洛其实早就得到里面一支曲谱,也练了很久,要不是这次变动,她demo都要录制好了。” 范清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 沈双敲敲桌子:“音乐不是考试,事先拿到考题,也未必拿高分。清姐,以你的实力,还没有信心压过一个许灵洛吗?” 以范清独特的带点清灵的声线,以及能飙到高的海豚音,在声乐界其实很能打。 范清笑了:“也是。” 她脸上的不安少了许多。 赵奇闾在旁边看沈双三下五除二地就让队员心态稳下来,不由想:这还真是本事。 不过这本事也源于队员们对她的信任。 这么些年,沈双都是这么带着队员们淌过来的。 娱乐圈这条河,风急湍流,礁石遍布,不好过啊。 会没开多久,主要还是幕后功夫,一帮人聊完就要散,最后只有沈双被赵奇闾叫住。 等所有人走了,赵奇闾丢出来一份文件:“看看。” 沈双看他一眼,他刚才没拿出来…… 打开纸袋,抽出里面的纸看了个抬头,顿时有些了然。 现在才拿出来,是怕其他成员看了受刺激。 “Vogue?” “是的,Vogue。Vogue有意继续和你合作,让你上Vogue的闭年刊封面,还是单人封。” 闭年刊是独立于十二刊之外的第十三刊,用得上“闭年”,那就是一年终—— 相当于年度人物总结。 能上闭年刊上的,无一不是时尚界的“腕儿”。 论理来说,沈双还差那么一点,何况上次拍的十月刊还在发售—— “怎么会又请我?” “也许是因为这期杂志卖得不错。” 虽然不久前,沈双跟LV那新锐设计师闹了个绯闻,但因为解决得快,对她影响不大,倒是她粉丝,心疼她受了大委屈,积了这么口气,一等vogue发行,立马就疯了。 当天链接发出去就秒空,后来还补了两回,不到十个小时,已经卖出七百万的销售额——这业绩,对女星来说几乎登顶。 时尚界也对沈双这期的大丽花造型赞赏有加,说她身上那股“清纯与颓败”结合得最妙,时尚触觉很高级。所以这期杂志还火出了圈,不仅粉丝买得多,路人买来收藏得也不少。 而且沈双穿的大丽花裙和仙女裙与都卖得很不错。 这是一份很亮眼的实绩。 但对Vogue来说,短短时间内再递出一份闭年刊,还是有点惊人。 沈双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最后在合约末签了字。 “喏。” 赵奇闾美滋滋地收好:“明天我直接把合约交给alan,这次可是alan总监亲自来谈的合约,也不知道你给她灌了什么迷汤,一个劲夸你。” “我好看啊。” 沈双笑嘻嘻地。 其实她知道真正原因。 alan卖的,不是她的面子,而是她“背后”的季远。 “这次价提到了——”赵奇闾比了个手掌,“八十万。” “最关键的是,”赵奇闾道,"Vogue愿意帮我们介绍接下来巡回演唱会的演出服赞助。" “合同都看过了?”沈双问。 “是,等明天的新闻发布会结束签。”赵奇闾说,“对了,alan明天也来参加明天的新闻发布会。” “你去吗?” 他试探性地问。 沈双点头:“去。” “季总会出席发布会吗?” 赵奇闾当沈双真和季远在交往,对彼此的行程了解。 “不知道。”沈双带了点不耐道,“赵哥,那人的事和我没关系,您别总问。” “好好好,不问,我不问。” 赵奇闾一听,还以为戳到沈双的伤心事了,秃了一小半的脑袋瓜瞬间开始脑补起各种“有钱人玩女明星”的恶俗戏码来。猜测那小季总八成对双儿也没怎么上心,不然不至于连点行程都不透露,只是双儿怎么突然一片痴心,但转念一回忆起那人的姿态容貌、身家背景,又觉得理所应当。 可惜,这伤心怕是注定的。 那人一看就不是能被人降服的。 赵奇闾自以为体贴,当然就不会继续问沈双的感情事,这样一来,倒趁了沈双的心。 她直接回了公司安排的公寓。 肖楠已经提前回来替她整理好了,Class其他人大概也感觉累,各自回了房,等沈双跑跑跳跳运动一通,将近晚上十点、带着一身热气上床时,手机还是死了一样。 沈双拨了拨放在旁边的鸭舌帽。 纯黑色,与那人的眼睛一样浓黑。 边沿还刺着个深灰“J”—— 沈双指腹边沿轻轻擦过那个J,右手拨通视频。 “嘟嘟嘟”的声音响起。 在视频接通前,沈双调整了下角度。 斜向上30度,这个角度是最好的,显脸小。 她又照了照,真丝吊带裙,柔顺的材质贴着曲线蜿蜒下去,裸粉色又给其增加了一层似着未着的不确定感。脸颊白里透粉,眼睛晶亮,身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热气氤氲出的红晕。 男人是视觉性动物—— 连弗洛伊德都说过,性是本能。 即使季远看起来见多识广,不同寻常,但沈双也不认为,他对自己毫无兴趣。 她望向屏幕,视频申请……突然消失了。 没人接?! 下一刻,那边却发了个视频申请过来。 第56章 学生 妹妹是想我来,还是不来?…… 沈双等了二十秒, 才点了绿键—— 接通。 黑色的背景瞬间出现跳出一个晃动的场景,像是在车厢,blingbling的水晶挂饰和带有迈巴赫车标的方向盘一闪而过。 下一刻, 一张英俊的男人脸直冲到面前,离得太近,能一下子看清那浓密到昳丽的睫毛。 “沈小姐?” 他调整了下摄像头。 像远焦变成近焦, 那张脸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沈双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像朵娇妍的花: “季先生在开车?” 他喊她沈小姐,她就喊他季先生。 “正好停路边,抽根烟。” 季远靠向椅背, 沈双能看到他指间的一点猩红。 他并不避讳她,夹着烟慢悠悠吸了口,隔着袅袅烟雾,沈双看他冷白的侧脸。她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抽烟时有他性感, 像透着股仙气, 连被他夹在指间的烟都变得迷人。 “季远, 我想吻你。” 她突然道。 对付季远这种人,迂回是没用的, 他善于看透人心。 “哦?”季远抬眸,像是才注意到她的着装, 目光一点点滑过她吊带的边沿,带着点漫不经心, “妹妹想吻哪儿?” “喉结…” 她看着他的喉结动了下, 又抬头,与季远那双带着热力的黑眸对视,“眼睛…” 往下滑:“锁骨…”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像是摄像头被人捂住了, 季远叹气:“妹妹。”他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再撩,哥哥可要出洋相了。” 沈双一阵咯咯咯笑,笑里带着点得意: “哥哥,真的么?” 季远手放了开来。 沈双只感觉面前一片漆黑,可这黑和刚才的黑还不一样,如大树轻轻舒展枝叶,还没等她意识到什么,镜头又晃了回去,照见季远那张薄又冷的脸,他笑: “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等沈双意识到什么,一张粉白的脸腾得红了,心想,论起不要脸,季远要称第一,恐怕没人敢称第二,亏得那黑西裤没破…… 而就在她腹诽的当口,季远却道:“行了,妹妹,早点睡,女孩子晚睡会变丑的。” “你呢?还要去哪儿?” “哟,查行程?”季远道,在沈双要说话的当口,他却笑了,弯着眼睛,“妹妹放心,哥哥现在是回去休息。跟宁女士打牌,可太累了。” 沈双“哦”了一声:“那哥哥明天来魔都吗?” 季远看着她,像是逗她:“妹妹是想我来,还是不来?” 沈双看了他一会,按照她痴慕对方的人设,她该是回答“想来”,不过今晚已经是吃了一晚上的亏,视频也是她先连的,于是,她朝对方笑了笑—— 在季远更深一点的笑意里,“啪的”一下挂断了视频。 他要来,自然会来。 他要不来,也不会因为她想他来而改了主意。 *** 第二天,沈双起晚了。 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噩梦里,总有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后面追她,她逃啊逃,却怎么也逃不掉,最后被逼入一个死胡同。她缩在胡同口看那男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就在她要叫时,那男人突然撩起裙摆,掏出了个大唧唧—— 然后,她就醒了。 醒来后忍不住捂住眼睛呻·吟了声:都怪该死的季远,害她都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拿起枕边的手机,八点半。 翟墨居然发来一条消息。 「一滴墨水:我!我!我!回魔都了,晚上来“夜色”玩?」 沈双最近对他都是冷处理,既不能立刻回绝,免得季远转头就不认人,又不能太过热络,以免让他产生能登堂入室的错觉。 「double:今天恐怕不行,我得问我的经纪人。o(╥﹏╥)o」 「一滴墨水:行吧。小的等女王大人安排好行程。」 「double:(* ̄︶ ̄)fighting!」 没睡好,精神就有点不济,沈双先去浴室冲了个澡,等精神点就趿拉着拖鞋出去,Class其他人早起了,个个聚在客厅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兴奋得好像过年。 连昨天情绪低沉的毛小艾都一脸春天。 沈双奇怪地看着他们,又看看天: 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怎么了,这是?” 她坐到客厅唯一的一张餐桌上,等着开饭。 这种Class成员聚在一起的时候,早餐都是由公司聘请的统一生活助理做的,手艺当然差了肖楠许多,不过少油少盐少糖的原则还是贯彻到底的。 不一会,一碗水煮蔬菜牛肉汤端了上来。 沈双邀请她们:“吃吗?” 赵琪琪&毛小艾&范清齐齐摇头:“不,我们吃过了。” 谁要吃那种猪食?! 沈双“哦”了一声,拿筷子挑了筷牛肉出来,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看赵琪琪在那像吃了春1药一样在那“啊啊啊啊啊”—— “老幺她怎么了?” “我恋爱了。” 赵琪琪捂住脸,满面春意。 沈双:…… 琪琪同学一年到头要和纸片人恋无数次爱。 似乎是瞧懂了她的眼神,赵琪琪道: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 毛小艾:“是真·纸片人。” 范清道:“一个仙男。” “你们都恋爱了?” 沈双问。 毛小艾和范清异口同声:“看看不行啊?” 看着连一向偏佛系的范清都双眼放光,沈双问:“谁?” “应该是新签的艺人。”毛小艾道,“公司群一大早都沸腾了,也不知道签给谁了。” 就像一个寝室可以分化出无数个群一样,星辰内部大群小群无数,不过一般说到公司群,基本就是经纪人、和艺人包括宣发、财务、行政都在的那个群了。 当然,助理没资格进。 沈双:“……哦。” “不过说起来倒是有点眼熟。”范清若有所思地道。 赵琪琪不忿,力图为男神挽尊: “帅哥嘛长得都有点相似的。不像丑,能丑得千奇百怪。” 沈双这辈子还没见过比有季远更好看的,心说要见识见识,才要开口,公寓的门却被人从外“笃笃笃”敲响了。 她睨了毛小艾一眼,毛小艾立马麻溜地滚去开门。 造型师团队们拎着箱子们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是赵奇闾。 赵奇闾整了个大背头,新皮鞋擦得锃亮。 “赵哥,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毛小艾问。 赵奇闾快被这帮心大的姑娘给整麻木了。 “好事,是好事。我们要换大老板了,还是跟梦华一起。” “啊?”赵琪琪两耳不闻窗外事,“换谁?” “J.L集团。” 沈双发现,赵奇闾的眼睛往自己这儿拐了下,她赶忙把最后一点水煮菜吃完,站起来听训。 “算了,你们只要知道,这个J.L集团挺厉害的,资本雄厚,CEO眼光精准,投资什么赚什么,我们星辰也算搭上东风了……还有个消息,下午新闻发布,新的职业经理人会上任——” “不是J.L.的老板来当?” 赵琪琪显然常识匮乏,被赵奇闾敲了下脑袋。 “你以为跟家里的小灶公司一样?人家J.L是专业的投资公司,投资过恒度、宣迅这种500强大公司,还控股了许多小公司,他要个个来,忙得过来的?这种么,要么让原来公司的领导人当,要么聘职业经理人来管……” “不过这个跟你们也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下午新闻发布会公司会直接对外宣布,星辰和梦华合并,成立「星梦娱乐」。一等合并,我们就要跟梦华的艺人争一姐。所以,晚上的庆功宴大家都要去,一是去新老板那刷刷脸,二么,跟梦华那边的人碰个面。” “有道理,输人可不能输阵!” 赵琪琪握着拳头,斗志满满。 “所以,给咱们双儿多打扮打扮,祭出她,还怕谁?尤其是那个姓许的,还真是面皮厚,敢发通稿‘艳压沈双’……” 毛小艾妄想偷懒,还是被压在了椅子上。 赵奇闾在旁边对造型团队说: “早上这个妆呢,简单点,因为我们一会还要赶回公司,十点股东会议就召开了,我们要摆正态度,去那儿等。下午呢妆要精细点,有新闻发布会,晚上还有庆功宴…… ” 沈双已经习以为常。 赶通告时,忙的话一天要换四五个妆,不同衣服配不同妆容,通常那样一天下来,脸都擦得疼,所以像今天这样只是两个妆,并不难熬。 何况,第一妆比较轻薄。 造型师团队都是熟手,跟class也是配合默契,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收工。赵琪琪是毛绒绒系,穿了熊猫卫衣,范清走的文青路线,米色针织套长裙;毛小艾T恤牛仔裤,配皮衣;倒是沈双,让造型师犯难了。 因为她风格太多变,什么都能驾驭,可选择性范围一广,反倒犯了选择困难症。 “学生系。” 最后,是沈双自己拍了扳。 “JK?” 化妆师问。 “那不行。”沈双端得很清楚,那种私服可以穿,但到公共场合被拍,肯定又要引起唇枪舌剑。“要干净,带学生气。” 虽然不确定季远是不是一定来,但她总要做好会碰到他的准备。 其他风格都走过了,但这样的……还没穿过。 最后,造型师Leno在他那一长栏杆的衣物里,找到了合适的搭配。 白T,牛仔蓝吊带裙,裙摆到膝盖以下十公分,纯白短袜,白色板鞋。 Leno拉着沈双,在落地镜前照来照去: “编麻花辫好,还是披下来,黑长直好?” 麻花辫有点过于刻意,黑长直又觉得差点什么。 沈双比了个齐耳的高度。 “妙!要纯就纯到底!” Leno看着沈双无辜且纯的大眼睛,笑了。 沈双也很满意,她看着镜子,像是一下子被拉回了高中,她不曾有过的绚烂的高中。 白,且幼,且瘦。 第57章 和好 他们又和好了? “双儿, 你这样…好幼哦。” 毛小艾奔过来,戳戳沈双的脸。 白嘟嘟的脸软嫩嫩,像一下能掐出水来。 毛小艾爱不释手。 “我我我!我喜欢这个假发, 一点都看不出来。”赵琪琪却对Leno拿出来的假发情有独钟,她使用手轻轻摸了摸沈双的头发,“触感好好, 有光泽,Leno!下次我也要试试!” Leno说了声好。 范清在一旁温柔地笑:“双儿这样一打扮,倒是比老幺还老幺。” 齐耳短发,齐刘海, 大眼睛,睫毛是齐刷刷得黑,衬得一双眼睛格外得清澈。 至于唇色,化妆师没有用艳丽的桃或橙来涂, 反而选择了干枯玫瑰色, 染一点在唇, 再晕开,让唇釉和她本身的唇色柔和地晕在一起——这样一来, 她的嘴唇就成了糖渍过的樱花,让人想尝一口。 沈双手指落到眼角的泪痣, 不知道想了什么,过了会, 嘴角慢慢地、慢慢地翘了一点起来。 这时赵奇闾进来, 目光习以为常地一扫,见差不多了,就拍拍手: “行了,走了啊。” 等视线落到沈双身上, 愣了一会,“哟”了一声。 造型师Leno走到他身边,肘击了下: “赵哥,看呆了?” 赵奇闾还没法否认: “还真是。” 沈双这模样,纯到极致,反而又生出了一点别样的、让大部分男人都容易陷入幻想的…… 他咳了一声: “走了走了,快点,车在等了!” 于是,造型师团队理东西的理东西,收箱子的收箱子,Class几人高高兴兴地凑一块拍照—— “拍,还拍,走了啊!” 赵奇闾大喊。 毛小艾回怼:“哥,打扮好了不拍照,不就如同锦衣夜行?那不能干!” 几人咔嚓,又摆了张怪脸。 沈双也拍了不少,她还特意跑去跟房间内自己的等身画报合了张影,最后所有人都赵奇闾赶鸭子一样的态度里,被赶出了公寓。 “行了,股东大会差不多要开始了。”赵奇闾嘱咐了几句,说到那儿别太招摇、都安安分分的,见赵琪琪还在捣鼓手机,怒了,“上点心,行不行?” 赵琪琪头也不抬:“我看我新老公!” 赵奇闾:得嘞。 这姑娘没救。 有代沟。 一帮人热热闹闹地出门。 集体公寓离星辰也没多少路,走过去不过十分钟,不过小区外每天都有粉丝蹲点,Class们还是上了保姆车。 看着几辆熟悉的小车娴熟地打着方向盘,绕过笨重的保姆车往星辰方向赶,赵奇闾道: “估计没去赶通告的都去了,星辰今天一定很热闹。” “赶着拜山头吧。”司机是个能侃的,“毕竟换老板了,以后上面什么章程谁都不知道,万一不小心老板青睐——” 听着司机这话,赵奇闾忍不住瞧了沈双一眼。 小姑娘头抵着窗,在往外看,光透过车窗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一簇齐耳短发掉下来—— 他是里边唯一知道内情的,有那样一层关系,也不知道那位新上任的投资人是打算怎么办? 要…捧一捧小情人么? 沈双其实什么都没想。 她只是看着车旁迅速飞退的梧桐木,心想,今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迟呢。 叶子才黄了一点。 * 到星辰,已经将近十点。 沈双一进门,就发现今天的星辰气氛很不一样。 娱乐公司的氛围一向轻松、自由,今天,却像是绷了根弦,来来去去的人连走路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怎么样,开始了吗?” 赵奇闾拉住一个匆匆往外去的营销总监,那人“嗨”了声:“人还没来,李董让我们来下面等。” “J.L那边还没来?” 赵奇闾看了看一楼的壁钟。 九点五十五了都。 “是啊,几个董事都到了,J.L去连个屁——” 财务总监的一个“屁”字还没出口,就见星辰门口圆弧形台面驶来一辆黑色林肯,紧接着,是四辆同样车型缀在身后,停下。 车门几乎同时打开,下来十数个身着深色西服、一副商界精英模样的男女,他们个个拎着公文包,表情肃然,微垂着头,对着中间的林肯,一个高个男人快走几步,快速打开那辆林肯的车门—— 财务总监下意识开口: “来了。” 一只暗卡棕皮鞋落了地,紧接着,是一双包裹在西服裤里笔直颀长的腿,等到那人完全出现在人前时,几乎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瞬间的喉咙发紧。光像落到他身上,勾勒出深邃的眉目,笔挺的鼻梁,以及不近人情的薄唇。 他的目光随意地往里一落,又收回,下一刻,就迈步往里而来。 那群商界精英无声地跟上,向星辰而来。 沈双就看着季远这么走过自己,一群人呼啦啦又这么离开。 等那群人走了一会,一楼的其他人都忍不住舒了口气。 赵琪琪拍拍胸口: “好吓人!” 赵奇闾担忧地看着沈双,毛小艾看着那帮人离开的方向: “等等,那群人是——” “J.L集团。” “那中间那个——” “J.L集团CEO,J.L集团由他绝对控股,旁边跟着的,应该是J.L最出名的法务组。” “等等——”范清打断,她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拿出手机,划了几下,将屏幕给所有人看,“像不像早上发群里那个?!” “我新老公!” 赵琪琪捂住胸口。 沈双看着屏幕上的路拍,大概是拍的人紧张,像素渣到极致,只能看见一张模糊的脸。 但美人不止美在皮相,还美在感觉。 所以即使这张图高糊,依然能让人感觉那几乎冲出屏幕的英俊。 “等等,”范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手放在额头,过了会突然道,“秀!LV秀!双儿,那个台下看你秀的那个!对不对?!” 沈双没想到,时隔将近两个多月,她居然还能想得起来。 那张看秀的照片在各色镁光灯的交映下,也不算清晰—— 可一旦看到本人,就知道,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所以那个绝色……将来是我们最最最大boss?” 毛小艾问。 几人面面相觑。 “其实……之前你们也见过一次的,就上次魔都电视台庆功宴。” 沈双道。 “没看见啊。” 三人异口同声道。 沈双想想,也有可能。 毕竟那时候大家散在四处,未必会打照面。 “啊啊啊啊太帅了,”赵琪琪突然一脸娇羞,“如果是他来潜·规·则我,我愿意。” 沈双:…… 她爱怜地摸摸琪琪脑袋: “老幺,”她轻轻道,“这个男人很坏的。” 可一等对上琪琪干净的眼睛,沈双却突然一愣:曾经她的眼神,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行了,一帮小丫头片子,想屁吃。”赵奇闾在旁边没好气地道,“人家潜你,你吃亏还是人家吃亏?” 赵琪琪嘟嘟嘴: “……反正我宣布,他是我新老公了。” 沈双听了,一时不知心底什么感觉。 就像一块发了腐的烂木头,被她藏在黑暗的屋子里,想着过阵子丢,却被人发现了。 正想着,却对上一双端详的眼睛,范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在手机上打字。 手机响了下,沈双低头: 「柳色青:你认识他?」 「double:怎么说?」 「柳色青:不一样。双儿……」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提示框提示输入中显示了一会,最后还是什么说,只是道:「双儿的眼睛很漂亮。」 「doubl:谢谢。」 沈双对范清的表现毫不意外。 她们Class里赵琪琪爱做梦,毛小艾像假小子,苏妤御姐外表却总上男人的当,唯有范清,心思最细,也最温柔,像真正的姐姐。 就在这时,一个身段高挑、皮裙皮裤的女人推着行李箱进来,正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毛小艾立马举手: “妤姐!妤姐!这儿!” 苏妤也看到了她们,张大笑容,也朝她们招了招手。 沈双却眯眼,看着她身旁站着的翟墨—— “你们……”她开口,“又和好了?” 第58章 庆功 蝴蝶公主 沈双话才落, 就被苏妤用“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的眼神瞪了下。 “没,我这不是在门口碰到他——”她用指尖点了点翟墨,“看他在门口一个劲徘徊, 就给你带进来了。” 沈双看向翟墨。 他一个一八零的大个子露出个大狗狗般的表情,像是怕她生气,讨好般道: “双儿, 我就是想来见你。” “来这儿?” 翟墨点头:“恩,这儿。” 沈双有点没话说。 她想,翟墨还真是一朵稀世大奇葩,或者说, 季远身边的朋友都这么奇葩?明明不久前才渣了苏妤,此时却能够无比坦然地站苏妤旁边,对着“她这个新欢”说我想见你。 是长心眼,还是没长心眼? 沈双不太理解, 可苏妤却太了解这些富二代的心理了, 他们眼里, 本来就不大看得起她们这些人,瞧得起你的时候你是小甜甜, 瞧不起你、想一脚踢开你的时候,你还不如路边一颗小石子更有存在感。 人会在乎小石子儿吗? 当然不会。 可苏妤心底还是忍不住有点难过, 到底是喜欢过的。 起码这人谈恋爱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她还记得, 翟墨在大冬夜就因为她说想吃番薯, 而揣着一个烘得红彤彤番薯傻兮兮跑过来的模样,那时候他嘴里还冒着热气,胸口被烫得发红,可那点红就这么熨了她的心。 所以即使后来知道, 他是个大烂人,跟她在一块那会还照样在外约炮、双飞,还脚踏两条船,她也没法彻底讨厌了他。 苏妤绷着一张脸: “你们聊。” 她推着行李箱走过两人,和赵琪琪、毛小艾、范清几人打了声招呼,又对赵奇闾道:“赵哥,我有点困,能找个地儿给我休息不?” 赵奇闾瞧着这红了眼眶的姑娘一眼:“有,正好有个会议室空着。饿不饿?” 苏妤一笑:“饿。” “正好,我那还有一份你们嫂子出门前做的三明治。”赵奇闾问其他人,“去不去?” “去!” 毛小艾和赵琪琪对着沈双做了个你加油的姿势,范清也朝沈双摆了摆手,赵奇闾道:“双儿,招呼你这位——” “——朋友。” 沈双道。 赵奇闾:“好,招待好你这位朋友。” “恩!” 沈双甜甜地笑。 她的笑极具欺骗性,翟墨下意识挠着头跟着笑,跟个傻子似的。 苏妤挺直着背脊,慢慢远离那两人,等快走到转角时,忍不住回望了眼。 白T、牛仔吊带裙的沈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站在那站得吊儿郎当的翟墨身边,莫名有种清新训狗人和二哈的感觉。她“哈”地笑了声,突然感觉荒谬。旁边范清拍了拍她肩膀:“苏妤……” 苏妤擦擦眼睛: “没什么,是他眼瞎。” “活该!”像是想到什么,她又勉强笑了笑,“恶人自有恶人磨。” 范清无奈笑:“要让双儿知道你叫她恶人,肯定把你房里的面膜都剪了。” 苏妤哼哼两声: “她不渣么?” “渣。” 想到沈双素来只撩不负责,踩碎多少男人心的行为,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让沈双知道这两人想法,她必定是要反驳一句的。 她是喜欢玩,不过玩有玩的原则—— 不碰良家,那种一看就涉世未深的少男也不碰,捧着真心的不碰。 她撩的,都是本身就喜欢玩的,至于后来那些人动了心追着她跑,那就不怪她了。 迄今为止,她唯一撩不动,或者说撩得十分艰难的,也只有季远一个而已—— 至于翟墨,她几乎不怎么需要费心。 三分热情,七分冷淡,期间调整度,就像掉小鱼,偶尔往池里丢个饵,翟墨小兄弟就顺饵爬了, 用一个词来形容翟墨对她不过是——见、色、起、意。 而遥戈会所那天碰到的吻,让她更确定了这一点。 当然,她自己也不是个东西。 沈双不给自己开脱。 此时她站在翟墨面前,想着该怎么安抚这只二哈,直到顺利签完“女友”合约,在这之前,必定是不能在他面前翻车的,否则,季远第一个就要翻脸—— 不知道为什么,沈双就是有这个确信。 季远这人,翻脸就如翻书。 不高兴的时候,谁的账都不会买。 “墨水,虽然你来这儿,我有点高兴——”沈双微微垂眼,配合今天的搭配,化妆师特意将她眼尾画得微微下垂,这样一来,就显得格外乖巧无辜,她又抬眼,“但这是公司,你来不太好。” 要换成平时,翟墨还不定那么买账。 可眼下的沈双,实在太戳他那点脏心了,哪个男人能拒绝? 他“啊”了声:“我……我是来找远哥的!” “你知道吧?J,L集团入驻星辰,以后远哥就是你大老板了,我让远哥罩着你!” 翟墨拍拍胸脯,大包大揽道。 沈双看了翟墨一会,歪歪头: “真的?” 她笑得太可爱了,翟墨下意识想开口应了,可一想到季远那作风,又有点迟疑,“嘿嘿”一笑:“我远哥这人吧……小事估计肯关照,但要是大事,尤其是公司层面的事,从来公事公办…啊,他现在开股东大会,我还是搭他便车来的……下午新闻发布会远哥肯定不会去……” “季总不去新闻发布会么?据说发布会要宣布星辰和梦华合并。我们这些艺人都要去的。” 沈双道。 “远哥不喜欢出现在媒体面前。他刚回国那会,我们都劝他建个号,现在很多营销都是在营销品牌故事,围绕创始人,宣传理念,就像乔布斯、比尔,或者我们国内的马爸爸……你说我们远哥那品貌,那成就,妥妥不就红了?可他不愿意。所以,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他肯定不会去。” 沈双长长地“哦”了一声。 面对女孩越来越质疑的眼神,翟墨属于男人的自尊让他胀红了脸,他挺直胸脯:“不过晚上的庆功宴远哥说不定会去……怎么样,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带你去远哥面前……我、我就说,你是我女朋友,让他照顾照顾兄弟的女朋友!” 哦,这样可就不美了。 沈双想,但凡她在人前踩实和翟墨这段关系,后面就不好办了。 踩钢丝的诀窍,在于永不……落地。 她摇摇头,轻声细语: “墨水,不用,我不能让你为难。而且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季总既然是个公事公办的人,那就更好。只要我有能力,就绝对不会被埋没。而且我现在就在争取一个很重要的机会,只要我争取到——”沈双顿了顿,“那我在星梦也有一席之地。” 翟墨听得心底感动。 多好的姑娘啊,和他身边那些总要他买车买包、或要他投资的女人不一样。 “墨水我……” 他激动地一把握住沈双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巧,走廊那边传来一阵有序的脚步声,像皮鞋优雅地擦过地板—— 沈双下意识抬头,就见一行人从走廊转角出来。 季远当先走在前,他身后仍跟着那群商界精英,星辰原来的那些股东们正殷勤地陪在旁边,而在那些大腹便便里,季远的出尘拔俗就越发明显,如朗月西,只是此时那张冷白深邃的脸没什么表情,就这么掠过两人,出了星辰,上了等候在外的黑色林肯。 车队就这么出了星辰。 翟墨呆呆地站了会,突然“靠”了声,反应过来: “我手机掉远哥车上了!” “两只,手机借我下。” 沈双:…… 那可不行。 可不能让他看到季远。 “墨水,我手机快没电了。”沈双眼珠一转,指着前台妹妹的座机,“用那个打!” “……哦。” 翟墨不疑有他,果然去那儿打电话了。 沈双看他笑嘻嘻跟前台妹妹搭话,没个正行的模样,那点欺骗傻子的亏心立马丢水沟了。 下午的新闻发布会,季远果然没去。 代表J,L出席的,是J.L集团的公关经理,百度百科上都能查到履历,年轻妩媚的大美人,同时修得费城大学金融系和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人类学两门硕士学位的牛人;应付记者采访简直游刃有余。 沈双和CLass其他人,以及星梦的几个头部艺人一直呆到发布会结束,在回答一些记者提问后,就各自回去了。 晚上的庆功宴,是重头戏。 晚宴自然不能穿这么幼齿的衣服,沈双很可惜地脱下—— 她试图去回忆季远两次擦肩而过时的眼神,可怎么想,都是一片冷酷的磐石。 现在想想,她碰见他工作的次数不多,那时的季远和平时不大一样,不怎么笑,也并不怎么亲和,仿佛更专业,也更冷淡。 “晚宴穿什么?” 还是Leno。 沈双目光滑过陈列架上的一排衣服—— 那是品牌商赞助给她的衣服,最后,沈双的目光落到LV上一批送来的一件,确切地说,是Mike送来的,她上次LV秀压轴时穿的那件,“蜕变”。Mkie说,这件衣服天生属于她—— “蝴蝶公主。” 她手指轻轻滑过长裙的黑红线条,背后的蝴蝶谷…… 收回手:“就这件吧。” “好。” Leno将假发摘下时,沈双心中一动:“Leno,这件我买下。” “你要?送你。和你天生一对。” Leno道。 庆功宴在八点开始。 沈双挽着赵奇闾的臂弯,在八点一刻进场。 Class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 庆功宴就摆在百诺的宴会厅,一进门就是流水似的钢琴音,巨大香槟塔,铺着白桌布的长条自助餐桌,各色甜点,香槟。 黑马甲侍者们端着餐盘四处穿梭。 熟悉的味道。 沈双随手拿起一杯香槟,随着赵奇闾往里,越往宴会厅中心去,越能见到原来星辰和梦华那些一二线艺人。 艺人和高层工作人员,几乎一眼就能辨明。 沈双还没看到季远,就听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小姐,好久不见!” 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身裸色无袖吊带、配同色贴身长裙的alan总监过来,给了她一个热情的西式贴脸礼。 “Alan总监。” 沈双跟她碰了碰脸,等分开时,不太理解,alan眼中此时淡淡的怜悯来自哪里。 等一抬头,却骤然明白了。 在整个宴会厅最中心的地方,季远手肘搭着翟伊,正和他们星辰原来的几个大股东碰杯。 水晶灯的璀璨华光自顶而下,任谁看,那都是一对璧人。 沈双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沈双?”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踌躇的、可又似乎鼓足勇气的声音。 沈双回头,发现却是好久不见的孟伽。 他似乎瘦了许多,穿着一身燕尾服,白色领扣系得一丝不苟,而那张英挺的脸因瘦,而显得轮廓更加深,双眼皮的轮廓也变得更深。 ——这时,沈双才品出了一点孟伽在血缘上和季远的相似。 他们确实是表兄弟。 只是,比起季远,孟伽明显要更粗放一点。 第59章 吵架 给您造成困扰,抱歉 孟伽一眼就看见了沈双。 整个庆功宴里, 俊男美女不少。 可像沈双这样出众的,却也不多。 她穿着上次LV压轴秀上艳惊四座的那条长裙站在那儿,像…… 孟伽形容不出来。 他只知道, 她每一处都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就像当初在机场第一次见,他像被一颗大石头一下砸中了脑袋, 那“哐”的一声,现在还在他脑袋里回响,以至于他表现得像个——“舔狗”。 对,舔狗—— 每天像上工一样, 兢兢业业地用大号给人打榜,献花,留言。 当然,最近不了。 舔狗也是有尊严的。 他现在换小号了。 可现在, 一看到沈双, 孟伽又鬼使神差地上前搭了话: “好久不见, 沈小姐。” 月前发的酒疯、被拒绝的痛苦,来前经纪人的千叮万嘱, 全让他抛在了沈双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 这边沈双当然不知道孟伽的纠结。 她秉着“大家以后都在一家公司工作”的前提,也朝孟伽友好地举了举杯:“好久不见啊, 孟先生。” 软软的一句“孟先生”,让孟伽死去的一颗心又复燃。 他跟着笑了下。 他一笑, 脸颊的凹陷就更明显了些。 很神奇, 这人明明是古铜色肌肤、走的硬汉路线,偏偏笑起来时有种绵羊式的纯情感。 因为这种特质,沈双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 而后,她就发现, 孟伽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沈双:…… 还真是和季远截然不同的人呢。 沈双轻啜了口手中的香槟,目光漫不经心地滑过人群,宴会厅中央,香槟塔…… 最后又回到正中央那一对容光焕发的璧人身上。 很巧的是,季远今天也穿了一身燕尾服,只是他穿起燕尾服时的感觉和孟伽完全不同。孟伽是粗犷的,健美先生一样的腱子肉将他的燕尾服撑得鼓鼓的,而相比起他,季远明显要更优雅,更得体一些,他就像英伦社会里走出来的贵族。 翟伊站在他身边,像株柔弱的菟丝花。 她注意到,季远似乎向她这儿看了一眼,也或者—— 只是错觉。 毕竟,那水晶灯太刺眼了。 沈双收回视线:“恩?你说什么?” 孟伽的声音渐渐传入耳里:“……我姑姑很喜欢翟小姐,小时候就说过,要她当儿媳妇。不过嘛,我远哥这个人,我觉得,嘿——” 他用了个“嘿”字。 “嘿什么?” 沈双问。 孟伽见她感兴趣,就继续: “不是个好鸟!他小时候跟我说过……” 他压低了声,沈双下意识凑近了点,就听他:“这世界上的女人都挺讨——””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暴雷似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了起来。 沈双只感觉手腕一痛,人就被拉离了孟伽,半截尾巴没听到。 “翟墨?” 她诧异地看着前面的背影。 翟墨不知从哪个地方蹿出来,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怒不可遏地瞪着孟伽: “姓孟的,你干什么?”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孟伽也怒了:“你才干什么?我和沈双在这聊天——” “聊,聊个屁!别以为我没看出你那点龌龊心思,借着聊天伺机靠近两只,那距离都快亲上——” “姓翟的,别搞得你多纯一样,要不要我告诉沈小姐,你前几天刚从谁的床上下——” “——你给老子闭嘴。” 翟墨一急,下意识一拳揍了过来,孟伽人高、体格壮,哪里怕他,两人一下扭打在了一起。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电光火石间,沈双连阻止都来不及。 她心底呻1吟了声,面上却还得摆出“怎么了”“这一切跟我无关”的无措表情。 附近人群渐渐吸引了过来。 Class其他人也看到了被包围在内圈的沈双,苏妤腿长,冲得最快: “双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 沈双能说什么。 “——闹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疏淡轻懒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过来。 明明分贝不高,却偏偏传入了在场所有人耳里。 沈双抬头,却见季远不知什么时候过了来。他就站在人群外,拔群的身高和长相让他在这片明星云集的地方依然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那张冷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不散?” “远哥。” “表哥。” 刚才还打得跟乌鸡眼似的翟墨和孟伽竟分了开来,他们看了季远一眼,头就像鹌鹑似的低了下去,面上有着不约而同的羞愧。 “沈小姐,小孩子不懂事。”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季远走了过来,“他们以前也经常争,没想到在这竟然又争起来了。” 他朝她微微顿首:“给您造成困扰,抱歉。” 看着季远微微低垂的眉眼,始终有礼、审慎的动作,沈双心想:比起翟墨、孟伽这类动辄闯祸的,这样永远在场面上的人,的确要高明得多。 可对一个女人来说,她更渴望的—— 一定是让这永远审慎、永远有礼的面具裂开,露出底下属于她、且只属于她的滚滚岩浆吧。 那岩浆一定要炽热、滚烫,不顾一切。 第60章 吃醋 你吃醋? 没有一个女人, 不渴望征服这样一个男人。 沈双看着当季远直起身来、隐隐绰绰投诸在他身上的视线时,忍不住心想。 只是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滴水不漏, 只忙摆手,慌乱般地: “没关系的,就只是个误会。” “误会归误会, 歉还是要道的。孟伽,翟墨,来。” 季远招手。 这时,孟伽和翟墨出走的理智已经回笼, 也知道自己给沈双惹了什么麻烦,不由讷讷过来道歉。沈双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矫情,就坡顺驴地受了。 这下,场面一下子看起来其乐融融。 而之前跟季远在一块聊天的几大董事也来了, 在旁边看得一笑: “这有什么, 年轻人嘛, 年轻气盛,他们还算好的, 我小时候还跟老黄互相扔板砖呢,老黄你说, 是不是?” 黄董也笑:“别说,都这么过来的。你那时候也挺浑的。” “是啊, 小事。不过季总,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孟伽我知道,但这位……”有人指着一身骚粉色西装的翟墨问。 季远已经重回那一堆人里。 他朝翟墨招了招手:“墨水,过来。” 翟墨屁颠屁颠地过去,季远拍拍他肩, 两人站一块,跟那帮人寒暄起来。 人群渐渐散开,一场纷争消散于无形。 沈双站原地,看着和自己隔了十几米的季远,人群络绎,侍者往来穿梭,他端着酒杯,站在那帮大腹便便的董事里,姿态游刃有余。 不知道说到什么话题,他锋锐的眉骨下,眼角微微弯起。 他在笑,带着愉悦。 “双儿!赵哥喊你! 突然,有人拍了下她肩膀,沈双“哦”了声,正要收回视线,却不意和季远抬起的视线撞在一起。隔着的人群,他眉目分明如潭底冰凉的墨玉。 而紧接着,季远又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和另一人攀谈起来。 “走了,双儿,在想什么呢?” “哦,”沈双提了裙摆,“赵哥找我什么事?” “他堵着毛老师和钟老师了,咱们正好过去聊聊。” 只是毛老师和钟老师大概提前得了消息,对她们这些来“聊聊”的艺人们很是警惕,说话滴水不漏,不一会儿竟找了个机会,提前溜了。 赵奇闾叹了口气,才找到机会问沈双: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哥,你不知道,我刚才还以为这事要闹大,谁知道那季总一出来,唰唰几句话就给摆平了……明明也没说什么啊,可那气势,赫,愣是没人敢说话。” “对,他走到我身边时,我脚都有点抖。” “要不要这么夸张?”沈双笑,“我怎么没感觉。” “对啊,双姐,还说呢,我特服你,”毛小艾道,“你居然还站得笔直笔直的,他这么给你一鞠躬,你受了——” “行了,别贫了。” 沈双端起酒杯,“去转转。” 她惦记着刚从孟伽没说完的话,视线扫过宴会厅,梦华的艺人、星辰的艺人,她还看到了许灵洛—— 许灵洛死命地瞪了她一眼,沈双朝她举举酒杯。 她那gay gay的经纪人拼命拉着她。 沈双又往前。 季远不在宴会厅里了,翟伊从刚才起就没在…… 沈双在懒洋洋地宴会厅转,最后在靠东的香槟塔那发现了孟伽。 他鼓鼓的燕尾服十分好认,旁边还有一扎成拱门的白玫瑰花束,借着白玫瑰的掩映,孟伽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双正要打招呼,却被突然出现的翟墨风风火火地拉走了。 他把她拉到旁边的走廊,正好没人。 “你干嘛?” 沈双甩开他,声音轻柔。 翟墨纯粹就是想将她拉离孟伽,他怕沈双知道他前几天那烂事就不理自己——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很有错,毕竟沈双还不是他女朋友呢。 见沈双问他,灵机一动,将手掌摊她面前: “两只,我受伤了。” 委委屈屈的。 沈双低头,果然看到那养尊处优的手掌心上两道血口子,刮得还挺深,现在在往外渗血。 她突然想起季远那双手。 季远的手要更长一些,颜色也更白,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夹起烟来很性感。 “跟孟伽打的?” 沈双问。 翟墨哪里知道不过一双手,就让她想了一圈,点点头:“恩,他打的。” “等着,我去找经理给你拿急救箱。” 沈双目光从旁边的安全通道离开,转身,要去替他拿药箱。 诺佰这样的酒店,一般都备着医药急救箱。 “我有。”翟墨拉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创口贴,创口贴是粉色的,上面印着kitty,一看就是女孩用的东西。 似乎怕她有想法,翟墨摸摸鼻子解释: “你们公司那前台,刚才……送我的。” 沈双:…… 她顿时就想起刚才他逗前台那劲儿了。拿过翟墨手,低头,撕开,在一个小的、只有点破皮的地方贴上。 翟墨只感觉女孩柔顺的发丝搔过他的手掌,手心有点凉,有点痒。 沈双直起身: “其他地方有点深,创口贴不行……还是去找经理。” “好。” 这下,翟墨不阻止了。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沈双嫋嫋娜娜离去的背影,庆幸地想,她刚才果然没听清,不然肯定得不理他,不过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孟伽闭嘴…… *** 酒店果然有急救箱。 沈双拎着急救箱,慢悠悠地往翟墨所在的方向走。 她也不急。 宴会大厅一派热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香槟微酸的气味散在空气里,空空的香槟塔里,已经盛满了流动的金色液体。 孟伽已经不在玫瑰花束旁了。 下次找到机会再问吧。 不过,翟墨知不知道呢…… 出宴会厅,走廊那是空的。 翟墨不在那。 “翟墨?翟墨?” 沈双往前探了探。 往里,走廊的光线就黯淡了许多,灰咖色几何形地毯几乎吸走她全部的足音,莫名的,沈双心跳有点过快,她下意识转身,却被斜刺里一股力道拽住—— 下一刻,她就被拽到了旁边的安全通道里。 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所有的光消失了。 沈双欲出口的尖叫,被一个带着点热气的手掌捂住了: “别叫,是我。” 来人道。 沈双闻到了季远身上冷杉与烟草混杂的气息,她喘1息了下: “你——”, 下一刻,嘴唇却被吮住了。 医药箱掉在地上,发出猛地一声“啪”。 沈双只感觉自己是糖,或者别的什么,被季远反复地、激烈地口允,他只桎梏住她的下颔,迫她仰头,和他激烈地唇she交1缠,因动作太距,扣5shui似乎都来不及吞1咽。她敲他,推他,他也不为所动。过了会,才停下来。 沈双像尾鱼一样,张大嘴呼吸。 她以为一切结束了。 下一刻,身体就被转过去,手被扣住、压在墙上。 他欺上来,以一个俯就的姿势,嘴唇贴上她裸1露的后背,在她的蝴蝶骨处反复地、反复地地吸口允。 “季远……” 这一刹那,沈双仿佛感觉到了季远对这具身体的着迷。他浓烈又失控的欲望。 仿佛她的蝴蝶骨,就是他的圣地,他的鸦1片。 他无处可去,无法可去,便只有将所有情1欲倾泻在这一块方寸之地。 她的身体颤栗起来。 一切都在黑暗与无声里进行,他明明没有碰触别的地方,可沈双却感觉到了浓醉—— 可下一刹那,季远突然退开了。 沈双枕着墙,过了会,才转过身来。 眼睛已经适应了楼梯间的黑暗,门口有些许微光透进来。 那光照出一道凌厉隐绰的身影,更照见一双被情·欲灼得更沉更暗的眼眸。 “你——” 沈双惊疑未定。 季远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医药箱。 医药箱明显质量一般,这么一砸,盖子已经打开了。 露出里面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他像是随手选了瓶医用酒精,又取了卫生棉球,娴熟地一倒,走到她面前,拿起她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过去 ,连指缝都没放过。 沈双发现,她的左手手腕,尤其被重点关照,仔仔细细擦了三遍。 一整瓶医药酒精被用去了半瓶。 “你……” 沈双奇怪地看着他。 左手手腕…… 是翟墨和孟伽都握过的…… 她想起一种可能性:“你吃醋?” 黑暗里,男人用那双泛滥的桃花眼看会她,兴许是刚有过情1欲,那眼睛尤其迷人,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沈双以为他会说什么。 季远却突然道:“抬脚。” 她下意识抬脚。 黑红纱织的裙子顺着腿如流水一样泄下来。 金鸡独立的姿势。 沈双觉得自己傻了,才想将蹆放下,下一刻,却愣住了。 季远的手指穿花一样伸进去,勾住一个边,下一刻,拽下薄薄的一片来。 “你……” 而在沈双愣住的刹那,另一边也被他扯了下来。 “季远!” 沈双脸腾地红了。 季远将那小小的一团塞进了燕尾服的暗袋里,还仔仔细细地整理了袖口、领子弄皱的地方,做完这一切,才抬头: “妹妹,快回去,要着凉的。” 妹妹,快回去,要着凉的。 当然要着凉。 不,这么块布……怎么会着凉…… 沈双比不过他的无耻,只能绷住脸: “还我。” 季远却已经拎着药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拉开通道门时突然回头: “妹妹,歌曲约会在三天后。” 他的声音带了点漫不经心,“加油。” 第61章 背痣 怎么这么急? 孙助理往走廊深处看了看。 晕黄色灯光在灰咖几何形地毯上交织, 越往深处越暗淡。 旁边宴会厅的声浪涌入耳朵,另一边却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没有动静。 孙助理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可就在这时, 一阵沉闷的声响在走廊深处传来,他下意识看去,只见原本合着的安全门被人从内打开, 出来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那身影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 有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凉的。” “……三天后……加油。” 孙助理没听过季总这样的声音,虽然松弛,却并不愉悦, 好像内里含着某种抻着的、不能懈下的东西。 不等他想明白,那道高挑的身影已经走近,因过分高,像片乌云, 孙助理下意识低头: “季总。” 一只医药箱被递到了他手里, 孙助理忙不迭接住, 来人就这么掠过了他: “给翟墨。” “是,季总。” 孙助理连忙小跑步跟上, “季——” 季远已经大跨步上了走廊旁的电梯,正面对着他。 电梯门慢慢合上。 孙助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最后又闭上了。 电梯迅速往上,电梯门再次发出“叮”的一声, 季远走了出去。 “滴——” 3601门打开。 空置许久的豪华套房再次迎来了他的主人。 季远边走边解扣子。 燕尾服, 黑色窄紧马甲,白色立领结…… 等到浴室的大理石台盆前,上身已经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顶上扣子解开两颗, 胸怀大敞。 季远往脸上泼了捧水。 过了会,才抬起。 水珠簌簌沿着两颊往下落,溅湿睫毛和眼睛。 季远手撑在台盆两侧—— 镜子里照出一个苍白冷俊的男人,男人嘴角晕染着女人的口红,层层叠叠、深深浅浅,触目惊心—— 季远拿起毛巾揩过嘴角,越揩越重,越揩越快,最后猛地将毛巾往水池一丢,抬头—— 那块殷红还残留在那,像擦不去的红斑。 台盆旁的手机亮了下。 「孙助理:医药箱已经给了翟先生。」 屏幕暗了下去。 *** 沈双在安全通道内站了一会。 后背被季远吸吮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手指、掌心和手腕却有种奇怪的爽利感。 视线缓缓滑过安全通道的楼梯、扶手,又往上,好像那儿会有个懒怠桀骜的少年坐那,蔫坏地笑: 「就一根了,要不要?」 ……他们似乎跟这安全通道很有缘啊。 沈双捣腾了下双腿,底下空荡荡的感觉让她有点不适应,暗骂了句“季远狗比”,又拉拉裙摆。 幸好裙摆足够长。 她又拿出了手机。 九点。 宴会结束是十点。 要不要叫赵哥来接她呢? 还是捱到十点出去? 季远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沈双想着,门却被人从外敲了敲,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小姐,在吗?” “李秘书?” 沈双惊讶地拉开门,只见安全通道外,站着之前在北市见过两面的李秘书。李秘书一身优雅的OL装,手里还拎着个纸袋,表情有点塑料——当然,是亲和的塑料。 她朝她亲切地笑: “沈小姐,季总让我来这儿接您。” 沈双:“他人呢?” 李秘书一脸抱歉地看着她,于是,沈双懂了。 “还有,季总交代,外面天冷,请您务必披上。” 李秘书又将手里的纸袋递过来。 沈双接过,发现里面放着件黑色外套。 拿出来一看,是件男士的纯黑色西服,西服上还残留着股冷杉与烟草混杂的气息。 “季总的?” 沈双摸了摸狭而长的西服领,忽而想起在星辰门口,季远领着J.L集团法务组经过时的场景,那件外套和这件—— 好吧,西服都差不多。 沈双承认自己眼盲。 “是,孙助理送来的。” 李秘书边说,边帮沈双将外套披上,沈双拢了拢,外套有点长,恰好遮住臀部。 “季总的车就在楼下停车场,您从专属通道下去就可以。” 季远的一通安排算得贴心,当沈双从专属通道上了等候在那的林肯,才终于肯承认—— 季远做生意如此成功,是有道理的。 起码客户服务这一块,他做得十分之好,连售后都是一流。 *** 沈双回了集体公寓。 她先去冲了个澡,浑身粘腻腻的,热水浇到后背时有种火辣辣的疼痛。 浴室里热气蒸腾。 她擦过水,没急着穿睡袍,经过镜子时停住了脚步,后背疼痛的一块在提醒她似乎破皮了。 沈双伸手,擦去镜子上的热气。 镜子照出一张活色生香的脸。 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脑后,眼睛也是湿的,皮肤很白,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饱满的、如蜜桃一般的嘴唇,那嘴唇原本便很翘,此时却像是经了狂风肆虐,红肿了起来,一眼望去,竟是让人生出…… 沈双自己看着,都有点脸红心跳。 她又侧过身去,撩起头发,试图去看后背疼痛的那块地方。 短短十几秒,镜子又被水汽氤氲了大半,镜中女人的背影若隐若现。 雪白的皮,半点瑕疵都不见,缎子一般,于是,那靠左蝴蝶骨上的一块红,就格外显眼了。 如白璧微瑕。 沈双指尖触了触,忍不住“嘶”了声,可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季远拉她手在头顶,嘴唇却去俯就她的场景。 他吻着她的蝴蝶骨,那模样,竟让她想起了“销魂”二字。 沈双正要收回视线,却突然“咦”了一声,指尖在后背被口允肿的那处擦了擦。 一个褐色的小点。 没擦去。 又擦,还在。 她这儿,居然有一颗……痣么? 痣小小的一点,沈双奇怪地放下长发,披了睡袍出去。 这时,Class的其他人已经回来了,全歪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沈双拿了吹风机过去,嘻嘻一笑。 范清顺手拿过吹风机,替她吹头发: “还没问你呢,怎么突然自己先回来了。” 沈双吐吐舌头: “赵哥骂娘了?” “可不,说本来安排你跟梦华那边多接触接触,还有星梦新上任的总经理,你没见,许灵洛跟人家聊得热火朝天的……就你,不上心,每天跟要喝仙露水似的……”毛小艾边说,边举手,“这可不是我说的,赵哥!赵哥原话。” “哦?新总经理?谁?任命下来了?” 沈双随口问。 “你没看邮箱?任命书下来了,听说是J.L集团从国外招回来的一个企业高管,专门做执行经理人的,香蕉人,长得挺帅,就是有点风流……” 暖风吹得沈双有点困,她拿出手机,果然在公司邮箱里看到了那份“新CEO上任”通知,同时发出的,还有两份,一份是星辰原CEO卸任,另外一份是星辰和梦华从今日起合并,正式更名为“星梦”的通知书。 “这效率……” 毛小艾摇头。 就在这时,邮箱里又进了一封邮件。 沈双本来懒洋洋地靠着沙发,突然猛地坐直,头皮被一下扯痛,哀哀叫了声。 范清连忙撒手: “吹头发呢,宝贝儿。” “别管了别管了,”沈双起身,将茶几上公用ipad点开,“你们看这个。” 其他人都凑了过来。 只见那封新邮件里直接宣布,星梦原来体制混乱、权责不明,所以所有部门将打乱重组。 拟将成立影视部,音乐部,版权部,发行部,公关部……等等。 影视部负责影视投拍。 星梦也会涉足影视行业,每年从版权库挑选两到三个大项目进行制作,星梦旗下艺人有优先试镜权。11月初,星梦将成立第一个投拍项目,玄幻大制作,《岚风》,拟投资三个亿。 音乐部负责唱片灌制、发行,演唱会等事宜。 而这里,最让沈双几人在意的,就是音乐部宣布的第一个大项目:与毛、钟工作室合作的两份歌曲约,不论谁获得,公司都会注入五千万宣发资本。 “五千万的宣发? ” 对唱片来说,这个宣发算是极其惊人了,毕竟现在唱片业不算景气。 “新官上任三把火。”沈双若有所思,“星梦是打算在音乐这一块,可以扛鼎的人物。” 不然,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谈下和光毛、钟老师的合作歌曲约,还是——两份。 所以,这合约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直接给许灵洛。 赵琪琪跟着念: “……最终将在内部采取竞争制,评委将由星梦的音乐部总监,毛礼秦,钟裴,以及星梦集团CEO四人担任,每人一票,其中,毛礼秦老师有一票否决权。有意竞聘者,可递交意向书。三天后,会在原梦华公司三楼进行比赛。” “三天?!这么快?” 今天一直不怎么讲话的苏妤皱了皱眉,“这上面也太急了吧。” 不知怎的,沈双突然想起通道门口,季远回过来时的眼神。 第62章 试歌  她手里究竟有什么撒手锏呢 Class成员都是唱跳出身, 虽说会因个人天赋而在团体内自动划分定位,但唱歌水平也都在平均线以上,只是范清声线空灵、音域宽广, 高音区尤其出色,才得了vocal担当。但沈双作为团内绝对的ACE,vocal自然也不会差, 只是比起范清的干净空灵—— 她的声线要更甜,就像夏日的冰激凌。 这三天,沈双没外出,领着Class其他人, 窝在集体公寓,将毛礼秦和钟裴老师过去创作的所有歌曲都翻来覆去地听了一遍,还请了专门的音乐指导。 当然,生活方面也进行了严格规定, 为了让嗓子调整到最佳, 会刺激嗓子的食物, 如过分辛辣、甜腻的一律不吃,早晚练气息、吊嗓子…… 三天其实也做不了太多事, 但足够让Class所有人把状态调整过来了。 就这样,在第三天的最末, 沈双宣布解散—— Class向来有这个传统,或者说, 沈双是个人有这个习惯, 但凡在大事前,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明天见,队长。” “明天见,队长。” 沈双摆摆手, 直接上了自己的帕拉梅拉,一路开到自己在魔都的小公寓,连肖楠也没带。 公寓肖楠提前过来清扫过了,很干净。 茶几上的蝴蝶兰刚浇过水,沈双打开空调和加湿器,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曲面电视屏开始播放最新一季「演员的修养」,沈双发现,上面有好几个合作过的熟面孔,过了会,又觉得无趣,趴在了沙发上。 摸过手机,刷了会微博,又点开微信。 只有家人群里发来的几条语聊。 陈秀娟老佛爷在群里问她: 「最近忙不忙?」 「给你寄了几坛妈最近腌的酸菜,记得收。」 「不要再给爸妈打钱了,爸妈够,你自己多吃点,看看照片,都快瘦成猴子屁股了。」 沈双心里想: 「忙。」 「收到。」 「哪个猴子这么漂亮?」 不过到底没顶嘴,或许是远亲近臭,近几年陈老太太的脾气明显见好,所以沈双也不太招惹她,回了几句“不错”“挺好”,看了眼置顶,又将手机丢开了。 好无聊啊。 她想,难得什么事都不用做,不需要吊嗓子,不需要跳舞…… 可她居然有点不适应。 心里像有汪“噗噗噗”的泉水,沈双又翻了个身,靠沙发扶手上看魔都的夜空。 挺灰的,霾很重,还有霓虹交相辉映。 沈双却突然想起另外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江城盘山公路那边的夜空,很黑,像纯净的黑宝石,坐在飞速奔驰的汽车里,风呼啦啦吹,好像灵魂都有了自由。 想着,她又重新将视线落回置顶的头像。 白茫茫一片的雪地,脚印一步一步倒着退; 三天了。 微信还停留在三天前。 如果她不主动联系他,他似乎完全想不起她。 突然,屏幕有了动静。 顾明真发来消息。 「真真:要不要出来喝酒?」 她发了个酒瓶子。 沈双正要回,对面又唰得过来一条: 「真真:王珂的出国申请已经下来了。我今天翻了翻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他妈发现,他从没主动找过我,一次都没有。都是我他妈主动给他发消息,主动给他打电话,你说,是不是特忠实一舔狗?」 沈双沉默地看了下自己的微信: 是挺舔的。 顾明真似乎不需要她回复。 「真真:书里都喜欢说,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我告诉你,都他1妈假的,现实都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沈双耳边响起起了“一无所有”的bgm,不过她想:没关系,她没想泡他,她只是想甩他。 在顾明真鬼哭狼嚎的当下,她发了条消息给季远: 「double:明天你来看吗?」 等到她爬上床,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等睡觉时,那边才回了一条消息。 是张图片,一杯莫吉托,沙发,星空,地点在…他在北市的公寓。 他回去了。 「lejanía:Cheers。」 沈双闭上眼睛,第一次不回复他消息,直接睡了觉。 *** 歌曲约当天。 “早。” “早。” 沈双揉揉眼睛,上了来接她的保姆车。 “睡得好吗?” 赵奇闾问。 “还不错。” 沈双原以为自己会睡不好,没想到竟然一夜睡到天亮,等醒来时已经将近七点了。 保姆车上其他人都在了,赵奇闾道:“先去Leno的工作室做造型,这次说是比赛,其实和试镜差不多,九点半就会开始,我们要快一点。” “造型不用太复杂。”沈双道,“这毕竟不是试镜,是试我们的声音,造型太华丽太复杂,反而会降分。” “但你们听说了吗?”Class里消息最灵通的毛小艾道,“昨天有人看见许灵洛和钟裴老师去宵菜斎吃饭哎……” “不会吧?”赵琪琪睁大眼,“你哪儿听来的?钟裴老师一向不苟言笑的。” “呶。” 毛小艾将手机给其他人看。 沈双看了眼,照片里确实是许灵洛和钟裴,两人有说有笑,态度看起来很是亲昵。 参赛者和评委关系亲,这里面就意味着太多东西了…… 赵奇闾的粗眉毛拧了起来,苏妤问:“或者我们可以借此让钟老师避嫌,退出评委?” 沈双摇头: “不行,歌曲的合作方是钟毛两位老师,让钟老师退出评委,就算赢了,后续也没办法顺利合作。” 一首歌的成功,不仅仅是歌手,还需要各方面协调。倘使有个关节协调不好,那通常成品也不会让人满意。 “那怎么办?” 范清也没辙了。 赵奇闾的目光瞥向沈双,沈双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她找季远。 有J.L集团的CEO出面,摆平这件事轻而易举。 不过她不想。 沈双笑了下: “这只是一张照片,说不定是合成的?也或者说不定是许灵洛放出风声来影响我们军心的?而且就算是真的,也不代表什么,一顿饭而已——他们之前已经合作过一段时间,有些私人交情也不稀奇。” “可是……” 毛小艾还想说,沈双摇了摇头: “钟老师在业界一向是德艺双馨,我相信他会做到公平。而且我们都听过他和毛老师制作的歌,不是吗?歌是不会骗人的。” Class的其他成员渐渐安静了下来。 赵奇闾欣慰地看着沈双,这才是Class能一直走到现在、成为第一女团的理由,因为她们拥有一个永远不会迷路的队长。 被认为不会迷路的沈双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直到掌心的疼痛能压过那股惶然升起的不安,才渐渐镇定下来。 她没有慌张的权利。 九点。 Class所有人都已经装扮好,去了梦华所属的大楼。 她仰着头,发现梦华广场前最大的拳头标识已经变成了一双翅膀,翅膀旁立了“星梦”二字。 赵奇闾道: “行了,进去吧。” 他打量了下个个打扮得像朵花儿似的女孩们,等目光落到慢悠悠走着的沈双身上时,顿了顿: “双儿,你这耳坠是不是掉了一个?” 沈双转过头来。 她撩了撩左耳的流苏耳坠,耳坠细细长长的线在黑发间若隐若现: “就一个。不好看么?” “那当然好看,行,走。” 赵奇闾一马当先进了去。 梦华一楼人来人往,不过也没几个人不认识Class,娱乐圈还没混出名堂来的,都纷纷打招呼,几人顺利上了三楼。 三楼一整层都封闭起来了,无关人员不得出入,赵奇闾压根连门都进不了,就被拦在了门外面。 “嗳,我经纪人啊,不让进?” 赵奇闾怪道。 “抱歉,毛老师和钟老师说,只能让歌手进,您可以在外面等。” 工作人员指了指外面坐成一排排的经纪人、助理。赵奇闾一看,大部分都是熟人,暗地里都为资源撕得跟乌鸡眼似的,现在却在互相唠嗑。 这也是拉关系的时候。 赵奇闾也走过了去。 沈双领着其他人进去时,发现三楼大厅内坐了不少人。 星梦出道、没出道,会唱点歌来的都来了,连练习生也有,甚至早些年红过、后来又不红了的前辈也来了好几个,七个solo歌手……三个团,连自己四个…… 许灵洛也来了。 她表情不赖,坐在排椅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沈双穿过人群,她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有点微妙,耳边是窃窃私语: “她们也来了。” “简直不给活路啊,千里厮杀出来的……” “今天还有白橡云呢,许灵洛也不错,Class……艹,简直地狱级难度……” “双姐!妤姐!……” 新人们纷纷打招呼。 沈双几人也都回以微笑,等坐到椅子上,才算安生。 毛小艾去打听消息,过了会才回来: “里面是录音棚,据说到时候我们是一个个进去,每个人给五分钟的读谱时间,两首歌唱完就出来。” “评委们来了吗?” 沈双问。 “来了,坐得真真的。” 沈双下意识拨了拨耳坠,问: “有多的吗?” “多?双姐,你是想说少吧。咱们那新任CEO,哦,就那个香蕉人,叫……对,李欧文的!他还没来。” 毛小艾道。 沈双看了眼手机,lejanía的“cheers”安静地躺在那。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蓝色工作牌的工作人员出来,拍拍手吸引众人注意: “试歌差不多开始了。一会叫到名字的,依次进去,五分钟不到,算自动弃权。” “第一个,李瀚箐。” 一个小麦色肌肤的女孩走了出来。 她进录音棚不到八分钟就出了来,出来时,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谁也没说,拎起椅子上的包,匆匆就走了。 “哎,怎么回事?读谱五分钟的话……这唱了不到三分钟就出来了?” “那一首歌有唱完吗?” “你们事前难道没听说过?毛老师是出了名的毒舌,唱得要不好,立马就叫滚蛋。” 众人面面相觑。 这像是开了先河,之后出来的艺人每个面色都不大好,不是白着脸,就是红着眼,要打听点什么,也没人肯说,大部分都直接离开,剩下少部分不肯走的,也都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谁问都不开口。 等梦华原来的实力派白橡云也如丧考妣地出来时,整个大厅的气氛彻底沉寂下来。 Class原来轻松的气氛,也渐渐变得凝重。毛小艾开始转来转去,赵琪琪捧着书念念有词,苏妤啃着指甲,只有范清还算面色如常。 沈双则看着许灵洛,叫到她的名字了。 据她所知,许灵洛并不是一个特别沉得住气的人,而且就歌唱实力,并不比白橡云强;但今天,她反常的冷静—— 就是因为太冷静,才让人忍不住想:她手里究竟有什么撒手锏呢。 就在这时,手被握住了,范清的手有点冰: “双儿,这次…万一没拿到也没关系,还有别的机会的。” 沈双摇头:“清姐,我不能输的。” “别的都可以,唯独这次,我不能输。” 第63章 试音 兔子不吃窝边草。 “双儿你……” 范清怔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沈双, 仿佛她突然间从一朵可爱亲切的丁香变成艳丽多刺的玫瑰。 沈双歪歪头,笑得可爱: “怎么了?” “啊,没什么。”范清自失一笑, 转过头去,只是在转过头时,还是忍不住看了沈双一眼。 沈双始终保持微笑, 她看着录音棚门口。 许灵洛大概是在十二分钟之后出来的。 和大部人出来时的颓然不一样,她出来时神情自若、面带微笑,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沈双还注意到,许灵洛是由钟裴老师的助理亲自送出录音棚, 两人交谈了几句,状似亲密。 毛小艾:“有猫腻。” 赵琪琪:“绝壁有。” “双儿姐……” 两人说完,还想来征得沈双同意,谁知被沈双瞪了一眼, 不由悻悻将其他话憋回去: “我就说说嘛……” “说什么呢?” 许灵洛跟背后灵似的, 突然出现在几人旁边。 她还跟沈双打了声招呼:“Coco, 好久不见。” Coco是沈双选秀出道第一次成团时经济公司给取的时髦“艺名”。 沈双很不喜欢—— 因为许灵洛有条狗也叫“Coco”。 她塑料非常地笑了下: “Misa姐。” 年轻的女孩都不喜欢被叫姐,何况还是比自己漂亮得多、势头也更好的同龄人——许灵洛看着沈双那张雪白浮艳的脸, 突然笑了下。 她凑过去,声音很低: “Coco, 你拿不到的,别挣扎了。” 沈双一惊, 下意识抬头, 她不确定自己在许灵洛眼里看到了什么,可当看到她嘴角那弯弯的、代表着“胜券在握”的情态时,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上面有人不想要我拿到歌曲约……是么?” 许灵洛朝她怜悯地笑了下,她什么都没说, 却又仿佛什么都说尽了。 沈双一下子攥紧了手机。 修得精致的美甲边缘直直刺进掌心,可她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双姐,是不是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毛小艾奇怪地看着沈双,“我去找她!” “不是,”沈双红着脸,“我……” “我尿急。” “哦,尿急啊,那你快去,包我替你拿着!” 毛小艾大咧咧地道。 沈双“恩”了声,拿着手机出去,等进了卫生间,直接拨了微信电话。 那边一下接了。 她没头没脑地问:“是不是你?” 季远的声音从话筒那传来,像就在耳边,带着轻笑: “妹妹,没头没脑说什么呢。” 沈双闭了闭眼睛,猛地挂了。 季远在星梦CE0办公室,看着突然响起、又被挂断的手机。 旁边传来一阵嚣张的笑: “Ji,你也会有被女人拒绝的一天?” 一个染了棕发的男人端了杯茶出来,茶用精美的青花瓷盏盛着,“Ji,尝尝看我泡的……”他像是努力回想,“就是你们华国人最爱喝的……红,对,大红袍。” 季远接过青花瓷盏: “Owen,我国茶道博大精深,你这茶只是加了茶叶,加了水。” “哦?那该怎么跑?” 星梦新上任执行经理人李欧文的中文,就像他香蕉人的实质一样,带着股洋渣子味。 不过,他对华国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以前总爱对人说,“很期待看见能孕育出Ji这样的人的国家是什么样的”。 季远把玩着手里的青花瓷,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 “Owen,我记得你今天有事。” “但你来了,Ji,”李欧文耸耸肩,“给音乐当评委并不一定需要我。我对音乐并不专业,交给更专业的人来更好。” “不过……”李欧文想起庆功宴那晚的惊鸿一瞥,“Ji,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应该…” 他看了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就会结束。” 季远看了会李欧文: “Owen,我们华国人有句话。” “什么话?” “兔子不吃窝边草。”季远慢悠悠地将青花瓷盏放下,“走吧,Owen。” 李欧文还在想“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意思: “Ji,你是说让兔子不吃草?OhJi,这不对,太不人道了,兔子不吃草是会饿死的,它们不吃肉……” 两人从顶楼CEO办公室往三楼而去,身后还呼啦啦跟了一群人。 *** 沈双靠着墙站了会。 刚才那个电话打过去,她猛然间有些脱力,站了会,感觉自己力气有些恢复,才重新往等候厅去。 大厅内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人,剩下的,要么是还没试音过的,要么是留下来等消息的。 毛小艾表现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见她回来,立马迎上来: “双姐,你总算回来了。琪琪已经进去了。” “进去多久了?” 沈双看了下录音棚方向。 “三分钟。”苏妤道,她看了沈双一眼,“低血糖又犯了?” 毛小艾这才发现,沈双白得连嘴唇都是惨的。 跳舞之人由于需要保持轻盈的体态,所以摄入量会控制在一个严格的度,低血糖不少见,尤其沈双——对待自己严苛到不近人情,所以,低血糖更是常发。 “有点。” “吃一颗。”苏妤递过来一块巧克力,“无糖的。” “谢谢。” 沈双笑了下,接过巧克力,剥开糖纸。 当巧克力的苦涩入喉,刚才一刹那蹿上后背的凉意渐渐被压下来。 没什么的。 沈双想,这没什么的。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有山,就翻过去。 有河,就淌过去。 没什么的。 兴许是这番心理建设有用,等赵琪琪出来时,沈双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赵琪琪脸上还带着懵里懵懂,像还没回过神来。 毛小艾问她:“怎么样?难吗?” 赵琪琪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是给谱子,唱歌。唱完歌就让我出来了。” “什么都没说?” “没说。” “下一个,毛小艾。” 工作人员喊。 Class成员一个个进去。 苏妤。 范清。 连范清出来时,脸上都不太好看,沈双问她: “是曲谱太难了?不好唱?” 范清摇摇头: “恰恰相反,旋律很简单,歌词也很简单。” “什么意思?” “毛老师说,我不能打动他。”大约是从没被这么否定过,范清脸色青白,“他说,我的歌,机器就能做出来,只有音准和技巧。还不如白橡云老师和许灵洛。” 沈双还想再问清楚些,里面的工作人员出来了: “下一位,沈双。” 叫到她名字了。 旁边许灵洛一直没走,在那笑得轻浮: “Coco,好好唱哦,等你的好消息。” 沈双看她一眼: “Misa姐,口红沾牙齿上了。” 许灵洛:…… 她脸上的笑僵住,忙不迭拿出小镜子看。 沈双没看她,深吸口气,才要进去,就听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回头,却见一行人从外而来。 星辰原艺人总监、财务总监,星梦新任CEO李欧文…… 最后,她的视线落到人群中央,那个一身黑衣、依然灼灼如烈日、让人完全无从忽略的男人身上—— 季远。 他来了。 第64章 合约  妹妹,我不是来了?…… 录音棚的门豁然洞开, 工作人员微微屈身,沉默里,一行人“呼啦啦”进去。 等他们一进门, 刚才还紧绷到针落可闻的大厅猛然间爆出一阵低语。 “J.L……” “哇靠,绝了……” “谁啊,那么有气势, 旁边不是咱们新上任那Owen李么?” “上次庆功宴你没去?J.L,我们幕后大老板,那个季总,神仙!” 像有人骤然往厅内丢下一枚炸·弹, 厅内开始人心浮动。 年轻的女孩们个个面如傅粉,双目含春,向往地看着录音棚紧闭的大门。 哪个少女不怀春? 季远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引人犯罪的深渊。 “下一个, 沈双, 请准备。” 工作人员扬起的声音再一次穿过嗡嗡的议论传入沈双耳朵, 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沈双深吸一口气,往录音棚走去, 当走到门口时,她脸上已经带上了微笑。 “沈小姐, 请进。” 工作人员替她打开门。 沈双走了进去。 一进门,面对着她的就是把立式话筒, 话筒旁立着个黑色谱架, 谱架上夹了白色的纸。 纸的一角没有压实,微微翘起。 长桌一字排开,后面坐着四位评委,至于季远—— 他就坐在长桌旁, 长腿交叠,自在地仰着头看她。 灯光落到他迷人的眼睛里,像粼粼的湖面。 沈双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走到立式话筒前,对着评委们微微屈身: “老师们好。” 这种场合,喊老师永远是不会错的。 沈双直起身时,评委们明显愣了下神。 女孩打扮得并不复杂,甚至可以算得上简单。 一套上下分体式的白色针织套裙,紧俏的上衣,直筒式套裙,唯一称得上有些不同的,是上衣与短裙中间露出的那短短一截腰肢:年轻,柔软,纤细。 可令他们愣神的,既不是女孩那白似雪、细如柳的腰肢,也不是她娇憨明艳、过分出色的五官,而是她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某种东西。 毛礼秦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词: 风萧萧兮易水寒,不,或者说,背水一战。 他咳了一声,提醒: “沈小姐,旁边是曲谱,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谢谢老师。” 沈双将曲谱架上夹的曲谱拿了起来,第一首《花开》,第二首《再见》。 她认认真真地看过去,第一遍是谱,在心里轻轻哼起曲调,第二遍是连歌词,可当目光掠过歌词时却突然停住了: “……篮球架,红球衣,清风吹拂你碎发……教室里,图书室,阳光照见你脸庞……你牵着我,奔跑过阴暗长廊……你就像个完美的梦,带我飞跃过沼泽……一见到你,花就哗啦啦开啦……花就哗啦啦开啦……” 花就哗啦啦开啦。 她目光又落到下一首曲谱: “……再见你,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他……你的眼里只有陌生……我们像陌生人一样握手,我们像陌生人一样寒暄,好像过去那些都不曾出现……我被过去的重茧包围,而你却已经出走,走入人海……我多么恨你呀,我多么爱你呀……可最后,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再见……” 录音棚里一时只剩下安静。 女孩白细的手指搭在同样纯白的曲谱,她穿一套白裙,低垂着眼睛看曲谱。 评委们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一幕太美。 可恰恰太美,他们反而并不抱期待。 ——起码毛礼秦是这么觉得的。 这两首歌,曲和词都是他谱的。 《花开》,是心动。 是尘埃仰望阳光,自卑微里开出的爱恋之花。 《再见》,是重逢。 是被困在重重枷锁与记忆里的人,多年后与曾经恋人重逢。 这两首曲风都很淡,可又不止是淡,就像花开不止是花开,再见不止是再见…… 钟裴在纸上圈了两个名字,在旁边打了个“?”递过来。 毛礼秦知道,这是他在问他这两个孩子怎么样。 一个许灵洛,一个白橡云。 矮子里拔高子。 毛礼秦在旁边写了个“再看”,就见多年交好的老友用笔点了点“沈双”,又打了个“?”。 他在心底暗暗否了,这样漂亮的姑娘,哪里体会过低到尘埃里的爱,又哪里体会过,只有一个爱人一个笑就能让心底开出花儿来的赤诚与卑微? 他们只用站在原地,等那些傻小子奉上爱就可以了。 李欧文用看名品瓷器般的眼神看了会在读谱的姑娘,突然搬起椅子,挪到季远旁。 “Ji,你们华国的女孩真的很不一样,她让我想起你们华国的一个词,‘一触即失’,是这个词,对不对?邢窑白瓷,月光……”李欧文轻声道,“即使她唱得不好,我也愿意为她打call。” 季远脸都没转: “Owen,我相信你的专业。” “OK,OK,”李欧文叹气,“Ji,你一定是钻石做的心肠,太硬了。” “Owen,我建议你再报个中文班。”季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们华国人,喜欢把它叫做「铁石心肠」。” “OK,OK,Ji,你一定是铁石心肠……” 这时,毛礼秦手扬了扬: “五分钟到了。” “沈小姐,可以开始了。” 沈双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手已经搭在话筒: “……篮球架,红球衣,清风吹拂你碎发……” ——我打得怎么样? ——那做我女朋友。 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落到女孩轻轻颤抖的睫毛,又落到她雪白的脸庞,她轻轻唱: “教室里,图书室,阳光照见你脸庞……你牵着我,奔跑过阴暗长廊……” ——你别的地方不开窍,也许别的地方特别多。 ——跑。 清风呼啦啦。 “你就像个完美的梦,带我飞跃过沼泽……” ——想不想去兜风? ——你想要什么? 季远。 我想要季远。 她看向季远: “一见到你,花就哗啦啦开啦……” 她琉璃一样浅的眼瞳里装了细碎的光:“花就哗啦啦开啦……” 花就哗啦啦开啦。 “好!” 就在毛礼秦想开口说点什么时,女孩已经开始下一首。 她握住话题,闭上眼睛唱: “……再见你,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他……你的眼里只有陌生……” 她的脸变得忧伤,慢慢睁开眼,连眼里也盛满了忧伤:“我们像陌生人一样握手,我们像陌生人一样寒暄,好像过去那些都不曾出现……” 原来那么渺小吗。 那么不值一提吗。 像被风掸过的尘埃。 她看向季远,弯弯的眼睛里有了泪:“……我被过去的重茧包围,而你却已经出走,走入人海……” “我多么恨你呀,我多么爱你呀……” 我多么恨你啊。 我多么爱你啊。 “可最后,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再见……” “再见……” 全场一片死寂。 房间陷入空前的安静。 没人说话。 过了好半会,毛礼秦才鼓起掌来:“好,非常好。” 他面上有着进来时没有的激动,转过头问:“季总,您觉得呢?” “季总?” “季总?” 座椅上一派潇洒的男人像骤然自梦中惊醒,过了会,才道: “不错——沈小姐的歌很动人。” 他眼里也像泛了流光。 音乐总监拿下鼻梁上被泪沾湿的眼镜,擦了擦,又重新带上去: “很多年没听到过这么真挚的歌了。” "是,歌以情动人。” 毛礼秦点头,“我以为你唱不出来我要的感觉,没想到却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花开》是尘埃爱上阳光,是自卑,怯懦,是热烈,是赤诚。 《再见》是一别经年,是风轻云淡,是爱与恨交织。 两首歌平淡的表层下,都藏着汹涌的热流,要在不动声色里倾注深沉的情感—— “谢谢。” 沈双微微屈身。 “好了,沈小姐,你可以出去了,下一位。” 钟裴道。 沈双点头: “是。” 就在这时,毛礼秦道: “不用出去,小祝,去跟后面人说,不用试了。” “老毛!”钟裴道,“你又犯老毛病了!你忘了——” 沈双注意到,钟裴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滑过季远。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毛礼秦摆摆手: “就这么定了。没有人会比沈小姐更合适。” “我同意。” “我同意。” 音乐总监和李欧文纷纷表态。 “可……” 钟裴还要再说,毛礼秦道:“不是沈小姐,我情愿付违约金。” 这话一出,连钟裴也没话说了。 “沈小姐,明天带着经纪人来公司签合约,好,就这样。” 毛礼秦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跟了出去。 房间里一下就空了。 沈双看着季远,他坐在椅上,仰头看着她,那张英俊得能让人心痛的脸就在面前。 李欧文在门口喊: “Ji,走了。” 季远起身: “来了。” 他走过她,什么都没说。 沈双站在原地,过了会,才慢慢出去。 听说人左手的无名指直通心脏,所以无名指疼时,心脏就会翻涌。 她刚才一定是将话筒攥得太紧了。 厅外居然没人。 沈双拿出手机,才发现赵奇闾给她发了条信息: 「苏妤发烧,我们先送她去医院。肖楠在B1等你。」 沈双回了个“哦”,唱完两首歌,她浑身没什么力气。 慢慢走到电梯口,按下向下键,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熟悉的冷香。 沈双没看他。 电梯门“叮”地开了,她上电梯。 梯内原本就有两个人,纷纷恭敬低头:“季总。” 一道人影站到她身旁,长指掠过她按下“B1”,电梯下行。 电梯内谁也没说话。 原来的那两人到一楼就下了,等电梯门再度合上,还是没人说话。 B1. 电梯门再度打开,沈双走了出去,高跟鞋在地面扣出清脆的响音。 旁边人也出了来。 沈双走得快了些,那人走得也快。 沈双停下: “季总跟着我做什么?” 她抬头,胸·脯因愤怒而轻轻起伏,两颊泛粉。 季远望着她,什么也没说。 沈双转身快步走,却被一把拽住,她转身要打他,却被一把抱住,拉了几步,直接抵到了旁边的柱子旁。 那是个监控死角。 “你——” 沈双还要打她,下颔却被捉住,一下亲了上去。 “唔——” 沈双张嘴咬他,季远却毫无所觉似的,直到浓郁的铁锈味在彼此唇齿间传递,他才停下来,沈双甩他,没甩开,他捧住她脸: “去诺佰。” “干什么?” 沈双撇过脸。 “签约。” 她被拽着,上了那辆曾经撞过的蓝色阿斯顿马丁,一路风驰电掣着去了普怀江旁的诺佰。 第65章 合约 哦,不丢。做纪念。 诺佰顶楼。 门“砰地”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沈双被压在墙上, 手抵在季远胸前。 两人喘1息,直视着彼此的眼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紧接着, 他又吻了下来。 “季——” 沈双欲推,他却提前一步退开,下一刻, 她又被拉得踉踉跄跄往里。 玄关,走廊,沙发。 沈双跌进沙发里,他欺了上来。 “唔——” 十指被他紧扣, 压在脑后。 长发披散在浅咖的沙发面,沈双只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团柔软里,她无从反抗,只能任狂风暴雨将她吞1噬。 他右手托住她后脑勺, 她又坐了起来, 长发披在他肩侧, 两人不分彼此,环抱住对方脖颈, 紧贴的唇齿像撕咬的兽,含混又混乱。 沈双只感觉自己被挪到了茶几, 底下是冰凉的一片,下颔被托着, 他长指搭在她脸侧、用力吻她, 所有的感官都与室内这昏沉的光线一样含混,人像行走在大雾里,可还记得一件事。 唇齿停歇的间隙: “合,合……约。” “这。” 滚烫的右手被塞进一支冰凉的笔,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打白色的纸,胡乱签了什么,就被抱起。 她抱住他脖颈。 低头与他接吻,长发如瀑布一样遮下来,将一切激烈的、狰狞的、不符合美学的欲望遮掩。 她被甩入一片云里。 他过来,黑色衬衫领口豁开,细长领带被拉松了。 脖颈和喉结在昏沉的光线里透出冷淡的白。 白色针织翻卷,在最后一刻,她压住他,喘着气: “一个问题。” “恩?” 他声音灼得沙,眼神性感。 “钟裴是不是你安排的?” “钟裴?”像是努力回想对方模样,等意识到什么,那黑沉的眼便微微弯起,他轻笑,“妹妹,想什么呢。” 这笑明明温和,可不知道为什么,竟激出沈双一身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爬起要躲,却被按住了。 “等,等等——” “那个——” 千钧一发之际,沈双想起,“那个你没——” “唔——” 下一刻,却猛地后仰,沈双只觉得,自己成了一条被契在案板上的鱼。 那刀片温热,沉钝,又带来锐痛。 “有。” 他道。 门卡没插,房间里没有等,只有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照进来一点,将一切都烘得热腾腾、雾蒙蒙。 隔着一片大雾,沈双睁大眼睛,试图去看清面前的男人。 她看不清,只隐约见轮廓。 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忽而想起一句话: 比起女人,男人是更接近兽性的人类,他上身还保留着被教化过的文明,下身却还未脱离兽性的本能——就如同此刻的季远,他慢条斯理,又凶狠残暴,上面还是最优雅的绅士,端着楚楚的衣冠,仿佛她是他的珍宝;而其下却已经抛开文雅的遮蔽,暴露出兽性的本能,只知不讲情理地野蛮充撞。 可也似乎正因如此,他身上那种文明与野蛮并存的傲慢,让他越发的淋漓与性感。 …… 天渐渐暗下去。 黯淡的月亮爬上去,沈双自己都说不清时间,只迷迷茫茫地看了墙上的挂钟一眼。 朦朦胧胧、含含混混,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这兽性的本能。 沈双迷迷糊糊地睡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 中途醒来时,她被翻了个去,他压在她后背,口允吻她的蝴蝶骨。 每当这时,她总能感觉,他对这具身体的深刻迷恋—— 好像她是让他堕落的处·女·地,或无法禁断的吗1啡。 可奇怪的是,一旦离开他,她对他的影响就立刻消弭。 所以,他从不会主动联系她,好像除了肉1体之外的意义,她对他来说不具备更多。 正含混间,听见一句: “下次穿……” “穿什么?” 沈双转过头来,黑发缠到他脖颈,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对视。 他的眼暗下来,手轻轻在她耳边游弋: “短发…” 他低头,亲吻她耳后的一小块皮肤。 电光火石间,沈双想起那天的学生装: “我以为你没看见。” 他的眼暗了下来,似乎比外面的天空还要沉。 他撩开她头发,又吻她锁骨: “记得。” 她瑟缩了下,他往下:“不要在外面穿了。” “为,为什么?” 沈双颤抖。” 他抬起,摸摸她脸: “妹妹,男人都很下1流的。” “也包括你?” “是,也包括我。” 他慢条斯理地,她痛“唔”了声,忍不住捉他的头发。 “我想看,妹妹。” 他在她皮肤上流连,沙又哑的喘似要将人一起拖入欲1望的深1渊,引起人心底最暧1昧最旖1旎的联想,沈双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能性感成这样,他的指尖、他的声音,他的皮肤,甚至他的眼神……不过一个对视,就能勾起人心底最不堪的欲·望。 “好,下次。” 她昏昏沉沉地应了。 糟糕,他一定是引人犯罪的魔鬼。 昏睡过去时,沈双还在想。 ……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厚重的灰色窗帘被拉开,白色的纱在阳光中摇曳。 沈双睁开眼睛,身上的晦1涩黏糊感消失了,床也是干净的。 她将脸往被子里埋了埋,蓬松的阳光的气味。 手下意识往枕头旁一摸,却只摸了个空。 抬头,才发现季远正斜倚在床边,右手拿着本书,左手还在她发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 阳光轻盈地徘徊在他的发间,他换了件大版的极具轻盈感的白衬衫,整个人有种清透的轻盈感。 “早啊,王子。” 沈双支起下颔。 季远一愣,旋即低头: “醒了?” “恩。” 沈双朝他笑。 季远低头,极其自然地在她额间一吻: “不早了,妹妹。” “太阳晒屁股了。” 沈双“哦”了声,不在意地起身。 薄被丝滑地垂下,阳光惊叹似的洒落,勾勒出细腰长腿、曲线玲珑,只是那一色的羊脂白玉,质已浊,成了青青紫紫。 沈双成功地看到那双眼睛重新变得暗潮汹涌。 她弯了弯眼睛,半直起身,勾住他脖子,娇滴滴地问: “哥哥,我像不像一只斑点鹿?” 季远轻叹了口气: “原来在这等着我。” 沈双皱皱鼻子: “看来你微信都看咯?” 季远轻轻“恩”了声: “卡门跳得不错,只是妹妹……” 沈双惊叫了声:“你——” 季远按住她,轻轻笑:“我告诉过你,男人的思想都充满着肮1脏的黄色废料,上到十八岁,下到八十岁。” 沈双:…… “别告诉我你想了……” 他轻轻“恩”了声。 她不敢动,她感觉到了。 “所以,妹妹,乖一点。”季远摸摸她脸,又将她头发别到耳后,像对待一只珍惜的小动物那样,“喝酒是暗示,微笑是暗示,跳舞是暗示,连……” 他拿起她做了美甲,精致又漂亮的手指,“这个,也是暗示。” 沈双:…… 她看着季远:“所以,你第一次见面,就想……” 她有点说不出口。 记忆却试图去挖重逢时,那人的表情,可怎么想,那都是一只陌生又冷淡的枯井,枯井旁还站着翟伊。 “恩,淦你。” 沈双被吓了一跳。 季远却笑了:“你真信?” “喂!” 沈双恼了。 季远却直起身,摸摸她头,跟摸小狗似的: “行了,起来,吃早饭。” 沈双怒瞪他,她刚才差点就信了,这人做起戏来可真是真。恼从心起,趁季远起身,她一下跳他身上,从后面梗住他脖子。 季远晃了晃:“下来?” “不下。” 沈双庆幸,自己是跳舞的。 腰力、臂力都可以。 “不吃?”季远道,“真的?” “真的。” 下一刻,沈双就感觉人仰马翻,自己被直接压到床上,似乎怕压实了,他又带着她翻了个身,盯着她: “不吃的话,……玩玩?” 沈双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呀”了声,起身,还没下地,就被抓住,拖了回去。 “嘶——” 锡纸撕破的声音。 沈双惊叫一声,笑骂: “季远!” 然后,就没音了。 “季,季远……” “你,你混蛋……” 慢慢地,就成了啜1泣。 “妹妹,乖。”季远亲亲她,“一会就好。” 乖,乖你妹啊! 颠颠簸簸中,沈双想。 这一会,就到了中午。 沈双躺床上,脑子里只冒出一句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谁信谁煞笔。 某人为了快乐,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一会哄她说“妹妹乖,真棒”,一会骗她说“妹妹,就一会“,强迫她换了无数… 恩,幸亏她练舞。 “都怪你。” 只是想着,还是忍不住怪。 季远抱住她,“恩”了声,声调懒洋洋的: “怪我。” 沈双在他怀里安静了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推开他,“哒哒哒”下床。 最后在沙发角落找到那叠白纸—— 不对,合约。 仔细翻过去,上面和她上次的要求几乎相差无几,只是签名一栏鬼画符完全看不出来,不论他的,还是她的,都混在一起。 而且上面还有可疑的,恩,暗点。 沈双忍着发烫的脸。 “季远,这合约不行。签名都看不出来。” 因为昨天……龙太飞了,凤太舞了。 季远还是懒洋洋的。 “妹妹,自己玩。” 沈双不肯:“这合约不行,你起来啦,季远。” 季远撩起眼皮,良久叹了口气,起身。 沈双只听一阵懒怠的脚步声,一道影子罩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季远笑了下,视线落在那干涸的斑点。 他什么都没说,沈双却脸红了。 她低下头去,嘟囔: “都弄脏了,都怪你,要重新签。” “是是是,怪我。”季远摸摸她垂下去的脑袋,“行了,我让孙助理送一份新的来。” 孙助理简直十项全能。 不到半小时,又送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而趁这半小时,沈双已经冲完澡、洗完头,还吃了份三明治垫饥。只是没换洗衣服,只能穿季远的衬衫。 季远身量长,黑衬衫直接到她大腿中部,露出下1面白皙纤细的一双腿,那腿骨肉亭匀,连膝盖骨都漂亮。 沈双出来时,季远正拿了杯咖啡在饮,看她的眼神,像在欣赏什么绝世风景。 沈双忍不住拉了拉衬衫下摆。 季远却叹气: “妹妹,别勾哥哥了,行不行?细水才能长流啊。” 沈双:…… “我没勾你。”她不服地道,“是你们男人大脑中的肮脏的黄1色废料,见黄是黄……” 季远笑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沈双竟被他笑得一脸红,这人眼下青白,一副纵1欲过度的懒怠感,可偏偏狭长的眼一弯,笑意流出来,竟有股格外的颓废腔,迷人至极。 她 “哦”了一声:“签约。” 季远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两人正正式式地重新签订了一份「女友合约」。 上面对权利和义务的详细规定,以及为期一年的合约期,让沈双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一式两份。 她和季远一人保管一份。 沈双将自己那份放好,又奇怪地看着季远将昨晚那份文件和他自己那份一起收起来塞牛皮纸袋: “你不丢掉?” 季远刚洗过澡,披了件蓝色丝绒浴袍,腰间松松一束,整个人都透着股颓然的性感。他懒洋洋地躺回床上: “不丢。” “为什么?” 男人侧着头,认认真真思考了下: “恩,有妹妹的味道……做纪念?” 轰—— 沈双的脸,腾地红了。 她站起来: “我要去公司了,跟毛老师约好了的。还有,季远——”她眼睛眨了眨,才要说话,就见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一条微信消息进了来: 『 「一滴墨水」将你拉进了「来,打个狙啊」群。』 「一滴墨水:这些都我发小,亲的。」 底下一串人冒出来。 「胖哥:哟,弟妹?」 「脸不长:欢迎弟妹!撒花!」 「方块:……艹。」 「一滴墨水:方哥,你怎么说话呢?!」 「所谓伊人:哥,你怎么能把她拉进来?!这可是咱们朋友群!」 「带你吃鸡的眉:哟,墨水,你小子女朋友?」 「杠精本精:墨水,这可是你第二次拉妹子入群,妹子,哪里人?吃鸡么?哥哥带你一把,鸡王本鸡。」 「仙女本仙:杠哥,你别给墨水拆台,墨水,上一个被拉入群的是伊伊,他妹,别介意。」 「不爱吃香蕉的吉吉国王:有吃鸡的没有?有吃鸡的没有?杠哥,组我,远哥,来不来?」 而后,沈双看着底下季远发出的一条: 「lejanía:不来。」 「一滴墨水:远哥远哥,我把两只拉进来了。」 ……这、特、么、就、有、点、闹、大、了。 沈双万万没想到,翟墨会给她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他事先在朋友圈里宣誓了两人之间的苗头,那么,她和季远…… 沈双抬头,却对上一双笑着的眼睛。 季远已经坐起身来,手支在膝头,那双特别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说:妹妹,你打算怎么处理? 第66章 电话 刚才她在我身边。 室内的光落到季远那双戏谑的眼里, 他的睫毛太长,眼睛也太漂亮太迷人了。 沈双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你这么看我,我心慌。” 季远将她手拉下来, 亲了亲: “所以呢,沈小姐?” 他似乎笑了下,说:“耍赖可是没用的。” 沈双挪到他身边, 环住他脖子,半倚着: “那季先生生气了吗?” 她细声细气的。 沈双拎得很清。 这时候,翟墨不重要,朋友群不重要, 重要的是季远对这件事的看法—— 当然不可能是正面的。 设想要是她,倘若一个男人借着顾明真或Class其他人接近自己,即使他再英俊再富有,即使她被他吸引—— 可也依旧会觉得这个人坏。 所以, 季远当然不会认为她是个好女人—— 相反, 他恐怕会认为, 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坏女人。 男人是不会排斥和坏女人上床的。 可也因此不会产生多余的好感。 所以季远现在这样看好戏般的姿态,便完全可以理解了。 而她现在要做的, 不是为自己的“坏”辩解,而是让他理解她的坏, 让他产生…怜惜。 “生气?” 季远轻轻托起她下颔。 女孩被迫仰起头,似乎是在男人的注视下感到不安, 雪白的脸颊慢慢泛起粉, 睫毛颤得厉害,过了会,才敢和他对视,只是浅棕色眼瞳里蕴满惶恐和不安, 仿佛才得到主人安抚又怕被丢弃的猫。 季远看了会她,突然低头,亲亲她没有血色的唇,又抬起: “宝贝,撒娇是没用的。” “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那样,”他轻轻抚她的脸,带着点漫不经心,“你解决好墨水的事……” “那样你就不生气了吗?” “恩,不生气。” “这可是你说的!” 沈双像是立刻高兴了,拿出手机,划到和翟墨聊天的那一栏。 当着他的面,她并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两人的聊天记录。记录还停留在每晚翟墨都会发来的“晚安”上。 季远的眼睛渐渐暗沉下来,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她披散的黑发,像陷入思考。 沈双一个字一个字地打: 「double:墨水,抱歉,我恐怕要拒绝——」 字打到一半,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个电话。 是赵哥打来的。 沈双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接起: “赵哥?” “双儿,你在哪儿?”赵奇闾的大嗓门响起,“我找你公寓去,只有肖楠在,你……” 他声音压低,跟做贼似的:“不会在季总那儿吧?” 沈双看了眼季远,他支着脸,桃花眼懒洋洋地看她。 她“啊”了声: “对。” “我在他那儿。” “双儿你——”赵奇闾叹了口气,“算了,告诉我地址,我一会来接你,跟毛老师他们约了一点半。” “诺佰。”沈双压低声,“别开保姆车来。” “知道——” 赵奇闾要挂电话,却听一声“等等”,沈双声音更小了,“让楠姐给我带点衣服。” 赵奇闾长长叹一口气: “知道了。” 两人这才说了“拜拜”,沈双挂断电话,看了看壁钟,十二点半。 季远还在看她。 旁边落地窗,阳光一大捧地洒到他身上,落入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沈双被看得不自在,拉拉身上的男士衬衫,解释般地道: “我不能穿这个出去——” “唔——” 她的眼睛瞠得睁大。 像有根椽子一下楔了进去,沈双深深喘出一口气,半晌才道:“你,你不是说……” “说要细水长流吗?” 天花板上的光斑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一个劲儿在面前晃。 头顶传来一声笑: “所以我说了啊,妹妹,别勾我。” 沈双抬头,男人深邃如混血的五官就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她伸手触了触,却被直接按到两侧,他更沉地、仿佛对待仇敌那样地近了来。 “我,我,一、一会还要出去。” 间歇里,她提醒他。 他却只是抚摸她被汗打湿的鬓角,低头亲亲她: “乖女孩,恩,抬一点,恩,很好……” 沈双没法否认,他这时候的声音有种沙到极致的性感,让她也像个被蛊惑的昏君一样,忘了……早朝,不,赵哥。 不过,这回季远并没太久。 她一掀,他就从她身上翻了过去,胸膛微微起伏。 沈双爬过去,他狭长眸微睐,她推他,他转过头: “怎么?” 声音简直懒极了。 “累啦?” 沈双趴他胸口。 季远懒懒掀起眼皮: “还想1要?”他笑,胸膛剧烈起伏,过了会,叹气,“妹妹,对不起……” “哥哥也没有了。” 沈双:…… 她红着脸,一下站起。 看了下壁钟,惊呼了声,一点了。 “都怪你,季远。”她急匆匆下床,边扎头发边跑,“我都要来不及了。” “等等——”季远叫住她,指指玄关那儿,“拉开。” “什么?” 沈双惊讶。 跑过去,玄关那儿有个平时用来挂衣服的立式衣柜。 打开门,竟然看见了一排还没剪标的……女士衣裙,外套,裙子,有好几件是她在大牌宣传页上见过的最新限量款,LV,dior,CHANEL……这些女士衣裙和他的衬衫西装等衣物密密麻麻地挨在一块。 她“啊”地拿出一条雾霾蓝长裙: “这个上次去,柜姐说已经没货了。你怎么得来的?” 季远看着她,但笑不语。 沈双:…… 好吧。 懂了。 对她来说要等很久的东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所以,你之前还故意让我穿你还赖我……”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 季远弯弯眼睛,提醒她:“要迟到了。” 沈双“啊”: “对。” 她高高兴兴地换上长裙,也没矫情什么你的我的,只是没想到,这里还贴心地备好了内·衣、胖次,包。 “这个……” 沈双挑出一条前不久还在她身上的两片式真丝…,洗干净了,有股肥皂的清香。 她拿给他看,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她问: “哥哥,你洗的吗?” 季远捂着眼睛,像对女孩的好奇心求饶般: “妹妹,要迟到了……” 他叹气。 沈双却跑到他面前,揭开他手。 季远任她拿开手掌。 沈双却撩起群裾,当着他的面,将才穿上的脱了,又慢慢地、慢慢地将这条套上。 “Jesus……” 他又叹气。 沈双却笑着,在他来抓时,像只调皮的、又不那么灵活的鹿一样跑了。 “我去公司了!” 软声细语像风一样消失在门后。 门“砰”一声合上了。 季远看着天花板,枕边的手机震了震,他转过头,过了会拿起手机。 屏幕上方鸣之的消息,像经验雨一样下。 「方块:出来!聊三块的!」 「方块:人呢?!」 「方块:人呢?!!」 「方块:远子,我告诉你,墨水都把人姑娘拉群里了!你怎么搞?!」 「方块:你确定人没脚踏两条船?!」 「方块:你打算怎么解决?别到时候兄弟为了个女人反目,我看墨水也没像你说的那么不认真……哎哟,瞧我这年纪轻轻,竟然操起了老父亲的心,你知道吗,我刚才胆战心惊地去问墨水,墨水竟然说,那姑娘也不是完全没意思的。艹艹艹!远子,我觉得说不定你遇到高手了!」 「方块:……真不理?」 季远看了会,直接回了个电话去。 “狗日的,现在接,别告诉我,你大白天去支援人1民1建1设了?” 季远轻笑了声: “你怎么知道?” 方鸣之:“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恩,”季远顿了顿,“刚才她在我身边。” “你小子……”方鸣之话不知道怎么说,“你不是说,脱,恩不是脱敏么?” 季远躺到在床上: “恩,不过方哥,你第一次跟人的时候,也这么,像……”他顿了顿,“像禽兽?” 方鸣之哈哈大笑: “你别说,血气方刚嘛,我那会脑子里全是那点事,整天就想着怎么把人往床上拖。不过远子,你可跟我们不一样,你以前我们看1片,我们准备纸巾,你准备烟,我们激动,你就在旁边懒洋洋抽烟。那模样,贼欠抽。” “是吗?” 季远漫不经心的。 “是!那时候我,胖子,长脸,墨水都偷偷讨论过,说你是不是不行?我高中那会看到一条肩带印出来都能激动老半天,就你就跟性1冷淡似的。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英国那帮洋妹你没兴趣,没想到放假回来,这边你也没兴趣。林晓仙,够漂亮吧?170,34d,那腿,那腰,在你屁股后面追得跟什么似的,家境也不错,在咱们圈子里算难得的了吧,你呢?你压根没斜一眼,最后便宜了杠哥。” 方鸣之叹了口气。 季远点了外放,起身从床头茶几那抽了根烟,“啪”点上,吸了口,等烟袅袅飘起,又道: “是吗?” “再来句‘是吗’,老子可不理你了啊。”方鸣之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瞧这话筒那传来的懒劲儿,贼兮兮的:“两次,还是三次?” 季远看了旁边被撕开的塑料包装,少了六个,毫无廉耻地吐了个“八”。 “甭蒙我,当我墨水那傻子呢!” 方鸣之翻了个白眼,“你要这样,现在还能好好躺这跟我打电话?我恐怕得去阴间探你了。到时候墓碑上就刻:此人生于人间极乐,死于人间太极乐。” 季远夹着烟笑了声。 两人之间安静了会,方鸣之突然问:“那姑娘就这么让你……” 季远“恩”了声。 他掸掸烟灰,问:“哥,你就跟你第一次那姑娘,多久才分的?” “几天咯。” 方鸣之他们这帮人什么都得到的太容易,第一次那姑娘也不是他初恋,追他,他就接受了,“那事吧,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跟谁都一样。但喜欢的姑娘……”他像是有点低落,“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我抱她,她在我怀里哭,我就想,把命给她都行。” “不过那是我,你不一样。”方鸣之道,“你这人,什么时候脑子都清楚得很。能为谁这样?” 第67章 停车场 那是不是男朋友 原梦华。 赵奇闾领着Class一众一上三楼, 就有个生得细细长长的男助理等在会议室门口了。 “毛老师和钟老师已经在里面了吗?” 赵奇闾问。 “是的,赵经理,两位老师已经到了。” 沈双注意到, 那位细细长长的助理说着话,还拐了她一眼,她朝对方一笑, 那助理便嗫嚅着脸红了。 赵奇闾瞪她一眼,当先推门进去。 沈双笑盈盈地跟了进去。 剩余Class四人也一起进去。 男助理低着头,只闻见一阵香风,面前人就不见了。 会议室的门阖上, 只隐约见磨砂玻璃后的几道婀娜身影,而沈双那身雾霾蓝长裙被磨砂玻璃淡成了摇曳的蓝楹花,鼻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盈盈香气。 他下意识又看了眼。 里面的沈双已经拢着长裙,坐到了赵奇闾身旁。 对面就坐着毛礼秦和钟裴老师, 还有……她看了眼那染了棕色短发、眉眼飞得格外爽朗的执行CEO—— Owen李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 “嗨, Ms.” “李总。” 沈双也回了个笑。 Class其他人依次在她身边坐下。 双方打过招呼, Owen李立马举起手: “OK,我只是来做个见证。” 钟裴点头:“是, 李总只是做个见证。” 毛礼秦是个典型的音乐人,除了有关音乐的事愿意多说两句, 其他懒得寒暄,直接推过来一份合约: “赵经理, 这是合约。” 赵奇闾接过合约, 正要说两句客气话,却听毛礼秦接着道:“但在签约之前,我还有件事要说明,这两首歌我希望是沈小姐solo。” “solo?” “是, ”毛礼秦点头,“其他的声音加进来,都会破坏歌曲的完整度和纯净,沈小姐诠释得十分完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声音加进来。” Class几人面面相觑。 “可是…”毛小艾道,“我们是一个团。” “这样,”赵奇闾一看毛利秦,就知道这是个平时看起来好说话,但一旦涉及专业就寸步不让的音乐人,他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毛老师,您看可不可以让双儿主唱,其他人唱副歌部分?” “不行。”毛礼秦摇头,“任何声音加进去,就会破坏这两首歌的完整性。” 他坚持: “赵经理,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其他的你可以提。” 赵奇闾没说话。 他在评估这件事的利弊。 沈双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难题。 她比赵奇闾考虑的还要多些,作为队长,这两首歌是她强压着Class所有人放下手头工作争取的,受益人应当是整个团队,可如果只有自己…… “毛老师,Solo……”她道,“我恐怕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毛礼秦老师道,“像OLE的秦峦、Candy的沈如玉都出过solo单曲。” “可那是他们原本就有单飞打算,”沈双直接道破其中的事实,“那只是对市场试水,失败就回去,成功就solo,而我并没有——” “那沈小姐要放弃吗?” 钟裴老师问。 沈双没说话,赵奇闾打了个哈哈: “可以商量,再商量嘛。” 毛礼秦是真的喜欢沈双诠释这两首歌的感觉。 对他来说,做好音乐是唯一追求,至于其他任何顾虑都可以往后放。 “这可能让你走到更高处,沈小姐。”他恳切地道,“原来也可以录,可既然沈小姐让我看到更好的可能,我就不可能屈就。沈小姐,明明能做到最好,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你甘心么?我不甘心。” “好歌不常有,而能和它磁场完全匹配的歌手也不常有。我希望沈小姐能慎重考虑。” 沈双很心动。 不可否认,她真的很心动。 那两首歌,当她看到的一刹那,她就有种感觉,它们是为她写的。 它们与她完全契合,就像从她的身体、她的过往里生出来的枝丫。 它们天生属于她。 不说事业上的追求—— 她就想唱。 “行!”在沈双犹豫的当口,赵奇闾直接越过她,一口答应了下来,“就听毛老师的。” “双儿,签。” 赵奇闾将合同推了过来。 沈双看了Class其他人一眼,每人脸上表情不同,不过都是正面的。 苏妤瞪她一眼: “签呗,看我们做什么?这么好的机会。要我我就签。” “是啊,双姐,别想太多,这首歌完全是你自己争取得来的!” 赵琪琪朝她吐吐舌头。 范清朝她温柔地笑笑,毛小艾也做了个加油的表情。 “谢谢你们,那我就……签啦?” 沈双心里温暖,她的这四位队友和……一开始的那群太不一样了。 “说的好像我们阻止,你就会不签一样,”苏妤绷着个脸,过了会没绷住,笑了,“快签,签完可得请我们吃饭,我们这会一定要好好宰你一顿!” “行啊,地方你们随便挑。” 沈双在落款签下名字,既然两首歌曲约只涉及到她,Class其他人自然是不用签的。毛礼秦和钟裴同时在另一份也签上字,交换合约,又签了一份。 这样,就算成了。 “沈小姐的行程,务必和我助理沟通,到时候会安排先录个demo……” 剩余的事,就由经纪人和那边助理接洽,沈双起身,带着Class另外四人跟着毛礼秦、钟裴老师后面出了会议室,毛礼秦招了招手,刚才那细细长长的男助理过来: “这是Steven,平时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可以联系他。” “你,你好。” Steven点头,红着脸道。 沈双笑:“毛老师的助理很害羞呢。” 毛礼秦一笑,不谈音乐时他脾气就好了很多:“我没说过?我这助理可是你们Class的粉丝,经常没事就哼你们的歌。” “毛老师,哪,哪有。” Steven挠挠后脑勺。 一群人笑了起来。 “那毛老师、钟老师,我这就带孩子们再见了啊。” 赵奇闾看寒暄的差不多,就直接道。 两边说了再见,沈双跟着赵奇闾和Class几人走到楼道,突然想起什么:“你们先下去,我有事想找钟老师一下。” “钟老师?” 赵奇闾拧眉。 “恩,有点事。”沈双提起裙摆,“去去就来。” 苏妤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双姐这条裙子是不是……” “爱马仕早春款,限量的。我上回才在宣传页上看过,五万,还是六万?关键是…要等。” 范清尤其喜欢那蓝的感觉,如夜色将来、大海退潮的天空,被沈双那雪白的皮肤一衬,冷不丁让她想起一个不伦不类的词:天鹅美人。 美人当有天鹅颈,直角肩,腰肢细细,步态…… “今天双姐走路时很像古时候那个仕女哦,慢悠悠地。” 赵琪琪道。 “别说,还真有点。” 苏妤看了这帮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们一眼,哼了声: “走了。” “下去等。” “走了走了。” 赵奇闾像赶小鸭子一样,将叽叽喳喳的女孩们赶下去,临出门前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眼,就这一眼,眉心的褶子拧得更深了。 她们不懂,他是过来人,当然知道今天沈双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股韵味意味着什么,一想到那看起来不怎么好接近的季总……算了,管不动,管不动。 他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沈双当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只是腿弯确实酸软,连带底下也不好受,之前还不觉得,现下薄薄的真丝料子穿着都嫌磨得慌,只能心底骂那人跟多久没吃肉的饿狼似的,不知节·制,又对钟裴露出个笑: “钟老师,能借一步说话么?” 钟裴看了她一眼,点头: “好。” 两人去了走廊。 走廊视野开阔,两边有人来立刻就能看到。 “钟老师,我是想问昨天的试音。” 钟裴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粑了粑头发,有点烦躁似的: “沈小姐,你已经得到歌曲约了。” “可是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双想起季远,他的表现不像是要阻止她,可许灵洛的意思…… 她需要答案。 不弄清楚,她如鲠在喉。 钟裴一副“你就是在为难我”的表情,叹气: “问吧。” 她抬起头:“钟老师,试音是不是有内定?” “没有。”钟裴摇头,“你觉得,以毛老师那脾气,能接受内定么?” 也是。 “那就是有人不想我通过,对么?” 钟裴愣住了。 他想否认,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沈双的拳头悄悄握了起来,她紧张,可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的: “那个不想我通过的,是不是季总?” “季总?”钟裴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见沈双眼神,不由板下脸,“沈双,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啊?我可是你老前辈,而且咱们以后可还是要合作的,一点信任基础都没有可不行……” 沈双“哦”了一声: “谢谢钟老师,我的话问完了。” “再见。” 她微微躬身,别的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就出了去,留下钟裴在后面一连“哎”了好几声:“嘿,这脾气,还挺倔。” 确实是倔的。 沈双想,总不能让她对一个差点把她刷下来的老前辈还毕恭毕敬。 那叫助纣为虐。 只是不是季远…… 会是谁呢? 沈双想着,心底那块疙瘩却像散了许多,等看到那句: 「lejanía:下来。」 心更像飞扬起来。 电梯一路往下,等到停车场,看到那熟悉的阿斯顿时,脸上的笑更大了些。她飞奔过去,跑到那暗色车窗旁敲了敲。 季远在车内笑,就是不开。 沈双扁扁嘴,转身要走,车门就从后面开了。 季远拽住她手腕: “生气了?” 沈双不动。 他就转过来,凑过来,那么近的距离,都能看到那长长睫毛下的漂亮眼睛。 他又笑,叹气: “怎么就这么不经逗。” “我都来接你了,瞧瞧这眼圈。” 沈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尤其是那眼下代表着纵·欲的一片疲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哥,你这也不行啊。” 她笑。 季远弯了弯眼睛:“沈小姐,你不知道,这世界上大多数普通男人一周只来三四次,我呢,一天……” 他摸摸她头,一副关爱智障的模样: “少看看小·黄·书,知道吗,妹妹?” 沈双:…… “……哦。” 季远替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像翅膀一样张开。 沈双上了车。 阿斯顿马丁是跑车,底座低。 她进去时,整个人感觉都陷了进去。 车内很安静,只有一首不知名的老歌在放。 车外的嘈杂全部消失不见了。 季远已经上了驾驶座,一声沉闷的发动声,他长指搭在方向盘,注视着后视镜。 这时,季远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了。 冷白的侧脸被窗外的光勾勒得如刀锋一样凌厉。 “季远……” 沈双叫了他一声。 “恩?” 季远回得漫不经心。 沈双却直接解开才系好的安全带,环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每当这时,她总想吻他。 让那张漠然的脸露出一点不一样的、只有她能看到的表情。 “唔……” 沈双想离开,后脑勺却被扣住,季远抱住她,给了她一个更深更深的吻。 她倚在他怀里,由他搂着,两人什么都没做,只是接·吻,只是接吻。 仿佛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 另一边。 保姆车上四双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前面停着的阿斯顿马丁。 她们是完全将沈双和那J.L超极品·季总的打情骂俏看在眼里的,也看到那车停在原地了很久。 “这,怎么回事?” 毛小艾:“那个大帅比,我们大老板?” 赵琪琪:“我老公?” 范清:“J.L季总?” 她们异口同声:“——是双儿男朋友?” 赵奇闾手往下压了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一惊一乍做什么?” “那是不是男朋友?” “这……”赵奇闾用了个含糊其辞的说法,“应该是吧。” “赵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被几双美目一同看着,赵奇闾也有点头皮发麻。 “算,算是吧。” 苏妤咬着指甲。 她忍不住看向停在那很久都没动的蓝色阿斯顿马丁,那车就和他的主人一样,英俊、迷人,如深海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海风。 她想起有几回随着翟墨时看到的那人,绅士而傲慢,永远漫不经心,仿佛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可那股漫不经心总吸引着女人们前赴后继…… 她看向前面的车,暗色车膜将一切遮得严严实实,可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在纯聊天。 可翟墨呢? 翟墨知不知道? “行了,走了走了,”赵奇闾敲敲司机后座,“走了,对了,今天这事,保密,听到没?” “让姐夫请吃饭!”赵琪琪转换角色十分快,“我要给双姐发消息,说不要大餐了。换这个。” 现实版霸道总裁嘛。 “你这倒霉孩子……” 赵奇闾没阻止得及,赵琪琪已经发了出去。 第68章 寻梦 一定要很好看的电影。 “想去哪儿?” 分开时, 季远抚着她唇边道。 沈双眨了眨眼,过了会似才缓过劲来,那双雾蒙蒙的大眼里猝然放出光来, 像带了惊喜:“你要带我去约会吗,季先生?” 女孩喊“季先生”时,那个“生”字就像被含着要化了去, 直叫人筋酥骨软。 季远眼里就带了点笑意: “是啊,沈小姐。” “季先生今天的下午和晚上都是你的。” “真的?” “真的。” “太棒了!”沈双欢呼了声,高兴地直起身在他唇角上碰了碰,只是才碰到, 就忍不住“嘶”了声,捂住嘴。 “都怪你!” 她怨怪地瞪了他一眼,却只惹来季远一阵低低的笑。 男人胸膛的震动传过来,惹得沈双脸颊一阵泛红。 “喂!” 她鼓了鼓腮帮子, 像气鼓鼓的河豚。 季远却低下头来, 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捧住她脸,嘴里却道:“沈小姐让我知道, 这个世界上不只男人才好色。” “你还说!” 沈双捂住脸。 真,丢死人了。 不过…… 他说的倒也没错。 沈双脸红红地想起刚才季远仰靠在椅背、任她吮他喉结时的销魂模样, 冷白的皮,漆黑的发, 浓密的睫毛昳丽地耷拉在眼皮上, 手指还搭在她的脑后…… 那一刻简直性感至极。 如果色能论等,他季远绝对是第一等,且…天下无敌。 沈双想。 “OK,OK, 我的错,”季远举双手投降,只眼里的笑星星点点流出来,“下次如果沈小姐想亲我,我一定誓死不从。” 沈双:…… 她说不过他,就坐回副驾驶,转过头看窗外。 “生气了?” 季远撩撩她头发。 沈双鼻尖轻轻“哼”了声。 季远发动车子: “那我们回酒店?” 他逗她似的道:“正好我也累了。” “不要!”沈双转过头,等对上那双笑着的眼睛,就知道他在逗自己。 “我——”她声音软了下来,“我想,恩…” “逛街,看电影,吃饭。” 大约也是知道自己在抢人所难,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低得几乎听不见,“和别人一样。” “好。” 季远道。 他的话音一入耳,沈双错愕地转头,却只对上一双温柔的、像整面湖水都要漫来的眼睛。 那眼睛看着她,像一下要看到她心里去。 沈双心头发慌,下意识低头,轻轻“恩”了一声。 “走吧。” 耳尖被抚了抚,下一刻,阿斯顿马丁的轮胎和停车场地面摩擦、发出剧烈的声响,沈双在旁边看着季远以几乎可以媲美赛车手的技术,让车如游鱼一样灵活地滑出车位,而后往车库外开。 停车场的栏杆直接放行,警卫亭内的保安立正,做个了稍息的姿势。 沈双低下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琪琪刚才发来消息。 「琪琪气:让姐夫请吃饭!」 看来是看到了。 沈双别了别垂下来的头发,打: 「double:我和他……暂时不是可以请你们吃饭的关系。」 即使是微信,也会暴露。 所以沈双也没打算对Class暴露真实意图。 「琪琪气:瞪眼 .jpg;瞪眼.jpg。唉……你们成年人的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小爱同学:琪琪同学,你虽然长得幼,但不代表你真的幼。」 「老赵:下午回公司吗?」 沈双转头看了眼季远,得到他一个疑惑的眼神,而后回: 「不回,赵哥,今明两天的行程都帮我空出来。」 「老赵:OK。」 过了会,单独发来条消息: 「老赵:虽然哥说这个有点尴尬,但是,双儿,记得保护措施。」 沈双几乎不用想,就能脑补出赵奇闾那宽脸、高颧骨上的两团红。 她笑了下: 「double:放心。」 这些有钱人比谁都谨慎。 沈双想起,不论哪一次,即使再有感觉,他都会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套好,再开始折腾她。那动作,才一开始的生疏,需要开灯才能找到正反面,到后面的信手拈来—— 简直是教课级别的娴熟。 有几回出来时,那玩意滑得快,他也会用手拉住…… 每当那时,她的目光就忍不住随着他的手走。 这也是沈双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手控。 季远的手,真的太漂亮了。 冷白的皮肤,骨节分明,线条利落,有种性·冷淡感,可当它动起来时,尤其当它陷进去时……又会让人想起有关“欲·望“迷·乱”之类的词,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老赵:对了,alan总监还在江城,我就帮你约后天了?」 赵奇闾发来的消息让沈双回过神来。 等她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男色误我。 她想。 「double:好。」 ***** 阿斯顿马丁开到离梦华不远的路边,季远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就有人送来个黑色的大箱子。 “接着。” 季远将箱子丢给沈双,沈双下意识抱住,箱子没有看起来那么重。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问。 季远发动车子,眼睛拐了下她: “你一会就知道了。” 果然,不一会,她就知道了。 这时,沈双规规矩矩地坐在车前盖上,旁边江风吹着,面前是季远拿着刷子在她脸上轻轻地刷—— 粉底。 腮红。 眼线。 眼影。 …… 一样一样地叠,他简直将她的脸当成了画布。 而那些…… 沈双看着那瓶自己平时绝对不会往脸上刷的暗灰粉底,苦下了脸: “我想照镜子,季远。” 她道。 季远不理她。 “我想照镜子!” 沈双想哭。 她简直没法想象,他会将她变成什么样。 虽然—— 到现在,她已经猜出了他的意图,变装。 一个正当红的爱豆想要正大光明地逛街,简直天方夜谭。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变装。 只是一般艺人变装,大都就是穿件灰不溜秋的外套,带个黑框眼镜,再带个口罩就算完—— 但显然季远不是这么想的。 他似乎想把她打扮成个丑兮兮的姑娘。 可沈双不想变丑。 自减肥成功以来,她就还没丑过—— 而且还是在季远面前。 但季远简直“画”得专心致志,那长长的睫毛半敛着,只能看得见黑色玻璃球体里倒映着的小小影子。 hiphop风的大版黑夹克外套,袖子上是大花,哈伦裤,椰子鞋,还戴了顶到耳边的短发—— 比起那天的清纯款,这款短发可就短多了,一股假小子气。 “别动。” 沈双才动了下,就被固定住了。 季远捏着她下颔,迫她仰起头,他在替她刷睫毛—— 沈双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 眼睛酸酸的,想流泪。 “——憋住。” 季远无情地道。 他话落的下一秒,沈双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忍不住。” 她带了点哭腔,“太酸了。” “我不想丑。” 她又道。 季远看了她一会,突然弹弹她额头,沈双捂住额头: “干嘛?” 下一秒,脸就被亲了亲,季远的脸就近在咫尺。 他说: “真可爱。” 眼里都是笑。 沈双脸红了。 “……哦。” 一面镜子直接被拿到面前,沈双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就听旁边季远道:“看看。” 镜子里出现一个…… 沈双惊讶地睁大眼睛,镜子里的人也睁大眼睛: “哇,这……” “季远,你也太厉害了。” 镜子里的人像变了个样子一样。 也是好看的。 只是,是中性的好看。 小麦色肌肤,一双猫儿眼,眼尾被拉得长长的,也不知道季远怎么做的,他几乎是改变了她那双好认的眼睛,让弧度变得狭长而窄,眉形加粗,韩式平眉成了剑眉,嘟嘟唇也被他用粉底调得视线效果薄了、扁了很多,加上那假小子般的短发,和一身hiphop风的黑色运动衣服—— 不仔细看,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男孩。 仔细看,也还是个长得好看的男孩。 旁边的行人经过,忍不住看了她几眼,有声音传过来: “素人?” “素人这样也太好看了吗?男的女的?” “看不出来。不过他旁边那个高个男的你看没看清?也好看,简直了……明星吧?” 沈双嘴角翘了翘:果然没有认出她。 她看了眼季远—— 一顶黑色鸭舌帽压了下来。 他压低眉,在替她做最后调整。 沈双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他身上,他也换了身跟她差不多装束的衣服,大版黑T,哈伦裤,椰子鞋,头发被抓乱,整个人像一下从优雅的壳子里跳出来,变成个大男孩,只要不看那脸的话—— 因为这个大男孩过分得俊美了。 “你为什么会这个?” 她好奇地问。 季远抬头: “好奇?” “恩。” 沈双乖乖点头。 季远却是一笑,弹了弹她帽檐: “还要不要逛街了?” “要!”沈双捂住自己帽子,“别动我帽子,要飞掉的。” 季远却已经转身,风将他黑色T吹得鼓起来,他往头上戴了顶鸭舌帽,手插着兜,腿迈得懒洋洋的。 沈双在原地欣赏了会,见他走远,才追上去: “季远,等等我!” 季远迈得慢了点,沈双一会赶上了。 她挽住他胳膊:“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了。” 季远看了她一眼,突然弯了弯眼睛: “宝贝……” 他像想起好玩的事,“他们会以为我们在搞基。” “更引人注目哦。” 沈双:…… 她一下放开他:“那怎么办?” 季远笑:“知道男人怎么走路么?” 沈双下意识想起高中时的事,那时一帮大男孩们勾肩搭背地往网吧走,他总是在旁边懒洋洋地跟着。 “勾肩搭背。” “对。”季远手无比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这样。” “还有走路,你走得太好看了,男生不这样,得像我……” 沈双顺着他话往旁边去,发现季远走路姿势也十分好看,他肩宽平直,长腿迈得虽然有点懒,但却自有一股气质。 那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赋予。 沈双学了几步,季远摇摇头:“算了,就这样。” “先去哪儿?” “平景路。” 沈双说出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平景路是整个魔都最繁华的商贸区,国金、季城大厦都矗立在那,也是各大奢侈名品店的聚集地。 平时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沈双做练习生时逛不起,可等逛得起了,又去不了了。 “好。” 两人上了车。 季远按下启动键,跑车的敞篷慢慢打开,大把大把的阳光自头顶洒下来。 沈双眯起眼,抬头看头顶将一切照得亮堂堂的太阳。 在这金灿灿的光下,好像一切诡谲和阴暗都消失了。 就这次吧。 她想,这次她一定要正大光明地逛一次街,吃一次CiCi家的甜品,还要……看一次电影。 恩,一定要很好看,很好看,能哭得稀里哗啦,也能笑得稀里哗啦的电影。 第69章 一天  充实的一天 平景路上人流如织, 阳光大捧大捧地洒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 沈双眯起眼,感受了下吹拂在面上的风, 还有周身来来去去的人群,即使偶有眼神飘来,也大都是陌生的、或惊艳的—— 再没有那种狂热的、像看稀奇东西或是动物园里猴子的表情。 她今天一定要玩得尽兴。 吃甜品, 逛街,恩……看个电影。 把平时不能吃的、不能玩的,都玩一遍。 想着,她嘴角就一点一点扬起来。 季远在她旁边懒洋洋地走着: “高兴?” “恩, 高兴!” 沈双点头,比她预想的还要高兴。 “季远,你不知道,我都好久没有出来了, 连捡个垃圾都要将自己裹裹好, 恩, 还得化个妆,免得被拍后媒体写, ‘Class队长疑似恋情失败、面露憔悴’。啊……这里有猫咖!” “我们去这玩!” 沈双揪揪季远的袖子。 前面有一个咖色外墙、布满了不少猫爪印的小店,透过店侧的透明玻璃, 能看到不少可爱的猫咪。 橘猫、加菲、英短、布偶…… 店面不大,灯光打得柔和, 看起来十分温馨, 人也不多。 季远也不反对,任沈双兴冲冲拉着进去。 门口的风铃随着推门的动静,一阵“丁零当啷”地响,猫咖店老板下意识开口: ”欢迎光临。” 等看到进来的一对, 她忍不住愣了愣。 他先看到的,是后面那被拉着的男人。 男人很高,高得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门框,而且挺拔,笔直劲瘦的身体套在大版黑T里,戴了顶鸭舌帽,冷不丁看去,有种扑面而来的朝气。可当你看到对上他鸭舌帽下的眼睛时,又觉得不仅是朝气,还有种……矛盾的、说不出来而迷人。 他太出色,以至于老板下意识忽略了拉他进来的小男孩。 至于为什么说“小”—— 以成年男人的身高,他还差了些,骨骼纤细,才到那人的肩膀,鸭舌帽下只隐约见一截小麦色的下巴,弧度倒是很精致。 发梢很短。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她微微躬身,嘴上带起一抹真诚又不失热情的笑。 “两位。”高个男人拿出皮夹,“多少?” 他一抬手,老板娘立马就注意到他手上的腕表,似乎是……宝格丽的限量运动表? 那个方形、古铜绿的表盘她还记得很清楚。 老板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小男孩就敲了敲桌子: “多少?” “哦,哦,”老板娘这才回了神,“按小时算,一小时一人20,如果要饮料,这边是单子。” 她将一份单子推过去。 “那就一小时。”高个男人递过来一张红钞,“来两杯……” 他顿了顿,似乎在问旁边人,声音低了一些: “果茶?” “要草莓。” 男孩带着笑。 老板娘这才注意到他好像还没变声,略有些细。 “好,您稍等。” 赚钱重要。 老板娘利落地收钱找钱,等端着果茶过去时,发现那两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小男孩抱了只橘猫,一边抬头,和旁边那人说些什么,另外那高个男人也不撸猫,只是支着下颔朝对方笑,那笑…… 不知怎的,总有种心脏被小猫爪子抓过的痒痒感。 “您二位要的果茶。” 她将东西递过去。 “谢谢。” 男孩抬头应了声谢,接过。 老板娘又是一愣,她这才发现,这男孩也长得相当出色,尤其是一双眼睛,尤其灵动,眉眼间还有种隐约的熟悉感—— 可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不过盯着客人看不太礼貌,老板娘恋恋不舍地拿起托盘走入,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头,恰好见高个男人手指从那小男孩脸上移开,那弯起的桃花眼全是笑。 老板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这是—— 旁边桌小姑娘亢奋的声音传来: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就说是一对,你还不信!两人之间那种气氛,就像有强力拉丝,看那眼神……” “你腐眼看人基。” “不跟你这种蠢直男讲……哇,果然,帅哥就是要跟帅哥在一起……” 老板娘看那女孩拿起手机,敲敲桌子: “客人,不能拍照哦。” “……哦,哦,好的。” 女孩脸红红地收回手机。 沈双当然也注意到落在自己和季远身上的目光了—— 当然,更多的是季远。 他个高,扎眼。 不过,让她高兴的是,虽然扎眼,但完全没人将她和沈双联系在一起。 她笑眯眯地撸着怀里的橘猫。 橘猫被养得胖乎乎的,一点不怕人,被她摸的下颔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响。 “就这么喜欢猫?” 季远问她。 他也不抱猫,就在旁边看着。 “喜欢啊。”沈双点头,眼睛笑得弯起来,“我小时候一直想养猫。” “可惜我妈猫毛、狗毛都过敏,养不了。” “我也养过一只。” 季远支着下颔。 “哦?看不出来,”沈双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我觉得……你应该是养大型犬的,比如拉布拉多,藏獒之类的。” “哦?我在你眼里就这么……” 季远骚1骚地笑着,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个词。 沈双脸“轰地”像起了火。 她推推他: “季远,你别闹啦。”看看左右,“公共场合。” 季远像是被她逗笑了。 “不过……”他顿了顿,“你以为咱俩……看起来很清白?” 沈双看看左右。 那些窃窃私语、看着人的兴奋,偶尔还能听到:“卧槽,小受受好可爱……” 沈双:…… 行吧。 有过深入“关系”的男女,自然而然会流露出不同,安全距离、眼神、甚至是空气…… 毕竟身体那样亲密过,他曾那样深·入过,汗液与汗液交融…… 想到这儿,沈双忍不住咳了下,努力将话题拉回原来: “那你养的是什么猫?英短还是布偶?” “中华田园猫。黑白花的,性子很乖,叫小花。”季远话完,突然用手戳了戳她脸,嘴角笑有点坏,“妹妹,你脸有点红。” 沈双捂住脸,眼睛眨啊眨。 她还在努力把话题往回扯:“我以为你们有钱人都爱买有血统的贵族猫。” 季远弹了下她: “什么你们有钱人?沈小姐,按照普通人的标准,你也是有钱人。” “好奇嘛。” 沈双又捂住额头,“别总弹我了,真的会变笨的。” 季远一阵笑,笑完,才慢慢道:“小花是捡的。让我想想……” “那天正在下雨,小花被装在一个纸箱里,左脚有点瘸,我等了一会,看没人,就把它捡回去了。”他眯起眼,声音有些淡,“可惜,宁女士嫌臭,把它送人了。” “……啊,这样啊。” 沈双大大的眼睛露出抱歉。 季远却摸摸她头,逗她似的: “没关系,我现在又捡到了一只,小花,你说是不是?” 沈双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又捡到一只是自己。 “我才不是小花。”她嘟囔,“而且这名字也太土了。” “贱名,好养活。” 沈双:…… 她不甘示弱,恶声恶气: “谢狗蛋叔叔赐名。” 只是天生嗓音软,这样说话,也只让人感觉到像猫爪子挠,半点不凶。 季远捏捏她鼻子,在沈双一连串的抱怨里问: “那一会还想去哪儿,小花小姐?” 沈双“恩”了一声,她拿出手机: “狗蛋先生,咱俩拍张照。” 狗蛋先生凑过来。 沈双看看镜头,忍不住把自己的头往后挪挪,又挪挪,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勺,带着点无奈:“小花小姐,你再挪,就要出屏幕了。” 沈双脸有点红,小声“哦”了下,选了个位置不动了,又让季远将胖乎乎的橘猫托起—— “咔嚓”,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她高高兴兴地加好滤镜,还加了文字:『小花小姐&狗蛋先生&猫』,又发给他。 “保存保存!” 她指挥季远。 季远果然保存,只是他低头认真地看了一会,问: “你是不是给自己……瘦脸了?” 他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又比比沈双那只有他小半个的脸—— 虽然确实比他小很多。 “按照比例,你应该是——” “——闭嘴。”沈双捂住他嘴,“我就是脸小。” 季远看了眼她,无奈: “你手刚摸过猫的,宝贝。” 沈双嘻嘻笑了下,像是不好意思:“忘、忘了。” 季远倒没真生气,只是起身问猫咖老板娘问了卫生间地址,洗了把脸,额发微湿地出来。 沈双发现,看他的人更多了。 招蜂引蝶。 她想。 沈双决定继续下一步安排。 “季远,我们去吃甜品吧?” “行。”季远从善如流地站起来,顺走了她面前的果茶,还摸了摸那只橘猫的头,“走吧。” “那我要吃两个。” “你确定?” “确定。” 两人说说笑笑离开,被撇在一边的橘猫猛然抬头,似乎是感觉到痒,猛不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Cici甜品店就在附近,三百米远,一个转弯就到。 因为Cici是近来很出名的网红店,店门前排了长队,三三两两在聊天。 沈双和季远排了进去。 他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沈双几乎在他怀里,她仰着头,小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会不耐烦呢。” “恩,有点。” 沈双鼻尖哼了一声,却听季远又道: “不过我女朋友想等,我有什么办法。” 沈双笑了,笑得脸颊都红扑扑的。 边笑边想,不愧是季远,天生就懂得如何哄女孩的欢心。 她点开大众点评,事先在人气排行榜上选来选去,最后选定了卡布蕾和红丝绒切片,还选了份双色冰激凌。 队伍越变越短。 等进店,沈双让季远去店。 穿着咖色小熊围裙的女店员脸红红的:“先生,请问您想要什么?” ”卡布蕾,红丝绒蛋切片,两份双色冰激凌。” “六十八。” 刷卡,拿到一张纸,在旁边略略等了等,就有人喊: “0339号好了 ,卡布雷和红丝绒,两份双色冰激凌,0339号!” “我的。” 季远伸手过去,接了纸袋。 沈双高高兴兴地从纸袋里将冰激凌取出,两人并肩往外走。 舔了两口。 很甜,过分甜,唇齿间有香草冰激凌的甜蜜。 久违的味道。 沈双举着冰激凌往旁边看,季远也在吃,不过他吃的是巧克力部位。 “恩……”她问,“季远,要不要换换?” “我喜欢香草。” 她道。 季远看了眼她手上的冰激凌:“我也喜欢。” “我看你香草那边一点都没碰。” 这双色冰激凌不是做的螺旋形,而是像两瓣山一样,所以一边吃一边不吃,就会比较明显。 季远轻轻笑了下: “喜欢的,才要放在最后啊。” “……哦。” 沈双点了点头,打算放弃这个主意。 季远却看了她一眼: “你确定吃了不会肚子痛?” 此时已值初秋,冷风渐凉。 沈双却已经看穿他的居心:“不会,我身体可好了。” “你确定?” 季远问。 沈双睨他: “你是想吃我的,是不是?” 她早就发现了,刚才的果茶,还有以前在网吧时,他总爱点两杯黑糖玛奇朵,美其名是给她吃的,最后却一个人喝光—— 她怀疑地看着对方瘦削的身形,想到对方脱下衣服后的八块腹肌…… 恩,想远了。 这么多甜食,也不知道需要健身多久才能消化。 季远轻轻笑,摸摸她头: “小丫头片子,疑心还挺重。” “到时候肚子痛别朝我哭。” 沈双看着他嘴边笑意。 阳光脉脉下来,将一切都倾洒得温暖,又将一切照得如梦幻影。 一切都是虚假。 一切又那么真实。 她扁扁嘴:“季先生,很体贴啊。连女生吃冰激凌会肚子痛也知道。” 季远笑了下: “哦,我还知道,来大姨妈时要喝红糖水。” 沈双:…… “季先生经验丰富嘛。” “醋了?”季远低下头,鸭舌帽下那双眼睛带笑,哄似的,“网络上什么都有,小花小姐。我碰巧脑子很好。” “……哦。” 沈双将信将疑似的。 她踢了踢路牙子,谁知正好踢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不由“啊”了声,手里的冰激凌—— “掉了。” 她心痛地看着。 季远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竟是从纸袋里取出纸巾,俯身下去。 沈双看着他用纸巾将那冰激凌包起,把地面擦干净,又走了一小段路,将它们一起丢到垃圾桶。 沈双在旁边看着 ,只觉得足尖那尖锐的疼丝丝丝丝地攀援上来。 她和赵哥出去过。 和许多男艺人合作过。 却从没见过哪个路边掉了东西,不仅捡起来,还要将那地面擦得干干净净的…… 她又想起他抽烟的样子,即使是烟蒂,他也从不丢弃,总是好好地用纸巾包起来,等到了合适的地方再丢。 这样的修养,这样的修养…… 沈双从纸袋里拿出卡布蕾,卡布蕾的甜味渐渐盖去足尖的疼痛,等季远回来,露出个笑: “啊,对不起,我失误了。” 沈双吐吐舌头。 “不要紧,”头顶被揉了揉,“可爱的女孩子,是允许失误的。” “那可爱的女孩子还有一个可爱的请求,请问季先生答应吗?” “如果你是让我去跳普怀江……恩,这恐怕有点困难。”季远道。 “我是那么狠心的人么?” 然后,沈双就带着他去了季城大厦。 季城大厦的顶楼是个影城,拥有最新最全的投影技术。 “我还要看电影。”她颐指气使般道,“你去买票。” 季远却像是觉得新奇似的,摸摸她头顶: “想看什么?” 影城的大LED屏上滚动着最近上映的电影,三部动作片,几步爆米花电影,还有两步类似“猛鬼街”的恐怖电影—— 沈双眼珠转了转,指着LED屏上的一行,笑得甜蜜蜜: “要这个。” “一封信?” “恩。” 季远去买票,可惜,最近一场都要一个小时后,两人只好在季城大厦里逛。 季城大厦毗邻明珠塔,沿普怀江而建,进驻大厦的都需要资格认证,汇聚了大部分国际大牌,沈双代言的LV也在里面。 LV的门面已经换上她上回拍的等身海报。 黑色一字领线衫,底下是黑底大花半身裙,栗色卷发如海藻一般披散,带着一顶网纱帽——海报中的女孩雪肤红唇、眼神迷离,有种旧时伦敦的美感。 沈双在海报面前驻足: “好看吗?” “不赖,”季远笑,“像花姑娘。” 沈双瞪他一眼,却自己也笑了出来。 两人在柜姐出来招呼前,又离开了。 沈双发现,买买买对女人来说当真是一件无法抗拒的事—— 尤其旁边还跟着一位相貌英俊,品味和相貌一样英俊的男人时,他不但不会不耐烦,甚至还能在你纠结时认真地给出建议。 她多看哪样东西一眼,他就会劝她去试一试,甚至不动声色地买下来—— 他的耐心和钱包、以及风度,足以俘获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女人:除非她不是女人。 沈双买了一大堆,有些是季远付款,有些是自己付款。 她也给季远买了一整套衣服:一件BUBERRY的卡其色风衣,ARMARNI的白毛衣,boloni的裤子,Hermes的皮带…… 在替季远系领带,沈双顶着柜姐的眼神问:” “等下次跟我约会时,你把这些都穿上,好不好?” 她没买西服。 季远这样的人,西服都是纯手工定制的,压根不会在外面买。 季远笑着看她,突然道:“你少买了一件。” 沈双数着买来的东西,里里外外都有啊,连袜子都包圆了,像极了富婆给小白脸花钱的模样。 而后,她想到了:内·裤。 “这个也要?” 她仰头。 季远点头:“恩。” 他低下头来,手按着她发顶,“妹妹,标记呢…”帽檐下季远那双黑得浓萃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打得要彻底。” 也不知怎的,对着那样的眼神,沈双竟有种像被他按在床上、被他一点点撕开的错觉。 脑子里突然浮现一句话: 有些人啊,有眼睛就能看车。 看着你,就像在勾你—— 她下意识开口: “要什么样的?” “子弹。XXXL。” 第70章 吵架 再可爱的女孩子,吃起醋来,就一…… 才坐进电影院, 电影就开始了。 季远晚了一分钟进来,沈双当他是去卫生间,谁知竟是带了爆米花和可乐。他进来时一股冷风, 把她只穿着短袖的胳膊带得一阵凉。 “你去买这个了?” 沈双菱角似的唇翘了起来。 季远将爆米花桶无声递了过来,等她接过去,就跟她肚里蛔虫似的道: “看电影如果没有爆米花和可乐, 就没有灵魂。” “狗蛋先生说得对,XXXL也对。” 沈双嘻嘻笑,却丝毫不拿人嘴软。 让他骗她,XXXL的屁·股得多大? 能够得上他那多一分嫌腴、少一分嫌瘦的翘·屁么。 季远睨她一眼, 什么都没说,转过头去看大屏幕。 沈双不再闹,跟着看起电影来。 巨幅LED屏上,大片大片的金黄色麦田掠过, 一个骑着自行车、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在“叮铃铃”的车铃声里骑向学校…… 剧情不算复杂。 就是个好女孩遇上坏男孩的故事, 好女孩品学兼优, 是班里的班长,常年带着三条杠, 帮老师一起巡视;而坏男孩却是学校里的刺头,经常逃学、成绩吊车尾, 新来的班主任很关心,让班长去找坏男孩。 好女孩发现, 坏男孩居然和几个朋友创办了个地下乐团, 常年在酒吧驻唱,她像进入一个光怪陆离、又和学校的循规蹈矩截然不同的世界…… 自然而然的,好女孩被坏男孩吸引,就像地上的露珠, 爱上了喜欢在空中飘荡的蒲公英。 坏男孩也被好女孩身上、他圈子不具有的干净吸引,两人越走越近。 而当两人并排躺在男孩家薄薄的床板上偷吃禁果时,沈双发现,整个放映厅的上空都飘荡着一股燥热。 前面好几对情侣开始头靠头,而最近的一对,就在前座,小情侣头挨在一起,隐隐能听到暧1昧的吸·吮声…… 沈双转过头,发现在这样的躁动里,季远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睡得似乎很沉,大屏幕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他过分长的睫毛,让他显出一丝不常见的乖顺和无害。 她像是被迷惑般伸手,想触一触他睫毛,看是不是真有那么长,谁知那双眼睛睁开了—— 眼神清亮,盯着她。 “啊。” 沈双下意识缩手,下一刻,手却被捉在胸前,季远扣住她后脑勺,压过来: “别动。” 他低下头吻她,另只手摘下她帽子。 沈双手缩在胸前,不知道抓什么,便只好抓这人的衬衣,薄薄的面料,抓在手里有种滑不丢手的感觉,脚趾蜷起,鼻间充盈了男人身上烟草与冷杉夹杂的气味,唇齿间是冰可乐的微苦。 他还在吻她,用力地、投入地。 沈双抓着他,仿佛突然变成了十八岁的自己,和心爱的人躲在电影院的后座偷欢,有种私密的、说不出来的快活。 至于电影演了什么,没人在乎。 等电影结束,大屏幕彻底黑下来,沈双都晕晕乎乎的。 后来演了什么,她全都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的,是季远时不时过来的吻,他也不干别的,只是亲吻。可他吻她的感觉,却更让人难以克制,仿佛风潮般的欲·望无处可去,唯有化在这浓烈的吻里,让她无从抵抗。 沈双站起来时,竟有些腿软。 摄像厅的灯彻底亮了起来,人们陆陆续续地出去,小年轻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后到底两人能不能再续前缘,一个成了有名的歌手,一个考了大学,当了小学老师…… 季远将鸭舌帽戴她头上,揽着她: “走吧。” 通道狭窄,沈双由他揽着,仰头:“你觉得他们还有可能么?” 季远是男人,天性对这些黏黏糊糊的情爱不感兴趣,闻言只是道:“不会。” 声音凉薄。 “啊——”沈双还想再说,身体却被后面的一挤,一个踉跄,季远拉住她,帽子却在这一挨一蹭里掉了下来。与帽子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那假发。 沈双栗色的大波浪卷散了下来。 她直起身,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像是静止了。 旁边挨挤着过去的人声音传来,带着点疑惑: “你、你是不是沈、沈——” “——不是。” 沈双急急地道,谁知,那人的眼睛猛地变亮,“你、你是!” “跑!” 沈双的手被拉起,下一秒,就被季远拉着跑了起来。 风“呼啦啦”刮过脸颊,前面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一下出了通道,顺着旁边安全出口一路往下,不一会儿,出了季城大厦,上了旁边的观光巴士。 观光巴士驶动,身后是追出来的一小撮人群。 沈双看着,不禁笑了出来。 “还笑得出来。” 季远敲了下她额头。 沈双还是笑,他们在双层巴士的上面,迎面是呼呼而来的晚风,兴许是晚了,上面空无一人。 她喊: “不知道,就是高兴!” 季远看着她这样,也笑了。 风刮得她长发“呼啦啦”往后,路旁的霓虹不断后退,沈双眯起眼,心想,她和他的记忆似乎总与奔跑有关,与这迎面而来的风有关。 看着旁边在夜色里笑得英俊又迷人的男人,沈双突然凑过去吻他。 季远也搂住她。 两人在观光巴士上旁若无人地接·吻。 初秋的夜晚微醺,普怀江的气息由风送来,一切都暖得刚刚、刚刚好。 等观光巴士绕城一圈下来,两人又坐回季远的车里,由季远开着,送到—— 沈双看着酒吧一条街最闪亮的那个招牌“夜色”,眨了眨眼睛。 转过头,却对上季远笑着的眼睛,他道: “妹妹,今天高兴么?” 他说起“妹妹”来时,总是带着低语般的温柔,好像那是疼在他心间来的一点。 可语气,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高兴的话,”他温柔地将她吹到唇角的发丝别到耳后,抚摸她脸颊,“——也让哥哥高兴高兴,好不好?” 沈双脸上的笑像轻烟一样消散了。 原来如此。 季远今天这一天陪她哄她的缘由来自这儿,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要她和翟墨说清。 如欲取之,必先予之。 他赋予她一天的快乐,然后向她要求—— 他甚至将她送到了夜色门口,不容拒绝。 沈双甚至有点恨他,恨他破坏了这一天纯粹的快乐,让这份记忆变得面目可憎,和从前一样。 “今天不想去。” 她撇过头去。 季远伸手替她松开安全带,解了锁: “墨水就在里面,去吧。” 沈双僵在那,季远搁在支架上的手机亮了下,眼角余光瞥见: 「伊人之远:谢谢远哥将别墅借出来,找来找去,别的地方都不合适。」 紧接着,又是一闪: 「伊人之远:还有,我画展的庆功宴,远哥你可一定要来哦,毕竟你可是我最大资助人,金主爸爸。」 沈双的心直直坠了下去。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 顺着她的视线,季远也注意到了手机。 他放开她,当着她面,回了个“好”字。 沈双闭了闭眼睛。 如果他当真把她放在心上,当真在乎她的感受,就绝不会当着她面,给一个爱慕他的女人回消息——以季远的敏锐,不可能看不出翟墨的心思。 可他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地回了一个“好”字。 她不过是他暂时觉得不错、上·得很爽的玩物。 “我不——”指尖掐进肉里,沈双道,“季远,合约上说的是公平。” “要我和翟墨说清楚,你也得和翟小姐说清楚,”她一字一字道,“金、主、爸、爸。” “这可不一样。”季远看着她,薄唇掀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墨水跟你告白了,你也默认了是他女朋友的说法,这是实绩……但伊伊可没有向我说过什么。”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对你的心思。” 季远看着她,轻轻叹息: 原来不论多可爱的女孩,吃起醋来,都不怎么好看呢。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妹妹,思想无罪。” “即使一个人在心里已经杀了我百次千次,可只要他没行动,他就是无罪的。伊伊什么都没做,我能做什么呢。” “可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是你未来未婚妻,你们青梅竹马,注定会娶她,甚至你家里人也看好她,星梦庆功宴你带她去,你还叫她伊伊——” “我无法控制人的思想。”季远顿了顿,紧拧的眉像是耐性用尽,“庆功宴是宁女士让我带她去的。因为伊伊想进娱乐圈玩玩,让我带来认识几个人。” “玩玩?” 沈双笑了下,她一路披荆斩棘过来的娱乐圈,竟然有人要来…玩玩? 她推开车门: “对不起,季先生,你的提议我暂时不想履行。” 女孩眼里有着烈火般的愤怒,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搭着车门: “不过,如果今天的事上了新闻,希望季先生能压下来。” 季远在原地看了会,突然一转方向盘,跟了上去,车窗降下: “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不。” 沈双拒绝。 “你确定?” 季远示意她看看周围。 沈双发现,没了假发,这身装束在酒吧一条街还是相当显眼,已经有几个人靠过来了。 她猛地打开门,上了去。 阿斯顿马丁轰鸣着开出了酒吧一条街,车厢内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去哪儿?” 过了会,季远才问。 沈双报了自己家地址。 车开进了小区,沈双开门下车,进电梯,季远始终没跟来,而是一转方向盘,驶出了小区。 沈双站在窗后,看着阿斯顿马丁嚣张地出了小区,消失在街道后,才拉上窗帘。 拿出瑜伽毯,在上面拉筋。 等筋骨拉顺,出了身汗,心里那股乱糟糟的情绪才消失无踪。 沈双,你还是没修炼到家啊。 拿出手机,先给季远发了条消息:「我的包还在你那。」 又搜了下自己的词条。 虽然有几个疑似,但因为没有照片,路人本身又没有流量,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不过,沈双还是给赵奇闾发了条消息报备。 赵奇闾只回了条“知道了”。 切出微信时,看了下翟墨拉的群。 又是消息“99”。 往上刷,几个人无所事事在那拉人吃鸡,而最近一条,则是翟墨在那喜气洋洋地晒他买的一千本vogue杂志,正是她的那期。 「一滴墨水:人手一本啊,都来拿都来拿。」 「杠精本精:墨水,你什么时候迷上女明星,还追星了?」 「伊人之远:呵呵,眼里有屎。」 还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出来插科打诨。 沈双冒出来,高高兴兴地回: 「double:给我一本。」 附一个爱你哦 .jpg 聊天框上,憨憨的小兔子在不断地发射着心心。 底下一连串的「撒狗粮不忍看」jpg,这一举动,像是鼓励到翟墨,他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又@她: 「一滴墨水:下礼拜天,我妹妹的画展庆功宴,来不来?在远哥的临海别墅哦。我带你去潜水。」 沈双愣了愣,想到置顶那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回: 「double:来。」 第71章 熬鹰 沈双可不打算做他手里的鹰 诺佰顶楼。 总统套房内附的私人泳池。 孙助理进泳池前, 不自觉拉了拉身上的西服外套,直到它一丝褶皱都没有,才推门进了去。 “季总。” 他半躬下身。 泳池内如游鱼一样矫健的身躯在四溅的水花里笔直向前, 似乎并未听到他的声音。 不过孙助理并不介意。 他知道季总是听见了的,这种情况通常代表了一种可能:季总在思考。 孙助理直起身,站到泳池的一边等待老板思考完。 才站了一会, 就听见一阵水声,刚才还心无旁骛地在泳池中来去的男人游到池边,一拉扶手,从水里走了出来。 水珠从发梢流下, 顺着男人偾起又不过分夸张的肌肉线条往下,流过劲瘦的八块腹肌,最后汇入湿漉漉的、紧绷的泳裤里。 泳裤卡在男人劲瘦的腰上,随着走动, 能看到一点隐约的黑色影子。 孙助理面无表情地看着, 心里却在想, 如果让外面那些女人看到boss这样,恐怕一夜能拍出天价。 季远可不知道自己那面瘫的得力助手有这么丰富的内心戏, 他拿起躺椅上的浴袍懒懒披上,就这么湿着往外走, 边走边问: “人到了?” “是,到了, ”孙助理连忙跟上, “就在大堂,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让他上来。” “几点了?” 季远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十点零七。” 孙助理看了下手表。 “让他上来。” 季远趿拉着拖鞋出了泳池,套房和私人泳池相连, 沿走廊不过五六十米就到了。门关着,刷卡进去,拿起刚才丢在玄关上的手机看了眼,又进了浴室。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 郑飞英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雇佣他的男人身披一件咖色丝绒睡袍,正站在内设的小型吧台前调威士忌,冰块落入澄黄色酒液,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杯子内开始“咕噜噜”冒气泡。 “郑先生?” 男人抬头,暖光下,那张脸白得发冷,深邃的五官让他一个男人看到,脑子里都只有一个词——性感。 “季总,您好。” 郑飞英难得的,对近年来过于放任自流而导致的啤酒肚感到了那么点愧疚。原以为对方会立刻进入正题,谁知他却问: “加冰,还是苏打?” “苏打。” 郑飞英下意识回。 不一会,一杯加了苏打水的威士忌就被推了过来。 季远拿了自己那杯,从吧台出来,走到旁边的沙发: “坐。” 郑英飞坐了过去。 作为一个还算有名的私家侦探,郑英飞私底下见过不少有钱人—— 毕竟,有钱人私底下的腌臜事多嘛,也雇得起他,比如调查老婆/老公有没有出轨,包养的小情儿忠不忠实,竞争对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把柄…… 完全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高大上。 总结起来就是,一地的鸡毛蒜皮。 没办法,有钱人也是人嘛。 可从没有一个有钱人能像眼前的雇主准,给他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身上有着上流社会教养出来的礼仪,优雅矜贵;可坐下时的感觉,却让他想起曾经在巴基斯坦见过的一个人。 那时郑英飞受雇于一个雇主,飞了一趟巴基斯坦,将他陷在巴基斯坦的小女儿带回来。那时巴基斯坦城市街头经常会发生小规模战乱,他就曾经在一个头领身上见过和季远一模一样的气质—— 说不上来什么气质,像嗜血的藏獒。 “我想请郑先生调查一个人。” 男人优雅地推过来一个信封。 郑英飞没推脱,谁能和钱过不去呢。 他当着对方面打开信封,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一双大眼睛微微眯起,浅色的瞳孔里像是有光,郑英飞的视线落到她眼角的泪痣—— 他突然想起堂弟那贴了一墙的海报。 一个女明星。 “请问季先生是要调查哪方面的消息呢?” 郑英飞问。 “事无巨细,都要。” 男人低沉的声音说起“都要”两个字时,竟然像带了情。 郑英飞这下懂了。 有钱人包养金丝雀时,也喜欢调查金丝雀身家清白不清白,家庭、性格、学业,甚至是过往史,有过几段恋爱,处不处,带不带病之类的。 毕竟—— 这世道不止美人怕潜规则,有钱人也怕花皮蛇,怕得病啊。 “好。” 郑英飞将照片重新塞回信封,说了个“好”字:“我会尽快给季先生消息。” 听到这样的话,雇主一般都会满意。 谁知这位却是挥挥手,一脸懒怠: “不必,慢点来就好。” “只有一个要求,郑先生,请务必准确。” “那是自然。” 郑英飞一口气喝掉杯中的威士忌,拿起信封,站了起来。 “季先生,再见。” 沙发上的男人这回没动,白皙的手指搭在杯壁,撩起眼皮朝他笑了一下: “郑先生,期待你的好消息。” 郑英飞不免又被惊艳了下,心里说了声“阿弥陀佛作孽啊”,才镇定心态,在旁边面瘫助理的陪伴下出了门。 关门时,还能看到客厅的深蓝沙发旁,男人的丝绒睡袍在光下泛着一点咖色的光,衬得侧脸与一截脖颈越发白如雕塑。 作孽啊。 郑英飞又叹息了声,男人长那么好看干嘛。 他摇摇头,进了电梯。 *** 沈双收到季远一句晚安时,临近十点半。 这时,她已经拉完筋骨,做完两套基础训练,还洗了澡、敷完面膜、做完一整套的基础护理,躺在床上刷手机玩了。 微博已经好几天不营业了。 她挑挑选选,找了那天星梦庆功宴上的照片发上去。 是一张背影。 走廊朦胧的光线,黑红纱裙在昏暗里如同浴火的蝴蝶,最美的,却是那片莹白如雪的背,蝴蝶骨,那条深凹如同引人犯罪的深渊。 她配了句「晚安」。 粉丝纷纷冒出来,称「颜值暴击」「睡不着要抱媳妇一起睡」之类的猛夸。 而没过多久,季远的那句「晚安」就来了。 至于她之前在群里发的消息,以及那个「我的包还在你那」的话,倒是通通无视,让她像一拳打到了棉花里。 只是时间那么巧合,又不免让人生出他可能下了微博偷偷关注她的联想。 沈双过了会,才回: 「double:怎么想起说晚安了?」 「lejanía:合约第四十六条,合约期间,甲方和乙方每天都要说早晚安。」顿了顿,又来一条。 「lejanía:我一向具有合约精神。」 「double:晚安。」 沈双直接回了个晚安。 一个多余的表情符号都没有。 她竟然忘了。 为了争取培养亲密值,她确实加了很多强行“勾连”的条款,比如双方工作繁忙时,一周内必须视频三到四次,每天电话联系一次…… 之后,季远就没动静了。 好像这两天的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不曾发生过。 沈双一向知道,男人的情与欲分得开,可没想到竟然能分得那么开。 群内翟墨还在@她,问她明天要不要出去玩。 「一滴墨水:两只,明天空吗?想不想看歌剧,我有两张“魅影”的票。」 沈双知道这个剧,最近营销得很厉害,是俄罗斯歌剧团表演,一票难求。 不过,她最近不能和翟墨碰面—— 起码在去翟伊的画展庆功宴前,不能。 只要她还不想彻底惹恼季远,让关系走入死局的话。 倒是翟伊的庆功宴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不是说思想无罪吗,如果不止是思想呢…… 「double:最近行程比较紧o(╥﹏╥)o,经纪人也看得紧。」 「一滴墨水:好吧,那也没办法。」附了一个小兔子抚摸胡萝卜.jpg。 兔子和胡萝卜降低了“抚摸”这个动作的暧·昧阙值,可又保留了那么一丝,完全让人讨厌不起来,可可爱爱的。 沈双想:翟墨在降低女人戒心、讨人喜欢方面,也不是全无建树的。 她之后没回,入睡之前,她又看了眼手机。 季远始终像死了一样安静。 她翻个身,拉拉被子,自己也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雨,阴沉沉一片。 沈双起身时往窗外看了一眼,窗户雾蒙蒙的,像积了一层水汽,智能音箱定时响起,在播报今日天气:“今日魔都市阴有小雨,10度到16度,空气质量指数31,优,气象台发布……」 原来降温了啊。 门被敲了敲,楠姐探头进来: “快出来,有人给你送东西。” “谁啊?” “出来你就知道了。” 肖楠卖了个关子。 沈双心里不免有了些猜测,看看身上的睡衣,小草莓纯棉睡衣,很保守、见人没什么问题,不过,她还是抓了件针织披肩罩着才出去。 小公寓内,一身优雅套装的李明明秘书站在门口,高跟鞋边堆了十几个纸袋,她朝她笑: “沈小姐,季总让我来给您送东西。” 沈双当然看出李秘书眼里那么点微妙来。 这世界也很奇怪。 不仅男人喜欢物化女人,女人也总喜欢物化女人,倘若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买太多东西,她就是拜金主义—— 恐怕还能从中找点自我优越感。 沈双挺无所谓的。 她追季远不为钱,但她也不矫情。 季远买给她,她受。 不买给她,她也不会要。 礼尚往来,她也在能力范围内给季远买上一份礼物,比如这里里外外的一套。 问心无愧就够了。 至于旁人的看法—— 哪里管得着呢。 沈双看着那些纸袋,昨天买的那些,除了她买给季远的——其他都一股脑丢这儿来了。 还有…… 沈双从纸袋里拿出一只珍珠手包。 她的包。 李明明微微躬身,从包里取出两张卡: “季总让我将这个给您。” 沈双认出来,这是季远在诺佰酒店的房卡,上面的3601和3602赫然。 她想起那对门对面的两套总统套房。 “他人呢?” 李明明道:“季总今天乘飞机回北市了。他让我转告您,套房是长租,您想去的话,随时可以去,另外一间是用孙助理的名字定的,不用有顾虑。” “另外,您有什么吩咐,也可以告诉我。” 这下,沈双还有什么不懂。 就像熬鹰,冷着热着,现在他打算冷着,所以回北市了。 只要她绷不住,主动去找翟墨澄清,以此来讨好挽回季远,那么这一局——他就赢了。 人只要跪一次,就永远站不起来了。 “最后,季总还托我给沈小姐带一句话——”李秘书微笑道,“早安。” 沈双:…… TMD,这狗比男人,连早安都让带的吗? 第72章 绿茶 我要是男人,一定喜欢死了(两章…… 沈双告诉自己, 小仙女不可以骂脏话。 她亲切有礼貌地同李秘书告别,并且让她给季远带一声“早安”,还多附赠了一句“晚安”。 随着李秘书那优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肖楠才从厨房出来,看着女孩那白生生的小脸上,翘着的菱瓣唇, 忍不住问: “这怎么了?宝贝儿?” “嘴上都能挂好几只油瓶了。” 沈双“哼”一声,一脚踹开这些印了各大奢侈品牌标记的纸袋,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 肖楠心疼地“哎”了声,扶着这些一看就很贵的东西: “怎么了怎么了, 这些东西可没招你惹你。” 一声重重的“砰”声后,沈双的声音远远送出来: “狗送的!” 肖楠叹了口气,看来是和昨天那位季总生气了。 难怪晚上回来睡了。 沈双这姑娘虽然有些脾气,但问这世上, 漂亮姑娘哪个不是被周围人捧大的?哪能没有点坏脾气?她长得好, 会打扮, 还会撒娇,要不是碰到这季总…… 肖楠看着沈双进房间, 见她做瑜伽,就转身去准备早餐。 沈双这次练的时间比平常多了会, 只感觉筋骨松开了,身体轻松了许多, 等吐息完毕去洗漱, 镜子里的人面色潮红,一双瞳仁水汪汪晶亮亮,跟平常比总觉得有点不同,连她自己看了, 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沈双美滋滋地照了会镜子,又开始仔仔细细地洗漱护肤,慢慢地,那股气也消失了。 这些年,她别的没学会,耐心却是一等一的。 肖楠在桌上准备好了早餐,海带汤,三粒鸡肉丸,一小撮玉米,沈双吃着,突然想起昨天的海吃海喝,不免有些心虚。 上磅秤,45,多了0.3斤。 暗暗决定今天多加一个小时运动量,就开着帕拉梅拉去了公司。 赵奇闾没想到她今天过来,连忙让出办公室的座位: “怎么了,双儿,不是说请两天假吗?” “吵架了。”沈双没坐他的,而是在沙发那边坐下,包一丢,“赵哥,alan总监那边联系我了吗?怎么回事?不是说庆功宴结束后,就跟我签约么?” “说是总部那边出了点事,庆功宴结束当晚就飞了回去。” “啊,还有件事,”赵奇闾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夹杂好奇,又似奇怪,“你看公司内部下达的通知了吗?” “什么通知?” 赵奇闾将ipad给她: “自己看。” 沈双看她一眼,点开: 『兹星梦集团旗下新签一名A签艺人翟伊,以作出如下通告』。 下面是正式公文,内附李欧文和翟伊的握手照片,以及几张翟伊的单人照。 沈双看着照片上对着她笑的翟伊——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漂亮的,鹅蛋脸,双眼皮不深不浅,仪态优雅,还有常年养尊处优培养出的自信与张扬。 和她刚出道时…… 完全不一样呢。 “这翟小姐和季总,”赵奇闾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恩,”沈双将ipad丢茶几上,“我跟隔壁二狗蛋也是青梅竹马呢。” “双儿,”赵奇闾对此却是有不同的忧虑,豪门历来难进,而这季总这明显有包办婚姻的倾向,何况对方有儿时记忆加成,他就怕这傻姑娘一头栽进去了。 “咱谈恋爱别太较真,啊?” “哦?” “听说翟小姐是季总亲自领到李总那儿的,她什么段位啊?在娱乐圈有门面吗,新人,一穷二白的,上来就是A签……你刚进公司那会,可是C签!” C签堪称娱乐圈包身工合同,跟公司分成二八,公司八,艺人二。 最近两年事态好了,公司为了留人,才自动换成了A签。不然按照沈双现在的价值,有大把公司愿意替她出违约金。 “赵哥,咱们得承认,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怎么公平,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人草根,天生只能靠自己。” 沈双眉眼弯弯地,笑得甜蜜又可爱,她道:“而且,现在…我也游到这儿了呀。” 是啊,游到这儿了。 赵奇闾被她这一说,心里酸溜溜的,替沈双难受。这事要换成别人来,他也没什么,可偏偏是跟季总看起来关系匪浅的翟小姐,而双儿…… 双儿比谁差啊? 她在刚出道时就差住在练习室了,有现在地位,都是自己一点点拼出来的。 一个公司能有几个A签呢,Class其他人都还是B签。 沈双不知道赵奇闾这老母鸡心态,只是笑: “赵哥,你想啊,依着她爹,翟小姐也不愁资源。” “双儿,还是你大度,我就怕你介意。” 大度? 沈双怎么可能大度呢。 可这事是早习惯了的,这世道就是这样的,有爹的拼爹,没爹的拼人脉,什么都没有的,就拼自己。 她庆幸的是,她在舞蹈上还算有天赋。 可见就像那人说的一样,上帝给人关了一扇门,就还会给人开一扇窗。 沈双骂着自己怎么又想到了那鸡贼男人,干脆让赵奇闾吧最近的行程排一排。 一个艺人,看她红不红,通常就看递过来的通告多不多,行程满不满——沈双不刻意请假的话,基本上一天都能排得满满当当。 赵奇闾给她一样样地安排。 LV那边还有一个系列的春装要拍,只是这次安排的拍摄地点分别在巴黎和罗马,每个地点需要停留三天,算上来回路上时间、飞机延误、酒店入住时间,万一拍摄不顺利需要delay的时间,起码要留足十天;要去毛礼秦老师工作室一趟,新年档前起码要赶出一首歌来参加年底的金曲角;十一月中旬还要空出两周时间来录制舞蹈综艺;年底的巡回演唱会要开始排练起来…… 行程都已经排到了来年四月。 赵奇闾还在那叭叭叭:“有个张军来大导的电影,里头要个跳舞的初恋,就两个镜头,芭蕾,去不去?那边放话说,只要你去,试镜都不用。” 芭蕾啊…… 沈双看看平底鞋露出的一截足背。 很久很久没跳了呢。 赵奇闾似乎看出了她的犹疑,道:“也不用急着做决定,那边说等你到明年的五月,他们是八月开机。” “等Class的年底巡回演唱会办完再说。” 她道。 沈双现在不想考虑。 赵奇闾在她的记事本上又勾了一笔,“还有……” 沈双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 “赵哥,好啦,都你定。我就一个要求,下周末空出来。” “下周?” 赵奇闾看她一眼,年轻女孩脸上笑嘻嘻地,既乖又甜,可那双琉璃瞳却微微眯着,像随时准备出手挠人的猫。 他心有所感:“那位的事?” “算…吧?” 沈双眨了眨眼睛。 “行。” 赵奇闾心下一叹,还是应了。 能怎么办呢。 自家这个明显一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样子。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突然笑了:“看群,琪琪和小艾闹着要你请客,说一定要狠狠宰你一顿,要吃海鲜大餐,要不…趁今晚就去?” “行啊,赵哥,你定位子。”沈双站了起来,“我去练会舞。” 赵奇闾追出去:“别练太狠。” “知道了。” 沈双摆摆手,走了出去。 星辰大楼内人来人去,她在这里面是走熟的,几个小鲜肉见她过来,立马低头,热情打招呼: “双姐,又来练舞啊?” “是啊。” 略聊了几句,又分开。 下午没行程,沈双在公司练了一天舞,冲个澡,什么都没抹,只上了一层口红,往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就上了保姆车。 和Class众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顿海鲜火锅分开,等回公寓,已经将近九点半。 出门时细雨飘摇,到家时雨如瓢泼,在地下车库等电梯时,短裙下一条腿简直瑟瑟发抖,直到回了家门暖气一开,才感觉人活了过来。 “这天变得也真快。” 肖楠替她去理衣柜,打算将沈双那些毛衣都翻出来。 沈双裹着毯子,窝沙发上看电视。 苹果台不知道在第几轮轮播一部老片,一短发俊俏小生对着一个女人道:“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女人:“那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无情残酷取闹”的死循环。 沈双看着,心想昨天跟季远吵架时,她是不是也这样? 天底下的情侣吵架时,似乎都是一个模式,抠着一个点死命踩,都想证明自己对对方错。 不过,她敢肯定,季远不会这样。 他永远理智,永远成熟,不会和人纡尊降贵地和人吵架,更不会吵到脸红脖子粗,倘若你跟他吵,他还要用怜悯地、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你,好像你不过是个不怎么可爱的泼妇…… 沈双的视线挪到手机。 置顶结了冰,没有一个红点。 季远的耐心自然是好的。 沈双也没主动。 倒是翟墨,给她发了顿美食,一个……南瓜煲? 还有几样小点心。 沈双想了下,还是回了。 「double:啊,晚餐?看起来好棒哦。你做的吗?」 茶里茶气的语气,再加一个“赞”的可爱表情—— 男人总是很吃这一套的。 「一滴墨水:不是我,但是我pub里的大厨做的,怎么样?」对方发了个“要不要一起来吃宵夜”的jpg。 「double:(﹃)虽然这样,但……我不能。」 对面发了个哈哈。 委婉地发个拒绝,翟墨自然就懂了。 群里的『杠精本精』在@全体,问要不要吃鸡,翟墨不一会就回应了,还来@沈双。 「一滴墨水:两只,来吗来吗来吗?」 沈双没回。 她看着率先在群里作出响应的人:『仙女本仙』,『胖子』。 过了几秒,『lejanía』出来回应了。 「lejanía:我来。」 『杠精本精』明显喜出望外。 「杠精本精:我没看错吧,远哥?您今儿真来?」 「lejanía:那不来了。」 「杠精本精:别别别,远哥,算杠弟我说错话了,行不行?你可是堂堂男子汉,一口唾沫一口钉,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lejanía:你就当我不是吧。」 「胖子:……」 「仙女本仙:……」 「一滴墨水:……」 「方块:杠逼你傻啊,你以为远哥是墨水,吃你这套激将法?哈哈哈,煞笔!」 「杠精本精:方块!别当我不敢掏你老底,你这青铜,狙过人没?」 「方块:这破游戏有什么兴趣?我还不如去下馆子找个鸡。」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 「一点墨水:方哥,注意点啊,群里还有女同志呢。」 「方块:Opps……」 那边『杠精本精』显然还没放弃:「远哥,来吧来吧,让弟弟看看你鸡王的魅力,远哥远哥远哥……」 鸡王? 沈双“噗”地笑了出来。 她忍不住幻想了下季远甩着…… 恩,打住。 群里,这个“杠精”发了一串扭扭舞的恶心小人,沈双在心里数“一二三”,时间差不多了: 「double:@墨水:好啊,我来。」 却几乎与季远的「来」同时在对话框里浮现。 「杠精本精:默契啊。」 「胖子:猿粪哪。」 「方块:……」捶地.jpg。 沈双切出去看置顶,季远依然一句没发,毫无动静。 回到群内,翟墨在@她。 「一滴墨水:好,两只,跟着哥哥,哥哥带你。」 『杠精本精』不愧是杠精本精:「噗哈哈哈哈,胖子,长脸,你听墨水说什么,他带妹,妹带她吧,在雨林里都能落地成盒的大宝贝……」 「一滴墨水:杠逼,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你妈,说她上回生日你不是回不去,是跟仙女姐姐去希腊——」 「杠精本精:OKOK,我闭嘴,你把嘴巴也给老子闭牢点。」 「杠精本精:远哥,进队,墨水,拉下妹子,我没好友。」 就在这时—— 「伊人之远:咦,我来晚了吗?也想玩。」 翟伊姗姗来迟,像是感到抱歉,她道:「没注意手机。」附了个小胖子泪流成海悔不当初的jpg。 群里谁不知道,翟家这姑娘对季远痴心一片。 也只有她自己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平时她也不怎么玩吃鸡,但只要季远出现,她也会跟着玩。 「一滴墨水:满了,伊伊。」 这个游戏,一组最多六人。 翟墨,沈双,季远,杠精,仙女,胖子,已经将六个名额占满了。 「伊人之远:你是我哥,就不能让着点我?」 翟墨当然不让。 上次庆功宴完,沈双好几天没有正儿八经理他了,他猜她还是有点生气。现在可是难得的机会,能和沈双在一个队伍打打游戏—— 万一他发挥得好,不还能在姑娘面前耍一波帅吗? 至于妹妹,要能撵上远哥早就撵上了。 以翟墨的单细胞逻辑而言,判断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没有兴趣,就要看他愿不愿意上她,反正他觉得,远哥对妹妹是不来电的。 既然不来电,那这机会让给妹妹,就太浪费了。 还不如造福造福他。 [一滴墨水:哦,不行。] 翟墨不让,翟伊也没办法。 于是,她捡了她认为群里最软的柿子。 「伊人之远:@double:让我下,好不好?我跟他们都组熟啦。」 附可怜可怜 .jpg。 沈双看着那睁着一双咕噜噜大眼睛的表情包笑了下,心想,翟伊当着别人面,倒也没像单独对她那么盛气凌人—— 还用了层软乎乎的包装纸。 可实质却还是一样的。 瞧这理所当然的、让人让出地盘的高贵语气。 沈双没回。 她不当软柿子好多年。 何况只要翟墨想跟她一起玩,就必定会帮她吼回去。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季远开口了。 「lejanía:伊伊,先来后到。」 只一句,那高傲的翟伊竟然就偃旗息鼓了。 「伊人之远:……哦。」 而群里『杠精本精』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在群里跳着脚喊组队,沈双直接点开翟墨发来的私信分享,启动游戏。 其实,这游戏她只学会了一个诀窍: 苟。 运气好,苟到决赛圈,说不定还能捡个漏。 运气不好,落地就成盒。 毛小艾拉着她打过几把,后来,就一副“完球这么飒的队长居然玩游戏这么菜鸡光环碎了梦想湮灭了”地看着她—— 之后,就再没拉她打过。 不过,沈双玩的也不多。 女明星很忙的。 一进游戏,沈双面前就出现五个玩家—— 在没开始选地图前,组队玩家会出现在同一个大厅。 那五个玩家顶着各自ID,穿着时装,把她身上的白板衬得无比寒碜。 「一滴墨水:两只!」 翟墨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让她开麦,沈双知道开麦是什么意思,但没急着回,她看向旁边那穿着迷彩的『lejanía』—— 居然是个女号? 波波头,皮肤白,大眼睛,沈双比了下自己号和他号的身高—— 她建模的时候已经偏小,但季远这个,明显还要矮一截。 旁边『杠精本精』“哟”了一声,他开了麦,声音听着阳光又健气: “远哥,我怎么觉着,你这模型越捏越小了?萝莉控啊。” 仙女本仙的麦开了,沙又带点哑,很有风情的御姐音: “你还不了解远哥?他玩什么游戏,都喜欢玩最矮的。当年魔兽不还选了个女侏儒。” 似乎是怕唯一的生人也就是沈双误会,她又补了一句:“啊,别误会,远哥他就是觉得玩女号省心,你不知道,他一开麦——那渣男音,老有腔调了。” 杠精本精一阵笑: “我倒觉得远哥是个变态。他自己太高,所以游戏里非选个最矮的。这不是有毛病么?” 翟墨旁若无人地开麦喊:“两只,两只?会开麦吗,右上角那个耳机,点亮就行了。” 沈双还没回,季远懒洋洋的声音就随着麦音过来: “选什么地图?” 她发现,网络世界他的声音听起来要更沙一点,果然是……正宗渣男音。 “远哥,沙漠,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传来。 翟……伊? 沈双这才发现,她身后那一身壮实肌肉的男号头上顶着『伊人之远』四个字。 她怎么进来了? 翟墨把她的心里话问出来了: “伊伊,你又欺负胖子了?” “哪有,胖子自己说要和女朋友视频的,哥,你别什么事都赖我。”翟伊的声音在网络里,比现实要更甜一些,带着点撒娇的口吻,“远哥,选沙漠!选沙漠!” “伊伊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仙女笑,“像甜甜的小姑娘。我要是男人,一定喜欢死了。” 这时,沈双开了麦: “喂,喂,咦……网络不好么?” “能听得见么?” 第73章 一报 还一报 “喂, 喂,咦……网络不好么?” “能听得见么?” 女孩细软的声音,透过网线落入人耳朵, 明明只是在表达疑惑,却偏偏让人感觉她在……撒娇。 游戏大厅内静了一下。 下一秒,『杠精本精』爆出一声“哇靠”: “墨水, 你哪儿找来的软妹,这声音……” 绝了啊。 让人想起小时候爱吃的麦芽糖,甜甜的,糯糯的, 可又没麦芽糖那么腻——饶是『杠精本精』自诩爱女友,这一刻也没办法抵抗男性本能,想象起这把嗓子被弄得破碎时该是怎样的…… 『杠精本精』觉得,老话说得好, 傻人有傻福。 『仙女本仙』却“咦”了一声: “说起来, 两只的声音……倒像是在哪里听过的一样。” 其实透过耳麦, 沈双的声音和电视收音、或唱片灌制过的到底还是会有些不一样,何况她的音质在歌手圈里不算很特别——倘若来这儿开麦的是范清, 恐怕一张口就被人认出来了。 沈双却没这个顾虑。 而且她特地将声音往里收了一点:这在艺人培训课程里有涉及。 艺人是一门面向公众的职业,面向公众, 就意味着,艺人本身也需要一定的公关能力。 所以在签约公司后, 大部分娱乐公司为了前期的投入不打水漂, 都会给艺人安排礼仪课程。这礼仪培训,小到走路仪态、基础化妆,大到待人接物都有涉及,而待人接物里有一点, 就是涉及声音调度—— 当然,不会像配音演员这么专业,但稍微变化下倒是能做到的。 『杠精本精』起了兴趣: “谁?谁?谁?” 他是知道翟墨平时喜欢交往些小明星,但能被拉到这群里,说明是有点心的。 翟墨“嘿嘿”,卖了个关子: “杠哥想知道?想知道就把你前些日子得的高达seed给我。” 那款手办是上个月『杠精本精』亲自去日本带回来的,纯金,分量足足一公斤,做工精致,花了『杠精本精』一百多万—— 如果翟墨在身边,『杠精本精』一定要赏他记屁股。 “犊子,滚!还真敢开口。我可不是你远爹。”他笑骂了句,手办不舍得,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回你不是看中哥这儿的一对文玩核桃,你要说的话,核桃归你。” 『仙女本仙』叫了声:“杠精,你脑子里进的是不是都屎?墨水之前不是在群里邀请了两只,说要去伊伊的画展庆功宴?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啊,对!”『杠精本精』一拍腿,“我都忘了,宝贝,还是你聪明。” 就在『杠精本精』要骂翟墨鸡贼时,季远开口: “走了。” 他话音方落,游戏界面就开始加载起雨林地图。 “咦,远哥,不是玩沙漠地图吗?” 翟伊惊讶了下。 “你当远哥是你?吃鸡全靠苟?雨林缩图快,当然选雨林了。真男人就要枪林弹雨往前冲。” 翟墨习惯性嘴贱。 翟伊恨不得将这胳膊肘总往外拐的哥哥丢到墙外,哼了声: “那也比你好,你十把能落地成盒七把。要不是远哥带,你吃过几把鸡?” “我自己也能吃的好吧,平时那不是给远哥让kda么。” 在兄妹俩热热闹闹地互怼时,地图加载好了。 沈双只看着界面一个晃动,一个偌大的“停机坪”出现在面前。 这是一次再分配,处于一个登陆点的玩家都会出现在同一个“停机坪”,停机坪上很热闹,有人开了地图麦,在素质广场喊: “有MM吗?MM上车啊,一会哥哥带你兜风。” “滴滴,CP滴滴。组CP的小姐姐开麦,出去加个好友。” 不一会有女生也开了地图麦,音调拐了九曲十八弯,听起来很带劲: “哥哥,什么车?我能上嘛。” 这话激起停机坪上一片狼嚎,好几个声音窜了出来说要带妹。 『杠精本精』打开队伍麦: “瞧这帮狼,两只,快,去开麦吓吓他们,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这游戏里,除了开全地图麦、附近麦,还可以开队伍麦—— 顾名思义,只有在同一个队伍的才能听到。 沈双可没那么无聊。 她盯着右上角地图上的倒计时,数字在一秒一秒地跳:30,29,38,27…… 她又调整了下视角,顶着『lejana』名字的迷彩服,从进来后就没动了,落地点恰好在她前面一格。 『伊人之远』小跑步走到『lejana』旁边,两号并肩而立,季远那号竟然有种小鸟依人感。她默默移开一点视角,用余光对着。 “两只?两只?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传来,沈双面前晃过一个白板,定睛一看,竟然是墨水,他那肌肉男号在「double」旁边手舞足蹈: “快捡快捡!新时装,刚买的还热乎呢。” 沈双:…… 她这才发现,脚边有套紫色的衣服,系统框那还有一行小字提示: 「一滴墨水丢弃了时之翼套装」。 翟墨把自己时装脱给她? 还挺会啊。 这一举动带了点暧·昧,可比起现实里,放游戏里这暧·昧值又变得低了些,带一点轻微试探—— 按照世俗定义的好女孩,如果她完全不打算给对方机会,就可以不捡了。 沈双看向那并肩的两个号,嘴角弯了弯,右手直接点击: 「拾取」。 紧接着,两道消息出现在了在系统消息框: 「double捡起了时之翼套装。」 「double换上了时之翼套装。」 这时,地图右上角倒计时为——0。 上飞机,飞机由雨林地图的最右的拉卡维飞一号营地。在不断滑过的路线里,能看到左上角上方显示的登机人数在不断减少。 雨林地图小,不管哪条航线,跳伞几乎都能覆盖全图。 从最开始就有人瞄准了物资相对丰厚的三大营地和训练基地。等跳伞按钮出现,就少了好多人向着营地去。 『杠精本精』说: “都记得点跟随队长啊。” 他已经将队长给了季远,问:“远哥,跳哪儿?” “度假村。” “艹?度假村?”翟墨嚎了声,“哥,换个地方行不行?要不我们苟一苟,到一号营地看看人多不多再——噢不——” 随着他做作的一声惨叫,沈双只听到“呼呼”风声,『double』出了飞机,在不断往下掉。 航线右侧就是天堂度假村。这是雨林地图最丰厚的物资点。 旁边飘在空中的是另外五个队员。 再往远处看,四周星星点点,像下饺子一样落下好多黑影。都是朝着度假村去的。 沈双在空中调整了下姿势。 『杠精本精』哈了一声: “刺激!不愧是远哥!” 度假村是刚枪流最喜欢的地方,人不多才奇怪。常常还没落地,就能听到底下枪声不断,直接拉开第一轮厮杀。 第二轮是在度假村屋里血拼,剩者为王,慢慢才辐射到周边地区。 沈双心想着,一会要先找个掩体苟一下。大不了就绕着度假村外围先转一圈捡捡漏。看距离地面300M时她就点开降落伞,紫衣小人顺利降落。 其余五人也顺利降落。 翟墨“呼”了口气:“搜东面,两只,跟着我。” 沈双看了眼迷彩服萝莉,大块头『伊人之远』已经站他旁边,她笑着应了声:“好。” 说着,就跟翟墨往东面去。 六人于是各自分开。 这游戏路上会随机出现一些装备,沈双才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一把手枪,才操作着小人点击「拾取」,就听一阵“砰”—— 屏幕上出现一滩血。 紫衣小人倒了下去,一枪爆头,沈双目瞪口呆地看着灰下去的屏幕,确切地说,是旁边出现的一行提示: 「lejana击杀了你。」 「lejana击杀了你。」 「lejana击杀了伱。」 「lejana击杀了伱。」 …… 这句话像单曲循环,一直在眼前放。 沈双想:为什么? 她想不通,翟墨叫了声: “远哥?你杀两只干嘛?” 刚才倒下的一瞬间,沈双陷入迷惑,没注意到他还补了几枪。 打倒后会在地上苟活一段时间,直到血条逐渐消失才会真正完成击杀。而后屏幕上才跳出全地图显示,lejana击杀了double。 那一系列操作,翟墨自然也看到了。 沈双看向不远处的迷彩小人,他手里拿着把M416,又利落地朝她原先的位置开了枪,一个褐色小人倒了下去。等他补完枪。 另一道提示显示出来: 「lejana击杀了风吹唧唧凉。」 “啊,抱歉,没瞄准。” 季远不大有诚意的声音传来,带着他一惯的懒洋洋,落入沈双耳里,就十分可恨了。 什么叫没瞄准? 沈双想,是瞄得太准了。 那么巧一枪爆头,怕死不透,还补了枪。你是连续手抖眼斜帕金森吗? 虽然旁边确实躺着具敌人的「尸体」。 沈双越不高兴,表现就越和煦。她声音温柔笑了笑: “没关系,是人就会有失手的时候。我没事。” 季远没搭腔,那边『杠精本精』问“怎么了”,翟墨将事情告诉他,倒是让他惊讶了下。 “失手?”他问,“远哥,你喝了多少酒?kda9的lejana居然失手了?难得难得。” kda是击杀率、助攻和一连串数据与死亡率得出的数值,大众水平是3,超过6就已经是高玩,7可以是打职业了。而据『杠精本精』所知,『lejana』这个号被国内几大职业战队都招揽过,开出的价码一次比一次高,最高一次签约金都到了两千万。 所以,在『杠精本精』看来,打歪的唯一可能,就是季远喝酒了。 沈双始终没说话。 她看着翟墨的号像猴子一样在她面前跳来跳去,而那迷彩服loli踩着军靴“哒哒哒”跑过来…… 恩,舔包。 所谓舔包,就是指角色死后,会自动形成一个盒子,盒子里就是死者身上的掉落。 迷彩小loli舔包的速度相当快,还没等翟墨舔完,“她”已经利落地站起来,换上紫衣服,一言不发地扛着枪跑了。 翟伊和翟墨几乎同时喊了声: “远哥,等等我!” 也跟了上去。 沈双看着地面“凄凉”得连尸身都没有的影子,笑了笑: 一句话都不跟她说,是吧? 冷着她,是吧? 打死她,是吧? 这鹰,熬得挺狠啊。 沈双没点退出,而是点击左上角组队页面,切翟墨视角看——切视角看时,人物头像会自动出现在那人后面,用一个“—”连接。 沈双就看着翟墨和翟伊像两只小鸡一样跟在季远身后,一路像推土机一样刚过去。 地图上,击杀信息跟刷屏似的冒: 「lejana击杀了清山老。」 「lejana击杀了老鸡汤不好喝。」 「lejana击杀了叼叼叼丝。」 …… 「lejana获得了击杀王称号。」 「lejana带领队友『一滴墨水』、『杠精本精』『仙女本仙』『伊人之远』『double』吃鸡。」 沈双切回灰暗视角,果然在正中央看到了自己吃鸡的“金色”消息。 “下一把下一把,”很明显,『杠精本精』打刺激了,只有跟着远哥才能这么热血沸腾:“快快快,再开!什么机场度假村豪宅,都是我们的。” *** 下一把,海岛地图。沈双从后面把季远打死了。 那时,他正在掩体的保护下,和P城屋顶的狙击手对狙。 她抱歉地对『lejana』一笑,耳麦里,声音细细怯怯: “啊,抱歉,没瞄准。” 白板小人『double』“哒哒哒”过去舔包。 第74章 沈双 你已经是沈双了 “你故意的!” 翟伊恼怒地道。 是啊, 她故意的。 沈双操纵着『double』慢悠悠地舔包,心情明媚起来。 季远不愧是开局就拿下十三个人头的击杀王,包里不仅有医药箱、急救包这类药品, 还有个三级头,六倍、八倍镜都有,一把机枪, 一把空投武器AWM—— 连子弹马格林都有整整两匣。 沈双还记得,上把游戏,季远就是拿着这AWM,将那些三级套满血一枪一爆头。 说起来, 那场景真是帅极了。 透过屏幕,她仿佛都能看到硝烟、鲜血,以及飞扬的尘土。 翟伊看她这样不紧不慢,简直要气疯了, 才要开口, 却听她那不争气的哥哥开口:“两只, 没事,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嘛。刚才远哥不是也失手了?不用自责。” 地图内静了下。 沈双很想给翟墨点个赞—— 干得漂亮。 嘴里却道:“对不起, 我也没想到,我明明瞄准的是对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打到了季先生……” 女孩声音娇娇的、怯怯的,还带了点惶急, 像是要哭了。 这声音别说是本来就对她有好感的翟墨, 就连『杠精本精』也忍不住腿一软,瞄准前面的枪打歪了,一梭子打到『仙女本仙』脚下,唬得她吓了一跳: “杠子?你也被远哥他们传染了?手抖什么抖, 帕金森啊?” 『杠精本精』本来就心虚,嘴里习惯性讨饶两句,却听耳麦里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 “现在,全部站起来。” “站,站起来?” 『杠精本精』憨憨地扛着枪站起来,和他一起站起来的,还有『仙女本仙』、『一滴墨水』、『伊人之远』。 四人在山坳上并排站,吃果果。 而后“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机枪扫射声过—— 四人连环躺下了。 地图同时刷出四条消息: 「『老徐半老』杀死了『杠精本精』。」 「『青山依旧在』杀死了『一滴墨水』。」 「『几度夕阳红』杀死了『伊人之远』。」 「『老徐半老』杀死了『仙女本仙』」 沈双“噗”地笑出来: 季远这狗的心肝脾肺肾可真是……黑透了啊。 翟墨反应过来,“艹”了声: “远哥,你怎么回事?骗炮啊。” 季远笑了下,透过耳麦,他的声音带了点懒,像就在耳边: “墨水,你语文老师的棺材板可是要盖不住了。” 翟伊为她这哥脸红:“还别说,我哥这语文打小就没及格,哥,回去多读书。”她语重心长地道,“「骗炮」是这么用的?” 『杠精本精』没管他们嘴仗,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季远这犊子不当人、骗他们自杀,抹把脸,对沈双喊:“妹子,你也站起来,让他们扫。咱们直接下一局。反正没有远哥打得也不痛快。” 沈双看了那边躺平的四个盒子。 “不。”她声音细软,“ 我选择——” “——自雷。” 话落,“砰——”『double』小人被握在手里的手榴弹炸飞了。 飞扬的尘土,飙开的血线,场面莫名有种壮烈感。 “我怎么没想到呢?”『杠精本精』拍了下脑袋,“还可以自杀。” 吃鸡没有自杀选项,可当角色握着手榴弹、拉开引线,任它在手上炸膛时,也会被一波带走,这一行为被称作“自雷”。 沈双自雷了。 而后,屏幕血红一片,又迅速变灰。 同时,消息框跳出三行字。 「『double』使用破片手榴弹误伤重伤了自己。」 「『double』死亡。」 「恭喜『double』解锁新成就:“自我主宰”。」 自我主宰? 沈双想,游戏方还是很幽默的嘛。 “行啊,妹子果决,不错。”『杠精本精』扬声,“远哥,我终于见到一个不被你牵着鼻子走的了。” 耳麦里似乎传来一声笑,很轻,像搔过耳朵的羽毛,待沈双想分辨,屏幕却猛地跳出地图—— 游戏结束了。 六人重新回到大厅。 这回,季远地图选的很快。 雪地。 “雪地?”翟伊惊喜地道,“怎么会去雪地?” “远哥,我最喜欢这张地图了!” 沈双发现,翟伊一跟季远说话,声音就本能地黏上两层,像掺了糯米的糖。 有点粘牙。 她鼻尖轻轻哼了声。 那边翟墨在问她: “两只,玩过这地图吗?贼漂亮,一会跟着我,我带你到处溜达溜达。你想去爱情小镇还是城堡?” 不等她回答,翟墨自己接上了话:“要不都去吧,反正就在一块。” “哟,要甩开我们去约会?”『杠精本精』乐了,“墨水,不是我说你,你这水平带妹恐怕走不到一里地,就被人突突了,别到时在妹子面前丢人了。” 翟墨:…… “两只,你别听他说,我水平好着呢。保护你不是问题。” 沈双轻轻“恩”了声,那声音特乖,听得翟墨心中一荡,正要再说两句,却听季远一声: “到了”。 迷彩loli跳伞,其他四人的号也被牵引出飞机外。 大气层,风呼啦啦。 蓝天,白云。 俯瞰下去,大地白茫茫一片,漫山遍野的雪充盈着视野,沈双有点明白,为什么玩家会将这雪山地图称为“约会圣地”了。 太美了。 恐怕血溅在这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也会有种凄美。 “哈哈,漂亮吧?”翟墨在耳麦里得意洋洋地喊,“两只,这还有个枯原盆地,更漂亮,那里的树都挂着冰凌,去完城堡我们就去看——” “——啊,艹!” 他惨嚎了一声。 沈双无语地看着翟墨掉落的地方。 雪地里溅起一蓬血,而后,地上出现一个盒子。 确实……挺壮烈。 这红与白的对比。 她想着,消息提示框跳出来一条: 「您的队友『一滴墨水』因从高空坠落,惨遭淘汰。」 这人掉在了屋顶,只顾着和沈双说话,脚下一步注意踩空就从顶上摔了下来。 直接落地成盒。 “噗哈哈哈哈哈——”一阵静里,『杠精本精』猛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他妈笑死老子了,墨水,你牛逼啊,落地成盒。” “闭嘴!” 翟墨红了个大脸,恶声恶气地道。 『杠精本精』哪里怕他,只要一想起这货在妹子面前牛比还没吹完,就跳死的模样,他就觉得这趟吃不到鸡也值了。 翟墨则调整了下视野,看向沈双操纵的白板小人,她像只可爱的小鸭子,在他的“盒子”边踱来踱去,嘴里还问: “摔死了?” 吃鸡有一定程度的参考现实,高空坠落,是有可能跳死的。 降落伞开太早,会在半空中飘很久,如果附近有人事先搜到枪,那飘在空中的人就是活靶子。而落在什么建筑物点上不去下不来的,就会像翟墨这样脸着地,摔死—— 翟墨一个受刺激,掉线了。 沈双:…… 『杠精本精』:…… 『仙女本仙』:…… 『伊人之远』:…… “行了,走了。”季远开腔,“让他自己猫会就行。” 本来打算二二分组,分三个方向一起先去搜物资,翟墨跳死,沈双自然而然就归了季远,『杠精本精』和『仙女本仙』是情侣档—— 于是,迷彩小loli一拖二,领着『伊人之远』和『double』去附近的楼房里搜寻物资。 小楼是连在一片的,基本都是二层。这里是航线附近的小镇。 翟伊叽叽喳喳,在耳麦里“远哥长远哥短”,沈双操纵着『double』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并不特别靠近,『杠精本精』和『仙女本仙』似乎闭了麦在现实中私聊。一时间,空间内静得出奇。 开门、关门的声音,军靴着落在地板上的声音,翟伊的声音,季远偶尔搭腔两句的声音。 沈双一直没吭声。 她不吭声,季远也不和她说话。 这三人行里,只有翟伊在喋喋不休。 沈双安静地搜着包,不一会,『double』身上就已经背了二级包,只可惜,头盔是一级的,还捡了把手枪,两个绷带,和一个燃烧瓶。 不过,季远搜的快,她捡的基本是挑剩下的,甚至还有一盒火柴,一个平底锅。 传说中,吃鸡厉害的用平底锅也能收割人头。 她直接丢了,这个负重太高了。而且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手。 另个房间内,翟伊欢呼了声: “二级头!远哥,我知道你只用三级头,那这个归我咯?” “行。” “一会航空包要投了吧?你是不是要找AWM?我们该出去了。” 『伊人之远』这大块头从房间里出来,不一会,『lejana』也出了来。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double』,谁也没停,也没招呼她一声。 沈双捡包的手停了下来。 这一刻,她仿佛在透过『double』呆呆的视角看到那一大一小消失在门背后的景象。 屋外是漫天的雪地。 枯枝,昏鸦,还有远处时不时响两下的枪声。 她突然觉得,刚才不该嘲笑翟墨的。 有他在,好歹没那么冷清。 算了,不在这吃屁。 她也去找个哥哥带。 沈双要找哥哥带,在这吃鸡游戏里不要太容易。 虽然这个游戏通常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但偶尔,孤身一人的女号是站路边时,是有摩托愿意搭载的。 『double』出了房子,往季远相反的方向走,在路边站了不到一会,一辆黑色摩托就载着一个头戴三级头的男号帅气地甩尾,停下来,开的附近麦: “是小姐姐?上车么,带你去下个物资点。” 这种情况,叫兜风。 吃鸡在前期,除了好战分子,大部分人玩得是比较佛的。 见房搜房,见河过河,遇到顺眼的ID,就聊聊天,当然,抢物资的时候就真枪实弹地打了,但路边如遇到女号落单,男号也愿意停下皮卡或摩托载一程—— “好啊。” 沈双也开了麦。 她将声音压得低了点,让音质听起来和她本人有点区别—— 不过就那样,也已经好听极了。 那人原本就是想逗个闷子,没成想,对方一开麦,那甜的、又带点沙的声音被高音质耳机煲得莫名多了丝缠绵,落到耳朵里,心竟然像被猫爪子挠了挠。 艹,他想,老子居然有这么纯情的时候,因为一个声音幻肢都快硬了。 他将摩托车乖乖地停路边,等姑娘上了车,发动摩托。 “要去抢空投包吗?” 沈双问。 男号ID有点中二还特别长,叫『大师兄师父又又又被妖怪抓走了』,他问: “小姐姐想去?我们先远观一下,要是没人我就带你去舔。” 东北口音,带点儿化,和季远那种懒洋洋的腔调不同,这人听起来年纪不大,声音挺干净。 是个小孩儿啊。 沈双想了下,叹气: “算了,不去。” 万一碰到季远,又被秒了可不好,就不欺负小孩了。 摩托车沿大路扬长而去,在经过一处空投点时,沈双隐隐约约似乎看到迷彩loli的身影,她催了下小孩儿,摩托“轰隆隆”卷起滚滚尘烟,呼啸而过。 *** 那边『杠精本精』和『仙女本仙』搜完物资回来,还带回来个四轮皮卡,在队麦里喊: “走了,走了,跑毒了!” 第一层毒圈已经缩了进来,他们所在的位置还附赠了一个轰炸圈。 红绿两种颜色在小地图上重合到一起。 “再不跑,一会要轰炸了。” 等『伊人之远』和『lejana』跑过来,『杠精本精』一看: “墨水那妹子呢?” 『仙女本仙』看了下代表队友的蓝点: “已经进圈子了,远哥,她怎么一个人跑那么远?伊伊,是不是你又欺负人了?” 季远没搭腔,像没听到,翟伊不服了: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她一声不吭就上了别人摩托。远哥,你也看见的,对不对?” 『杠精本精』可不怎么信。 翟伊这人呢心不坏,就是有点大小姐脾气,那妹子声音听起来那么软,一听就容易受欺负:“行,那你晚点自己和你哥交代,这墨水也真是的,人他带的——” “上车。” 季远突然道。 『lejana』跳上副驾,架起机枪。 『杠精本精』心道远哥怎么这么急,话都没让他说完,正想再叨叨两句,只听车屁股后面“轰隆”一声,飞机开始从上空轰炸。 心中一惊,忙踩了油门,点了方向键没命地往前奔,边奔边想:原来是要炸了啊。 *** 沈双没想到,这『大师兄师父又又又被妖怪抓走了』不仅声音清澈、性子不错,水平居然也不赖,一把M416领着她边苟边打,居然也顺利到达了决赛圈。 “啊,梅花桩到了啊。” 梅花桩是决赛圈的别称—— 相比较整块地图,决赛圈很小,有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意思,有人就起了这么个绰号,后来一直沿用到现在。 “是啊,还有二十八个人。” 决赛圈还剩这么多人,要么就是技术高超,要么都跟沈双似的,一路安稳苟了进来。 人多注定不会平静。 耳边枪响不断,沈双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被对面火力压得根本不敢探头。 机·枪。 火力强,但换子弹cd长。 只有等对方一弹匣射光,才有机会冲出去。 她看着左上角迅速减少的人头数:28,27,26,25…… 地图信息不断刷新着战况。 「『lejana』击杀了『不会游泳的鱼』。」 「『lejana』击杀了『我是可乐我会冒泡』。」 「『lejana』击杀了『深爱即死¥%#@』。」 「『特地来杀狗的1018』击杀了『骑驴追大炮』。」 「『lejana』击杀了『兄弟有枪一起扛』。」 「『lejana』击杀了『可爱本爱』。」 …… 沈双:…… 『大师兄』“靠”了声,没忍住探头看了下,又立马被一梭子子弹给逼回来。 “『lejana』就是牛·逼,绝了。” 他道,语声里带着叹服。 “你知道他?” 沈双不知道,季远在游戏里还挺有名气。 “当然知道,吃鸡玩久点的玩家都知道,你去网上搜,还能搜到他几场教科书级别的操作,极限丝血反杀,刚枪……”『大师兄』一说起『lejana』,简直滔滔不绝,没了刚才的稳健。 “据说好几个职业战队都给他发出了邀请,他没回。业余玩家里,『lejana』差不多算登顶了。只要他在,基本上吃鸡就没别人什么事。我玩这么就都没好运跟lejana组过队。真想试试当他队友是什么感觉。” 沈双觉得,这听起来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 是智商高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好吗? 好像就没有什么季远不擅长的事。 IMO获过金奖,会调酒,会跳舞……现在连玩个游戏都能玩得那么好。 她下意识想起托马斯·杨,两岁能阅读,四岁就能将英文诗和拉丁文诗背得滚瓜烂熟,九岁就会制造物理仪器,十四岁之前,就掌握了十多门语言,不仅是医生、语言学家,在艺术上有高超的造诣,还是著名的物理学家,主持的物理实验还进入了中学课本,最先建立了三原色原理……① 当时在书上翻到时,还和赵琪琪一起感慨:“这才是真正的汤姆苏啊。”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存在平庸者无法理解的天才的。 『大师兄』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神,还在道: “他粉丝蛮多的,换了别人,早出来流量变现了。可他没有,私信、好友通道也通通关闭,就跟一帮朋友一起玩。有时候自己单排,一人打一个队。不过现在玩得也少。反正很多直播平台为了挖他,都找到游戏公司。游戏公司也帮忙联系了,据说打到『lejana』电话,只得到两个字,不去,啪。挂电话。” “整个儿一视金钱如粪土。” 沈双:……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金钱确实多到跟粪土一样了。 两人几句话时间,人数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削减到十二。 沈双看了下左上角公布的人数。 头顶的飞机又开始“嗡嗡嗡”轰炸,像老鹰赶小鸡一样试图将玩家从藏身地里撵出来。 毒圈再一次缩到了他们屁股后边。 “该换地方了。” “去那边屋子。” 『大师兄』瞅了瞅,右手边十来米有间石头小屋,他估算了下,才要说话,突然“靠”了声:“有人绕后!” 沈双也听到了后方军靴踩到草地的脚步声,好几个。 『大师兄』: “有烟雾弹么?” 沈双“恩”了声,他就道:“我数一二三你就往后丢。” 沈双拿出烟雾弹,拉开引线,听他喊:“一,二,三,丢!” 烟雾弹就被猛地往后丢,身后升起一股浓烟,把他俩的身形完全掩盖住了。 “跑!” 『大师兄』猛地站起来,他又往前面丢了个烟雾弹,趁着视线被挡,边跑边开枪,机·枪“哒哒哒”的金属声像流水一样倾泻。 有好几枪直接擦着脚后跟过去了。 还好有烟雾弹掩护,两人顺利地跑进屋子。 不幸的是,『大师兄』一进屋,就因失血过度直接就义,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小姐姐别忘了出去加一下”,就被游戏送出了战场—— 地上留了个『大师兄师父又又又被妖怪抓走了』的盒子。 沈双去舔包。 包裹里没药,子弹也用光了,手里的枪已经成了空壳。连护具都被打得残破不堪。 她就没动,盒子就还留在原地。 『double』刚才被机枪子弹打中,血掉了一大半,接近红线。 红线以下,就是重伤,重伤会触发流血debuff,如果没有及时治疗,就会一直流血,像『大师兄』那样血尽而亡。 这会儿她已经没药了,没法治疗。 沈双点开小地图,梅花桩离得近,队友的蓝点都在附近,也看不出来什么,又关闭。 切到队麦,『杠精本精』在喊,“东面,东面还有一个,草丛那,远哥,看到了没?开倍镜,真是的,跟孙子样不肯冒头”,那边翟伊在说“啊远哥救我有人打我那边那边”…… 队麦里很热闹。 喧哗声都在地图那头,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显得格外冷寂。 沈双操纵着『double』走到窗下,外面的枪声还很密集,『lejana』的名字如杀神一样不断刷屏,人数开始减到十以下。 10,9,8,7——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军靴踩到地面的声音。 枪声静止了。 队麦里—— “还剩几个?”翟伊“咦”了声,“她居然没死?” “妹子,还活着呢,挺好。躲好,等最后两个找出来,咱们就赢了。”『杠精本精』乐呵呵地喊,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仙女本仙』也说了句,“苟到决赛圈也是赢嘛。” 只有季远始终安静。 他一句话没说。 沈双也没说话,她在翻『double』的包裹,打到决赛圈,物品几乎已经不剩什么了,没有子弹的枪就是废的,手榴弹还剩一个—— 手榴弹不行。 在房子里丢手榴弹就是同归于尽。 最后,她在包裹底部发现了个平底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进去的,居然没丢。 『double』将平底锅握在手里,悄悄掩到门后。 “咔哒”,门开了。 一只军靴进了来,黑色皮裤—— 『double』用平底锅猛地朝来人一砸,谁知那人就地一滚,躲过了,手一抬,一梭子弹就打了过来。 是手枪。 沈双只来得及让『double』趴下。 子弹的弧线擦着手臂过去,打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 『double』没死,但血线已经见红,开始进入debuff流血状态。这个状态下人物也不能起来正常活动,只能趴在地上苟活着等队友来救。 她那些队友…… 沈双喘了口气,就见那人手·枪又抬起—— “砰”。 倒的竟然是那个黑皮裤。 沈双下意识看向子弹的来处,门后,一道身着迷彩服的身影站在那,手里的AWM被身后的光镀了层釉,明明娇俏,却偏偏有种冷血肃杀之感。 系统刷出条消息: 「『lejana』击杀了『今夜你不睡我不睡』。」 沈双没说话,『lejana』提着枪进来。 军靴踩到地板的声音,“咯吱咯吱”。 耳麦里静得出奇。 『lejana』走到『double』面前,半蹲下,给她打绷带。 沈双看着自己的血线从濒临红线一点点提上去,而后从debuff里成功脱离。 耳麦里静得似乎只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她的目光落到『lejana』身上,打绷带的手在『double』右臂机械地动来动去。 空气仿佛被喷了冰冻制剂,没人开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明明只是十几秒,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身边丢了个急救箱,沈双不客气地打完,血线就满了。 『lejana』也站了起来。 沈双没动,看着迷彩身影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在即将走出门外时,耳麦里传来翟伊活泼的声音: “远哥远哥,最后一个我们找到了,快来K人头!” “来了。” 淡淡的一声。 脚步声远去。 沈双没跟出去。 『double』靠着墙,透过小小的窗,能看到外面冰天雪地的大地。 随着最后一声“砰”,屏幕正中央猛地跳出一条金色消息:「恭喜『lejana』带领队友『一滴墨水』、『杠精本精』、『仙女本仙』、『伊人之远』、『double』吃鸡。」 一只红冠金羽的大公鸡在屏幕中央神气活现地跳来跳去。 下一秒,她被送出雪山地图,回到了大厅。 沈双恍惚了下,几乎和季远同时开口: “下了。” 她一愣,听着那边翟伊问,“远哥,怎么不玩了”,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按退出游戏。 手机丢在一旁,她手捂住眼睛,过了会,才放下来。 没关系,不就是冷战吗。 当谁不会呢。 谁开口谁小狗。 第75章 橘子 你知道吗,远哥特别龟毛。 在那之后, 沈双就将全身心投入到忙碌的工作里。 演唱会就定在年底,公司经营部已经开始和各地场馆联络,宣发部也展开宣传, 各个社交媒体纷纷撰写文稿助热,门票预计在下月中旬发售。 目前还有两首没敲定,二十二首从这几年Class发行的专辑里选, 另外的三首邀请了有过MV合作的独立音乐人荣勋同台。周一到周三Class飞了趟靖照,拍了款零食广告,又立马回来,去了趟毛礼秦和钟裴老师的工作室, 试录第一次demo。 录一首歌当然花不了多少时间,但难就难在一首歌反反复复地唱,直到舌头打结、嗓子都快沙哑,毛礼秦老师才喊停。 当然, 喊停, 也只是暂停。 沈双和他合作, 也才知道业内为什么会称毛老师是不近人情活阎王,为了一个音的感觉, 他会要求你反反复复唱一句……和之前试音时对她的百般满意丝毫不一样。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挑刺魔王。 发起火来,不仅魔王, 还毒舌,毫无情面可言: “你猪啊, 这么点都不会!不对, 说你猪还侮辱了猪,猪看到食物还能快乐地哼哼呢!” “唱!” “再一次,进!” “情感,我要是的情感!不是木头人, 更不是机器,对,要快乐,让人想起美好的青春……不,不是老年人的青春,是年轻人的青春……要既爱又恨,爱要浓烈,恨也要浓烈……” 沈双很是无奈,尽管她已经觉得灵魂和肉体都倾尽全力投入了,依然得不到对方的半点肯定,最后磕磕绊绊录完后,她取下耳机,欲言又止地看向这位活阎王,“您看要不要再来一次?” “行了,回去吧,没感觉,下次再来。”毛老师将耳麦放在桌上,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沈双的心情可想而知,当她从毛老师压力满满的工作室出来时,如释重负。只觉得风是轻的,云是淡的,连赵哥的国字脸都变帅了。 “录得怎么样?”这次是赵奇闾亲自开车过来接的,“还顺利吗?” “舌头都快木了。”沈双揉揉酸痛的腮帮子,“我也不知道顺利不顺利,不过……毛老师看起来似乎不太满意。” 在被沈双抛在脑后的音乐工作室内,毛礼秦一遍遍地听着沈双在录音棚内的歌。 钟裴凑过来: “怎么了?听起来挺好的啊。” “差一点。” “差哪儿了?”钟裴也将音频拉到最开始,“和那天一样啊。” “还不知道。”毛礼秦向来严肃的脸上,两条法令纹深深,他严肃地看着代表音波起伏的线,“但我相信她还能更好,差一点…我会找到的。” “就差一点。”毛礼秦捏着指腹比划了一下。 “你啊,老毛,”钟裴拍拍他肩膀,“你就爱跟自己较劲。” 不过,这也是毛礼秦的习惯了。 每当遇到好苗子,就会一遍一遍地逼,直逼出他要的感觉为止。 “不过我跟你说啊,这些漂亮的小姑娘脾气都娇惯得很,你当心逼急了不干了。”钟裴喝了口枸杞水,看向窗外的月亮,“时代不同咯,不像我们那时候,得歌好才能人红;现在啊,人红,就歌好。” “老钟,你这话不对。”毛礼秦伸手,将刚录好的demo一键删除,在钟裴一叠声的心疼里,慢悠悠开口,“这世界变化再大,有些啊……” 他看向窗外的月亮,“一辈子都变不了。” 这时,沈双靠着保姆车的后座,看向窗外,街景不断倒退。 车已经沿着靖照往魔都的方向开了一个多小时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五的关系,有点堵车,鸣笛声不断。 天已经彻底黑了。 夜色朦胧,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空,像个咸鸭蛋。 她点开手机。 屏幕明明灭灭,Class群里赵琪琪在晒新男神照片,吃鸡群里『杠精本精』在热情地张罗着人一起打,而翟墨也一会儿一条消息。 如果用花比喻,翟墨是热情的太阳花,那季远一定是冷淡的蓝雪花。 除了每天早八点、晚九点,固定发来“早安晚安”,其他时间冷漠得像不存在。 沈双对着季远的头像点啊点,点啊点,那片雪地和那排足印从来没变过。 手机又震了下。 沈双切出去看,是翟墨发来的。 「一滴墨水:明天我来接你。」 「double:你接我?」 「一滴墨水:恩哼,等着。」 翟墨卖了个关子,沈双看了下没有动静的置顶,心一哼,答应了。 她对着车窗外的月亮,拍了张图,发微博: “送你一个月亮,明天见。” 圆圆的月亮,躲在浅浅的云层里。 很快,下面就刷满了粉丝的评论。 大多数都是: 「宝贝明天见。」再附加一张自己拍的月亮。 不得不感叹,现在网友的拍照技术越来越好,有林间木屋玻璃窗外的冷月,也有大雾茫茫中的隐月,随便一张都能当壁纸,直男角度几乎很少。 沈双刷着,想,这些可爱的、真实地爱着自己的粉丝啊。 他们现实里一定一定是很温暖的人。 刷到下面时,她发现翟墨也回复了。 他回:「宝贝明天见。」 混在粉丝群里,倒像是粉丝对她表白。 沈双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又收起手机。似乎是冷了,车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用手指在窗上划过:J,J,J…… 赵奇闾朝后视镜看了眼: “伞画的不错。” 沈双“啊”了下,才发现自己写了好几个“J”,笑了下,头抵着窗,看着寂静国道上迅速滑过的树影。 她心绪浮浮沉沉,有些不受控制地低喃出声:“赵哥,一个男人在一起时,对你很热情,分开时却一点都不会想联系你,是……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不喜欢、不上心呗。”赵奇闾瞥她一眼,哼笑:“这都不明白?” 这话,可真够直接的。 “可在一起时,他对她很好,带她去吃面,买漂亮的衣服,也会哄她,还特别……热情。”沈双强调了句“很好”。 赵奇闾熟练地将方向盘绕了个弯: “妹子,是想说床上挺热情的吧?别怪哥话糙啊,这世上的男人,系上裤腰带和不系裤腰带两个样。不系腰带,哎,那就是禽兽,禽兽可不讲别的,能睡就行。而一旦系上裤腰带,那礼义廉耻上身,就要讲一讲灵魂契合,喜欢你,那自然也是会鞍前马后的。不喜欢,那就是那玩意——” 赵奇闾右手脱离方向盘,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沈双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 赵奇闾道: “看到了吗?月亮。” “月亮。” 沈双品了品这两个字。 赵奇闾“哎”了声: “是,月亮。月亮照得你亮堂堂的,你被它的光吸引,可一等你去追啊,你就发现,它的光是冷的,而且怎么追也追不到。” 沈双看着在夜空高悬的明月怔怔出神。 赵奇闾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心想,年轻人啊,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死心他感慨地品了下以前为女神一个笑就能乐颠颠摔进池塘的自己,又觉得,这样,才是青春嘛。 这世上的佳话,可不是像他这样的俗物缔造的。 所以才难能可贵啊。 沈双却想:原来她是在摘月亮啊。 第二天,正好周六。 距离翟墨约定来接她的时间还差三个小时。 沈双在做准备。 因为是去临海别墅,而且翟墨告诉她,第一天是比较正式的庆功宴,第二第三天是私人小聚,统共要呆三天两夜,所以,可以多带一点衣服。 衣服还得花点心思的,以防撞衫。 地点是三蕖市,常年温热,现在更是二十六七度,带漂亮的裙子就可以。但要去海边,所以两套、不,三套bikini?海风剧烈,容易吹得皮肤干,护肤品要超保湿的,水、华、眼霜,乳液换成lamer面霜,面膜就带Valmont的,化妆品要防水,卸妆乳、洗面奶,化妆棉……卷发棒? 带。 一套裙子配一双鞋。 为避免意外,配五套,脏了可以换。 一双平底鞋,两套瑜伽服,运动内衣…… ipad,手机,钱包,充电宝,自拍杆…… 女人出门,就像蚂蚁搬家。 零零总总,什么都想着往里放,最后整理出两个超大行李箱。 当翟墨来接人,拎着行李箱放后备箱时,第一次都没提起来,第二次提的时候,手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喉结一动,极低沉地“嗬”了一声。 沈双看一眼,就知道这出个养尊处优的。 恐怕力气还不及她。 翟墨被她看得脸红:“最近忙,很久没去撸铁了。” 沈双乖乖地“哦”了声: “是很重啦,我放了很多东西,我找楠姐帮忙。楠姐——” 她回头喊,肖楠不情不愿地出来: “还不让我跟着去,你可是女明星哎,我在,好歹还能帮你盯着狗仔。” “楠姐放心,”翟墨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丝毫不吝啬放下身段,“那是私人海域,有保安巡逻,不会有狗仔进来的。进去的人都要请帖,绝对安全。” “……哦。”肖楠随手一提,就将翟墨怎么也提不上的箱子塞进后备箱,又叠了个上去,拍拍,“那我家双儿就拜托你了。” “放心。” 翟墨看了眼肖楠提箱子时一瞬间爆出来的肌肉,心里咋舌,又殷勤地帮沈双开门,“上车。” 沈双上了车,朝肖楠挥挥手。 肖楠看着车窗里一张雪白馥馥、笑盈盈的脸,顿时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了。 她做了个有事打电话的姿势,沈双乖乖点头: “再见,楠姐。” 红色拉法喷着尾气,一瞬间驶出停车场,肖楠在原地站了站,回了公寓。 *** 最后,翟墨把她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广场。 “这是哪儿?” 沈双好奇地推门下车,挺直了背脊。 身后是红色如同烈焰的拉法,面前是瓦蓝瓦蓝的天空,天上白云朵朵,她都不知道,在寸土寸金的魔都,还有这么块地空着。 不过看着那长长的过道,以及一格格的减速带,她又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私人停机坪?” 沈双拐了眼停在路边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耳边似有“轰隆隆”之声,沈双凝目远眺,只见在视线所及最远,一架白色飞机锋鸣着靠近,越来越大,及至面前时,轰然落地。 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火花四溅。 蓝天白云,火红跑车。 飞机这一刻,如骤然破出的庞然大物,在面前彰显着巨大的存在感。 风吹得沈双头发不断往后,她将吹散的长发别到耳后,眯起眼看着飞机上用蓝色喷漆喷出的一行字母:lejana。 飞机车门渐渐打开。 一段折叠的舷梯放下,伸展开。 “走吧。” 翟墨朝她伸手,沈双看了眼他摊开的手掌,背过手去,抿嘴笑:“不行。” “……哦。”翟墨有些失落地挠挠头,旋即像是想开了,“那走呗?我们坐这个去。” “行李呢?” 沈双当然不会忘了这个。 “啊,对。” 翟墨一拍脑门,按开跑车后备箱,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东西搬下来,又朝飞机招手。 飞机上小跑步下来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 他们过来一人一个推着行李箱,帮沈双将行李箱搬过去。 沈双则跟在翟墨身后慢慢走。 翟墨走路时总是大跨步的,和季远不同,季远是懒洋洋的,又高,连走姿都带着点漫不经心。 沈双在翟墨的影子里走着,停机坪风大,有翟墨挡着,风小了很多。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飞机。 才进去,沈双就看到季远和一个…女孩。 不是翟伊。 那女孩年纪不大,二十三四的模样,在他旁边坐着,白白净净,乖乖巧巧,一头黑长直,一件小白裙,见她和翟墨进来,一双眼睛睁大好奇地看着他们,眼里有种不谙世事的干净。 季远靠窗,穿一件黑衬衫,鼻梁上则架了副墨镜,遮去了那双出色的眼眸后,依然无损他的美貌,冷白五官透出混血般的立体。 墨镜阻隔了他的视线,她只能看到黑色墨镜下他笔挺的鼻梁,和浅色削薄的唇。 唇线分明。 他略略抬头,翟墨立马伸手打了声招呼: “远哥!” “墨水。” 季远点了点头,大墨镜将他的神情遮住大半,沈双只能看清微微翘起了那么点的唇角。 “远哥,这你女伴啊,挺面生。” 翟墨大剌剌在另一边的双人皮椅上坐下,了然地挑眉,属于男人间的心照不宣。 沈双这才发现,飞机里的座位很少。 除了沿着左右舱壁的一排浅米色真皮沙发椅外,就只有正对出口的两排双人座,隔着过道一左一右,和舱壁呈九十度直角。 现如今,靠左的皮椅被季远和他女伴占据了。 翟墨就坐在过道的另一侧。 整个空间布置得既舒适又宽敞,色调偏柔和,看得出来,机主是个极具品味、也十分注重享受的人。 而季远嘴唇掀了掀,一副不十分热衷搭理他的样子,倒是他旁边的小丁香花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翟墨“哟呵”了声,心想,还挺懂礼貌。 可可爱爱的女孩子总是惹人爱的。 翟墨边招呼沈双,让她来他旁边坐,又边笑着逗季远女伴: “妹子,多大了?还在上学吧?叫什么名字?” “陈湘云,耳东陈,史湘云的湘云。不过我已经毕业一年了。” “哦?喜欢我们远哥?” “没有啦。”女孩娇俏害羞的声音,耳根子通红,欲盖弥彰。 “……” 那边聊得乐呵,热火朝天,沈双拎着包慢慢走了过去。 考虑到三蕖市的天气,她穿了件大红V领棉布长裙,高腰款,外罩了流苏针织披肩,随着走动,长裙轻轻拂着小腿,勾勒着轮廓。 季远微微抬着头,他的视线隐在墨镜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种感觉,他在看她。 她走到了翟墨身边。 “两只,来,坐里面。” 和小丁香聊得开心的翟墨发现她,连忙站起来,让沈双坐进了靠窗位置。 皮垫很软,坐下去有种被包围的安全感。 翟墨不知按了什么,双排座椅前面,升起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浅咖色漆面,很漂亮。 沈双将手包放了上去。 这时,一个穿蓝色制服的空姐推着餐车过来: “翟先生,又见面了,需要喝点什么?” 空姐有双丹凤眼,笑起来眼睛微眯,有种不自觉的迷人。 沈双想,季远这倒都是美人。 翟墨笑嘻嘻地:“曼姐,老样子,蓝山吧,要苦一点,不要加糖。” “好。”空姐看向沈双,眼里有着好奇,“沈小姐需要什么?” 沈双倒是不奇怪她能认出自己。 只要喜欢上网冲浪的,多半都能认出自己——毕竟有段时间,她也算热搜常客。 “橙汁。” 她朝空姐露出个营业性质的笑。 “需要加冰吗?” “不用了。” 不一会,一杯橙汁递到她面前,上面还贴心地插了根吸管。 翟墨则是一杯咖啡,沈双看着他手里那黑乎乎的、如中药的黑咖啡,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少年在误点了冰美式后,毫不客气往里倒了两个糖包的场景。 他似乎极讨厌苦。 那边小丁香却忍不住将视线放到沈双身上,她看她雪白的皮肤,看她浅棕色的眼睛,看她红色的长裙、栗色大波浪卷长发,还有裸露的纤细小腿,只觉得沈双要比电视里看见的还要漂亮上好多倍。 和很多硬照比本人出色上许多的明星不一样,沈双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而那气质镜头捕捉不到—— 她身上纯净与迷离兼具,像不小心迷失在都市的麋鹿,有种无辜感。 小丁香想,如果她是男人,恐怕也会更喜欢这样的。 她凑过去,小声地问季远: “季总,沈小姐真的好漂亮哦。她是翟先生的女朋友吗?” 季远的长眉微微蹙了下,紧接着他伸手一招,那叫曼姐的空姐忙小跑步过来,半躬身: “季总,您有什么需要吗?” “一杯莫吉托。” 季远的声音懒洋洋的,在机舱里响起时有种性感。 小丁香不知怎么听得脸红,下意识看了眼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窗外的天光在他脸上镀了层暖釉,却见他唇角朝她微微一掀: “陈小姐,最近的桔子很新鲜,你要不要来一点?” “哦,哦,好。” 小丁香愣愣点头,脸颊悄悄地红了。 他好体贴哦。 她想。 翟墨却在那狂笑,悄悄地凑沈双耳边道: “你知道吗?远哥特别龟毛。” 沈双漫不经心:“哦?” 翟墨哼笑:“远哥每次让人吃桔子,其实都是在说:闭嘴,你熏着我了。” 第76章 风起 风起云还涌 沈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的?”她问, “有这么坏?” 女孩声音压得低低的,洁白的牙齿和那弯弯的眼睛组成一幅动人心弦的画,翟墨一边骂自己不争气, 一边道: “当然是真的。” “你别看我远哥这样,其实……他蔫坏着呢。” 这沈双相信。 季远这人,看着优雅有度, 是个讲究人,可办起事来……却时常透着股邪性。他总带着一副面具,至于面具下的东西,却如海底深不可见的暗流, 没人看得见。 她至今没有摸透,或者说,也不可能摸透。 沈双忍不住又想起七年前分手时的那个声音。 这七年里,那声音总时不时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是她太难过、太难堪, 才幻听出来的吗? 沈双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眼, 翟墨还在耳边喋喋不休, 小丁香认认真真地剥着橘子,季远半靠着窗, 窗外明亮的天光落在他的黑发,又给他凌厉的侧脸镀了层釉, 他冷白的皮肤在浅金色的阳光下近乎透明,竟给人一种琉璃易碎感。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 季远侧头看来一眼。 隐在墨镜下的脸, 如流云一般冷淡。 沈双想,墨镜可真是装逼利器。 她也从包里拿出副蛤·蟆镜,架上鼻梁,闭上眼睛。 墨镜一戴, 谁也不爱。 当谁没有呢。 “怎么了,刺眼?” 翟墨问。 沈双墨镜下嘴唇弯了弯,涂了YSL512的嘴唇如同水润的蜜桃。 她“恩”了声: “我睡会啊,墨水。” 声音也甜得像蜜桃。 翟墨下意识舔了下嘴。 等抬头,却发现,他老大正示意旁边安安静静吃橘子的小姑娘递过来一张餐巾纸,言下之意是—— 墨水,擦擦口水。 翟墨:…… 他脸“轰得”红了。 远哥真他·妈促狭。 是,他刚才心思是有点脏,可哪个男人对着沈双这么个美人能没点脏心思,想着,又好像理直气壮了,叫来空姐,让她拿来块睡毯,轻轻地替沈双盖上了。 沈双侧过头来: “谢谢啊。” 那一声“谢”,把翟墨骨头都叫轻了。 那边小丁香却停了剥橘子,歆羡地看看沈双,又看看翟墨,道: “沈小姐有翟先生这样的男朋友,可真幸福。” 翟墨想说还不是,但出于男人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挠挠头,嘿嘿一笑。 笑时不知怎么的,看了眼季远,季远正好看向窗外,天光在他侧脸留下一道斜影,让他整个人都带了点飕飕的凉。 翟墨搓搓肩膀,喊空姐,给自己也拿来了条毯子。 *** 三蕖市。 临近傍晚,天边彩霞漫天。 一架飞机划破长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降落地面。 沈双顺着自动扶梯下来时,只觉得就连三蕖市的空气也与魔都不同,带着潮湿的热,连空气都好像带了海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取下热得像被子一样的披肩,又从包里取出顶折叠草帽戴上。 热意像被草帽大大的檐边隔绝了。 小丁香拉着mini行李箱走到她面前,羡慕地看着她: “沈小姐,你准备得可真齐全。” “啊,谢谢,这个…你要不要?” 沈双其实是不大喜欢她的。 谁能喜欢男朋友带来的女伴呢——即使,她这“男朋友”和别人家的男朋友不太一样。 可也不讨厌她。 毕竟,小丁香看起来挺单纯的,尤其是她眼中对季远的憧憬,让她想起过去那傻乎乎的自己。 她从包里取了防晒霜: “恩…要不要?” 很显然,沈双的友善让小丁香有点受宠若惊。 “啊?可以吗?”她吐吐舌头,接过明显价格不菲的防晒霜,在手上轻轻挤了一点出来,珍惜地在手背上抹匀,而后才道,“我脸上就不用啦,化过妆了。而且听说季总不喜欢浓妆,就化得不太看出来,沈姐姐…你说是不是?” 好了。 沈双确定自己是不喜欢她的。 谁她姐姐。 小仙女从不当人姐姐。 “……哦。” 沈双笑了笑,不再搭话,伸手将防晒霜往包里一塞,翟墨从后面过来: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合力将她的行李箱送了下来。 跟小丁香的mini款比起来,沈双的行李箱大得像巨无霸坦克。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妹妹的画展庆功宴怎么要三天两夜呢?” “啊,其实就今天是,明后天都是相熟的朋友一起玩,正好是海边嘛,可以玩玩海钓啊,潜水,冲浪……”翟墨笑嘻嘻地 ,“而且,远哥有一辆游轮,我们到时候可以出海去看日出……” “哇。” 小丁香嘴巴张了张,这样的生活…她以前想也不敢想。 想着,一双眼睛越发亮,“原来季总……这么了不起啊。” 沈双看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又掉坑里了—— 坑的名字叫“季远”。 不过,天底下又有几个女人能抗拒呢。 毕竟这个男人既有钱,又有情趣,长得还这样英俊,懂得一些体贴,会逗人开心…… 沈双看向季远,他并不和他们站一块,跑去了上风口,懒洋洋地倚着路灯抽烟,指尖一点猩红明灭。无遮拦的平地,海风也比平时大些,吹得他头发和黑衬衫猎猎,他看着远处,盛大而烂漫的晚霞下,那冷白的侧脸竟有丝寥落。 沈双收回视线。 接机车来晚了,他们都在等车。 沈双不开口,翟墨就在那和小丁香聊天。 “还没问你,和我们远哥怎么认识的?” “远哥?季总?啊,其实是我闺蜜介绍的,我闺蜜是小方总的女朋友,她说小方总有个朋友需要女伴,让我来帮个忙,我就来了……” “哟,来了也动心了吧?” “……” 一分钟后,两辆林肯一前一后开进了私人停机坪。 一辆径直驶到季远面前,他拉开车门,长腿一迈,躬身就上了去。 门一合上,黑色林肯扬长而去。 翟墨:…… 他骂了声“艹”: “这犊子,女伴丢给我了?” 小丁香不知所措地站着,翟墨看了她一眼:“别担心,我远哥应该是有事要处理,你跟着我和两只就行。” “那……季总呢?” 小丁香试探性地一问,翟墨顿时就觉得,这姑娘有点拎不清了。 不过说起来也不怪她,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总以为仗着一点美貌就妄想收服男人——对普通人是没问题,但对远哥这样的,就有点不够看了。 远哥是谁? Rebecca那样的金发尤物都没看上,沈双这样的天使宝贝也拒了……那可是色色鲜花、环肥燕瘦里走过来的人物。 他那样的人,姑娘将心捧到面前恐怕还要嫌一句不够红不够美呢。 “车来了。”翟墨指挥着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将沈双和小丁香的行李箱装上,自己坐到副驾驶,“走咯。” 沈双上了后座。 小丁香也跟着坐到旁边,她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双,见她看着窗不怎么说话,倒也识趣,不打扰,和副驾驶座上的翟墨聊天去了。 沈双则看着窗外的彩霞,在墨镜的暗色调下,三蕖市的一切都那么不同。 这儿的树,叶片大而肥厚,像人的手掌岔开朝天,树干笔直,有种热带风情。 路况既不像魔都,建的早,城市规划一般、弯七扭八,也不像江城,它道路笔直而平坦,有种开阔。 天空渐渐暗下来,彩霞下行。 沈双降下车窗,风吹得她头发“呼啦啦”往后,她耙了下,突然想起,上一回来三蕖市是四年前什么时候?应该是秋天。 记不太清了。 大概是为某个品牌站台,那时她跟许灵洛还在一个团,也是这样的天气,不对,还要更热些 ,拉着行李箱出机场时,晚霞也挂上了天边,品牌方派了公车来接,在要上车时,瞥到VIP通道出来个又高又瘦的背影,只一眼,她就像丢了魂一样追出去,连经纪人喊都没听到。 风吹到脸上,也是这样的热,带着咸咸的气味…… 沈双闭上眼睛,仿佛看到那女孩被风吹得像疯子一样乱飘的长发,听到她皮鞋踩在滚烫路面的“哒哒哒”声,听到她蹲在路边的嚎啕大哭…… *** “到了。” 沈双睁开眼睛。 车已经停了下来,司机绕到后备箱去拎行李,翟墨和小丁香已经下了车。 沈双也推门下车。 一下车,海浪的声音就层层叠叠地灌入耳朵。 晚霞已经完全堕入地平线,一盏盏路灯亮了起来,在墨镜的世界里,如一颗颗黑暗中的星子,将世界点亮。沈双摘下墨镜,这才发现,远处是一栋栋欧式别墅。 大片的白色尖顶,徜徉在星和夜的海洋里,掩映于一片青苍色中。 “好漂亮啊。” 小丁香掩嘴惊叹。 是的,漂亮。 沈双也觉得漂亮。 黑漆缠枝大门,门后是苍翠的草坪,一条明亮的白色灯带从外一路引到里,隐约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花海,蓝色绣球,雪山玫瑰……一切在夜色里,如一场热闹而梦幻的童话。 远处幽蓝色的海水与浅色的沙滩交相辉映,不远处,还有个外支的码头,码头上停着一辆白色的游艇。 游艇上的灯一晃一晃,像一盏萤灯。 “那游艇……”小丁香问,“就是翟先生刚才说过的吗?哇……这别墅,这游艇,好贵啊……” 翟墨“嗤”地笑了声。 这小姑娘刘姥姥逛大观园的表情让他觉得可乐,不过他看沈双一眼,又觉得还是她这样不一惊一乍的更顺眼。 “是贵,三四个亿吧。” 翟墨报了个数,小丁香眼睛瞪得溜溜圆,“哇”地感慨了声。 沈双却不觉得稀奇。 当看过那一柜面的表时,她就知道,季远这人的身家有多么雄厚了,何况,这儿的别墅都是独栋,别墅和别墅之间距离极远,一栋就占地极广,前面还有草坪、花圃,游泳池…… “走吧。” 行李被司机送去客房不提,三人径直从前门进去,门口守着四位穿黑马甲白衬衫的侍者,门一打开,热烈的声浪和音乐,一下灌入了耳朵。 “我妹不愧是艺术系的,搞得还挺像样的嘛。” 翟墨出示了电子邀请函,就领着沈双和小丁香进了去。 别墅内,是花的海洋。 梦幻的灯带嵌在花的海洋里,远处,游泳池边有DJ在打碟。草坪上有各式自助餐点,穿着礼服的客人们端着酒杯,在草坪上寒暄。 沈双则看着一进门就陈列在那的等身高海报—— 确切地说,翟伊的个人海报。 海报上,翟伊穿着纯白如雪的礼服裙,戴着钻石王冠,双手捧花站在刚才看到的那片海边,一脸甜蜜的笑,同步入礼堂的幸福新娘。 这不像海报,倒像婚纱照。 沈双相信,每一个进来的女人,都有这种感觉。 这就像是一个女主人,在向每一个踏入别墅之人宣誓别墅的归属。 而当穿过草坪,绕过游泳池和花圃,来到别墅内的大厅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大厅内灯火通明,而正对着大门,只挂了一幅画—— 沈双记得那副画。 是翟伊在时光画廊展出的,唯一的一副人像画。 以太阳花作底,画中人被浓烈的阳光包围,黑发淌成了碎金,瞳孔映着阳光,整个人温暖得不可思议,像降落人间的天使,天使望着她—— “总觉得有点面熟……”小丁香赞叹,眼里是天真无邪,“画这幅画的人,一定很爱画里的人。” 是的,就像包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向阳花那样热烈。 沈双没说话,她的目光落到旁边,那儿做了个道具布景,还有道花拱门,花拱门下,翟伊一袭纯白蕾丝裙站那,用看脏东西的眼神看着她—— 沈双回了个挑衅的笑。 翟伊气坏了。 她是真的讨厌沈双,从见第一面起就讨厌,后来越来越讨厌,现在更恨不得她不存在。 她一边叫自己不要冲动,要淑女,一边又忍不住冲到翟墨面前: “哥,你怎么真把这女人带来了?” “什么这女人那女人?伊伊,放尊重点。”翟墨脸拉下来,“沈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 “客人?” 翟伊简直要笑了。 她觉得自己这哥简直愚蠢至极,迟早要被外头这些美女蛇给玩得死无全尸。“哥,这是我的画展我的庆功宴,麻烦你收敛下好吗?你要拈花惹草、招惹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不管你,但你别带到我的画展来,而且这还是远哥的别墅——” 沈双百无聊赖地听着,一句都没进耳朵。 黑粉骂得比翟伊狠多了。 而且确切说来—— 她对翟墨做的这些事,也确实不上道。 骂两句而已,不痛不痒。 沈双不痛不痒,小丁香却受不了,毕竟在旁人看来,她也是被翟先生带进来的,属于不三不四里那些里的“些”,眼眶都快委屈红了: “这位小姐,我不是翟先生邀请来的,我是季总的女伴。” “季总?”翟伊嗤地笑了声,她这人傲慢惯了,哪里看得见别人,何况这小丁香的姿色比沈双大有不如。“远哥?就你?怎么可能?” 小丁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哪儿受过这委屈。 沈双则神奇地看着翟伊,心想,这人脾气直来直去,谁面子不给,以“名媛”的标注看,也挺……别树一帜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笑,那笑听起来挺熟悉: “哟,伊伊,又欺负人呢?” 第77章 庆功宴 季远,你在怕什么?!…… ……谁? 沈双试图想出在哪儿听过, 旁边翟墨已经捶了来人一拳: “杠子,真有你的啊,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方哥胖子他们呢?” 杠子? 沈双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抬头,却见一个左耳带钻、染一头奶奶灰的男人正半倚在向日葵画旁,用那双丹凤眼睨她: “墨水, 她谁?” 声音是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爽朗,眼神轻佻,却意外得不惹人讨厌。 这应当就是…「杠精本精」? 沈双看了眼他身上的鹅黄西装,破洞牛仔裤, 以及那戴了满手的克罗心骷髅戒,心想,没想到这杠精还挺骚包。 杠精当然也一眼就看到了翟伊旁边的红裙姑娘。 没别的原因,就两个字, 漂亮。 按理说他这样的身份, 漂亮已经不算稀罕物了。 可这姑娘却不同。 她有雪白的脸蛋、粉嘟嘟的最嘴唇, 整个人都透着甜美范,可偏偏那双眼睛是浅棕色的猫瞳, 看人像带着雾,透出股脆弱与迷离—— 这两种矛盾的特质, 糅合在她一起,形成一股对男人来说几乎致命的吸引力。 杠精猛然间想起网上最近流行起来的两个字:又纯又欲。 这姑娘大概是这词最好的诠释了。 只是…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要见过应该有印象啊。 杠精还在疑惑, 腰间却猛然间传来一阵剧痛,一转头,就见林仙儿那张晚娘脸,柳眉倒竖, 怒瞪着他: “怎么样?要不要帮你擦擦口水?” 林仙儿可惹不起。 随着腰间那块肉被拧得更加痛,杠精瞬间认怂:“不不不,不用。宝贝儿,我只会看你流口水,哪里会看别人。仙儿,乖仙儿,咱轻点,在外面给哥哥我点面子,啊?” 看着那作怪的一对,沈双弯弯嘴唇笑了起来。 这一对可真有趣。 听口气,那人就是『仙女本仙』吧? 果然漂亮。 高挑,细瘦,纸片人挂的,穿了一条墨绿长裙,整个人让人想起西方画里的东方美人——细眉长眼,高级,且,性冷淡。 只是这性子,倒是挺火爆的。 “你是……沈双?” 林仙儿听到笑声转了过来。 她不像杠精那傻子,对国内娱乐圈几个小花还是挺眼熟的,一看沈双那张脸,就想起经常上热搜词条的那张脸—— 被虎扑那帮宅男哭着喊着要抱回家的女神。 “你好,沈双。” 沈双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伸手。 “林仙儿。” 林仙儿伸手,指尖和她轻触了下,又转向翟墨:“墨水,不介绍一下?” “哦对,两只,介绍下,这是林仙儿,你认识的,「仙女本仙」;那哀哀叫的傻·逼,就是「杠精」,陆冈,井冈山的冈。”翟墨又对林仙儿道,“仙姐,这是两只,咱们一起玩过游戏的,double——” “啊!我想起来了!”杠精击了下掌,“Class!那个女团爱豆,很火的,仙儿,还记不记得……” “行了,你们烦不烦!” 翟伊在旁边看他们叙旧就来气,看沈双笑盈盈地更来气,跺跺脚干脆出去了。 “哟呵,伊伊这大小姐脾气——”杠精嗤地笑了声,“欠的?!就这狗脾气,还指望追远哥?” “怎么不行?” 翟墨自己可以说,却不肯让别人说他妹。“我家伊伊哪儿不好了?” “我可没说她不好,只是吧,这脾气——” 杠精生活里翟伊这样的大小姐太多了,找的女朋友林仙儿脾气虽然爆点,可还是讲理的,但翟伊这样一不高兴就甩脸色的,他却懒得搭理。 一小破台长的女儿,还挺爱摆谱。 “——你能惯着,远哥能惯?” 他接着道。 远哥那身绅士皮也就糊弄糊弄外人,凑近了就知道,性子冷淡得很,谁都懒得搭理,别说这大小姐脾气,就是捧着哄着,一不高兴了,能一直不搭理人。 反正就没见他真向人低过头。 杠精话一落,林仙儿就摸了一把他脑门上那撮灰毛,一脸怜爱:“你这是不懂了吧?伊伊脾气再大,能对远哥发脾气么?她到远哥面前也就是一团棉花……这叫俯首甘为孺子牛。” ……俯首甘为孺子牛? 沈双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翟墨却“噗哈哈”笑了起来: “俯首甘为孺子牛?仙姐,真有你的,中文考级过了没?你这语文学得乱七八糟的,我说啊平时还是少看看电视剧,多看看书,孺子牛那是指做牛做马,咱伊伊明明是’百尺杆为绕指柔’——” “——百炼钢不是百尺杆,白痴。” 这时,门前传来一句幸灾乐祸的嘲讽。 沈双抬头,只见方鸣之就站门口,倚着门框像听了一会了。 一见她,方鸣之的眼睛立刻弯了起来,像十分熟稔的样子: “哟,沈小姐,好久不见。” 他还伸手,朝她热情地招了招。 沈双可不记得跟他有这么熟。 上次见还是在会所,也就那么匆匆一面。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双还是跟方鸣之打了招呼: “方先生,你好。” 翟墨则如临大敌。 在他圈子里,方哥是最没节操的—— 前阵子刚听说,人回国的第三天就和老爹的情妇搞在了一块,还被他老爹抓了个现行,也被他老娘抓了。只是方哥,那可是相当沉得住气,在所有人都乱成一团的情况下,还能慢条斯理地套衣服,套完内裤套外套,最后,等皮带都系好了,才和他老爹老娘坐下来商量:为了咱家股市,遮掩下丑闻,给情妇一笔钱? 最后当然是没给。 情妇自己灰溜溜地走了,一分没拿。 后来翟墨才知道,方哥为情趣,哄了情妇拍小饰品,如果情妇对外视频,那小视频就会丢到情妇爸妈手机和网上——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比起方哥的不要脸,明显人情妇还是要点脸的。 所以,翟墨深信,没节操的方哥对沈双那么热情,绝对是要横刀夺爱了。 于是,在方鸣之即将即将握上沈双手时,翟墨率先伸手,握住方鸣之的手晃了晃,直把方鸣之恶心的,挥开他: “得了,跟守财奴似的,你放心,哥哥不抢你地里的菜。” 不过,翟墨还是觉得,方鸣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像…… 反正,他说不上来。 而方鸣之的注意力早不在他身上了,而是对着翟伊的那副画感慨了句:“伊伊这画不错啊。”等看到沈双旁边小丁香,又问: “怎么样,还习惯么?” “还、还行。” 小丁香刚才看那他们寒暄,从没哪一刻,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好像那帮光鲜亮丽的人存在在另一个世界,而自己只是花园里不起眼的狗尾巴草。等方鸣之和她打招呼,她才有种喘了口气的感觉,“就是季总不在。” “对啊,远子呢?” 方鸣之环顾一周,大厅内也没人。 “不知道。” 翟墨耸耸肩。 “你不知道?”方鸣之笑了,“出发的时候你不是一直缠着远子,非要搭人家的飞机送妹子?” “方哥!”翟墨脸红了,男人嘛,不论是不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是要面子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方鸣之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过了会才翻屏幕给大家看,“不接。” “估计在忙。” 翟墨是见识过季远的忙碌的。 没人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 不出门时,远哥每天早上八点就到公司,路上还会用ipad回复邮件、处理公事,到公司第一件事,是浏览各大财经新闻,阅览提前由秘书整理过的各大财报,国外是电子版,连CNBC财经新闻也会有专人整理好传来。之后还要开始处理通过传真、邮件传过来的各种报告,之后还要跟公司高层开会,有大项目时还需要亲自去谈…… 总之,随着远哥投资的产业越来越多,他就越来越忙了。 “也是。” 方鸣之咳了声,他也知道季远和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们不一样。他虽然满世界地走,看似潇洒,但很多时候都是要处理公事的。 几人在这里唠嗑,杠精却待得有点不耐烦了: “行了,都这杵这干嘛?是外面的空气不新鲜,还是音乐不好听?我刚才可看见了啊,伊伊请的DJ可是Steven。” “Steven?那个写出『无人问我』的Steven?” 沈双惊了下。 Steven可是乐界久负盛名的鬼才,才华比毛礼秦老师还要胜出一筹,只是为人极其古怪,谁的账都不买,也极少出面,有一年天王刘青松捧了三百万到他面前,就请他去演唱会搭个场子,就唱一首歌,人直接放话:不去。 拽得都可以灭世了。 这样一人,竟然被翟伊请来,给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当DJ? 翟伊能量这么…大的么? “你也知道Steven?”方鸣之说完,一拍脑袋,“瞧我,忘了,你也是唱歌的。不过…墨水,伊伊什么时候和Steven有交情了?” 翟墨“嗤”了声:“她哪有这本事?还不是远哥,他和Steven同一个攀岩俱乐部的,救过人一回,那Steven很崇拜远哥,伊伊嘛,上回远哥去攀岩,她蹲着了,又看到Steven,就借着远哥的名非得把人请来……” “原来是这样。听说那Steven是陆家那位……私生子?” 方哥神秘兮兮的。 沈双却出了神。 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Steven会不会帮翟伊写歌?翟伊这个所谓去娱乐圈玩,是要走哪条路,唱歌,还是演戏? 一个公司,不需要两个路线相同的一线。 毕竟资源就那么多…… “到了。” 正想着,方鸣之就道了一句。 沈双这才发现,她已经到了户外。 这是一片极其开阔的草坪。 背靠着梦幻的古堡式的别墅,周围点缀着一条条梦幻的灯带,在夜色里那小小的灯泡如同一颗颗星子。 长桌错落有致地摆着,铺了白色餐布的桌面上,陈列着各色饮品和甜点,香槟、葡萄酒、高脚杯,提拉米苏,草莓奶酪…… 穿着白衬衫、戴着黑领结的侍者们端着餐盘来来去去。 客人们也不都是穿着严谨的正装的,有的穿得极其休闲,在随着DJ跟一帮年轻的朋友们跳踢踏舞,谈天说地。 整个空间热闹极了,花香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 “喏,Steven!” 杠精指了指西面。 沈双看去,首先看到了一座香槟塔,塔旁是个随意搭建的T台,而T台旁,站了个年轻帅气的DJ,他正低着头,有双手有节律地在电子琴上跳动,纤长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如跳动的精灵,热烈的音浪振聋发聩地袭来—— 沈双只觉得,连这夜晚都像被这音乐给掀沸腾了一样。 “Steven!” 不知有谁喊了声。 沈双发现,刚才还沉浸在音乐中的Steven抬了头。他碎发耷拉在眼皮上,半遮住了那双单眼皮,抬起的眼里全是桀骜。 但下一秒,那眼睛就微微弯起,像装点了阳光: “季远!” 他举手,朝她这儿喊。 沈双下意识转过头去,却见在莹莹灯带尽头,季远正绕过青苍色草坪,挟着背后浓浓的喧嚣的夜,缓缓而来。 第78章 庆功宴  他想吻她。 沈双怎么也不明白, 一个人怎么能生成季远这样。 在这喧嚣的音浪里,他那冷白的五官被夜色熬得更凌厉更英俊,几乎以一种摧古拉朽之势将周围的一切都荡平, 于是,你就只能看得见这个人。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英俊能媲美原·子·弹,沈双想, 那恐怕只有季远能做到了。 在他之下,一切都灰飞烟灭。 音乐,草坪,人群, 都消失了。 不知是谁在耳边小声说了句: “靠,那人谁啊?好帅啊。” 是啊,真帅啊。 沈双想。 这人怎么能做到每一次见,都似乎比之前还要英俊上许多。不过是寻常打扮, 黑衬衫、黑西裤, 竟仿佛要融入黑夜, 让人想起传说中神秘而强大的吸血鬼—— 如果这世上真有吸血鬼,那吸血鬼必定是他这样的, 有古典的英俊,有凌厉的优雅。 否则, 那些美丽的少女怎么肯心甘情愿地为他献上自己的纯洁? 旁边杠精还作怪地捧着心,“艹, 你说这远哥到底怎么长的, 怎么老子一个大铁直男每回见到他,心脏都砰砰乱跳个不停?”直把翟墨恶心得,推搡他:“滚犊子,别娘炮兮兮的。” “仙儿, 墨水他嫌弃我,要仙儿一个亲亲才能起来……” 杠子跑到林仙儿旁边闹,沈双却注意到,林仙儿的视线隐晦地在季远身上停留了一会。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林仙儿抬眉朝她看了眼,沈双收回视线。 “在聊什么?” 众人笑闹的几句话间,季远已经走到近前。 沈双这才发现,他背后还跟着翟伊,只是翟伊追得似乎有些吃力,细高跟在草坪上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喊:“远哥,远哥,你等等我嘛。” 季远这才停下脚步。 这时,他距离她不到五米,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臂弯上松松搭着的黑色外套,沈双就看着翟伊白皙的指尖搭上季远的手肘—— 两人的视线隔着融融的夜色一触,又分了开来。 季远带着翟伊掠过了她。 “Steven!” 身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声腔带笑。 “还以为你不来了。” Steven伸出一只手,和季远对撞了下。 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笑。 传说中桀骜不驯的Steven在季远面前竟表现得像个腼腆男孩,只是琴架上的手指一点没有停顿,流畅地滑出一段音符。 沈双发现,随着季远的到来,中心位自然而然地向他偏移。 刚才还在互相唠嗑的墨水、方鸣之、杠精等人自然地向他聚拢,连在远处的胖子、长脸等人也过了来。 “远哥,去哪儿了?” “等了你好一会,一会什么安排?” “安排?今天我可不是主家。” 季远接话,翟伊的声音立马从刁蛮变得娇俏:“远哥,我想借你的游艇,行不行?上甲板吹吹风、散散酒气,然后开到古浪湾,听说那儿的日出很美,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看日出!啊,还可以海钓……” …… 那边声音叽叽喳喳、热热闹闹,沈双则从经过的侍者那儿拿起了一杯香槟。 酒液是浅淡的粉。 沈双看了会酒液,荡荡高脚杯,小小地抿了口,小丁香期期艾艾地过来:“沈小姐,翟小姐、翟小姐是、是季总的……” 她嗫嗫嚅嚅,似乎想问什么,又没勇气问。 一双鹿眼里半是兴奋、半是迷惘,又仿佛藏了一丝忐忑。 沈双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当然,小丁香比从前的她好看多了—— 可从本质上来说,她们都是一样的啊。 她们都相信,自己会是童话故事里会被王子垂青的幸运儿。 于是当王子真的降临,她们既患得患失,又抱着一点小确幸,也许王子是透过她晦暗的外表,看到了她金子般的心呢? 世界不遗余力地向女孩们兜售梦想,灰姑娘、白雪公主、丑小鸭,却忘了告诉她们,童话之所以是童话,因为现实稀少。 王子的新娘池,可是整个王都,甚至别国公主、贵族女儿啊。 也许她们不仅有美丽的外表,也有金子般的心呢? 何况,你就……一定拥有金子般的心吗? 沈双又喝了口香槟,香槟冷冽的酒液入喉,她对着小丁香笑了下: “陈小姐,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啊?什么事?” 小丁香看着这个漂亮的女明星。 现实里的女明星比硬照还要漂亮上许多,她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友好: “季先生不喜欢女人的。” 不喜欢女人? 小丁香心里像炸了颗雷,嘴里道:“季、季先生是、是……” gay? “嘘。” 沈双手指在唇边比了下,小丁香连忙捂住嘴,眼睛却下意识往人群中央看去。 人群中央季远正侧着脸与旁边的Steven说话,那线条好看极了,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黑漆漆的眼睛映着路边的灯带,含了光与温柔—— 小丁香的心又砰砰乱跳起来,心想,就、就算季总是个gay,她也没办法不喜欢啊。 这时沈双已经走到翟墨身边,翟墨自然而然地给她让出了个位置,她一下就站到了翟墨原来的位置——旁边就是季远,两人挨得极近,她裸·露的手臂似乎擦到他丝滑的衣料。 鼻间又萦绕起他冷杉与烟草夹杂的气息,还有一点青橄榄酒的气味。 他喝酒了? 耳边的音乐突然变了。 从剧烈的朋克风变得热情又浪漫,Steven不愧是乐界盛传的鬼才,音符转化完全不需要过度,随着身体的一个倾倒,音符就如跳跃的精灵,在他指尖如流水一样倾泻,在空气里造成淡淡涟漪。 Steven这样的DJ,是一个人能抵一个乐队的。 草坪上的气氛立刻变了,由狂放变得舒展。 季远倚着琴架: “巴赫?用李斯特版的即兴弹奏方式?” “嗯哼。” Steven耸了耸肩,他作风相当洋派,做这个举动只让人觉得爽朗。下一刻,手势却变了,比刚才要更柔更缓,与刚才一样的音符从他指尖流出,但感觉却不同了。 低音和弦加重了庄严肃穆之感,让人想起了布达佩斯那个中世纪古城,傍晚黄昏,风过树梢,圣玛利亚教堂的钟声杳杳袭来。 “这个呢?” Steven挑衅地问,张扬的眉间全是不驯。 沈双知道,这是Steven在为难季远。 他弹的是完全相同的一段,但弹奏却完全不同—— 用巴赫弹巴赫,用李斯特弹巴赫,就像刘德华唱刘德华,张学友唱刘德华,明明一段唱曲,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但放在钢琴曲上,辨别难度又直线上升。 乐感、耳感、音乐造诣不够雄厚,是完全做不到的。这种程度的炫技,沈双只见过一次——那是乐界极其出名的一对音乐人,据说三岁起就开始摸乐器,乐感出众、天赋过人,只是彼此风格南辕北辙,谁也不服谁,话赶话就斗起乐来,而斗的内容简直天南地北、信手拈来,这种即兴弹奏方式既需要技巧,又需要丰富的底蕴。 那一幕,即使现在想起来,沈双依然觉得震撼。 现在,她试图去辨别Steven弹的这段,很熟悉,可…… 辨别不出。 “布索尼。” 季远的声音响起,依然是那迷人的腔调,“Steven,不过,我可不是你们专业做音乐的,再继续,我可要丢脸了。当着这么多女士的面,放过我,行不行?” 他这一笑,周围一阵抽气声。 Steven如果会是做场面的人,哪里会是现在的名声,他非但没停,手指下去,与琴键碰撞出一串音符,手指从炫技式的跳跃变得舒缓。 琴音深情忧郁,情感如海潮澎湃。 “他俩做什么呢?”杠精没搞明白,“布索尼是什么?李斯特?巴赫?谁啊。” 却只得了林仙儿一个“嘘”:“钢琴家。” “……哦。所以,干啥呢?” 钢琴家杠精只知道一个肖邦,还是一位流行天王的歌让他知道的。 林仙儿简直不想理这不学无术的男朋友了,倒是方鸣之笑了:“没看明白?他们俩在玩呢。” “玩?” “是啊,喜欢音乐的叫玩音乐,喜欢鸟的叫玩鸟……远子的钢琴弹得很好。很小的时候还去国家大剧院演出过,是不是?我记得那时候他这么高——”方鸣之比了个到大腿的,想了想,又往下比了一点,“穿着白衬衫,系着小黑领结,像个小绅士,去大剧院给宁女士伴奏,就那首,叫什么来着?对,天鹅之死。我那还有他跟宁女士一起领奖的照片呢。” 在低低的絮语声里,沈双却想起七年前,黑暗的大剧院,季远坐在音都没校准的钢琴架前,为她弹了两首歌。 一首爱丽丝,一首天鹅湖。 当时没有光,更没有灯,只有斑驳的地板,月光照进来。 那月光似乎和现在重叠,沈双抬头,看向月光下身着黑衬衫的俊朗男人,他眉目弯弯,仿佛过去不曾留下一丝让他挂怀,只看着Steven,跟他讨价还价: “我答出来的话,把你上次得的那套渔具给我——” “巴赫。”沈双突然道,“只是巴赫。”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在忧郁深情的琴音里化成缠绵的丝,钻进人的耳朵里,每个字都格外清晰。 Steven讶然地抬头,仿佛才注意到她一般: “Class……沈双?” 沈双的注意力却不在Steven身上。 因为季远已经抬起了头。 他就在她旁边,斜倚着琴架,月色下那双眼睛如黑夜里的深邃星辰,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得他身上沾染的淡淡酒味也将她包裹,他看着她,竟让她生出一种错觉: 他想吻她。 第79章 庆功宴  投鼠忌器的石头 夜色撩人。 两人的眼神对视了一秒。 不过, 下一瞬,季远就挪开了视线,对着steven笑: “恭喜你, steven,你的渔具保全了。” Steven却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只是又弹了一段, 音乐如法国山间小道般活泼欢快,这回,他没再看向季远,那双比一般人浅一些的眼瞳看向沈双—— 沈双弯了弯眼睛: “法国组曲里的一段, 巴赫写给他第二任妻子的。” “这个呢?” “李斯特,诺玛的回忆。” “secret base。” “……” 两人快弹快答,沈双一个都没错,Steven眼里欣赏的光越来越盛, 旁边小丁香“哇”了声: “沈姐姐, 你知道的好多哦。” 其他人也是有些惊讶的, 尤其以翟伊为最。 在她印象里,这些女团爱豆大都不学无术, 文化素养极其有限,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好台本, 恐怕连采访都做不好—— 可她没想到,沈双对钢琴所知不少。 这样一下就能答上来问题, 即使是他们这些从小刻意培养的, 也很难做到,除非像远哥这样博闻强识的…… 翟伊下意识看向季远,发现他的注意力倒没在沈双身上,只是执着高脚杯站steven旁边, 月光透过舒展过来的一点枝丫落他身上,将他的白皮肤渲染出一点冷。 在那一弹一答里,翟墨突然击了下拳:“啊!我想起来了,巴赫!” “是那个超级能生的钢琴家对不对?二十个孩子!” 小丁香“哇”地睁大眼睛: “二十个?真的假的?” “哪能有假?”翟墨挺着胸脯,“这可是远哥小学还是初中,反正那时候告诉我们的。” 沈双没想到,季远还有这样八卦名人的时候。 她想象不出来。 翟墨说完,牛眼又亮晶晶地看着她: “两只,你真了不起,这都知道。” 翟墨上网时特意搜过沈双,超话广场也都看过,视频网上她跳的一些舞蹈cut也在播过,他是门外汉,说不出什么专业的话,就觉得每次看都挪不开眼睛,心里像有股劲儿在突突突的。 所以,他单知道她跳舞好,却不知道,她的乐理也不赖。 steven那小子傲着呢,没点真才实学别想让他搭理人。 沈双了解乐理,也不过是秉着一通百通的道理。 她永远记得当她第一次进入芭蕾世界时,那启蒙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艺术是触类旁通的。” 不过那时,她不懂个中意味。 跳舞只是跳舞。 沈双看向季远,他在喝酒,嘴角噙着笑似乎在逗小丁香,小丁香被他逗得面红耳赤,一副春心萌动之态。 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高中,还是再…往后挪一点? 沈双笑靥甜美: “是,我初恋也会弹琴。” 她注意到,自己说完这句时,季远竟朝她看了一眼,那眼似寒星。沈双只回了个笑,又转过头去。 翟墨也挺不是滋味的。 男人的劣根性在求偶方面自古到今都一样,明明自己初恋后恋无数,却恨不得永远是下一任女朋友的第一任—— 沈双这话,不就是说,她这钢琴乐理都是初恋教的?也许教的时候还手握着手,想到对方不盈一握的腰肢,又觉得那钢琴也实在是个好器具…… 年轻男人精虫上脑,什么都能往下三路去。 何况沈双这模样,也确实勾人。 翟墨心底酸溜溜一片,偏还要装大度,随口说了句什么,左右看看风景,就见远哥一仰脖,将酒饮了,空酒杯随意一落,落得急,腕表上那滴红色酒液就格外显眼。 翟墨立马就找着事了,抽了张纸屁颠屁颠过去,帮季远擦手表: “我来,我来,远哥,你也太不小心了,这可是劳力士的古董表……” 老婆啊老婆,摸一摸也是赚。 季远手一抽: “行了。” 没好气地道,“再摸滚蛋!” 翟伊觉得,自己这哥忒丢人了,他爸出生的时候,怎么就没把他射墙上?!害得她还要在这一起陪他丢人现眼。 当下不高兴了: “Steven!”她喊,“换首歌!我们来跳舞! 草坪上本来就有人在跳舞。 而之前在跳踢踏舞的年轻人们喊:“要斗牛舞!斗牛舞!” “伦巴!” “弗拉明戈!” 连花滑都出来了。 那边喊得热闹,方鸣之一下笑了: “伊伊,你这都请的什么人?” “年轻人啊,”翟伊老实不客气地说,“方哥,你老了,我们年轻人都这么玩。” “你们开画展的艺术家,不得……”方鸣之顿了顿,“有点人文气息?” “哦,有,太够了。”翟墨道,“Eric,我师兄,特别有人文气息,戴了个领带就出门搞行为艺术了,后来被警·察叔叔抓进去关了两天。” 方鸣之:…… 翟墨:…… 杠精:…… 翟墨一下担心上了:“妹,你可不能这么干啊,不然我怕咱爸妈清理门户。” 翟伊看了眼季远,嗔道: “怎么可能?我知道轻重。” “好了好了,跳舞!Steven,换歌!” Steven看着人群,手下利落换弹。 他的手指实在灵活,这样炫技式的换歌竟然也没割裂,灵动的音符从他指尖流出,顿时,场上气氛一热。 他还推了鼓点。 “华尔兹?” 棕色翟伊听出来一回,只可惜“啊”了半天,还是没叫出名字。 这回沈双没出风头,倒是方鸣之接了: “蓝色多瑙河。” “哟呵,方哥,可以啊。你这洋墨水没白喝嘛,居然知道这个?” 杠精嘴贱挑衅。 方鸣之不跟小孩计较,转过头问小丁香: “我女伴没来,云云,要不要跟我跳?” 小丁香哪里肯。 虽然沈小姐说季总是gay,但她总存了那么点心思,再说她是来给人当女伴的,季总没发话,她怎么能和别人跳舞。 讷讷看了季远一眼,小声拒绝: “不了,方哥。” 她鼓起勇气,看向季远:“季总,您……有舞伴吗?” 季远眉还未弯,翟墨就道:: “远哥,今天可是我画展的庆功宴,你得跟我跳,不然我多没面子!” 季远笑: “我别墅都给你办庆功宴,还不够有面子?” 翟伊脸一下红了。 她不太情愿,不过,从小跟在季远身边的经历让她知道,季远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并不是一个被人撒撒娇、求一求就会改主意的人。 他耐心有限。 “……哦。” 她委委屈屈地道,却还是勉强自己给了个笑脸,跑去跟落单的方鸣之一起了。 上流社会,交谊舞是社交必须。 华尔兹作为交谊舞的一种,早在成年前,众人就学会了,区别只在于擅不擅长,好不好看。 不过,比起那快三慢四的慢舞,华尔兹就时髦得多了,作为圆舞曲,两两结对,跳舞时就像转圈圈,而在转圈圈中途—— 是可以交换舞伴的。 所以,华尔兹代表着激情、冲·撞,和浪漫。 年轻人爱这舞,就是因为跳这起舞时的未知和刺激。 随着Steven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得越来越快,旋律也越发欢快,许多人都音乐被感染,开始自发结对,在长桌围出的草坪中央跳舞。 而沈双,则接受了翟墨摊在面前的手。 她被他一拉,旋身进了圈子,转圈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季远和小丁香也在跳舞。 男人笔挺修长,女孩轻盈瘦弱。 不可否认,在一众不怎么专业、跳得十分寻常的人里,季远这样肢体修长、动作优雅的男伴,即使带了个跳得一般的小丁香,也依然最受全场瞩目。 沈双注意到女孩们若有似无的视线,而那心思也似乎昭然若揭—— 下一首,一定要找季远跳。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带了聚光灯。 翟墨也瞧见了叹息一声。 “怎么了?” 沈双问。 “我那妹妹......” “季先生难道不知道翟小姐的心思?” 沈双被翟墨带着转了个圈,极其自然地问了出来。 “知道,怎么不知道?”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兄弟,翟墨夹在里面还挺痛苦的,“我远哥聪明着呢,我妹那么蠢,怎么可能瞒过他?” 沈双:…… 这哥给她,恐怕也想扔吧。 “你不知道,以前季爸带远哥去测过智商。” “多少?” 沈双一听,好奇了。 “185还是195来着?” 翟墨记不大清了,“我还特地出去查过,普通人110,120~140就算天才了,我远哥185还是195?简直了,人往他面前咔咔一站,就跟没穿衣服似的,别说,我有时候我还挺怵他的。” “可我看季先生挺照顾你啊。” “那是,我俩的交情都可以追溯到幼儿园了,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能一样吗?我远哥看着挺凉吧,其实对我们这些一块长大的都挺照顾。”翟墨简直是季远的迷弟,说起季远来就滔滔不绝,“不过吧,我远哥也挺损的。” “小时候玩躲猫猫,等我们躲起来,他就跑了。你不知道,我、方哥、胖子几个,他·妈躲了一下午,没等来人,去他家一看啊,他躺床上睡大觉呢。” 沈双:...... “损吧?” 沈双点点头:“损。” “三岁看老,那时候我爸说,这要么是个人中龙凤,要么是个蹲号子的,让我离远点,我不行,我跟远哥可是一块蹲过坑的交情。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有一回啊,远哥他离家出走,掉一个土坑里了,那坑贼深,我拉他不上来,出于义气嘛,就跳坑里陪他了。之后我俩就一直好,特好。那会远哥跟我说,以后有他一口吃的,就有我一口吃的。” 翟墨说起过去的中二事迹就乐不可支,“我俩还在坑里拜了把子。那会才六岁?古惑仔可流行了……” 翟墨嘚吧嘚吧,沈双的心却沉了下来。 她看向不远处带着小丁香起舞的男人,心想,如果翟墨对他来说拥有这么重的分量,那她对季远来说…… 意味着什么呢? 是投鼠忌器的石头,用完就丢;还是沉甸甸的用来压秤的石头? 第80章 庆功宴 他有,她便也要有。 沈双的沉默, 让翟墨误会了。 “啊,瞧我,一直说远哥, 是不是太无趣了?”翟墨抱歉地道,一双大眼睛满是不好意思地看着沈双,沈双连忙摇头:“没有, 听这些很有趣呢。” 她抿嘴笑了笑,一身大红衣裙衬得一张脸白似雪,那双眼瞳映着莹莹灯影,晃得翟墨有点头晕, 脚步不由错了下,擦得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险些踩到沈双—— 如果不是她闪得太快的话。 沈双跳舞时太漂亮了。 红色裙摆旋转时就像朵绽放的花,仿佛这世界所有的光都汇聚在她身上。翟墨揽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笨手笨脚的木偶, 被她牵着前进又后退, 脑子里不由回想起上次生日宴时远哥和她跳的那支探戈, 聚光灯像天然聚在他二人身上,那么闪亮, 好像在某一时刻,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有那样的精彩。 正怔愣间, 旁边突然旋进来一道白色身影, 翟墨连忙要退,却没退成功,那人转得飒又快,一头长发甩来—— 翟墨被甩了一脸。 “翟伊, 你神经病啊!” 翟墨忍不住骂,翟伊朝他露出个嘲讽的笑,又被方鸣之拥着跳到了远处。 “你作弄墨水做什么?” 方鸣之问她。 翟伊撩了撩发丝,轻快地跳着:“你看他那傻样,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方鸣之挺好奇的。 他一直知道,男人对女人的评价,有时候和女人截然不同,所以他想听听翟伊的意见。 “狐狸精呗。”翟伊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地道,“今天勾勾这个,明天勾勾那个,你看孟哥,我哥,啊还有……” 她想起了飞机上撞见的一幕,洗手间门打开,沈双从里面走出来,真丝衬衫领扣得好好的,可那泛水的眼瞳、淡没的口红,而透过她肩头,对着镜子在慢慢扣领口扣子的远哥…… 翟伊闭上了嘴。 季远就长在她心头最最重要的一块,碰一碰就痛,所以她闭口不言。 “还有什么?” 方鸣之又问。 “啊呀,方哥,你真烦,哪有那么多问题。” 翟伊恼道。 “好好好,我不问。”方鸣之看看不远处,东面是季远那对,略往北是翟墨那对,草坪说起来挺大,可跳舞的人一多,又显得不那么大了。“怎么样,要不要咱抢一抢…让你和远子跳一首?” “行么?” 老实说,翟伊心动,可她又很怕季远生气—— 虽然没见过,可没来由的,就是怕。 “有什么不行?远子不和你跳,那是一开始,但我们跳的是什么?是华尔兹,抢舞伴的,规则内允许,远子就不会生气。” 方鸣之很了解季远。 这人擅长利用规则,让其他人为他所用,可又同时很尊重规则——他讨厌一切不守规则的人,所以,如果翟伊能自己抢到,他就一定不会生气。 “那万一一会远哥生气,你得帮我顶着。” “行,没问题。” 而另一边的沈双,在她的带动下,和翟墨的配合越来越好了。 她是一个好舞伴,而翟墨虽然不像季远那样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她的意图配合她,但翟墨有翟墨的优点,他不会不懂装懂,她往哪边他都会乖乖配合。 双人舞,就是配合的舞蹈。 如果双方都强势,那么高超的舞技会带来1+1>2的效果,擦出闪亮的火花;可如果双方实力差得远,那只要差的一方肯配合,那么舞技好的那一方也能将舞带得不错,让一切看起来像模像样。 翟墨有种轻松感,这是和其他女伴跳舞时得不到的感觉。 一轻松,他就在想起刚才翟伊作弄他的事。 “两只,走,走,我们也去吓唬伊伊。” 沈双没想到翟墨还挺孩子气的,不过嘛…… 她看了眼正和季远小丁香靠得越来越近的那对,笑着说: “好啊。” 话音刚落,蓝色多瑙河节奏就从慢变快,Steven像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似的,节奏变得激越,沈双脚步一转,手就带着翟墨往翟伊那边去。 圆舞曲其实就是华尔兹,顾名思义—— 大家一起来转圈圈。 小圈圈,大圈圈,整个舞池也是一个圈,而在转圈时,如果双方有意,或一方有意,瞅准时机,就能换来或抢到舞伴。 沈双领着翟墨转圈圈。 入眼可见是暖色的灯带,自己飞扬的红色裙摆,以及旋转时碰触到的眼神和暧昧红唇。 她还看到了翟伊越转越快的纯白裙摆,圆舞曲脱胎于宫廷,讲究的是优雅和严谨,腰腹力量一定要强,大腿、小腿、各肌肉群的配合,很显然,翟伊是下过苦工的,她跳得不错。 当然,季远更不错。 沈双的圈子里,会跳舞的男人很多,有许多更是专业的,但很奇怪,季远丝毫不逊色,而更出众的,是他跳舞时的姿态,华尔兹高雅,他便能高雅,那高雅从他的黑衬衫、黑西裤,从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流出来,甚至眼角眉梢,仿佛这草坪上没人比他更合适这个词。 果然是伊顿公学出来的。 沈双想,礼仪和姿态仿佛刻到了这个人的身体,而天生的英俊与骨子里的自信更给他添了一层耀眼和夺目。沈双敢肯定,在场一大半的单身女性都将目光投给了季远。 而小丁香作为他的舞伴,光彩被完完全全夺去了。 又转了两个圈。 翟伊完全没找到机会,季远带着小丁香,巧妙地躲过了翟伊的两次攻击,她有点燥,那燥在方鸣之略带嘲笑的眼睛里更上涨了三层。 “方哥,你得帮我。”她道。 “怎么帮?” 方鸣之乐得看热闹。 男人也有嫉妒心,没看在场有一大半女人的注意力都在远子身上嘛。他不大爽,就想给远子找点麻烦,谁叫他像公孔雀一样半点不收敛呢。 “撞。” 翟伊无声开口。 方鸣之立刻懂了。 场上跳舞的人多,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专业的在要碰到时会缓一缓,但万一莽撞点、双方技术差点……不就撞一起了嘛。 浑水好摸鱼。 “走着。” 方鸣之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就靠过去了。 沈双也觑准机会,拉着翟墨过了去,翟墨一脸兴奋,“要开始了吗要开始了吗”地叫唤。 “怎么做?” “跟着我就行。” 沈双道。 当然,她没想当季远女伴的—— 她主动,不就说明朝他服软了? 她不干这个。 她只想搞破坏。 人的心里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小丁香才是季远女伴,但她看不顺眼的,只有一个翟伊。 大概是……她活得太自我了吧? 沈双一边嘲讽自己的嫉妒心,一边带着翟墨转了个大圈。 当一个女人抱着非如此不可的心态时,大抵都能做成一些什么事的。 小丁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季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周围人艳羡的目光,舞伴的俊美,以及这奢华梦幻的布景,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误闯入仙境的爱丽丝,连那悠扬的流水似的滑过耳朵的琴音,也如同天籁,正沉醉间,旁边突然撞来一个人—— 说撞也不对,那人的舞姿很棒,一个标准的圆舞,只是“擦”到她时,力道有点重。 小丁香原本就不是专业练舞的,下肢力量并不强,一下就踉跄着往旁边去,这时,背后却又传来一个推力,推得她直往季远怀中去,她下意识往后,却只看见一张雪白浮艳的脸蛋隐在灯影里—— “像荆棘丛里嶙峋而出的蔷薇,带刺,却诱人。” 那一瞬间,小丁香脑子里只冒出来这句话。 下一刻,她就被那股力道推往季远怀中。 沈双成功地推了小丁香一把,而那股推力让她自己也旋了出去,旋出去时有一瞬间的眩晕,但常年练舞让她的身体形成本能,一只手朝翟墨舒展,但在对方惊讶的表情里,她的手被人握住了,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而有力。 下一刹那,她被带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淡淡的木质调冷香冲鼻而来,混杂着烟草、青橄榄酒味,以及dior甜心小姐的女人香气… 小丁香在身上喷了多少。 沈双不适地蹙了蹙眉,眼角的余光瞥见,翟伊正在翟墨的怀里瞪她,小丁香被方鸣之拥着,正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哦,大乱战啊。 全部颠倒了个个儿。 沈双仰头,季远带着她转了一圈。 他有力的大腿贴着她,丝滑的西裤布料贴在她裸·露的小腿,裙摆拂过,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露出的脚踝上黑色细绑带交叉。 她发现,他的视线从她的脚踝上缓缓上移,带着热力和压迫,又无声落到她的眼睛。 沈双朝他无辜地露出了个笑,而这笑却像是惹到对方,右手被狠狠攫住,他带着她在强健的琴音里猛地踏出去。 沈双顺着他转了圈,只觉得她是他手中的花,他知道怎么让她绽放得更热烈更美丽,不需要她去费神,当他甩手出去时,她可以放心地旋转、后倾,不用去计算步子、不用去想一切,只需要随着心意跳舞——她知道他能及时接住她。 只是谁也没开口。 空气像冻结的冰湖,湖面的冰层仿佛随时都要崩裂,可又没崩裂。 一圈。 两圈。 三圈。 …… 其他人的声响渐渐静止了。 当周围都是丑小鸭时,没人会在意美丑,可当人群里出现一对天鹅时,那么,其他人的动静就会消止了。 翟墨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双,她和他跳舞时并没有这样的光亮,而现在,她在远哥怀里,就像找到自己最契合的另一半,那么耀眼,似乎比上一次生日宴时还要契合,那种契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肢体上没有任何一丝的生涩,那么融洽。 两人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 他形容不出来。 红色裙摆如花儿一样绽放,而那跳舞的女孩在莹莹灯带里如坠落凡间的女神,她跳得随性又恣意,纤细的腰肢在男人的手掌里摇摆,舒展的手臂如同花蕊,而男人如同花托,草坪、灯带,甚至远处的花儿都在为他们添彩。 Steven似乎也被这支舞感染,琴键按得越来越快,最后竟像飞的一样…… 沈双也感觉到了那股酣畅淋漓感。 这是翟墨无法带给她的感觉,甚至她从前那些合作的舞伴也没法带给她,只有季远。 这是他的魅力。 但她又感觉别扭。 肢体是热烈的,舞姿是奔放的,可彼此是沉默的,嘴唇沉默,眼神沉默,连呼吸都沉默。像有什么东西在静默里发酵,dior的甜香变得越来越不能忍受,连他身上让她喜欢的烟草味、淡淡的冷杉香…… 在再一次被带回到他怀里时,沈双手猛地一推—— 身体借力,以一个巧妙的下腰后仰,从他怀里滑了出去。 这是一个精妙的滑步。 计算好角度、力量,绝不可能失算,但她万万没想到,季远没趁势放手,右手紧紧攥住她,左手在她腰后,身体配合着她的姿势前倾—— 他身上的热度和压迫感一起下来。 沈双保持着后仰的姿势,看着季远,他和她形成了一个极其暧·昧的角度,她被遮在他倾倒下来的阴影里。黑色碎发,冷白皮肤,与那冷白形成对比的是季远的眼睛,美极了,像天上最亮的星辰。 他看着她,谁也没先开口。 下一刻,一道旋风刮来,分开了他们。 沈双站定,就见翟伊气急败坏地挡在她和季远中间,问她: “沈双,你干什么?” 沈双朝她露出个调皮的笑: “跳舞啊。” 是女人就能看出沈双那笑里含着的挑衅。 翟伊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季远,他像是不耐,一只手插回裤兜: “你闹什么,伊伊?” 那好听的低音里带了些微不耐,眉微微拧起。 翟伊有点慌,不知道问什么,想起刚才那一幕她就有点心惊肉跳。 明明就只是跳舞而已,可她就觉得慌。 “啊,就是……”翟伊道,“歌结束了。” 蓝色多瑙河已经停止流淌,叮叮咚咚的琴音结束,Steven几乎没有停歇,又开始弹起一首活泼的……斗牛舞曲。 斗牛舞。 这回,沈双面前同时出现好几双手—— 他们都在向她邀舞。 她看向季远一眼,他双手插兜,并没有上来的打算,小丁香默默地又蹭到他身边,季远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对方说话。沈双将手搭了上去。 斗牛舞。 其实这舞蹈很见功夫,没认真学过的基本都是乱扭,并不像传统的慢三一样几节课就能学会,比华尔兹还要难上许多,需要更强的力量,但敢向她邀约的,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当然,也有见猎心喜的意图。 沈双随便挑了个顺眼的跳。 她下“舞池”,草坪上穿红裙的女人如一把火,也或者夜晚夺目的妖姬,将在场男人的眼光牢牢吸引住。翟墨在旁边站了会,才走到季远旁边。 “远哥。” 季远瞥他一眼:“想说什么?支支吾吾的。” 他这一眼立马又打散了翟墨那点揣测,他心里暗骂了句自己龌龊,远哥和两只不过是舞跳得好了点,再说刚才是他提议,又谁叫他那妹妹没分寸,才阴差阳错地将人教到了远哥那儿…… “会跳么?” 季远突然侧过头,问旁边羞涩的姑娘。 “啊,啊,那个……”小丁香看了眼草坪中央那闪耀的红裙女孩,她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将舞跳得那么那么性感又…挑逗,红了脸摇头,“不会。” “不会没关系。”季远弯弯眼睛,“我教你。” 对着那如春水般温柔的笑,小丁香自然说不出拒绝,将手递给了他。 季远携着她也入了场。 他长身玉立,黑衬衫下腰身劲窄,西裤裹出长腿,甫一迈出就架势十足。 小丁香笨拙地迈着步子,只觉得自己是个僵直的木头桩子。 看着近在咫尺跳得洒脱劲辣的季远,又看看不远处那抹红色身影,她想: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样的吗,那么洒脱,又那么耀眼……总让人感觉自己追上对方,要花很久很久。 沈双看到季远又下场了。 没办法,他高挑峻拔的身材让他鹤立鸡群,更别提将斗牛舞的力和美发挥到了极致的舞。 可惜,舞伴不怎么给力呢。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越过彼此舞伴的肩头,胶着在一起。 像是较劲,又像身边的舞伴是对方。 他前进,她就后退;他前倾,她就后仰……这像是一场单人斗牛舞,只是斗的却不是身前那人,而是彼此。 沈双舒展手臂,拎起裙摆,以一个交错小快步的姿态驱赶,他就往后侧身后退,裹在西裤里的双腿修长而有力,他们的眼神看着彼此,不曾有过一刻的分离。 沈双前进,男伴揽住她的腰肢,使力下压,沈双往后仰,身体如满张的弓,细细的足尖翘起,露在红色的裙摆外,一截嫩白惊鸿一瞥。 她看向季远,他也揽着小丁香,只是大约小丁香做不了这样动作,他只是绅士地带着小丁香转了个圈。 沈双眼尖地看到小丁香的嘴擦过他的衣领,在脖颈处留下一点绯红。 那点绯红在季远冷白的皮肤上如同显眼的藓。 沈双不高兴了。 她这人任性又霸道,即使是不要的东西,也情愿丢了不让人用,何况……是季远。 她还没完完全全要到手的季远。 这时,两对已经跳到Steven的琴架处,旁边是巨大的香槟塔,透明的玻璃杯影落在季远皮肤上那点红,在胶着的视线里,她朝季远笑了笑,涂了ysl512的嘴唇往男伴的领口印下去。 他有,她便也要有。 这才是她要的公平。 第81章 庆功宴 抽到大鬼的人最大。 一。 二。 三。 在沈双的嘴唇触到那男舞伴的衣领时,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唤,只听有人嚷: “香槟!” “香槟塔倒了!” 沈双抬头,却只看见那堆得高高的香槟塔整个儿“哗啦啦”往下倒。 高脚杯丁零当啷。 所费不靡的酒水就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洒, 透明的玻璃制品折射着光与酒液往下倾,而季远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整个场景有种莫名的华丽与震撼,让人想起变态西索—— 西索他优雅地站在人群里,无聊地看着自己创造的杰作。 不过很快,沈双就明白一切不过是错觉。 季远不躲, 是因为小丁香—— 也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小丁香摔倒在地,如果季远躲开,那么那些高脚杯和香槟砸的就是小丁香了。 “远哥,你没事吧?” 一道旋风式的身影刮过沈双身边, 直接扑到季远身边, 季远伸手阻了下, 那人才停了下来,声音焦急, 站到季远旁,讷讷问, “远哥,你还好吗?” “没事。” 季远低声道。 他看了沈双一眼, 又侧头道, “伊伊,先带陈小姐去换衣服,她也被洒到了。” “陈小姐?” 翟伊显然没想到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当视线落到地上时, 立马就明白季远口中的陈小姐就是他这次带来的女伴。 “对,对不起,都怪我,”小丁香手一撑地站了起来,只是站姿有些奇怪,像崴了脚,带着点哭音道,“是我的错,没留神,绊到了那边的绳子……季总是为了救我……” “你眼睛白长这么大的啊?白痴吗?” 翟墨噼里啪啦地骂。 沈双看着地面。 那儿确实有一根长长的电缆线,缆线一直拉到琴架那,隐在草丛里不那么明显,被绊跤是说得通的。 “对,对不起,季总,我,我……您不要紧吧?”小丁香被骂什么都没说,只是抹了把泪,“有没有受伤?” 沈双看向季远。 他的脸平时就白,只是此时有些近乎惨,发上、背上全是酒渍,整个人像在酒桶里泡过一遭,连打理得齐楚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有几绺掉在额前,水在滴滴答答往下淌。 可就是这样,依然要命的英俊。 “陈小姐,我没事。伊伊——” 翟伊“哦”了声,立马道:“Lilith,替我带陈小姐去休息室。陈小姐,我准备了几条换洗的裙子,你可以挑一条。” 她招来个助理模样的人,小丁香看了眼走到面前的女助理,说不出拒绝的话,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季远,见他只是有礼地颔首,才讷讷走了。 这时,训练有素的侍者们已经过来,有条不紊地处理起地上的残局。 沈双上前: “季先生没事吧?” 她看向季远,季远将手从嘘寒问暖的翟墨手里抽出,朝她一笑,手插兜风度翩翩地道:“托沈小姐的福,侥幸没伤。” 沈双也笑。 两人隔着人群,眼里含着彼此才懂的意味,这时 ,翟伊看不过去了,打断他们: “远哥,还是叫医生过来检查下吧?万一有什么呢?” “不用。”季远摆摆手,“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说着,他甩开一众嘘寒问暖的朋友,迈开腿往别墅去。 灯在他湿漉漉的额发上流连,在经过沈双时,她几乎要屏住呼吸,那酒味浓得像要将她熏醉了。 而下一秒,季远已经过去了。 翟伊则在原地拍了拍手,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才道: “行了,这地也不能呆了,我们要不要转移到游艇上去?不然恐怕要收拾一会……” “游艇?就外面的游艇?” “当然,那可是我远哥的,走不走?” 翟伊自豪地道。 “走走走!” 众人只有叫好的份,游艇啊,在甲板上吹吹海风,说不定还能海钓,多美妙的享受。一群人“呼啦啦”往外去,沈双也跟着出去,在快跨出别墅大门时往回看了眼,欧式别墅的白色一角掩映在一片苍青色里。 夜将深。 “两只,快来!” 翟墨喊道,沈双应了一声,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走到海滩上,高跟鞋陷入柔软的细沙里,她干脆脱了鞋跟在后面悠悠闲闲地走,海风拂面,刚才音乐与热舞带来的沸腾开始慢慢下去。 她撩了撩头发,一个栗色短发的男人在她面前双手插兜倒退着走: “你和季远什么关系?” 他直白地问,那双桀骜的单眼皮里全是发现新事物的浓厚兴趣。 是Steven。 *** 别墅二楼。 凹进去的阳台一角。 季远手搭在阳台的栏杆,抽出一根烟点燃。 指间一点猩红明灭。 方鸣之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男人的背影在夜与光的交汇处,有种要融进夜色的错觉。 这明明穿的白色浴袍啊。 他看了看对方湿漉漉往下滴水的头发,以及松垮垮只系了腰带的浴袍,心想: 骚。 太骚。 普通男人在这样的碾压下,简直像拔毛的鸡。 而这货就是孔雀。 方鸣之心里酸溜溜地吐槽,手毫不客气地搁人肩上: “远子,干嘛呢,一个人在这吸闷烟?” 季远瞧他一眼,懒洋洋地: “你来干什么?” “兄弟我不是怕你挂了没人知道,特地来替你收尸么?怎么样,要不要紧?真没受伤?” 方鸣之嘴上说的毒°,眼里却带了担心。 “没。” 季远掸了掸烟头,“抽一根?” 男人之间,递烟是友谊。 “行啊。”方鸣之毫不客气地接过,又戳戳重新看风景的男人,“哎,再借个火。” “艹,真基。” 季远躲了下,没让方鸣之继续戳,两人突然笑了,方鸣之叹气: “远子,你刚才怎么回事?” “真不知道那边埋了线?” 季远将打火机递过去,方鸣之接过,“咔嚓”点着了烟,又将打火机递回去。 季远道: “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 方鸣之吸了口烟,他学着季远,也将手搭在栏杆上,一楼草坪上的灯带还亮着,工作人员们进进出出,不远处的海滩灯火通明,有笑声隐隐传来。 “香槟塔倒的时候,我看到沈小姐正要亲舞伴。”他声音隐隐,“别说跟沈小姐无关,我看你俩跳舞时,那颗心啊,就像掉地狱火里似的。远子,我怕你犯错误。” 季远“哦”了一声: “方哥,那破游戏你不是说a了?” “a了也不妨碍我集齐皮肤啊。”方鸣之嘿了一声,“别转移话题。” 季远没搭理他,目光像落到远处的虚无,方鸣之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面无尽的海,海上白色游艇像夜色里的一座灯塔,亮着光。 “方哥,你觉不觉得……她和宁女士很像?” 季远突然道。 声音混入夜色有些轻。 方鸣之“哈”了声,不过他显然知道季远口中的“她”是指谁: “像?哪里像?” “不过……恩,如果按照美貌值的话来说,确实是一个级别的。” “野心,还有…侍靓行凶的勇气。” 季远说着,直起身,“我去换身衣服,出去吧。” 在季远即将踏入里屋时,方鸣之突然叫住他: “你,你…可别玩大了。” 季远笑了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拉开阳台门,走了进去。 方鸣之在后面摸了摸后脑勺,脑子里还在想: 季远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就这么让人摸不透呢。 当两人走出别墅,踏上游艇时,游艇上正热闹。 一帮人在甲板上玩,有的站边上吹风,有的在甲板上席地而坐,还有的不知从哪儿拿出来根鱼竿,坐船边海钓。也有人用手机放着音乐,和情人贴面跳舞。 最热闹的,是翟墨那帮人所在的地方。 他们占据了甲板上唯一一张长桌,桌上铺了淡雅的白色桌布,只可惜这份淡雅被上面一溜排开的酒瓶子给破坏了。 “在玩什么呢?” 方鸣之走了过去。 沈双顺着视线看过去,她没看见出声的方鸣之,却一眼看到了方鸣之旁边的季远。 他没有继续之前的正式打扮,而是换了身黑T。 季远似乎格外适合黑色,简简单单的一件T恤,也被他穿出了T台感,干净,帅气,此时他正站在甲板上,一双眼睛掠过自己,看向她身后。 “远哥?”翟墨“嘿”了一声,“杠精刚才闹着说,光喝酒没趣,提议我们玩游戏呢。” “什么游戏?” 季远走了过去。 杠精下意识跳了起来,一副狗腿样,他还推了把翟墨,将他从自己旁边的位置推开,作势擦了擦凳子: “远哥,坐,您坐。” 季远坐了下来。 他坐的是原来翟墨的位置,这样一来,就和沈双面对面了。 如果说,鱼目珠子是用来形容人的眼睛,那季远一定与之截然相反。 他有双墨玉般的眼睛,比夜色更浓,比钻石更有神,此时正看着沈双: “哦,杠子想玩什么游戏?” “又要喝酒,又要游戏的话……”有季远在,杠精不想玩会费脑子的游戏,那绝对是找虐,“咱们抽牌,简单点。” “抽到大鬼的人最大,大鬼可以问在场所有人一个问题,每个人都必须诚实回答,不愿意回答的,自罚三杯,就这样。” “这不就是真心话游戏?” 第82章 庆功宴 沈双既恐惧,又刺激。 “这不就是真心话游戏?” 有人问。 真心话游戏, 沈双玩过不少。 这游戏流行了很多年还经久不衰的魅力,在于年轻男女之间那点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源于起哄架秧子的好玩, 带一点试探、带一点好玩、又让人心惊肉跳。 有些平时不好出口,这时就能出口;有些平时就想知道的问题,这时也许也能得到答案…… 沈双看向季远, 发现他也正看着她,那双湛黑的眼里带了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如果是平时,沈双大概会回个甜甜的笑,以作挑衅。 可现在, 这桌上人太多,她就只垂下眼睛,当个安静的美女子。 那边方鸣之被甩在那儿了。 见没人理他,只得摸了摸鼻子过来, 视线在长桌上溜达了一圈, 好家伙, 左一排、右一排,正好一排男一排女, 翟伊、小丁香、沈双、林仙儿,再加一个胖子女伴依次坐着, 各自对着各自刚才的舞伴—— 现在只剩下翟伊和小丁香面前的位置空着了。 他一屁股坐到翟伊面前: “哟,搁这相亲呢, 还双双对对的?” 这话就让人不好接了。 翟伊瞟他一眼: “那方哥你要跟我相亲?” “哎别, 伊伊啊,咱这可开不了玩笑,” 方鸣之忙不迭摆手,作势要起身, 又被翟伊按下了:“方哥,您就坐这。反正您没带女伴,我没带男伴……” 何况相比较方鸣之,她现在更担心的是沈双和季远。 两相权其衡,翟伊立马就做出了“出卖哥哥”的决定:“还有远哥,你自己带来的女伴自己不照顾?我哥可还站着呢。” 翟墨刚才被杠精一推,确实还站着,闻言“嘿嘿”一笑: “远哥,您坐,我坐陈小姐那也行——” 话还没完,季远已经起了身,坐到小丁香对面,半懒半不懒地对将那眼睛睁得大大的小丁香笑: “陈小姐,不介意吧?” 小丁香哪里会介意,她都快被惊喜淹没了。 她看着对面那英俊的面庞,点点头,脸红得像火烧云爬了上去:“不,不介意,季总您坐,坐。” 这下,季远和沈双就岔了个位置,隔着个翟墨,两人斜对面坐着,一抬头也能看见。 沈双什么也没说,只朝重新落座的翟墨笑了下,嘴角露出一对笑涡,牙齿洁白。 翟墨愣了下,眼里划过一丝惊艳,立马也回了个大大的笑。 这一下,画面看起来就极和·谐。 方鸣之看看这边仿佛安静得等待花开的漂亮姑娘,又看看那边手肘搭桌边、神态自若的季远,心想,谁能看得出这对狗男女连床单都滚过了? 忒能装啊。 他敲敲桌子,不耐烦地催: "不是说玩游戏么,杠子,游戏呢?" 杠精变戏法似的从桌下拿出一副牌来:“玩玩玩!喂,咱们可先说好啊,都得说真话,不能撒谎不能含糊其辞,不想回答就喝酒。” “可是,”小丁香举起手问,“不会喝酒怎么办?” “不喝酒就讲真话呗。” 翟伊翻了个白眼。 “哎哎哎,别吵,酒量不好的女士,”杠精道,“可以让人代喝。不过代喝的人得加罚,三杯变六杯这样。” 小丁香“啊”了一声,有些担忧的模样,杠精笑:“你可以让远哥替你喝。放心,远哥酒量好着呢,千杯不醉。” 季远笑骂了他一句: “犊子。” 于是,游戏开始了。 沈双支着下颔,看杠精洗牌。 很显然,杠精精于此道,老道地按在座人数选出十张牌,里面包含一张大鬼,洗了又洗,而后将牌一字排开放在众人面前: “一人抽一张。” “不行,你肯定记牌了。” 翟墨嚷嚷。 杠精举起双手: “OKOK,最后那张算我的,行不行?” “行。” 翟墨这才不闹了。 每人伸手抽一张。 沈双也抽了一张,翻开一看,红桃2。 最小。 果然,非联酋人设不倒,作为从小连袋洗衣粉都没中过的人,她对此毫不意外。 将牌合上,看向对面的人。 胖子苦瓜脸,不是大鬼。 杠精皱着眉,不是大鬼。 倒是季远……他牌就在手边,手肘搭桌上,脸上带了惯常那点笑,漫不经心得让人看不出他拿没拿大鬼。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抬眉,两人目光在空中碰了碰,沈双还没品出来其中意味,就听翟墨嚷了声: “艹,老子大鬼!” 他甩出一张牌,牌面上大鬼的红色圣诞帽极其显眼。 “得!傻人有傻福。”方鸣之双手环胸,往后一靠,“说吧,要问什么。” “恩……”翟墨看了眼沈双,憋了憋,憋出一句,“都谈过几次恋爱?” “墨水,你行不行啊?”杠精在旁边拍桌子狂笑,“这么没水准的问题也能问出来?还谈过几次恋爱?不行不行,再来一个。” “落子无悔。”翟墨吊儿郎当的,他踹了杠精屁股下的椅子一脚,“别捣乱,胖子,你来。” 从左开始,第一个是胖子,绕长桌一圈,最后是胖子女伴。 胖子:“八次。” “八次,这么多?胖子,看不出来啊。” 杠精笑。 “滚犊子。”胖子骂骂咧咧,“看不起肥宅啊?我跟你说,肥宅的精神世界无穷大,她们可都爱着呢。继续继续。” 杠精:“两次。第二次是我家仙儿。” “谁问你第二次跟谁了?不要脸,秀恩爱。” 场上一阵笑骂。 接下来,轮到季远了。 场上的笑闹声不禁弱了下来,他这人似乎自带气场,即使只是着了休闲的黑T,身体懒洋洋靠着长桌,也让人忽略不了他的存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喂,快答,”翟墨有点受不了现在的气氛了,“远哥,几个?” 季远笑得懒洋洋的,长指搭在唇边像在努力回想,过了会,嘴角一舒,无奈般叹气: “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怎么可能?”翟墨不可思议道,“远哥,别装,你可是过目不忘哎,再多……一个个数,总能记起来吧?” “还真是记不清了。”季远笑得既痞又坏,“在我心里,统一叫她们Lucy。” “不行远哥,你这说不过去,数字,还是罚酒,你选一个。” “我选……”季远起身,拿起桌上的青啤,满满倒了三杯,“酒。” 周围一片叫好声。 杯子容量不算小,三杯下肚,季远冷白的脸就有点桃花色出来,眼角也带了点出来,只坐回椅子,半靠着,一只手支着,姿态更加随性更加勾人。 游艇上一半女人的目光都往他身上去了。 他似乎毫无所觉,示意:“方哥,该你了。” 方鸣之竖了一根手指: “一个。” 在座几个都知道,当年他为了段初恋跟家里人斗得很狠,后来还放弃家业出外跟人同居了一阵,可惜后来不知怎的,突然灰溜溜回家了,再后来就不当人了,整个一游戏人间。 “过?” “过。” 翟伊: “没谈过。” 没悬念。 “过。” 小丁香:“一个。” “过。” 下一个,就是沈双。 众人不禁都期待地看着她,这经常出现在电视上唱啊跳的当红爱豆,穿着红色长裙,坐在甲板上的长桌边,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整个人就有种不同的气场。 漂亮,还有味道。 每个人都有八卦心理,明星的八卦当然要比普通人有意思。 沈双撩撩头发,嫣然一笑。 “恋爱啊……”她看了季远一眼,“两个。” “两个?” 翟墨比了两个手指,那表情有点傻。 “对,两个,”沈双笑眯眯地,“一个骗子,一个渣男。” 她摊手:“没办法,运气一直就很差。” 说话间,她注意到刚才还一直懒怠模样的季远掀了掀眼皮,映了灯影的黑色眼瞳像夜色里的一艘小船,倏忽间,又收了回去。 “好了好了,下一个。” 后面人的回答,沈双就没注意了。 她的思维还在那艘小船里,等牌重新递到她面前,才意识到,下一轮又开始了。 “抽牌。” 还是红桃2。 她叹了口气,将牌面继续合上。 “我我我!大鬼!” 第二轮,抽到大鬼的是胖子。 他贼兮兮地问:“距离你们最近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 长桌上一片安静,紧接着,方鸣之一阵狂笑,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见他朝胖子竖了根大拇指:“你牛。” “我先说我先说啊,昨天。” 杠精举手,被林仙儿瞪了一记。 “墨水,轮到你了。” 翟墨支支吾吾的,最后一横心伸手拿了桌上倒满的酒杯: “我罚酒。” 这下别人哪儿还不明白? 这是不好说。 至于不好说的理由……就值得发散了。 “好,下一个。” 翟墨喝得狼狈,胖子作为好兄弟,当然放过他了。 下一个,就是季远。 季远半靠在白漆颇具欧式风情的椅子上,半支着眉,半晌没说话。 其他人起哄,翟墨挥手: “行了行了,都瞎起什么哄,这题我会。我替远哥回答,他还是处·男,没碰过女人呢。” 季远嘴边的笑溢了出来: “不是。” 他看了沈双一眼,因这一眼看得极为隐秘,在混乱里,几乎没人发现:“我不是。” “不是?!” 兄弟们沸腾了。 “靠,什么时候?跟谁?漂不漂亮?” “漂亮。” 季远只回了一句,接下来,嘴巴就闭得跟蚌壳一样紧。 于是,众人就知道,从他嘴里是挖不出答案了。 这人要是不想回答的问题,问到明年都不会有答案。 胖子突然想起: “等等,等等,刚才的问题,远哥还没回答,上一次做i,是什么时候?” 沈双垂下眼睛。 这个问题…… 如果单独回答,倒也没什么,可在现在这样的气氛下,季远如果回答,她再回答,答案一样的话……很难不引起联想。 就像将两人的关系赤·裸·裸地放阳光底下。 不是时候。 沈双能感觉血液从血管里一路烧起,直接烧到脸上,脸颊开始发烫,身体也开始发烫。 手心微微出了层汗。 第83章 庆功宴 别撒狗粮,请爱护我们这些单身…… 季远……他会怎么选呢? 沈双看向季远。 他那双桃花眼微睐, 在众人的起哄中,带了点愉悦的笑意,就在她以为他要开口时, 突然半倾过身,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 两杯。 三杯。 “没了。” 他杯口倒倾, 一滴酒都没淌下来。额发随着动作低垂,那张脸在酒精的侵染里,皮子越发白,只一双眼如晕了万顷春波, 望人时带了一重又一重的桃花。 沈双只觉得,他像是看了她一眼,又对别人说: “行了吧?” 那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笑。 “不行不行,远哥, 就这样?你你你喝酒?” 翟墨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对啊, 这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有什么好保密的?”杠精也在那上蹿下跳地起哄,“不就是上一次什么时候睡么, 又没让你交代是在哪儿睡跟谁睡?” “对啊对啊,除非……” “哦, 不想答。” 季远倒。 他靠向椅背,嘴角带着点笑:“怎么, 想逼供?” 这话把起哄的几个给噎住了。 胖子“嘿嘿”一笑:“哪能啊, 谁敢向您远哥逼供,兄弟们就是想知道点细节……” “没有。”季远一扬杯,“酒喝了啊。” 众人顿时有些悻悻,这事挑不出错, 人也是守规矩的,他们再逼就是不对。 而季远这时间已经放了杯子,人靠着椅背,姿态七分闲散三分无聊,甚至还拿出手机把玩了会。 眼见季远不搭理他们,几人也是没辙,左右看看,行,过。 胖子拍手: “方哥,到你了。” 方鸣之也举手,手里还拿着手机: “我喝酒,也喝酒。” “行了方哥,你没事瞎凑什么热闹?”翟墨不满道,“你丫不是在开房,就是在开房的路上,整一夜店小王子,密?保什么密?” “哟,只许你小子喝酒,就不许哥哥我喝酒?哥哥我偏要喝!” 方鸣之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一脸的喜气,不等人拦伸手就拿起酒杯,一气儿灌了三杯下肚,往桌上一顿,“行了,三杯!谁要再丫的逼哥哥我回答,哥哥我翻脸了啊!” 按年龄,方鸣之是场上最大的,他都这么说了,众人只能放过他。 这样一来,男的这边就在有仨喝酒了。 沈双暗暗舒了口气。 她不知道方鸣之出来,是不是季远授意的。 如果是他授意,这人做事……也就太滴水不漏了。 古话讲,浑水好摸鱼。 现在她再出来喝酒,就没之前那么引人注意了。 甚至也可以不喝,回答问题—— 当然,她不会这么干。 她她和这些无所顾忌的素人可不一样,有些敏感性问题能回避还是回避的好;而且翟墨那边,她也得顾忌…… 果然,等轮到她自己,要求喝酒时,众人也没多为难,只有翟伊多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有些久。 沈双并不惊讶。 女人对于自己喜欢的男人,总是会多一份微妙的直觉的。 “喝酒喝酒!三杯,啊?不能少。” 杠精才不管男人女人,一律起哄。 他帮着将沈双杯子倒满,又对翟墨炮轰:“墨水,这你可不对了,啊?怎么能让姑娘自己喝呢?代,必须代!” “我看你就是想看我出糗!” 青啤虽然度数低,但喝多了也会醉人。 翟墨嘴上骂着,手却还是伸过来拿沈双面前的酒杯。 沈双按住了,摇头: “不用。” “我自己喝。” 她道。 “可……” 翟墨想说什么,却见沈双已经拿起杯子,大大方方一口气喝了起来。 兴许是练舞的关系,她喝酒姿势也好看,仰起的脖子线条漂亮,雪白的皮肤在夜色里像蒙了层朦胧的纱。 翟墨下意识看向季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看一眼。 而后,他就看到季远也在看沈双,表情就像…… 他说不上来。只想起以前去非洲草原时看到过的一只猎豹。那时他被当地向导领着,乘着皮卡,戴着望远镜,猎豹望着食物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但下一刻,季远就像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眉微微舒展: “看什么?” 还是原来模样,懒洋洋的,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 这一切快得让翟墨以为是个错觉,顿时就对之前的怀疑产生了丝羞愧之前,挠挠头,讷讷道: “没,没什么。” 季远这才转过头去。 那边沈双已经快将酒喝完了。 雪白的脸颊开始染了酡红,像打了层天然腮红,漂亮极了。 众人开始起哄,他们也不喊她沈小姐了,开始喊她“双儿”“双姐”,毕竟这么不扭捏、大大方方喝酒的女孩,还是漂亮女孩子,谁都喜欢。 沈双将就喝完,酒杯一掷: “喝完了。” 说完还一笑,酒像跑到了她的眼睛里,有些醉人。 “行行行,喝完喝完,”其他人道,“双姐,您坐,您坐。下一个,下一个。” 下一个是小丁香。 小丁香原来还仰着脖子看沈双喝酒,她也喜欢这个女明星,只觉得她亲切又漂亮,连身上的香气都好闻。此时见人问她,脸皮薄,一下红了,摆手: “没,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 “就,就没有!” 小丁香急眼了,握着小拳头跟人对视。 “哦……没有啊。” 这下,众人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没人愿意去为难一个女姑娘。 “行了,下一个下一个,伊伊。” 翟伊面无表情: “没有。” “哦,”在座几个对她心思一清二楚,没有才是正常,也没人胡搅蛮缠,只道:“继续抽继续抽。” 众人还在兴头上,哪肯轻易停下。 沈双则半靠着长桌,手支着下颔,看对面。 青啤不醉人。 但一点不垫肚子,就这么三杯灌下去,也有点微醺的酒意泛上来。 只这点酒意被风一吹,也只剩下一分了。 牌又递到面前。 “双姐,抽一张。” 杠精殷勤地道。 沈双发现,三杯酒喝完,季远那帮兄弟们对她的态度倒变得好了不少。 她抽了一张。 红桃2。 连翻三张红桃2,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显然有人发现了这一幕,笑了起来。 方鸣之道:“沈小姐,该说你这运气,好还是不好呢,连续三把红桃2。” 沈双笑,语声平静:“按照规则,应该是不好。” “不,我倒觉得,好极了。” 方鸣之眨眨眼,一语双关地道。 沈双“啊”了一声,那边杠精开始不耐烦了,他可没听清楚内里机关:“行了,叨咕什么呢。这回是谁大鬼,大鬼站出来!” 翟伊懒懒伸手: “我。” 自季远回答上一个问题完,她表情就始终有点不大好了。 此时僵着脸亮出牌,牌上带红帽子的大鬼朝众人张大嘴:“我大鬼。” 她道。 “老妹啊。”翟墨道,“大鬼问问题。” 翟伊将牌攥得紧紧的,她没说话,众人话声也不自禁得小了。 他们被她脸上的表情所感,只大约觉得这个问题大概对她来说……很要紧。 翟伊手中的牌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过了会,才松手,一闭眼一股脑问了出来: “最近一次和你发生关系的那个人,你…爱她吗?” 话落,全桌一片寂静。 只有甲板上那飘来的steven自弹自唱的琴音:“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人们嬉戏的笑闹在这片寂静里,像远远隔了一层。 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听起来是大鬼对在座所有人提问,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针对的,只有一个人: 季远。 人们的目光都汇聚落到季远脸上,唯有季远神情自若: “都看我做什么?大鬼提问了。” “哦,哦,对。” 胖子试图热络气氛,提问者是翟伊,按顺时针方向,应该是小丁香。 按照上一个回答,小丁香—— “过,她没有。” 众人道。 小丁香置身事外,抿嘴害羞地笑了笑。 而后是沈双。 上一轮,她喝酒了。 众人以为这回她又要避而不谈,继续罚酒,沈双却往后一靠。 甲板上的风吹得她头发后飘: “爱。” “爱的。”她将发丝撩到耳后,大大方方地看向对面,“最近一次和我发生关系的人,我是爱的。” 季远对着那双眼睛,浅棕色的猫瞳,此时微微弯起,漾满了这海上的夜色与光影与,仿佛真有深深的情意蕴藏其中。 他也弯了弯眼睛。 两人的视线交错而过。 “啪——” 方鸣之鼓起掌来,朝沈双竖起了只大拇指。 沈双隐约猜出来点什么:方鸣之大概对她和季远的关系不是……一无所知? 她也回了个笑。 众人似乎还沉浸在她刚才的告白里。 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打动了。 也许是那气氛,那声音,也或者告白的人太情真意切,总之,他们的心脏像被轻轻触了一下,不是爱,只是打动。不约而同的,他们开始想起过去也曾情真意切的那些瞬间。 谁是从一开始就游戏人间呢。 人总是会被真实打动。 沈双看着周围的反应,心想,刘老师说的没错,情真…戏才能真。 赵哥如果在,一定会高兴,他给她报班的那些报名费没白花出去。 她看向季远,他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如深海上最亮的那颗星辰。 所以,他……被打动了吗? “啊,瞧我,行了,都发什么呆,继续,继续!”杠精回过神来,催,“下一个轮到谁了,仙儿,仙儿你——” “爱。” 林仙儿难得朝杠精露出个笑,杠精“嘿”了一声。 两人这样,胖子作势踢了桌子一脚:“别喂狗粮啊,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单身人士……” “行行行……” 绕一圈,到季远这儿时,又停了下来。 沈双的心,悄悄提起来了一点儿。 就像有风吹着,即使知道答案多半不顺心,可也还是会被吹得痒痒的。 最近一次和你发生关系的人,你…爱她吗? 第84章 庆功宴 哭了? 最近一次和你发生关系的人, 你……爱她吗? 长桌前静悄悄。 风悄悄将桌面上的一张牌九吹了下去,海浪一波波地拍打着游艇底,steven自弹自唱着不伦不类的粤语歌…… 季远一抬头, 英俊的眉眼完全暴露在灯影里: “恩……” 他微微蹙起的眉都让人心动,“其实我不太懂,”他顿了顿, “大家对爱的定义是什么。” 他摊手。 没人搭话。 这帮人都爱玩,平时胡天黑地的,在床上更是将那爱字当廉价的大头菜送,上一秒可以对这个妹妹说爱, 下一秒就可以对那个妹妹说情,但猛然间要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爱是个什么,就有些扭捏起来。 爱,爱是什么呢。 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长桌这边静悄悄的。 远处不知道谁说了件可乐的事, 有人大声笑了起来。 沈双开口了。 “爱的话……”她声音像浸在回忆里, 很轻, “是看到好看的东西就会想请他一起看,吃到好吃的东西, 就会想也带他来尝一尝,去不同的城市, 会想他是不是来过,听到好玩的事也想讲给他听……逛街时会想到他, 吃饭时会想到他, 你以为你忘了,可一回头,又想起了他……” “他就扎根在你的生命里,你一回头, 发现,啊,全是他。” 她语声很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所有人都不禁陷入了寂静。 眼前的红裙女孩,她像从光彩炫目的电视上下来,背靠白漆长椅,姿态好看,脸上带笑,可不知为什么,竟让人觉得忧伤,很想上去抱一抱她,告诉她,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翟墨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忍不住酸溜溜地想,两只一定曾经很爱她口中的那个男人。 倒是方鸣之,他眯起眼看了会沈双,过了会,才似想起什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 “老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咯。” 翟墨“呸”了他一声:“你以前不也对那姓兰的这样?一天没见,就黏糊得要命,都快成橡皮糖了。” 方鸣之也不跟这小傻·逼计较。 毕竟,他连身边女人到底喜欢谁都看不出来,只将酒杯朝季远举了举: “远子,你说,是不是,咱们都老了?” 季远一笑: “方哥,我可不老。” “是是是,你年轻。” 方鸣之悻悻地喝了杯酒。 那边胖子拍拍手: “远了,扯远了啊。说一千道一万,远哥,你问题还没回答呢。” 季远笑,手指把玩着酒杯。 “如果按照沈小姐的定义来说的话,”他看了沈双一眼,“那恐怕是不爱的。” 沈双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难过。 胸腔里那颗心脏该怎么跳还怎么跳,既没有增速一点,也没有缓速一点。 她还借着酒杯照了下镜子。 很好,嘴角翘起的弧度也很完美,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 不够热情,但也不生疏。 和之前一点区别都没有。 沈双垂下眼睛。 方鸣之在对面看着,女孩的睫毛低低垂了下来,在眼睑下留下一片密密的影子,光落到她光洁的皮肤上,竟给旁观者一种脆弱的错觉。突然间,他想起自己所看过的为数不多的书里面的一个词: 一触即失。 琉璃易碎。 彩云难追。 方鸣之胸腔里那颗怜香惜玉的心突然起了来,“哈哈”打了个圆场,心里骂“季远这狗东西吃干抹净不干人事”,嘴上道:“轮到我回答了,是吧?” “是,到你了,远哥!” 方鸣之一边心里骂一个“马大哈”,一个“傻姑娘”,笑着道: “不爱。” “你爷爷我啊是夜夜做新郎,快活得不得了,爱这种东西……” 他用了个“嘁”字。 “滚你的蛋,你谁爷爷呢!” 翟墨骂道。 “谁应就是谁爷爷。”方鸣之头都不带抬的,还看向季远,“远子,你说,是不是?” 季远也笑: “是。” 把翟墨给气的。 唯有小丁香不服气地道: “就算不像沈姐姐说的那种,喜欢总是有的吧?” 到底年轻,即使迷陷在季远的魅力里,也还是忍不住反驳。 “喜欢?”方鸣之笑,“等你谈过几次恋爱,就会知道,这世道啊,连喜欢也是种奢侈。” 小丁香才不看这个一看就走肾不走心的渣男,甚至打定主意回去要说服闺蜜远离此人,她转向季远:“季总谈过那么多次恋爱,难道连初恋也不喜欢吗?” 初恋,多么美的一个词。 它代表着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情牵。 它往往与青春有关,与纯粹和热血有关。 小丁香不信,季远是那样心硬的一个人。 季远看着她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一个弯弯的弧度: “陈小姐,这个问题,等你抽中我再回答,如何?” 男人的笑是那样让人心折,当那双眼睛凝视着你时,仿佛你就是他整个世界。 小丁香一下就忘了自己之前的问话。 方鸣之在旁边叹气。 突然间,他想起一件事。 “啊,远子,我想起来了,你初恋……啊,对,江城,墨水那时候说过,你初恋是在江城,一个胖妞,对不对?” “胖妞?”杠精还没听说过这一茬,“不会吧?有多胖?” 翟墨也笑,他双手张开,比了老大一个圈: "这么……胖。” “这么胖?”杠精不信,“不可能吧?” 那都两个人大了。 翟墨看他不信,找翟伊求证: “啊,伊伊,你还记不记得?是不是特别胖?远哥那时候比现在瘦,还高,整一玉树临风校草,那姑娘站他旁边跟个球似的,特不搭。” 翟伊瞪他一眼:“哥,虽然我也不喜欢她,但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哪有你说那么胖。” “远哥,你来说。” 翟墨朝季远努努下巴。 沈双只觉得,这一刻的翟墨又不可爱了。 那么可恨。 她看向季远,只觉得自己又像被拉回那个燥动的夏季,风拂到脸上是热的,是辣的。 心一点点牵了起来。 像浸在时光聚合成的水里,酸的,甜的,热的,冷的…… 季远低头,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过了会抬头,睫毛下那双眼睛透着无辜。 他说: “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 他说。 耳边的声音变得像恼人的苍蝇。 嗡嗡嗡,嗡嗡嗡。 “……怎么会不记得?远哥,我记得那是你第一次谈恋爱吧?初恋!怎么会不记得?!” “说吧,你是不是无聊逗人家玩的?你季远,季大公子,多骄傲的人!从小是不好看的东西不看,不好吃的东西不吃,车要最好,人要最好,连衣服都要配好色才出门的人,会看上一个胖姑娘?那恐怕是连看一眼都嫌埋汰……” 连看一眼都埋汰…… 看一眼都埋汰…… 所以,才从来不记得,是吗。 沈双的指甲一下刺进肉里。 旁边有人“啊”了声,她转过头,发现小丁香正惊讶地指着她。 “怎么了?” 她愣愣地问。 “沈姐姐,你的手……” 沈双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新做的美甲断了,断口已经刺进了肉里。 难怪。 钻心的痛。 她笑笑: “没事。” 而后拿起手包,若无其事地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小丁香给她让出个位置。 沈双要出去,还要再经过翟伊,翟伊坐在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沈双朝她露出个笑:“劳驾,我去趟卫生间。” 翟伊这才动了动,让出个位置出来。 沈双拿着手包扬长而去。 游艇的卫生间就在左手转角,有个酒鬼堵门,沈双靠着墙,只觉得自己需要借助墙,才能站得起来。 过了会,酒鬼走了。 她拉门进去,锁住。 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响。 沈双抬头。 镜子里照出一个面无人色的女人,两颊上的腮红像是强行涂抹上去的,反倒更显得和鬼一样。 沈双伸手,去包里取口红。 谁知手一抖,竟将化妆包推到地上。 口红、粉饼、腮红哗啦啦滚落一地。 沈双蹲下身去,想将东西捡起来。 口红、刷子,才碰到粉饼,竟一下崩溃了。 粉饼四分五裂地躺在那,和那个红帽子大鬼一样,对她露出嘲讽的笑。她拿到的,永远是坏牌。 沈双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时隔七年。 时隔七年…… 果然是假的。 月亮西移,照出地上一个蜷缩的影子。 那影子呜呜咽咽,混在阵阵的海浪声里,让人不禁鼻涩。 …… 不知过了多久。 沈双才撑着双腿站了起来。 她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回化妆包。 指甲的断口处,伤口狰狞地露着。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会,直接将手指放在水龙头下冲,直到那伤口冲得泛白,才对着镜子重新补妆。 粉饼将眼泪的痕迹全部抹去,睫毛膏,口红,腮红,最后,她照了照镜子,确保镜中的人除了眼睛有点肿,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高挑,手插兜,半边侧影隐在走廊的暗影里。 不过,沈双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季远。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停住了。 季远像是听到动静,转了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暗影如流水般从他身上褪去,露出那张英俊的几乎灼人脸庞。 他看着她,视线落到她的脸颊: “哭了?” 那语调迷人,带着特有的漫不经心。 第85章 冲浪 他……会答应吧? 这个人多可恶啊。 沈双想。 做了那许多事, 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在她面前问她“哭了”。 沈双这时一点都不想看到这张脸,即使这张脸英俊到仿佛能让人原谅他所做的一切事—— 她面无表情地拎起包,想要绕过季远, 却被拽住了。 “怎么了?” 季远问。 沈双抬头,看着那张毫无所觉的脸庞: “放开。” 季远没放。 他非但没放,还用手抚了抚她的手, 落到她伤口上的眼神柔软了一丝: “疼吗?” 他问。 沈双最恨的,便是他这样。 既是无情,却又总做这有情的事,恨他明明无心, 却偏偏摆出缱绻情深——她看着男人耷拉下来的长长睫毛,心想,等那睫毛轻轻掀起,必是一双让人惊艳的眼睛, 无情又凉薄。 可她更恨的, 却是沈又又。 她傻乎乎地捧着一颗真心, 却成了人茶余饭后地笑话。 沈双将手从季远那抽了出来,十指连心, 断裂的甲片被扯到,带起一片疼痛, 可她却似毫无所觉般,拎着包, 重新绕过季远。 季远没再动。 他站在原地, 那双桃花眸弯弯,看着女人袅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口,就抽出一根烟点上,吸了口, 转向窗外。 窗外一轮明月,海天相接处,大雾开始弥漫。 **** 沈双出了走廊,上了甲板。 一出甲板,翟墨就发现了她: “两只,来啦?” “恩,来了。” 沈双打了声招呼,眉眼弯弯的脸上,已经被完美的妆容覆盖,一点别的痕迹都没有了。 而显然,马大哈的翟墨没有发现异常,指着长桌那边起哄的人控诉: “你说说这帮畜生有没有人性,他们居然叫我跳海?!跳海哎!” “所以,你们在玩……大冒险?” 沈双瞥了眼,一下就猜了出来。 “对啊,大冒险,你说是不是不好——” “——好啊。” 沈双打断翟墨,笑了。 翟墨愣了愣,其他人立马也笑: “喂,墨水,你还有什么说头?你家两只都说好!跳!快跳!” “跳!跳!跳!” “跳!跳!跳!” 起哄的人总是不嫌多的。 沈双站在原地,看着翟墨微微笑。 翟墨看了她一眼,像被这笑刺激,跑到游艇边,脱掉鞋子腕表外套,张开手发疯似的喊: “You jump,I ump!” 说着,就跳了下去,颇有种舍生取义的壮烈意味。 “噗通”,海面传来一阵水声。 “艹!真跳了!” 这下,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去看跳海的英雄。 方鸣之在上面扯着脖子喊: “墨水,你还好吗?!” “还成!方哥,你要不要也下来?!” 翟墨钻出海面,抹了把脸。 “滚犊子!你方哥年纪大了,干不了这事!”方鸣之笑骂,对旁边守着的救生员,“拉他上来!” 翟墨不肯,在下面游了两圈,突然停下,手支着喇叭对上面“啊啊啊”地喊。 “哥,你发什么神经,快上来!” 翟伊也喊。 翟墨喊了一阵,突然朝沈双那边招手: “两只!我爱你!” “做我女朋友!” 两只,我爱你—— 做我女朋友—— 男人嘶吼的声音一圈圈地回荡在无遮无拦的海面,将远处的白鹭都给惊走了。 沈双站在舷边,看着那大胆示爱的男人,心想,如果翟墨知道,她就是他最看不起的胖姑娘,会怎么样? 场面一定很有趣。 这所谓的爱啊,只存在在嘴边,既没有忠诚,也缺乏诚意。 “两只,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 见她不回答,下面又喊了一句。 沈双笑了下,在翟墨惊艳的眼神里,从舷边抽了支黄玫瑰——很奇怪,在那装饰船舷的一束又一束白玫瑰粉玫瑰里,恰好夹了那么一支黄玫瑰—— 她将黄玫瑰丢了下去。 周围人一阵“哦——”,而后拍手:“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沈双却这起哄中往后退,在即将退出人群时,才发现季远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来,正斜倚在人群之外的白色桅杆边,用那双漆漆的眼眸凝视她。 他的眼睛弧度天生有一点弯,不笑也似笑,此时,却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这样一来就有近似审视的意味了。 在那一瞬间,沈双都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瞬间看穿。 无所遁形。 换作从前,她大约会慌。 可此时,却只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那双猫瞳在夜光下透着琉璃似的影子,脚步却没停,直至靠近。 两人眼神相碰。 季远勾了勾唇,带了丝嘲弄: “黄玫瑰…拒绝?” 沈双朝对方笑笑,紧接着,就绷紧了脸,收回视线,和季远擦肩而过。 风拂过肩膀,带起一丝凉意。 沈双眯起眼,看着不远处在海面上飞翔的鸥鹭,心里忍不住对比起傻乐的翟墨,以及甲板上还在状况外的人群。 有多少人知道,黄玫瑰的花语除了代表友情外,还表示拒绝呢。 可偏偏季远知道。 他偏偏知道。 得送出过多少次花,才能对各种花语如数家珍呢。 沈双径直下了游艇,回了别墅,找来里面的工作人员,在安排的客房内睡了一觉。 醒来时,还是半夜。 天还未亮,喉咙口烧灼得像有火在冒,大约是睡前多喝了点酒,现在渴得厉害。 沈双在房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水,干脆披上一件晨衣出门。 行李还摊在门口,昨晚太过疲倦,进了客房,只勉强洗漱一番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窗外月明星稀。 沈双在经过二楼转角时,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游艇上的灯已经熄了,从这看去,只能见大海一片寂静,再不见之前的喧嚣。 整个别墅也仿佛陷入沉眠,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双在别墅里绕了很久。 别墅很大,古罗马式的建筑风格,二楼到一楼是古典式的白色旋转楼梯,绕过楼梯,沈双又看见了那挂着的向日葵少年。她在那少年面前站定,少年乌黑的眼睛映着向日葵的影子,明亮得如同白昼的日光。 她站了一会,又离开画像,绕了好大一圈,最后才在一楼的东南角找到了厨房。 厨房就在餐厅东面,典型的现代西式风格,有巨大的白色流理台,台上放了一瓶倒去一半的红酒,骨瓷碟,碟上放了片吐司,刀叉散乱地放着,像是吃到一半人就离开了。 沈双拐了一眼,打开冰箱,掠过摆得满满的酒水饮料,在最角落找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带了点凉意的水下喉,似乎将梦魇与喉咙的焦灼压了一压,沈双喝了几口就拎着瓶子往外走,在即将看到那幅向日葵与少年时,脚步一转,去了旁边的走廊。 夜晚的临海别墅,大得像是在走迷宫。 不过沈双发现,这套别墅的设计师很细心地在每一处都点上了灯,蓝色的小鲸鱼,在黑暗里一闪闪,充满了童趣,像一个亟待人探索的乐园,这让她想起季远的那个密室。 兴许是有这些鲸鱼灯陪伴,沈双并没有走得不耐烦,相反,她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刚才的梦魇也好像渐渐被驱散了似的,连同游艇上的那些嘲弄,季远的眼神……也好像开始隔了一层。 有什么呢。 早就有所预料不是吗。 她当艺人时,比这难听的听得更多。 在又转过一个弯时,沈双突然听到了细碎的一阵声音,像…水声? 沈双走了过去,而后,一片巨大的落地窗猛进入眼帘。 落地窗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联排洒下的灯光,灯光柔和地照耀在一片粼粼的蔚蓝水面,那是…… 室内泳池? 泳池极大,两边设有躺椅、茶几,其中一只上放了一个高脚杯,高脚杯内的红酒喝了一半。 沈双想起刚才的厨房。 所以,刚才在厨房待过的人,现在泳池里游泳? 对方在蓝色泳池里起起伏伏,像一条灵活而矫健的鱼,说鱼也不对,更像豹,身材极好,窄腰长腿,肌肉线条在溅起的水花里若隐若现。 沈双正想走,却见那泳池里的人猛然冒头,他抹了把脸,敏锐地朝外看来: “谁?” 而后,她就看到了一张湿漉漉的、却也英俊非凡的脸,淌水的胸膛,性感莫名。 季远眯起眼:“沈双?” 沈双脑中却又浮起他那个无奈的笑:“我不记得了。” 她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越走越快,等回到客房时,发现竟然已经三点了。 她重新趴到床上,这回,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属羊,直到晨光熹微,才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外面的阳光已经爬到头顶,昨晚拉开的窗帘没合上,阳光大把大把地泄进来,蔚蓝海面、白色游艇、海鸥、沙滩,以及沙滩上的遮阳伞,和奔跑嬉戏的人群。 沈双这下知道,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在海边买别墅了。 因为,他将拥有阳光,沙滩和大海。 在这之下,一切的个人感受都变得渺小。 沈双伸了个懒腰起床,借着旁边的高凳将筋骨全部拉开,又打开手机,借着音乐,去阳台跳舞。 跳到中途,远在魔都的编舞老师突然发来视频连线。 她接通:“Lili老师?” “双儿,你这什么打扮?” 沈双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妥,练功服而已:“怎么了?” “瞧你这气喘吁吁的样,不会旁边有……”Lili老师人年轻,和沈双平时关系不错,开了几句玩笑后才谈起了正事,“我昨晚突然又来了灵感,咱们把那支《beeming》的动作再改一改……” 临时改动作在编舞里太正常不过,沈双并没有不耐,反而和Lili将整支舞的动作又过了一遍,Lili心满意足地挂断视频,沈双则进去洗澡。 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赵哥又打电话过来。 他先是例行公事般问了一通“外面好不好”之类的话题,才道:“演唱会时间正式定下来了,就在十二月,第一场是十二号,就在魔都体育馆,你们几个加紧练……哦对了,五天后你要飞一趟巴黎和纽约,LV那边开春广告和杂志内扉都已经定好了……” 沈双应声: “知道了。” “啊,对了,”赵奇闾挂断前,才想起一事,“钟老师同意,让你将他的两首歌当演唱会的ending曲……” “真的?” 沈双喜出望外地问。 这才是惊喜。 她以为前回去录歌时她提的要求黄了,毕竟钟老师脸那么臭,没想到—— 竟然同意了? “当然是真的。” 赵奇闾也高兴,那天面试的录影带他后来找人看过,没想到双儿能把两首歌唱那么好,简直是超常发挥—— 比她出道的第一首歌还要好。 他现在是信了,人和歌也有气场。 那两首歌简直就是为他们双儿量身定做的。 “行了,我还有事,”怕沈双太乐不思蜀,赵奇闾道,“早点回来,感情嘛,差不多就行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 沈双有点不耐烦,赵奇闾挂断电话,她就去吹头发,洗漱,在对着镜子选衣服时犯难了。 她该…… 穿什么呢? 如果是昨天,她大概会选那件纯白棉织长裙,大大的裙摆及踝,被海边的风一吹,飘飘欲仙。 可今天…… 最后,她的手指落到了一条绿色深V短裙,裙摆就在臀下去一点,有小碎花点缀,再配清凉一点的编织凉鞋,戴一顶大草帽。 衣服艳丽,妆容就不能太艳了,以免过于轻浮。 眼妆和腮红都极淡,只是突出了唇妆,深一度的玫红,站镜子前,整个人简直白到发光。 沈双满意了,这条裙子即使下水也没问题,不过考虑到现在要去餐厅吃饭,她还是找了件米色长针织披上,而后,带上手机出了门。 昨晚走过一遍,再找餐厅时,就熟门熟路了。 白天看别墅,和晚上看别墅完全不一样。 夜晚的别墅是爱丽丝的童话,白天,则是巴洛克派的豪华。 沈双看着白色墙壁上的浮雕时,心里却浮起一件趣事。 据说当年某国第一王储的儿子因执意要娶某个娱乐圈明星,就干脆宣布从皇室独立,带着老婆住进了有名的□□城堡,两人挥霍了两年后,竟然连城堡的维护费和仆人的账单都付不起了—— 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去求了他老爹,由老爹支付了那大笔账单。 所以,这个别墅每年要支付多少维护费呢? 季远这些年……是去打劫了吗? 沈双看着比自己公寓还大出三倍的餐厅,以及餐桌上的水晶烛台,忍不住想。 很巧,餐桌前坐了不少人,大部分还都是认识的,翟墨、翟伊、方鸣之、小丁香等人,也有些陌生面孔。 沈双看了一眼,季远没在。 翟墨一看见她,立马举起手: “两只,坐这儿!” 他热情地挥着手,还豁出了一口大白牙,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沈双看他一眼,勾勾唇: “托福,还不错。” 在翟伊不大高兴的眼神里,施施然坐了过去。 位置正对着餐厅后面的落地窗,窗户正开着,白色的纱幔拢到两边,能看见一个小花园,花园里是怒放的白色玫瑰,而隐隐绰绰里,似乎有一个人,他躺在路边的长椅,脸上盖着一顶草帽,隐约能看见浅蓝色的衣摆在飘。 很潇洒写意的模样。 翟墨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哦”了声: “别管他,那我远哥。昨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半夜地发神经跑去游泳,现在估计在补眠呢。” “你才发神经!”翟伊可不许他哥说季远的坏话,“再说,远哥一向有晨泳的习惯。” “晨泳?你看看那是晨泳?李叔说,远哥两点多就去池子里泡着了,四点才出来。” “就是晨泳……” 兄妹俩开始拌嘴,等看到侍者端着托盘过来,才结束。 这时,长桌上的人陆陆续续地打招呼,大概是昨晚玩得太high,个个都有点颓。 不过沈双留意到,在场的姑娘们都是精心打扮过了的。 翟伊的妆略浓,口红是正宫红,小丁香却要偏淡一点,两颊的的腮红粉扑扑扑,一个御姐范,一个邻家小妹,很是养眼。 她在看别人,别人却在看她。 尤其是翟伊,简直要把碗里的蓝莓戳烂了,亏她出门前还特意撸了个全妆,好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十足,没成想,一到沈双面前,就像充样的锦鸡,完全被比下去了。 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皮肤那么白,眼睛那么大,睫毛她坐对面都能看得那么清楚,连嘴唇上的紫红都看上去比她的正宫红要高贵艳丽。 长针织配短连衣裙,露出的腿又直又细又白—— 她就看着她哥那眼珠都不转了。 最关键的是,胸还比她大! 翟伊气得吃不下了,一推碗:“我不吃了。” 说着,人就蹬蹬蹬出了餐厅,翟墨嘁地笑了声:“别管她,一天天惯的,这臭脾气。”他拐过来,问沈双:“双儿,一会要不要去冲浪?” “冲浪?”沈双问,“是用冲浪板的那种冲浪吗?” “啊,是。”翟墨点头,“可好玩了。” “我不会。” 沈双摆摆手。 “不会我可以教你啊。” 翟墨当然有那么点男人的心思,冲浪这种运动,避免不了磕磕碰碰的肢体碰撞,说不得气氛到了,两只就能答应他了呢? “那……我能去吗?”沈双还没回答,对面的小丁香就举起手,一双小鹿眼眨啊眨,“我也没玩过。” “你?行啊。”翟墨爽快道,“一会在沙滩集合,有冲浪板吗?没冲浪板也没关系,附近有商店,买上一块就行……方哥,你去不去?” 方鸣之笑了声: “去啊,我早跟远子约好了,巧了,说曹操曹操到!” 他打了个响指,朝着推开门进来的人道:“远子,一会季水湾冲浪啊,别忘了。” 沈双这才发现,餐厅连接小花园的落地窗有一扇是活动的,外面的人进来,就带进一阵清新的风。 大约是刚睡醒,脸上就带了点惺忪,身上穿的极休闲,淡蓝色的衬衫和窗外的大海一个色调,浅色长裤,人字拖,整个人就有种随意的疏懒。他拖着懒洋洋的步子,自然地拉开沈双那一边的椅子,坐下时才“哦”了一声。 侍者端来托盘,他自在地拿起刀叉,吃了起来。 那边翟墨却眼珠儿一转:“远哥,你来的正好,一事不烦二主,我一会要教两只冲浪,呶,你带来的小姑娘,你自己带啊。” 小丁香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她手不自觉地揪在一块,看向对面那张即使在晨光里也依然英俊得无可挑剔的男人,心忍不住提上去了一点。 他……会答应吧? 沈双也支着下颔看向季远,两人的眼神在水晶烛台微微的光里相交。 第86章 冲浪 闭眼。 两人的眼神在水晶烛台微微的光里相交。 一个是淡淡琉璃色, 妩媚似猫;一个是潺潺桃花水,深情如许。 紧接着,季远就弯了弯眼睛, 侧过头去,拿起桌上的牛奶杯喝了口: “墨水,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翟墨问。 “杀鸡焉用牛刀?” 季远淡淡道, 杯子落在桌上发出轻轻的一声磕。 “这什、什么意思?” 翟墨还没反应过来,方鸣之就指着季远哈哈大笑:“损还是你损,远子。”见翟墨还傻愣着,就道, “你远哥的意思,就是他水平太高,教不了。“得,干脆这样, 你一只羊是赶, 两只羊也是赶, 干脆一并教了得了。” “我?都我教?” 翟墨指了指自己。 他还想跟两只单独相处呢。 “是啊,除了你还有谁?”反正这俩方鸣之是不敢沾也不想沾, “你想想,咱们几个的冲浪技术, 除了远子,就只有你最好了吧?” 翟墨点头:“是。” “所以啊, 除了你, 还有谁?” 方鸣之一戴高帽子,翟墨心里就舒坦了,话到这份上不接也得接啊,转过头来问沈双: “两只, 怎么样?下午你和陈小姐一起跟着我学?” 沈双看着这一幕转啊转,转到自己这儿,笑了下,才要张口,就听旁边的手机震了震。 她做了个稍待的手势,拿起手机,当看见抬头时忍不住挑了挑眉: 季远? 点开: 「lejanía:合约。」 哦,合约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 说起来,季远的合约精神确实不错,早安晚安到别墅这儿了也不忘按时发,刚才还在她面前完美地示范了一回何谓“不与合约对象之外的异性有非友谊接触”—— 可惜啊…… 这条规定,从昨晚那口红印开始,就破得差不多了。 沈双直接按灭屏幕,转过头,对着眼巴巴等的翟墨道: “好啊,下午你教我。”她的声音带着点撒娇似的嗲,“不过我可不太会哦。” 女孩的声音软糯糯、甜滋滋,直接让翟墨酥了骨、塌了腰,当下就拍着胸脯道:“行啊,两只,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虽然冲浪技术比不上远哥,但教你还是不在话下的。” 沈双弯弯眼睛: “好呀。” 她眼波流转,米色针织里透出一点浓绿,皮肤艳白、深v性感,任哪个男人都无法抗拒。 方鸣之在对面摸着下巴,心想,远子这眼光……绝了。 所谓尤物,艳不能太过,不然会显得俗气,清不能太多,否则会稍显寡淡。而沈双这样,就刚刚好,娇三分,艳四分,纯三分,姿态袅娜,脸却一派纯真——那才是顶级。 他忍不住拿起手机: 「方块:远子,哥哥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等你脱完敏,容哥哥插个队,追追你那小情人试试?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季远的手机亮了。 他看了眼屏幕,勾了勾唇,发了两个字过去,又笑着看方鸣之。 「lejanía:试试。」 方鸣之看看屏幕,又看看对面,季远那犊子还在用那双据说能迷死女人的眼睛对他笑,笑得他都快荡漾了,方鸣之正要说话,就见他又低头吃早餐去了,不由骂了句“缺德”,心里还在想:这试试……到底是怎么个试试? 一时间餐厅内只剩下餐具与瓷器碰撞的声音。 没人说话。 过了会,就听一声懒洋洋的“我吃完了”,椅子腿和地面传来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季远站起身,在翟墨“那么快”的声音里,微微点头: “诸位慢吃。” 而后,又悠悠然推门出去。 众人目送着他出去。 翟墨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冲到窗边,喊: “远哥,两只没板子,我一会能不能带她去你那拿块板子?”说着,还笑似的回头跟沈双道:“我跟你说,远哥有一整个房间的冲浪板,每一块都是由杜修斯亲手打造——” “……不借。” 远远的,季远声音传来。 翟墨的笑僵在了脸上,扒拉着窗口: “哎,为什么啊?” 方鸣之在旁边哈哈大笑: “我说墨水,你就是色壮人胆,远子什么时候把他的板子借给别人用过?行了,回来,回来,别给我丢人。” 翟墨这才悻悻回座,似是觉得丢脸,接下来倒不怎么说话了。 一顿早饭,终于在安静里吃完。 众人各自散去。 翟墨回去换装备,沈双没回。 她戴上墨镜和草帽,直接去了沙滩,找了个带遮阳伞的躺椅躺下来。 沙滩上人很多,风吹到脸上都带着海的气息,沈双看向远处,戴着墨镜,天空也像隔了一层,耳边能听到海水的声音。再远一点,是白色的游艇。 风吹得她昏昏欲睡。 沈双闭起眼睛小憩,过了会,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还是没睡,就听见远远传来一声“沈姐姐”,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带着少女的活泼。 沈双睁开眼睛。 墨镜阴翳的光线里,能看到小丁香在远处不断朝她招手。 阳光洒在她的笑靥,沈双像被晃了一下,心想,这姑娘可真灿烂啊。再看,早上的运动服已经换成了一套略为保守的分体式比基尼,纯白色,上面点缀着红色的小碎花。 恩,还很乖。 好人家的姑娘。 沈双又懒洋洋闭上眼睛,她现在不想搭理人。 小丁香哪里又看得懂眼色,她刚才远远看着沈双躺那儿,那么白那么细的一双腿就搁在深绿色的沙滩椅上,晃着太阳光,一下晃得人发晕,脚趾像嫩嫩的花瓣,指甲油是嫩嫩的藕粉,细看还能看到那上面点缀着的一颗颗小草莓…… 等奔过来,又看到她身上的墨绿裙。 这裙子之前被针织长衫遮住了,现在长衫落地,只能看到那一抹浓绿,裹在凹凸有致的曲线上,绿得浓郁,白得似雪,她躺在那,四肢舒展,像童话里出来的魅惑人心的女妖…… 小丁香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脸红红地想: 男人喜欢的……应当是沈小姐这样的吧? 相比起来,她像还没发育的小学生。 不过,小丁香很快就振作了。 她走到沈双旁边,跟她打招呼: “沈姐姐?沈姐姐?” 声音小小的。 沈双睡不下去了,睁开眼,摘下墨镜: “陈小姐。” 她弯弯眼睛。 “沈、沈姐姐,吵醒你了?” 小丁香像被吓了一跳。 沈双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道当然,正要开口,却见小丁香突然朝另一边招手,笑容灿烂无比: “季总!方先生!” 沈双这才发现,季远和方鸣之也来了。 他们一人拿了块冲浪板,比起沙滩上旁的人拿的冲浪板,他们两人手中的显然要精致得多,尤其是季远提着的,板子一圈是亮银刷漆,中间荧光绿涂层,尺寸比方鸣之手中的冲浪板小了一圈,两头更薄更尖,也更精致,让人想起海中穿梭的利箭。 他们走了过来。 “陈小姐。” 季远先是朝小丁香道,又走到沈双旁边,微微颔首,“沈小姐。” 沈双没起身,只支着额头,视线从季远冲浪板上的印字“J.Y.2020”,到他修长的双腿、蓝黑色冲浪裤、八块腹肌往上,最后,落到那张极其俊美的脸上,与那双迷人的黑眼睛相遇。 她弯了弯眼睛: “季先生。” 季远也弯了弯眼睛,视线从她胸前往上: “沈小姐好兴致。” 两人的目光均有凝滞的一秒。 紧接着,沈双的目光回落,落到他紧绷的冲浪裤上,不得不说,常年健身房的习惯,让季远拥有一副迷人的体魄,比起旁边肌肉略松垮的方鸣之,他简直酷劲十足,连…… 正想着,一件衣服罩住了她头脸。 沈双挑开衣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针织长衫,也不知什么到了季远手里。 风一吹,长衫落到了地上。 季远弯腰,竟从地上将长衫重新捡起,将之罩到她身上,还在脖子那掖了掖: “沈小姐,当心着凉。” 沈双只觉得男人的手指在她脖子那一掠而过,带起一点酥痒。 她撩起眼皮,在与对方极近的距离里,笑了下: “劳烦季先生操心。” 两人的眼波一触即分。 季远直起身,拿起旁边的冲浪板,对方鸣之偏了偏头: “不走?” “……哦,走,走。” 方鸣之这才醒了神似的,拿起板子磨磨蹭蹭要走,走了两步,就见翟墨像阵风似的,拎着个一人高的冲浪板兴冲冲过来:“远哥,方哥,两只,你们都在这儿呢?” “恩,可不?” 方鸣之略尴尬。 翟墨来,沈双就躺不下去了,她坐了起来,刚才还盖得好好的针织衫一下落了下来。 翟墨脚停住了。 满沙滩都是穿着清凉的女人,有的甚至是轻薄的bikini,沈双穿的连衣短裙,虽然是深V,可布料比bikini要多的多,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 “艹,墨水,你……”方鸣之捂住眼睛,“真几把丢人。” 翟墨忙仰起头,不服道: “这说明我年轻啊,哥,热血方刚。” 方鸣之:……合着他不流鼻血,是老了呗? 这边一片兵荒马乱,侍者拿来纸巾,翟墨擦了几回才算完,方鸣之在旁边狂笑,两人瞬间打在一块,沈双在旁边看笑话,笑到一半转头,才发现季远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去了海边,下了水。 蔚蓝的海面,一道箭似的身影飞出去。 荧光绿的冲浪板在海浪间,很快就成了一点萤火。 沈双转过头去,却见小丁香也在看海的方向,声音很轻: “沈姐姐,我觉得……” “恩?” 沈双问。 “哦,哦,没什么。”小丁香撩撩头发,腼腆地道,“我觉得翟先生这样,也挺可爱的。” “……恩。” 沈双却想到甲板上那尖酸的讽刺,淡淡恩了声。 那边方鸣之闹完了,一看季远不在,立马垮了脸: “得,那犊子又一个人不等我,一个人冲了。” 翟墨则招呼沈双和小丁香:“走走走,两只,去买板子,陈小姐也一起去。” 小丁香看了眼方鸣之: “那方先生怎么办?” “你担心他?行了,别担心,他会自己找乐子。”翟墨看方鸣之拎着一个板子朝一个水灵妹子过去,嘿嘿一笑,“走了走了,去挑板子。我叫店主亲自给你们挑,你们是初学者,得用大点的厚点的板子……” 小丁香问:“不能买季总那样的吗?” “当然不能!我远哥那种可是竞赛板了,特别小,还特别薄,一个浪打来就翻了,我不行,你们就更别想了……” 三人往旁边的小商店去…… *** “行啊,两只,你可以啊。” 翟墨没想到,沈双竟然有冲浪方面的天赋。 他才教了几回,口授了几次要领,让她去感受海水的浮力、冲力,她就能划水逐浪了,这回更在板子上站起来了! 不可思议。 牛逼程度简直都可以赶超远哥了。 不过当然—— 对翟墨来说,最快乐的却是能看到这么养眼的美人入水。 男人那点脏心思沈双自是看得透透的,尤其翟墨这样的,虽然有那么点心思,可秉着欣赏的态度,不动手动脚,倒也不那么让人反感。 她看了眼旁边还扒拉着冲浪板不放的小丁香,问: “要不你去帮帮陈小姐?” 小丁香却没看这边,正痴痴地盯着另一头,沈双顺着她视线过去,却见一抹荧光绿在海天一色里疾驰,汹涌的浪在那点绿后追逐,像是随时要它湮没—— 突然,那绿消失了。 小丁香惊呼了声: “季总!” 可不等她叫完,那莹光绿又奇迹般浮出水面。 远处传来阵阵叫好声: “哥们牛逼啊!” 翟墨在那笑:“别看了,我远哥,专业的!要不是不愿意参加比赛,说不定能捧回来好几个奖。” 小丁香“哇”了下,她着迷地看着远处在风浪里疾驰的男人,小声问: “季总什么都能做到这么好吗?” 翟墨“恩”了声,感慨: “认识远哥后,我才知道,天才是真的存在的,他和我们普通人之间的鸿沟,”他在海里舒展双臂,比了个长长的距离,“有那么那么____________大。” “……哦,就像两只,我觉得她也是个天才。” 沈双没想到会que到自己,“啊”了声,摇头: “我不行,我差远了。” “你冲浪啊,”翟墨道,“二十分钟,从划水到站起来,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这可是冲浪啊,不是赶猪啊。 普通人十天半个月能学会已经算快的了。 沈双却半点不奇怪。 她自小学习不开窍,但对驾驭身体却得心应手。她对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了若指掌,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调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 冲浪也是一项身体运动。 好的舞者,需要用身体去感受风,感受气的流动;而冲浪也一样。它调配的是核心肌肉群,依靠双腿的力量,身体的协调性,让自己和脚下的冲浪板融为一体—— 一通百通嘛。 没什么难的。 “行了,你去帮陈小姐,我这用不着你。” 沈双跟赶鸭子似的感翟墨,她嫌他婆妈,翟墨依依不舍地游开,一步三回头:“我可真走了啊。” “恩,走。” 沈双也趴在冲浪板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水,等浪。 小丁香见过来帮自己的翟墨人在这儿,眼睛还不离沈双,忍不住道:“翟先生一定很喜欢沈小姐。” 翟墨心不在焉地“啊”了声,等听明白,回过头来笑: “是,喜欢。” 恐怕没几个男人不喜欢,他心道。 要圣人见了沈双现在这样,也得下凡。 果然,自古男人都好色,不然怎么会发明□□这种词呢。 “行了,别看了,来,放手,我们先练划水。” “哎哎哎,你别动你别动,把住把住……” “没动,把着呢。” 翟墨去教小丁香划水,沈双嫌那边闹,干脆划着冲浪板往旁边去,反正附近有不少救生员,安全是无虞的。 离开了一段路,果然安静多了,沈双谢绝几个主动过来要教她冲浪的男人,等了一会,果然又等到一道白卷浪过来。 沈双连忙划水,冲浪板猛地往前冲—— 追上了。 冲浪板在白浪的冲势下前滑,沈双两手支在胸侧,腰腹一个用力,人就在冲浪板上站了起来。 风刮到脸上,带起呼呼的响。 浪溅到手臂,凉,又热。 沈双感觉到了和跳舞截然不同的感觉,世界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 噩梦,奚落,回忆,痛苦,爱与恨…… 可下一秒,她就被掀翻了。 身体在浪头上翻了个转,余光只瞥见一道荧光绿的冲浪板,而后,她就被浪花拍到了下面。 沈双忙一踢水浮上去,等看清面前是谁,忍不住拍了下水: “你神经病啊。” 水溅到来人的脸上,顺着他混血般的轮廓往下滴滴答答淌。 只见季远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边上,此时就蹲在他荧光绿的冲浪板上,用他那双黑漆漆的幽瞳凝视她。 背后是无尽的蓝天和蔚蓝的深海。 沈双仰着头,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那颗心又“啪嗒”跳了下。 不争气。 她骂。 “玩得开心吗?” 突然,他冲她一笑。 还没等沈双品出那笑的意思,就见他竟纵身跳下冲浪板,一把拉了她沉入海中。 “你干什么……” “唔——” 沈双被吻住了。 季远靠过来,在冲浪板的阴影里吻她。 而在幽沉的海水里,沈双只能看到他长长的昳丽的睫毛。 眼睛突然被盖住: “闭眼。” 第87章 冲浪 沈小姐小时候吃的挺多啊。 “闭眼。” 这一声, 反倒让沈双反应过来。 她反手一推,想要远离季远,没想到非但没远离, 反倒迫他箍着她后脑勺的手更用力。 “唔……” “你……” 沈双捶他,脚踢着水。 咕咚咚的气泡在两人中间往上冒。 隔着透蓝的海水,她能看见不远处翟墨正扶着小丁香的冲浪板, 小丁香在拼命划水,再近一点,是季远那张脸,被海水浸润, 纤毫毕现。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睁开了眼睛—— 那眼颤了下,像被海水刺到,可也没再闭上, 反而就着这吻她的姿势看她。 沈双从不知道, 光一个眼神, 都能叫人感觉蚀骨。 季远漆黑的眼睛,在这透蓝的海水里, 被长睫毛催生出无边的欲,而她, 就是欲的尽头。 他在吻她,可又仿佛不止是吻她。 酥麻从小腹蹿起, 蹿至四肢, 直至胸口,她挺起胸·脯,甚至想让他将手也放上去,柔一…… 沈双猛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却狠狠地咬了下去—— 耳边传来一记闷哼、性感至极,继而是笑,手下的胸膛一阵微微起伏,那起伏从手心传递过来—— 紧接着,沈双就感觉自己的脸被捧住了。 他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颊边,这回的吻很轻,一下一下,带着舔舐般的温柔,像是在哄。 沈双却迟来地感觉到了疼。 那疼不知是自被触碰的嘴唇,还是被刺痛的眼睛,抑或是昨晚刮过游艇的海风…… 总之是疼,淅淅沥沥,如绵绵抽丝,断之不绝。 她捶他,打他,可都无济于事,胸口憋得爆炸,她试图上浮,又被季远抓回来,搂在怀里继续索吻。 就在沈双以为自己要窒息时,一股力量强势地搂着她的腰往上—— “哗啦啦”,头冒出水面。 碧海,蓝天,和空气一下都冲了过来,沈双大喘了口气,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她推了下季远: “你神经病啊。” 季远被她推得后仰,手却没放开她,只是冲她笑,那笑在碧蓝的海面,被这粼粼海水衬得英俊而动人。 沈双脸却沉了下来。 季远望着她: “刚才不开心?” 沈双勾了勾唇:“换作是你,你会开心?” “开心啊。”季远弯弯眼睛,又笑,声音很低,“跟你在一块,怎么都开心。” 那笑换成任何女孩,恐怕都会悄悄红了脸。 可沈双却恼。 她知道,刚才自己成了季远解闷的垡子,或者,他哪里不快,要拿她撒气? 正要开口,却见季远施施然伸手,朝她后面喊了一声“墨水”。 翟墨? 沈双一个激灵,转过头,果然发现,翟墨正拉着小丁香的冲浪板朝这儿游。 而她和季远…… 沈双回过头,季远在极近的距离冲她一笑,还没等她看明白他笑的意味,他就放开她,举手退了开去,一副撇清关系的模样。 沈双恨得直咬牙。 这人就像玩弹弹珠的小破孩,小弹珠撒了一地,他拍拍屁股就不管了。 剩下烂摊子给她收拾。 她脑筋转得飞快。 她肺活量不错,闭气能达两分钟,估计从翻下去到上来,时间不会超过三分钟,三分钟的话还不够翟墨发现她消失到下去找寻,所以海下的事他估计没看清,至于上来后她和季远的行为……声音应该听得比较模糊。 几乎是片刻间,沈双就想定了,她转过头,对着游近的翟墨笑了笑,只是笑才扬起,又落了下来: “墨水,你来啦。” 女孩脸上勉强的笑让人怜惜。 翟墨将心里的狐疑和不快压了压: “两只,你和远哥刚才……”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沈双那张本来还有些红润的漂亮脸蛋瞬间变得惨白,有种显而易见的心虚。 翟墨心往下一沉,不免做了最坏的猜测,难道是她余情未了,缠着远哥…… 却听对面道:“刚才季先生冲得太快,我反应不过来,就被撞翻了 。掉下水去,晕、晕了……”女孩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然,然后……” “然后怎么了?” 连小丁香都听急了,她忍不住看了另外个当事人一眼,年轻俊美的男人已经靠在了自己荧光绿的冲浪板旁,正看着沈双,嘴角的笑很勾人。 小丁香心中一凛,忙移开眼睛,却见沈双眼睛一闭,话冲口而出:“——然后季先生就给我做人工呼吸了!” 话出的瞬间,脸却是又白了一层。 小丁香向来听朋友说自己生得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原来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此时惨着脸,系发的束带掉了,长发胡乱地披在脑后,有一绺粘在颊边,口红氲开来,有种残破感,可又引出人无限遐想。 再看季总,果然薄唇上染了一点艳丽,比平时的儒雅更添了点什么,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翟墨提起的一颗心却放了下来,他爽朗一笑:“两只,你可吓死我了,害我还以为……算了算了,这也没办法。” 他摆摆手,看季远,又是一乐:“远哥,你嘴上那伤口是让两只咬的吧?哈哈!” 季远耸了耸肩: “是,沈小姐一醒过来——” 他看了下沈双,在沈双提起一颗心时,话一转,“估计以为我在欺负她,张嘴就咬了我一口,冤枉。” 他无辜地道。 沈双很想往他脸上扔一坨屎,却只能“讷讷 ”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好歹季远是在帮她圆。 翟墨在一旁哈哈笑,边道:“这是两只你警醒,咬得好,咬得好。” 沈双怜悯地看着这二大哈,等收回视线来时,发现小丁香盯着她若有所思,她问:“陈小姐,怎么了?” “啊,啊,没事,没事。” 小丁香忙不迭摇头。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想起刚才沙滩上的一幕,浅色沙滩,暗青长椅,天空压得很低,男人俯身,女人仰着头被罩在男人高大的影子里,那一瞬间的交错,竟有种缠绵的错觉。 “行了,远哥,我说你怎么到这儿了,刚才不是在那边冲吗?” 翟墨问。 “方鸣之呢?” 季远问,双手一撑冲浪板,腰腹一收,人就利落地上了冲浪板。 翟墨羡慕地看着他的八块腹肌,嘴上道:“方哥泡妞呢,你别打扰他。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玩?” 他眼中流露出殷切,季远看他一眼,笑: “我们?” “对啊,我们。” 翟墨指指沈双和小丁香,原以为季远又要拒绝,谁知道他竟点点头:“恩,行啊,玩什么?” “教人呗。” 翟墨想给季远挖个坑,好让他知道,自己厉害、不一定教出来的人就厉害,多难得的抖威风机会啊。他越想就越高兴,道:“一小时后,看是你的学生厉害,还是我的学生厉害。不过说好了啊,我们得有彩头。” “什么彩头?” 季远问。 “我赢了,你车库里的车随我开俩月。” 翟墨道。 季远勾唇:“哦…你输了呢?” “输了,输了的话,我就、就……”翟墨冲口而出,“叫你一声爷爷!” “行 。” 季远笑。 翟墨咧了嘴,却见见季远随手一指:“哥哥我也不欺负你,沈小姐的水平差了点,我挑她,怎么样?” 翟墨嘴巴险些歪了,他诞着脸道:“哥,哥,两只水平很差的,怎么能让她拖累你呢,这对你不公平。” “哦?是吗?”季远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她差,我好,这不是才公平?” 翟墨张了张嘴,闭上了。 他怎么能说自己一开始就指着两只,打算靠她的水平、图谋远哥的车呢?看远哥这样说不定就是看穿了他的意图,才选的两只。 远哥这人…… 算了算了,翟墨打了个激灵,不招惹季远,只好苦哈哈地游向小丁香: “走吧,一个小时后,你可得争气点。” 小丁香“哎”了声: “怎么是你……” 看着翟墨的眼神,她声音弱了下去,“你教我。” “行了,咱俩青蛙对蛤蟆,谁也别嫌弃谁。” *** “你这么欺负你哥们,亏不亏心?” 沈双看着翟墨去教小丁香,问过来的季远。 她还在冲浪板旁,水冲着她,冲浪板滑,她靠自己一时间竟上不去。 季远从冲浪板上下来,游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腰,扶着她臀,一下将她托了上去: “不亏。” 沈双趴上冲浪板,季远在前面,眼睛眯了眯: “沈小姐小时候吃的挺多啊。” 第88章 冲浪 谁啊? 沈双低头看了眼, 绿色深V,因趴在冲浪板上…… 很是汹涌。 她脸颊一下红透了。 不过—— 输人不输阵。 沈双目光赤·裸·裸下滑,直到水面看不见之处定住, 偏了偏头,笑得很甜: “季先生看来吃得也不少,感觉……恩, 很沉。” 季远的笑僵了一瞬,沈双正得意,却突然感觉身体一歪,自己就被一股力道扯着下了冲浪板。 “砰, ”她掉到了海里,确切地说,是季远的怀里。 他从后困住她。 她贴着他赤1裸的胸膛。 沈双正要骂人,却听翟墨在远处喊: “两只, 你有没有事?” 她忙回头, 发现那边小丁香也掉海里了, 正由翟墨举着往冲浪板放,翟墨百忙之中问了这一句—— 相比起来, 她和季远这姿势倒也不算突兀,忙也喊: “没事, 滑了一下。” “哦,”翟墨笑, “远哥, 你行不行?” 沈双只觉身后胸膛一阵震动,季远笑骂了句“犊子”:“管好你自己的。” 又低下头来,在她耳边: “妹妹,你说我行不行?” 他声音压得很低, 嘴唇若有似无的在她后颈刮过,激得沈双瑟缩了下。 她想往前游,腰却被勾着往后抵。 她低声:“你这样就不怕你兄弟发现?” 季远笑:“他要发现,也只会认为是你勾引我。” 海水清澈,从水面往下,能看到她浓绿飘散开的裙子,雪白的肌肤、偾起的曲线,以及他环在她腰间的一只手臂,偾张的、有力量的—— 明明不很露骨,却偏偏让人感觉,从骨头里都开始酥痒起来。 肢体的记忆,往往比人想象的要顽固。 而季远这人,更如魔鬼呈上的罂粟,一经碰触,他的所有就会侵染你的骨髓,让你销魂蚀骨,缴械沉沦。 沈双能感觉,季远的嘴唇在她后颈游移。 若有似无。 “你……” 她声音抖了下,却感觉自己被突然掉了个个,季远低头看她,睫毛被水打湿,胸膛起伏间,她以为他会吻她,谁知竟是将手从她腰往下挪,那挪也是慢的,带着点折磨人的意思,直到她tun部,一把抓住,沈双几乎像跳脚的虾一样跳起来,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举向上—— 她重新上了冲浪板。 沈双惊讶于对方的臂力,回过头,季远正绷着脸看她,一双眼睛幽深得让她不敢看。就在这时,他突然冲她笑了笑: “抓好了。” 恩? 沈双还没反应过来,突觉身下的冲浪板箭似的,被一股力道推着,冲了出去。 风刮过耳边: “起身,注意重心。” 沈双下意识摆好姿势,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蹬——起—— 冲浪板成功地滑过白浪,快速往前冲。 可沈双很快发觉到了不对。 她冲的方向是……白色游艇?游艇什么时候开到这儿了?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 沈双调整着脚,试图调转冲浪板的方向,就在这时,一道破浪而来的身影从旁边刮过 ,带起的水势相撞—— 冲浪板往旁边一偏,冲势止住,沈双舒了口气的同时,直接摔到了海里。 她抹了把脸,抬头,却见季远荧光绿的冲浪板打了个旋,直接停到她面前,“你有——” “唔——”沈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吻住了。 季远跳下冲浪板吻她。 沈双下意识往回看,却发现,翟墨和小丁香已经成了一个漂浮在海面的小点,动作看不清。 头被掰过来,季远又吻。 沈双只感觉自己在他怀里,被他边吻边拖到了一块不知哪儿的挡板处,他抵着她,她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他的手指在一片浓绿里游移。 “唔——” 她睁大眼睛,身体弓成了一只虾。 季远却停住了。 他将手抽出,放开她,靠在旁边的挡板上喘气,过了会,才过来替她将肩1待拉好,只是水下的摆子却无论如何不肯归顺,像四散的游草,露出里面嫩白的蕊。 沈双发现,季远的视线在那停了很久。 “你……” 她狐疑地看着他。 “抱歉。”季远抬起头,笑也随之到了脸上,“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 鬼需要啊。 沈双脸一下红了,她一把推开他,转身游走了。 季远在后面停留了会,才跟过来。这时,沈双已经靠自己翻上了冲浪板,她这才发现,他们刚才是在游艇登艇区那块,游艇上静悄悄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 见季远过来,沈双忍不住道。 只是,到底忍不住拢了拢衣服—— 可惜,这条裙却是没什么拢的,设计这裙的设计师旨在完全展露女人的曲线美,所以对布料极其吝啬。 季远将手搭到她冲浪板上,眯起眼仰头看了她一会 ,才道: “沈小姐难道没听说,色壮人胆?” 沈双:…… “既然壮了胆,季先生怎么不继续做下去?” 季远笑了下:“我怕牡丹花下死。”说罢,也不等她反应,直接一推她的冲浪板,而后踩上自己的,带着她回了刚才来的地方。 而这时,翟墨就在那附近,见他们过来,忙招呼: “你们去那儿干嘛?” 季远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沈双,转头道:“怪我,以为沈小姐可以,推了一把,没想到她竟然往游艇那儿去了,我只好去追,耽搁了一会。” “……哦。” 这翟墨倒是看见的,他不疑有他,两对又重新各教各的。 只是,翟墨总有点不放心。 这不放心他也说不清,只觉得沈双对着季远那神情……明明笑模样不多,脸上也总是正正经经的,可不知怎的,总让他想起上回方哥喝着酒掉书袋时说的一个词:“无边春色”。 是的,春色。 翟墨第一次理解,为什么古代人要把伟·哥叫春药。 就沈双那模样,哪个男人都抵不住,想压着她叫…… 他咳了声,觉得自己心有点脏,不,十分之脏。 小丁香听到翟墨咳嗽,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都直了,也跟着看去。 她比翟墨细心,自然看得出季总在和沈小姐接触时,总会避开她露在外的皮肤,偶尔帮扶一下,也总隔着人衣服—— 可不知为什么 ,他们相处那场景,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就是让人心里一荡一荡的,像有猫爪子在抓,痒痒的。 她一下抓住了翟墨,翟墨硬挺的手臂让她的体温降下了一点,翟墨低头,奇怪地看她,小丁香忙低下头,小声地道: “我们练吧,不然一会,你得叫人爷爷了。” “……哦,对,”翟墨叹气,“练!” 沈双也觉得难受。 季远的手,若有似无,好像并无意图,他隔着衣服碰她,可那残留的感觉总留在皮肤上,尤其那边翟墨和小丁香时不时扫来的视线,反倒让她更加敏感。 每个神经末梢都好像竖了起来,他一碰,她就一颤。 在再一次过电似的颤了后,沈双实在忍不住,翻下冲浪板对翟墨喊: “我弃权!不玩了!” 翟墨喜出望外,季远车库两个月的使用权让他忘乎所以,忙问: “真弃权?” “弃权!” 沈双转头看季远,见他靠着自己的冲浪板,听她弃权也不恼,只冲她恼人的笑,就又点头:“对,弃权!” ”远哥,你怎么说?” 翟墨问。 “小兵都不打了,我这个大将只能也认输了。” 季远摊手。 翟墨欢呼一声,冲过去就要抱沈双,将他的幸运女神摇上两下,谁知他一放手,小丁香就惊呼一声,摔到了水里。 看着对方狗爬式的游泳,翟墨叹气一声,将人拎了起来。 转头再看,沈双已经往岸边游去了。 季远也似感觉无聊,回了岸上。 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被金色的沙滩一衬,像缭绕在了一起。 翟墨看了一眼,突然道: “我这心里……” “怪怪的。” 小丁香接道。 “你也觉得?”翟墨问。 “恩。” 小丁香点头。 “算了算了,乱想什么,”翟墨甩甩头,粗鲁地道,“还学吗?不学我走了。” 小丁香想了想,机会难得,点头: “学!” 两人这才又一个教一个学起来。 *** 这边沈双上了岸,被海风一吹,就打了个喷嚏。 她找到之前的躺椅,拿了浴巾和外套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季远披了衬衫,就去找方鸣之了。 方鸣之不愧是花花大少,这么会功夫身边就已经跟了三四个盘顺条亮的靓妹,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还穿着清凉,一见季远过去,连声音都脆了好几度。 一群人站那说笑起来。 沈双觉得没趣,径直回房冲了个澡。 在海水里泡得太久,感觉自己都快成泡一条咸鱼了,连头发都洗了好久。只是洗头时,一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沈双腹诽着这么不经扛,就擦着头发出来。 才出来,就听见门被人敲响。 “谁啊?” 她问。 “男朋友。” 第89章 视频 VVIP。 季远? 他怎么会来? 沈双脑中浮现他披着蓝衬衫在那帮女孩们中的模样, 冲门外道: “我男朋友跟妹妹们去玩啦,你是骗子。” “生气了?” 外面的声音低低地笑,过分好听。 沈双靠着门, 没答话。 季远又敲了敲门,门声“笃笃”,沈双翻了个白眼, 问: “来干嘛?” “VVIP服务。” VVIP服务? 沈双拉开门,面色奇特。 只见面前的男人大约是刚洗漱过,头发微湿,一身黑衣黑裤, 单手插兜,在这巴洛克风格的长廊里英俊得过了分。 “VVIP服务?” 她狐疑地看着对方。 千里送,啊不,就近送? 刚才没玩够 , 现在来…… 季远轻笑了下, 手在她面前招了招: “想什么呢?” 沈双这才发现, 面前出现一只杯子,这杯子和季远的气质仿佛, 纯黑,极具质感, 此时被握在他手里。 而他的表情,分明这杯子才是VVIP服务。 饶是沈双脸皮已经练出来了, 此时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只作若无其事地接过来:“这什么?” “姜汤。” 季远道。 沈双一愣,所以他刚才忙着跟女孩们寒暄时,还注意到她打了喷嚏? 正想着,头却被摸了摸, 季远理理袖口: “走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沈双眨眨眼睛,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总觉得这人意图不止如此,可这时间,季远已经收回手,慢悠悠往走廊外走了,似是知道她在看,手摆了摆: “当心着凉。” 沈双低头一看,忙拢了拢浴巾,再抬头,恰好看到那健瘦的黑色背影一转,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原来…… 真的只是来送姜汤啊。 沈双握紧了手中的保温杯,又松开,拉开门进去了。 才进门,手机就响了。 沈双放下杯子,看了眼屏幕,接起: “喂?真真?” 顾明真的声音冲出话筒,似乎还带着热乎劲: “双儿,你怎么样?” “我?”沈双莞尔,“我挺好啊。” 她坐到沙发上。 “你不知道?你上热搜了!” “热搜?” 沈双半直起身,怎么赵哥没先联系她? “你先等等。” 她点开主屏幕,发现上面显示出十几通未接来电,而这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个人:赵奇闾。 微信的Class群里也显示了未读“99”,红点看得人心惊肉跳。 “双儿,是这样的,昨晚你是不是跟季远跳舞了?你俩跳舞的视频给人拍了,虽然吧不怎么清楚,光线很暗,可你粉丝是谁啊,那火眼金睛,立马就给你认出来了!你别说,你那舞是真炸……” 顾明真在电话那头颠三倒四地解释,而沈双已经看到那条上了热搜的视频。 时间不长,用时两分半。 两支舞剪成一支舞,配文却是:『艹,遇神仙CP,看到他俩我才知道,什么叫舞蹈界的史密斯夫妇,火花四溅!』 沈双点开视频。 背景在混杂的人声和电子音里略显嘈杂,拍视频的人手法也十分业余,镜头一晃一晃的,却还是捕捉到了她的红裙子—— 前一刻,她还在和翟墨跳舞,后面一个漂亮的大转,就落到了季远怀里,即使以她这个专业舞者的眼光来看,这个一送一接,都是天衣无缝。 她和季远的面目都不算清晰,可在偶或镜头的惊鸿一瞥之处,都能隐约看清些许轮廓——美人之所以是美人,不仅美在面目,还美在仪态,美在风骨。 而季远风度之出众,根本不必遮掩,掩也掩不住。 “……还有视频的后半段,你看到了没?” 顾明真叹气,“就你俩明明没在一块跳舞,但那感觉那张力……啊呀,反正我说不出,就看得人脸红心跳的。呶,你往下翻,有大手把你俩舞伴剪掉,然后这么一凑,就明明是在共舞啊,啊对了,后面那支是什么舞?真带劲!” “斗牛舞。” 沈双也看到了顾明真所说的那段视频。 她也不知道…… 她和季远在视频里竟然是这样的。 一唱一和,一举手,一投足,情感都渲染得淋漓尽致,像是斗,也像是…缠绵。 季远跳起舞来,就像所有的聚光灯都拢在他身上,有种格外的潇洒和性感,尤其他身材好,窄腰长腿,在发糊的镜头里,依然能感觉其中的帅气。 底下已经有人求男舞者信息了。 “是季远吧?我活这么久,就没见过第二个有这样气质的。”顾明真用笃定的口吻道。 “恩。” 沈双轻轻应了一声。 顾明真却突然叹气,兴奋劲下来: “算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和季远……” “我们没可能的。”沈双目光落到茶几上的保温杯,又抬起,“你别担心,这事不大。” “还不大?都上热搜了。” 顾明真一普通人,时常有种分裂感。 她这边吃吃喝喝、岁月静好,姐妹那过的却是波澜起伏、惊心动魄,有时开个电视、开个视频就能见到,时不时还会上个热搜—— 偶尔,她都有种错觉,沈双和那害羞内敛的又又不是一个人了。 “不大,啊,我来电话了,不跟你说了,先挂了。” 沈双看屏幕上赵哥的电话又过来,忙接起:“赵哥。” “双儿,看到热搜了吗?你和季总……季总那边什么意思?你俩是公开,还是不公开?后期打算怎么解决?” 赵奇闾电话一通,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问题 。 显然是没接通电话的间隙,想了一堆事。 “我和季总有什么事?” 沈双轻笑。 赵奇闾一下意会到沈双的意思。 单看这个视频,就是两支舞的事,甚至两人真在一块跳舞也不过一分钟。 要磕CP就让他们磕去。 “这样,我让公司带一带,趁机营销你的业务能力,将这事变成正导向 ……”赵奇闾不愧是金牌经纪人,很快就想到了后续。 由公司出面营销业务能力,还能带一波人气。 至于当事人不表态,以免后续打脸,是最稳妥的做法。 他和沈双商量了会后续,就挂断电话。 沈双看着挂断的电话发了会呆。 她有点好奇,季远会怎么处理这意外而来的绯闻呢? 起身,将保温杯里的姜汤倒出来,喝了一口。 很辣,很烫。 沈双足足喝了一大杯,在即将喝完时,拿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张碧海蓝天沙滩图,诺大的落地窗,白色窗帘飘散 ,一只黑色保温杯隐在一角,与冒着热气的姜汤一起。 配文:“度假中,勿扰。” 一个剪刀手。 之后,沈双就睡了一觉。 起来时已经下午四点,打喷嚏的后遗症已经完全消失了,身体暖洋洋的。 沈双赖了会床,才摸出手机。 微信上翟墨发来消息,告诉她晚上六点在海边BBQ,要她一定过来。 沈双回了个“好”,又滑到顶。 「lejanía」一无动静。 季远在送完姜汤后,就好像尽了义务,继续冷着她,在海里的那些吻和激烈,好像是假的一样。 沈双想起什么,上了微博。 刚才发出的那条微博,已经有一万多的评论了。 粉丝反应良好,纷纷让她安心度假,还要求她度假之余别忘了多发自拍,而底下还有粉丝考据,从拍摄角度泄露出的海岸、建筑,称这是“勃阆滩”,出了名的富人区,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据说在这拥有地产的,都得是国内的超级富豪…… 不过她注意到,翟墨的评论居然被顶到了第三。 「一滴墨水 :大家都光注意我远哥了,难道没发现,我才是第一个和沈小姐跳舞的lucky boy吗?」 网上有个奇怪的现象,交往越是大大方方,越没人怀疑。 而翟墨直白可爱,反倒没人怀疑两人的关系,底下一堆粉嘲他路人甲哥,也没引起谩骂。 她又点进翟墨的微博,发现短短时间内,他竟然从几万粉,涨到了六十万—— 从素人来说,这个涨粉率算惊人了。 不过沈双也觉得应该,毕竟从翟墨直白地晒吃晒喝,和偶尔的玩乐豪车来看,这就是个富二代。 而这富二代还自己开连锁pub,不像那些拼多多假二代,自然会引起一部分人的窥探欲。 沈双退出翟墨主页,打开热搜,而后一愣—— 词条没有了。 有关跳舞的视频、男舞者消息的词条,全部变成了灰色。 删的倒是快啊。 沈双想,拿起手机: 「double:季先生就这么不愿意和女朋友一起出现在网上?」 第90章 BBQ 给大家讲个笑话。 叮叮咚咚的闹钟响起。 沈双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 五点半。 屏幕上干干净净的,除了老爹发来问“那男的是谁”外,别无其他。 季远没回。 沈双翻了个身, 窗外天已经暗了,月亮悄悄地爬上来,落地窗外能看到沙滩上亮起的一蔟蔟灯光, 很是热闹。 她对着窗发了会呆。 直到感觉久眠的晕乎劲儿从大脑散去,才起了身。 换衣,化妆。 晚上是BBQ,仙气飘飘的打扮自然是不合适了。 沈双选了件黑T、背带裤, 头发扎成两小辫,松松地垂在胸前,配了氧气妆,口红也是淡淡的元气橙。 她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照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沈双又往发辫上扣了两朵小雏菊。 这下, 是帅性里又带着可爱了。 手机震了两下, 翟墨发来消息催她下楼,沈双看了眼, 拿起手机准备出门,才走了两步, 不知想起什么,回头望了眼。 茶几上, 保温杯的盖子还开着, 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沈双轻轻地阖上门。 下楼,绕过客厅时,发现壁上挂着的向日葵少年不见了。沈双不以为意地出门,绕过鹅卵石小径, 再走一段,就到了沙滩。 沙滩上极热闹。 有些人在放烟花,有些人赤着脚在沙子里疯跑,一辆辆的BBQ车被拉到了沙滩上缘,那儿的沙子很排成一个中空的方形,每辆BBQ车后都站着一个头戴白色高帽的厨师。 日料。 韩餐。 串串。 西餐。 水果。 甜点。 还有酒水区。 而方形的中空地带,放了一些藤椅,也有小方凳,铺了野餐布,布是深绿,上面放了鲜花和一盏小鲸鱼灯。 前面还搭了个高出沙滩的T台,T台上一个金发girl手搭话筒,在那唱着慢悠悠的外文歌。 一个BBQ被这些有钱人都玩出了花样。 沈双去酒水区取了杯百果汁,就听翟墨在喊: “两只!这儿!” 她转过身,却见翟墨坐一堆人里,正夸张地摆着双手,生怕她看不到他似的。 沈双目光快速地过了遍,小丁香,翟墨,方鸣之,翟伊,胖子,杠精……季远不在。 她走了过去,笑道:“你们都在呢?” “是啊,”翟墨屁股对着旁边的方鸣之怼了怼,“让个位置,哥们。” 方鸣之没让,指指自己对面: “那不还空着呢嘛!” “方哥,你可有点眼力见啊,”胖子道,“人女伴来了。” 方鸣之长长地“哦”了声,他看了沈双一眼,没等沈双明白那眼的意思,就起身:“行行行,让让让,我让,还不行么?” “两只,坐!” 翟墨拍拍旁边。 沈双坐了过去,她挺庆幸,自己穿的是背带裤。 他们都坐在野餐布上,中间摆了一堆碟子,上面已经放了不少各人拿来的食物,还有侍者从旁来来去去,手上的托盘摆着厨师烤好的各色食物。 “可惜远子不在。” 方鸣之坐定,突然来了句。 沈双注意到,他说话时又看了她一眼。 她没开口,方鸣之旁边的小丁香却问了: “季总没来么?” “下午就出去了。”方鸣之道,“临时来了个电话,说有事处理。” “……哦,那季总一会还来么?” 小丁香又问,睁大的眼里,心思昭然若揭。 翟伊冷笑了声: “远哥来不来,关你屁事!” 翟墨翻了个白眼:“妹,远哥不在,你也得注意点形象,啊?” “我形象再差,也比这一个个卯足劲儿想上位的心机婊强!”翟伊意有所指,“当远哥什么人?香的臭的都要?” 沈双心道,你那尊贵的远哥下午还拉着她这不知是香的还是臭的吻个不停呢。 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当那话没包括她。 倒是小丁香被她说得红了眼,方鸣之看了眼,头大,却还是出来阻止: “——行了,都少说两句,难得出来玩,别把大家都弄得不开心。既然远子不在,我们自己玩?” “玩什么?” 杠精最喜欢热闹了。 “喝酒?” 胖子提议。 “那不行,光喝酒多没意思。来,咱们转瓶子,瓶口转到谁,谁就上去说件这辈子最糗的事。” 杠精一指不远处的T台。 T台上那金发girl还在慢悠悠地摇臀摆臂,将这BBQ唱出了旧上海舞厅的靡靡感。 “不行,万一有人耍诈,说个没劲的呢?!” 胖子反对。 “那下来,就把这酒喝了。” 方鸣之促狭地笑了笑,招来个侍者,侍者不一会送来推来个矮桌,桌上整整齐齐排了两排约莫二十杯酒。 “这里面是啤酒,”他道,又指了指旁边侍者陆续拿来的十几个细颈长瓶,“这里面是伏特加,一会……” 他做了个推的姿势,“谁耍诈,就把这些喝了。” “靠,深·水炸·弹?!太狠了吧,方哥!” 杠精哀嚎。 沈双知道这个。 现在酒吧很流行的一种花式鸡尾酒 ,小杯高度酒,大杯低度酒,小杯一推,哗啦啦,表演极其华丽,也有人叫多诺米骨牌。 方鸣之却哼哧哼哧笑: “不刺激还怎么叫惩罚?你要不想喝,那就别耍诈,糗事,记住了,糗事,不通过可不算,啊?!” “好!玩!” 翟墨举手赞成。 年轻人嘛,就喜欢刺激的。 大不了喝酒。 “谁先来转?” “方哥吧,他提的。” 于是,方鸣之叫服务员又拿来一个空瓶,带着克罗心大戒的拇指把着瓶身,道: “看好了啊——” “磨叽什么?快快快!” “那我转了——” 方鸣之手一用劲,青绿色的酒瓶在桌布中间滴溜溜转。 沈双看着瓶子,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手里的百果汁,又看向BBQ的入口处。 那儿人来人往 ,昨天见过的不少熟面孔依然在附近晃。 可季远始终没出现。 夜晚的海风吹到脸上,有些微微的凉。 她又喝了口,百果汁清甜的汁液入喉,T台上的金发girl换了首Beatle的老歌,在慢悠悠地唱。 青绿色酒瓶一圈又一圈地转,速度减缓下来,沈双又看了眼入口,却突然听一阵爆笑: “方哥啊方哥!万万想不到,第一次狙的,居然是自己!” 沈双看向中央。 绿色的瓶口正对着一身白西装的方鸣之。 方鸣之翻了个白眼,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行,开门红!” 他绕过一堆人,在唱歌姑娘奇怪的眼神里上了T台,冲她伸手:“Excuse me?” 唱歌姑娘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方鸣之指了指她的麦克风,姑娘才明白过来,将手里的麦克风递给他。 方鸣之拿着麦克风在台上站定,清了两下嗓子: “啊,啊——” “刚才呢,我跟小伙伴们玩了个游戏,游戏呢,现在输了,得说件平生最糗的事——” “说!说!” 没人不喜欢热闹,而且是看人出糗的热闹。 方鸣之张开大大的笑,“我第一次做的时候,恩,十七岁吧,跟一位女士,太紧张,尿了。” “女士?” “尿?!” “是我理解的那个尿吗?!” 方鸣之耸耸肩,道:“是。” “艹!” “哥们牛逼!” “玩得这么大!” 底下人一阵激动。 翟墨扯着嗓子喊:“方哥牛逼!” 方鸣之下来时,脸上还带着笑,胖子等人朝他竖了大拇指: “方哥,你行。” 女孩子们个个都红着脸,翟伊忍不住骂一句:“方哥,你这——” 反倒是方鸣之这当事人不当回事地笑,坐下来时道: “哥们这样打得怎么样?” “打得不错。” 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明明周围那么热闹,却还是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 沈双蓦然转头,却见季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的后面,正手插兜,懒洋洋地站着,BBQ餐车的灯带飘到他黑色的发丝,又将灯影印进他黑色的瞳孔里,他一笑,那灯影就在那瞳孔里一晃,晃得人心里发慌。 她又抿了口百果汁。 百果汁此时,却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哟,远子,你怎么回来了?事这么快解决了?”方鸣之乐,“也行,你来得正好,我们玩游戏呢,你必须得来!” 季远弯了弯眼睛:“哦,是说你十七岁那糗事?” “靠,远哥,你知道?!” 翟墨惊叫。 “知道啊,”季远点头,“当年他一下床,就躲厕所里,火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问我这事怎么解决——” “闭嘴,远子,你要说,我就把你老底也给揭了。” 方鸣之急了。 季远摊手:“看,不让说。” “不带这样的——”杠精抓头发,“啊啊啊,吊这了,方哥,你后来……” 方鸣之没好气地道: “后来什么后来?我这轮结束了啊,来,下一轮,远子,你坐哪儿?” 沈双看着翟伊一下站起来,左推推、右推推,推出一个空位,而后拍拍旁边:“远哥,这!” 如果说,餐布是个四边形,那沈双坐在四方形的长,翟伊就坐在四方形的宽,两人中间隔着好几个人。 季远眼神一扫,摇头。 “那不行。”他笑,“我女伴还在这儿呢。” 他绕到方鸣之背后,踢了踢他:“方哥。” 方鸣之怒翻白眼:“一个个的,还让不让哥安生了?!” 不过到底还是让了。 季远坐了下来,旁边就是小丁香。 小丁香红了连,抿嘴偷笑。 这一幕……放到现代剧,是不是叫霸道总裁和他的小白兔? 沈双看着对面这一幕,心想着,恰逢季远抬眼,两人目光触了触,又各自分开。 季远问: “不继续?” “对对对,继续,继续。” 方鸣之重新拿起啤酒瓶,刚才指到他,所以还是他转。 啤酒瓶滴溜溜地转。 众人都不禁屏息地看着瓶口转去的方向,方鸣之还在道:“看到我刚才打的样了吧?大家伙一会上去,都记得比照着来啊。” 沈双也看着瓶口的方向,心想,如果转到她,她该上去说什么呢…… 庆幸的是,瓶口对着翟墨停住了。 翟墨尴尬地“哈哈”了声: “我啊?” 在追求对象面前说糗事…… “是,你!”杠精大乐,一挥手,“快!去!” 翟墨像后面有东西拽似的,慢吞吞上了台。 “我,啊,那啥,”他挠挠头发,“我小时候闹离家出走,还没走出半天,我爸妈就报了警,警察说24小时不受理,我爸妈就登广告、发传单,啊,还用那电台寻人启事,后来连学校老师、同学、同学家长都惊动了,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找我,天还没黑呢,就把我找着了。可糗了,为这事,街坊邻居都认识我,看见我就说,小翟,又离家出走呢?同学们也都笑话我。” 底下人一阵大笑。 杠精笑得最疯,对着下台来的翟墨都快笑出眼泪来了: “所以,你小时候大家都叫你‘妈宝’啊!妈妈的宝贝!” 翟墨没好气地道:“你滚蛋!” “哈哈哈,妈宝,妈宝!翟家的大妈宝!” 杠精才不怕他。 方鸣之摆摆手:“差不多得了,啊?” 翟墨丢去感激的一眼,谁知方鸣之下一刻也没忍住笑出来:“你们不知道,他那事闹得,啧,整个圈子都知道了……后来,他爸还弄来两个保镖跟前跟后的,连尿个尿都得在门外等 ,你是不知道,那宝贝劲儿……” 翟墨脸都红了: “再提,再提我翻脸啊!” 沈双也忍不住笑,翟墨嘟囔了句什么,没人听清,方鸣之看笑得差不多,拍拍手: “行了,下一个,墨水,你转。” 翟墨连忙拿过啤酒瓶,轻轻一转,瓶子一停下,翟伊就叫了起来: “哥!你怎么专坑自己人?!” 沈双看着瓶口正对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季远。 可不是他们自己人么。 不过…… 她笑眯眯地看着周围人,小丁香脸蛋红红,翟伊眼睛亮晶晶,甚至是靠在杠精肩头的林仙儿,嘴角的笑也特别…… 似乎,个个都很期待呢。 翟墨在那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季远却摇头,笑: “德性。” 他莞尔起身,迈开长腿上了T台。 金发girl自觉地将麦克风递出,让出了位置。 这么位外形优越的男人,气定神闲地站在临时搭建的T台上,黑衣黑裤,俊帅无双。 他拿起话筒,在底下众人的议论声里道: “给大家讲个笑话。” “我小时候也闹离家出走,不过,”他笑,“走了三天后回来,只有家里的狗发现我不见了。” 第91章 告白 有生之年遇见太惊艳的人,以后余…… 灯落在台上男人微微弯着的眼睛里。 他看起来那样翩翩, 那样明亮,像天生适合在镁光灯里,那样的人…… 有人张嘴, “哇哦”了一声。 沈双眯起眼,看着台上的季远,他还在笑, 不大在意似的,在底下的嘘声里转身,将话筒递给歌手,而后下了舞台。 灯带在他黑色的衣角留下靡丽的一点。 沈双就看着那一点放大, 直到他走到面前—— 或者说,众人的面前。 周围都是寂静无声的,自他说那话以后,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停止键, 连向来话多的方鸣之都闭上了他那张善于调侃的嘴。 空间像静了一瞬, 突然, 季远笑了一下,那笑像点燃这幽暗的空间。 “啊, 你们都信了?” 他道。 这一声打破了寂静。 “靠!”翟墨猛地跳起:“远哥,你骗我们!” 季远做了个非常西式的“嗯哼”: “So what” 翟墨气得跑过来, 季远没动,任他扑个正着, 胖子突然也吼了声:“兄弟们, 他·妈灌他!” 说着,一堆人都扑过来:“灌他!灌他!” 只有沈双没动。 她坐在原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 他脸上的笑无比灿烂,好像不曾被阴霾笼罩, 翟墨去缛他头发,他也不见恼,只是躲,可也躲不开那么多只手,转过头来时脸上还带着笑,目光与她相触,却是一愣,那笑在脸上消失了那么瞬,又迅速浮上来。 他又转过头去,笑:“我喝,别闹了,行不行?” “行行行!你喝!调酒师,来!” 调酒师甩了个花式,轻轻一推,装满伏特加的小酒杯直接倾倒,整整两排,烈性伏特加和青啤混合成一种容易醉人的鸡尾酒。 沈双却盯着酒杯内那气泡升起的地方,耳边却回荡起季远刚才在T台上的话: “…我小时候也闹离家出走,不过,走了三天后回来,只有家里的狗发现我不见了。” “…我小时候也闹离家出走,不过,只有家里的狗发现我不见了。” “…不过,只有家里的狗发现我不见了。” 是假的吗?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悲伤呢? 沈双抬头,季远站在矮桌前,执起酒杯一杯一杯地喝,旁边人在数数:“……五,六,七……” “十五,十六,十七……” “快了快了!”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季远重重地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行了吧?” 他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头发微微有些乱,本就白的一张脸此时更是白得出奇,这样就衬得一双眼珠越发黑,和一般的酒鬼不同,他喝了酒,那股懒散的气反倒收了,有股清凌拔俊感。 “远哥,牛逼啊!” “醉没醉,醉没醉?”翟墨伸出两根手指在季远面前晃了晃,“远哥,这是几?” “2。白痴。” 季远白了他一眼,拨开他,视线转了一圈,落到沈双身上,她几乎以为他会坐过来,最后却是分毫不差地坐到之前的位置。 “看来是没醉。” 翟墨道。 “哪那么容易醉?”方鸣之不以为然道,“做生意的,哪个不会喝?当是你开pub过家家呢。” “哎,说话就说话,扯我做什么?” 翟墨不服。 小丁香看看季远:“季总,你要喝点解酒的——” “——下一轮,”季远松松领口,拿过啤酒瓶,看向众人,“我可转了啊?” 他是双眼皮,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像天生含情,一时看得场上几位姑娘心脏都怦怦乱跳起来。 “转!” 翟伊道。 沈双能感觉,季远看了她一眼,才轻轻拨了拨瓶子。 真的是拨了拨。 瓶子被拨了个小小的倾斜角度—— 沈双心提起来:不要是她。 也许是老天爷这回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瓶子指向了翟伊。 “伊伊,抱歉。” 季远笑,只是这笑也不怎么诚意。 “翟伊!翟伊!翟伊!” 其他人拍手道。 翟伊深吸了口气,在翟墨幸灾乐祸的笑声里站起来:“我去就我去!” 她双手握拳,像是在给自己鼓劲,过了会才往外走。 不过沈双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在某处顿了顿,才上了T台,转过来面对众人。 凭良心说,翟伊很好看。 鹅蛋脸,双眼皮,此时依然是一身白,上衣带着宫廷风的泡泡袖,半裙底色也是白,却在尾端巧妙地绣上一朵朵花,远处看不清,只能看到风一吹,那花随之摆动,能看见隐约的浮光般的金色。 歌手将话筒给了她。 翟伊接过,握在手里,她又深吸了口气,这时刻,她两颊呈现出一点酡红:“我小时候……” “又是小时候啊。” 底下喊。 美女的出现,总是会让那些荷尔蒙过剩的年轻人躁动,他们嚷:“换一个,换一个!” 翟伊没理他们,她抿抿嘴,视线直直地盯着台下的一个地方,手更加握紧了话筒。 沈双直觉有点不同寻常。 这种属于女人之间的直觉,让她盯紧了翟伊。 翟伊开口,声音带了丝紧绷: “我从小起就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很多年,但我不敢说。” “就这?” 底下一阵嘘声。 这时,T台上却又上来两人。 他们一人一边抬着样东西往上去,那东西用布蒙着,谁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隐约看出个四方轮廓——那东西被放到了翟伊旁边。 翟伊绕着它走了一圈。 底下人静了下来。 沈双隐约有了预感。 只见翟伊手轻轻抚着那东西,过了会,突然伸手一揭,那蒙着的布被拉了下来。 露出一副画。 明亮的底色,金色的向日葵,以及向日葵中绽放笑容的少年,与台上眼里带着深切挚爱的女孩的金色裙边,形成了一副和·谐而明媚的底色。 翟伊轻轻地抚过画中少年的脸庞,过了会,转过身来,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我哥哥挺混蛋的,其实。”她笑,“就是那个小时候闹离家出走闹得大家都知道的那个,他小时候特爱欺负我,但我还是爱粘着他,为什么?因为只有跟着他,我才能看到我喜欢的人,不,不能说喜欢,应该说爱。” “很奇怪吧?一个小女孩说爱,八岁起就开始的爱。”她的声音因陷入回忆而变得温软,“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耀眼的人,耀眼到即使在最蒙昧的夜空,最拥挤的人群,你依然可以一眼看到他。就像这向日葵…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一大片向日葵里。” “…当时我哥哥往我身上丢了条毛毛虫,我哭得稀里哗啦,这时,他出现了,他帮我把毛毛虫抓走了。”“所以,后来我看大话西游,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气色云彩来娶我,我就想——” 翟伊轻轻道,“我已经遇到了。” 美丽的女孩。 美丽的故事。 用长久岁月浇筑的守候。 即使不那么对题,依然感动了台下的观众。 他们鼓掌: “告白!告白!告白!” 沈双看着台上的翟伊,又看向对面的季远,他究竟给多少人…做过盖世英雄? 当年,她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第一次出现在KTV的时候,在那阴暗的走廊被他拉着奔跑的时候,甚至在她离家出走、在那喧嚣的三岔路口的时候…… 他真的像一个踩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啊。 每一个女孩爱做梦。 而遇到这样的人,真不知幸,还是不幸。 第92章 介意 可我介意啊,哥哥。 “告白!” “告白!” “告白!” 底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有节奏的掌声。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这个只在偶像剧里见过的情节竟然在现实上演, 人们忍不住群情激奋起来。 他们左顾右盼,试图寻找起女孩口中的主人公,T台上的女孩却突然将手指按在唇间, “嘘”了声: “秘密。” “嘁——” 人们发出齐齐一声嘲。 女孩却已经在说完这句“秘密”后,就将话筒丢还给驻唱歌手,转身下了舞台。 “就这样?!” 有人嚷了声。 杠精也在下面嘘了长长一声, 被方鸣之说了句:“杠精,行了,积点德,小姑娘家家的不容易。” “还不是…” 杠精嘟囔了句, 不过到底没接着说。 这时,翟伊已经回了来,方鸣之往旁边又让了让,她大大方方地坐回去, 看看众人脸上表情, 问: “是…没过关?得和远哥一样, 罚酒?” 方鸣之:“倒也不必。” “不过伊伊,”他不大怀好意地道, “你这……可烂尾了啊。” 这话倒也不错。 翟伊这么精心策划的一场盛大告白,灯光、壁画, 还有那么发自肺腑的一番话,一切都到位了, 也把大多数人给感动了—— 可到最后, 却突然咔嚓,没了。 就像电视剧播到一半不播了,这不操蛋吗? 翟伊咳了声,抬起头, 状若无事般: “要不方哥你给编个大团圆结局?” 方鸣之“哟呵”一声,心想这妞突然情商见长啊,他当然是不愿意趟这趟子浑水的:“哥可不是编剧系毕业的,没那本事,远子,你说,是不是?” 季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闻言抬眉: “恩?” 浓漆的眉下,男人一双漆眸晕了路边的灯影,倒把翟伊看醉了、也看晕了。 她干巴巴一笑,那笑声突兀: “远哥不管这个。” 说完,倒像是回过神来似的,道:“远哥,要不我把那画送你吧?” 她指了指重重绿影后的别墅:“就挂你那别墅,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翟伊一脸笑嘻嘻的,像心血来潮。 可沈双知道,那不是心血来潮。 这是筹谋已久、又小心翼翼的一次试探—— 每个女孩在心爱的人面前的试探。 试探他会不会接,试探他爱不爱她,试探他会不会容忍自己的一次主权僭越…… 女孩的心啊,总是千回百转。 沈双想,她能理解。 能理解。 现在,就看那边怎么接了。 沈双抬头,看向季远。 他还是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并不看翟伊,而是低垂着睫看向手中的菱格纹酒杯,好像这酒杯中的酒比女孩捧来的、小心翼翼的爱要珍贵的多—— 是了,他向来能得到许多许多爱。 所以,对爱也总尊重欠奉,任意挥霍。 翟伊看起来有些不安,又干巴巴地笑了下: “不行吗,远哥?” 季远抬头: “抱歉,伊伊,恐怕不行。” “为什么?” 翟伊攥紧了拳头。 她的裙边被她揉得皱巴巴的。 季远笑了一下: “如果一定要有原因的话……” “我女朋友不喜欢。” 沈双一愣,下意识看向季远,却见朝自己看来的、弯着的眼里,是肆无忌惮的、仿佛不会被一切束缚的…光。 “靠!你有女朋友了?” 杠精跳了起来。 “谁?是谁?!” 胖子也道,“有女朋友居然不带来?!还带了女伴……” 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妥,看了眼那边红了眼的小丁香,胖子嘿嘿一笑,摸摸鼻子,不说了。 那边翟伊也是一惊。 她说不出此刻什么心里,只觉得那颗上台前还火热的心像浸在了一片冰水里,他身边人来来去去,她明明早该习惯了… 一阵“叮铃哐啷”里,等她意识到,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 纱制的裙摆带起桌布一角,碗碟饮料东倒西歪,地面一片狼藉。 方鸣之跳了起来,看着被染上红酒渍的白西装,忍不住骂了声“娘”。 “我…” 翟伊想开口,谁知翟墨突然跳了出来,拽起她就走,边走边还挥手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我处理点家务。” “搞成这样…还怎么继续啊?” 杠精道,话说完,翟墨拉着翟伊就跟兔子似的消失在餐车后了。 杠精吃了个瘪,倒也不生气,只是看着这一片狼藉,“靠”了声:“远哥,你说咱最近是不是水逆?不是打翻香槟塔、就是拉翻桌布的?” 季远只笑,他还没答,方鸣之却替他答了: “我看不是犯水逆,是犯女色……一个,两个的。” “行了,这也坐不下去了,干脆我们换个地儿?”说着,他提议道,“既然是BBQ,干脆我们把厨师散了,自己烤?” “好主意!” 一群二代们兴高采烈地应了。 —— 那边翟墨将翟伊一路拖着,拽去去别墅,到了门厅,才把人放开。 翟伊恨恨地瞪他。 翟墨:“你瞪我干什么?!” 翟伊:“你拉我干什么?!” 翟墨“嘿”了一声:“不拉你让你在那继续丢人现眼?” 翟伊怒了:“怎么就丢人现眼了?我喜欢远哥,我跟他表白,怎么就丢人显眼了?” “你那是表白吗?!”翟墨跳脚,“送副画?打量别人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伊伊,这儿没谁是蠢蛋,你要直接大大方方说一句‘远哥,我喜欢你,你接不接受’,我还高看你一眼——” “——我不能说!” 翟伊喊。 这一声出,两人都静了下来。 翟墨叹了口气,靠着门廊: “是,你不敢说。万一说出来,真被拒了,你就退不回去,当不了远哥身边那个邻家妹妹了,是不?” 翟伊咬着唇不说话。 她从小就有这个习惯,一被人戳穿就不发倔。 翟墨看着翟伊头顶上那个旋心就软了下来:“伊伊,哥刚才不拉你,你打算怎么着?问远哥女朋友谁,还是扯着嘴笑,说‘把嫂子带出来让人见见’?伊伊,远哥这么说就是拒绝你,你还不明白吗?” 翟伊抹了把眼睛: “他很快就会分的。” 翟墨:“是,远哥的女朋友都不长久。” “可那又怎样?远哥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未必清楚,可不想要什么,一定清楚。你看他谈了这么多女朋友,有对你另眼相看过吗?你自己都在台上说了,是因为你哥我,你才能一直跟着他。” 翟伊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 “也是因为你,他才会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她哭着道:“我要不是你妹妹,我跟他告白,他一定会像接受他从前那些女朋友一样接受我,只要他接受我,就会知道,这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爱他、更适合他的人……呜呜呜,都是你,都是你……” 翟墨被妹妹捶着,无奈地想: 他这胸大肌真没白练。 一点不疼。 “妹啊,你熊猫眼了。” 他道。 翟伊哭到一半噎了下,抬头,却见他哥指着她脸: “妹啊,我是远哥,恐怕也不会看上一只熊猫。” “滚!” 翟伊踩了他一脚,“蹬蹬蹬”回房去了。 翟伊看着小姑娘生龙活虎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季远发了条微信。 「一滴墨水:哥,我暂时把我妹除族了,您要不考虑下把她收到你的后备役里,等分手后,跟她谈个先?」 良久手机响了声。 翟墨点开—— 「lejanía:要不你也来后备役?看在过去的交情,我让你插个队。」 过了会,又来一条: 「lejanía:我不介意男的。」 翟墨哭丧着脸: 可我介意啊。 哥哥。 第93章 让让 这我位置 在翟墨和翟伊聊天时, 一帮二代们积极响应方鸣之的提议,撵走大厨,纷纷跑到餐车后当起了大厨。 由于一辆餐车只能站两人, 于是又为了谁和谁搭档,吵翻了天。 沈双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眯眼看不远处胖子和杠精为一辆餐车吵上演全武行。 低度的清酒不醉人, 却有种意外的醇厚。 她又抿了口。 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沈小姐,这儿!” 沈双循声望去,竟然是方鸣之,他站在一辆标有小猪佩奇的餐车后, 正热情洋溢朝她招手。 旁边是…… 她眯起眼睛,发现是季远。 季远和小丁香共用一辆餐车,听到声音,也抬了头。 沈双将酒杯放下, 走了过去: “方先生叫我?” 说是方先生, 眼睛却睨向季远, 琉璃色的眼瞳映着头顶餐车的灯,竟有种流转的迷离感。 方鸣之咋舌, 下意识看向季远,却见他那双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眼睛正眯着, 看向沈双的方向。 他也看了回去。 只见那姑娘正朝自己这边过来,大约是多喝了点酒, 雪白的皮下淡淡晕出一层粉, 大大的眼睛像掺了水,明明穿着极清纯的背带裤,可不知怎的,被那眼睛一带, 他就有种神魂不受控制之感。 忙压了压,点头,接之前的话: “对啊,叫你,墨水不在,要不你跟我一辆车?” 那姑娘一下就笑了,点头: “好啊。” 方鸣之就看她绕过餐车,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特意留出的空位,还举手,朝旁边的两人打招呼: “季先生,陈小姐,你们好。” 像可爱的小猫咪似的。 方鸣之心被挠得痒痒的,心道个乖乖,远子这小子怎么还站得住,要换成他…… 季远气定神闲地站着,点头: “沈小姐。” 小丁香也害羞地打招呼。 于是,位置就这么定了。 方鸣之递过去一个烤盘: “你想吃什么就烤什么,孜然什么在架子上……”见沈双好好接过去,他下意识看向季远,想跟人邀个功,却见那小子正斜倚着餐车在发消息。 真是… 方鸣之摇摇头,才回过身,就见沈双放安架上的手机亮了亮。 这一个发,一个…… 他·妈暗度陈仓啊。 方鸣之只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嘴里却哼起了乱七八糟的的小调:“今儿天气好,真呀么真高兴,真呀么真高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沈双充耳不闻,低头看着手机。 季远发来一条消息。 是一张侧影。 季远不知是什么时候拍的,她坐在餐布上,手里拿了杯深酒色的饮料在,大约是不大高兴,嘴角抿起了一点。 背后有光,将她琉璃色的眼睛映得通透。 「lejanía:女朋友好像生气了。」 一条消息同时进了来。 沈双嗤的笑了声,抬头,恰好见季远将手机放到案板上,一边捋起黑色的袖子,一边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而后就转过头去,一串一串地往铁丝网上丢茄串。 铁丝网上已经摆了一排…茄串了。 吃茄子可以败火。 沈双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一句。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季远抬头,笑: “吃吗?” 他拿起其中一串,递了过来。 茄串的香气,伴随着男人身上的须后水味一同传来,还夹了一点淡淡的烟草味。 沈双看着那滋滋冒油的茄串,以及略焦的表面,假模假样地笑: “季先生,不——” “——靠远哥,你怎么烤了那么多茄子?你不是不喜欢吃茄子么?” 这时,一道声音传了来。 是翟墨。 沈双下意识抬头,却见翟墨不知什么时候过了来,正站季远餐车前,看着他铁丝网上那一串一串的茄子。 似乎是发现了她,他又抬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沈双—— 他旁边的翟伊,和他的动作如出一辙。 两人都盯着她和季远,好像季远手里举了个炸雷。 沈双脑子里突然响起翟墨曾经说的一句话:“别看我远哥这样,他其实就是个大少爷,别说端盘子,不相干的人他动根手指头都嫌懒……” 她看向季远,突然笑了开来: “啊,吃的。” 沈双伸出手,朝季远摊了摊:“季先生,茄子。” 她声音娇柔,瞳仁被酒精晕了水,和着那渐绯的脸颊,眼角眉梢都藏着艳情。 季远看了她良久,过了会,才一笑,将手里的茄串给了她。 两人的手指有短暂的接触,他的指间有些微的凉。 沈双不以为意,轻轻咬了一口,而后看着季远笑: “季先生烤的,果然好吃。” 季远也一笑,彬彬有礼: “沈小姐喜欢就好。” 两人的眼神一触,又分了开来。 若无其事一般。 可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蔓延开来…… 方鸣之咳了声: “沈小姐,我说的吧?刚才就叫你少喝点,正好,我这也有茄子,你要不要也来一串?” 心里却在想,这沈小姐约莫是疯了,才在男朋友面前吃情人给的串子,是怕水不够浑、还是嫌跟地下情太烦想提前结束…… 这一声打破了刚才诡异的气氛。 翟墨哈哈一笑,原来两只是喝酒了啊,喝酒的人是和平时不太一样,至于远哥,怎么可能? 他压下心底那丝异样,走到方鸣之旁,抢了他手里的茄子,递给沈双: “两只,给。” 沈双睨他一眼,接了,也咬了一口:“好吃。” 她笑。 翟伊在旁看着这狐狸精作态,忍不住冷笑了声,不过顾虑到刚才,还是忍了忍,走到旁边不知小丁香旁边: “让让。” 小丁香被挤了个猝不及防:“啊?” “你挡着路了。” 翟伊眉头紧拧。 “我,我没有啊?”小丁香看看自己,又看看翟伊。 “这我位置。” 翟伊道。 对上沈双,她还有所顾虑;但小丁香这样的,她是半点不会多担心。 “可……” 小丁香还想说话,一道声音过来:“这么热闹,聊什么呢?” 胖子晃晃悠悠地过来,手里还拿了个酒瓶子在喝。 “不关你的事,你回去——” 翟伊刚说完,突然尖叫了声。 事情发生得那样快,以至于谁都没来得及反应—— 只看得到猛然蹿起的大火。 沈双下意识往旁边躲,等意识到是胖子没拿稳酒瓶、酒倒进铁丝网才引起的事故,人已经躲到了翟墨身后,被他挡着。 而季远…… 她越过翟墨的肩膀,却撞见一双黑黢黢的眼睛,那眼睛被身后跳跃的火光映照,竟有种惊心动魄感。 季远就站在她原来的位置,背朝向大部分火焰来的方向,整个人往前,像是要搂住什么,可他前面空无一人。 火被扑灭了。 翟墨惊魂未定地转身,抱住她,拍了拍: “没事,没事。” 沈双的眼睛一直看着,并没有收回,在与那双眼睛对视良久,季远突然伸手,松了松了领口,笑了下: “妈的。” 第94章 回程 缄默的力量 第二天。 飞机上。 沈双看向窗外, 飞机起飞。 轮滑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机翼升空, 蔚蓝色海面和横卧着的黄土地渐渐变小,最后缩为一副瑰丽的景象。 旁边传来呼噜声,沈双看了眼, 莞尔—— 才上飞机没多久,翟墨居然睡着了。 翕张着的嘴巴,让他看起来像条蠢蠢的鱼。 大概是昨晚玩得太疯了。 放眼望去,一机舱的人和翟墨一样, 全都满脸菜色地闭上了眼睛——很显然,连日的狂欢吸走了他们全部的精力,让他们一上飞机,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补眠。 沈双倒是精力充沛。 昨晚的小火灾后, 季远没多久就接了个电话离开了, 她呆得无趣, 没多久也借口不舒服走了。 本以为他会来的。 沈双还记得季远离开时的眼神—— 就那一眼。 所以她回去时,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喷上最魅惑的香水,穿上来前新买的真丝吊带裙, 黑色交叉绑带、深V—— 她确信,他会喜欢。 她就这么坐在床上等他。 可他没来。 夜很深, 沙滩上灯火炽亮, 该响起的敲门声却一直保持了缄默。 再然后—— 她就睡着了。 沈双也很诧异,她睡得竟然那么好,起来时容光焕发,甚至还拍照发了微博, 和这片海滩告别,再然后,就上了这趟飞机—— 当然不是来时的那架,比起现在这架,来时那架简直是小孩子的办家家酒。 但也是季远的私人飞机—— 沈双不得不再一次咋舌于对方的财力:即使她再无知,也知道购买和持有一架私人飞机的代价有多高昂。 而后,她就看着小丁香的眼神从崇敬变成了狂热。 这不稀奇。 权势、财富,从来是男人的加分卡—— 何况季远这样本身容貌已经是极品的。 她跟着翟墨“蹭”了飞机:翟伊讽刺的。 从昨晚的小火灾后,她看她的眼神,就一直怪怪的,如果一定要形容,大概是……迷惑桀纣的妲己? 好像也不对。 季远可不是那荒淫无道的桀纣。 起码昨晚,他可没来闯她的空门。 沈双支着下颔,百无聊赖地想着,手臂上卡地亚新出的细链上小星星一闪一闪——而后,她的视线就和隔了一条过道的、一双眼睛撞上。 很神奇的,那种感觉一下子钻入人心底:痒痒的,像有人在用羽毛轻轻地搔。 她也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感觉。 季远站了起来,他还穿了黑色衬衫,只是和昨晚不一样,这衬衫让他穿出了一点骚气,是女人都喜欢的骚气—— 他整整袖扣,走出了座位,在经过过道时还看了她一眼。 沈双也站了起来。 私人飞机的过道够大,地垫吸音,她的行动丝毫没有惊醒翟墨:他睡得死沉死沉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里走。 在经过厕所区时,一只手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 下一秒,厕所门“嘭的”一声合上了。 她被拉到了厕所里,在声控灯从暗到亮的瞬间,沈双有一瞬间的失明,而后,她就被一阵铺天盖地的吻湮没了。 被迫仰着的身体,眼睛渐渐清晰,而后,她就看见与她鼻梁相抵着的季远、有些变了形的五官—— 依然英俊得可怕。 这个男人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魅力四射。 吻着她的嘴唇如传说中甘醇的醴酒,而那双饱含爱欲的眼睛,如下凡的爱1神,而爱1神现在同她一起沉沦。 沈双又觉得那痒无所不在了。 她还觉得灯光刺眼,“啊——”,她轻呼了声,身体骤然间失重,她突然高了一截,忙攀住他的脖颈,和他对视—— 而后,又吻在了一起。 一切来得迅速而汹涌,似积蓄已久,她颤抖了下,睁开眼睛,季远那张脸几乎和她贴着,额发汗湿,连那双黑眼睛也湿漉漉的,他不断地吻她,像得了肌·肤1焦1渴症: “baby…” 沈双也回吻他,灯光在视野里一晃一晃。 镜子突然闯入眼帘,沈双睁着迷蒙的双眼,越过季远的肩,她看到他齐整又凌乱的黑色衬衫,她那只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双手在他黑色的发丝里若隐若现…… 一切都显得模糊而混乱,就如同这场忽如其来的情是。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想起:上一回在飞机上也是在厕所,这么看来,他们和厕所还真是有缘…… *** 事情起得快,结束得也快。 两人都停了下来,喘1息地看着彼此。 谁也没说话。 沈双伸手,指尖落到季远的唇边。他皮肤白,唇边沾染的口红就越明显,晕开来,配合着那双情余未熄的眼睛,显得更加诱人。 季远按住她的手指,看着她—— 沈双踮起脚尖,又口勿住了他。 两人几乎又口勿在了一起,火起得迅速而猛然,似乎将彼此的身体嵌入都嫌不够…… 但在最后一刻,两人都停了下来。 不约而同地分开,彼此整理,又一言不发地离开,只在眼神对视时,有些微东西呼之欲出…… 沈双回到了座位。 在坐回时,她注意到,小丁香错愕地看着她,或者说,盯着她的脸。 沈双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 有好几次,她都被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吓到。 原来那时候,她竟是这样的……还是那张脸,可皮肤像蒸了热气,艳粉像要从那湿濡的眼睛里跑出来,长发如妖娆的水草—— 连她自己,都觉得镜中的那人媚得可怕。 季远做得既粗暴,可又体贴。 他没有弄坏她的衣服,哪怕一颗纽扣,他没动她的衣服,只在最后她要离开时,突然拉住她,久久地伏在她的匈口,她扣衣服时,在镜子里看到那雪白上的一撮红,艳丽得像盛开的梅花。 而后,她就看到季远的眼神又变了。 但也仅止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她就拉开门,离开了。 小丁香的眼神,沈双知道,她发现了—— 暗恋的女人对自己的暗恋对象,一向很敏感。 她也没收回视线。 两人隔着过道对视,而后,她就看着那双小鹿眼从惊讶,明白,再到三观震毁似的…… 哦,嫌恶。 小姑娘,世情险恶,记住了。 沈双朝她笑了笑,这时,季远过了来。 两人眼神对接—— 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季远坐了回去,和翟墨隔了一条过道。 小丁香惊骇得迟迟无法收回视线。 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可又豁然洞开,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次飞机、餐桌边、沙滩上,那一仰一站的亲密,冲浪,或者……昨晚的BBQ上! 她早该明白的,可季总有女朋友,沈小姐和翟墨…… 其他人都还睡着,并未醒来。 只有小丁香,在这机舱里振聋发聩似的魂灵重塑。 而在这满心凌乱里,她注意到,季远看了她一眼—— 莫名的,她打了个寒颤。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那眼睛依然和第一次见那样迷人温柔,她却有种感觉:她得闭紧她的嘴巴,否则…… 否则什么,小丁香也说不知道。 就这样,飞机在一片缄默里落了地。 滑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将睡得七晕八素的众人唤醒,沈双出机舱时,和落在后面的季远对视了一眼,而后,就推着行李箱出去了。 拒绝翟墨的接送,她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在肖楠“怎么搞的不直接飞魔都、反而飞了北市、害我一大早赶飞机、差点没赶上租车”的嘟嘟囔囔里,叫了声: “停车。” 而后,又上了停在转角的一辆黑色黑车。 布加迪的驾驶盘旁,孙助理礼貌地朝她点头: “沈小姐。” 季远就隐在昏暗的后座,沈双几乎一上车,就被他吻住了。 他捧住她的脸,指尖发烫—— 可也就这一吻,就结束了。 很短,轻轻一碰,不超过两秒,可沈双就是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渴望,她被他捧着的地方起了颤栗。 季远放开她,攥住她手,手被攥得发紧,发疼,连身体似乎也开始发紧,发疼。 可这疼痛并没有让欲望减低,两人在昏暗中无声对视。 去往公寓的路变得遥远而漫长。 当孙助理一声“到了”后,沈双才发现,自己竟然舒了口气。 包还没拿,她就被季远拉着,跌跌撞撞下了车。 电梯,“叮——”,开门,进电梯。 电梯内的镜子照出两张板着的脸,谁也没说话,也没看对方。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被压着,似乎只要有一蔟火星,就能点燃—— “叮”,电梯门又开了。 沈双几乎是被立刻撞到了大理石墙面上—— 季远压住了她。 当裙摆被了起时,她按住他: “摄像头?” “没有。” 季远摇头,身体滚烫。 “——恩,”沈双猛地后仰,被吃得乱七八糟的口红在唇上晕开,很糟糕,可又致命得诱人,她拼命喘着气,没想到…… 猛然间,视线落到对面雪白的大理石墙上。 大理石墙面的浅灰色冰裂纹透露出一种高级的昂贵感,而凌驾于那昂贵感之上,红与白、白与黑的色彩碰撞,缭绕成一副因靡之景…… “抱歉。”男人在她耳边喘气 ,腔调却彬彬有礼,“我恐怕有些失控。” 沈双回应他的,却是咯咯咯笑—— “没关系。”她吆他的耳朵,“我喜欢。” 影子猛然间变得迅猛而模糊,只能看到光斑摇曳,窗外,一轮太阳渐渐沉入地面。 再清醒时,她已经到了床上。 情欲抽丝般退去,季远就躺在旁边,沈双一下钻进他怀里,遮挡的丝质或棉布已完全消散,只剩下肌肤与肌肤的无间。 沈双发现,她似乎也有肌肤焦渴症—— 她渴望触碰他。汗湿的感觉让人感觉真实,她指尖在他匈口流连。 似乎她的动静弄醒了他。 季远阖着眼,胡乱地拍了拍她,声音含混: “睡吧。” 沈双偏不睡。 她摸他的睫毛,季远抓住她手:“别闹。” “不。” 沈双支起下颔。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不睡?” “不睡那再莱一次。” 他压到她身上,沈双踢了他一记,骂他:“滚蛋。” “疼呢。” 她道。 “……哦。”季远翻回原来的位置,过了会,突然道,“我也疼。” 沈双吃吃地笑:“你们男人也会疼?” 季远闭着眼睛,侧面看过去,他的棱角美得如同一尊雕像。 雕像叹了口气,像对眼前的人无奈: ”铁杵还会磨成针呢。” 沈双笑得更厉害了。 女孩活泼的声音回荡在这静海一样的公寓里,突然又戛然而止,问: “所以,我们这算……和好了?” 季远睁开了眼睛。 第95章 铲屎官 猫啊,偶尔也得顺毛捋。…… 第二天。 “我说, 你怎么给伊伊发了那么条消息?”在几人常去的酒吧区,方鸣之惊得连手里的香烟掉了都不自知,“那什么, 我念念啊……” 他拿出手机,对着那条消息一板一眼地念: “伊伊,有关那副画, 我回去想了下,也许以下话语会有诸多冒犯、也或者我多心,但不论你有无这心思,我都得说一句:我对你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思,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瞧瞧!忒狠!” “你下班时间逮我来,就为这事?” 季远懒洋洋靠着吧台,酒保安静地推过来一杯酒, 示意他尝尝。 季远喝了一口, 那漂亮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对, 就这事!” 方鸣之说着,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道吗,昨晚大半夜, 十二点还是一点来着?我才刚抱上一妹,那妹你是没见, 胸大还有个好腰……” 季远:“说重点。” 方鸣之:“重点就是翟大小姐一个电话就过来, 拉着我哭哭啼啼,我就萎了!” 季远一阵笑。 方鸣之瞪他一眼:“笑个屁!老子那是替你消灾,你说说你,大半夜的给人发这消息干嘛?害我妹没了, 兴致也没了!还有翟伊,这姑娘也真任性,我他爹还他哥,她怎么不找他哥哭去?!操蛋的。” 季远拿起烟盒抖了抖,抖出根烟: “抽吗?” 方鸣之:“抽!” 不抽白不抽,远子那可都是好烟。 两人靠着吧台吞云吐雾。 这酒吧是几人合资的,平时也不对外开放,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加一个酒保,连音乐都没放,幽静得狠。 季远眯眼看着浅白色烟圈在面前升腾,突然道: “他哥也在哭。” 方鸣之:……??? “什么意思?” “我发的时候,她也发了。” 季远道。 方鸣之“靠”了声: “昨晚你跟她……在一块?” 不用特意指出,两人都知道这个“她”是谁。 “恩。” 季远点头。 方鸣之立马一脸猥·琐:“难怪……” 他吃吃笑:“我说你这一脸被妖精吸干精气的死样子。” 酒保在旁边听,也忍不住看了前面大老板一眼,心里想,这二老板估计是嫉妒,大老板这样虽然看上去不算精神,但却是pub姑娘们最喜欢的一款,放音乐那是蓝调爵士,懒洋洋的高级颓废腔—— 要这酒吧对外开放,给他点酒的一定一大堆。 他一个男人,都觉得撩啊。 季远撩起眼皮:“话完没?” “没,我可得走了。” “等等等等等——”方鸣之眼明手快地抓住他,“哥可是在你公司等了半小时,你不就不陪哥喝两杯?” 季远扯下他:“不陪。” “不陪那你给哥调杯酒再走。” 老实说,方鸣之其实挺想季远那手艺。 可惜,这犊子轻易不出手,金贵得很。 见季远不耐烦,道:“你想想,在你那别墅,就前几天,哥帮你挡了多少回雷?” 季远想了想,点头,然后方鸣之就看他拿出手机按了一阵,忍不住问:“怎么着,还得报平安?你季远什么时候成家养的了?以前不还屌·屌地说……要脱敏来着?” 季远将手机放回吧台: “不是在脱着么?” 说着,人已经进了吧台。 酒保自觉让了位。 方鸣之敲敲吧台: “你别脱着脱着栽进去了,我看你这样……” 季远捋起袖子,将调酒器重新洗过,过滤一遍,道: “哥,你养没养过猫?” “咱说你呢,你说猫干什么?”方鸣之没好气地道,“没养过!” “猫啊,”季远盯着调酒器的眼睛弯了弯,“太叛逆不听话了,就饿它两顿;饿要没用,那就得试试…顺毛捋了。” 方鸣之嘴巴张成了“O”型,半晌,举了举大拇指:“你行,铲屎官!”见季远要拿基酒,忙喊:“马提尼!加咖啡吧,多多的咖啡。” 咖啡加精力。 季远头也没抬: “今晚还战?” “可不?昨晚太亏了,让翟伊那丫头搅的。” 方鸣之说完,忍不住有感而发,“你说说咱们这代妹子,都是让被言情小说给害了,总以为咱男人个个龙马精神,能一晚上金,枪不倒,不多来个几次就他妈不算个男人。咱们男人苦啊,还不能说,说了就显得你没用。你记得袁浪吗?” “他怎么了?” “上回我在宾馆外碰见他,两条腿都虚了,跟飘似的,拉着我叫苦,让我给他找小蓝瓶……你说咱男人苦不苦?短快吧,十几秒,没了,可那倒是能来个七次八次的;时间长,可不得……” “Dirty banana。” 季远推过来一杯乳白色酒饮。 “靠,脏蕉?!” 方鸣之就知道,这小子没按好心眼。 他讽刺他呢! 季远拍拍他,意味深长地道: “哥,多休息。” 方鸣之:…… 季远操起手机就往外走,边走还边道:“哥,老实说,你得保养下了。你用你那低标准……”他的目光落到方鸣之下.面,“可代表不了别人。” 方鸣之脸唰的铁青,追出去:”那你还能一夜六次、七次?。” “八次。” 季远摆摆手,头也不回,长腿潇洒。 “老子信了你的邪!” 方鸣之边骂边笑,路边一辆深蓝轿跑倏地发动,留给他一串汽车尾气。 *** 在季远和方鸣之插科打诨时,沈双正坐在一家餐厅的包厢,和翟墨面对面。 她也没想到,情节会像跳格子一样,一下跳到这一步。 昨晚问出那句“和好”后,季远直接就拿过他手机,打了那一行字,当着她面发出去。 他什么都没说,只做,还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沈双可不蠢。 她立马就明白了。 之前冷战,是源于他的拒绝—— 在他要她和翟墨说清楚的时候,她也同时提出要求,要他和翟伊保持距离,而季远拒绝了。 他说:思想无罪。 然后,关系就僵住了。 现在,季远在展示他的诚意—— 他给她打了个样。 要她也照着办。 于是,沈双也给翟墨发了条消息。 那消息是这样的:「double:墨水,抱歉,可我还是没办法喜欢上你。对不起。」 当时,翟墨就打电话过来。 电话被季远当场掐了,再然后…… 沈双掐断脑子里少儿不宜的画面,看着对面。 翟墨蔫搭搭地垂着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沈双推过去一杯甜饮: “喝吧,给你点的。” 翟墨看了她一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这份上了? 分开前不还好好的么? 难道是因为没接她? 可也是她自己说不用接,有助理过来么? “就这么不喜欢我?没余地?” 翟墨平时不会这么没风度的,他对女孩子一向很体贴,也从不死缠烂打,大家好聚好散。可没办法,他真挺喜欢沈双这款的—— 就像现在这样,穿了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黑色背带裙,还带了顶橘棕蓓蕾帽,一下从口爱变得知性,而知性里又透着股…… 反正特戳翟墨心窝子。 当然,狠心起来也让人心梗。 翟墨立马又想起昨晚大半夜看到那条短信时的感觉。 他立马回电话过去,电话却被掐了—— 只回来这个叫“lemon”的餐厅地址,说定好位了。 就现在这个时间:晚上六点。 “你是不是,”想起掐前听到的隐隐约约动静,以及这timing……翟墨忍不住问,“有别的……”狗了? 沈双垂下头去: “对不起。” 她没多说。 翟墨看她这样,又不忍心了。 一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一个大男人为难人干什么呢?不喜欢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强摁牛喝水吧? 就在他想说“算了大家以后还是做个朋友时”,刚才还可怜巴巴的小姑娘突然抬起头,那张雪白的脸涨得通红: “其实我突然拒绝你是因为……”她顿了顿,像突然鼓起勇气,“季先生。” “经过这几天,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季先生。” 翟墨:…… 他这算不算是…被绿了? 第96章 邀请 你对你以前女朋友也这样? 季远将深蓝轿跑停在了Lemon餐馆附近。 梧桐高大的树杈将轿跑掩在阴影里, 他从置物架上取出根烟,降下车窗,点燃。袅袅的烟雾在路边升腾, 散开。 一个年轻男孩骑着车经过,对着车吹了声口哨。 两个女孩手拉手,经过轿跑时突然停下, 往里探视了眼,一个脸突然红了,支支吾吾过来,当对上对方那双轻佻的眼睛时, 又跑着跳开。 季远手肘支着车窗,等一支烟燃尽,低头看了眼手机。 手机很安静。 他没什么不耐烦,只是又取出根烟来抽。 穿着制服的警察过来了, 敲了敲窗:“先生, 您不能在这停车。” 季远递过去一支烟: “劳驾, 我在等女朋友。” 年轻的警察看了眼烟,好家伙, 一根抵他平时三天工资。再看车标,他被车标闪了眼, 再看驾驶座上的男人,又被那张脸闪了眼—— 他牛哄哄地往那连雨刮器上夹了张罚单, 又气哄哄地走了。 季远看着交警走开, 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罚单,又点燃了一支烟。 等月上中天,一个袅娜的身影才踩着台阶下来,北市的十二月, 她披了件深驼大衣,素腰一系,露出一双伶仃纤细的小腿,薄丝袜。 季远眯起眼,看了会。 女孩旁边还站着个一八零的小平头,小平头问:“真不用送?” 女孩挥了挥手,声音软糯:“不用,你先去吧。” 小平头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等他身影消失在街角一会,女孩才走下台阶。她带了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行人时不时扫来的视线里,女孩先是张望了下,然后才蹦蹦跳跳过来,敲敲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堪比男模的脸,白,英俊。 她一笑: “等久了吧?” 女孩琉璃色的眼睛被背后餐馆的灯映得闪闪发亮。 季远看了她一会,也一笑,按灭烟头: “上车。” 沈双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车里的暖气一下子漫上来,她将大衣脱了,丢到后座。 季远过来,替她拉安全带: “去哪儿?” 沈双兴致并不算高,想了想: “回去。” “回?” 季远笑了笑,重复了下,一转方向盘,轿跑的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剧烈的一声响,沈双忙拉着旁边扶手:“你慢点”,却只见车灯直撞眼帘,“嗖嗖”往后。 路人也似被惊了下,纷纷看来。 轿跑在夜色里奔驰。 沈双认出,是在往他公寓走。 两人一时没说话。 “怎么?不舍得?” 季远笑问,看着霓虹灯留在车玻璃上的幻影。 “那男朋友想听什么?”沈双翻了个白眼,“是舍得,还是不舍得?” 季远不以为意:“我想,天底下没哪个男朋友会喜欢女朋友留恋另一个男人。” “你对你以前女朋友也这样?” 沈双想起了金发尤物Rebecca,想起Rebecca的同时,也想起了Mike。 真混乱的关系。 “翻旧账?” 季远轻笑。 “哼。” 沈双鼻尖轻轻哼了一声。 她这算不算矫情? 墨水不是个东西,他劈腿,玩弄苏妤姐,嘲笑过去的她——她本来一点内疚都没有,可临了,看着人那样,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沈双轻轻掸去心头那一点不舒服,专心想她现在想要的。 她现在想要的…… 她转头看了眼季远,确定,她还是想要季远。 她想看他伤心、难过、痛不欲生。 想让他向过去的沈又又道歉。 长征路都走到这一步了,没道理放弃。 沈双揉了揉泛酸发疼的心脏,等视线落到车玻璃上的罚单,立马又高兴了:“哟,你也能被贴罚单?” 季远:“为什么不能?” “你们有钱人,不是都会打电话给XXX,XXX,说不能贴!说我跟你们后面那谁谁谁有交情之类的话么?” 季远乐: “你脑袋瓜里平时就装这些?” 沈双瞪他,季远不以为意。 “人情这东西,越用越薄,一张罚单……妹妹,”他道,“以后咱还是少看点偶像剧,啊?降智。” 沈双噘了噘嘴: “没有偶像剧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她当然懂这其中的潜规则。 电视剧里经常把富二代演得很弱智,但事实上,那种因贴罚单而跟人闹的事—— 没人会干。 除非吃饱了撑着、要找人麻烦,没人会那么傻—— 一张罚单,还不够开一瓶酒呢。 两人不说话,车厢里一下安静下来。 沈双随手按下音乐播放键,熟悉的音乐突然放了出来。 是class的出道曲:《灰姑娘与公主鞋》。 她在里面唱:“我以为,我是穿上水晶鞋的公主……” 按下一曲,燃爆的"Boom,boom,boom,boom……”开始喧嚣。 沈双诧异地挑眉: “你平时都在听……” 我的歌? 她话还没说完,季远突然道:“——我不管我以前女朋友。” 沈双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管不管他以前女朋友跟其他男人的关系。 他说不管。 她嘴角悄悄弯了弯,“哦”了一声。 *** 到季远公寓时,已经将近八点。 沈双有点累,洗洗就睡了。 半梦半醒间,一个满身水汽的人钻了进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季远正睁着眼睛看她,下免一个东西应邦邦地盯着她。 很热。 沈双以为他要像之前那样,谁知只是被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睡吧。” 她闭上眼睛,又模模糊糊地睡去了。 梦里梦见自己被只发热的大熊抱着,推了几下没推开,还去给它拿了温度计,往他嘴里塞,边塞边说:“能不能别抱着了 ,我要着火了……” 醒来时,居然是真被温度计塞着的。 当然,这温度计尺寸非常…不一般。 沈双动了动,就被按住了,男人声音沙哑: “别动。” 沈双下意识看了眼窗外,昨晚遮光帘没拉,只有一层朦朦胧胧的白纱,能看见太阳爬了一点上去,还有雾气。 “恩”了声,而后,就听那不歇捣的声音,那声音浸了空气,还有旁的,听得人耳朵都发烫。 季远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被沈双恼得掀了掀: “喂,你……” 不要脸。 她踹他一脚,想从他身i下爬出来,床头柜的手机就响了。 季远的手机。 趁着对方失神刹那,沈双伸手就过去拿了,接通,放到他耳边,心里打着他放过她的主意。 “远弟弟?” 扬声器里传来方鸣之的声音。 沈双这才发现,她自己不小心按到了扬声器。 “什么事?” 季远道。 “一大早怒气这么大干什么?不会欲l求不满吧?”方鸣之哈哈哈笑。 “有事说事。” 沈双感觉,季远彻底趴了下来。 他就在她身上。 没停,动作幅度缓而又缓,存在感反倒更强了。 方鸣之哪知道他一大早专干人事,他觉得自己还挺有良心的,特地错开了峰值——当然,男人早上情绪强,容易陈勃,他也不是没想到。 但这都一晚上了,干柴烈火也该成小火苗了吧? 不过,万一是在干好事—— 那也活该。 昨晚他可是憋了一肚子闷气。 “别挂别挂,哥哥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问一句——昨晚几次?八次,有没有?” 季远掐电话都没来得及,就见底下那双浸了水的眼睛懵里懵懂: “八次?” 沈双疑惑地问,“什么八次?” 扬声器将她的声音传了过去。 方鸣之一阵嚣张大笑:“远子啊,你穿帮了啊,八次,哈哈,八次——” 季远握住手机,淡定自若: “是,没错,八次。” “哎,等等等等,别挂电话——” 季远啪的就挂断电话,沈双捂着嘴在那笑,她算是明白了,原来季远在朋友面前吹这方面能耐啊。 她咯咯咯笑:“哥哥,你什么时候八次过?前一晚几次来着,三次——” “——闭嘴。” 季远脸上带着笑,却狠得像要将她契进床板里去似的。 沈双头撞了下,再接着,她发现,练过舞也拯救不了自己了。 这个男人,他变成了禽兽。 还是非要证明自己的禽兽。 果然斯文多禽兽。 她的腿劈叉劈疼了。 当然,头也疼。 手也疼。 背也疼。 哪哪都疼。 她终于明白,言情小说有句话是一点没说错的:身体散了架。 “她像一具破布娃娃一样躺在雪白的大床上……” 沈双嘴里念念有词,旁边的男人起身披衣,藏蓝色丝绒睡袍穿在他身上,让他或像个吸血鬼——很久没喝人血的那种。 苍白,疲倦。 季远起来,懒洋洋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过来,拍了拍她屁l股: “起来,该换床单了。” 沈双骂了句“淦”,灰溜溜起来了。 不过: “你是不是偷偷去进修了?” 居然进化了。 她悻悻地看了眼床,忍不住问。 奇大活好。 男主标配。 诚不我欺。 季远只是撩了撩他漂亮的眉毛,看了她一眼,又喝了口酒。 瞧这逼装的。 沈双暗骂了句,趿拉着拖鞋,去了浴室。 等洗完澡,又吃了顿孙助理送来的“爱心外卖”,时间已经到下午三点了。 季远坐桌前处理公事,沈双就坐沙发前,将电视一个个翻过去,阳光洒进来,她突然觉得有点过于静。 转过头,见季远正看着她。 他又戴上她很喜欢的那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 沈双没动,只是将交叠的腿换了下。 她还穿着他的衬衫—— 季远的目光落到她的腿上,而后,放下文件,走了过来。 沈双以为,他又要行凶,下意识踹了他一脚,却被他捉住,顺着脚脖子上来,悬在她上方: “我给你在这买套房,你要不要……搬过来?” 第97章 抹药 闭嘴吧,凡尔赛! 在季远说出要给她在这买套房子时, 沈双都呆了。 什么意思? 金屋藏娇? 这么快的吗? 不过,很快,沈双就意识到, 这不是个好题。 好姑娘是不能随便拿男人房子的。 她今天要拿了—— 她就永远矮了季远一头。 更别提什么,报仇雪恨了。 “季先生这是要藏我?”沈双手深入他藏蓝色睡袍,媚眼如丝, “这可不行,我是正牌女朋友。” 收了,这味道就变质了。 季远笑: “真不要?” “挺想的。”沈双老实承认,“不过我怕……” 她顿了顿, 季远一哂: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我可是idol啊,万一被人曝,说某沈姓女星被一大佬包养,赠天价房产, 我还要不要混了?” 沈双理所当然地道 。 季远捏住她下巴, 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就在沈双想挣脱时,才长长“哦”了一声, 只是那声音不带任何语调—— 不知怎的,沈双更想咬他一口了。 殊不知她这样, 穿一件白衬衫,玉体横l陈, 半含不露地躺人怀里, 一双勾魂眼含了嗔,幽幽怨怨地盯着人—— 只会让人觉得,那点怒气是助l兴的良药。 季远看了她一会,就在沈双以为他又要亲下来时, 突然起身。 “你去哪儿?” 沈双下意识问。 季远没答,起身去了主卧,不到两秒就拿了一管药出来,沈双好奇地看着,上面都是英文,看不清。 “这什么?” “药。” “药?” 很快,沈双就知道,这药是什么来头了。 只是这时候,她已经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她甚至怀疑,季远是存心折腾她。 有这么上药的么? 沈双忍不住抿紧嘴,看向窗外,只脑子里却忍不住忆起刚才那幕。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虽然季远跟君子搭不上边,可当他安静下来时,却也优雅端华,气度落落。 而就这样一个人,却在…… 沈双看着窗上映出的影子,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 具体剧情已经记不清了,可里面有一幕,却怎么也忘不了:一个年轻的小生在为一个娇艳的女人理发,小生小麦色的手指在女人细柔的黑发里穿梭,周围是暗的,一切都是暗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洗头,却偏偏给人一种高级的情l色感。 沈双此时,也是一样的感觉。 季远也只是在给她涂药而已,她曲着腿,他坐在那之间,面色平静,动作泰然而优雅——他的头发丝都未乱,动作不含意思情l色,可沈双就是脸烫。 突然间一个痉挛—— 沈双捂住脸,季远却轻笑一声。 “笑什么?” 沈双恼道。 “没什么,”季远收回手,用桌上的帕子擦了擦,见沈双瞪他,他无辜地道,“别这么看我,宝贝。“ “哥现在办不动你。” 沈双:…… 她哼了一声:“八次。” 她指着茶几旁的垃圾桶,里面银色的锡箔纸凄惨地外翻着:“一只。” 又指着主卧:“四只。” 浴室:“一只。” “哥哥喜欢六?” 她问。 季远像是被噎住了,继而莞尔,也不再多说,只捏了捏她脸,才转身去了浴室。 沈双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将什么擦脸上了。 “季远!你去死!” 她恼得砸了个枕头过去。 里面只传来一阵嚣张的笑,那笑带着年轻人的爽朗,像要将这公寓都给充满了似的。 在沈双和季远闹腾时,肖楠在宾馆里接了个电话,等挂断电话,正犹豫着这时候打电话给沈双、会不会打扰她时,沈双电话就打来了。 “楠姐。” 那边传来的声音,肖楠这个女人听着筋骨都软了。 她道:“停!停!你正常说话。” 沈双“啊”了声:“我挺正常啊,怎么了?” 还问她怎么了? 光这声音,肖楠就能脑补出一大段让人筋酥骨软的剧情来,她忙打住自己的小黄l文思想,道,“你来得正好,赵哥说,你不用急着回去了。” “怎么了?” 沈双本来是打算让肖楠定明天机票的。 男人要追,但工作更重要啊。 “你上次那舞综不是还剩一期要录吗。” “对啊,”沈双当然记得,上回在北市录完,翟墨连夜就跑到她门前送了束花、还表白了,她道,“十二月七号,不还有一周么?” “那边提前了!”肖楠道,“后天入组,赵哥说,你直接呆这边,录完再回去,省得来回倒腾。” “提前?” 沈双纳闷。 按理说综艺录制,日期都是接洽好了才定的,大家都挺忙,所以一般也不会改时间—— 不过也不一定。 有时候情况特殊,也会提前或挪后。 “是,”肖楠道,“据说这期还加了飞行嘉宾,你做好准备,万一嘉宾找你battle,你可别腿软。” 沈双:…… 她怎么也不知道,楠姐这么促狭呢? “行了,只是……” 沈双想了想,她先去了三蕖市,来这也是临时决定,箱子里行头可是一件都没有。她问:“服装师和造型师什么时候来?” “明天就来,到时候试一下妆和衣服,这期LV赞助了你三套,都给你送来,你自己挑两套……” 两人又聊了点工作上的事,沈双就挂电话了。 等挂完电话,发现季远也已经坐到之前的位置,开始处理桌上的文件了。 看得出来,这一阵子积压了相当多的工作,文件厚厚地堆了一摞,秘书团不一会也过来敲门,几人在桌前开会。 沈双在他们来之前,踮着脚尖回房了。 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到他完整的工作状态,别说—— 还挺迷人的。 难怪古话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丽。尤其是他一丝不苟,打电话、处理文件,即使你穿着薄薄的衬衣、露出一双细细的腿时,他也仍能一点影响都不受、甚至眼角的余光都不往你身上瞥那么一眼的时候—— 就更美了。 老实说,沈双不喜欢黏黏糊糊的、好像要长在女人身上的男人。 季远这样的男人,从某种角度来说—— 挺让人心折的。 开完会,那帮人就散去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沈双以为,季远的工作要结束了。 谁知接下来,他的电话就没歇过,铃声此起彼伏。 他装在客厅、那座复古造型的电话接了又落,落了又接,说的全是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一大串数字,甚至还夹杂着其他国语言,沈双只听出来两种,英文,日语,至于后面的,是俄语还是法语?反正舌头挺绕的。 所以,当最后一个电话挂断时,季远就对上一双异常亮的眼睛—— 那眼里,是学渣对学霸的崇拜。 “怎么了?” “你刚才是跟谁聊天?我听到……”她一个个掰手指,“中文,日语,英语……” “你会几种语言?” 季远觉得,她掰手指的样子很可爱。 “和我的交易员聊天。” “英法日德意,俄语,西班牙语,连中文也算的话,八国。” 瞧—— 男主标配来了。 沈双脑子里浮现出年幼无知时,看过的玛丽苏小说:“他,懂八国语言,他是在美国的中国教父,他统一了世界货币…” 季远轻笑了下。 “不难。”他道,“托马斯·扬14岁时,就已经会了10国语言。” 闭嘴吧。 凡尔赛! 沈双已经不想说话了。 就算有一天,她会在课本上看见他,她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奇怪了。 不过—— “说说吧,你还有什么才能?” 沈双问。 季远想了想,笑:“八次?” 第98章 房子  双姐男朋友? 沈双已经不想说话了。 这个梗, 已经烂了,烂了。 她想。 手却摸了摸肚子,巴巴地看着季远。 “饿了?” 季远摸了摸她脑袋, 沈双点头,“恩”了一声。 她此时还穿着男人宽宽大大的白衬衫,露一双笔直纤细的腿, 却偏偏一点魅惑感都没有了,只让人觉得乖甜。 “那出去吃,还是外卖?” 季远问她。 这人着意温柔时,声音可真好听。 沈双一边感叹, 一边却道:“你能做吗?” 她歪了头,配合着那栗色的波浪卷,和琉璃色的大眼睛,就更可爱了。 季远却摊手: “不能。” 沈双扁了扁嘴。 “刚当你女朋友的时候, 还煮粥, 调酒, 哦,还烤茄子……”她一样样地数, 哀怨道,“果然, 女朋友当久了,就不稀奇了。” 季远又笑, 像是觉得她可乐, 过了会,推着她往厨房走。 沈双:“干嘛?” 季远:“看看。” 厨房里干净得像样板间。 冰箱里除了一排又一排的酒水饮料,一片菜叶子都没有。 “昨天才回来。”他低头亲了亲她,抵着额, 声音里也含叹,“这两天忙,暂时没顾上叫阿姨。” 忙? 沈双的脸悄悄地红了。 他忙什么,她能不知道吗? 毕竟…她也在忙。 这两天,光顾在床上折腾了。 小别胜新婚,两人才开荤,就一直冷战到现在,好容易冰释,自然也就…折腾得厉害了点。 最后,谁都懒得出去,还是叫了外卖。 只是没再叫一品斋,而是换了家专门的轻食餐厅,清淡、少油、少盐,看起来像草,吃起来更像草。 沈双反正是吃惯了,再看季远,陪着她吃,竟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她又觉得,这人是真的好。 若他愿意,便能处处妥帖、样样细致,什么都做到你心坎里。 可既是这样,当年分手,又为何做得那样难堪呢? 沈双又想起当时那道奇怪的金属音了。 真奇怪,时隔七年,她竟还能将那道金属音的语气记得一清二楚,偏男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同上帝的审判。 可更奇怪的是,那金属音说的话,她却一个字都记不起来了。 那话明明还在脑子里,却像有个橡皮擦,轻轻地擦去文字,只留语气,一切都成了默片。 “这次呆多久?” 突然,季远问了一声。 沈双一愣,等意识到季远是在问她这次要在北市呆多久,不由一笑:“啊,男朋友希望我呆多久?” 季远也笑,温温柔柔地道: “永远。” 鬼信。 沈双心里吐槽,面上却老老实实道: “后台入组拍摄,大概两周,所以还能呆半个月,但是…封闭拍摄,你要两个礼拜看不到我了。” 季远“哦”了声,没别的话。 沈双:……! “我不在,你可不许有别的狗。” 她也温温柔柔地道。 季远笑,还是“哦”了一声。 他那模样气得沈双饭都吃不下了,扑过去,两人闹了会,才继续把饭吃完,当晚自然是看星星看月亮唯独不干事了,只是沈双纯心使坏,偏要像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闹得季远将她用棉被裹了,手脚并用压住,才算睡了个好觉。 早上…… 照例是被淫l欲唤醒的。 才开过荤的男女,哪里懂得节制,又都是常年健身的人物,体力充沛,直纠缠到日上三竿,才分了开来。 季远下床。 沈双支着下颔看,看他长腿劲腰窄臀,不得不说,这人身材是真的好。 季远去了浴室。 浴室水哗啦啦地响,等他出来,竟然已经一身西装笔挺、衣冠楚楚,手臂间挽一件深宝蓝羊绒大衣,长身玉立,整一派矜贵典雅,再不见床上那股劲。 男人床上和床下,大抵都有两副面孔。 沈双想,女人的制服控也不是没道理。 季远光这样穿着,就能勾起女人的无限欲1望,想扒下他扣得严严实实的伪装。 “你要走了?” 沈双坐了起来。 姑娘脸染粉晕,薄被掩不住那堆云卧雪,整一副蘼糜之景,季远斜倚门框,看了一会,才道: “对,要去公司。” 沈双张开双臂: “抱。” 季远一哂,将大衣搭到沙发,走过去抱住她: “怎么了,妹妹?” 他摸摸她的头发。 沈双也抱住他。 男人领口上的暗花纹蹭得她脸疼。 “没什么,”她吸了吸鼻子,“有点不舍得。” 她抬头:“要不,你把我当个挂件带去吧?” “那可不行。”季远笑,“女朋友太漂亮了,会让我分心。” 狗币。 花言巧语。 沈双才不上当,她放开季远,蹭蹭蹭下床,也没披衣服,就这么去客厅溜达一圈回来,嘴上竟抹了艳艳一层口红: “季先生。” 一听“季先生”,季远就知道,这人有事。 一抬头,眼睛却几乎被阳光所刺。 昨夜遮光帘未拉,只余白纱飘曳,此时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到眼前那凝脂一片上,只是这凝脂成了被摧残的花,点点滴滴,从上到下,从前到后,连后臋都遍布,既触目惊心,又蘼丽绮艳。 这是世上最伟大的画家都描摹不出的风情。 既天真,又性感。 季远眯起眼,连声音也漫不经心起来: “恩?” 沈双走了过去,走到面前,他便轻轻揽住她。 细腰一束,如丝绸触感。 她坐他腿上,环住他脖子,两人眼神缠·绵。 沈双倾过去: “季先生,我亲你一下,行不行?” 说话间,那富有弹性的嘴l唇几乎已经碰到。 这嘴唇略厚,微微嘟起,最是适合亲·吻的形状。 “行。” 季远声灼得低而沙,他目光落到她红艳艳的唇。 沈双却突然一笑,不等他反应,往下一落,让那吻落到他的侧脖,而后抬起,笑得志得意满: “看,季先生,亲了。” 季远一看,挑挑眉。 只见那抹红色的唇印就落在他的领口,红与白的对比,极为显眼。“所以,你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这个?” 他问。 “是。” 沈双点点头,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淘气:“女朋友专属印章,不许擦掉哦。” 季远笑。 他向来眼聪目明,心思灵慧,不过须臾,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是上回跳舞那陈小姐——” “——才不是她!”女孩梗直了脖子,过了会,才“好啦,是她”,破罐破摔似的道,“反正你不许擦掉!” 她嘟着嘴,眼里却是害怕被拒绝的光。 季远看了她一会: “OK。” 他笑:“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季远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沈双眼睛蓦地瞪大,脸一下变得赤红,季远抬头:“怎么样?我可以带一天。” “成交!” 沈双脱口而出。 季远笑了,他视线落到沈双嘴上,沈双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让人招架不住的骚话,他却只是亲了她一记,退开: “李秘书一会会送早餐和衣服过来,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去办。” “哦,再见。” 沈双摆摆手。 季远笑了下,起身拿起大衣,转身出门。在等电梯时突然抬头,当视线落到镜面上那张笑脸时,笑突然消失了。 “叮——” 电梯门开了。 季远走了进去。 *** 沈双下午就去了肖楠那儿,和造型师团队汇合,花了将近三才小时挑好衣服化好妆。 肖楠看着门口的李明明: “那谁?怎么一直跟着你?” “哦,他秘书。” 沈双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回盒子。 明天是辣妹风,一整套的克罗心配饰,造型师团队将衣服、首饰全部收好,锁进箱子。 沈双一提“他”,肖楠脑子里就浮现那天车窗降下时露出的侧脸,她又看了眼那女秘书,嘀咕着女秘书挺漂亮啊,问: “那一会,你还跟我们吃饭不?” “吃,怎么不吃。” 肖楠立刻就高兴起来了。 自从她跟了沈双,还没哪次和她分开那么久呢。 “一会,双姐跟我们一块吃饭啊!” 肖楠回头,对还在理东西的造型师团队道。 “真的?” “真的!” “哦哦,太棒了,双姐,我要吃海鲜!” “海鲜有什么好吃的,要吃就吃火锅!” “火锅!火锅!火锅!” “你们土不土,来北市吃火锅?火锅哪不能吃?” 一帮人都是小年轻,沈双在里面算是老板,被尊一声双姐,一行人拥着沈双往外去,在快出酒店大堂时,突然停住了。 确切的说,是最前面的沈双和肖楠停住了。 “双姐?楠姐?怎么不走了?” 肖楠则拉拉沈双,一脸兴奋 “双儿,那是不是,是不是……” “恩,”沈双看着斜倚着大堂石柱边、懒洋洋抽烟的男人,道,“是他。” 门口水晶灯璀璨,可你还是一眼只看得到他。 大衣笔挺,包裹出他挺拔颀长的身材,不过一个背影,就觉得风华无限。似听到动静,那人转过来,似见到熟悉之人,那眉眼舒展开来,就有了华光璀璨的威力。 他朝她扬了扬手。 沈双走了过去,笑:“你怎么会来?” 季远捻熄烟头: “接你吃饭。” “可……” 沈双看看肖楠,肖楠摆摆手,识趣地道:“去,你们去,不用管我。” 等两人一走,几人轰然作响,七嘴八舌地道: “卧槽,那人谁啊?一看就很吊!” “对啊,圈子里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神颜了?要屠榜了吧?” “不对,我关注的是那男的领口……你们发没发现?” “发现了发现了,和双姐口红印一模一样,我跟你们说哦,口红呢我是见得多了,看一眼质地颜色就知道是什么鸟,那绝对是双姐来时涂的那支,就dio666!” “双姐男朋友吧?!” 几人静了静。 “嘘,暂时保密。” 团队都是靠着沈双过日子,肖楠说要保密,其他人也就不多话了。肖楠看了眼手机,举手: “各位,双儿说,给我们在一品斋定了桌,去不去?” “去!” 那可是一品斋,要提前三个月才能预定到,可遇不可求。 这下,一帮人一窝蜂往外去,更没人关注沈双和她那一看就很吊的男朋友了。 而这边的沈双没想到,季远会来接她。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真的将他公寓的下面一层买下来,送给她。 她闭着眼,被带到一个地方: “睁开眼。” 然后,面前就出现了和他公寓一样的门,只是楼层低了一层:3301。 密码锁。 “试试看,密码是我们第一次做那天。” 沈双白了脸: “什么意思?” 季远摸摸她脸,“没别的意思,你住这儿,想约会时,就来我那,”他亲了下她,“或者你这,都可以,好不好?” 第99章 哄你 我认错 “拜拜, 明天见。” 肖楠笑着和其他人打完招呼,打开房门,而后就被吓了一跳。 她定的高级大床房内, 床上鼓起了一个大大的包。 “双儿?” 肖楠小心翼翼地问。 她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沈双有这个癖好了。 别管平时看起来跟打了鸡血的战斗机似的,一郁闷了,就会像受了委屈的猫, 找个地方藏起来,被窝里、窗帘外、杂货间—— 不过,她以前最喜欢躲的还是安全通道。 只是,有两回被私生饭堵在安全通道, 才不去了。 “恩。”良久,被窝里传来闷闷的一声,“我在你这睡一晚。” 这时肖楠当然不会不识趣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跟他吵架了”之类的废话,她问, 沈双也不会说。 沈双很少谈论自己的事, 好也不说, 坏也不说。 所以,肖楠只是取了自己的洗漱包:“那我去跟阿枫挤一挤。” 阿枫是造型师团队里一gay。 被窝里没动静, 肖楠就当她听见了,拉门出去, 轻轻扣上,才出去, 就见到走廊转角站着一人, 窗外的光照进来,斜斜拉出一道影子,男人指尖的烟一明一灭。 那忧郁优雅的劲儿,够上杂志了。 似乎是注意到她, 这人抬眉,肖楠一对上那双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就开始“噗通噗通“乱跳,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难怪双儿会为这么个人方寸大乱。 这人简直是老天爷专门生下来,对付女人的。 “她睡了?” 季远问。 “啊,睡了。” 肖楠也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等那人走,才懵懵懂懂地敲隔壁的门,门一开,阿枫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大晚上的发什么骚?脸那么红?” 肖楠:…… “你才发骚,”她清醒过来,将自己往沙发上一丢,“我今天睡你这。” “说好了,不许爬完的床,只许睡沙发。” “知道了知道了。” 肖楠睡去时,还忍不住想,那俩人闹什么呢?刚才分开前不还好好的。怎么才走一会,就回来了? 第二天七点,肖楠去敲门,就见到个神清气爽的沈双。 显然,一晚上的休息,已经让她恢复到了最佳状态,皮肤雪白,两颊红润。 她穿一套运动服,像刚从健身房回来。 肖楠不自觉舒了口气。 她就说嘛,双儿再不高兴,也不会耽误正事。亏她还想着,一会去买俩水煮蛋,万一哭肿了眼睛,还能敷敷。 “我冲个澡就走。” 沈双道。 早饭是在车上吃的。 综艺早上十点就开始录制,八点就要到摄影棚,两小时化妆,节目流程是早就给到的,沈双在车上又看了一遍,因为是舞蹈选秀,虽然焦点在选手,但导师如果表现得好,也能吸粉—— 至于所谓剧本,那是没有的。 但每个人会给到一个人设脚本,但这人设脚本也并不像外界所传那么妖魔化,基本上是节目组和明星团队一起定下,本身是为了趣味性;而对于明星本人而言,这人设脚本基本不会脱离个人特质: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演员。 简而言之,他们都是在演自己,或者说,一部分的自己。 而这种专业性强的,这所谓人设脚本就更弱了。 舞综,实力为王。 “第一期下个礼拜就播。”肖楠一脸兴奋,“赵哥已经提前看过,说你表现得非常棒,绝对能吸一波粉。” 这是国内第一个专业性很强的舞蹈综艺,一共四个评委,两个是唱片界曾经的舞蹈天王天后,两个是现在的流量,一个男团出身、顶级流量,另一个就是沈双。 天王天后想要翻红,流量想要实力出圈,不过舞蹈人,即使竞争在,但依然有热血,有实力就能赢得尊重。 实力这块,肖楠对沈双极有信心。 “哦?下个礼拜就播了?” 沈双倒没得到这个消息。 不过这种事,一般也不需要她操心,团队可不是吃干饭的。明星只需要把本职工作干好就行。 “对啊,一次录两周,大概能剪三到四期,还有些作粉丝专享版……”肖楠还在嘀咕,沈双问:“礼拜几?” “礼拜五,视频网和电视台同步。” “哦。” 沈双哦了声,将这消息发到家人群里,关手机时看了下微信,果然,一条消息都没有。 她按灭手机,抬头,见肖楠看着她面色奇特,问: “怎么了?” “你跟季总…吵架了?” 肖楠忍不住问。 “哪有,没吵。” 沈双笑了笑,继续低头看资料。 肖楠知道,这是沈双不愿说,她一向不愿意说,在Class里,其他人总是叽叽喳喳往外倒自己的事,只有沈双,她什么都不说,好也不说,坏也不说。 她像一只将所有刺都蜷缩起来的刺猬,初时摸着柔软,再往后,就只觉得硬了。 沈双可不知道肖楠这一刻,竟然化身成了多愁善感的诗人,她一路赶去拍摄地点,化妆、换衣服,录制,等所有任务完成,天已经黑了。 卸完妆出来,肖楠就站门边,给她拎着包。 “其他人呢?” 沈双接过包,从里面拿出手机,打开,一大堆信息同时涌了过来。 综艺是封闭式拍摄,学员们必须将手机上交,完全断绝与外界联络,但对评委没有这个限制,可出于敬业需要,沈双在拍摄期从来都会关机。 她快速地过滤着消息,期间分别回了个电话给赵哥和家里。 “都还没出来,不过导演说,今天大家都累了,聚餐就改天,晚上都好好休息,明天8点集合,这是门卡,评委们都住后面那栋……” 肖楠看着工作群,确保自己没有遗漏重要消息。 “知道了。” 沈双拿过门卡,看了眼微信置顶—— 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昨晚不欢而散后,季远一条消息都没发来。 沈双看了一会,将置顶取消了。 于是,她就看着那人的头像一路往下,被红色的点顶下了首页,再看不见。 她按灭屏幕,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两人绕过湖,边说着话边往后面一排明显更幽静的别墅走。 前面是学员住的,为了避免学员和评委私下接触,甚至还在中间拉了道门,沈双才走到门前,就看到节目组场筹和副导等在门边,一见到她,就露出一副惊喜模样。 “双儿,怎么不接电话?“两期的录制,人都混熟了,副导道,“正找你呢。” 沈双:“找我?“ “啊,对。”副导点头,“就差你了。” 沈双一听这话,以为是之前取消的聚餐重又开了,她兴致不高,不过考虑到团队合作,还是跟着副导和场筹往外去了。 封闭式拍摄,对学员们规矩严苛,对评委们却限制不大,拍摄结束出去吃顿好的、门禁之前回来,还是可以的。 所以,当她跟着副导,穿过一堆乱七八糟摄影器材,走到还在吆喝的总导演面前时,还打了声招呼: “张导,不是说明天才吃饭?” 胡子拉杂、身材魁梧的总导演一乐:“谁说叫你来吃饭?“ “这是有人找你来了,季总!” 张导往旁边一让,就让出个人来。 这人就在高高的摄影灯下,穿一身深灰大衣,白针织,黑西裤,利索高挑地站着,一只手捻着烟,听闻声音,抬目看来,那璀璨温柔的一双眼,就这么穿过薄薄的雾一般的灯,落到人眼睛里。 如雪落无声。 沈双看着,恍惚觉得,昨晚的不欢而散是假的。 不过也就一瞬:“你怎么来了?” 她问。 季远朝张导一点头: “行,张导,人我就带走了。” 说着,就过来牵沈双的手。 沈双没动,任他牵了,张导在旁乐呵呵一笑: “小沈啊,你怎么没说,你认识季总?行了,你们小年轻,我们也不耽误,路上小心。啊,对了,小沈,明天八点。” 沈双可不知道,从来铁面无私的张导这么好说话,只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声“谢谢张导”,才跟季远出去。 一等离开众人视线,立马甩开他手:“季远!” 她瞪他。 两人就站在别墅区的一棵大树下,树冠很大,张开的枝丫刚刚好够遮住两个人。 季远看了眼手,插回衣兜: “怎么,还在生气?” 他问。 “季先生来之前,能不能考虑下我的工作?” 沈双脸上的表情都冷冰冰的。 季远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又落到她身上。 沈双还穿着刚才录节目的演出服,黑皮衣,铆钉choer,高跟靴子膝,外面还罩着件黑色羊绒大衣,露出的一截大腿又白又细。 脖子也细瘦伶仃地露在那。 他抬起头,笑了下: “妹妹不冷?” 季远如果正正经经地同她吵上一架,沈双还没那么生气,现在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气不从一处来。 “季远,谁跟你说这个!” 她压低声了喊。 “OK,如果是因为私自带你走生气,那我认错。” 季远举手投降。 “不过——”在沈双诧异的眼神里,他突然俯身,捧住她脸,蹭了蹭她的鼻尖,“那也只是因为我想你了,妹妹。” 他道。 风吹过林,鱼游过野,月光下只有那双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温柔。 第100章 买醉 奥吉莉娅小姐 这应该…是季远第一次说想她吧? 风温柔, 月清浅,池塘边杨柳依依,甚至面前的男人一如既往的英俊, 可沈双心里却什么都没有。 里面很空,像风刮过罅隙,只留下凉飕飕的尾巴。 她想起昨晚这人领她到公寓前的模样。 深宝石蓝大衣, 长身玉立,谦和有礼,比书上、比历代古诗词加诸的贵公子都要更美好更迷人,而后, 他说要送她一栋公寓,署她的名、签赠与协议,唯一的要求,就是彼此互不干涉, 当一对非典型男女朋友—— 简而言之, 除了性, 最好别的什么关系都不要有。 他不想进入她的私人生活,也不想她跨进他的私人空间。 当然, 原话不是这样说的。 可沈双敏锐地从那包装完好的甜言蜜语里,领会到了季远的真实意图。 长期炮·友, 长期性·伴侣,情·妇, 上述所有名次都可以冠之——总之,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女朋友。 于是,沈双什么都没说,拎了包就走,打车, 路上给顾明真打电话,真真也理解不了她,她说:“房子不香吗?他送你、你就接呗?咱没有爱情,还不能有房吗?” 沈双当然不是要房。 她如果要房,当年出道、甚至现在,在那些塞到经纪人手里来的卡里挑一张,就有了。 顾明真又道:“他们那些房能值一个亿?” 当然不值。 有钱人也懂得量入为出的道理,能拿流动资金来买套房的有,可这么直接记一套房的…… “这不就结了?”许是见她太久没说话,顾明真又叹了口气,“你倔什么呢,双儿?” “他买上下楼。” 沈双憋出一句。 顾明真哈哈大笑:“真有他的,季狗,上下楼,敢情是想来一炮就下来找你?算盘打得挺好啊,是不是还说星梦总公司会迁往北市,让你也过来住?” 沈双说了句“是”。 “男人……”顾明真叹了口气,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过了会,她突然提起一件事,“双儿,还记得三年前,大概是半夜,十一点,还是十二点来着?你打来一个电话,那时候,我们已经有将近…半年没联系了吧?” 顾明真的声音像陷入回忆。 “是。”沈双看了下窗外,车灯在窗玻璃上快速后撤,留下一道道影子,她也道,“半年。” “对,你那么久不联系我,却突然半夜来了个电话,我当时想,完了,这姑娘一定有事。你一开始什么都没说,我就等啊等啊等,心提到嗓子眼,最后,你就说了一句:真真,我想上学了。” “你知道吗,听到这句,我突然就哭了,我就想,这姑娘得多苦啊,她什么都倒不出来,就说了句,她想上学……谁不想上学?可她连高中都没能好好毕业啊。我当时闷被子里,哭了一宿,等第二天睁着一双核桃眼去见王珂时,”顾明真那边似乎擤了下鼻涕,“王珂对我说,季远去沃尔顿商学院读MBA了。” 沈双“哦”了声。 “哦什么哦?!”顾明真道,“老娘当时他妈就明白了!你压根就没放下,你憋着一口气呢,你减肥、你突然书不读了去当练习生,情愿在那湿哒哒的地下室里一呆呆四年,就是为了他,对不对?你想让他看到更好的你,你想让他知道,你很优秀、你很漂亮,所以你铆着一股劲、拼命往上爬!你看他读MBA,就想上学,沈又又,你他妈一直看着他,对不对?!” 电话像被突然按下了停止键,空间内静得出奇。 沈双的耳朵开始鼓噪,心也开始,她道: “我不是沈又又了。” “你确定?”顾明真道,她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极其柔软,像是怕稍微重上那么一丝,就会惊扰电话那头那个兔子般的姑娘,“可我看到的你,从来都是你啊。” “你穿上漂亮的裙子,化上精致的妆容,在舞台中心跳舞,可你从来没变过。你……” “咔哒。” 沈双匆忙挂断电话,像电话那头有个巨大的怪兽。 她的心砰砰跳: 我不是沈又又了。 不是那个穿着漂亮公主裙、却一无是处的沈又又了。 “怎么在发呆?” 一道声音穿透迷雾,唤醒了沈双的神智。 她抬头,对着季远那英俊的、几乎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惊叹的脸庞,一股恶气不知打哪儿来。 她笑了笑,等成功看到那双眼里的愉悦,才道:“真想我?” 季远弯了弯眼睛:“恩。” “那你就跳到池里去。” 沈双指着旁边的池塘,发出了惊人之语。 乡间的别墅群,附庸风雅地砌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绿水清清,映着月光。 月光也照亮女孩的笑靥——那笑靥灿烂得仿佛能将万物都融化。 季远笑了下,也不恼,只道:“跳池子?玩这么大?” “怎么?不敢跳?” 沈双道。 “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季远摊手,“我跳完有什么奖励?” “恩……大概率一个吻?” 沈双歪歪头,模样可爱。 季远莞尔,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个淘气的孩子。 “行吧。”他叹气,“女朋友使唤,要听得。” 说着,迈步走到池塘边,开始脱衣服。他身高腿长,连脱衣服的姿势都漂亮,深灰色羊绒大衣很快就被脱下,丢到沈双手里。而后,是袖扣、腕表,在季远手碰到针织衫下摆、捞起露出一段窄腰时,沈双伸手,阻止了他。 “不用跳了?” 季远笑。 “不用跳了!” 沈双恶声恶气地道。 “谢女朋友宽宏大量。” 季远作势感谢,沈双没好气地将衣服丢他身上:“穿上。” 季远从善如流,果然将大衣重新披上。 再没有比羊绒大衣更合适他的衣服了,过膝,却更衬得他身高腿长,一身的清雅,和矜贵。 沈双看着他将腕表、袖扣,一样样带好,才开口:“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季远听闻,重新开始脱衣服,沈双道:“你干嘛?” “我女朋友还在生气,”他叹气,“我恐怕得再跳一次。” 沈双恼了:“说的跟你真的跳过一样。” “好了,算了,我不生气了。”她道,嘴还撅着。 季远亲了亲她唇:“真不生气?” 沈双:“真不生气。” “那不生气就跟我走,怎么样?”他抱住她,跟哄小孩似的,“我在东泠屋定了桌,一起去吃,怎么样?” 东泠屋是北市有名的日料餐厅,沈双在上回吃BBQ时就提过一回,说那儿的食材新鲜,没想到他就记住了。 不过——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去。 正要拒绝,旁边一队年轻男孩们经过,个个穿着节目组派发的服装,跟她打招呼: “沈老师好!” “沈老师好!” “沈老师好!” 沈双回了个笑,招手:“大家好!” 男孩们又喊:“沈老师,我们给您定了日食店的外卖,千万记得吃!” 他们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在她和季远身上。 沈双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季远怀里,忙推他,却没推动,只得匆匆说了句谢谢,男孩们嘻嘻哈哈地走远,回头,才见季远正看着她,表情奇特。 她道:“干嘛?” “你平时就跟这些人相处?”季远道。 “啊,怎么了?不好吗?”沈双皮笑肉不笑地道,“年轻,帅气,富有活力——和某人完全不一样!” 季远笑:“哦?我以为那叫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沈双:…… 说不过他,她直接道:“季先生,你也看到了,这儿挺忙的,你在这影响不好。还有,谢谢你的日料,不过——我学员给我订了餐。” 她示意他放开。 季远看了她一会:“真不去?” 沈双板着脸:“真不去。” “行。” 季远看着她“嗤的”笑了声,放开她,人直接走了。 沈双就看着他走到路边,“滴滴”两声,掩在绿色树影里的银色超跑猛地启动,在安静的夜晚发出剧烈的轰鸣,而后——留给她一地尾气,走了。 沈双重新往回走。 肖楠已经不在分开的地方了,张导也不见了,只剩道具组的人来来回回地在搬道具,她跟面熟的不面熟的点点头,也回了后面的别墅楼。 一楼果然有她的外卖,沈双没什么兴趣吃,拎了就去分给其他的评委—— 这也是惯例了。 学员们不被允许单独送东西,但一起送不要紧,当然贵重物品不能送,但这种吃食不打紧,而送的吃食不论哪个评委拿到,也都会一起分:对方送的量,也是足够的。 评委们都在房间,沈双将日料一一送到,打声招呼,也回房了。 房卡在包里,进门,脱衣服,换鞋,一气呵成。 高跟靴看着美又杀,但穿一天简直要命。 沈双换上自备的小草莓拖鞋进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看拖鞋不顺眼,又踢了,铺瑜伽垫拉伸筋骨,一通折腾完,将近九点,才终于开始有了点睡意。 爬上床睡觉,只是觉也没睡好,梦里总有只大白鹅在撵她,说要把它那白羽毛做的窝给她,沈双被大白鹅撵得到处跑,等跑到一个广场,醒了。 醒来,才发现广场上那响着的歌是她的手机铃。 沈双摸过手机:“喂?” 声音沙哑。 那边传来一个声音:“你好,请、请问是奥吉莉娅小姐么?” 什么跟什么。 奥吉莉娅…天鹅湖里要蛊惑王子的黑天鹅…坏到家的黑天鹅… 刚醒来的思维断断续续,沈双看了眼屏幕:季远?! 这回,彻底清醒了。 她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四十。 窗外天黑。 那边的声音继续:“有位姓季的先生喝醉了,请问您方便过来接下他吗?” “你打这个电话。”沈双将孙助理的电话报给他,过了一秒,又突然道,“等等,地址给我。” “Nightmare酒吧,朝日区青花路135号……” 对面报了地址。 沈双起身,抓起外套和包就往外走,等走到门外,才想起来鞋子忘了换,却也懒得回去,转过去敲了隔壁的门。 肖楠看见她一脸惊讶:“你不是跟……” “跟我走。” “哦,哦,好。” 两人上了保姆车,保姆车在夜色里奔驰。 为了保密,录制组租的别墅群就建在乡间,路灯不算多,暗哑哑地照着路,路更是窄,沥青的面,坑坑洼洼,刚下过雨,车轮驰过就激起一片水。 沈双看着往后退的大片大片稻田,突然想,季远开着他那辆豪华轿跑往这儿过来时,是什么感觉? 还有奥吉莉娅…… 他给她的备注竟然是奥吉莉娅?! 天鹅湖里那个试图蛊惑王子、取代白天鹅的黑天鹅。 她鼻尖轻轻哼了声。 肖楠在驾驶座看了她一下,一踩油门,将车开得更快了。 保姆车停在“Nightmare”门外,金色的大招牌夜晚闪闪发光。 沈双一眼就看到了季远那辆银色超跑,月光下,那色调如泛着波光的水银。 “哇,真酷。” 肖楠吹了声口哨。 沈双带着她进酒吧,意外的,那侍者看了她一眼就放行了,进去,才发现酒吧内人很少——确切的说,除了吧台趴着的,吧台内站着的一名调酒师,和吧台旁穿着一身标志性服装的方鸣之,并没有其他人在。 吧内放着舒缓的蓝调爵士。 方鸣之朝她举了举手,叫了声“嗨”:“沈小姐!” “方先生。” 沈双朝方鸣之点了点头,在看到方鸣之的瞬间,她脸上的怒气已经转变声笑。她走了过去,目光却落到趴在吧台上的男人——那是季远。他远似乎喝醉了,头枕着右手臂,黑色碎发松松散散地耷拉在白色针织衫上,整个人透出一股颓懒。 她一走到季远身边,眉头就不禁皱了皱:“他喝了多少?” 方鸣之耸耸肩,示意她看向旁边,沈双这才看到,旁边大概开了……一,二,三,四,四瓶红酒,两瓶伏特加。 酒瓶子都空了。 方鸣之耸耸肩,示意她看向旁边,沈双这才看到,旁边大概开了……一,二,三,四,四瓶红酒,两瓶伏特加。 酒瓶子都空了。 喝了这么多? 难怪酒味冲得像拿着香水瓶对空气连喷了十几下。 在沈双皱眉的时候,方鸣之正眯眼瞧着她—— 看得出,来得很匆忙。 黑大衣里面还裹着睡衣,脚上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长发飘飘、脂粉未施,只是这样一来,倒显得比化妆时还要小,但那双懵懂又迷离的眼睛……比之前在沙滩上还要让人心痒痒。 可惜啊,被远子捷足先登了。 方鸣之哼着歌,拿了串车钥匙,走到沈双面前,眼睛从她身上溜达一圈,才笑嘻嘻道:“弟妹,人我可交给你了,好好照顾。” 沈双站定:“既然方先生在,怎么还叫我?” “我一会还有续摊。”方鸣之小儿郎当地,“我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在一个醉酒身上,再说,我相信,远子也不想我一个臭男人来照顾他,所以,弟妹,你就能者多劳了。” 说着,他就继续哼着歌,往前一路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弟妹,我能问下你是怎么惹着远子的?要知道,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清醒的人……”等沈双要开口,又自失一笑,摇头:“算了,这不重要,男女之间嘛,哈哈!” 说着,人就真走了。 沈双:…… 她确定了,季远身边的人跟他一个德行。 想着,推了推旁边的季远:“喂,醒醒。” 季远被推得动了下,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眼在灯光下被照得朦朦胧胧,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眯着眼: “哦,奥吉莉娅小姐啊。” 坏女配?心机婊? 沈双很想推他个趔趄,却见刚才还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粲然一笑,一把抱住她,咕哝:“我等了你好久。” 第101章 发烧 别走。 “我等了你好久。” 男人的声音含混着进入耳朵。 常言道, 酒后吐真言。 沈双看着那晕了酒意的桃花眼,试图辨认其间的真诚,可还没等她辨认出来, 抱着她的男人就将头埋到她胸口,跟婴儿似的……睡着了。 是的,睡着了。 就这么睡着了。 沈双想骂娘, 不过,她还是憋了憋,转过头对调酒师笑:“劳驾,能帮我将人一起送到车上吗?” 女孩笑靥如花, 看得调酒师傻了眼。 他当然认出,来接人的奥吉莉娅小姐就是现在最火的女团成员。不过,这酒吧是季先生和方先生几人开的,作为他们的雇员, 他当然知道,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忙不迭点了头, 从吧台出来,帮着沈双一起, 将季远搬到了他的银色跑车上。 系安全带,关门, 上车,踩油门, 一气呵成。 调酒师看着呼啸出去的银色跑车, 还有点回不了神。一辆纯黑色保姆车驶到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圆圆脸:“先生您好,今天的事请——” “——保密, 我知道。”调酒师可不是那么没职业道德的人,何况当初他被雇佣,就是因为口风紧。不过,他还是接了对方递过来的小费。 调酒师知道,他不接,对方也许会更不放心。 “那就拜托了。” 肖楠笑着摆手,一踩油门,只是追着跑车屁股跑时忍不住想:双儿以前是不是学过飙车?快得都成灵魂飞车了。 *** 一个小时的车程,被沈双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不过,这也得宜于大半夜,北市车辆少的缘故。 沈双看着“P”字标,一打方向盘,将跑车驶入公寓楼旁的地下停车场,电话那头肖楠还在问:“真不用我帮忙?” “不用,你将车找个地方停好,等我一会。” “今晚你还要回去?!”肖楠惊了。 沈双“恩”了声,听那边肖楠说“疯了疯了”,才不在意地道:“刚开始那会咱们赶通告连轴转24小时不是常事?怎么日子才好过一点,就受不了了?” 肖楠:…… “你行。” 肖楠在附近找了条僻静的街,打了双闪将车停着。 沈双也去停车。 不过,很快,她就险些被地下停车场那些豪车闪瞎了眼—— 那儿简直是一场豪车宴,平时路上不多见的车全部跟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堆在那,五光十色,炫目拉风。 而其中最壕无人性的,是季远。 他居然把直达电梯旁的一整排停车位都买了下来,一整排啊,粗粗看去,大概有三十多个;而这三十多个停车位,现在基本都停满了,而停着的每一辆都看上去都像是用钞票镶的,布加迪,法拉利,科尼塞克…… 沈双还在其中看到了之前撞过的蓝色阿斯顿马丁,当时还觉得酷炫拉风的阿斯顿马丁,夹在一堆跑车当中,一下子就泯然众车了。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则得益于每个停车位上悬着的指示牌,而那一排车位上的铭牌,全、部、都、印、着、季、远、的、公、寓、号、码。 沈双:…… 她算彻底明白,那一晚送给她的那套公寓对季远的意义了。 两辆车。 千牛一毛。 算个鸟。 就这样,他还能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哄着她:好像她占多大便宜似的。 沈双想着,忍不住一打方向盘,任跑车一个华丽的甩尾,把副驾驶座上人事不省的男人甩到窗玻璃上,才将跑车倒进唯一空车位。开门,绕到副驾驶,看着脑袋被甩了下、还能继续睡的男人,踢了踢: “喂,醒醒。” 男人没醒,侧脸对着她,睫毛长长,睡得挺乖。 标标准准的一张小白脸。 沈双又踢了踢,见人还是没醒,才放弃,爬过去解安全带,将人连拉带拽地扯出了副驾驶座。 只是,她没想到,看着挺瘦的男人,压过来竟然像一座小山,一下将她压得趔趄—— 不过,沈双还是坚挺地站住了。 感谢多年的锻炼,让她的核心和下盘足够稳。 这时,季远的半边身子压着她,她右手去抓他后腰,左手扯着他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借着这姿势艰难地往前走。 直达电梯在五十米开外。 等沈双将人挪到电梯,整个人都开始冒汗。可偏偏季远贴着她的地方比她还烫,沈双看着不断往上跳的电梯数字,心想,这么大半夜的赶来,真是比孝敬陈秀娟老太太都殷勤了,也不知有没有奖金。 又看看鞋子不翼而飞的左脚,想着,那位大嘴巴的方先生不知道会不会替她表上一功…… 脑子里乱七八糟,连自己也不知想了什么,心事像沉在池塘底的水草,像要浮上来,走一走,可又不甘心。 “叮——”电梯开了。 沈双打住开始出走的脑袋,又继续连拉带扯带扶地将人往公寓带,等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床上安顿好,整个人却像是去了半条命。 大冷的天,却热得像刚从锅里涮过似的。 脸汗蒸蒸的,大衣也落了一半肩,另只鞋也不见了。 唯一庆幸的是,地板不冷,温温的,像开了地暖。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肖楠发来一条定位,沈双回了句“知道了”,转身要走,不知看到什么,又走到床前。 黑色的大床,黑床单、黑被子,唯有被子里的人是白的。 不,也不白—— 沈双看着季远露在被子外的脸,那脸也像刚从蒸拿房里出来,皮下泛着一层红,连眼皮也是红的,似感觉不舒服,眉也是皱着的。 她感觉到不大对劲。 “季远?季远?” 喊了两声。 这也不见醒,伸手探了探,沈双被他额头的温度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一路上这人贴着她的半边身体不同寻常的热,像火烧一样。 怕感觉不准,沈双又用额头贴了贴。 还是烫。 她这才有点急,忙去客厅,可医药箱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肖楠催得紧,又只好回主卧,最后从季远脱下的大衣口袋里找到他手机。 面容解锁,失败。 大拇指,失败。 食指,失败。 中指,失败。 …… 一连十根手指,都失败。 沈双咬了咬唇,突然想起季远前天说的那句话:“……试试看,密码是我们第一做那天。” 不会… 那么骚吧? 心想着 ,手却还是按个敲下了:1、0、0、8。 “咔嚓”,屏幕解锁了。 沈双:…… 她愣了一会,一时摸不清这人到底什么路数,只麻木地按开对话列表,当看到最上面那排通话记录时又呆了一呆:“奥吉莉娅”。 原来他给她的备注就叫“奥吉莉娅”。 难怪调酒师这么叫她。 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她备注成一只黑天鹅…… 心想着 ,又继续看通话记录,果然,从上往下第二个就是方鸣之,拨了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艹,姓季的!你最好有个理由,否则老子天天半夜给你打电话打到你ed为止——” “方先生,是我。”沈双道。 那边一愣,咳了一声:“哦弟妹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沈双将季远发烧的事告诉他,却听那边一道旖旎的女音不知说了什么,对面的方鸣之就像急着挂电话似的:“弟妹,你看我这是有点脱不开身,那个…不用担心,你别看远子人高马大的,其实挺常发烧的,从小就这样,实在不行,你就给他吃点退烧药,啊?” “你——” 沈双还想再说,那边就挂了。 沈双:…… 算了。 她重新去找医药箱,最后,医药箱没找着,却找到了温度计,测了下:「39.5。」 这么高。 看了眼屏幕,沈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她又测了两次,一次「39.6」,一次还是「39.5」。 怎么一下子就发烧了,这么高可别烧坏了脑子…… 沈双拍了拍季远那张脸: “醒醒,醒醒……” 季远迷迷蒙蒙地睁眼,眼皮被热气熏得发红,一双桃花眼尽是水汽,看了她一会,又闭上眼。 “哎,你别睡。” 沈双真急了,可手被他抓着又抽不出来,只好别别扭扭地倚着床,一边划着他手机思虑该找谁。 方鸣之?关机了。 翟墨?这时候打电话,不妥。 往下滑,才发现季远通讯录里一共就两页,估摸着是私人手机,一下就翻到了头,最后,沈双看着那“宁女士”,心想,应该是他妈?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半夜扰人清梦,就见屏幕上一行字跳出来,“宁女士”三个字像滚动条一样滚动。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宁女士”打来电话。 沈双心里松了口气,接通,还没说话,就听一道风情沙哑的声音传来:“小远,你现在给妈账上转一千万,啊不,两千万吧。我跟你张姨他们凑了个桌,今晚手气不好,都输光了。” 大半夜来要钱? 沈双听到了那边“哗啦啦”的麻将洗牌声,正要开口,就听那边继续道:“儿子,快点啊,妈这等着钱急用呢——” “——伯母,季远他发烧了,接不了电话。” 沈双忙打断她。 “你谁啊,怎么接小远电话?你让他接电话,我来跟他说。” “他真的发烧了,39度5,伯母您方便过来一趟吗?就在他罗普湾的公寓。” 那边“哦”了一声,像是感到为难,过了会才道:“可我现在有点事脱不开身,要不这样,你给他助理打电话,让那个,对,孙助理过来处理,他很能干的,什么事都能处理好。”似乎是那边牌搭子催,她扬了声,“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这不是来了嘛……” “咔嚓”,还没等沈双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挂断了。 沈双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屏幕上“宁女士”的名字又闪,她心松了松,再接,那边声音立马就进来:“对了,你别忘了,等季远醒了,记得提醒他给我转账,别忘了,啊?” “咔嚓”,没等沈双回答,又挂了 。 听着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沈双一时却不知道什么滋味,她生病时陈秀娟女士每次都跟天塌了似的,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地照顾,那也是她最能作的时候,可宁女士却…… 她看了眼季远,眉紧紧皱着,这样的高烧,一般人总会呻l吟个两声,可他除了这一点紧拧着的眉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算了,时间不容耽搁。 沈双搓了搓脸,才要起身,眼睛却在掠过床头柜时顿住了。 第二格露出一角的…… 是不是医药箱? 拉开一看,果然是的。 里面光退烧药就有好多种,沈双找了一款速效的,直接给他灌下去,谁知才灌下去,季远就吐了。 地毯、大衣,还有床,全都报废了。 沈双只好将人又拖到客卧,这回再灌药,总算成功了。 等吃完药,沈双又去烧了一壶热水,想了想,还煮了白米粥,温着,一通忙完,时间已将近三点。 客卧的床上,刚吃了药的男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脸不烧了,却更显出苍白,唇也白,黑色碎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头,似乎是感觉到热,他动了动,被子就掀了开来。 沈双叹了口气,伸手,替他将被子掖了掖,转身要走,才起身,手却被抓住了,低头,却见那向来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迷迷糊糊地抓着她:“别走。” 声音很轻。 沈双的心,一下就软了。 第102章 等待 昨晚做贼去了?(改) 沈双再没抽手, 对着季远那几乎像用硬笔勾勒出的侧脸,以及那脸上难得一现的柔软,她叹息了声。 她承认, 她心软了。 手机震动了两声,沈双用另只手划开,就见肖楠开始催她第四回 :「姐姐, 还回不回了?不回我可走了。」 知道她是不耐烦了,沈双莞尔,一只手打了几个字都不顺,干脆拿起, 凑近话筒,发了条语音过去,肖楠在那边早就睡了两回了,此时见一条消息发来, 忙点开, 就听沈双那小小的还带点沙的声音—— 一定是熬狠了。 肖楠心里暗骂那祸水男, 再帅都不行,却听那边沈双道:“楠姐, 你在附近找个酒店睡一会吧,明天七点, 公寓门口接我。” 卧槽? 还真… “他留你了?” “没,病了, 发烧。” “……哦。”肖楠懂了。 沈双对付男人是心狠, 可对着老人、孩子,和病人,那一贯是心软的——这也是肖楠、赵奇闾一直包容她的原因之一,这姑娘, 大事从不出错,纵小事任性些,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们爱她呀,和她的粉丝一样。 肖楠什么都没说,只嘱咐她抓紧时间休息,就一打方向盘,自去附近找了个宾馆睡觉。 沈双可不知道肖楠这些曲折的心理,她这一天节目录下来,又忙着照顾个病人半天,早累得不行,这会一坐下来,眼皮子就开始打架。热气熏到脸上,渐渐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和床头的夜灯融为一体,将这一隅照得隐隐绰绰:一个安安静静地趴在床沿,一个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中,两人之间,唯有一双手连着,叠成了个朦胧的影子。 季远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此时,天微微亮,一缕柔和的光照到女孩的脸上,将她脸上那细小的绒毛都照得纤毫毕现,比起平时的张牙舞爪,这一刻的沈双,才显出符合她年纪的稚嫩来。 季远就这样看着她,看了很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刚才还睡得死沉的女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等一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才愣了愣:“你……醒啦?” “恩,早安。” 季远朝她一笑,女孩像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喂?恩,楠姐,好的,我这就下来,你在门口等我…”说着要走,才走了一步,却停住了。 季远朝她晃了晃手,沈双这才发现,她手还在那。 这一发现,所有被忽略的知觉都回来了: “哎哎哎,疼疼疼,轻点,你轻点……” 攥了一夜的手,早麻了,分开时像有毛毛虫往骨头里钻,沈双难受得不行,再看季远,这人明明也难受,却还是笑,看着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眼神看得人脸红。 沈双一怔,下意识一抽,这下手终于抽回来了,季远就坐在那,看着她笑。 沈双揉揉手,拿起手机,才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喂,借我件外套。” “真要走?”季远挑眉,沈双“啊”了声,季远起身,床下是没鞋的,他就赤足站在地板上,藏蓝睡裤下,一双脚白得吓人,一点血色都没有,沈双看着吓了一跳:“你下来干嘛呀?快上去快上去,病还没好呢。” 季远又笑,被她推着坐回去,仰头看人的模样有点乖。 沈双摸了摸他额头,烧是退了,那边肖楠电话又催,她急急忙忙应了声,道:“药记得吃,我先走了,”说着,也不等人同意,转过身就去季远衣帽间拿了件外套,手一伸胡乱套上,而后踩着地板就往外走。 “等等。”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季远叫住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也不管沈双反对,拉着她去了衣帽间,从里面取了一件毛衣和一双新袜子来。 “手。” “脚。” 沈双被他指使得一愣一愣的。 一会功夫,外套就被重新脱下,毛衣被套在睡衣外,季远又重新替她套上外套,拉上拉链,男人的衣服像个长长的茧子,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脚上是一双厚厚的男人袜子,暖烘烘的。 最后,季远替她系上围巾,那双漆漆的、半垂着的眼睛近在咫尺,过了会,掀起:“好了。” 沈双“哦”了声,视线在地上比她脚大了许多号的长靴上顿了顿,似想起什么,才又匆匆忙忙出去。 季远就在客厅站着,看着女孩像跳脚的猫一样冲出去,过了会,门又突然打开,一个脑袋探进来:“对了,昨晚上你妈找你,记得回电话!”而后,“砰——”一道更大的碰门声。 季远莞尔,过了会,嘴角的笑消失。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又塞回口袋,在经过客厅时,脚步顿了顿,而后一转,到了桌边,桌上的水杯下压了一张粉色纸条:「你发烧了,水记得喝,饿的话,厨房有粥。我先回去了,明天还有拍摄,拜拜。」 下面是一张笑脸。 季远看着纸条,笑了下,脚步一转,去了厨房。 跟样板房似的厨房灶台上,一个蓝色小煲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季远揭开盖子,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 果然是温着的。 白米粥温了一夜,早就熬得很稠,季远盛了一碗,端到餐厅,喝了起来。 米粒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季远却像是被呛到,一下子咳了起来。咳了会起身,端起粥到了厨房,要将粥往桶里倒,倒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过了会,又重新坐回去,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一时空间内只剩下调羹碰撞的声音。 吃到一半,手机响了。 季远看了眼,点开,一笑:“大清早的打什么电话?” “我打电话来不是看你死没死吗?”扬声器内方鸣之的声音传来:“听你这声音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他声音吊儿郎当的。 季远笑了下:“托福,没死。倒是你,方哥,玩一晚上了吧?当心精尽人亡。” “你八次都没亡呢,我他妈能亡?!”方鸣之扬高声音,两人笑闹了一会,方鸣之问:“对了,你那小情人呢?昨晚我听她语气可担心死了。” “去录节目了。” “录节目了?这折腾了一晚上你让她去录节目?!” “恩,”季远应了句,“这是她工作。” 他只说了一句,方鸣之却是不怎么理解了,不过,他也懒得管旁人闲事,两人又聊了几句,各自挂断电话。 季远继续吃粥,只是才吃了一口,手机又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宁女士”三个字跳来跳去,跳去跳来。 亮起,熄灭。 亮起,熄灭。 到第三回 ,才接了起来:“宁女士,这么急?” 那声音含了笑意,又柔软,又多情。 可不知怎的,宁玉怜在电话那头却生生打了个激灵,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窗外,大晴朗的天,太阳还没出来,汽车在往别墅区前进,道:“对啊,儿子,这回是真的急,我跟张姨打了一晚上的牌——” “要多少?” “两千万。” 季远笑:“这么多?” “对啊,你张姨她们玩得大,我也骑虎难下,只能跟了。”透过听筒,宁玉怜的声音有些失真,“儿子,现在可只有你能救我了,我可不想被姓张的笑话……” “可我最近刚投了一笔,现金流不多,给你两百万,好不好?” “可,可——”宁玉怜还想说什么,那边却道,“就这么说定了哦,宁女士。” 说完,“啪”一声,挂了。 宁玉怜愣了下,过了会,又哼起歌来,竟好像对两千万骤然缩水成两百万的事实毫不在意。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摸摸新做的复古卷,白了他一眼,爱娇道:“看什么看?” 司机忙收回视线。 宁玉怜哼着歌,照了照镜子,将口红重新涂得艳艳的,拨了个电话出去:“喂,珺珺啊,有没有空?景骊?景骊行啊。现在?现在不行,刚打了一夜麻将,我得回去好好睡一会。晚上八点?行,不见不散……” 司机从后视镜,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宁玉怜回了个笑。 这边季远挂断电话,舀了口吃了,自言自语:“冷了。” 不过,却还是低下头,一口一口,吃光了。 *** 沈双赶到拍摄地时,还是晚了五分钟。 一下车,她就赶忙去找导演,打算好好道个歉,只是没见到导演,就听见了他的大嗓门:“宋景驰呢?沈双呢?还来不来了?!快,找人去才催!” “来了来了!”沈双忙举手,不过老实说,听说有个垫底的,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笑着道,“张导,抱歉,我有点事耽搁了。” 张导本来也不是生她气,看了她一眼,摆摆手:“去去去!去化妆。” “哎!谢谢张导!” 沈双笑着,又鞠了个躬,张导看小姑娘活泼泼地往化妆间走,笑了笑,对左右说:“我原来看网上,这小姑娘一出现就血雨腥风,还当是个难缠的,现在看,难缠的倒是另外一个。” 旁边人说了声“是啊”:“第一天来就挺精神,还配合,让补拍就补拍,排到大半夜的档也不生气,每次来都是个笑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还经常请喝下午茶,咦,怎么一大早的就……” 只见那小姑娘身边常跟着的圆脸助理大包小包地进来,身后还跟着人,招呼:“来来来,喝咖啡和咖啡……” 张导拍拍他:“这你就不懂了,你要一喝她咖啡,还能生她气?这路啊,都是越走越宽的。小姑娘不得了哦。”说着,喝了口咖啡,又喊:“宋景驰呢?!来没来?没来去催啊,拉都要拉起来!” 沈双确实在车上就定了咖啡,算好时间,让外卖员在外面等,因订的多,那边还分了好几批。 而且,她现在——也急需咖啡续命。 沈双喝着肖楠递来的咖啡,呻1吟了声,化妆师gigi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问:“昨晚做贼去了?不行不行,你先敷个面膜,不然都不吃妆了。我跟你说,你们女明星别仗着年轻就作,迟早有你受的……” 沈双朝他讨饶地笑:“gigi,好啦好啦,这次是情况特殊,下次不会了。” Gigi哼了一声,弹了下她额头,到底还是不忍心说,只一边给她敷面膜一边道:“这面膜一片三百块,你记得还我……哼,幸好有我gigi,不然你这一脸纵欲的模样给粉丝看去可怎么办……” 一低头,却发现小姑娘嘴张着,睡得正香。 Gigi:…… 肖楠:…… 两人不约而同放轻了动作。 等妆化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宋景驰也来了,gigi将沈双推醒:“要录了。” 沈双睁开眼,揉揉脸,精神抖擞地出去了。 gigi在原地看着,对肖楠道:“双儿可真是……” 肖楠笑,脸上有着自豪:“恩,她就这样,没办法。” gigi却看着沈双脱在那的毛衣和外套:“说起来昨晚那被偷的贼,是只…大肥羊吧?” “BF风。”肖楠面无表情。 Gigi笑:“那这袜子……也是BF风?” 肖楠皮笑肉不笑:“是,BF。” * 五点半。 “好!今天的录制就到这儿!” 张导拍拍手,摄制组的人渐渐散开。 “走了,一会一块吃个饭?”有位评委提议,张导乐呵呵一笑:“行啊,想去哪儿吃?” 沈双混在人群里,边摘耳麦边往外走,才到门口就停住了,一句话冲口而出: “你怎么来了?” 众人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斜倚在门口,姿态懒洋洋的,黑大衣,黑裤子,整个人一身黑,只是这样一来,倒显得皮肤白得吓人,像刚生过一场大病。 他们好奇地看着他。 却见那男人朝她举了举手,“嗨”了一声。 嗨个屁。 摄像头可还开着呢。 沈双急急忙忙过去,将和张导打招呼的季远拉到一边,压低声:“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回我,我就只好来了。” 沈双这才知道,他给她发了消息,拿出手机一看,却见才加回的微信上他给她发了张照片,照片上是支温度计,温度计上显示:38度5。后面还有一句:发烧了。 沈双:…… 她抬头跟陆陆续续经过身边的人笑了下,又转过头来,哄似的:“知道了,发烧就早点回去,啊还有——” “多喝热水。” 第103章 交往 认真地谈一下 沈双将季远拉到一边说话, 那边几位评委都惊讶地看着。 摄制组里发生的一切,按惯例是签保密协议、不外露的,可沈双这样年轻的爱豆…… “那谁啊?” 宋景驰酸溜溜地问, 他对沈双其实挺有好感的,长得好,业务能力强, 之前大家录了一期,两人还一起跳了个双人舞,都是年轻人,很难没有好感。 再说——来的这张脸也太帅了, 帅到他都有了危机感。 宋景驰在娱乐圈里属于男顶流,而他这顶流的身份,一半源于强硬的舞蹈功底,一半就是被粉丝夸成“天颜”的脸了。 而这个新来的男人居然比他还帅, 腿比他还长—— 没天理啊。 宋景驰在旁边看着, 脸上不免带出了点。 张导在旁边看他一眼, 心想,到底年纪轻, 藏不住事。 另两个评委就不一样了,他们一个天王, 一个歌后,早就不跟年轻人争市场了, 更乐得见优秀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见沈双和季远聊天,就问:“张导,咱们这还让探班?看起来,倒是和沈小姐很熟。” 即使那两人看着亲昵, 也只说个“熟”字,都是混老了的人,知道圈内的规则,不会随随便便说“男女朋友”。 张导乐呵呵一笑,什么都没说。 天王歌后也不止跟他搭过过一回,知道这人爱搞神秘,其中一人道:“张导,这新人有公司签没?还是你要签?你要不签,我工作室可要了。” “哎,怎么就给你工作室了?我工作室还想要呢?” 这随便捧一捧,就能红得一塌糊涂的苗子,谁不想要? 张导看着平时挺端着的两位,咳了声:“行了啊,人家一小时就能挣你们工作室一整年的流水,签?怎么签?你们签给他还差不多!” “谁啊?这——” “——星梦,”张导道,“前一阵星辰和梦华被人收购的事,不还炒得沸沸扬扬的吗?就是他。” “星梦?” 宋景驰率先叫了出来。 他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毕竟也算是娱乐圈内的大动荡。星辰和梦华一合并,立马就跻身为娱乐圈三巨头之一,听说公司现任CEO能力很强,新出的几项改革,让整个公司都气象一新。他之前还动过念头,要跳槽到星梦去。 “等等,等等,你让我捋捋,”天后举起一只手,道,“我记得大前天夜晚你张导大半夜地打来电话,说录制要提前一个礼拜,害我不得不提前结束旅游,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是因为星梦?” “……说什么星梦注资一千万入场,什么附加条件都没提,就一个,录制时间要提前一周,对不对?” “对。” 张导点头。 “这不会就是那星梦新上任的CEO,所以说沈小姐和星梦CEO是…” “错!”张导摇头,“这不是星梦CEO,星梦背后不还有个大的——” “J.L.!” 这下,不止宋景驰惊讶了,天王天后都异口同声。 近几年,J.L集团强势崛起,短短时间内,已经发展成了国内投资界的风向标,尤其是最近投的几个项目,一个高科技,汽车动力的,一个互联网项目,都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星梦只是他们跨界的一次小试水而已。他们之前想跟进去分一杯羹,也都挤不进去。 据说,J.L幕后的CEO兼唯一控股人,就是个年轻人。 “这不会是……” “对,就是,”说着,张导举了举手,打了声招呼,“季总。” 季远拉着沈双走过来:“张导,我这次恐怕又要麻烦你了。” “又来接人?”张导呵呵道,“接人行啊,不过明天,你还得要把人全乎地给我送回来。小沈在我们这个节目可是重要人物,不能缺的。” 张导在拍摄时虽然脾气大规矩多,不过也不是不懂变通,尤其是对季远这样投资商提出的要求,能满足还是尽量满足。 沈双瞪了季远一眼,不过,却还是没有当着人面反驳他。 而且,她还注意到奇妙的一幕。 天王歌后此前的态度虽然算不上倨傲,但对着她这个新人,傲气还是有的,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在他们嘴里,她突然成了组内的宠儿、开心果,没人不喜欢她,而他们对季远—— 她就两个字可以形容:爸爸。 所以,当沈双被季远带上他又新开出来的一辆跑车时,忍不住道:“我这算不算是享受了一把霸道总裁身边的小娇妻?” “哦?你这么恨嫁?” 季远笑得很猖狂。 …失策。 沈双默默闭上了嘴巴。 季远看她一眼:“怎么不说话?” 沈双:“我不想跟病人吵架。” 季远又笑,像她说的话有什么可乐,过了会,又突然伸手过来,越过驾驶座,摸了摸她头。 沈双打掉他:“干嘛啦?头发都乱了。” 说着,揭下车上的挡板,对着镜子整理发型,边整理还边想,季远这样过来,实在是有点不符合人设……刚才可和昨晚不一样,昨晚他来时,人都差不多散光了,只有导演身边亲近的人,稍微控制下消息就传不出去……摄像头还开着,也不知道录没录进去…… 想来想去,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来:难道是因为她照顾一夜,让季远备受感动,所以打算要跟她好好谈?! 这想法太过恶俗,以至于沈双手一个用力—— 才扎好的丸子头又歪了。 季远又笑,沈双:…… 她都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可乐的事。 只是又说不过人,只好对着镜子里的女人生闷气。 舞台妆,亮片裹胸短上衣,配小皮裙——加上这歪歪的丸子头,看起来蠢兮兮的。 想法也蠢。 季远是那种会因为一次照顾、一碗热粥就喜欢人的人么? 俗。 沈双将歪丸子扯回来,季远却伸手过来,一推—— 丸子头又歪了。 他又笑,闷闷的笑声回荡在跑车不大的空间里。 沈双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侧面看去,季远笑得灿烂,简直无法无天,车玻璃上极速后退的车灯在他脸上划出道道绚烂光影。他还在笑。 “你吃错药了?” 沈双半真半假地骂。 男人看她一眼,突然问:“哎,去不去超市?” 然后,她就去超市了。 只是——去之前,还是被强迫着穿上了厚厚的男人袜子,裹上长长的男人外套,季远还准备周全地替她带上了黑围巾,黑色毛线帽。 *** 超市里。 两人穿着同样的黑色棉服,带着同样的黑色渔夫帽,手拉着手,从东逛到西。一切都很寻常,区别只在于女孩穿得太厚实,而男人,又太高太帅,走在超市,像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明星。 路过的大妈大姐阿姨都会回过头来看两眼,沈双还看到几个,绕着货架转了好几圈,只为过来多看两眼季远的人——当然,多以小姑娘为主。 “嘴巴可以挂油瓶了。” 旁边男人笑。 沈双下意识看了眼货架后光可鉴人的背景,恩,挺漂亮的,黑围巾围到脸上,毛线帽拉得严实,就露出一双灵眼睛。等反应过来,才道:“我带围巾呢,你哪儿看见油瓶了?” “猜的。”季远笑。 沈双就讨厌他这笑,太招摇了。 更讨厌的是,她完全摸不清季远带她来这的目的。 而且她敢肯定,她要打电话给真真,那姑娘一准说:“哎,你跟季大老板逛超市?这么接地气的吗?” 对,就是太接地气了。 反而让她感觉不真实。 她可以跟季远调情,可以跟季远滚床单,唯独这手拉手逛超市…… 仿佛身上有只跳蚤,沈双十分的不自在,手心直冒汗。 “季远,我们回去吧。”她道,“你发着烧呢。” 牵着她的那只大手,过于潮又过于热,沈双中间试图抽手,反倒被攥得更紧。季远像没听见,拉着她脚步一转,去了食品区: “一会吃牛排,怎么样?” 他挑了块牛排。 他挑牛排的架势很专业,当然,也很帅—— 看周围不约而同挑了几块牛排走的阿姨就知道了。 沈双点了点头。 季远又挑了瓶红酒。 沈双又点头。 不管他拿什么,她都点头。 她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于是,季远像真的来逛超市一样,买了西兰花,洋葱,通心面,奶酪,黑椒汁……一样一样,全都被规整地放进推车里。后面,更离谱,毛巾、牙刷、对杯…… 最后,一共堆了三推车。 结账,出门。 两人大包小包去了跑车,东西几乎多得堆不下。 等终于坐上跑车,沈双才发现,她竟然出了一身汗,右手更是湿漉漉的,也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汗,还是他的。 跑车在夜色中奔驰,沈双一直没说话,季远也没说,等进了公寓,他亲了亲她,而后拎起单放在一边的食材,进厨房,二十分钟后端出一盘意大利通心面,一块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牛排边点缀着西兰花、浇了黑椒汁,看起来十分美味。 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怒放的红色玫瑰,以及一个水晶烛台。 烛台上的光跳跃着。 餐厅里的灯暧昧又朦胧。 男人穿着圆领米白毛线衫,毛线衫松松的,露出性感的锁骨。 他替她拉开椅子:“坐。” 沈双坐了下来。 她还顶着舞台妆,穿着亮片裹胸上衣,短皮裙,坐姿优雅,肩背笔直,看着对面男人,笑:“男朋友,你这么殷勤,我有点害怕。” 说话间,季远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 隔着一个水晶烛台,他脸上的苍白也像有了血色。 他拿起桌上的白色餐布对折,放到腿上,等一切做完,才抬起头,弯了弯眼睛:“不吃?” “浪费食物,可是重罪。” 沈双耸耸肩,OK。 再等一会,没什么大不了。 她配合地吃起来,一时间,房间内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 沈双先吃的通心面,这面口感非常不错,奶酪和蘑菇结合得恰到好处,满齿留香,比她在米其林吃过的还要棒上一倍,她尝了口面,又要去吃牛排,可手还没过去,面前的盘子就被季远拿了过去。 他拿着刀叉,帮她将牛排一块块切好,又推了过来。 沈双看了眼大小几乎一致的牛排,又看看季远——很显然,这人的绅士礼仪已经浸淫到了骨子里。 她叉了块,放入嘴里。 牛排的油脂和嚼劲融合得完美,很显然,季远是个中行家,挑了块非常不错的牛排,连煎牛排的火候,也掌握得刚刚好。 “Cheers。” “Cheers。” 两人还喝了红酒。 年份十足的窖藏葡萄酒,让人感觉熏熏然,尤其是隔着一道烛光,那感觉就更好了。 这一顿,吃得沈双异常满足,人一满足,话就关不住了。“可以说了吧?季先生今天,”她靠向椅背,懒洋洋地,“先是跟我逛超市,又是烛光晚餐,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恩,你猜?” 对面的男人摊手,脸上的笑又可恶又迷人。 沈双:…… 傻子才猜。 这男人的心啊,就像海底的针,猜不着。 沈双翻了个白眼起身,手却被拽住了,刚才还在对面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拽着她大跨步走出餐厅,穿过客厅,然后,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沈双认出,是自己睡过两晚的客房。 “推开门看看。”季远示意。 沈双疑惑地推开门,而后“哇”了一声。 只见里面完全大变样了,床是柔和的白,床幔是浅一度的灰,从家具陈设到墙纸,全部从沉郁的深色,变成了灰的渐变,只用浅浅的粉做点缀,桌上一捧粉白绣球花。 整个房间,灰和粉结合得恰到好处,既雅又柔,完全是她的取向。 这几乎是照着百度百科上她的喜好摆的,沈双的目光掠过陈列架上的布朗熊、粉红豹……天知道,她一点都不喜欢那只呱噪的豹子。 “这是…要让我住进来?” 沈双眨了眨眼睛,迟滞的思维还没从那傻兮兮的粉红豹上回来,头就被摸了摸。 抬起头,却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眼睛的主人低头看着她,看了一会,就在她以为他不会说话时,突然开口: “所以妹妹,你要不要考虑……跟我认真地谈一下?” 那语气特不正经,就像是随口问了句,明天要说什么似的随便。可沈双却注意到,男人那美丽的、如静幽湖的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是认真的。 卧槽! 她心里骂了句粗话,老娘终于搞到了 第104章 不过 你眼睛太小。 老实说, 沈双现在有点爽。 她犹豫了下,是现在说分手呢,还是…… 不, 不行。 这条鱼她钓了这么久,才算勉强咬钩,现在就放走, 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她抬起头,环住他,踮起脚,亲了亲:“好呀。”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笑意盈盈, 总是不讨人厌的。 季远低头看着她,看得沈双都忍不住想摸一摸脸,怀疑自己哪里露了馅,谁知季远一俯身, 就将她抱了起来。 “呀——”沈双娇呼一声, 忙环住他脖子, 当对上那双微微弯起、有着漂亮弧度的眼睛,才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新准备好的客卧, 就这么被用了一回。 沈双更觉得,自己被碾成了棉花, 等一切毕,手指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了。而后, 又由着季远抱去浴室, 淋浴间的雾气将一切都蒸得热气腾腾,一切都如雾里看花。 沈双抬头,隐约只看到两团模糊的影子,而世界, 在这一刻仿佛也被蒸腾成了奇怪又扭曲的东西,让人感觉极不真实。 她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影子在突然间成了两团奇怪又扭曲的麻花,生生世世都要缠在一起—— 她隐约生出一种怀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竟真的能这样深吗?深得好像灵魂都被触摸到,随之起舞。 手再一抹,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画面就没有了。 沈双感觉自己成了一尾鱼,风浪一打来,她便只能弓起身,随着浪儿摇摆,而在记忆里,唯一留下印象深刻的画面,就是男人那双眼睛,以及头顶那盏摇晃的灯了。 … 再回到客房时,客房已经不能用了。 沈双:…… 她看了眼皱巴巴的床单,忍不住将头埋到季远的胸口,道:“都怪你。” 季远一脸无辜:“是,怪我,太能了。” 沈双:…… 她捶了他一记:“不要脸。” 手却被捉住,男人的胸膛震动,像在笑,沈双抬头瞪他,他反倒笑得更厉害了。 “喂,不许笑!” 沈双红了脸。 她简直没办法直视,也许每个人的身体里都装着一个汪洋大海的开关,找对开关,就能开闸泄洪。沈双甚至还能想起那一瞬间,这人脸上的表情,尤其是那眼睛…… “算了,今晚睡我那。” 于是,两人又手拉手去了主卧,不知道为什么,从季远说那句“认真交往”开始,他们俩在一块的感觉就大变样了。沈双自己也说不出来,就像……从华丽的偶像剧,落回了黏糊糊的、粉红色的草莓奶油里。 到了主卧,这回倒是没再做,一人一边躺床上。 可沈双睡不着。 也许是累过头,大脑皮层异常活跃,她转了转脑袋,看看外面巨幅的落地窗,以及落地窗外的明亮星子:“哎,季远,我睡不着,要不你换到我左面?” 旁边没声音。 沈双转过头,洁白的枕头上季远正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沈双:…… 就这么…睡着了? 这么快? 沈双有点不相信,凑过去,才发现,季远脸红红的,连眼皮也泛红。 仿佛有热气从他身上传过来,沈双忙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糟,比之前还要烫。 忙起身,却被拉住,男人抱住她、胡乱拍了拍,声音喑哑:“睡。” 睡什么睡。 还要不要命了。 想起刚才在浴室、这人那股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模样,沈双就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今天的季远也不知怎么了,比平时还狠,折着她跟要把全部劲儿都使在她身上似的,喊他、挠他、推他,全不管用,非顺着他心意说、做,由着他把那股劲儿使完了,才放她下来。 下来时,她大月退都是青的。 现在倒好。 热度又上去了。 沈双重新拿温度计测了测,39度2,还好,比前一晚轻。她就只好又起身,烧了壶水,拉他起来吃了退烧药再让睡,一通折腾下来才躺下。 这回,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下时还在想,幸亏这番折腾,晚上吃的通心面和牛排可全都消耗了…… 第二天闹钟准时准点地响起来,沈双醒来,发现自己整个都窝季远怀里,一米68的个子,在季远面前完全不够看,他长手长脚、像只八爪鱼似的困着她—— 她被严丝合缝地嵌进去了,腿也被他夹着。 一动,就碰到个……恩,会在早晨敬礼的东西。 沈双被唬了一跳,忙看季远,他眼睛闭着,睡得很沉。 今天北市的阳光很好。 有一缕透过窗帘的缝隙递进来,沈双凑过去,试图在季远那白皙匀净的脸皮上找一点正常人会有的油光,然后他发现,没有。 真的没有。 这厮,睡了一晚,鼻子居然不会出油! 脸特么还自带滤镜! 皮肤这么白,睫毛这么长,鼻梁这么挺…… “你在偷看我。”男人闭着眼睛。 沈双“啊”了声,下意识答:“没有!” 男人张开眼睛,眼里全是笑,沈双这才发现,他、眼、里、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刚才在装睡。 “你——”沈双想说人都醒了还装什么睡,却听季远道:“你有眼屎。” “啊——” 沈双下意识捂住脸。 “哈哈哈哈哈,”季远笑得更厉害了,“骗你的。” 沈双斜睨他。 这男人会喘气就不说人话,现在更像是得了笑癫疯,也不知道什么事那么好笑,竟一个劲在那笑。心里懊恼,拿起枕头来打了他一下,起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抓过去,轻而易举地用手脚捆住了,他在她头顶亲了下,声音低柔:“好啦,不生气。” “就算有眼屎,那也是最漂亮的眼屎。” 沈双:…… 谁要听眼屎了? 她哼了一声,一把推开他,起身,跨过他就往床边去。 只是,在跨过他的时候,沈双见季远的眼神往下撇,十分微妙。 “看什么看?” 沈双扯了扯睡裙。 睡裙是昨晚超市买的,纯棉,上面印着两只蠢兮兮的长耳朵兔。 季远又抬眼,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能把区区一个抬眼的动作做得那么风情,他看着她笑:“我觉得,现代社会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好。” “哪里不好?” 沈双下意识问。 “恩,内库。”季远躺回去,理所当然,又厚颜无耻地道,“这东西发明出来,简直是反人类。” 沈双:…… 原来,他还是在说她下面中空。 “呸,”她怒道,一张白皮脸像敷了薄薄一层粉,“反什么人类?!我看啊,明明是反你们这些臭男人!” 季远又笑了,沈双才不管他,自顾自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给自己套上了十分“反人类”的胖次。 只是边套时边忍不住想,季远这恶趣味哪来的? 连胖次… 她照了照镜子,纯白底,只是在后臋印了一颗小草莓。 太幼了,也太…… 想想那人奇怪的爱好,沈双不想说话。 全副武装地出来,发现季远竟然已经穿好了。 黑色大衣,剪裁利落,搭一件白毛衣、黑裤子,配着那白皮肤、黑眼睛,潇潇洒洒地站那,整个一衣冠楚楚,斯文儒雅,还英俊非凡。 “你要出去?” “是。” 沈双过去,伸手,季远居然也很乖,配合着她弯腰。 不烧了。 沈双这才收回手,摆摆手:“撒哟娜拉。”说着就要走。 才走了一步,就被拉住了,季远捏住她后脖颈,就像捏住一条小鱼。他道:“我跟张导说好,要送你上班。” “……哦,真送?” “不要?”季远笑。 “送送送!当然要!” 两人说着,就往外走。 季远手长脚长,沈双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小跑步跟了上去,边跑还边忍不住看了眼季远,他长腿这么一迈,黑风衣下摆就扬起来,帅得像T台模特。而她呢……昨天在超市,买的UGG、面包服,还有这毛绒绒的厚围巾…… 要不是她瘦,现在恐怕是一只熊。 季远看她一眼,像看出她心中所想:“是挺熊的。” 喂! 我反悔了! 你女朋友没有了!没有了! 沈双心里叫嚣,不过考虑后果再三,还是压了下来。 *** 中午,J.L集团。 方鸣之来找季远蹭饭。 J.L集团作为投资界现在数一数二的公司,企业人文上一向特别——也许是因为集团CEO自小在国外长大,作风完全羊派,不讲人情往来,只讲效益业绩,要求狼性的工作态度,却配备羊性的休憩环境,不仅有酒水区、健身区,还配备午睡舱:而这一切,这仅仅是因为CEO季远认为,午间小憩一会,能提高员工30%的工作效率。 所以,即使竞争压力大得让人脱发,但这些福利,加上年终的丰厚分红,足以让这家公司员工死心塌地。 当然,方鸣之也挺死心塌地的。 没妹子约、没老爹催时,他就很喜欢来J.L蹭饭,毕竟,J.L的高级西点师特聘自三星米其林,其他窗口,八大菜系齐全,颠勺的都是一级厨师。 两人一前一后,端着盘子在J.L餐厅高管区落座。 “你中午就吃这个?” 方鸣之嫌弃地看着季远面前的纯美式黑咖,和点缀着草莓的红丝绒蛋糕。 季远先喝了口咖啡,又抬头,跟一个端着盘子走过的高管点了点头,才道:“有问题?” “有!”方鸣之又羡又妒地看着对方一点赘肉都没有的高挑身材,问,“说点秘诀呗?你一天到晚吃甜的,怎么就吃不胖的?” 季远舀了一块蛋糕塞嘴里,眼睛弯弯的:“我吃过仙丹。” “滚滚滚!又来这一套!”方鸣之就最不爱看他装神秘,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不要每天去健身房,不要去游泳,啊攀岩也不要去,就天天家里蹲,我就信你!” 季远笑,又低头吃蛋糕。 方鸣之看着他挖起大大的一块塞嘴里,嘟囔:“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没的吃……” 季远将汤匙一丢:“吃你的吧。” 方鸣之才唏哩呼噜地吃起大厨特制的打卤面,过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哎,对了攀岩馆那边礼拜六,我们一块去呗?老刘说,那里新来了个……”他嘿嘿一笑,“贼带劲的女教练。” “我不去。”季远道。 “不去?为什么?” 方鸣之奇了。 除非有事,不然季远每周六或日都会去攀岩,连带着周围人偶尔也会跟着去一下。 “我得去探我女朋友班。” 季远头也不抬,方鸣之看他已经将蛋糕吃完,开始吃起上面的草莓了。 “不对,你有情况。”方鸣之道,“你抬头。” 季远抬头。 方鸣之眯起眼:“你这样就跟我家小白看上对门那米妮一样…对,发l春。” “你才发l春。” 季远丢过去一个草莓。 方鸣之跳起来躲了:“你自己照照镜子,远子,你看看这一脸春光荡漾,不是春天到了是什么?” “滚。”季远笑,拿起草莓,想了想,又没丢,往嘴里一塞,“行了,快坐回来,把你的面吃完。还有,别总勾搭我公司员工,谈恋爱影响效益。” 正抽空在跟一白领丽人眉来眼去的方鸣之没劲地坐了回来:“你这当头头的不还谈了个女朋友?探班?远子,你不会……”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像觉得不可思议,“认真了吧?” 季远手顿了顿,抬起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方鸣之却被自己想法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等等,等等,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你真他妈要认真?!” 他声音太大,让餐厅内其他人看了过来。 “坐下。”季远道。 方鸣之又坐下。 这短短一顿饭,他站了坐,坐了站,有两回了,此时狐疑地看着季远,只是这厮现在又让他看不出来了。方鸣之神神叨叨的:“这不可能,你季远,万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季大公子,能认真?!不行,不行,这几天我非得跟着你观察观察。” “你妞不泡了?”季远挑眉。 “对,不泡了!我泡你!”方鸣之道。 季远笑,过了会,耸耸肩,“抱歉,你……”他嫌弃地看着对方,“眼睛太小。” 方鸣之:…… 操操操!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方鸣之想着,还是往嘴里塞了一把面,过了会,情绪平复,才道:“对了,晚上我攒个局,叫上胖子他们,城南那边新开了家酒吧,据说很有意思。” “不去。”季远将最后一口蛋糕吃完,“晚上我要陪女朋友看电影。” 方鸣之:…… “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他朝他比了个中指。 “是挺了不起的。”季远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不用每天醒来都对着一张鬼脸。” 方鸣之:…… 他想掐死季远。 这人嘴怎么就能这么损? 他不就一次半夜没看清,将一个大妈带回了房么? 第105章 缱绻 这人一定有什么毛病。 《我舞我秀》摄制组。 当那个熟悉的男人又出现在摄制组时, 肖楠立马就冲进更衣室,通知沈双了。这时沈双刚卸完妆,正在往脸上“啪啪啪”涂水乳, 一听,莞尔:“真来了?” “是啊,在外面跟导演聊天呢, 你是没瞧见,导演笑得跟朵花似的。”连报信鸟肖楠都觉得,这俩可太黏糊了。 天天来,腻不腻啊? 而且她还打听到一件事, 这综艺星梦也注资了,就只提了一个条件:提前一个礼拜录制。 这就不得不让她怀疑,是不是那位长得跟天仙似的小季总假公济私,不舍得她家双儿走。 沈双可不知道这件事, 她看了眼手机, 今天倒是没什么动静 也没急着出去, 坐那安安静静地将水乳涂完了,合上Laprairie的盖子, 还不忘再抹上一层防晒—— 走到门口,照了照镜子, 觉得整个人太黯淡,又走回来, 涂了层口红才出门。 肖楠追出去:“东西!东西!” “哦!对。”沈双恍然, 这才想起今早在季远的车上,为了以防万一,她叫肖楠准备了点平常用惯的东西,接过大包, 肖楠又往她手上放了个保温杯,里面装了姜汤:“带上,路上喝。” 沈双露出个苦瓜脸:“楠姐,我都要喝吐了。” 美人卖可怜,总是叫人不落忍的。 肖楠承认,自己是只颜狗,对着沈双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没什么原则,也不逼她了:“行吧,那你可千万注意,再过几天,你就来大姨妈了,多顾着点。” “知道啦。”沈双笑得甜甜的,一转头,却见季远站门口,还是早上出门前的打扮,黑大衣,白衬衫,一身倜傥,只那双眼睛,又好像比早上更好看了一层似的,弯弯的,像看到了什么让人愉悦的事物。 “你怎么来了?”她问。 “我女朋友迟迟不出来,我只好来看看。”男人朝她伸出一只手,沈双极其自然地搭了上去,另只手上的包被接了过去。“楠姐。”季远朝肖楠点了点头,倒叫她一个受宠若惊:“季,季总。” “今天劳烦您的照顾,双儿我就带走了。” 季远略一颔首,肖楠就“哎、哎”了两声。 一对上季远,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人走远,她还在看,只听门口一道声音传来:“楠姐,这人就是双儿传说中的男朋友?” 肖楠一看,竟然是gigi。 这小gay一脸的春心荡漾,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直的。” “直的就不能看了?”Gigi也翻白眼,只是他这白眼翻得可比肖楠翻得有女人味多了,他看着肖楠,“你这么瞧着我作什么?我们gay也是有节操的,直掰歪的事,我不干。” 肖楠见他不高兴,忙哄了几句,gigi这才高兴了,过了会,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跟你说,我刚才观察了下,双儿这位男朋友鼻梁挺,中指还长,这样的人……” 他压低声,说了两句,生怕肖楠不信,还道:“我以前约到的一个神1,也是这样,贼厉害,那次完,我去医院整整躺了三天!” 肖楠:…… 所以,你为什么一副老子好遗憾、老子还想再来一回的春样?! *** 沈双可不知道,gigi这位她特聘的化妆师已经将话题发散到□□的地步了。 季远能力…… 她没啥好评论的。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可持续增长,且越来越长,同时还伴随技术增益效果——这大概就是脑子好的用处了。据他自己说,他空余时间还看了一点医学、解剖学,学习了性l爱学,研究了下房l中术…… 言而总之,开卷有益。 所以,在跑车开往星星的夜晚,她终于享受了一番什么叫技术与硬件相结合的巅峰,当然,开发地也多了一个:跑车。 古时有马x,现在嘛,时移世易…… 没了马,还有车。 只要想,随时随地都能创造快乐。 只是,快乐过了头,说好的电影就泡汤了。 沈双有点生气。 车窗很冷,触感硬得像一块冰。庆幸的是,跑车的真皮垫很软,空调很暖,但男人就不那么暖了,一旦脱了那件黑大衣,他就从钢铁丛林里衣冠楚楚的文明人,变成了彻底的斯文败类,可偏偏这败类败起来……怪叫人兴奋的。 他还能用那张脸,文质彬彬地说骚着话,说得人动情又动性,而动作更是让人连句“不”都没法说出来,只能口耑着气配合。 沈双只庆幸,她跳舞的基本功一直没荒废过,坚持到现在,练得很好。 下腰时核心收紧,后仰时不摇不晃,完全能hold得住任何的要求,只是,当方向盘在寂静的夜里还是不小心“被”发出刺耳的两声时,沈双还是忍不住有点恼,她打了那人一下,问:“还有完没完?” “没完。” 男人闷闷地笑,又来。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连手脚都没处放,只好像某种野性毕露的动物一样勾连着、团着,男人身上的白衬衫还在,乍一眼看去,齐齐整整,可若往下去…… 沈双是真觉得,这事既是美的,又是丑的。 比如上面,季远那张脸,是真的好看,车内的灯关了,只有车前灯亮着、有一点月光,从下往上看,阴影错落,眼窝深、鼻梁挺、皮肤白,像卢浮宫里又美又不近人情的石雕,可往下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是野蛮的、狰狞的,连动作都充满着暴力的美学,好像自古以来,男与女便是如此,充满着爱与欲的交、欢。 …… “好了?” 男人抚了抚她汗湿的脸颊,两肘撑在她周围。 而刚才一刹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沈双脑海,激得她“呀”了声,一下子捂住脸,她呻l吟了声:没脸见人了,怎么就…… “很正常,从生理学来说,这叫……”男人闷笑,可那两个字还是流入沈双耳里。 “你还说!” 沈双恼道。 脏了! 脏了! 她耳朵脏了! 男人低低地笑,似觉得十分可乐,胸腔的震动传过来,蹭得沈双那儿也开始疼,她可还记得这人刚才是怎么一边说着骚话一边玩的。 说起来,她现在很信他之前所说的那句:男人都天生下流。 尤其是他——个中翘楚。 难道智商高的人,在这一块也是天赋异禀? 想到某个细节,沈双脸发红发怔,就在这时,脸却被亲了下。沈双抬头,却见季远漂亮的一双眼睛弯弯,他弹了她鼻子一下,起身,抽了两张纸巾,沈双忙忙接过: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可不敢让他来。 季远莞尔,也不急着穿,就坐那看她。 沈双被那眼神看得不自在,微侧过身,只是擦着,眼角的余光看到跑车,热情褪去,才知道这跑车成了什么样,昂贵的真皮垫上,还能看到斑斓的影子。他的黑大衣和自己出门前穿的面包服胡乱叠在一块,她伸手一勾,才勾到了其他的。 一件件重新套上,可那草莓胖次… 想起刚才这人情状,沈双很有理由相信,他有草莓瘾——没救的那种。 沈双恨恨将胖次丢到了车载垃圾桶。 车载垃圾桶发出“滴”的一声。 季远看她一眼:“我买了很多条。” “变态!” “是是是,我变态。”季远摊手,“但向我保证……你会穿它的,对不对?” 对着他那双眼睛,沈双脸红了红,老实说,那一刻他是那样沉醉和迷恋…… 她挺喜欢的。 嘴里却还是不饶人:“你求我啊。” “求你。” 沈双:…… “车你自己送去洗,不要叫孙助理!” 季远靠着椅背,就那样看她笑,那笑让人脸红,过了会,突然凑过来,长指在她腮边抚了抚,亲她,声音温柔。 “恩,不叫孙助理。” “你穿上!” 沈双捂住眼睛。 季远又笑,这笑似传出车窗,惊起路边的麦浪。 电影最终是没看成,回到公寓已经是十多点,沈双也懒得瞎折腾,不再提看电影这岔,随便吃了点东西,洗洗就睡了。 这时,她不免庆幸,季远给安排了客房。 说来也怪,这人不知怎么回事,从前她脱光他都能伸出他那双冷艳高贵的手,替她将扣子一颗颗扣回去。现在,却半点不舍得控制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大约从小在国外长大,也并不在这一块避讳,做事时便格外勇于尝试,当然,还十分注重她的反馈…… 发现自己想歪了,沈双拍拍发烫的脸,嘟囔:“睡觉。” 眼闭上了,脑袋里却乱哄哄的,一忽儿是季远和张导在摄影棚内聊天的模样,一忽儿是七年前这人第一次出现在教室里时,窗外格外葱郁的树木……到底,什么时候说结束呢? 临睡去前,沈双模模糊糊地想。 第二天。 沈双晕晕乎乎地醒来时,只觉得身体像躺在湿热的蒸笼里,上面罩着厚重的棉被,周边都是水,而她,就躺在这湿热的蒸笼里随水晃荡,舒服的、适宜的,可又有一点急热、焦灼,怎么都够不了,怎么都触不到…… 一个念头突然劈开模糊的迷雾,沈双乍然睁眼:“季远!” 只见视线昏昏暗暗的所在,男人黑色的发顶与胸口匀净的皮肤叠成分明淫l蘼的一幕,而底下……沈双眼睛睁得更大了,正要开口,谁知出口的全是断断续的短句。那短句也是不成调的,像被碾碎了的调,在这半明半暗的黎明响起。 “季、季远,你、你混蛋!”好不容易,她说了一句,只是,这声音又软又糯又娇,反倒更想叫人碾碎了一点点塞进肚去,她骂得断断续续地,“你昨、昨晚不是说、说不闹我……” 只听男人轻轻的一声笑,他抬起头来,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那笑就显得格外放肆迷人。 “哦,妹妹,可是昨晚过了呀。” 沈双:……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一点晨光透过窗幔照进来,天亮了啊,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再接下来,就再说不出话来了,只一句话隐隐隐约约飘过:老房子着火…可这明明也不是老房子不是… 而这样的状态,一连持续了将近一周。 沈双白天录制,晚上被季远接走,两人也不干别的,每次见不到多久,就开始接口勿,接口勿的地点繁杂,有时在路边,有时在超市的地下车库,胡乱地停了,隔着一个操作杆,就能细细密密地口勿上许久。到家后,也不干别的,随便吃上两口,便又开始,沙发、厨房、客厅……不拘地点、不拘坏境,只是一个对视、一个笑,就能点燃起火花。 肌肤像得了焦渴症,除了彼此挨着、触碰,就再没有别的办法能祛除那股来自身体的痒意…… 似乎两人之间除了做i,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人似清醒,而又未醒。 大脑在这场混乱的关系里,彻底沦为了摆设。 而等到大脑重新开始思考,已经是一周后了。 “约会?”迷迷糊糊间,沈双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口勿回应,过了会,睁开眼睛,“约什么会?” 沙发上,男人抱着她。 她像婴儿一样坐在他怀里,两手环住对方的脖子。 “张导说,你明天只有一个项目。”男人又亲了亲她,声音含混,“我提前下班,三点来接你。” 沈双被他亲得有点不清醒,过了会,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眨眨眼:“你是说……外面约会?逛街吃饭看电影的那种?” “恩。”季远将她的长发拨开,“放心,不会让你被人发现的。” 他又开始吻她的后颈,沈双颤着躲开,人却已软在对方怀里。 小小的一团,窝在那长手长脚的男人怀里。 男人抱住她,低笑了声,不知说了句什么,沈双没听清,只隐约听是“方鸣之说了什么、他不懂”之类的话,下意识问:“啊?什么?方先生说什么?” 男人笑,也不说话,只笑得沈双莫名其妙,过了会,突然开口,问:“昨天买的,瑏了吗?” 沈双脸红了。 穿了。 这人一定有什么毛病。 上辈子特么没吃过草莓吗?! 她悲愤地想。 第106章 缱绻(二) 你怎么来了 第二天。 J.L大楼停车场。 方鸣之成功在季远走出电梯时, 拦住了他:“你去哪儿?” “什么事?”季远停下脚步。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方鸣之手里拿了串柯尼塞格的车钥匙在季远面前一晃,得意洋洋地,“怎么样?带你兜兜去?” 季远看了一眼:“One1?” 方鸣之脸都绿了:“你以为我他妈是你这种败家子?还One1, 一个多亿,我家老头要肯出,天都要下红雨了。再说, 上回你特地跑了趟瑞典不也没买到?!Agera啦。” “……哦。”季远顿时像没了兴趣似的,“不去。” “喂!给不给兄弟面子?” 季远没搭理他,绕过他继续往前。 方鸣之忙倒腾着两条腿追,越追越心烦, 这死小白脸腿怎么这么长呢,瞧瞧这灰大衣下大步一迈,追得人直喘:“哎,等等, 你等等!你跑这么快, 赶着投胎呢?!今天周末!周末!上周你没出去, 这周总要出去吧?胖子和长脸可都等着你呢,就老地方, 东城……” “不去。” “嗳?!”方鸣之卧了个槽,赶在季远拉开车门前拦住他, “你停停停停停!腿长了不起啊。” 季远笑:“是挺了不起的。” 方鸣之:…… 他比了个中指,这才发现不对。 季远拉开的车……特么是辆小迈腾? 丑兮兮黑乎乎, 只有低调, 没有逼调。 他惊得眼珠子险些掉下来:“你就开这车?” “有问题?!”季远似笑非笑,“还不让?” “不对,你很不对。”方鸣之挡着车门,眯起眼认真端详他, “你季大公子什么时候开过一百万以下的车?这小迈腾,你逗我呢?” 常言道,穷玩车富玩表。 这话不对,放富人这,玩车玩表玩游艇,就没什么不玩的。什么东西,要玩到顶级,都烧钱。 而季远,就是其中翘楚。 他烧得起,也爱烧。 车要最好,表要最好,私人飞机据说就有两架,游艇更不少……什么都玩,什么也都玩得精,玩得好。跟着他,享受的永远是最好的,玩的永远是最刺激的。 现在告诉他,他季大公子开迈腾? 一辆二十来万的迈腾? 笑话。 说出去谁信啊。 “还有,”方鸣之鼻子嗅了嗅,“你这……什么味?那Pascal先生给你定制的香水呢?” 季远睨他一眼:“这你也能闻出来?属狗的?!” …草? …草! 这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一句话,立马让方鸣之比了个中指。 “谁叫Pascal先生眼瞎,只看得到某人的外表,没看到他黑透了的脏心?噢,什么梦幻一样的雪乡,如Narcissus一样的少年……Narcissus,水仙,呕。” 方鸣之捧心“呕”了下,如果脸上的表情不那么酸的话。 季远看着他,笑:“你让不让?” 方鸣之被他笑得毛毛的,还是梗直了脖子:“不让。” 季远拿出手机,拨出:“方伯父,是我,对,小季,上回方鸣之……” “哎哎哎,等等等,”方鸣之跳过来抢手机,“我让,我让,让不就是了嘛。” 手机抢过去一看,屏幕是黑的。 方鸣之这才知道上了当,靠了声:“季远!你要不要这样——” 这时,季远已经上了车,关上车门,黑色迈腾biu地一下就冲了出去,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剧烈的声响。 方鸣之连追都没来得及追,只傻眼地看着迈腾消失在停车场转角,嘴里嘟囔:“这油门轰得跟跑车一样……” 转过头,见孙助理就拎着公文包站一旁,唬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孙助理微微颔首:“方先生,我一直在这儿。” 方鸣之:…… 行吧。 是他眼瞎。 “对了,你老板跑得这么急,跟后面有狗撵着似的,是要去干嘛?跟…沈小姐有约?” 想到季远刚才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方鸣之忍不住猜。 孙助理笑而不语。 方鸣之:…… 算了。 这姓孙的嘴巴就跟他老板一样,属蚌壳的,不愿说的话,一句都倒不出来。 没劲。 “走了。”他晃晃车钥匙,“帮我跟你老板传个话,就说——当心肾虚。” 孙助理点头:“是,我会替方先生转达。” 方鸣之:…… 他脚步踉跄了下,当真走了。 * 季远看了眼红灯,将车停下。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绒绒的雪花,将车窗也熏出了雾。 下雪了啊。 他想起什么,漂亮的眉毛拧出淡淡一条褶,拨出个电话,那边很久没接,他又挂断。 绿灯亮了,放开脚刹,黑色迈腾混入车流里,而下一秒,手机响了。 季远看了眼,接通:“Owen?” 星梦现任CEO李欧文在电话那头喘了口大气:“Ji,你终于接了。” “什么事?” “是有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见。”Owen直接开门见山,“一周前,你让星梦投了一千万进沈小姐的综艺,现在公司想往里面插个人。” “不行。”季远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行?Ji,你听都没听我要往里面插什么人。” 季远方向盘一打,腕表被穿过车窗的光照得发亮,也照出他的表情淡淡。“Owen,你要插的那人是翟伊。” Owen吓了一跳:“Ji,你怎么知道?” “如果星梦当时要插人,在我提出注资时你就会提,但拍了一个礼拜才想起,必定是有人拜托你,Owen……” “Wow,不愧是Ji。OK,你说的没错,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拒绝?Joey当初还是你亲自交代下来签的,趁这个机会,推向市场,不好吗?再说了,沈小姐名气很大,带一带翟小姐,对公司没有坏处……”Owen想不通季远拒绝的理由,“如果你是怕Joey实力不够,我们也可以和沈小姐、节目组打招呼,让他们照顾一下。再说,Joey的芭蕾跳得很不错,还记得那年宾夕法尼亚的毕业礼,她跳的白天鹅,噢,Odette,美极了。” “抱歉,Owen,不行。” “为什么?!” Owen实在是想不通,就在这时,一个想法福至心灵般蹿入脑海,他先是在心里否了,不,Ji不是这样的人,他从不会将私人感情代入公司,再说,他可不是什么纯情boy。 Owen试探性地开口:“是因为…沈小姐?沈小姐和你……” “Owen,”那边传来轻轻一声笑,“我聘你来,可不是当私家侦探的。” “OK,”Owen却从那声笑里面听出了一丝警告,耸耸肩,心里对老同学说声抱歉,道,“所以,没得谈了?” “没得谈。” “可怜的Joey。” Owen吹了声口哨,要挂电话,那边却突然道:“还有,Owen,相比较而言——” “什么?” “我觉得奥吉莉娅更美。” 那声音带着笑,啪,那边电话挂了。 ? ! 奥吉莉娅?! Owen瞪着手机,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奥吉莉娅是诡计多端的黑天鹅。 Hmmmmm……what does the fuck mean? ** 在Owen困惑的时候,沈双也正好收工,和几位评委、导演打了声招呼,就往更衣室去。 短短时间内,雪花将路面积了一层。 沈双新奇地看着路面,Jimmy Choo亮闪闪的单鞋在薄薄的雪花路面上走,竟碰撞出梦幻般的童话感。 下雪了啊。 “双儿,一会聚聚?”天后叫住沈双。 “啊,我有约了。”沈双回过神,露出了个腼腆的笑。 天后秒懂,问:“男朋友?” “恩!” 沈双点头。 这段时间内,两人关系处得不错。不过,沈双明白,这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身后的季远。 不过——她也不讨厌就是了。 谁能讨厌漂亮姐姐的示好呢? “他一会来接我。” 女孩笑容甜得像化不开的蜂蜜,天后看着,却难得生出一些惆怅,这样如花的年纪,想当初她也是有人天天来节目组接的。“行了,去吧,打扮得……” 她想说漂亮点,可上下一看,够漂亮了,漂亮得她如果是男人,也会心动。 录综艺,为了上镜好看,妆总是要比平时浓一点。 原本沈双五官娇憨,不适合大浓妆,可偏偏她有一双好眼。 天后在娱乐圈打滚就了,看人就喜欢看眼,沈双的眼睛,比一般人要浅上一层,笑起来时就像慵懒的猫——不化妆,那是甜;可若化一下 ,经由化妆师巧手装饰,几笔简单的阴影,就将曲线勾勒得凌厉,眼窝深、睫毛长,忽闪忽闪,只消瞥你一眼,神魂就跟着飞走了:看旁边那位男顶流就知道了。 天后一边感慨着那位人好看钱包也好看的点金手先生眼光毒辣,一边朝沈双摆摆手。 “那我…走啦?” 沈双指指更衣室,表情有点乖。 “去吧。”天后看着沈双消失在更衣室方向,转头看旁边宋景驰眼珠子还不错地盯着,忍不住道:“小宋,别看了,光看有什么用?能掉你碗里?有本事追去。” 宋景驰摸摸鼻子,咕哝:“哪个敢追?不想在圈子里混了。” 天后“嗤的”笑了声,果然啊,在圈子里能混到顶流,那也不是一点情商都没有的,什么能做、什么都不能做,人家心里门清。 “那晚点…”天后眼波流转,“来我屋里打圈牌?” 宋景驰露出个意会的笑:“行啊,璐璐姐。” 沈双可不知道,短短时间内天后和小鲜肉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时候她已经到了更衣室,抖抖嗖嗖地换衣服。 节目组临时买来的暖气灯亮着明晃晃的光,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三点一刻。 季远和她约的三点半。 肖楠地递了件衣服过去,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一会抱怨gigi,说他设计造型不看天气,大冷天让她穿短裙;一会又说她偶像包袱太重,连天后都穿了绒裙子,偏她还要穿短裙,光图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啊…… 沈双只当耳边风。 脱了轻薄的舞台服,沈双挑了件V领白毛衣,低低的领子露出纤细的锁骨,一条纤细的颈链横在锁骨间,她照了照镜子,开始拆起耳朵上明显太夸张的耳饰,还指挥肖楠: “楠姐,你帮我把那条流苏耳坠拿来。” “T家那条?不是就剩下一只了么?”肖楠说着,却还是帮沈双找了出来。 沈双将它别在耳上,臭美地照照镜子,虽然只剩下一只,但在一头蓬松的长发里,那银色的流苏若隐若现,还是很漂亮。 她又配了相配的戒指和手链,肖楠在旁边看着,别说,即使没有化妆师,双儿这审美也是一流的。当然,最关键的是那手漂亮,长又细,被手链和戒指一衬,就像一捧水里的玉。 “对!口红,楠姐,我的化妆包呢……”沈双觉得,还差点什么,想了想,忙叫肖楠拿来化妆包,肖楠就看着沈双在脸上左一扫右一扫,原来过分浓艳的妆容被她扫得清淡了点,只腮红保留一层极淡的粉,嘴唇也涂了淡淡的一层樱花粉,整个人被白绒绒的毛衣一衬,像朵清新的雪绒花。 雪绒花套上了灰大衣,及踝靴,露一截小细腿,围巾松松散散地垂下来,整个人亭亭玉立在她面前,问:“怎么样?” 肖楠眨眨眼,再眨眨眼,正要说话,却听门口一个声音传来:“好看。” 她转过头,只见一挺拔修长的男人斜倚着门,也不知在那看了多久,身上的灰呢大衣被风轻扬起一角。 是…季总? 肖楠才要说话,就感觉身边一阵刮过,刚才还在那左照镜子、右照镜子的姑娘像小鹿一样奔过去,跳到人怀里: “季远!” 她笑得如花灿烂:“你怎么来了?还差十分钟呢!” 季远一把抱住她:“会结束得早了点。” 两人在那看着对方笑,肖楠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点羡慕。 她也想…谈恋爱了。 第107章 星星 你想要天上的星星么 更衣室内。 “来这多久了?怎么不喊我?” 沈双伸手, 替季远掸了掸肩头。 北市的雪落在身上也是干巴巴的,沈双才掸了两下,手就被捉住, 季远头朝外偏了偏:“走不走?” “走,当然走。”沈双笑嘻嘻地,转过头就对着肖楠喊, “楠姐,我们走了哦。” 肖楠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那愣愣的,过了会才“哦”了一声:“路上小心。” 她道。 “恩, 拜拜!” 沈双拎起门边Chloe的手包,摆了摆手,就拉着季远往外走。 肖楠只听到高跟靴敲在地面的“哒哒”声,黑发黑眼的男人抬头, 朝她略颔了颔首, 也朝外走。 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里, 间或夹杂着几道男声,从门外飘来。 “一会去哪儿?” “你想去哪?” “不是说你定?” …… 声音越来越远, 几至听不见,肖楠自失一笑, 敲了敲脑门:瞧她,还有一堆事做呢。 想着, 她开始收拾起沈双留在这儿的东西来。 沈双跟着季远上了他停在僻静小道上的一辆黑色迈腾。 车内的暖气还未散尽,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坐在副驾驶:“舒服。” 说着,人已经靠在了椅背上。季远矮身过来,替她扣安全带,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睫毛垂下来,留下一片扇子形的阴翳。 沈双撩撩他的睫毛。 季远没动,只是抬眉看了她一眼,沈双又笑。 只听“咔哒”一声,安全带扣上了。 沈双下意识屏住笑,季远的眼睛就这么对着她,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那黑漆漆的眼里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沈双几乎疑心他要亲下来。 就在这时,季远却直起身,半睨着她的眼里是肆意的流光,说:“有胆子撩,没胆子认?” “……是。”沈双秒怂。 她可不想又来个车啪。 要再像之前那样…… 沈双努力挥退脑子里连最艳·情的小说作者都描绘不出的场景,拍拍脸,努力将话题拉回轨道:“所以,我们去哪儿约会?” 男人轻笑了声,摸摸她头,没再说什么,坐直身体,发动汽车。 预热,启动。 黑色迈腾慢慢驶出小道,往别墅外的大门而去,大门外,一堆粉丝们举着灯牌跺着脚在外面等,灯牌上不是写着“宋景驰”就是“沈双”,而天王天后的粉丝大约年纪大了,零零星星没几个。 季远的目光淡漠地飘过那将沈双和宋景驰名字连在一起的灯牌,油门一踩,利落地将车驶了出去。 黑色迈腾行驶在雪花飘飞的乡镇小道上。 沈双靠着椅背,被暖气熏得昏昏欲睡,小车里放着不知名的粤语歌,她阖上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到了。”突然,一道声音将她从迷雾惊醒。 沈双睁开眼睛,发现车不知什么时候驶到了一片白雪皑皑之处。再远处,矗立着一排双层楼高的木质建筑,形状像一条蜿蜒的蛇。而“蛇”之后,是连绵耸立的山脉,枯树与白雪交织。 目光所及,全是雪。 雪上,人们穿着厚厚的棉服来来往往,面上带着护目镜和护面罩,手里提着滑雪板。 “这是……”滑雪场? “你在车上等会。” 沈双只听“砰”的一阵车门声,季远就下了车。穿着灰大衣的颀长身影行走在漫漫雪地里,像一株挺拔的树,不一会,就消失在不远处的三角顶木质建筑里。 不一会,季远又出了来,手里提着两个大大的黑色旅行袋,旅行袋鼓鼓,像装了不少东西,不一会就重新上了车。 一股风雪的味道随着他进来,季远将其中的一个旅行袋丢过来。 “这…什么?”沈双打开拉链,发现里面装了不少东西,衣服、裤子、袜子……她将其中的衣服拿出来,抖了抖,发现是件短款……棉服? 粉色的,边缘镶了一层淡淡的灰边。 “装备。” “……哦。”沈双懂了,“所以,你说的约会……就是带我来滑雪?” “恩。” 沈双:…… 好吧。 不过……她看了眼季远身上的灰呢大衣,和里面腔调十足的白衬衫、银灰西装,以及脚上的英伦风皮鞋,心想,不像呢。 明明这人一身的打扮都像是要去参加高级宴会。 “本来定了音乐会的票,但路上看到下雪,”旁边的男人转过头,被雪淬过的眉眼竟有种勃发的英俊,“就突然想滑雪了。” “……哦。” 沈双看着季远,突然想起七年前,那英俊的少年开着蓝色阿斯顿马丁,载着她奔跑在无人的盘山公路时的模样。 那时,风呼拉拉地刮,夜星闪烁。 少年眉眼飞扬。 和从前一样啊。 仿佛在这人的生命里,生活本该是这样。 随性,恣意,如不羁的风。 所以,才能在一秒还安排了音乐会,下一刻,却带她来到这截然不同的滑雪场。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向往。 “好啊,去滑雪。”沈双眉眼弯弯,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不过,我不太会,恐怕需要男朋友教一下。” “那现在这个——” 突然一只手伸来,沈双下意识躲避,却没避得开,只觉左耳一痛,刚才还在耳垂上挂着的耳坠不知怎么到了季远手上,流苏长长地坠下来,和他玉色的手掌融为一体,他朝她晃了晃,“——暂时归男朋友所有。” 沈双弯弯眼睛,“那一会,也请男朋友保管好你的女朋友哦。” “没问题。” 季远突然凑近,在她脸颊亲了口,沈双下意识捂住脸,看着那男人倏地弯眸:“啊,保管费。” 沈双:…… 对着那双弯弯的桃花眼,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这该死的渣男,又在释放他的魅力了! *** 滑雪道分好几种。 季远带她上了传送带,沈双手拄着滑雪杖、脚踏着滑雪鞋,看旁边被抛在身后、一看就是初学者玩的雪道,忍不住转过头问季远:“我们不去那儿吗?” “看前面。”季远伸手,将她头掰回前面,过了会才懒洋洋道,“那是练习道,新手才玩的。” “可我就是新手啊。” 沈双不服,心里在想,难道他只顾自己爽?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不是东西了。 谁知身后人像有读心术,一下看穿了她的想法,轻轻弹了下她头盔。 头盔发出清脆的一声“咚”: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沈双下意识回。 后面又轻轻一声笑:“你冲浪学了多久?” “一,不,半个小时?” 沈双不太确定。 说起冲浪,和滑雪还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清凉无比,一个也清凉无比,只是前者是穿得清凉,后者是冷得清凉。 “这不就得了?”后面那人理所当然道,“那地方不适合你。” “……哦。”沈双有点悻悻。 至于这悻悻,是因为错怪了季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传送带到了。 众人像排着队的小鸭子,一一从传送带下来。 沈双也下了来。 脚上的滑雪鞋粉嫩得让她羞耻,还有颗可爱的小草莓,前面的小女孩拉着爸爸,又吵又闹地要一双同样的滑雪鞋。 沈双:……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这时季远恰好下来,白底黑边的滑雪服,竟然也被他穿得颀长挺拔,像雪地里的一株白杨,滑雪鞋是酷酷的银底黑边,就这么走过来,旁边人的目光纷纷落向他—— 他还没穿头盔和护目镜,剑眉星目,英俊得出奇。 沈双开口就道:“爸爸。” 旁边人睁大眼睛。 季远低低笑了声:“恩,乖女儿。” 沈双:…… 真不要脸。 你特么还跟女儿上l床的吗! 心想着,手却被牵了住,季远一只手接过她的雪杖,一边牵着她往一个人少的地方去,边走还边笑,像是可乐,沈双看着他脸颊上那个涡,突然也笑了。 瞧她,生什么气呢。 跟这个男人比高比瘦比好看,那不是找虐么? “就这吧。” 走了一段路,季远停下来。 沈双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雪道很干净,笔直开阔,坡度比之前的新手道稍稍抖了那么一点,但没什么障碍物。 季远将她的双手杖还给她,还矮身下来,检查了下她脚上的固定器,和鞋上的卡扣,最后站起来:“滑雪和冲浪一样,都讲究身体的平衡……” “……第一步,要学摔,摔的时候记得不要犹豫,立马将杖丢开、护住头……” 季远是个好老师,当然,沈双也是个好学生。 她学得很快。 而同时,她也发现了,季远说得没错,初级道更适合自己。 多年舞者的经历,让她的平衡力远超常人,这点在冲浪时已经展露无疑,而滑雪时更是如此。 比起无形无状的水,有依托的雪地明显要更好驾驭,不过十来分钟,她已经能够在雪地上滑行自如,虽然速度不快,但很稳当。半个小时后,她已经将大部分基础动作学会了,如转向、减速、避让…… “我棒不棒?” 迎着风,她笑嘻嘻地问前面的季远。 季远踩的是单板,比起旁边那些半屈着身、拘谨的滑雪者,他动作流畅而漂亮,白底黑边的滑雪服和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只能看见流动的细细的黑边 ,而当那黑色的滑雪板往前滑动时,银底如波动的水银。 “棒!” 他喊了一声。 沈双笑了:“那我能快点吗?” 前面的身影却突然戛然而止,一个漂亮的定格就面向她,朝她张开双臂——沈双几乎怀疑在这样的雪坡上如何做到,而在即将和他擦肩而过时,手却被拉住了。 隔着厚厚的手套,季远手上的力度传过来,他拉着她,骤然加速,两个人一齐往前而去。 这是个略抖的雪坡。 沈双感觉,速度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感觉到的,只有迎面而来的风,还有旁边紧紧拉着的手。 她下意识“啊啊啊”叫了起来。 眼前是白茫茫的雪地,头顶的天还未暗,但她仿佛听见了七年那夜的风,风里,一个意气风发的声音在问她: “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沈双下意识看向一旁,男人的脸大半部分都被遮住,可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灼人的闪光,而这闪光从年少到成熟,依然不曾湮灭,反而越发闪耀。 他依然是天上的星星。 你还想要…天上的星星么? 第108章 龙虾 你是说,他在极限圈很有名?…… 你还想要……天上的星星么? 沈双下意识松开了手, 旁边人显然感到疑惑,转过头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 一道声音就从后传了过来,带着急迫:“闪开!闪开!快闪开!” 沈双回头,只见一道蓝色身影手舞足蹈地冲过来, 眼看就要撞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过,往旁边而去,身体不稳, 手在半空中晃了晃,脑子里季远的话响起来:“万一不小心摔倒,记得把杖扔了……” “啪”,她利落地丢了杖, 而下一秒, 就重重地砸在了地——确切地说, 是和季远抱着,两人像连体婴一样往下滚了好几圈, 才停下来。 而那蓝色的“人肉炸弹”已经“啊啊啊”惊恐地远去了。 沈双被摔得有点懵,抬头, 发现季远的头盔和护目镜都被撞掉了。 鼻尖沾了雪,连下巴也是, 像是这一撞撞出了白胡子, 样子和他平时不大相同,看起来有些…滑稽。 沈双忍不住指着他,“哈哈”笑出了声,笑到一半, 声音戛然而止。 “唔——” 对着面前那张突然放大的脸,沈双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所以,一言不合就吻…的吗? 面前的男人睁了眼,睫毛长长,皮肤很白,乌黑的眼睛注视着人,让人莫名感到温柔。 眼睛被遮住了。 沈双只能感到他的吻,他抱着她,贴着的脸是冷的,可嘴唇很暖。 他吻她吻得很温柔。 风也温柔,雪像突然丧失了冰冷的质感,变得轻而柔。 沈双渐渐闭上了眼睛,双手不自觉绕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口哨突然在耳边响起,沈双吓了一跳,下意识推开季远,却只却只看到一道深绿色身影呼啸着从旁边滑了过去。 他朝他们竖了个大拇指,喊:“来这地方泡妞,哥们,酷!” 沈双:…… 旁边人一阵笑,沈双转过头瞪他:“很好笑吗?” “没有。” 季远举起手。 沈双这才不恼,回头看,那人滑得很快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百米前,看得出来是个熟手,单板踩得相当很稳,在经过一个陡坡时,还猛地一个空翻,又利落地落下,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视线处。 “帅吗?” 一道声音问她。 “帅……” 沈双下意识回,等回完,才意识到是季远在问。 转过头,却见这人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重复了遍她的话:“帅?” “是啊,帅。” 沈双点头。 说起来,以前还是学生时,每次经过城市中央,看到一群大男孩在广场玩单板时,总会油然生出一种向往,总觉得,那很酷。 现在想想,这大概是每个循规蹈矩的学生身体里燃烧的一种渴望,那渴望…叫自由。 季远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她,过了会才站起,还将她也拉起。 他替她掸了掸雪,嘴里问:“怎么样,还滑吗?” “滑!” 沈双举手。 “那继续。” 于是,两人重新捡起掉落的头盔、护目镜,拍拍,戴上,重新开始滑。 不过,到底是之前录制了大半天综艺,滑雪再让人沉迷,也还是体力活,沈双再滑了一会,就有些乏了。 “累了?” “恩。” “那走。” 于是,沈双就被季远牵着,上了附近的缆车。 缆车一路往上,视线所及,全是白茫茫的大雪,从高处往下看,才知道这个滑雪场有多大。越往上,雪山的坡度越陡,再到尽头时,那雪坡已经不再是雪坡,而是山,最抖处山脊与地面几乎呈九十度,一眼看去都叫人觉得眩晕。 季远拉着沈双下了缆车。 “带我来这干嘛?” 沈双奇怪,难道v这时不该是下山吗。 旁边的男人叹了口气:“妹妹,我还没滑呢。” 沈双:…… OK,也对。 带着个新手,确实放不开。 只是—— 她看着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晕的陡坡,也有点…太刺激了吧。 这时已近傍晚,来山顶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们,只有七八个,其中五个好像还是一拨的,叽叽喳喳,像一窝快活的麻雀。 来滑雪的都是年轻人,穿着鲜艳的滑雪服,倒是季远这样的,比较少见,其他人都看了他几眼。 “滑雪穿白,不是神仙就是菜鸡。” “没见带妹来的?你信不信,这哥们就是来装个逼,一会就下去了。” “行了,废那么多话干嘛?獐子,一会记得别手抖,镜头千万对准,我这回可要去挑战飞人道……” 一帮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沈双这才意识到之前就觉得不对之处。 雪地是白的,季远这一身也是白的,虽说有黑色点缀,但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实在太不起眼,速度稍微快一点,就忽略过去了。 万一后面人没看到,直接撞过来…… “你这么穿……” 她话还没出口,旁边人便像领会到她的心思,朝她一笑:“担心啊?” 隔着护目镜,都能感觉那笑有多不在意。 沈双:“对啊,担心。” 她也朝他笑。 这人却是一愣,什么都没说,转而拉着她,去了一个雪道旁,那儿站着三四个人,其余人已经下去了,季远把她安顿在雪道旁的一个类似观景台的地方:“在这等我。” 沈双乖巧地点头。 头被摸了摸,季远起身,沈双就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走到一条雪道前,做了几个简短的热身运动,俯身,检查了下脚上的单板、固定器,以及头盔、护目镜等,一个纵身跃了下去。 沈双下意识站了起来,嘴里一句惊呼没出口,就咽了下去。 她直直地盯着下面,双手紧紧抓住栏杆不放。 视线所及,那雪道窄而陡,如蜿蜒的蛇。 而季远那道白色的身影一下子就湮没入茫茫雪海,在极快的速度下,只能见一条蜿蜒的黑色细线,在不断地飞速往下。 旁边隐约传来一道惊呼:“那人是谁,这么快?!” 沈双没听清,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那道身影上。 大雪浩渺,那道黑色细线如同蜿蜒的水墨,可那速度又比水墨要快得多,像一道利箭,穿梭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 “艹,快看!那人冲的方向!”一个人突然叫了起来,“那里是……卧槽槽槽!死亡谷!死亡谷!” 沈双下意识将身体往外探了探。 那道黑色细线更浅了,他冲到了一道山脊前。 高高的山脊像刀峰一样斜插入地,几乎和地面呈九十度角,此时正值深冬,大雪未覆盖到的地方露出枯黄与白雪交杂的底色,而那道墨线就在这样斑斓的底色里极速往下俯冲。 他飞了起来! 腾空的黑色单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时,沈双仿佛能看到飞溅起的雪花,那道身影就在那雪花与极速的风中穿梭过去。 沈双出了一身汗,手抓着栏杆,几乎要握不住。 她茫然地看着那道身影,黑色细线还在雪地里继续向前,那么烂漫,那么肆意,那么……一往无前。 她仿佛能看到这雪地也承载不了的这人的灵魂。 如风。 肆意。 狂妄。 不可一世。 一口气像泄干净,她坐了下来。 旁边已经开始沸腾了。 “急跳!空翻!落地!” “那是哪来的大神?!当年维科多拉夫来这,要过这条谷时都摔伤了脊椎……不对不对,那里的栏门呢?怎么会开?!”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的背影有点熟…” “J?!你是说J!?那个神秘的J?!” 沈双往旁边看去,那几个人兴奋得像是自己成了飞跃大峡谷的英雄,见她看过来,其中一个女孩还“蹬蹬蹬”跑过来:“你是和J一起过来的,对不对?” “J?” 沈双发现,自己出口时声音有点涩。 她下意识低头,这么近,万一被发现了…… 而显然,这人完全没注意到她,只是一个劲地道:“J你不知道?他在极限圈很有名的,啊,你等等,我有他视频!” 女孩兴匆匆地拿出手机,划了几下,就递给她,手机上播放着一段视频。 视频上的人不再是滑雪,还是高空跳伞。 像是怕她不理解,女孩解释道: “一般来说,个人跳伞的高度在700~2000米之间,但J跳了有2500米!最绝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开伞高度不能低于500米,低于500米就有生命危险,但J他足足300米才开伞!300米!简直疯狂!这个世界上,只有J才敢这么做!” 沈双看着视频中,穿着黑色跳伞服急速下坠的男人,大约是第三方角度拍摄,面目看不清,可镇日里朝夕相处,她当然看得出,这个视频中的J确实是季远。 她下意识想起上一回方鸣之说的话:“你不知道,他有一回爬山,被压在雪地下整整三天,差点连命都没了……” “你是说,他在极限圈很有名?”沈双开口。 “对啊,你不知道吗?”女孩脸上还残留着被崇拜和兴奋激发出的红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J不敢玩的!而且据说,J还是luis俱乐部的创始人,后来他不玩了,才退出的。” “Luis?” 沈双发现,她不知道的太多了。 “就是极限高玩俱乐部啊。你不知道,这些喜欢刺激的可都是些富二代之类的,他们组织了一个俱乐部,什么刺激就去玩什么,J那些视频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J就突然就退出了……” “哦,那他不是。”沈双将手机关机,还给女孩,“我男朋友很穷的。” “靠我养。” 旁边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 “哦?看来今天的晚餐要女朋友请了。” 沈双抬头看去,季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来,正倚着观景台的栏杆边看她。 他身上的滑雪服仿佛被身后的雪映出了别样的神采。 “啊,真的不是吗……” 女孩拿着手机,有点失落。 “不是,”季远摊摊手,“你看,我还在靠女朋友养。” 沈双笑了笑,季远走过来,无视旁边一堆或好奇、或兴奋的眼神,朝她伸出手:“走了,吃饭去。” 沈双将手搭了上去,两人十指紧扣,手拉手要出观景台,刚才下去的人已经陆陆续续上来,在经过一个手持自拍杆的人面前时,季远突然停下来: “能劳烦您,将刚才拍到的删了吗?” “啊,啊,好。”那人挠挠头,似乎为季远的目光所摄,低头将视频删了,删完还给他看了下,“你看,都删干净了。” 季远看他一眼:“云储存。” “……哦,哦。”那人脸红了,当着他面,又将云储存删了一遍。 季远这才拉着沈双往前。 沈双在经过那人时,却听到小小一句:“女神,你放心,我不会曝出去的……” 她讶然转头,却只见那人朝她做了个很标准的握拳姿势,还给了她一个…wink。 沈双:…… “喂,獐子!你眼睛抽筋了?” 后面传来一声。 沈双忙转过头去,心情莫名地好了很多,她拉着季远的手晃了晃: “喂,季远,我们去吃小龙虾吧?” “小龙虾?”季远眼睛一弯,“怎么突然想吃这个?” “就想吃,”沈双睨他,眼波流转,“怎么,富婆请你吃,不要?” 季远看了她一眼,说了句“要”。 沈双也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把一个“要”字说得那么情l色,惹人遐思。 她正要说话,却听手机“叮”得一声,找了找,发现不是自己的,提醒:“你手机。” 季远拿出手机一看,抬头,眼睛弯了弯:“啊,没事,孙助理。”他略回了几个字,朝她伸手,“走,吃小龙虾去?” 他按灭的屏幕上,一条短信暗了下去。 「孙助理:季总,有关沈小姐的调查资料刘侦探已经送来,怎么给您?」 「季:天渝酒店,2802。」 第109章 星星 她要把它吃掉。 季远将东西都收到了包里, 两只黑色大包被他丢到后备箱,而后,他就开着车带沈双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超五星, 很高,远远就能看到半空中亮着的宛若星辰的大字招牌:“天渝”。 “来这干嘛?”沈双奇怪地道,“不回去吗?” 季远将车停稳, 拔下车钥匙: “不回,就在这住一晚。” “……哦。”沈双长长“哦”了一声,“可我还想去吃小龙虾呢。” 大概是被雪刺激的,她现在就特别想来一大盘小龙虾, 越辣的越好。 而且现在不是龙虾季,吃小龙虾还得去别的地方。 季远看她一眼:“就这么想吃?” “恩!”沈双点头,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 季远笑了下,摸摸她脑袋:“下车, 我让你吃到。” 沈双这才肯下车。 天渝酒店门口来来往往的, 大都是像他们这样穿着滑雪服的人, 所以,两人下车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但在上台阶时, 沈双还是忍不住将围巾往上拉了拉,但季远显然没什么顾虑, 防风帽放下来,露出大半张堪比男模的脸, 再加上他身高腿长, 一身滑雪服都被他穿出了明星范儿,就这么一路走过来,还没到大堂,已经引起了大多数人注意。 一个穿着深色西服经理模样的人小跑步迎出来:“季先生, 您可算来了。” “朱经理。”季远将车钥匙丢给了他。 朱经理灵活地一接,丢给一旁的泊车小弟,一边跟过来:“安排的还是您之前常住的房间,2802,入住手续已经帮您办好,这是您的房卡。” 一张烫金房卡递过来,季远拈过,揽着沈双去往电梯间。 朱经理忍不住看了眼男人旁边的女人,穿着粉色滑雪服,脸藏了大半看不清,唯独一双眼睛在灯下令人印象深刻。 他只看了眼就不敢再看,殷勤地在前面引路,不一会就到了电梯门口。 两位白衬衫黑领结的电梯员站在那。 季远拉着沈双上了电梯。 朱经理并没跟进去,他很有点日式风格,九十度弯腰朝着电梯门,眼看那门即将合上,突然,一只手按开了它,而后,季先生那张英俊非凡的脸露出来,笑着问他: “朱经理,能不能你帮忙买两份小龙虾上来?” 朱经理一愣,旋即用极其专业的态度回答:“当然可以,不知道季先生要什么味的?” “要什么味的?” 季远问旁边人。 “麻辣!没有麻辣的小龙虾灵魂是不完整的!”沈双早想好了。 女孩声音软糯,让朱经理想起家里小女儿爱吃的棉花糖。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却只对上季先生微微弯起的眼睛:“朱经理,麻辣。” “哦,哦,好的。”朱经理忙重新低下头去,“稍等,一会就给您送上来。” 电梯门彻底合上了。 朱经理忍不住擦了擦汗,旁边的电梯员疑惑地看着他,被朱经理瞪了一眼,没好气地道:“没听说?要小龙虾,麻辣的!” 不等电梯员回答,他又摇摇手:“算了算了,我亲自去,这位客人可是郁总的朋友,得伺候好,伺候好……” … 电梯上去的很快,不一会就开 了。 最高层,总统套房。 2802。 刷卡,进门。 房间里铺设地暖,沈双一进去,就感觉自己复活了。 她将滑雪服脱了,将自己整个儿埋沙发里,呻l吟一声:“别叫我,叫我我也不起来。” 季远看她一眼,脱了衣服就去浴室。 沈双就听浴室响起“哗哗啦”的水声,兀自趴了一会,半梦半醒间听到门铃响,正要跳下沙发去开门,却见季远擦着头发、披了浴袍出来,睨她:“干嘛呢?” 沈双:“去开门啊。” “呆着。”季远将毛巾丢给她,自己去开门。 门外传来朱经理的声音,不一会“砰”的一声,季远提着两大盒小龙虾进来。 很显然,朱经理怕他们吃不够,买了很多。 还送了两瓶丽伯特酒庄的红酒。 沈双记得这酒。 有一回活动结束,主办方那边资方过来,开了两瓶这酒,一瓶…两万多?当时把制片人心疼的。 “这么好,送这酒?” 沈双接过季远递来的小龙虾,将它放到了客厅的茶几。 季远进入内设的小吧台,从里面取出醒酒器,和两支高脚杯,闻言看了她一眼,笑:“记账上的,你以为是做慈善?” 沈双:…… 好吧。 也对。 人家开酒店又不是做慈善。 总统套房的好处是够大,客厅外是一大片透明的落地窗,窗外夜空已降,零星能看到几点星子,远处的雪山能看到隐隐绰绰的一隅,在月亮的清辉下神秘又圣洁。 沈双一边感慨着风景如此美丽,一边将窗帘拉上了。 太冷清,她不喜欢。 沈双又看了看套房的摆设,深灰色系,典型的性冷淡高贵风,好看是好看,就让人觉得凉飕飕,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自己喜欢的来。 于是,她问前台要了几条毯子,毯子就铺在茶几的地面,又放了几个小抱枕,套房冰箱里还有不少饮料和零食,她也取了出来,和小龙虾一起放到茶几上。 季远在吧台边慢悠悠地醒酒,边看着姑娘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干什么呢?” 季远拿着两只高脚杯过来,白皙的指尖被红色酒液衬得如同精美的艺术品。 “一会在这吃啊。”沈双已经率先坐了过去,背后就是沙发,下面是软绒绒的毯子,“你不知道,我以前看电视剧,总羡慕电视里那些男女朋友,他们就这样坐在这儿,肩并肩看电视,特别特别温馨 ……” 季远笑了下,没说话。 沈双不用看,就知道这人大约是不以为然的。 不过,也无所谓啦。 她拍拍旁边:“快来坐。” 季远耸耸肩:“OK。” 倒没跟她计较,依言而坐。 醒酒器、红酒杯 ,和小龙虾、可乐百事等物放一块,有种怪异的搭调感。 茶几旁的落地灯被打开,晕黄的灯光照亮这一隅,地面铺了绒毯,抱枕东一只西一只地散乱在那,旁边还坐了穿着白绒绒毛衣的女孩。 女孩脸被暖气熏得红扑扑。 季远垂目,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他喝了口酒,女孩突然跳起来,表现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啊,忘了选片!” 她跳到电视机前,那放了一个影碟架,边挑边嘀咕:“罗马假日,怦然心动,恋恋笔记本 ……” “啊,这个!教父,怎么样?” 她转过头来,举着一张碟片 ,眼睛像亮晶晶的星辰。 季远又笑了:“你定。” 沈双欢呼一声,将碟片插入影碟机,电视机屏幕被打开,她几乎是用蹦的过来,坐到季远身旁。 电视上开始播放起派拉蒙影业标志的雪山,金色星星围绕着雪山。 沈双眯起眼睛,突然想起刚才从雪山上俯冲下去的黑色细线,他像阵风,朝一般人看着就胆颤的垂直山脊冲落。 “喂,季远,”她小小声地说,“给我剥虾吧。” “哦?” 季远低头,看着旁边伏在自己肩上的姑娘。 他没说可,也没说不可。 沈双笑嘻嘻地将手递到他面前:“喏,好看吧?”她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的:“造型师做了很久呢。” 女孩修剪得圆润漂亮的指甲上,是润润的粉,上面还印着一颗一颗精致的小草莓。 季远笑了下: “两百块给你找个剥的?” 他拿起手机,作势要拨,沈双扑过去抢:“你敢!” 两人顿时就闹成一团。 茶几旁本来地方就小,两人闹着闹着就滚到一处,等感觉到底下人在笑,沈双才意识到季远在逗她。 她放开他,嘴巴翘得可以挂两瓶酱油。 “OK,OK,剥。”季远举起双手,玩闹间他的浴袍敞开,头发乱糟糟,却笑得格外爽朗,“女朋友要求,当然给剥。” “哼。” 沈双鼻尖轻哼了一声,嘴巴却悄悄翘了起来。 季远叹气,果然拿过小龙虾盒,认认真真剥了起来。 沈双支着下颔,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疏于练习,这人剥虾的动作竟然比七年前笨了许多,有好几次还被龙虾的刺给刺着。 “你没剥过?” “剥过。” “那怎么这么笨?”沈双话还没完 ,就被对方塞了一只剥得瘦了大半的虾。 她不自觉咀嚼了起来,心里还在想:麻辣小龙虾,永远的神! 而对方却像是从中得到了投喂的乐趣,两人一个吃,一个喂,房间就静了下来。 电影悄悄地放着,闪着蓝光的影子映在彼此的脸上,沈双坐累了,就趴到季远怀里,像只懒洋洋被喂食的猫。 季远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屏幕,看起来显然对电影兴趣缺缺。 沈双也没有很认真。 她还喝了两万块的红酒,喝了一口不那么喜欢,就往酒杯里掺雪碧,季远笑她“牛嚼牡丹”,沈双却自有她自己的一套歪理:“就像你喜欢滑雪我喜欢跳舞,快乐最重要,不是吗?” 季远听了,竟然也认认真真地点头表示同意,甚至还“纡尊降贵”地喝了一口,只是到底喝不惯,喝了一口就停了。 而沈双却喝得更多了。 掺了雪碧的红酒酸酸甜甜的,像果汁 ,她喝得暖融融,眼睛眯着,几乎蜷在季远怀里,看着屏幕,突然叫了起来:“啊,这里这里,就是这里!季远,你看!” 季远抬头,屏幕上身穿浅色衬衫条纹马甲的英俊青年正呆呆地看着穿着绛红色长裙的西西里女孩。 他低头:“看了,怎么?” 女孩嘟嘟囔囔,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桃子香气,连眼睛也晕着水汽。 “你看,就那个迈克尔啊!我小时候不懂,还特地去看了书,”沈双指着屏幕,“你看,我这一段原文都会背…” 她开始用那软糯的如同甜浆一样的声音念了起来:“……而迈克尔·柯里昂,他不由站起身,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觉得有点头晕。热血涌遍全身,流经四肢,冲击手指尖和脚趾间。全西西里岛的香气都在风中涌动,橘子花、柠檬花、葡萄、各种野花。他的躯壳像是抛弃灵魂,自己飘走了。他听见两个牧羊人放声大笑。” 她用模仿的语气道:“你这是被霹雳打中了,嗯?”① “霹雳!闪电!我那时候就想,有什么爱情,会让人像闪电一样劈中?多可怕啊,那不是没命了?”女孩打了个嗝,双手绕住他的脖子,用那双迷离的猫一样浅的褐色眼瞳对着他,笑得娇憨,“可我后来遇见了你。你就像一道闪电,哗——撕裂我的天空,让我看不到别的星星了。” 她做了个双手大张的姿势,又绕回他的脖子:“所以,季远,你呢?” “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有没有那种…闪电的感觉?” 女孩问得笑嘻嘻,干净的眼里像是认真,又像是不认真。 季远低头,摸摸她的睫毛,不说话,只笑。 沈双摇他:“说话,快说!” 季远又笑,笑着笑着就去吻她,不一会两人又闹在了一起。 季远的吻,带着葡萄酒特有的气味,沈双觉得,比她在高脚杯里尝过的好喝一千倍一万倍,她不自觉去抢,可又抢不过,嘴唇被他卷着轻轻抚过。额碰着额,脸抵着脸,像交颈鸳鸯,他捧着她,吻得缱绻又轻柔。 沈双感觉自己快融化了。 融化在烈酒和他的吻里。 白色的毛衣,像被褪去的茧 ,他轻轻一剥,就将她剥出来。 底下的毛毯软绒绒的,地暖将一切烘得蓬松,她的意识也被烘得蓬松,飘在空中,晕晕乎乎。 她躺在云上,星星压过来。 只是才来了一点儿,就听到一声带了点恼意的词,没听清,睁眼,星星就退了出去。 她愣愣地看着,星星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好看的眉毛都拧在一起,问她:“你自己来了都不知道?”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想替星星抹平眉毛。 她想说,别皱眉毛,她不喜欢。 星星又叹了口气。 他叹气时也很好看,可她为什么只想流泪呢。 于是,她咬了星星一口。 她要把它吃掉。 季远将手从沈双的嘴里抽了出来。 牙印深深,几可见血,他只看了眼 ,眉头都未皱,取来手帕擦过,几滴红色血液鲜明地残留在帕面,他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系好浴袍,俯身,将醉醺醺的女孩抱到了床上。 放到床上时,她似乎感觉不大舒服,踢了下被子。 季远替她将被子拉了上去。 他的目光在女孩脸上停留了一瞬。 女孩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扇子一样垂下来,脸上还残留着泪,像滴露的雨荷。 季远回到茶几。 茶几上一片狼藉。 吃到一半的小龙虾敞着,壳高高地堆在盘子,红酒只剩下一小半,饮料罐东倒西歪,季远看了眼,打了个电话,重新进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时,茶几已经收拾干净了。 醒酒器里的红酒只剩下一小半,季远将它放回吧台,拿了高脚杯慢慢地喝,等喝完才起身 ,关门出了去。 再进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他拎了个黑色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看不出装了什么,另只手里,拎着个黄皮纸袋。 纸袋里也同样鼓鼓囊囊,看不出装了什么。 第110章 纪念 星星 季远将门合上了。 屋内静悄悄的, 只有玄关旁的一盏灯亮着。他将外套脱了,随手挂在沙发旁的扶手边,而后脚步一转, 去了床边。 床上的人睡得不算安稳,被褥下露出的那张脸微微有些泛红。 季远将手覆到她额头,一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过了会起身,重新回到走廊,打了个电话,略略几声, 不一会,一个医药箱送上来。 朱经理点头哈腰:“季先生,请问您还有别的吩咐么?” “不必。” 季远的表情略有些冷淡。 他重新拎了医药箱进去,朱经理茫然地看着被合上的门, 只觉得之前的季先生和现在的季先生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大一样。 之前的季先生好歹有个笑模样, 但现在的季先生却让他想起自己女儿最爱看的一部动画片里那个…哦, 对,厌世脸。 朱经理觉得, 自己大概是熬夜把脑袋熬坏了。 季先生怎么可能是那个厌世脸呢,要他出生在季先生这种家庭, 恐怕都要乐疯了吧。 季远重新进了门。 进门时,他将玄关上的黑色袋子和牛皮纸袋一起带了进去, 放到茶几, 而后拎着医药箱去了床边。 医药箱里细心地配上了额温枪。 [37.5度]。 低烧。 季远看着额温枪上的数字,过了会才似想起什么,转身去了吧台。 在吧台内找到烧水壶,烧了水, 兑温,又重新回到床边,找到退烧片,拍了拍床上睡得晕晕乎乎的姑娘:“起来,喝点水,恩?” 男人声音含了点鼻音,温柔又好听。 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无焦距的眼神落到面前,过了会,竟“咯咯咯”笑了:“啊,星星!” 她凑过来,嘻嘻哈哈地:“星星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啦……” 季远莞尔。 他笑了下,像是感觉可爱,将人半抱半哄着起来喝水,水杯才凑过去,就被女孩一把拍掉了。 “不要!”她鼓起脸,“你一定是想偷偷灌醉我,再把我带走,休想!” 水杯掉在床上,又“啪的”滚落地面。 床上地面一片狼藉。 季远低头,看了眼被打湿的衣服,女孩身上也是半湿,但她似乎感觉不到,还在他怀里像扭股糖一样乱扭,季远双手箍住她,一把抱起,在踩过地面时,脚步似乎顿了顿,又重新跨过去。 他将沈双放到了沙发上,转身叫了客房服务。 在客房服务来前,他已经将沈双的衣服换好了,湿衣服丢到地上,换了件他的白衬衫,一双光腿露外面,又被他用毯子包好。 客房服务来时,只看到了一个略有些狼狈的男人。 毛衣领子松松垮垮,额发微湿,一双眼睛漆黑,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抱着沙发上的女人,女人似乎睡着了,露在外的长发栗色微卷。 “打扫一下。”他道。 “是。” 服务员不敢多看,动作利索地换了床单和被子,又将地板上的水渍擦干,玻璃碎片收走。不过,在擦水渍时她在地板上发现了一点红色,不确定是什么,看了眼那位客人,又走了。 怀里的人换完衣服吃完药,沉沉睡去了。 季远起身,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才喝了一口,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眼,开门去阳台。 阳台外,天空像巨大的深蓝宝石,雪山在月光下隐隐绰绰,季远接起,带着笑:“郁总?” “听说你带女人来我酒店了?稀奇啊。” “你倒是耳目灵通。”季远手撑着栏杆,“这么晚,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问候下你的肾。” “我肾挺好。”季远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倒是你,还在泡吧?” “嗯哼,来不来 ?就附近。” “不来。” “来嘛,把那姑娘带来给我们见见。”郁程道,“听方鸣之说,你有点着迷。” “他这么说的?”季远笑了下。 “是啊,刚才还跟我诉苦呢,说观察了你老几天了,你门也不出,整天跟人腻歪,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叫你去攀岩你也不去,说有个女教练盼你很久了……” “你大半夜打电话来就为这事?”季远道。 “那哪能啊,”郁程忙道,“是我朋友有个项目,Chester,你之前应该听过的吧?在柏林顿,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Chester?柳崇牵头那项目?” “是,新能源,前景很大,但前阵子你知道的…形势不太好,那边卡住了脖子,我们都在正愁,你J.L在国外人脉广,前年和硅谷的most都打赢了,所以老柳就想到你。怎么样?接不接?一句话。” “项目一旦成功,项目金2个亿,另外再私人送你青阳集团5%的原始股。”郁程歆羡地道,“青阳的5%,连你家老头子都会动心吧。” 季远却笑:“没计划书没财务报表,怎么接?” “哥哥我作保都不行?” “不行。”季远懒洋洋地靠着栏杆,“柳崇也不是第一天做生意,要让人下注,总得给人看看赌本。” “行,我将话传过去,”郁程道,“真该让外面那些说你莽的人来看看,你小季总可从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季远笑了下,没理会他的打趣:“那再帮你递一句话,我只要青阳8%的原始股,但他叔叔柳意的那个项目星梦要插一个人。” “他叔叔柳意?” 郁程想起来了,跟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不同,柳家原来出了个叛逆,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去当演员,后来演员不做了去当导演,现在混成了国际知名的大导,连奥斯卡和小金人都搬回来两尊,原来柳家那些骂他的现在都改夸他了。 “他叔叔的话…是那部歌舞电影?我记得现在网上声势很大,光女主角都试镜了好几轮了。” “是,我就要这女主角。”季远淡淡地道。 “这不一定能成,柳崇可做不了他叔叔的主,反正话呢我会帮你递过去……不对啊,”郁程奇怪道,“你季远什么时候插手子公司的事了?还要指定女主角,那女主角谁?翟大小姐?不对,不对,你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要这么捧人?还是说坊间传闻是真的,翟大小姐要翻身一变,成你季家未来女主人?” “老郁,你知道上次为什么那姑娘没看上你么?”季远突然来了一句。 郁程下意识回:“不是因为你帅?” 那边笑了声:“你太像她妈了。” 郁程“哎”了句,等反应过来季远是在说他嘴碎八卦,那边已经“啪的”挂断了电话。 “嘿!”郁程看着暗下去的屏幕,骂了句“犊子”,旁边漂亮姑娘眨巴着眼睛看他。 “郁总,怎么了?不喝酒?” “喝喝喝,”郁程道,“当然喝!” 他拿起旁边酒杯,撩了撩漂亮姑娘的下巴,两人抱在了一起。 季远挂断电话,靠在栏杆上抽了根烟才回房,在经过吧台时,似想起什么,抬起脚看了下。酒店的一次性白拖鞋上,白色毡底晕染开一层血色的红,他眉头皱了皱,干脆踢掉鞋子,赤着脚去了浴室。 他重新冲了个澡,当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渐停,他湿着头发出了来。 坐到沙发上,从医药箱里取出镊子,将脚上踩到的碎玻璃挑了出来。 挑碎玻璃时眉头皱也没皱,全程没什么表情,等挑完,随便贴了个创口贴就站起,在经过茶几时,似想起什么,拿起上面的牛皮纸袋看了下,又“嗤的”笑了声,丢了回去。 沙发上的女孩睡得正沉。 季远弯腰,将人抱起放到床上,自己也随之躺了下去。女孩拱了拱,极其熟稔地在他怀里找了个常呆的位置,张着嘴睡着了。 黑暗里,季远半睁着眼睛,过了会,也渐渐睡着了。 沈双半夜醒来过一次。 醒来时大脑沉得像灌了铅,一切都晕晕乎乎的,肚子也沉,里面仿佛有把小刀在搅,疼痛淅淅沥沥的。她呻l吟一声,身后的人就伸手过来,大掌覆在她肚子上,声音含混:“睡吧。” 热意袭来,沈双又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窗帘被拉了起来,阳光大片大片地从落地窗洒进来,沈双闭着眼睛,躺了会才起身。 这一起身,一股熟悉的热流自上而下,沈双才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喝醉了,喝得烂醉。 还来姨妈了。 还特么…碧血洗银枪了。 想起季远当时的那句经典国骂,沈双就忍不住想笑:可真…让人快乐啊。 屋内没人,季远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沈双找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还来得及。 她晃了晃被隔夜酒精填塞的脑袋,趿拉着着鞋去浴室放水。 在蹲在多功能智能马桶上时,沈双认真地思考了个严肃的问题:姨妈巾…到底是谁给换的? 想起季远那张一看就矜贵优雅的脸,她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 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沈双在旁边的置物台上找到个被用去一片的姨妈巾,重新换上,又在里面磨磨蹭蹭地洗脸,洗完脸又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照出一张宿醉的脸。 脸惨白惨白的,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像生了一场大病 。 沈双搓搓脸,对着镜子露出个笑,才推门出去,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吧台边,大约是在屋内,外套脱了,穿一件V领黑毛衣,见她来就是一笑: “我以为你掉里面了。” 沈双:…… 奇妙的,她的不好意思都消失了。 她也露出个笑,走过去:“准备早餐啊?这么贤惠,男朋友。” “坐。” 季远拉开吧台一侧的椅子,沈双坐了过去,交叠双腿。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穿了男人的白衬衫,露出了一双腿,随着这么一交叠…… 季远像是怕她冷,拿来块毛毯,替她将腿盖住了。 季远:“屋里冷。” 沈双:“我不冷。” 季远:“你冷。” 沈双:“……哦。” 她撇了撇嘴,开始吃起早餐。 早餐很清淡,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几碟子小菜,不过这正对沈双胃口。 宿醉的肠胃被白米粥很好地抚慰了,沈双吃完早餐,就开始蹦来跳去地收拾自己。 季远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她,过了会,突然道:“要不今天请个假?” 沈双“啊”了声,转过头来:“为什么?” “你昨晚发烧了。”季远道,“录制组那不方便的话,我让孙助理去一趟。” “我发烧了?” 沈双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似乎有季远叫醒她,让她吃药的事。她摇摇头:“不用了吧,我可以。” 她做了个要努力的动作,脸颊上的笑半点没因苍白而黯淡半分:“时间都定好了的,怎么能因为我改呢?” 季远看了她一会,突然过来,摸摸她脸:“那我送你。” “恩!” 沈双点头。 但她没想到,这个送竟然是…陪。 季远送完她,竟然没走,张导让人搬了张椅子给他,他就这么大剌剌坐在总导演旁边,翘着二郎腿看她和其他人一起录节目。 这样一个俊美堪比娱乐圈巅峰值的男人,穿一身黑大衣,长腿曲着坐在五大三粗的张导旁边,气场简直是秒杀全场。 那帮本来还觉得年轻俊俏的年轻学员,被这么一衬,顿时成了村里的土孩子。 连顶流宋景驰这类,站旁边也显得不够气派,凭空矮了一截。 肖楠扒拉着摄影棚往内看,时不时还和旁边坐着补妆的沈双道: “绝了,你说小季总这脸这腿,不是天赐都不行。要他肯上节目,有宋景驰什么事?到时候景双cp算个鸟啊,也不知道那帮观众是不是眼瞎,还天天甜甜甜……” 《我舞我秀》上周播了一期,收视率就破1了。 在现如今综艺普遍收视率低于1的情况下,第一期收视率就破1实在是非常不错的成绩,有望今年爆款。 而其中沈双不过是和宋景驰跳了场舞,就诞生了一波CP粉,还取了个名:景双CP。 景双CP大行其道,再加上沈双和宋景驰唯粉,在网上撕得一个血雨腥风,竟然让CP热度越来越高,在短短时间内跃居第三,眼看就要登顶—— 毕竟节目才播第一期。 后面熟了后,年轻顶流彼此que梗的画面更不会少。 “你说,小季总看到你那些新闻了没?他会不会吃醋?” 说着,肖楠又尖叫了声,沈双顺着她目光看去,正好看见季远和张导不知说了什么,微微一笑,侧脸的酒窝露出来,整个人又帅气又俊朗。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季远递过来一个笑,沈双收回视线。 她的脑子还停留在刚才的发现上。 她在更衣室换演出服的时候,发现锁骨处多了一个星星项链,星型坠子上镶了许多细钻,落在锁骨处真的像极了星星,美极了。 沈双捉着胸口的项链,过了会,拿起手机,发消息。 「double:怎么突然送我项链?」 那边季远手机响了下,他看了眼,回复。 「lejanía:纪念。」 「double:纪念?」 「lejanía:恩。」 「double:纪念什么?」 季过了会才回过来。 「lejanía:第一次约会。」 沈双愣住了。 还没等她回复,季远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lejanía:本来昨晚就该给你,但你睡着了。」 所以,他有为第一次约会准备礼物…吗? 沈双心里五味陈杂,正咬着唇想该怎么回,那边肖楠突然“靠”了声:“这杯子怎么那么难拧?你家小季总不会是使了十成的力气吧?” 说着,保温杯盖开了。 肖楠递过来:“居然是姜茶。” 她悻悻地道:“我也准备了的啊,用不用这样……” 沈双接过去,说了句“谢谢”。 她喝了口,红糖姜茶一入喉,浑身的寒意都好像被驱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昨晚迷迷糊糊间、那罩在她小腹上的大掌。 看起来,他好像…真的开始认真了。 *** 魔都,星梦公司。 翟伊坐在Owen的办公室,问他:“Owen,现在《我舞我秀》这么火,我只是临时当一期嘉宾,这也不行?不然…你帮我问问远哥,他肯定会答应!” Owen当然不能跟她说,就是你亲爱的远哥拒绝了你,他可不想boss后院起火,到时候被他埋怨。 他摊了摊手:“Joey,come on,公司有公司的安排,你的下一张专辑已经在制作中了,这不好吗?” “不好!我就要上这节目!” 翟伊也说不清自己对沈双的敌意来自哪里,但每次一见到那女爱豆,她就浑身汗毛直竖,连对季远的女朋友都没那么在意。 她道:“我不管,Owen,你跟我是老同学,你要不帮我,我就把你在这的事…告诉索菲娅!” 索菲娅是Owen的未婚妻。 Owen:“Joey,你这样就很不好了。” “我……”翟伊才要张口,就听手机滴滴了两声,她下意识看了眼,突然面色大变。 只见屏幕上,一个头像是阿拉蕾的人发来消息。 「一只阿拉蕾:伊伊,这个不会是你的远哥哥吧?他怎么和一个女明星在一起?你不是说,他要和你结婚的吗?」 一张照片随之发了来。 照片上,季远正搂着一个女人,侧着头对她笑得开心,那微微弯起的桃花眼里,是翟伊不曾见过的… 她说不出来,只觉得照片里的季远有点…不一样。 而这点不一样,让她心慌得像要跳出来。 “Joey,怎么了?” Owen还在问。 翟伊没说话,她的目光移到照片中的女人身上,白毛衣,栗色波浪状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来一点。 可就是这一点,她也能认出来这人是谁。 “沈双。” 她咬牙切齿地道。 第111章 前夜 我是个王八蛋。 季远在摄制组一向是个神秘人物。 他之前来, 要么是清晨,雾还朦朦胧胧、阳光刚升起的时候 ,也不下车, 大几千万的豪车就这么停在路边,送了沈双就走;要么是在傍晚,录制组结束拍摄的时候, 那时大部分人员已经散去,看到他的,也不过是张导、评委,和寥寥几个场工。 所以, 虽然之前许多人知道,沈双有个神秘男友,可却不知道,这神秘男友竟然是个这样一位人物。 是的, 人物。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 黑大衣, 就这样长腿微屈坐在张导旁边,俊俏风流一览无遗, 在乱糟糟的后台拍摄现场,倒有种古代风流贵公子的气度。 没人敢小觑他。 这样的气度 , 没个三代养不出来。 沈双一边欣赏着这人,一边朝季远那走去, 张导抬头一看, 就看见她,忙朝她招手:“小双,过来!” “哎!”沈双露出个甜甜的笑,走了过去, “张导,您找我?” 说着,还瞥了季远一眼。 季远就这么翘着二郎腿,支着下颔,懒洋洋看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弯。 两人的目光,只触了那么一秒,沈双就被张导拉到一边,问:“小双啊,我平时对你不错吧?” 这哪跟哪。 沈双“恩”了声,睁着大大的眼睛,笑:“那当然。” 张导那粗犷的老脸露出一个笑,在沈双看来,这笑就跟要吃小红帽的大灰狼似的:“这样,你帮我问问,季总肯不肯出镜?价钱好说,也不用多,就作为表演嘉宾,跟你跳个舞。哎,别否认,昨晚上刘制片可给我看了一个视频,就你跟季总跳的……” 沈双想起翟伊庆功宴上那段视频,虽然热搜被压了下去,但圈内人如果有心,确实能找到。 “那不是季总,张导,您误会了。” 沈双还想装傻,那张导立马一瞪眼:“那就是季总!小双,你可小看你张叔我了啊,我这双掌镜的眼睛,可利索得很,一眼就看得出来,这骨相,除了季总,有几个有?” 沈双:…… 她忍不住看了眼季远,孙助理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站他后面报告,他微侧着脸,确实…… 骨相一流,无可挑剔。 “那我试试,张导。不过要是不成,您可不能怪我。”沈双不想得罪张导,只得点头。 等孙助理一走,沈双过去问,果然得了个闭门羹。 当然,季远这人拒绝人时也是彬彬有礼的,叫人一点挑不出错来,张导见此,也只得放弃,只是到底不甘心,不一会就叹口气,一会就叹口气。 倒是季远,作为被叹气的对象,坐人旁边毫无影响,只是支着下颔,看沈双怎么拍。 沈双…怪不自在的。 人在镜头前,和镜头后,总是会有些不同。 Class团里,每个人都各有定位,她是门面+舞蹈+队长担当,但除了跳舞时要表现得强势,人设还是奶,要乖甜软萌,所以每当que到她时,她就会表现得格外软一些,萌一些,偶尔还要加上不知所以的茫然。 而每当这时,她就发现,季远在…笑。 当然,他笑得很帅,一整个场馆都好像春天开满鲜花,可沈双还是不自在,就在她想找个借口催他离开时,季远接了个电话,而后走了。 到中午,还送来一辆餐车,五星级大餐吃得全节目组都喜笑颜开。 沈双却没什么滋味。 大概是刚发过烧,嘴里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到下午的拍摄期,整个人又晕晕乎乎,肚子里像有把刀子在搅,强撑着拍完,一回更衣室,整个人就趴了。 肖楠叫她起来:“回房去睡。” “楠姐,你让我睡一会,就一会。”沈双带着点鼻音道,说话间,眼皮已经耷拉起来。 等再醒来,屋子里是黑的,沈双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节目组给配的房间,外面楠姐不知道和谁在说话,隐约有低声传来。 “是,一拍完就这样了…睡老半天了,叫不醒…” “药?药没吃…午饭就吃了两三口…双儿就是这样,倔,不听劝,也不爱麻烦人……” 沈双扬声:“楠姐,谁在那儿?” 外面突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过了会,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高大的人影进来:“醒了?” 季远的声音。 沈双舒了口气:“恩。” 一只大掌落到她额头:“又烧了。” 只听轻轻的一声“啪”,床头灯开了,照亮一张冷白的脸,季远半弯下腰,脸上带着无奈:“我们之间怎么像个循环?先是我发烧,再是你发烧。” 沈双心想,那这循环可不止呢,以前是你追我你甩我,现在换我追你我甩你…… “你怎么来了?”她问。 季远却没回答,只是用手在她额头摸了摸:“起来,吃个药再睡。” 沈双摇头:“我不。” 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双眼睛本来就大,这时因生病凹了一点下去,非但没有折损一分颜色,在灯影下反倒多了一丝楚楚可怜感。 季远叹气:“听话。” 沈双:“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昨天谁帮我换的衣服?” 沈双话一出口,就见面前这人一脸似笑非笑:“你是想问,谁帮你换的——” “——闭嘴!” 沈双脸一下子爆红。 季远没说话,只眼里有笑,过了会,才伸手过来,替她将一丝鬓发别到耳后。“妹妹,”他道,“你知道,我从小在国外长大,有许多方面并不和国内的男人相同。” “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何况,你是我的女朋友。” 沈双咬了咬唇,脸还是红彤彤的。 季远抚抚她脸,起身出去,不一会,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碗热气腾腾的粥,沈双看了看他眼睛,莫名的,又脸红了。 而之后,在季远一勺一勺地喂粥过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沈双有点想哭。 而到半夜,季远躺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做,只是抱着她、用他温热的手掌熨在她冷冰冰的小腹上时,沈双更想哭了。 她将这脆弱的情绪归咎为生病。 “季远,你对你以前的女朋友也这样好么?” 在男人温暖的怀里,沈双问。 季远没说话。 黑暗里一片死寂,没人说话,过了会,才有轻轻一声叹息,那叹息声好听极了,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你没听方鸣之说么?我就是个王八蛋。” 沈双“咯咯”笑出了声: “是,季王八蛋!” 她想起上回在三蕖市,沙滩上方鸣之跳着脚往季远背后扔拖鞋,骂他“季王八蛋”的模样。 也是,他本来就是个王八蛋。 沈双往季远怀里钻了钻,也不知是他怀抱太暖,还是身边的气息太熟悉,不一会,竟渐渐睡着了。 就这样,一连几天,季远都是白天走,晚上过来。 他过来也不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抱着她睡上一觉,沈双有几次半夜醒来,还会发现他手总是习惯性地覆在她的小腹,好像是怕她冷,如果她动一动,他还会抱住她,半清醒不清醒地拍一拍,哄一哄。 只是,也不总是这样。 偶尔,她也会被身后惊人的热度热醒。 刚发生过关系的年轻男女,什么都不必做,只是共处一室,空气就浮躁火热,更别说两人还同处一个被窝。 光线是暗的,黑暗里不过眼神一触,就仿佛有什么要燃烧起来。 而说不清什么时候,两人就会吻在一块,他抚着她脸,捧住她,手指、嘴唇,每一样都充满力度,可也仅只是吻,一切热得出奇,狭小的被窝里,脸贴着脸,腿挨着腿,汗与汗交融,明明只要分开,一切都会冷却下来,可不愿意,没人愿意,肌肤像得了焦渴症,少挨一分钟都是凌迟。 于是,每待一秒,便成了煎熬又痛苦的欢愉。 沈双能感觉到男人的欲l望,那欲l望包裹在他穿戴完好的真丝浴袍里,甚或只是同处一室,他戴着金丝眼镜坐在那对着键盘敲敲打打时,眼神的一触间里——她去吻他,坐他怀里,他抱住她,两人吻得热烈,可当她手往下时,手就被捉住,他用嘴唇亲吻她的指尖,轻轻一笑:“别急 。” 沈双:…… “谁急了!”她反道,脸却烫得厉害,只道,“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这样,顶得人难受……” 话还没完,嘴巴就被捂住了,男人叹了口气: “妹妹,还有几天 ?” 那一声叹又轻又淡,落到人耳边,却带了丝旖旎,沈双咬咬唇,脸更烫了:“七天!” 她道。 “已经过去五天了,还要七天?” 季远像是疑惑,伸手过去摸手机,沈双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扑过去,抓住他:“两天!还要两天!” 男人笑了,“哦”了声,将手机撇回去:“两天啊…” 那轻轻一句,像带了钩子,直钩到得人心底发颤,沈双忙闭上眼睛,默念起清心咒来,只盼着只盼着今天赶快睡,不然又要睡不着了。 第112章 爆发 到此为止 时间过得又慢又快。 不知道是不是滑雪场冻到的关系, 沈双这次大姨妈比之前多了一天,结束的那天正好这一期的综艺拍摄也结束。 下午,季远就来了。 白衬衫黑西裤, 一件深咖大衣,长腿斜倚着车门,在那漫不经心地抽烟, 远看就像一副画报。 沈双跟导演和其他几位评委说了声“拜”,就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跑到季远面前。 季远看她一眼,捻熄烟,替她拉开车门。 一切都顺理成章, 发生得很快。 上国道,进公寓楼,地下车库,电梯。 才出电梯, 沈双就被季远压到了墙上, 他看她一眼, 沈双就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而后,就是吻。 真奇怪, 人和人之间怎么会存在这样奇怪的行为。 比做l爱少一点,比拥抱多一点。 不同的吻, 蕴意不同。 有安抚的温情, 也有如火的热烈。 而此时的吻,就如同岩浆,沈双只觉得,他唇是烫的, 捧着她脸的手是烫的,走廊里两个吻得狂乱的人,仿佛一夜之间从人变成了兽,引以为豪的理智从他们身上消失。 他们接l吻,可仅仅接l吻又不够,便只能徒劳地互相撕扯,那种力度好像要将自己嵌入对方的生命。 “滴——” 公寓的门打开,沈双被压到门上。 “门,门没关。”迷糊中,她道,又是一声“砰”的碰门声。 包和手机摔落地面,发出一阵声响。 沈双没顾上捡,他又来吻,头撞上门,她“嘶”的一声:“你…”话没出口,就感觉玄关的灯在晃。 灯影如同走马灯,映入眼帘,却像被施了魔法,怎么也看不着。 沈双只顾着睁大眼,无声地喘。 可他又来吻她,像沙漠里渴了许久的旅人,一丝一毫都不肯让渡她,要将她的所有都占据可似乎这样也不够,于是,他便加大了力量来取,渐而往下,沈双只觉得脖子一疼,低头,却只看见肩颈处男人黑顺的头发,他伏在她的脖子,仿佛那是块让他快乐的乐土。 沈双很爱他这样。 每当他这样,她便觉得,他对她的渴求近乎于迷恋,他迷恋这具身体,以至于…她。 她轻抚他的黑发,男人抬了头,又来寻她的唇。 温情的吻,与底下的粗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沈双想开口,身体却被翻了个,手抵在门上,他覆过来,沈双视线往下落,只看到凌乱的相叠的裤脚。 男人黑色的皮鞋就在她裸色的踝靴后,膝盖微抵,脚边是胡乱堆叠的大衣,深咖与浅灰渐渐,再旁边就是包、手机等,一切都乱七八糟,如同地面凌乱起伏的影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时刻呢。 理智成了灰,欢愉与痛苦并存,人像退回原始丛林,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记得要近一点,再更近一点,仿佛全世界除了这个,其他都不重要。 玄关,沙发,浴室…每一个地方,都能成为两人的嬉戏之地。 沈双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了,只是在有一次时听上面的男人笑着在耳边道:“难怪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 她只记得自己踹了对方一脚。 等理智重新回到身上,已经晚上八点。 沈双趴在沙发上,只觉得自己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转头看,季远就坐她旁边,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她后背,一只手懒洋洋地取了根烟在抽。 烟雾袅袅地升起来,那张俊雅的脸就在这云遮雾绕里隐现。 当真…绝色。 沈双半支着下颔,欣赏了一会,踢了踢:“……喂。” 季远这才看过来:“怎么?” “饿。” “饿?” 季远挑眉,一般男人做来油腻的动作,在他这儿不知怎么的就别有风情。 沈双却下意识道:“不是那个饿!” 季远笑了下:“等着。” 他起身,将浴袍拉好,一弯腰就将她抱了起来,直接抱到餐桌边。 沈双这才发现,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布置了烛光晚餐。 牛排,意大利面,松露,红酒。 烛台还没点亮,牛排也冷了。 她疑惑地看着季远。 “本来没打算这么急,但…”季远凑过来,亲了她一下,“你看起来很想…”” 沈双:“我没想!” “是,没想。”季远又笑,过了会,他像是逗弄够她,抚了抚她头发,“你在这坐一会,我去重新去做一份。” “很快。” 说着,就将桌上摆着的东西拿回厨房。 沈双才不会说什么我来帮你之类的话,她支着脑袋,看着季远将盘子全部搬走,公寓是敞开式的,从餐厅能看到厨房的动静。 厨房内,季远浴袍的袖子捋起来,开始处理食材。 这人似乎做什么都擅长,即使是下厨,看上去也赏心悦目,沈双看了一会,突然听到手机铃响,忙赤着足跑到玄关。 玄关那乱得出奇,大衣,包包,手机,领带,bra… 所有的东西都胡乱堆在一起。 不用看,都知道这刚才战况激烈。 沈双红着脸挑开大衣,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找到滚路在那的手机,旁边是一列联顶衣柜,沈双边接电话,边将大衣挂了进去,才要关门,手无意间一碰,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那东西掉了出来。 厚厚的,黄色,像是公文袋。 沈双俯身,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喂”字: “赵哥,你说什么?” 那边赵奇闾像在一个嘈杂的场合,声音扬高:“双儿,你上次不是说,让我查一下公司里谁要压你,不让你拿到毛老师和钟老师的曲子么?我查到了!” 他声音愤慨,沈双捡起公文袋,起身问:“谁?” “就上回庆功宴也来的,那个翟,翟……” 沈双:“翟伊?” 话才出口,背后就一阵暖意,季远从后面抱住她:“在说什么?” 那边赵奇闾的声音还在响:“对,对,就叫这个名字!就是庆功宴和小季总一起来的那位,我打听过了,翟台长的女儿,星梦即将要力捧的新人,而且,我听说,这件事高层那边也有一拨人在查,查到一半突然就不查了,说封住,不追究……” “你说,是谁在查,怎么又查着查着突然说不查,封住,不追究……” 还有谁。 沈双转过头去,怔怔地看着季远。 季远被她看着,脸上还是笑:“怎么了?” 沈双开口:“那时候压着我,不让我拿到毛先生和钟先生曲子的,是翟伊,对不对?” 季远脸上的笑下来了,点头:“对。” “赵哥说,公司高层查到一半,突然说不查了,封住,不追究——”沈双又道,“那个高层是你,对不对?” 季远仍然点头:“是。” “其实不是查到一半,是因为查到了翟伊,所以才封锁消息,不追究,对不对?”沈双眼里已经有了泪。 季远哑然,抚了抚她脸,轻声道:“不是都拿到了吗?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 沈双别开脸,却听门口“滴滴滴滴”响起按密码的声音,她下意识看向门,却见门从外打了开来。 一道带笑的声音进来:“也不知道远哥会不会生气,我们擅自进来……” 只见两人走了进来,一个是翟伊,一个是…风尘仆仆的翟墨。 两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全部愕然地望着他们。 房间内有一瞬间的死寂。 “沈双,你不要脸!” 翟伊尖叫了声,下一秒,就抬起手来。 沈双没躲,只是看着那甩来的巴掌,一动也不动——那一巴掌却没甩下来,季远半途阻止了她。 他拦住翟伊,不赞同地道: “伊伊!” “远哥,这时候你还护着她!是她不要脸!狐狸精!”翟伊指着沈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勾搭我哥,背地里还偷偷摸摸跟你不清不楚!你——” “够了,伊伊!”季远看向一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翟墨,“墨水,这件事我之后会给你个交代。” “现在,先把你妹妹从我家带走,在附近的咖啡厅等我。” 翟墨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眼季远,连沈双都没看,伸手一拽,将一旁吵闹不休的翟伊拽走了。 “哥,哥,你别拽我,你让我说清楚……” “回去!还不够丢人么?” … 沈双沉默地看着这如同闹剧般的一幕,没说话。 季远转过头来,他一向平静的脸上难得看出几分烦躁,沈双看着他,突然一笑:“季远,你看,没过去。” “你的伊伊知道你家密码,她想进你公寓就进你公寓,这怎么就过去了?” 她说的是问句,脸上的笑却带着讽刺。 季远捏了捏眉心:“沈双,我不知道她从哪得到的密码。但这件事,我们稍后谈。” 但沈双却不想再谈了。 当翟伊甩出那一巴掌的时候,或者,当她按下密码进来时,更或者,当她接到赵哥那个电话时——她就不想谈了。 她不想永远当一个被第二选择的人。 她甩开季远,谁知太用劲,手里的手机连同另一样东西一起被甩了出去,“嘭的”落了地。 沈双这才发现,刚才的公文袋还一直握在手里。 现在,翻了个个。 上面赫然两个字:“沈双。” 沈双下意识抬头:“你查我?” 而后,她就看到季远脸上露出了一丝狼狈神情——当然,只有一瞬,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无奈又温柔地看着她: “没错,我是查你。” “在最开始你接近我,而我对你产生一丝好奇的时候,我确实让人查了你。这很寻常,不是么?” 沈双颤栗了起来:“你……” “我没看。当我决定认真对待你的时候,我就放弃了。” “所以呢,我该感恩戴德吗?” 沈双心很凉。 那凉,和她第一次拍mv,大冬天往湖里跳一样凉。 冰冷的水无处不在地倒灌进她的身体里。 季远伸手过来碰触她,被她避开了。 他叹气。 “沈双,”他道,“如果我真的有意瞒你,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一份文件。还有,你恐怕没看到这一份合约。” 他伸手一抽,从刚才她碰落文件的地方抽出另一份文件,“我让法务重新起草了一份——” “啪——”,沈双直接打掉了。 文件落地,天女散花般散了开来。 “季远,我们分手吧。”她轻轻道。 “到此为止。” 第113章 分手 我在你楼下 沈双拎着包, 出门时,公寓楼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地面已经积了一层。 沈双拢了拢大衣, 在台阶上站着,等肖楠来接,没等到肖楠, 却等来了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雷克萨斯庞大的车身驶到她旁边,停了下来。 孙助理下了车,替她拉开车门。 “沈小姐。”他微微躬身,“季总让我送您回去。” 沈双看他一眼, 孙助理似是看出她的拒绝,忙道:“季总交代过,如果沈小姐拒绝,也请您上车, 您可以在我的车上等。” 沈双呵了口气, 突然弯着嘴角问:“孙助理, 季总平时给你开多少工资?” 孙助理一愣,看着女孩大大的如藏在迷雾里的眼睛, 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这么问。 而沈双却已经躬身上了车。 在沈双上孙助理车的时候,季远已经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方向盘一转,出了后门, 不一会, 开到了一家咖啡馆附近。 他停下车,看了眼咖啡馆的招牌,大步走了进去。 咖啡馆门铃发出“叮铃”一声,一位女服务员下意识抬头, 却只瞧见一道黑色阔朗的背影,身高腿长,黑色大衣下摆被风吹得掀起一角。 她正要说话,那人却已经走到了咖啡馆的东南一角,坐在了一个白棉服的寸头男人面前。 那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有些严肃。 季远坐了下来:“翟伊呢?” 翟墨抬头:“她太激动,我就让先她回去了。” 季远“哦”了声,没多说什么,翟墨看着面前这张即使到现在,也没什么波动的脸,道:“远哥,你不觉得,该给我个交代么?” 季远没立刻说话,而是将烟盒抖了抖,从里面取了根烟:“介意么?” “现在是抽烟的时候么?”翟墨抢过他的烟一丢。 季远喟然,捋了捋头发: “心烦。” “远哥!”翟墨急了,“难道不该我心烦么?” “我最好的朋友,抢了我最心爱的女人!你要喜欢她,怎么不早点说?非要等我屁颠颠地跟人屁股后面追着,才把人抢走?”他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不是大傻逼?!伊伊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我就不信!我说,我远哥不会这么对我的,我说,全世界所有人都可能这样对我,就你季远不会这么对我!我他妈就不信!我不信!!” 翟墨的声音几乎把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季远沉默地坐着,他看了会翟墨,才道:“墨水,这次是我对不住。” “是!你他妈就是对不起我!”翟墨跳脚,“你俩就把我当笑话看,是不是?哥!我叫你声哥,我就问你一句,你俩是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季远抬头,沉默地看了会翟墨,就在翟墨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道:“我生日。” “你生日?”翟墨看向季远。 季远点头:“是。” 翟墨脸上的表情像被冻住了一样,过了会,竟一拳打了过来。 季远脸被打偏了过去。 他擦了擦嘴角,破了,转过头,看着翟墨:“够了吗?” “没够!” 翟墨本来没打算继续,可季远这一声“够了吗”,却又激怒了他,他猛地站起,又一拳打了过去。 季远没躲,这一拳打得很实。 嘴角、颧骨,全部破了皮,露出红血丝。 他咳了声,又问翟墨:“够了吗?” 翟墨手定在半空,他看着季远,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过了会,却颓然地放开他:“你故意让我打你,是不是?” 季远笑:“是,所以,消气了吗?” 这时,一位女服务员鼓起勇气走过来:“先,先生,您好,本店,本店不允许……” 她白着一张脸,说话都不连贯。 季远抬头,用他那双被打伤的脸朝对方笑:“抱歉,一杯拿铁,加奶,三分糖。” “哦,好,好的。” 服务员被他笑得脸一红,端着餐盘又走了。 翟墨抬头,一等服务员走开,就忍不住自嘲:“亏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季远没说话,只看着他。 翟墨看他这样就来气,脑子里不禁回放起刚才那一幕,那两人就站门口,一个穿着男人的衬衫,一个穿着浴袍,地上还散了一堆衣服,那情景不用看,就知道刚发生了什么,还…挺激烈。 “你就这么喜欢她?”他忍不住道,“为了她,把咱兄弟的感情都抛一边?” 季远手碰到烟盒,像想起什么,又挪开了:“一步步走到那罢了。” 翟墨“哦”了一声,季远看着他:“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的话,可以聊了?” 翟墨抹了把脸: “说吧,要聊什么。” 季远看了翟墨一会,就在翟墨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才道: “墨水,这件事责任在我,跟沈双没关系——” “你要怪,就怪我。” 翟墨想笑,却只憋出个苦兮兮的笑来,这反倒让他显得有些可笑:“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我也响了。”季远道。 翟墨看着季远:“得,我认栽,我不动她,我跟她一个女人计较什么?再说,我计较的是你俩背着我…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没别的事了吧?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还有一件事,”季远慢条斯理地道,“墨水,麻烦你管下翟伊。” “我可以不追究她今天私闯民宅的事,但记住,下不为例。”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翟墨的火又给拱起来了,他“嘿”了一声:“这我还真管不了!远哥,这你自己惹的桃花,你自己处理!” “你确定要我处理?”季远抬头,。 不知道为什么,季远明明什么都没做,翟墨却硬是打了个激灵,张了张嘴:“远哥,伊伊她是我妹妹……” “是,她是你妹妹。”季远道,“否则…” “否则怎么样?”翟墨下意识回。 季远起身,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墨水,我一直很感激你当年把我从那地方拉出来。” “我……”翟墨张了张口。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他朝端着餐盘过来的服务员点了点头,而后疾步走了出去。 翟墨下意识站起,想要唤,可看着季远疾步而出的背影,他突然唤不出来。 方鸣之的话在耳边响起:“墨水,我说你他妈就是个巨婴,整天扒拉在远子旁边,远哥长远哥短的,让人家给你擦屁股当爹?” 他又坐了下去,过了会,才抹把脸,慢吞吞走了出去。 *** 季远上了车,拿出手机,拨出。 “人送到了?” “是,送到了,就在溪江路那边的季城酒店。”孙助理道。 “好,知道了。”季远挂断电话。 他看了眼手机,唤出导航系统,方向盘一转,往溪江路而去。 溪江路临江,开到一半,季远将车窗降了下来。 雪花洋洋洒洒地下,将近十点,江边没什么人,他靠边停车,下了车,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着点燃,倚在栏杆边慢悠悠地抽。 中途手机响,他看了眼,没接。 一支烟完,捻熄,才重新上了车,车头一拐,上了一条小路,不一会,就到了。 季城酒店。 他在路边停车,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lejanía:下来,我在你酒店楼下,我们谈谈。」 消息才发出,就弹出来一条信息。 「double」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时间像是静了一瞬。 季远看了会屏幕,“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第114章 谈谈 沈双,你和季远是分手了吗 柯尼塞格停在路边, 很快就吸引了一拨人的注意。 尤其是它银灰色的流线型外壳,即使是在路旁的林荫下,也依然瞩目。 不一会,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敲敲车窗:“先生,先生…” 季远降下车窗, 这人看见他明显一愣,过了会才道:“先生,这儿不能停车,如果要停, 您可以去那边。” 大约是豪车的缘故,这人态度十分恭谨。 “谢谢。” 季远点头,升上车窗。 他看了眼手机,随手将它抛到置物架里, 而后又拿起右手边的合约看了眼, 丢到一边, 一踩油门,车开了出去。 回到公寓。 玄关那乱成一片, 零零碎碎的东西散了一地,季远拉了拉领带, 在跨过黄色文件袋时,脚步顿了顿, 捡起来扔回原处, 而后趿拉着鞋走了进去。 桌上的牛排已经冷了。 烛台才烧到一半,烛光跳跃着,季远看了眼,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而后径直往里走,只听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第二天醒来,桌上已经清理过了。 季远冲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而后去了衣帽间,手指在衣架上滑过时落到一件大衣上,拿起,又从旁边取了衬衫、毛衣、西裤,脱浴袍,换衣,出去前经过镜子,脚步顿了顿,一转,又回去取了条黑色细条领带。 戴上领带,看了眼腕表,而后走了出去。 上车,发动车子,拿出手机打电话: “她航班号多少?” 那边孙助理睡得迷迷糊糊,接到电话时还没反应过来,等过了会,才道:“昨天跟沈小姐的助理接洽时,说是早上十点半,航班号……”他看了眼手机备忘录,“CA8879。” “知道了。” 那边挂断电话。 孙助理懵着脑袋,看了眼墙上的钟。 六点半? 还早。 想着,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季远将车开到了南区的一条街上。 那街上人头攒动,一家店面前早早排起了长龙,他找了个路边停车,下了车,走过去排队。这样一个风度仪表绝佳的男人,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难免成为别人的焦点,不一会,就有人推推搡搡地过来要号码,季远礼貌地拒绝了。 买好早餐,拎着纸袋回去,车边围了五六个小孩,见他来,又一哄而散。 季远开车,转出这条街,不一会就上了国道。 车头往大兴机场而去。 到机场,停好车,往航站楼,向地勤出示vip卡,进了vip候机室。 vip候机室内寥寥几人,大多冷漠地抵着头各行其是。 季远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服务员过来问“需不需要什么”,季远看了下纸袋,道:“谢谢,咖啡。” 不一会儿,咖啡送上来。 季远拿出笔记本,开始敲敲打打,逐条回复邮件,等一抬头,已经早上十点。 CA8879开始检票。 候机室的人陆陆续续往登机口走,季远合上笔记本,不再工作。 十点一刻,他提起笔记本,走到服务台:“请问CA8879的vip候机室就只有这一个吗?” “是的,先生,CA8879航班的vip客户都是在这候机。”服务台前的地勤早就注意到这位格外英俊的男人,见他来,笑容越发优雅,当看到对方微皱的眉头时,忍不住道,“先生是在等人吗?等人的话,最好打电话催下对方,航班还有五分钟就会停止办理登机手续了。” “谢谢。” 季远一颔首,坐回原处。 十点一刻,CA8879发布停止登机讯号,季远看了眼CA8879停止登机的滚动灯,起身,迈步往外走。 走到一半,手机响了。 “季总,您看新闻了吗?沈小姐昨晚连夜就坐飞机回去了。”孙助理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一丝急切。 季远“恩”了一声,停住脚步,一架飞机恰好飞过头顶,他抬头看了眼:“然后呢?” “然后?哦,然后,您十一点半约了青阳集团的柳总吃饭,一点要回公司开会……” “我会准时到。” 季远挂断电话。 他在原地站了会,过了会,像想起什么,重新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季总,您找我?” 李明明接起电话。 “帮我定周五去魔都的机票。” “好,请问季总是要订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我和方元公司的方总是不是有个会?” “是,上午九点半,季城大厦1107。” “那就定下午。另外,周五下午到周六的行程全部空出来,紧急的提前,能挪后的重新安排。” “好的,季总。” 季远挂了电话,看了眼手里的纸袋,轻笑了声,摇摇头,长腿一转,在经过垃圾桶时,扔了进去。 垃圾桶盖“嗡嗡嗡”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 魔都。 沈双公寓。 晚上九点。 “所以,你说完分手,就这么回来了?” 沈双躺在沙发上,由着顾明真献殷勤般捏着她腿,懒洋洋“恩”了声:“对,就这么回来了。” ”季同学没留你?” “他当时…” 沈双试图回忆,当她说出“分手”两字时季远脸上的表情,可却是一片空白。 她想不起来。 “他什么都没说?!不会吧,这么狗?”顾明真惊了。 “说了。” “说什么了?” 沈双嘴角弯了弯,眼睛看向顾明真,那么近,顾明真不禁惊叹起这双眼睛的美丽来。 “想知道?” “想!” “那给我切个苹果来。”沈双指指桌子。 顾明真翻了个白眼,不过,还真的乖乖地去切了个苹果,沈双拿着叉子懒洋洋地吃,脑子里却不禁浮现起前一晚的事来。 那时他怎么说来着? 对,他还是用那双漂亮的温柔的,可锐利时又几乎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看着她,说:“沈双,愤怒时,不适宜做任何决定。” 语气还是那样的… 反正,沈双当时就一巴掌甩了上去。 季远只是擦了擦脸,轻笑:“消气了?” …… “哇!”顾明真抚掌,“绝!” “季大佬不愧是季大佬,你这样,他还问你‘消气了没’,啧啧,这心理素质得多强?要换成王珂,怕是立马就甩头走人了,说不定还要跟我对殴。” “行了,不说他了,”沈双道,“我叫你来,是想问你,接下来你不是放寒假了吗?有什么安排没?没安排的话,正好,来帮我一个月,楠姐老家那边出了点事,她要回去一个月,放心,工资大大的给。临时招人,我也不放心。” 她笑嘻嘻地。 顾明真知道,这哪里是临时招人不放心,分明是怕她这一个月空下来难受,毕竟王珂那养不熟的狗崽子去了国外。 她道:“行。就一个月?” “就一个月。放心,这个月我行程也不多,基本都在魔都,主要是忙年底演唱会的事,圣诞节那天,是第一场公演,就在魔都体育馆。” “圣诞节?那不是很近了吗?”顾明真算了下,“就十一,不,十二天了!” “对。”沈双点头,“时间很紧,幸好大部分舞曲平时都有在练,只需要和妤姐他们合一合就行。不过——” 她吐了吐舌头,“后天我要去毛老师办公室一趟,要录两首歌。” “这还不紧?”顾明真叹气,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沈双脑袋,“难怪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瘦了好多。” “瘦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吧,”顾明真想了想,“捏起来没那么软。” “季远可是说……” 沈双话一出口,两人都一愣。 不等顾明真安慰,沈双弯了弯眼睛,笑得甜蜜蜜:“真真,不要用这种关爱残疾人的眼神看我,我现在能跳舞,能唱歌,还有这么多粉丝爱我,不好吗?” 顾明真没说话,心想,可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啊。 后天。 沈双也没想到,去毛老师办公室时,还能碰到半个熟人。 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上回聊得也不多,更谈不上了解—— “Steven!” 她举手,跟对方说了句“嗨”。 * 周五。 季远下飞机时,看了眼天空。 天阴沉沉的,下起了大雨。 一辆黑色迈巴赫开了过来,车窗降下,Owen朝他招了招手:“Ji,上车。” 季远上了车。 Owen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季远看他一眼:“开车。” “OK,OK。”Owen点头,直接方向盘一打,将车开往国道,“不过,Ji,你看起来简直像被女鬼吸干了精气,这几天都玩了什么…祈祷沈小姐因此不会把你赶出来…” 季远睁眼:“康帝。” “OK,我闭嘴。” Owen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季远重新闭上了眼睛,等听到一句“到了”,才睁开,面前是一栋三层小楼,透明的玻璃被雨打得淅淅沥沥。 天沉得吓人。 他推门下车,Owen探出头来:“别忘了,Ji,你那瓶康帝!” 季远摆摆手,上了楼。 等到楼上,就有隐隐的琴音流出来,弹奏的人明显是个高手,琴音如行云流水。 季远一推门,就见门内两人豁然转过头来,眼睛一同睁大,有种莫名的同步感。 “季远?” “远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沈双惊讶地看着季远,她没想到他会来。 黑大衣,黑衬衫,连细条纹领带也是黑的,唯有那张英俊的脸是白的,大约是下雨,额发微湿,越发衬得那双眉眼有种逼人的力度。 他看着她,过了会,嗤的一笑,双手插兜: “沈双,我们谈谈。” “最后一次。” 第115章 小三 轩然大波 正在这时, 毛礼秦推门走了进来,他刚才只是去上了趟厕所,等见到门口的男人, 就是一愣: “季总?” 毛礼秦是懵的。 他当然认识季远,星梦集团顶头控股公司的CEO,当初在新歌试镜时看到他, 大大地惊艳了一把,私底下还还跟老钟讨论过,说这CEO要是跑娱乐圈来吃饭,恐怕一大波小生要睡不着。 当然, 他还知道一些别的。 “毛老师。” “不敢当,不敢当,季总,坐, 这边坐, 您这回来是……” 毛礼秦试探性地问, 季远摇摇头:“我就不坐了。” 他指了指沈双:“我和沈小姐有一些私事要谈,不知道毛老师能不能行个方便?” 毛礼秦下意识看向沈双, 这年轻的女爱豆露出个羞涩的表情。 他立马心领神会了。 难怪上回一个小小的试镜,也能惊动J.L的老板, 年轻男女之间,除了情情爱爱那点事, 还能有什么。 “方便, 当然方便,我这有个会议室,不大,不过也够用。” 毛礼秦让Steven在这边安心弹琴别捣乱, 说着,就带沈双和季远去了旁边一个会议室。 会议室不大,中间一张四方桌,桌上还有一捧小小的绿植。 毛礼秦走之前,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沈双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她问: “谈什么?” 季远也坐了下来,他就坐她对面,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就在沈双起身想走时,推过来一份文件:“在谈之前,我想让你看一份文件。” 沈双接过,抽出: “这什么?” 当看到封面上那行字时,她呆了呆—— 『关于男女朋友双边责任和义务界定协议』 沈双:…… 她看向季远:“什么意思?” “之前的协议作废,我让法务重拟了一份合约,”季远道,“你可以看一看,这是我的诚意。” “诚意?” 沈双都有点不明白“诚意”两个字怎么写了。 “合约期限延长至五年期,五年内只要双方感情不变,进入稳定,我们就结婚。” 沈双笑了下:“改变了呢?” “不论是我改变,还是你改变,你都能获得20亿。” “哇, ”沈双不太真诚地叫了声,“好大方。” 她差点心动了呢。 季远静静地坐在那头,看着沈双。 沈双笑了下,又笑了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所以,这算…花钱买感情?” “在这份合约出来时,我们还没有分手。” 季远道。 “那为什么是五年?” “五年都没有变质的感情,我想,足以进入下一环节。” 季远看着她,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真诚:“沈双,我个人不是很信任情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在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能比一份白纸黑字权责明确的合约,更值得信赖。” 沈双笑到眼泪都掉了出来,她擦擦:“季远,其实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是有一点高兴的。我就想,啊,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点用了。这人还知道要来挽回我。” “我确实在努力,”季远顿了顿,“挽回你。” “你这是挽回吗?你这是在谈生意!”沈双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她看着季远那脸上似乎永不会消失的从容淡定,突然笑了下:“季远,你是不是从没失控过?” “失控?”季远往后靠了靠,“你所谓失控的标准尺度是什么?” 沈双又笑,她起身,慢慢走到季远身边,季远抬头看她,她白色的衣角拂过他的手指。她低下头,凑到他唇边,眼看就要吻上,突然大声喊:“Steven!” Steven听到动静过来,沈双一把拉住他,当着季远的面亲了下去。 Steven下意识搂住沈双的腰。 季看了他们一会,起身,捋了捋袖口: “抱歉,打扰了。” 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沈双立马放开Steven,说了声:“抱歉。” Steven耸了耸肩,指了指沈双刚才挡在两人中间的手指:“希望下次不要有这个。” 沈双笑了下,又说了声“抱歉”。 “我没问题。”Steven才说了句,似想起什么,突然推门出去,喊,“舅舅!我想到刚才的该怎么改了。” 沈双在原地站了站,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却见一辆黑色迈巴赫穿过雨帘,缓缓驶到一个黑色身影前,那人开门上了车。 车辆穿过雨帘,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顾明真走了过来,沈双头也不回:“真真,我给你个地址,一会你帮我把之前整理出来的东西寄回去,还有这个文件,加急。” 顾明真做了个“ok”的姿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你没…什么事吧?” 沈双转过头来,一双眼里半点泪意都没有,弯了弯: “我能有什么事?” “走,毛老师该等急了。” *** 季远出了小楼,看了看面前连绵的雨,直接迈步走了出去。 Owen一接到电话就幸灾乐祸地笑,不多久,就将车重新开了回来。 季远上车。 Owen扫一眼他被淋湿的黑色大衣,伸手在置物架上找了找,丢过来一包纸巾,一边开车一边狂笑, “Ji,你也有今天!被拒绝!噢,天哪,简直不可想象…” 季远看向窗外,Owen在后视镜扫他一眼,也不笑了:“去哪?” “机场。” 季远直接回了北市,到北市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华灯初上。 他给方鸣之打了个电话。 方鸣之正在跟一个妹聊天,接到电话立马“哟”了声:“远子,稀客啊?” “出来喝酒。” “喝酒?你不跟你家妹妹玩?” “老地方。” 方鸣之:…… 要是叫他干别的,方鸣之还指不定不愿意,一听喝酒,立马就过来了,还指定要季远寄存在那的罗曼尼康帝。 两人喝了整整三大瓶康帝,季远趴在那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去了国外。 *** 沈双在录音棚工作得很顺利,毛老师不愧是业内首屈一指的音乐制作人,加上鬼才Steven的帮助,和钟裴老师的监制,不过三天,两支歌就录好了。 剩下的,就是后期制作的工作了,没沈双什么事,她就跟毛老师等人告了个别,从那办公室出来 ,回了公司,住回了集体公寓。 Class其他成员也都结束各自的工作,陆陆续续地从各地赶回,聚在一起为接下来的演唱会做准备。 这次演唱会,敲定两个半小时,二十三首歌,其中十六支要跳舞,虽然这十六支里大部分已经在这半年里陆陆续续抽时间排过,但其中还有四首是完全的新舞,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让身体形成肌肉记忆—— 这也是沈双这个队长一贯提倡的。 舞台上会出现各种问题,唯有让身体形成肌肉记忆,那即便出现问题,身体也能随着感觉自如跳出来。 于是,Class几乎一整天,都在沈双的带领下泡在自己的专属练习室里。 而其中,沈双是最刻苦的。 她是Class里面第一个掌握所有舞蹈、并能自如跳出来的成员,但她依然保持了比其他人每天多三个小时练习的习惯。 早上五点起,七点到练习室,晚上八点走;而Class其他成员大部都是八点到练习室,有的还晚些,要到九点,下午六点就走—— 对她们来说,沈双这种强度,是她们无法想象的。 沈双也没有要求她们跟她一样。 她这种强度近乎自虐,练习完,一定需要去公司专门的按摩师那去放松一个小时,否则,第二天,肌肉就会酸疼得站不起来。 按摩时,编舞老师偶尔会过来,跟她讨论站队和动作细节是否要改,赵奇闾偶尔也会过来,跟她沟通一下演唱会的筹备情况。 连顾明真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心疼: “要不要歇一歇?也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啊。” 沈双却不肯。 这七年来,她唯一学会的,就是坚持。 汗水不会辜负努力。 而在一天又一天的练习中,她能感觉,自己对这几支舞更得心应手了,只要听到音乐,身体就能自己舞动起来,而Class的其他成员也练得差不多。 所有人都整装待发。 在演唱会即将开始的前三天,沈双却开始减少了一半的练习时间,每天只跳半天舞,剩下时间,让肌肉得到充分的休息。 她还去了预约的美容室,做皮肤管理。 赵奇闾也开始每天过来,全面接管Class所有成员的日常,营养师、按摩师开始常驻Class集体公寓。 而一到晚上,沈双反而就没什么事了。 这时候,她要么窝在沙发上,和class其他成员一起看电视,要么,躺床上刷手机。 期间,季远再没来找过她。 而在演唱会开始前的第二天,翟墨发来一条消息,告诉她:季远出国了。 沈双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拉黑季远时,忘了把他那帮朋友都一起拉黑,翟墨、方鸣之那些人,她还保留在通讯录里。 倒是之前被拉进去的那个群,她退了。 她回了个“谢谢”,而后起身,去冰箱里取了片面膜。 经过客厅时,发现Class其他人都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节目看得津津有味。 她走了过去:“看什么呢?” 坐下来时,发现顾明真也在旁边,认真地看着电视屏幕。 沈双转向电视,发现翟伊的脸竟然在屏幕上。 “这是……” “灿明之星。” 苏妤回答了她。 沈双一愣,这才注意到屏幕上那小小的四个字:灿明之星。 能上这个节目的,都是在娱乐圈有实绩,拿过起码一尊大奖的人物,主持人严歌也很有名,哪个明星要上这个节目,粉丝都能吹一波。 “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公司力捧那个?”那边毛小艾问,“庆功宴还和咱大大大老板在一块的?” “就是她。我记得这个名字,翟伊。” 范清温温柔柔地道。 “哇,”赵琪琪小声哇了句,“有人捧,就是不一样。” “咱们可都没上过呢。”她羡慕地道,“我以前就想,等我出名了,有地位了,一定要让严歌采访我。可惜,这个梦到现在都没实现。” 毛小艾丢她:“连双姐都还没被邀请过呢,不过我猜,她这次的歌要能拿个奖,估计那边也要请了。” “好啦,不提不提,这我们也没办法,”范清出来道,“专心看节目。” 顾明真则悄悄挪到沈双旁边,问她: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像……就当年!当年季远过生日,特地从北市飞过来,那牛逼轰轰的朋友?就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小姐!” 沈双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你记性不错。” “废话!印象深刻啊。”顾明真现在还能想起那种被人从头到脚扫一遍的感觉,“怎么,大小姐也下海了?” “大概。” 沈双对这个话题不算感兴趣,略点了点头。 屏幕上,正好放到主持人让翟伊现场来段才艺。 翟伊就踮起脚尖,跳了支舞。 芭蕾。 大约是事先准备过,她穿的正好是芭蕾式的白色蓬蓬裙、软缎鞋,就这么垫起脚尖,直接来了天鹅湖里经典的一小段,是白天鹅与王子相聚的大团圆终尾。 凭良心说,跳得很不错。 赵琪琪“哇”了声:“跳得不错哎,很优雅。” “是不错。”毛小艾却道,“但会跳芭蕾的多了,凭什么她能上啊。” 说着,她似想起什么,转过头问沈双:“双姐,我记得最开始填团员资料的时候,你写过,以前学过芭蕾?” 沈双道:“是,学过,但没几年。” “……哦。” 其他人不问了。 顾明真却道:“双儿谦虚了,她跳起芭蕾来吊打这位大小姐,就像……真天鹅,和假天鹅的对比。” “你滤镜太重了。” 沈双笑,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自己跳起芭蕾来是什么样。 当年,她从学校肄业,只是想上更大的能被所有人看见的舞台。 而芭蕾,太曲高和寡了。 翟伊坐回了采访椅。 “为什么会选择跳芭蕾?”主持人问她。 翟伊道:“因为我爱的人,他妈妈以前也跳芭蕾。” “哇。”主持人笑,“能被翟小姐你爱,那一定是个很出色的人。” “是,”翟伊点头,“他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人。” “我听说你进娱乐圈,其实也是为了他,对吗?” “对,”翟伊点点头,对着屏幕,“其实我和他认识十七年了,十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很喜欢他。我爸妈我哥哥都觉得,这就是小女孩的好感,早上喜欢这个,下午就能喜欢别人。可没有,我喜欢了他十七年,这十七年里,我都是看着他的背影往前走的。” “十七年,”主持人脸上略有动容,“在快餐爱情盛行的现在,你却能喜欢一个人十七年,翟小姐,你真了不起。这样算起来,你们算是青梅竹马吧?” “是。”翟伊道点头,“我觉得算。” “那能向电视机前的观众透露一下,这你那位青梅是谁吗?” “不行,”翟伊吐吐舌头,“远哥哥会不高兴的。他不喜欢被别人谈论。” “好可惜。看来今天只能到这了。其实大家不知道,翟小姐还是娱乐圈里很难得的美女学霸,宾大毕业,不久前,还在魔都开办过时光画廊,这些是她的作品非常有才华的一个人……” 屏幕上,一张张油画滑过去。 最后一张,是翟伊抱着花束,站在宾大雕塑门前,笑靥如花。 Class一动不动,像僵化了一样。 过了会,苏妤才道:“喜欢了十七年…太难得了。” “是啊,我希望她能得偿所愿。”连刚才一直怼人的毛小艾都忍不住道。 “拜托,她说是就是,再说了,”顾明真道,“万一男的不喜欢她,她这十七年…多遭人烦啊。双儿,你说是不是?” 沈双没说话,众人转头一看,就见她已经揭了了面膜,往浴室去。 “你去哪儿?”顾明真道。 “我去泡个澡。” 沈双回答。 泡完澡,躺在床上时,沈双看着头顶天花板,突然想,十七年,真的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啊。 *** 翟家。 翟墨猛地推开翟伊的房门:“翟伊,你疯了吧?上这种节目谈论远哥?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这时,翟伊正坐在梳妆镜前翘了条腿抹身体乳,见他进来,尖叫一声,砸了个枕头过去:“出去!” 底下翟妈妈在喊:“吵什么吵?一天天没个消停!” 翟墨被砸了记,狼狈地抱住枕头: “出去什么出去,爸爸那么大年纪豁出一张老脸帮你拜托严歌,让你上节目,你就上去大谈特谈远哥?竹马?什么竹马?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们圈里谁不知道远哥小学三年级就去了英国,跟你见过几回?翟伊,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全忘了吗?” “不用你管!”翟伊推他,“你出去!出去!” 翟墨纹丝不动,常年在健身房里锻炼出来体魄,让他看起来像尊健壮的小牛犊。 翟伊推不动,就哭了起来:“哥,连你也要阻止我吗?” 翟墨动容:“伊伊…” “就这一次我想任性下,也不可以?我爱他,我爱他啊,十七年了,他在我生命里整整十七年,我能怎么办?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伊伊!”翟墨不赞同地看着她。 翟伊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我以为我总能等到的,远哥总有一天会看到我。可那天,我一推开门,就看到她和他站在那,那种,那种…你知道吗,哥,我从没见过远哥脸上露出过那种表情。我害怕。” 翟墨看着她,摸摸她脑袋:“伊伊,别惦记远哥了。”他道,“橱窗里的玩具再美,那也不属于你。” “那也不能给沈双!” 翟伊突然道。“她勾引你,勾引远哥,还勾引了孟伽哥哥!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打败我,拥有远哥,那也不能是沈双。” “你干了什么?”翟墨看着她脸上神色,突然问到。 “哥,来不及了。” 翟伊幽幽地道。 *** 谁也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采访,竟然卷起了一场飓风,飓风还卷到了沈双身上。 速度快的,不到半天。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双发现,赵奇闾不到六点就来了。 来时脸色严峻,第一句话就是:“双儿,你确定,你和季总谈恋爱时,他和翟小姐没关系?” “我确定。” 这点人品,沈双还是信季远的。 “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翟伊的访谈放出去后,一堆人就扒出了季总,又顺着季总扒出了你,你和季总的照片现在传得到处都是,因为是晚上,等发现的时候已经闹大了,禁都禁不了。还有,翟伊哥哥之前在你微博下的评论也被扒了。” “所以呢?” “你被摁头小三了。” 第116章 巨变 墙倒众人推 赵奇闾说完这话就走了, 他还要去公司处理后续。 公寓内静了一瞬。 Class其他几人在赵奇闾说明原委时,也都陆陆续续地过来,听了一耳朵。 这时不免面面相觑。 小三这个称号, 别说是对一个正值上升期的女明星,就是对一般人,都属于社会性死亡, 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娱乐生涯就此结束。 而沈双却在class等人的注视下,按照平时的习惯,刷了牙, 洗了脸,而后,去房间换上瑜伽服,在客厅的瑜伽垫上开始拉筋。 “双姐, 你不着急吗?” 赵琪琪睁大眼睛问。 “怎么可能不急。” 沈双转了个身, 舒展手臂。 “那你怎么还悠哉悠哉的。” “急也没用啊。” 沈双拉完筋, 一身汗地去冲了个澡出来,出来时, 已经换了外出服。 毛小艾一脸你疯了的表情:“双姐,你不会想去公司吧?没听赵哥怎么说?说公司那边一堆记者等着堵你呢。” “我不喜欢逃避。”沈双道, “而且,舞总得练。” 顾明真拿着外套过来, 她了解沈双, 这人看着软,内里却拗得很,一根筋,下的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替她套好外套,拎起包:“走吧,今天开车去。” “真真你真好。” 沈双笑嘻嘻地,顾明真弹了下她额头:“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走咯。” 沈双上车时,把手机拿了出来。 她先上了微博。 果然,关于#沈双小三#的词条已经跃居第一,后面跟着个“爆”字。 沈双点了进去。 词条下,吃瓜路人已经进入狂欢,除了粉丝勉力在控评,大部分评论不堪入目。 她眉头皱也没皱,不断往下滑,很快,她就发现了端倪。 起因还是翟伊上的那个访谈。 『灿明之星』做了很多年,早就积累了一批固定的受众。 起初,翟伊在上这个访谈时,一堆人在节目组的官V下喷,「灿明之星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请了吗」,「这什么人?领过什么奖?有什么资格来?」,「失望,连严歌都被资本的力量打败了」等等。 可等翟伊的芭蕾舞一跳,开过画展,画展上的画一张张在屏幕上滚动,再加上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履历一放—— 大众就“哦原来这一期推的是优秀新人”,由于大众天生对学霸就有滤镜加成,再加上这学霸白富美出身,多才又多艺,于是,舆论就大体变得友好了。 而等到“守望十七年的爱”这话题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喜欢上了这个鹅蛋脸的女孩。 在速食爱情当道的现在,能持续十七年还不变的爱,太让人动容了。 于是,就有人顺着翟伊po出的那张照片,不仅扒出了她的大号,还扒出了她的小号。 大号是岁月静好,偶尔会有书籍分享,考大学、毕业等生活节点的感想,整个一文艺女青年范儿。 而小号,画风就完全不同了。 沈双点进了翟伊的小号,切进年份,看着旁边从09-21年整整齐齐的排序,默了默。 她点进了最早那条微博。 「伊伊伊呀:啊,好久没见到他了,这次,他穿了白衬衫来找我笨蛋哥哥,哥哥在旁边被衬得像只笨狗熊一样。而我,就像一个花痴,东摸摸西摸摸,可惜,今天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下次,一定要争取让他跟我说两句!」 旁边po了张像素极渣的背影照,可即使很糊,那少年飞扬的白衬衫,依然像极了每个少女梦中会出现的少年。 底下评论全是「可可爱爱,你会说上两句三句无数句的!」 沈双继续往下滑。 … 「伊伊伊呀:他跟我哥哥打架了,我把哥哥骂了一顿。」 「伊伊伊呀:啊啊啊啊他毕业了!要回来了,好开心好开心!」、 「伊伊伊呀:我没接到他o(—﹏—)o哥哥跟我说他去江城了,江城?是他姥爷在的地方吗?算了,九月他就生日了,再有十几天,我就去找他!」 「伊伊伊呀:哥哥跟我说,他在江城交了个女朋友。我哭了一晚上。你说,他为什么不能看见我呢?」 「伊伊伊呀:他分手了,虽然不应该,但是我好高兴。」 …… 09-21,整整记录了十二年的少女心事,如果沈双不是当事人,恐怕也会忍不住送上祝福,就和评论区的那些人一样。 沈双退出了翟伊的小号。 事情很清楚了。 网络世界,没有秘密。 如果真有人有心要扒,就扒得出来,没有人生活在孤立的世界里。 果然,有人顺着翟伊小号和大号透露出来的信息,把季远扒了出来。 而他惊人的履历也被一并扒了出来。 小学三年级就转去英国伊顿公学就读,本科毕业于宾大,考到了宾大的法学学位,后来又转读沃尔顿商学院,获MBA学位。至今,宾大优秀毕业生名册上还留有他的名字。读书期间创立J.L,三年前归国时也一并转移回来,成为国内创投界的领航标……等等。 期间,还有一系列宾大毕业的优秀校友,出来现身说法,说明Ji当时的优秀。 毕设论文现今还经常被教授拿出来给应届生上课,创建的金融数据模型现在还在学院内部展览等等。 当然,季远的照片,也被扒了。 沈双看着从宾大官网抠下来的一寸照,发了会呆。 这张照片上的季远,和七年前离开时相似,比起现在,眉目间略有些青涩,却有种少年的清朗。 旁边是一张动图,动图上,季远似乎是在主持某个高端峰会,听到有人唤,就这么看过来,微微一笑,眉目清俊,惊艳绝尘。 底下评论全是一溜的“喊老公”“绝绝子”。 还有类似“如果是这样的男人,别说十七年,七十年我都可”,终于能理解“伊伊小姐为什么能坚持十七年之久”等等。 沈双不断往下滑。 而之后,季远在LV台下看她走秀的那张照片,也被人po了出来。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嗅觉敏锐的营销号为了争kpi,拼命开始深挖,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消息被挖了出来。 比如季远是国内地产业龙头老大季城集团唯一继承人,比如他是当年红透半边天的宁玉怜儿子,再比如…… 沈双往下,最后,滑到了一张动图上。 那时她第一次和季远约会,刚看完电影,帽子碰掉了、伪装消失后,她拉着季远一路往商场外奔跑的背影。 动图里的女孩,长发及腰,跟男人手拉手,两人一起往外奔跑,长发飞起来,连空气都是轻盈的。 下面还有博主的爆料: 「那天,我跟我男朋友看完电影出来,就撞到了他们。那时沈双画着很不一样的妆,带着短发,看起来像个假小子,特别可爱。帽子被我撞掉后,她就惊慌失措地拉着这位先生一起逃跑了。老实说,我觉得那两个人的状态并不像大家说的小三,光看,都让人感觉幸福。就因为这,我跟我男朋友当时也没有对外说,心里很祝福他们。」 再之后,还有陆陆续续的偷拍照。 有她和季远在地下车库的接吻照,有她和季远在面馆吃面的正面照,有她坐在季远的摩托车上兜风的照片,而最后一张,竟然是她和季远从滑雪道上下来时十指紧扣的双人照。 连沈双自己都不知道,她和季远竟然留下了那么多痕迹。 但很显然,这样的爆料,并没有被大众认可。 他们都被翟伊这么多年对爱情的守望感动了,尤其是,翟伊的小号里,前几天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伊伊伊呀:他被抢走了。当我打开门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再结合这些照片,不难想象,这个抢走“他”的人是谁。 群众们破口大骂。 沈双滑到自己微博,最近一条微博下,即使有粉丝控评,评论依然不堪入目。 顾明真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双儿,别看了,多看容易气出病来。” 她之前也看了,看一眼就关了。 这些都什么人啊,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给人扣小三帽。 沈双笑了下,按掉屏幕: “也还是有人为我说话的啊。” 她笑盈盈的。 “你粉丝?” “不止,还有一些路人。” 沈双道。 确实有一些。 大约是两人的照片取景都太好了,沈双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季远面前,竟然是这样笑的,光看着,都能让人感觉…幸福。 “行,你大心脏。”顾明真道,“反正我看到,恨不得撸袖子去干翻那帮人。” “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不太对?怎么就这么气势汹汹地把帽子给你扣上了?” 沈双睫毛颤了颤,过了会,突然看向窗外,道: “到了。” 星梦总部门口,集结着一堆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他们来势汹汹地堵在大门口,等着采访她。 而门口的另一边,还站了一些和记者争锋相对的粉丝。 他们举着写有“双”字的灯牌,在公司门口静站,其中还有一排,是一溜连在一起的牌子,合起来是:「请公司还沈双一个公道!」 大粉时不时地举起拳头:“沈双不是小三!请公司重视舆论,还沈双一个清白!” 众人跟着喊: “还沈双一个公道!” “我们的星星不能坠落!” 沈双眼一热,原来…还有那么多人信她。 火红色的梅赛德斯在门口的停顿,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是沈双!” 突然,有人喊了声。 一群记者蜂拥而来。 “拦住他们!” 粉丝们吼道。 一群年轻人手拉着手,意图阻止那些突围而来的记者。 一时,现场骚乱起来。 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吼着:“注意秩序!注意秩序!” 顾明真下意识要倒车,沈双阻止她。 “不必。”她推开门,“我们下车。” 沈双的出现,让在场的人静了静。 粉丝们爆发出一阵“奶双”“双”的叫喊,他们试图围拢过来,保护她,顾明真和几个保安如临大敌,将她围在里面,记者们的长枪短炮穿过人群,怼到她面前,喊着: “沈双,回答一下,回答一下!” “你对现在的新闻有什么想说的?” “对啊,回答一下!回答一下,沈小姐!” 沈双无视地走过那些长枪短炮,在一个男记者尖锐地问出: “你不会是心虚了吧?不敢承认,你是他们口中的小三?!” 沈双脚步停了下来。 对着那男记者杵到面前的话筒,抬起眼睛,女孩只穿了简单的运动服,灰色连帽,连妆都没化,这样一来,就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纯粹和清澈。 她对着那男记者道:“我不是小三。” 男记者一愣,接下来要问的话,就咽在了嘴里。 而这时,沈双却已经转过头去,对着那些围拢在身边的粉丝笑了笑:“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她眼睛红了,脸上的笑容,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粉丝们看着她,“啊啊啊啊”叫了起来。 “奶双,我们爱你!” “我们奶粉永远相信你!” “沈双自在飞,奶粉永相随!” 粉丝们红了眼眶,有些已经哭了起来,只有他们知道,沈双走到现在这一天,有多么不容易。 现场全是哭泣声。 记者们略有动容,可有一些却还是道:“那你和季先生是怎么回事?你说你不是小三,那你承认,你和季先生是男女朋友喽?” 沈双笑了下: “承认,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她对着镜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我和季先生确实曾经是男女朋友,但现在,已经分手。” 全场轰然。 粉丝们愣了下,但很快又喊:“奶双不哭!这个不行,下个再找!” 沈双这回没回应,只是笑了下,就在保安和顾明真的保护下直接往里走,不一会,消失在了公司门口。 记者们面面相觑,他们本来也打算会得到回应,没想到,这个女明星竟然这么杠,而最关键的是,她粉丝居然一点没闹,就这么接受了。 一群人一哄而散,打算赶快回去,抢个头条。 很快,下午,沈双这段采访就出了来,引起了轩然大波。 赵奇闾在办公室看到这则回应时,立马就冲到了练习室找沈双:“双儿,你怎么直接回应了?” 沈双俯身,从包里捞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汗: “怎么了?不能回应么?” “这种回应要慎重,你不要冲动,要和公关团队商量着来,你一下爆出来……”赵奇闾还想再说,等看见沈双那双大大的眼睛时,突然就心软了。 “你啊你,真是我带过最有性格的艺人了。” 沈双笑盈盈的,不说话,只是背起包,跟着赵奇闾往外走。 赵奇闾干脆将上午跟公司商量过的对策告诉沈双。 “早上我们和营销部、公关部都开过会,暂时是通过两个途径,一是网上渠道,对那些带节奏说你是小三的营销号,公司会安排法务,一个个发律师函,直到他们删除。另一个,就是从源头解决。” “源头?” 沈双略想了下,就猜到,这源头指的是翟伊。 赵奇闾却误以为她不明白,为她解释道:“好歹翟小姐也是公司的签约艺人,所以我打算下午飞一趟北市,找到翟小姐并说服她,让她发一则申明,为你澄清。” 可不等赵奇闾去找翟伊,翟伊的大号,就po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黑乎乎的,像是夜间拍摄,可即使很糊,也还是能看清照片里每一个人的脸,他们都笑着,围坐在一个餐布前,餐布上摆着一叠叠烧烤,点心,酒水。 就在这张照片里,她坐在翟墨旁边;对面,则是季远和小丁香,再旁边去一点,是翟伊、方鸣之等人。 他们似乎在聊天,而沈双这时候,正在和翟墨碰杯——取景的镜头很妙,恰好将关键的几个人都拍到了。 ** “她到底想干什么?” 赵奇闾在Class的集体公寓里走来走去,跟对面那人打电话,“项连意!你不是跟我说,已经跟翟小姐沟通过了吗!你是她的经纪人,让她发一则声明,都办不到吗??”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彻底激怒了赵奇闾,他唰得挂断电话。 情势在一个下午,如多诺米骨牌一样倾倒,急转直下。 本来,在沈双很刚地对媒体发出申明,公司配合着发出几百份律师函,投入大部分水军后,舆论已经开始反转。 毕竟,翟伊的日记只是暗恋日记,并没有一张实际的亲昵照。而沈双这边,却有很多张路拍爆出来,完全可以定义为一段“女明星无疾而终的地下恋情”,而不是小三—— 但翟伊这张指向性非常明显的照片一po,加上之前翟墨在她微博下的那些评论,就存在了另一种可能。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当时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出来发声了。 那位长得清清秀秀的女孩出来,@了翟伊,表示:「第一次见沈小姐,是在季先生的私人飞机上,那时候,沈小姐是翟先生的女伴,我们一起去参加翟小姐的私人庆功宴。而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次BBQ突然失火,当时翟先生就抱住了沈小姐,安慰她没事。」 这一段话,如果做阅读理解,含义就太丰富了。 而网络上,爱做阅读理解、擅长做阅读理解的,也太多了。 结合之前,爆出来的那段跳舞视频,很快,就有人总结了三条出来: 一、沈双原来和这位翟先生,也就是翟伊的哥哥关系暧l昧(石锤)。毕竟,都当人女伴去参加妹妹的私人宴会了。 二、沈双在和这位翟先生暧l昧的同时,也勾搭上了季先生(石锤),附,私人宴会上,那火花四溅的两场舞。 三、不管季和翟是什么关系,但沈双绝对是朵高级绿茶。 第117章 闪电 原来这就是闪电啊。 人行过, 必有迹。 网络世界的飓风,有时候只是由一只小小的蝴蝶扇起。 随着小丁香的那段爆料,不久许灵洛就站了出来, 捶沈双抢她男朋友,再之后,一堆似真似假的号也冒出来, 爆料了一堆沈双的绿茶事迹。 而真正推倒沈双的,却是苏妤和翟墨的关系被扒—— 那是一段录像,像是从摄像头截来的,苏妤挎着翟墨的手, 从一间夜吧出来,两人还嬉笑着接了个吻。 摄像正好拍到苏妤的正面,而翟墨的脸,也在转过头时变得清晰, 而后定格。 网络顿时又掀起了一阵高潮, 好像当真抓到了沈双“绿茶”的痕迹。 「所以, 沈双不仅三了翟小姐、许灵洛,还他妈三了class其他成员的男朋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绝了!」 「所以我就说,这些女团啊男团啊你别看在外面和和气气的, 团里撕资源都撕疯了,怎么可能真和气?」 「这就是所谓“我三了我朋友的男朋友后, 转头我又搭上了我男朋友的男性朋友”真实剧场版?」 「贵圈真乱。」 「贵圈真乱。」 …… “别看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 沈双还在往下滑,顾明真却突然过来,一把抢了她的手机。 “也不知道那女的是谁,这种时候出来带节奏!”顾明真道。 沈双看向窗外, 过了会突然一笑: “她说的,也是事实。” 确实是事实。 一个字都没有造假。 当时确实是这样的情况,可在这时说出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此时,窗外已近深夜。 网络世界掀起一场名为“沈双”的狂欢,她成了众矢之的、万恶之源,好像只要讨伐沈双,就是正义的,粉丝的声音也在接二连三的爆料中弱了下来,即使还有许多粉丝固守阵地,在超话里一遍一遍地刷着,「相信我们追随了那么久的那个人」、「相信我们世界里的星星」,可也抵挡不住如潮水涌来的恶意。 而网络世界那么喧嚣了,可窗外的月却寂静得很,天幕沉沉地垂下来,和平时的每一天都一样——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双看着窗外,很久没说话。 顾明真看着沈双,她雪白的侧脸在灯影和月光的照耀下,美丽得如同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泡影——她突然鼻酸了一下。 不过短短几天的助理生活,她就已经知道,娱乐圈这条路,对一个没有后盾的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当大风来袭时,不论你如何坚韧,都还是那支可能会被风摧折的嫩草。 “早点睡,明天去公司,看公司怎么说。” 顾明真替她将香薰机点了,按着沈双到床上,给她掖好被子,催她睡觉。 沈双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道: “真真,我最爱你,你知道吧?” “知道了知道了。” 顾明真被她一说,嘴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弹了下她额头:“睡觉。” 沈双乖乖地闭上眼睛,长睫毛耷拉下来,像个洋娃娃。 顾明真轻手轻脚地出门,出门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该如何…解决呢? 门内的沈双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会窗外,似出了会神,过了会,才重又闭上眼睛。 到第二天,演唱会当日,情势已经愈演愈烈。 #沈双滚出娱乐圈#、#沈双惯三#、#沈双高级绿茶婊#等词条长期霸占微博头条,在知乎、虎扑热度也居高不下。 人人都在谈论沈双。 公众对丑闻的兴趣,就如同苍蝇逐臭。 比起一平到底的新闻,他们更爱窥探名人的隐私,假使这隐私里有那些不能为人道的东西,他们就会如同见了腥味的猫,一哄而上。 而如今的沈双,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们一哄而上,公司投入的水军、粉丝的辩驳,在这倾倒而来的舆论中,顿时变得无力起来。 似乎说什么都是错,每一句为沈双的辩护,都成了被众嘲的对象。 当沈双第二天下午来公司时,发现,公司来来往往看她的人目光都带了丝异样,还有些在她走过后,就爆发出一阵议论。 顾明真撸起袖子就想回去跟那些人讨论,被沈双拉住了:“真真,不必。” “我就是气不过!前两天,那些人还天天双姐早、双姐走好呢,现在就换了副嘴脸。” 沈双却面色平静,顾明真看她一眼: “你不气?” “不气。”沈双笑了下,“现在我就只想办好这场演唱会。” “走啦,去找其他人。” “好。” 公司有专门辟给Class的办公室,沈双带着顾明真,还没进门,就听赵奇闾在里面发火:“散伙?你们要散伙?这时候散伙?好,苏妤,你来说,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双停住了脚步。 里面苏妤的声音传出来:“赵哥,大家都是Class的成员,您是我们所有人的经纪人,为什么只向着沈双?她闹出那么大的祸来,难道要我们替她担着?” 赵奇闾试图压下火气:“现在是非常时期,苏妤,我们每个人都不容易,我知道。但我们要相信双儿。” “怎么信?你没见多少人出来捶她?”苏妤道,“当初让她悠着点,不要贪玩,不要贪玩,她听了吗?” “所以呢,你们是什么意思?” 赵奇闾看向Class的其他人。 而后,他失望了。 没人开口。 过了半晌,范清才道:“我们也不想在这时候…但凡双儿那边有一点办法,我们都不会离开。” 她看向赵奇闾,声音柔和却坚定:“可是赵哥,我们也要生存,我们想活下来。” “生存?活下来?” 赵奇闾眼眶红了,他也不明白,他这大老爷们,这时候怎么真情实感地替沈双难受起来。“当初,你,苏妤,你被那姓卢的男朋友骗,不小心录了视频,是不是双儿带着人,想办法帮你把视频拿了回来?还有你,毛小艾,你姥姥出事,要五十万治病,是不是双儿二话不说地把钱拿出来,借给了你?还有你,范清……” 他顿了顿:“你们现在说要走?” 所有人都不敢碰触他的眼睛。 过了很久,范清才开口:“赵哥,其实…昨晚,翟小姐的经纪人来找过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份合约。” “合约?” “是,他说公司打算重新成立一个组合,还用我们四个,双儿的位置去掉,舞担给……”范清闭了闭眼睛,“翟小姐。” “然后,你们就签了?”赵奇闾问。 “是!签了。”苏妤道,“赵哥,我签完,给自己打了一个耳光,我不是个东西。可怎么办呢?赵哥,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我爸妈现在还每天跟我邻居说,说他女儿是大明星,说我终于出息了。我从小到大,就是个熊孩子,没让他们骄傲过一天。所以,我不能下去。双儿完了,她这条船沉了,难道要拖着我们一起都沉下去才好吗?” “而且,你没听公司说吗,公司都打算放弃她了,连演唱会都停了!” 室内静了静。 沈双推门进来,“演唱会停了?”她问。 室内的几人齐刷刷地看向她,毛小艾脸露羞愧,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被苏妤一拧,又闭上了嘴。赵奇闾脸色铁青,范清垂下头,过了会,抬起:“是,刚发了通知。” “官网全线退票。” 沈双拿出手机,刷了下,又“嘭的”推门出去。 赵奇闾追了出去:“双儿!双儿!” 却哪里看见人影。 室内Class几人面面相觑,赵琪琪突然发起脾气来:“好了吧,都是你们说,你们说……害双姐伤心了!” 苏妤瞪她:“难道你没签?” 赵琪琪白了脸,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双冲到了总经理办公室,Owen见她来,立马就是一笑:“沈小姐?” 他站了起来。 “听说,公司要取消Class的演唱会?” 沈双问。 “是,因为现在舆论环境对沈小姐极度不友好,公司内部开了个会,决定暂停今年Class的巡回演唱会,这也是为了沈小姐的安全着想。” 似是怕沈双不乐意,李欧文解释,“抱歉,沈小姐,本来看在你和Ji的关系,我不应该如此,但我同时还是星梦的负责人,必须对公司负责。演唱会有一大半粉丝退票,黄牛也开始倒仓,如果继续举办,公司将承担巨额亏损,最关键的是……” “在今天早上,安保部跟我报告,说公司门口被人丢了好几只死老鼠,沈小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将暂停你一切对外行程。” 说着,Owen递过来一张卡片。 沈双打开。 白色的纸张上,“小三”两个字用大大的红“X”覆盖,那力透纸背的红几乎触目惊心。 她只看了一眼,卡片就被Owen收掉了。 “抱歉,沈小姐,公司有公司的考量。” 沈双点头:“谢谢李总告知。” 她站起,Owen叫住她:“沈小姐,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联系Ji?我想,如果是他,应该有办法解决。” 沈双脚步顿了顿,紧接着,就推开门,快速走了出去。 门外,顾明真担忧地看着她。 沈双露出个笑:“没事。” “真真,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吧。” 顾明真红了眼眶,她道:“好。” 沈双上了车,背靠着椅子,顾明真发动车子,她突然道: “不,不回家,你就沿着城市绕吧,绕几圈。” 顾明真又说“好”。 梅赛德斯沿着公路一路奔驰。 沈双坐在后车座,看着道路两旁快速掠过的倒影。 一切如浮光掠影。 夜渐渐降临,顾明真自己都数不清,她到底绕了几圈。 在再一次经过市中心时,她发现后座上闭眼的少女睁开了眼睛,那双浅瞳色的眼睛迎着天边的彩霞,如一副瑰丽的画。 沈双望着外面发呆。 魔都巨大的地标性建筑直入云霄,普怀江波光粼粼,体育馆鸡蛋似的穹顶在Lori余晖的照耀下,如一尊永久隽永的雕像。 她抬起头,看着体育馆高墙上,还未卸下的巨大灯牌——灯牌上的灯已亮起,一队鲜妍明媚的少女,活力四射地站在舞台上。 沈双突然喊了声: “停车!” “嘶——”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剧烈的声响,顾明真才停下车,就见沈双风一样推门出去,只留下一句:“我去散散心!” 顾明真连喊都来不及,探头出去,却只见到沈双跑得长发都飞扬起来的背影。 沈双跑到了一座桥上。 这桥就在普怀江边,一边是行人道,她站在行人道边,扶着栏杆,风呼呼地吹到脸上。 拱桥上,车川流不息,并没有车特意停下来,看一看桥边的人影。 沈双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早就拉黑的号码,良久没动,过了会,才点了下去,过了会,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一道机械女音在耳边道: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沈双挂断了电话。 她抬头,体育馆上并列着的少女们依然朝她露出灿烂的、不知事的笑脸。 突然间,沈双跑了起来。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耳边是呼呼刮过的风。 她跑过拱桥,跑过长街,跑过体育馆保安惊讶的眼神,跑过体育馆一座又一座的场馆,最后,到了一个地方。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切都是暗的。 场馆周围的布帘拉着,灯没开,只有点点微光。 地面还残留着被拆到一半的装饰,五彩的绣带七零八落地躺在地面,一张撕成两半的海报躺在地面,海报上的女孩朝她露出露出灿烂的笑。 风一吹,海报卷起了半边。 沈双轻轻地走了过去,如同走在一个梦里。 她穿过长长的过道,往舞台而去。 在往那去时,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却了。 手机,包,围巾,外套… 直到靠近,脚步轻轻一跃,她跳上了舞台。 舞台的中央也是暗的,没有光,只有淡银色的月光透过场馆高高的透明的玻璃照进来。 这时,她身上只剩下了一件白色连衣裙。 月光粼粼地照在她身上,将连衣裙上细小的蕾丝照得白天鹅的羽毛。 沈双仰起头,闭上眼。 风好像熄了。 一切都安静了。 很安静。 沈双伸出手,做了个起势。 舒展的手臂沐浴在月光里,如天鹅的翅膀。 她赤足在地板上踮了下,又踮了下。 立足,跳跃。 身体腾飞在空中,黑发如藤蔓一样甩开,白羽毛像波纹般绽开。 沈双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突然跳起了芭蕾。 她只是想跳。 笨拙地,陌生地,又熟悉地。 小跳。 一字马。 大跳。 三百六十度旋转。 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肩胛骨仿佛真的生出了翅膀。 沈双沉浸在舞中。 月光轻盈地照在她身上,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涌来,又有什么,如潮水般退去。 “好女孩可不能抽烟。” “学习不好就笨了?歪理。” “瞧,我发现了什么?落难的辛德瑞拉。” …… “你好,我是季远。” “沈小姐,我是个正常男人。” “合作愉快,女朋友。” “是,我查你。” “这是我的诚意。” 沈双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一道声音穿过七年前的夜风,穿过滑雪场不息的雪,在耳边响起: “沈双,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你还想要…天上的星星么? 她越转越快,越快越快。 楼道里奔跑的少年消失了。 舞台边弹钢琴的少年消失了。 月光消失了。 风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舞。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旋转,旋转,身体仿佛在瞬间消失了,最后,在一次旋转中戛然而止。她一个委顿落地,白色裙摆如花一样绽开。 沈双喘l息着,双手还支在身侧,头却高高地仰起,一道声音无比清晰地在心间响起: 不,我不想要星星了。 我想要自己。 闪闪发光的自己。 沈…又又。 沈又又。 一滴泪沿着她的脸颊落下来,沈双却笑了起来。 场馆的幽暗处,一道颀长的人影斜倚着墙,指间一点零星,他穿一身黑,仿佛融入那无边的黑暗,只仰头看着舞台。 一波粼粼的月光照到舞台那人的身上。 她仿佛…闪闪发光。 “所以,季远,你呢?” “你看见我的时候,有没有被闪电,嗯,劈中的感觉?” 甜美的女音在耳边,季远摁着额头,无声笑了起来。 闪电。 原来这就是闪电啊。 太…耀眼了。 第118章 回国(修) 关你什么事,渣男!……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好像世界的一切喧嚣,都成了梦幻般的泡影? 唯有眼前,才是真实。 沈双又重新跳起了舞。 身体里好像有股力量在涌动着、催促着, 让她无法停下。 一首又一首。 「公主鞋」 「Boom」 「你是我的骑士吗」 「气泡水与柠檬茶」 「Classic」 …… 无声的呐喊。 绽放。 女孩纯白的裙边被月光渲染。 黑暗中,男人仰望着舞台,长久没有移开视线。 沈双跳到精疲力竭, 才停了下来。 她微微喘着气,情绪终于从沸腾,到渐渐平缓。 没有穿鞋,脚踝不堪受力, 已经开始疼痛,可她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心像水洗涤过一样安静。 过去那些求而不得的焦灼、不甘,被一只手轻轻抚平了。 沈双下了舞台, 找到鞋, 重新穿了起来, 套上外套,一一捡起丢弃的东西, 而后顺着长长的过道往外走。 两旁的座椅像在对她注目,沈双手指拂过一排一排的座椅, 似是感觉惬意,又微微笑了起来。 多好啊, 不去追逐永远追逐不到的星光与远方。 只看自己。 只认真跳舞。 再往前, 是横向的一条更宽更暗的过道,往左或往右,都能通向场馆的出名;往前,是一堵厚厚的墙。 沈双没有任何犹疑, 直接左转,身体隐入暗处。 她在往门口走,鞋子与过道敲击出有韵律的声响,在即将走到门口时,手突然被拽住了。 沈双被从那玄妙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她下意识要叫,嘴巴就被捂住,那人在她耳边道:“沈双,是我。” “季远?” 她诧异道。 季远放开了她。 只见黑暗里,一个熟悉的影子若隐若现,雪松般的气味将她包裹,沈双这才确定,真是季远。 她舒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季远略略颔首:“来找你。” 黑暗勾勒出他隽雅的轮廓。 “你知道我在这?” 沈双又问。 他道:“知道。你电话不通,我猜你在这。” 男人的语气有种笃定,沈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她这么了解了,可又似乎不算惊讶: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总隐在暗处,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所以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双的语气出乎意料得平静。 在前,面对他时,她总是有各种各样情绪的,不管瞒得多好,总会藏了丝丝缕缕的起伏。 而现在,却像是一阵疏淡的风。 季远目视着她,没说话。 两人之间有种奇怪的安静。 沈双却有点不耐烦了,胡乱点点头:“没事我就走了。” 才走了一步,又被拽住,她转过身不耐地道:“你想干什…” 话还没说完,在对上对方的眼睛时,她忍不住怔住了。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出现在她脑海,沈双张了张嘴,过了会,才道: “你,不会是,是…” 季远点头,坦然承认: “是,你想的没错。我爱上了你。” 他坦荡地承认,好像他爱她天经地义——就像从前他不爱她,也天经地义一般。 沈双身体里涌出股奇怪的感觉,那感觉让她想哭,又想笑。 她笑了下,又笑了下,很快,擦擦眼睛。 “你永远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像跨过高山,游过深海。 她轻轻叹息:“可惜,太迟了。季远,我不想再爱你了。” 季远一愣,他看着她,过了很久,突然伸手,遮住她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 他长久地注视着那双眼睛,过了会,放下手,插回兜里,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什么叫不想再爱?”他声音轻柔,像发怒,可又不是发怒,那扑面而来的感觉让沈双感觉陌生。 她记忆里的季远永远游刃有余,而不是面前这个像被谁偷走了心爱玩具的男人。 “我累了,爱不动了。现在我只想爱自己,明白了吗?” 沈双道。 季远看着沈双,那双黑曜石般的眼里流露出一种让人光看着、都觉得难受的东西。 他笑:“原来,这回才是真的。” 人的情绪,如同重重包裹的洋葱,你不剥到最底下,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沈双现在才知道,重逢以来她所有的不甘,源于放不下,而后来提出的分手,是出于爱里的矫情。 现在,才是真正的分手。 “对,是真的。”她点头。 黑暗里,对峙的双方都突然安静下来。 空气里仿佛凝固着什么东西。 沈双不堪忍这样的寂静,拎起包,说了句“抱歉”,就掠过季远往外走,当她手搭到门把手时,突然顿了顿,道:“季远,如果有时间,你不妨看一看我的调查报告。” 说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季远闭上眼睛,他靠着墙,那张向来带笑的脸淡漠得可怕,过了会,才睁开,而后直起身,往外走,在即将离开场馆时,撞上不知从哪闯出来的一个瘦小女孩,那女孩急着往外赶,眼睛还朝外张望,连手里的手机掉了都不知道—— 季远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等看到手机屏幕,却是一怔。 屏幕上是个直播间。 直播间是黑的,镜头已经关了,季远看了下直播间名字,一排随机数字号:0503201 在播时间:一小时35分钟。 在线人数:580万。 弹幕还在不断地刷出来。。 「靠,来晚了!人没了?」 「这是什么?」 「黄泉路人滚出!这是我们粉丝的秘密基地!」 「呜呜呜…本来演唱会取消,已经很心痛了,可看着奶双一个人在这跳舞,心就更痛了……」 「不要哭!这才是我们爱的奶双!」 「这是她和我们粉丝的约定!没有灯光,没有音乐,哪怕什么都没有,可是她有我们!有舞蹈!她从来不会被打倒!这才是我们爱的女孩!我们的星星!」 「呜呜,永远支持奶双!奶粉永不脱粉!」 “你是沈双的粉丝?” 季远问,他的目光从小女孩身上挂着的临时工作证上掠过。 工作证上,写着“Class演唱会志愿者”。 “关你屁事,渣男!” 那女孩愤怒地看着他,一把抢过手机,跑了。 季远淡淡地看着这一幕,过了会,才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那边秒接:“季先生?” 季远声音沉稳:“是,顾小姐,对,情绪还好,她出去了,你在门口接她。” 那边说了什么,他“恩”了声,挂断了,想想,又重新拨了个号。 “季总?” “孙助,那边怎么样?” “柳总不太高兴,认为您在会议封闭期临时回国,非常不专业,抱怨了几句。” “没关系,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不会真生气;剩下的事,马经理可以处理。另外,在Kass定好庆功宴,请柳总、秦总一同参加,安排李秘书陪同,你搭最快的飞机回国。” “是。”孙助理应声,过了会,似想起什么,“您下飞机时发来的方案,请问是……” “发给星梦和J.L的法务组,让他们处理;还有,调动J.L和星梦所有的公关团队,按照这个方案执行。” 孙助理一愣:“所有的都要提告吗?翟小姐…也要?” “是,提告。” 季远拿着手机,转头,体育馆正面巨大的灯牌上,穿着银色长裙的少女正对他露出灿烂的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过了会道:“这次属于我私人事件,法务那边的费用从我私账走。” “可是翟先生那边……” “让他来找我。” “是,季总。” 那边孙助理以为事情完毕,正要挂电话,却听季远突然开口:“0503201,你查一下这个直播号,如果确实没问题,全网推送。” “全网推送?” 孙助理打开笔记本,国际网慢吞吞地转着菊花,过了会,才跳到这个直播间。 播主已经下播,但还能看到回放。 他点开,屏幕上像素有点渣,黑乎乎的,可奇迹的是,那屏幕对准的地方,恰好有一束月光照进来,照到那跳着舞的女孩身上。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没化妆,长发披散,一切都很素淡,可奇怪的是,她身上仿佛有股魔力,让人挪不开眼精。 “是,全网推送。”对面传来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沉稳,可不知道为什么,孙助理就是觉得有些不对,他听那边道,“但必须不露痕迹,以点到面,往外铺开,最开始要以粉丝的名义。” “主题是什么?” 那边顿了会,才道:“爱。” 孙助理连忙点头说“是”。 季远挂断电话,看了眼灯牌,转身往外走。 夜色深沉,笼罩着他的影子,只留下一点痕迹。 一辆迈巴赫开了过来,季远弯腰,上了车。 *** 接下来的事件,堪称娱乐圈反转最快的魔幻现实主义。 舆论在一夜之间反转。 第119章 反转 宁玉怜骂了声孬种。 沈双出门时, 没有碰到顾明真,反而是先碰到了等候在体育馆外的粉丝。 她们全都穿着应援服,手里的荧光棒在夜色下像一个又一个的小星星, 排成一排,仰头看着体育馆的方向。 还有几个粉丝手里拿着手机,边看边哭。 等她走过去, 几乎所有人都哭了。 “沈双!” “沈双!” “沈双!” 她们挥舞着荧光棒喊: “我们爱你!” 这次,她们没有喊“奶双”,没有喊“奶糖”,而是全部喊了她的名字, 好像那名字包含着某种信仰。 那信仰,是虔诚的,热烈的,不顾一切。 沈双眼眶有些热, 她懂他们的意思。 在她被舆论风暴裹挟的时候, 这些粉丝也同样被裹挟着, 他们承受着她的承受,支持着她的支持, 以至于明知演唱会被取消了,还是在场馆外迟迟徘徊不去。 她笑了笑:“很晚了, 回去吧。” “不!沈双不走,我们就不走!” 一个大粉喊。 其余人还在啜泣。 刚才, 他们都在外面, 看着手机屏幕上女孩那无声的一场场舞,突然想起了从前,她们第一次在初舞台上见到她—— 她那么好看,那么耀眼, 连眼睛里都有星星。 而这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女孩,在第一次团队被解散时,对着台下哭泣的粉丝说:“别哭,只要我还能跳,我就会一直跳下去。” 这是她和粉丝们的约定。 原来,她从没忘记。 她还在跳。 想到这,粉丝们哭得越来越厉害了。 沈双无奈,顾明真把车开过来,看着这里哭得直抽抽的粉丝们:“怎么了,这是?” “没事,”沈双想了想,“天冷,你去买点奶茶来。” “奶茶?” 顾明真看了看那黑鸦鸦的人头,起码得有七八十杯吧。 “去。”沈双推了推,“还有甜点,多买点,估计都饿了。” 粉丝们喊: “不用!奶双,我们自己有钱,自己买!你的钱留着自己用!” 沈双莞尔。 真是一群可爱的人。 “行啦,喝完奶茶就回家,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 粉丝们又哭。 沈双有点头疼,不过,看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心里却一阵阵地生出暖意。 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很多人站在她身边的啊。 她陪了这些粉丝一会,等顾明真来,分发完奶茶、甜点,嘱咐了几句就上了车,不一会,离开了体育馆。 “去公司。” 沈双道。 “现在?”顾明真惊讶。 “是,就现在。” 沈双直接给赵奇闾打了个电话,挂电话时,又一通电话进来。 沈双看了眼屏幕,接起:“妈?” “又又啊,”那边陈秀娟常年不改粗犷的声音响起,“妈妈听邻居家的小力说,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不要紧?” 那略带江城口音的称呼入耳,有种亲切。 沈双向后靠了靠,道:“不要紧,妈,你女儿你还不知道么?” 她笑:“厉害着呢。” “可是妈听说,演唱会都办不了呢。”这些年来,陈秀娟暴躁的脾气好了很多,她试探地道,“又又啊,万一真有什么事…你回来也行,反正爸爸妈妈这有钱,还养得起你。” 沈双愣了下:“你们哪里来的钱?” “怎么没钱了?你爸你妈我有养老金,还有这些年啊,你每个月打给我们的,我们都给你存起来了,够用的……” “反正不开心的话,就回来,你不知道,咱们街坊邻居看了那些新闻,可生气了,像小力那些年轻人,都上网去帮你说话了……” “好了好了,难得跟女儿打电话,说这些丧气话干嘛?”旁边一道声音道,“又又啊,听爸的,咱们打仗啊,要先吃饱,你看你,又瘦了,多吃点……” 耳边的声音絮絮叨叨,沈双看向窗外,窗外一排排街灯闪过,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道:“妈,我想吃你做的红烧排骨了。” 顾明真听闻,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一转方向盘,将车往公司开去。 而在沈双往公司去的路上,常年冲锋在吃瓜第一线的网民们发现—— 事情竟然发生了戏剧化的变化。 翟伊被捕了。 星梦和J.L集团的这两个风格完全相反的官V居然同时联动,发出一份律师函,控告翟伊诽谤和名誉侵权两项罪名,而最绝的是—— 下一秒,J.L集团官V又单独发出了一份律师函,控告人依然是翟伊,但控告罪名是:非法入侵私人住宅罪。 最妙的是,竟然有路人拍到了一张翟伊从警车下来的动图,而那警车就停在广安区分局。 世界魔幻了。 所有的网民也震撼了。 这意味着什么? 入侵住宅罪?翟伊? 嗅觉敏锐的人已经联想到了翟伊小号日记里,那句「他被抢走了。当我打开门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两边连在一起,那翟伊…… 「不会吧不会吧?如果是非法入侵,那翟伊…不就是个变态?!」 「不禁想起了那些尾随我哥哥多年的私生,再说一遍,私生去死!私生去死!」 「细思极恐,按照楼上这个解读,那翟伊不就是私生?整天跟着人,臆想自己跟人谈恋爱,还对人家正牌女朋友倒打一耙?」 但也有人表示了反对。 「呵呵,说不定是渣男喜新厌旧,为了维护新欢,捶旧爱呢?」 「对啊,照片怎么解释?还有,这位大佬的公寓地址……拿走不谢。」 「卧槽?我跟大佬居然住在一个地方?」 「楼上也是个大佬。」 「不不不,我只是碰巧,碰巧,但问题来了,这个公寓的安保十级强,光有密码是不让进的,要进去,还得经过楼下保安的允许,所以不是熟人不给进……hmmm,微妙。」 「对,我也住在这,上回我老婆的娘舅的小女儿过来,也没让进,后来是我老婆跟保安联系,才放进来的。」 「所以还是渣男捶旧爱护新欢?」 「卧槽,是个狠人,忍不住怜爱翟小姐了。」 「不站队,不信谣。」 「永远相信我们奶双!」 「抽,1个iPhone12pro,沈双粉和nc除外。」 在网民们吃瓜吃得不亦乐乎时,J.L集团号称胜诉率常年保持百分百的法务组蓝V,开始默默地,一封一封往外发律师函。 律师函像雪片一样发出。 只要是转发数到达一千的营销号,全部收到了律师函,他们本来还不当回事,但当看到律师函后配的一行字时,纷纷都慌了。 那行字是:明日便会一一向法院提出控告,敬请期待。 J.L集团虽然在大众眼里如同隐形,但对这些消息灵通的营销号来说,哪个不知道,对方不会开玩笑?而业界稍微打听一下,都知道对面把打官司当进家门—— 而这说告就告的作风,也跟从国外留学回来的CEO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营销号个个叫苦连天,开始删除之前对沈双的言论,软一些的,已经公开道歉,并私下联络对方,却没有得到任何解答。 J.L集团除了发律师函,依然保持了它一贯的高冷作风。 而星梦这时候,就非常地接地气了。 星梦官V有趣味地发了条消息: 「听说隔壁寰宇暗恋我很多年,非要说我是他女朋友,先来我家踩地盘,踩完地盘还非要我带着户口本嫁过去,你说,我该不该嫁?」 大概是寰宇官V披了皮在吃瓜,见此,也顺势回了一波。 寰宇官V:「已分手,勿cue。」 底下人笑喷。 「这年头,娱乐圈官V也皮。」 「不过说起来,隔壁老王从我六岁开始就暗恋我,你说,我是不是就该做他女朋友?」 「yue了。」 「又去看了一遍那些日记,突然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像不像stalker?哇哦…可怕。」 「照片的事,解释一下。」 「照片的事,解释一下。」 这时,一张图片悄悄流传了出来,很快爬上了微博热搜。 图片上,是一个叫陈X云和一个未知名账号的聊天记录,聊天记录详细地记录了陈X云和这个未知名账号之间的交易,后者叫陈X云站出来“说明”事实,在陈X云明确表示不愿介入这场纠纷时,往她户头上转入了三十万。 「等等,我看不懂了,这陈X云是谁?」 「楼上傻l逼,鉴定完毕。」 「二楼怎么说话的?人傻点怎么了,傻点好啊,你可以教教她,呶,一楼,这个陈X云现在爆出来,明显就是照片上那个出来捶沈双的小美女啊。」 一个匿名号贴了张照片,照片上是某个中学的高中毕业照,还用红笔圈出了一个人,表示:「之前不敢说,不过陈X云是我高三同学,确实就是照片上那位“知情者”。」 毕业照上被圈出来的女孩,扎着马尾辫,五官依稀和那翟伊贴出来的一样。 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出来表示认识这位陈X云,只是平时见她乖乖巧巧,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甚至还有人爆出了她的真名:陈湘云。 「挖槽,卧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陈x云收了这个人的钱,出来捶沈双?」 「之前就觉得,这个翟伊有问题。这年头,搞岁月静好的,扒出来全是一肚子乐色」 「楼上才是乐色,岁月静好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就看不惯!」 「呜呜,我家奶双受委屈了。」 「得了,翟伊受了委屈,还不能有点手段?我倒是觉得,这位翟小姐做得很好,被劈腿了,还不能想办法搞点事?警告所有辣鸡,受害者有权为自己讨公道。」 「你受害者就受害者了?」 「那解释下来照片。照片上,沈双确实坐在这位翟哥哥的旁边,而没坐在她季哥哥的旁边噢。」 「这年头,连怎么坐都要判罪了?」 「全民法官,呵呵。」 「只信jcss,蹲一个结果。」 在网民们各执一词,吵成一团时,广安区分局的一个公告,引起了新一轮大波。 「针对J.L集团举报的“翟伊非法入侵住宅”等有关情况,经警方调查,翟某(女,25岁,华国籍)因涉嫌非法入侵住宅罪,目前已被广安公安分局处以十五日拘留,并罚款一千。提醒诸位,法外不是容情之地,请勿以身试法。」 之前还为翟伊说话的傻了。 「所以,这是真的?真stalker?」 「jcss威武!」 「我草,想想就可怕,我明明跟我女朋友在一块呢,私生跑来开我家门……」 但还有人在负隅顽抗。 「魔幻现实,说好的好朋友妹妹呢?」 「楼上,好朋友就一定要顺便接收你那stalker妹妹么?多大脸?」 而之后,像是怕了,之前或匿名或真身出来爆沈双“绿茶”事迹的账号纷纷站出来,表示道歉,有的贴出转账截图,表示自己只是想挣个外快,还有的表示,自己只是想蹭个热度,涨涨粉,自己是不认识沈双的。 而真正一锤定音的,却是翟墨的一条微博。 一滴墨水:「由于对妹妹的放纵和倏忽,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切。季先生和我妹妹确实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在这里,我要向受到伤害的沈小姐道歉,向我的朋友道歉。」 之后,他又发了更长的一条微博:「……关于照片的事,我在这解释下。由于沈小姐的职业关系,她和我朋友一直保持着地下恋情。初始我并不知情,还追求过沈小姐,但之后,沈小姐就明确拒绝了我。而当时照片上,其实我们是在玩游戏。沈小姐和我朋友刻意避嫌,选择了坐在对面,出于好朋友的立场,我帮忙掩护,就这么简单。」 网民“哦”了一声,还没表示意见,就有人将所有被爆出的照片捋出了一条时间线。 最早,是LV那那张台下看秀图啊。 再次,是电影院两人手拉手跑的背影动图。 再之后,翟伊提供的那张合照。 最后,才是那是滑雪图。 而爆出路拍图的主人,也纷纷出来用手机截图证明了拍摄时间。 这样一来,事情就完全反转了。 路拍完全可以证明,沈双和季远恋爱关系在前,和翟墨认识在后——这就意味着,所谓“通过翟墨认识季远、而后两人背着翟墨勾勾搭搭”的传闻,是假的。 沈双不是绿茶,更不是小三。 而爆出这一切消息的翟伊,才是始作俑者。 至于后面这些出来道歉的一群号,更证明了这一切。 群众一片哗然。 「我之前怎么被带跑了?」 「有课代表总结下吗?反转太快来不及吃瓜。」 「总结就是,沈双不是绿茶,也不是小三,相反的是,翟小姐是想当小三没当成功,才歇斯底里,造谣人家正宫?」 「绝了,翟伊怕是有那个大病,还是不要随便放出来,在里面清醒清醒吧。」 「说起来翟伊也是白富美吧,条件不错,有必要吗?」 「楼上,点开季城太子爷那照片醒醒,再看看季城集团的福布斯排名醒醒,最后,再点开J.L醒醒。你说有必要吗?」 「呜呜,一直不敢说,我在磕这对CP,他们颜值太配了好吗!」 「楼上+1。看起来太甜了,特别是那张背影照,还有滑雪场,我疯狂心动!」 「楼上+2,当那巨牛的法务组像批发一样往外丢律师函时,我就疯狂心动了!这该死的男友力!霸道总裁对小娇妻!你说,还有谁?!」 「楼上磕CP都磕疯了!容我提醒,沈小姐说,已分手,勿cue。」 底下一阵哀嚎。 而除了这些歪楼的,更大部分人沉默了。 他们曾经跟风辱骂过沈双,此时,却不知道说什么,五味陈杂。 而渐渐的,一个话题被从末尾顶了上来。 #我们都欠沈双一个道歉#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默默的顶这个词条,渐渐的,这个词条开始登顶各大门户网站的第一。 词条下,慢慢有人开始向沈双道歉。 而随着这些人的带动,向沈双道歉的人越来越多。 有一人更是直接发言 :「当我拥有了武器,我欣喜若狂,以为从此可以为公义而战,但却不知道,善良可以变成愚蠢,武器会对准无辜之人的喉咙。我有罪 。」 「我有罪。」 「我有罪。」 就在无数人道歉的当口,一个直播转录,渐渐地从小范围往全国辐射开去。 艺术没有国界。 美也没有国界。 当那黑暗中被月光照耀的女孩出现在镜头里时,所有人都凝望着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是灵魂也在被激荡。 有人留言:「我明明是一个完全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视频时,被震撼了。我无法移开视线。我感觉到了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消失的梦想,热爱。」 「她身上在发光。」 「沈双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爱豆。真正的爱豆不是贩卖自己,是贩卖梦想。你在她身上,能看到梦想在闪闪发光。」 #一个人的演唱会 # #繁华落尽,我仍然在爱# 这些词条,慢慢地,也被顶到了首页。 每一个点进来的路人,看完这个视频,都很难去讨厌视频里的女孩。 一个被莫名泼脏水的人固然可怜,却不会让人有多少动容。 可一个热爱着她的热爱、坚持着她的坚持的灵魂,却会让人爱。 这世界固然复杂,有污浊,用算计,可还有坚持,有梦想。 总有那么一些人,她坚定地踏在自己的道路上。 「我爱上她了。」 「即使这是一场营销,我也认了。我相信,舞不会骗人。」 有曾经蝉联过三次舞蹈大赛冠军的得主站出来说:「艺术之途最无法掩饰,你感觉到爱,那就是爱;感觉到恨,那就是恨;感觉到卑鄙,那一定不是高尚。」 …… “你看你看,”顾明真兴奋地念着,“这人可真会夸人。还有人说,他看完你跳的舞都哭了,想起以前自己放弃的画画,突然想重新捡起来。” “还有人总结了这套公关,说就没见过这么快的,简直就像泥石流,轰隆隆一下就给砸倒了,还挨个给你点对点爆破,以后娱乐圈那些丑闻啊绯闻啊,也别光整律师函,都来个法院局子全套,立马给你弄利索了……” 顾明真正说得起劲,听旁边没声音了,转头一看,沈双竟然睡着了。 雪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张着嘴,在那轻轻地打呼。 “完蛋,都这样了我居然还觉得可爱。” 顾明真嘟囔这,转头看,赵奇闾也睡着了。 紧张了一夜,估计都累了。 顾明真也没叫他们,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而在这时,季远安静地迈出了星梦集团的大门。 晨光熹微,黑色的车辆还停在路边,车窗上贴了张粉色的罚单,司机坐在驾驶座打盹。 他敲了敲窗,司机一个跳起来,等看见他,忙出来给他开门:“季先生。” “去机场。” 司机应了声“好嘞”,方向盘一转,去了机场。 季远上了飞机,他在飞机上补了个眠,不到两小时,就到了北市。 孙助离早就在机场等,季远上了车,由着孙助理将车开到了一个山清水秀处,那儿矗立着一排排的高档别墅,每栋别墅之间,隔着高高的绿化带。 大门感应到车牌,打了开来。 车往里继续行了一段路,才停在一栋别墅前。 黑色大门,喷泉,游泳池,往里是乔治亚装修风格,复杂的白色雕花,三层楼,华丽的旋转楼梯。 季远跨上楼梯。 “小季先生,您怎么来了?” 楼梯上下来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雇主家这常年也不回来一次的儿子头也不回地掠过她,上了二楼。 “太太她……”中年女人欲言又止。 季远却已经推开门,里面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尖叫。 “季远,你要干什么?!” 宁玉怜躺在床上,旁边躲着个将脸都蒙进去的男人。 “都把人带回来玩了?” 季远扯了扯袖口,突然道:“滚!” 这一声,吓得被窝里的年轻男人屁滚尿流地下了床,捞起衣服就往外跑。 宁玉怜骂了声“孬种”,坐起身,她还穿着真丝睡裙,扒了下头发:“你来干什么?” “就许你对付沈双,不许我来?” 季远翘了翘嘴唇。 宁玉怜余怒未消:“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回来一趟 ,难道就是为了质问我怎么对付你那小情人的?季远,你的家教呢?” 季远转过头,看了他母亲一眼,突然笑了:“宁女士,你怎么给忘了?” 他慢条斯理地道:“我是你儿子,哪来的家教?” 第120章 烂人 好姑娘哪配得上我这样的烂人? 宁玉怜万万没想到, 有一天她会在季远嘴里听到这种话。 她指着门口,喊了声“滚”。 季远没滚。 他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风姿仪态绝佳地站在宁玉怜面前, 弯了弯眼睛:“在儿子滚之前,宁女士,您要不要先听两句?” “听两句什么?” 宁玉怜瞪着他。 “两句您干的事。”季远从旁边茶几上拿起一样东西看了眼, 又放回去,“这东西您还在吃?对您的情绪没什么好处。” “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宁玉怜一把从他手里抢了回来,又伸手在茶几上摸了摸, 摸了根女士细烟,点燃,夹在指尖,“有屁快放。” “居然连掩饰都不掩饰了。”季远笑了下, “行, 那我就直说, 宁女士——”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突然没了, 看着宁玉怜:“安分点,不要再对付沈双。” “否则, 你那些包包、牌资,恐怕就没人付钱了。” 宁玉怜被他看得一愣, 旋即就恼羞成怒起来:“季远, 为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你就这么对我?” 季远笑着摇头:“宁女士,你这话就错了,我可不是第一天这么对你。我还以为你跟我之间, 心照不宣呢。” “什么心照不宣?” “你不干涉我,我也就不干涉你。” “可你以前不也让我带着翟伊去……” 季远耸耸肩:“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可干涉不了女士们的友谊。” 宁玉怜看着他这样,却只是更加痛心疾首,她道:“难怪伊伊说,这丫头心机深沉,瞧瞧你,都变成什么样了?季远,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娱乐圈的,玩玩可以,但正经要找,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最起码也要像伊伊这样,娱乐圈里有几个好的?那就是个大染缸!” 季远扶额笑了一会,宁玉怜皱眉,问: “你笑什么?” 季远这才转过头来:“那有什么不好?好姑娘哪配得上我这样的烂人?” 他还在笑,宁玉怜看着他脸上的笑,却愣在了原地。 季远却是不笑了,点了点头:“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插手星梦,公寓那边我也已经换了密码。”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 宁玉怜看着那背影,怒从中来,顺手抄起旁边的杯子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季远听到风声,转过来,杯子擦着他的额头飞了出去,他抬手揩了下,看着上面沾着的红血丝,笑了下,道:“一会我送个人来服侍你。” “啊,对了,”他似才想到,“玩小点,爸快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季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声,季远下了楼,对着楼梯旁面露担忧的中年女人道:“上去看一下,记得提醒太太吃药。” “是。” 女保姆欲言又止地看着这位年轻英俊的男人,却见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却见楼上主卧的地面已经落了一地东西,女主人还在房间里神经质地在踱来踱去,过了会,怒气才似平息下来。 女保姆小心翼翼地进门:“太太,该吃药了。” 然后,她就见女主人“恩”了声,整整头发:“叫车,我要出去。” 季远出了别墅。 外面阳光普照,他眯起眼站了会,才重新迈步,往停在花圃外的车而去。 孙助理就在车上,见他来,连忙下车开门,两人又往J.L集团而去,等到晚上回公寓时,已经月明星稀。 季远下了车,孙助理将车开走。 黑色车身消失在夜色里。 季远转身,往台阶上走。 公寓楼前的台阶上,一个灰扑扑的人影蹲在那。 保安也在旁边陪同,见他过来,就像见到救世主似的:“季先生,这位先生说是您的客人,执意要在这等,怎么劝也不听,您看……” 季远摆了摆手:“没事,是我的客人。” 保安这才走了,只是走也没走远,站在公寓门口往这看。 翟墨站了起来。 季远就站台阶下,仰头看着翟墨:“怎么了?墨水,有事吗?” 他声音有些哑。 皮肤被黑色大衣衬得冰白一片,面上是笑。 若在以往,翟墨早就大大咧咧地过去,往人身上一挂了,可这时对着那张笑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生出些瑟缩来,想了想来时的目的,还是开口:“远哥,我已经照您说的去做了,我妹妹…” “再关六天,就去接吧。” “六天?”翟墨急了,“你让伊伊一个女孩子在看守所再关六天?!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季远笑了下:“什么地方?有饭吃有水喝的地方。” “墨水,”他看着翟墨,道,“这也是翟台长同意的。” “我爸?为什么?” “能为什么?”季远笑了下,抬脚往台阶上,在经过翟墨时,拍了拍他肩膀,“墨水,成熟一点。” 季远走了上去,就在他快进公寓大门时,翟墨突然吼:”什么成熟?成熟什么?难道每个人都要像你跟我爸一样,什么都能拿来交易,那才叫成熟?真叫人恶心。” 季远脚步顿了顿:“墨水,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是!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但我不知道,有一天你竟然会把用来对付别人的手段、用到我和我妹妹身上!”翟墨还在吼。 季远转过头来,用那双眼睛看着翟墨,翟墨突然说不出话来。 “墨水…算了,就当是这样吧。” 季远笑了下,说完,就进了公寓。 翟墨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可又说不出哪里错,只直愣愣地站了一会,过了会,才转身慢吞吞地走了。 季远上了楼,公寓门打开。 室内灯自动亮起。 他换上鞋,经过吧台时,随手取了杯酒,来到窗边。 几十层的楼高,一眼往下去,有种神魂都要被吸走的错觉。 季远喝了口酒,在窗边站了一会,似又想起什么,走回玄关,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份黄皮纸袋。 他端着酒杯,又走了进去。 他坐到了沙发上。 沙发旁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他将酒杯放到茶几,拿起牛皮纸袋,对着上面看了会,开始一圈圈解上面绕着的白色细线。 牛皮纸袋打开。 厚厚的一叠报告。 季远抽了出来,他死死盯着表格上的一行字,僵住了。过了会,竟笑了起来,大约是感觉可乐,他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笑完,突然拿起酒杯,砸了出去。 “砰——” 透明的水晶杯砸到窗玻璃,四分五裂。 暗红色的酒液从窗玻璃一路淌到木色的地板,触目惊心。 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却只是捂着眼睛,头仰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他才动了,那姿势生疏而缓慢,手机拿出来就掉了,顺着沙发掉到了地面。 他捡起,拨了个号。 对面响了很久才接:“喂…” 那声音含含糊糊,似还未清醒。 “你当初接近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报复?沈又又。” 他说“沈又又”三个字时很轻。 长久没听见的称呼,让沈双愣住了,过了会才意识到,这把沙哑的嗓子出自季远。 “对,没错。” 她道。 “啪,”季远挂断了电话。 第121章 庆祝之酒 上车吧,明天还有发布会。…… 孙助理睡晚了。 前一天连夜从国外赶回, 第二天又到机场去接Boss,之后跟着Boss在公司连轴转着上了一天班,等晚上送完人, 回家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都九点了。 北市的早高峰已过,但开着车到公司, 还是晚了。 迟到整整四十分钟。 九点四十。 但当孙助理到公司时,发现一向准时的季总竟然还没到。 去总经办公室问,一室的秘书全都摇头回答: “没看见季总。” “没看见季总。” 孙助理奇怪,正要打电话, 却见季远正好进公司。 皮肤异样得白,眼下一片青黑,像是没睡好的模样,不过打扮却十分齐整, 头发像刚吹过, 蓬松地耷拉在那张英俊漂亮的脸蛋上。高定深咖大衣, 衬衫,领带, 品味一如既往得优秀,见到他, 甚至还笑着调侃他“忘刮胡子了”。 孙助理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却只摸得一手胡渣, 这才想起, 最近忙来忙去,他已经三天没刮胡子了。 抬头,却见季远雷厉风行地掠过他,丢下一句:“孙助, 还不开会?” “哦,是,是。” 孙助忙应道,今天确实有个大会议要开。 他忙跟了上去。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 到傍晚下班时间,彩霞已经洒进窗里。 孙助理难得伸了伸懒腰,旁边甘秘书看他一眼:“累坏了吧?” “还行。”孙助理收回手,开始整理起桌上公文包,“就是时差没倒过来。先走了,明天见。” 说着,他拎起公文包往外走。 等他一走,总经办的人全部凑过来:“哎,你说,季总和那位女明星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记得那位翟小姐吗,听说都进去了!” “你别说,昨晚我跟了一晚上八卦,还有公司内部,法务组、计算组和公关组全在哀嚎”一女秘书让别人看她黑眼圈,这些高知专精类人才也酷爱八卦的,尤其还是顶头上司的八卦。“我也一直没睡,可惨。” “你可拉倒吧!你有什么惨的?” 一个男秘书道,“惨还是法务组惨。我刚才往那送文件,进去简直没地放脚,全都是一摞一摞的起诉书。好家伙,这得告多少人?一整个team都在加班,面前摆着杯咖啡,后来一问才知道,从昨晚到现在,他们一共才睡了五小时,还都是在办公室睡的。” “得了!他们可高兴着呢,这算是为Boss私人办事,钱多。” “可惜了李秘书那番心。” 突然有人叹了句。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个女秘书笑了下:“哪止李秘书,咱公司几个女孩子,公关部那个,前台那位小妹妹,多少人哭了一晚上。” “不是说分了?” “也对,分了,不过看咱季总今天这样,哪像失恋?不过他额头……” 一人还要说,有人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打住,再说可就过了啊。再说,咱Boss那种人,你觉得…他能为谁失态?” “也是。算了,都别八卦了,明天还一堆事,散了散了。” “散了。” 一行人陆陆续续下班。 季远出公司大门时,太阳已经下山。 暮色爬上树梢,路边一盏一盏街灯亮着,他站在门口,门卫恭敬地朝他鞠了个躬,大声喊:“季总!” 季远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门卫心中奇怪,季总怎么不开车,却见一辆银色帕加尼靠边停了下来,司机从主驾驶上下来,殷勤地替季远拉开车门。 翅膀一样的门被打了开来,季远弯腰上了车。 原来如此。 季总自己不想开车时,偶尔会让司机送。 门卫明白了,就不再往那看。 季远上了车,帕加尼在北市的夜色中奔驰,一盏盏街灯晃过透明的玻璃窗。 季远闭上了眼睛。 在经过一个红绿灯时,司机突然一个急刹,他睁开了眼睛。 窗外,是一座高耸的商业大楼,大楼上的巨幅LED屏上不住地滚动着广告,女明星浅色的猫瞳映入人疲倦的眼底。 不一会,一句广告语浮上起来:「LV,让你与众不同。」 季远闭上了眼睛。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那过分苍白的皮肤,他大部分脸都隐入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司机收回视线。 交通灯重新变为红灯,他放开脚刹,重新让车滑了出去。 季远回了公寓。 昨天的一地狼藉已经让人收拾干净,地毯换了块新的,红酒渍被擦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飘荡着清新剂的味道。 季远打开了窗。 他先去泡了个澡,泡澡时闭着眼睛,过了会睁开,眼里全是清醒,起身,擦身体,披上浴袍,经过客厅时,他从架子上选了张黑胶唱片。 唱片放入留声机,留声机开始慢悠悠地放起歌。 季远躺在躺椅上,窗外是一盏一盏亮起的街灯。 整个北市的灯光都像汇聚成一点点地光源,向窗户涌来。 季远闭上眼睛。 过了会,又睁开眼,起身,去吧台。 调酒器,可可甜酒,樱桃,淡奶油。 等调好,季远看到,却是一怔。 深红色酒液,白色的淡奶油上一颗樱桃。 樱桃浮在淡奶油上。 “Angel’s Kiss。” 吻我。 女孩雪白的脸出现在昏暗里,连着那如樱桃鲜妍的嘴唇。 季远猛地闭上眼睛,过了会,睁开,拿起旁边的车钥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多久,银色帕加尼风驰电掣般驶出公寓,不一会,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住,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方鸣之就在酒吧门口等他,见他出来,吓了一跳:“你怎么穿这个?” 面前站着个披着深色浴袍的男人,脚上还穿着室内拖鞋,像是只丧家落魄的……孤魂。 方鸣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向来衣冠楚楚的男人这样。 而被他注视的人显然没这个自觉,他将车钥匙丢给他:“停好车。”说完,就进了酒吧,不一会,就换了一身出来。 白T,皮衣,牛仔裤。 方鸣之吹了声口哨: “酷!有多久没见你穿这样了?” 与季远一同出来的,还有一辆哈雷机车,黑色的机身锃亮,他长腿跨在机身上,那卓越的头身比就显示出来。 季远脸上淡淡的,往头上戴安全帽:“来不来?” 他偏了偏头,夜灯里那皮肤冷而白。 “来来来!去哪儿?” 对完,方鸣之就没什么不乐意的。 但他没想到,季远竟然会带他来飙车。 方鸣之还以为,季远早就放弃这么危险的游戏了。 早在七八年前,一群正处于青春期的躁动少年,一到深夜,就吆五喝六地聚在一起,跑到盘山公路这边圈地飙车。 盘山公路弯弯曲曲,在深夜时,视距不达,速度一快就会飙出去,对这帮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来说,是既刺激又渴望,完全能将他们过剩的青春期躁动激发出来。 但一旦过了那种新鲜期,大部分人都会淡下来。 尤其在他们圈子里一个人直接翻出公路,最后只找到一点残骸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玩了——他们都怕了。 怕下一个躺在那的,就是自己。 只有季远,他整整坚持了三年。 每逢假期回来,他不是去攀岩,就是去滑雪,偶尔深夜还会开着跑车或机车出去,跑到无人的盘山公路,飙上几圈再回去。 万幸的是,玩这么疯,这人的命却硬得很,一点伤都没受。 大家劝了几次,见没事就不劝了。 可到第四年,这人突然就不玩了,只是培养出了集邮的习惯。 机车和跑车,不论价钱,只要喜欢的都会收。 跑车就停在几个车库里,而机车,则在酒吧的地下室。 方鸣之戴着头盔,恨不得穿越回一个小时前,拍死那个快口答应的自己。 这都什么时候了? 大冬天的,骑着机车兜风,兜哪门子的风。 他紧紧攥着季远的皮衣,迎着快把他刮跑的风,开口: “远子,远子,回去吧!” 风呛了他一大口。 方鸣之咳了起来,可他发现,前面的人非但没减速,反而一卷油门,又加速起来。 哈雷机车被季远开得险些要飞起来。 方灵魂也险些要飞起来,他承认,年纪越大,他越怕死。 风呼呼地刮着脸,引擎声在耳边咆哮,他又开口:“远,远子,咱回去吧!” 季远充耳不闻。 方铭之暗暗咬牙,心想,这年头真稀奇,丑的还在怕死,帅的却偏偏想寻死。 想着,他梗着脖子喊了出来:“远子,你再不减速,我尿你身上你可别怪我!” 季远一刹油门,哈雷唰得飞出去,沿着车道旋了出去,方铭之下意识“啊啊啊啊啊”叫了起来:“老子妞还没泡够呢!” 话还没完,自己摔到了一片草地上。 茂盛的小草托着他,他一点没受伤,旁边靠着一块山壁。 机车躺在地上,引擎还在嗡嗡响,季远就这样生死不知地躺在机车边,方铭之屁滚尿流地跑过去,一看,季远眼睛睁着,看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下意识拍了他一下,半晌,像感觉可笑,坐了下来。 “哎,怎么做到的?刚才那一摔,我觉着你特意让我软着陆了。是强大的计算能力,还是……”他问。 “熟能生巧。” 季远坐起了身,伸手将头盔拿下。 他耙了耙头发,起身,打开机车盖,从里面拿出一瓶香槟、两只郁金香型香槟杯,方鸣之眼睛一亮,赶紧坐起来: “靠,有酒!不过…你放这,也不怕突然起火,爆炸?” 方鸣之问,他探头过去,却见机车盖内的厢舱内,有两个长形箱孔,正好能嵌入一个酒瓶和两只酒杯。 季远起开香槟,递过来: “爆了就爆了。” 方鸣之被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却见这人面色如常,像是没说过这句话。 “你……” 方鸣之怀疑自己看错了,却见这人突然嗤的一笑:“方哥,你放心,我可不能拉着你陪我冒险,特制的,爆不了。” “哦……” 方鸣之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转头见季远已经自顾自喝起来,忙道:“哎,等等,等等,说好的一起喝呢。“ 季远没理他,继续。 方鸣之看着他跟牛嚼牡丹似的劲,忙低头,这一看,却是一愣。 他看着这眼熟的商标,和香槟瓶上那醒目的、闪闪发光的钻石:“不会吧,不会吧?这…传说的钻石风味香槟?” “假的吧,啊?这可是…120万英镑!” 方鸣之转来转去,以他的眼力,依然看不出这颗钻石是假的。 19克拉,黄金作标一瓶喝掉人一栋别墅。 这是怎样的奢侈啊。 季远一笑,那笑不带情绪,方鸣之却看懂了:“真的?真的!” 他险些跳起来:“一千多万?季远,你疯了吧?” 季远却朝他举了举杯。 浅金色酒液,在郁金香型香槟杯里如美丽的迷幻剂。 他对着方鸣之道:“Champagne,Champion。” 他用纯正的英伦发音念出这两个词,冠军之酒,祝最大的胜利。” 说着,他一仰脖,喝了下去。 方鸣之奇怪:“什么最大的胜利?哦——”他拖出一段长音,“你脱敏成功了?” 联想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还有女方对外放的话,不难想象。 反正方鸣之不会认为,是季远被人甩了。 “脱敏?”季远的声音有些古怪,下一秒,他又拿起香槟杯,朝天空举了举,“敬——沈小姐!祝胜利。”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手里的香槟洒了点儿出来,他却丝毫不在意,过了会,又一仰脖,喝了下去。 两人一杯杯地灌下去。 过不到一半,季远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眼底一片红。 方鸣之看他一眼:“不行,你不能喝了。” 他起身去抢季远的酒杯,季远没动,任他抢去,过了会,却将头枕在手肘,一条腿支起。 方鸣之踢了踢他:“你真没事?要睡回去睡。” 季远没动,坐在那像睡着了,过了会,却突然闷声笑了起来:“方哥,你信不信,这人…真的是会有报应的?” 他抬头,月光下那脸白得像鬼。 方鸣之心一惊,正要回话,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接起:“嗯?哪儿?行啊,我?我跟远子,对,他就在我旁边,行,我问问啊。” 说着,他掩起话筒:“胖子说在花都给我们留了位置,去不去?” 旁边人没动,就在方鸣之以为他会拒绝时,这人却站了起来。 “你去哪?” “不是说去花都?” “哦,对,对!”见那大长腿要离开自己视线,方鸣之眼明手快地捞起香槟:“叫司机,把你这车送回去!” **** 而在季远和方鸣之喝酒的当下,沈双正在往Class集体公寓去,她准备进去收东西。进门时,发现其他人都在门口期期艾艾地等她。 沈双视而不见地走了进去。 苏妤叫住她:“双儿!” 沈双停住脚步,苏妤直直弯下腰去:“对不起!” 沈双转过身,没说话。 苏妤直起身体,惨笑了下:“抱歉,别误会,我不是求你原谅,也没指望你会原谅,只是……觉得,欠你一个道歉。” “这圈子可真讽刺,越努力挣扎,就掉得越快。” 其他人也齐齐躬身:“对不起!” 沈双没说话。 她一一地看着她们,四年练习生涯,Class出道三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三年零八个月。 这三年零八个月的时间里,除开各自在外忙碌的生涯,她们几乎一直在一起。 范清温柔,苏妤泼辣,毛小艾毛躁,赵琪琪蠢萌,每一个人都那么不同,她们都带给了她快乐。 “我没想到……” 沈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以后…保重。” 她进了房间,房间外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沈双将东西收拾好,环顾这住了两年的房间,其实一开始,公司配的公寓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好,是后来Class拿了第一个奖后,公司才拨了这么一个公寓给她们。 轻粉红装修,据说请了设计师特意设计的少女系风格,当时她们入住的时候,还纷纷吐槽了一遍。团综也来这间公寓拍过。 现在…都要告别了啊。 她拉着行李箱出门,赵琪琪却突然哭了起来。 “对,对不起!双姐!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你能不能不走?” 她哭着道。 沈双脚步顿了顿,拉开门,重新走了出去。 后面传来一片哭声。 门口,赵奇闾和顾明真在等她。 赵奇闾叹了口气,他也带了这些姑娘几年,难免有些感情:“听说是翟伊当时把她们一个个叫过去,说如果不签,公司就雪藏她们,到底年纪小,经不住吓……也不知道公司打算怎么处理她们。 沈双往回看了一眼:“上车吧,明天还有发布会。” “'Class解体,你solo出道,估计等这一消息一出,外面又得炸。” 第122章 再会 花都 花都, 卡特兰包厢。 长脸看着胖子挂断电话,问:“方哥一会来么?” “来!怎么不来?”胖子嘿嘿一笑,一把搂住旁边的姑娘, “方哥什么时候不来过?你该问我的是,还有没有谁要来!” 卡特兰是个豪华大包,里面人却坐得不多, 都是相熟的几个,杠精在那边和林仙儿掷骰子,听到话头忙问:“还有谁要来?” “远哥!” 胖子哈哈一笑。 其他人都抬起了头,长脸吹到一半的酒瓶子都放了下来:“远哥?远哥他怎么会来?” “对啊, 他不是一向只喜欢那些清吧么?” 杠精也忍不住抬头。 花都可是夜总会。 这个世界,总存在一些灰色地带。 “对啊,我也正奇怪,”胖子一拍手, “我不过随口一问, 压根没打算他来, 谁知道他还真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想起了前一晚吃瓜吃到自己人身上的酸爽感,再联想起三蕖市那会发生的事, 就觉得有些微妙。 远哥可不是那种会为了避嫌、把女朋友往外安排的人——他压根不care别人怎么想。 至于墨水,那傻子更不会掩饰, 跳下游艇那一幕,其他人可都记得真真的。 可那支舞, 和最后远哥给人挡的火…… 总之微妙, 非常微妙。 所有人对了一眼,但都默契地没说话。 两边都是朋友,不好说。 “陆先生在说谁啊?听起来好大的派头。” 倒是被胖子搂在怀里的姑娘抬头,大约是刚才说了清吧, 语气里带了丝不满。 胖子哪还不知道这些姑娘心里的小九九?往人屁l股上一拍:“起来,宝贝,胖哥我可得干活。” 姑娘不满地抱怨了声,不过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做她们这行的,得有眼力见。 嘴上可以闹两句,但客人不喜欢的,绝对不做。 林仙儿在那边冷哼了声,她就看不惯这帮男的,杠精忙转过头来:“好了,祖宗,又不是我乱来,你看,我不还把你带过来了?” 林仙儿这才不说话。 “胖子,你搞什么?” 杠精问,他这话,和一小时后开门进来的方鸣之一模一样。 方鸣之是一小时后到的,他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包厢。 一进包厢大门,就是一愣—— 他险些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人间仙境。 只见二十多个年轻姑娘排成一队,站在包厢一边,个个都细腰长腿、肤白貌美。 “胖子,你搞什么?选美呢?” 方鸣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豪横啊。 而姑娘们见到门口后进来那人,眼睛也忍不住亮了。 其中一个捂嘴惊呼一声:“乔乔,你看那个,昨晚,昨晚网上那个,那个…季总!” 只见一宽肩长腿的男人跟在那白棉服身后进来,原先脸还看不清,穿一件黑色皮衣,可当他往前一步,灯光打在他薄白雅俊的脸上时,大部分人都认出他来了。 姑娘们都轰动起来。 胖子哈哈笑了声:“远哥,你现在也是大明星了!” 季远笑:“还行。” 说着,人就走了过去,径直往里,选了个没人坐的沙发坐了下去。 一阵窃窃私语声响起,方鸣之站在原地,摊手:“我说,怎么就没人欢迎我呢?” 长脸往他身上丢了个刚才玩乐剩下的塑料棒槌:“呶,方哥哥,送你!” 方鸣之叹了口气,一把抓住棒槌,对着手里的棒槌状似深情地道:“算了,看来今天只能跟你玩了。” “还有,胖子,你这恶臭的资l本主义嘴脸是怎么回事?选美呢?” 胖子丢他一颗葡萄,方鸣之笑嘻嘻地躲开了,胖子这才道:“喂,方哥,你可别玷污我的良苦用心啊。远哥刚分手,难得来,我这是想给他找点乐子。 “远哥,怎么样,看不看得上眼?我可是求了这的老板,费了老大劲的。” 姑娘们跃跃欲试,全都眼睛亮亮地看着季远。 比起那些秃头圆肚、还爱揩油的煤老板,当然是陪季远这样的好了,年轻英俊,事业有成,万一还能有些别的… 没有外l围不想上岸。 也没有上岸的,不想爬得更高。 而那边坐在那支着腿、靠着沙发的男人只是微微抬头,那双风流的眼眸轻轻扫过,像是看见了她们,又像是没看见,只一哂,拎起旁边方鸣之递来的香槟瓶,倒了杯酒,冲胖子举了举。 胖子莫名地拿起酒杯也回举了下,就见季远一仰脖,喝了下去。 胖子:…… 这算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他不明白了。 不过,杯子里酒却是喝了,喝完,就朝旁边队伍里最漂亮那姑娘招手,叫她到季远身边去。 那姑娘过了去。 她就坐在那男人身边,一边偷偷地看他,一边想,那位大明星怎么舍得和这样的男人分手。花都在北市是很出名的夜所,偶尔也会有爱泡吧爱玩的明星过来,可她还没见过哪一位有这样的相貌和气质。 但这客人有些奇怪,他不说话。 只是懒洋洋地靠着沙发,一杯杯地喝酒,选的位置也很独特,就在整个包间最暗之处,即使她坐旁边,偶尔也会看不清人。 但极偶尔,当有光线过来,照进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又更偶尔,那双眼睛正好抬起,和她对上时,她都会感觉一窒,那感觉就像是那双眼睛照到了她心里。 她并不敢多话。 只敢在这人喝完时起身,替他将酒杯续满,就这样,一个倒一个喝,酒瓶很快就见底了,那人又开了一瓶—— 香槟,二十二万。 这人像是跟香槟杠上了,后面陆续又开了几瓶,全是香槟,包厢里最后都玩疯了,只有他,一直坐在那昏暗的角落里喝酒,一杯又一杯。 她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这样喝酒的人,往往心里沉着很多很多的事…… 她想说点什么,可平时灵活的嘴这时却一句俏皮话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那边叫她们过来的胖先生突然想起她,抬头问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 她指指自己。 “对,就你!”胖子道,“你挺好,安静,下回来还叫你。” 她一笑,下意识看了眼旁边那低头喝酒的男人,道:“呦呦。” 话才完,刚才那怎么也叫不动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那黑漆漆的眼睛落到她脸上:“悠悠?” 呦呦迎着那眼神,下意识露出个笑。 那男人也笑了,那笑带了点浅又凉的意味,他一推酒杯,站了起来,走过去,拍拍胖先生的肩膀: “胖子,走了。” “嗳,就这么走了?” 胖子喊了声,说话间季远已走到门口。 他摆摆手,下一秒,人已经走了出去。 “艹,你的瓶子!” 季远一走,方鸣之这才想起什么来,操起桌上喝到光的钻石香槟就追了出去,可跑到门口,哪里还见人影。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季远,摇摇头,又摇摇头,像是被自己的猜想惊到了,过了半天才道:“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冷风一吹,想着自己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摇头:“算了,就算是是……”他嗤的一笑,“又怎么样。” 说着,他拎着瓶子重新进了去。 一进去,胖子就瞅着他怀里那瓶子:“这什么玩意?一晚上就看你神神叨叨的,连妞都不泡了。” “你懂个屁!”方鸣之道,“别拿你那臭手摸它。” 胖子道:“总不能是真钻吧?” 等看到方鸣之脸上表情,他脸一僵,卡壳了:“不会吧,还真是?” 方鸣之点头。 胖子顿时露出一副被生活痛打的表情来。 季远上了候在路边的车,司机等了他很久,见他上来,就问:“季先生,还是回公寓么?” 季远想了想:“湖阑别墅。” 司机一愣,到底没问,还是将车往湖阑别墅开,开了约莫大半小时才到地方,季远下了车,司机替他将车开进车库。 在别墅内巡逻的保安业见他,明显一愣:“季先生,您好久没来了。” 季远点点头,进了去。 北市不临海,这栋别墅却是临湖,这湖极大,别墅全是绕湖而建,季远进门,别墅内的灯就应声而亮。 他上了二楼,去了主卧。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湖心,湖面波光粼粼,他在躺椅上躺了下来。 酒意涌上来,他闭上眼睛,不一会,却又重新睁开来,睡不着。 刚才还在巡逻的保安巡逻完,转了个身,才往外走出几百米,就见一辆熟悉的跑车从身边经过,他下意识露出个笑:“季先生!” 却见那车载着季先生驶出了视线。 保安搔搔脑袋,往回看了眼,却见刚才还亮着的水晶一样的别墅又暗了下去,他叹了口气:“作孽噢,这些有钱人,这么好看的别墅一直空着不住,是要住到天上去吗……作孽,作孽。” *** “滴答”一声,门打开。 季远进了门。 公寓内的灯光一下子全部亮起来,他趿拉着拖鞋走了进去,在经过吧台时,脚步顿了顿。 吧台上的鸡尾酒,白色的淡奶油已经化入深红色酒液,让整个酒液都透出一股浑浊的质感。 浊了,就不清了。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酒杯,下一秒,就酒和酒杯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才去了房间,径直躺到床上,双手交握在腹前,闭上眼睛。 这回,他没再睁开。 第二天去公司,孙助理看见他,表情明显一愣:“季总?” “怎么了?” 季远问。 “啊,没,没什么,”孙助理像想起什么,道,“季总,青阳那边的合同送过来了,还有,柳总已经回国,约您晚上八点一起吃饭。” “今天?” “是。” 季远点点头:“你看着安排。” 说完,他就进了办公室,孙助理在他身后欲言又止,过了会,还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走了。 到了下午,孙助理拿了一堆文件过来签字,等季远一一签完,才从后面拿出一个红色小药瓶似的东西推过来。 季远接过:“这什么?” 孙助理难得地露出一丝羞赧:“我女朋友帮我买的,说是补充精力,就一补剂,没什么副作用,季总…”他看了看季远,“您看起来…好像没睡好。” 季远哑然,旋即笑了:“啊,这么明显么?” 孙助理点头。 季远将小瓶子放在手边,说了声“谢谢”,眼见孙助理还没出去,就问:“还有什么事么?” “还有…”孙特助道,“我想,您需要这个。” 季远看着对方递过来的ipad,确切地说,是ipad上显示出来的内容:“这是什么?” “沈小姐在开记者招待会,”孙特助道,“我想,也许您会想要看。” 话没说完,ipad上就跳出了沈双那张脸。 细白如瓷,眸光浅浅。 季远的目光,落在那双眼睛上。 良久,突然一笑,按灭屏幕,将pad递还给孙助理:“让星梦和J.L的公关部全力配合沈小姐,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小。” 孙助理在旁边,也将采访全部看在眼里,连忙应是。 “好,出去吧。” 季远道。 孙助理出了去,在即将出门时,却被叫住了:“联系下沈…”对方说话时,像是滞了一下,“沈又又的经纪人,安排今晚我和她见一面。” “请问地点是定在您这,还是沈小姐那边?” 男人愣了一会,道 :“就她那边吧。” 沈双是在星梦总部开的记者招待会,Class其他人没出现,就她和赵奇闾坐在一张长桌后,前面十几排全是扛着长l枪短l炮的记者。 她回答了之前记者的提问:“对,接下来,我会solo出道。” “为什么会在这个敏感时刻,选择脱离Class单飞呢?” 一个记者犀利地道。 沈双没回答,那人又连珠炮似的道:“是否是因为搭上了J.L集团的CEO,才会做出这个决定,抛弃那些已经注定成为后腿的队友呢?” “我和季总已经分手。”沈双坦然一笑,“分手后能做好朋友的情侣恐怕没几对,何况还要利用对方的资源。我想,季先生看起来也不像冤大头。” 女孩回答得风趣又自然,记者一窒,竟然没接上话,沈双却已经不愿意将注意力继续放在这桩绯闻上,直接进入正题: “其实,我开今天这个记者会,为了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是我即将退出Class,成立个人工作室,工作室会挂靠在星梦集团,另外,接下来的一月,我会发布两首个人单曲。” “第二件,就是我将用回我的本名,”她顿了顿,“沈又又。” 底下一阵哗然。 “沈小姐的意思是,您出道时换了名字?” “是。” “出于什么理由呢?” “恩…”眼前女孩弯弯眼睛,“大概是觉得…不够霸气?” 她话刚落,赵奇闾碰了碰话筒:“时间差不多了,沈双待会还有行程,所以,工作上的问题可以待会问我……” 突然,一个记者举起手:“沈小姐!” 他大声道:“刚才我在网上迅速搜了搜,搜到一条很有趣的吐槽,那吐槽的人说:「希望沈又又早点认清自己,她这样的怎么配和季远在一起?」 “最妙的是,这条留言的发出时间是在七年前,沈小姐,你能否解释一下,这被吐槽的沈又又是不是你?!” 这句话一问出来,旁边都轰动了。 七年前的吐槽,同时有沈又又和季远,即使这个世界存在一样的名字,那也太巧合了! 莫非这两人七年前就是恋人? 沈双朝赵奇闾看了一眼,赵奇闾知几,连忙道:“好了好了,时间到了,我们沈双要赶下一个行程,大家让一让啊,让一让啊……” 沈双在赵奇闾、顾明真等人的簇拥下,出了发布会。 而她也没想到,一出发布会,赵奇闾就接了个电话,面色不大好地问她:“季总想见你一面,就今晚八点,华庭,你去不去?” 华庭? 沈双想起了两人第一次重逢的地方,就是这个酒店。 还真奇妙啊。 她点头:“见。” 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晚上八点,华庭。 对方定的日式包厢,沈双一进门,就发现季远正襟危坐在那,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只脸色略白了一点,其他都看不出什么。 他正在喝茶,见她进来,放下茶杯,指指对面:“坐。” 沈双坐了下来。 第123章 未来 先生,先生?!快来人!…… 小小的日式包间。 四四方方的小桌, 面对面离得很近,以至于连彼此脸上细小的表情都看得清楚。 沈双放下包: “最近没睡好?” 她脱下的大衣被季远接过,和他的西装外套挂到一边。 季远重新落座。 他给她也斟了杯茶:“喝喝看。” 沈双接过, 喝了口,入口微苦,之后便回甘:“很不错。” 她将茶杯放下, 看向对面。 距离上一次见面,明明不过三天,再见却恍如隔世。 季远还是老样子,衣品卓然, 暗纹细条领搭上白衬衫,将他眉眼衬得格外齐楚,他微微一笑:“一直说要带你来吃日餐,没想到, 倒是现在才吃上。” 他语气很平静。 “是啊, 没想到。” 沈双叹气, “这么快。” 服务员开门,开始一碟一碟上菜。 大约是事先被吩咐过, 并没有多看沈双一眼。 沈双看着一碟一碟上来的东西,发现, 竟然都是自己爱吃的。 “你……” 她有点弄不明白了。 原以为,他是要对她兴师问罪的。 抬头看季远, 却见他替她将一串烤虾剥好, 递过来:“我想你的指甲恐怕不适合剥。”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指甲上,沈双低头看了眼,举起手向他展示了下: “怎么样?” 透明的甲片上,一只跳着天鹅舞的白裙女孩在翩翩起舞。 描得很精致。 季远眼睛看向她, 沈双被他看得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过去两人欢爱时,他是怎么吻她的,他爱她身上那些小草莓。 指甲,胖次。 当然,他还爱她蝴蝶骨上那颗痣。 沈双微微叹气:记忆可真是恼人。 心都会跳了,大脑还会记得,不会消失。 “很不错。”他笑,“那个Coco给你做的?” 沈双讶然:“你居然记得Coco?他恐怕会要高兴死了。” 季远又笑: “你忘了?我记忆很好。” 话落,两人却是一愣。 沈双一哂:“是,你记性很好。” 所以才更可恶。 她将那一口都没吃的虾放了下去:“所以,季先生这回…叫我来做什么?” “我以为,我们之间除了顶头上司和小小员工的关系,就没有别的了。” “自然是工作。不过,在聊之前,沈小姐恐怕需要先看一下这个。”季远从对面推过来一个ipad。 沈双低头,却见ipad被打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照片像素不高,但还是能看得清,那是个胖乎乎的姑娘,她抱着一件蓝白校服,正仰头看着一个少年,夕阳照在少年身上的红色球衣上,球衣上的“58”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啊,拍得不错。”沈双轻轻抚过少年的脸,又收回,“季远,原来…你以前是这样的。” “我都有点忘了。” 跳出记忆的滤镜,去审视照片里的少年。 纵然好看,那也还只是一个少年。 比现在青涩一些,张扬一些,也更…阳光一些。 沈双视线落到面前男人的脸,却发现,他也正看着她,那目光像是穿过岁月的痕迹,去凝望另一个自己。 她笑了下:“怎么?还在努力想你怎么也想不起的沈又又?” 季远一哂,低头,将iPad往下滑: “我要你看的,其实是这个帖子。” 沈双看了眼,是发在一条发在匿名论坛的818帖。 【818我曾经的某位高中同学,现在很出名的某S姓女星吧】 【嘘,我匿名,粉丝们也不用对号入座,问我我也不会说,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都跟我没关系,我只负责将我知道的说出来,要是有人举报,我就删帖走人。 OK,先说说这位S女星的高中吧。 她高中时就是个小太妹,不学无术的那种,不学无术到什么程度呢?…恩,举个例子,三门功课才一百多,是不是很神奇?有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这个人脑子该怎么长,才能长成这样惹人怜爱的天(蠢)才(笨)?选择题ABC乱选都能得这个分吧? 而且啊,她高中没朋友,唯一一个朋友也是个出口成章(脏)的小太妹。 为了避免有人不信,我特意找出了一张图,打了马赛克,对,这就是那位S女星高中时的成绩单,这脑回沟路特么应该是潘帕斯草原,能在上面跑马的那种平吧? So,就是因为这位S姓同学成绩如此之渣,体型如此之(哔——),为避免引起讨伐,我就不说这个必然会引起众怒的词了,反正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才从来没将舞台上那光彩照人的S姓女性和我那S姓同学联系在一起。 而当那位S姓女星也是个狠人,突然狼人自爆,我看完新闻当时就手脚冰凉:不会吧?不会吧?我竟然跟这么牛逼的人物同班过? 于是,赶紧跳着抽筋的jiojio去翻高中毕业照,翻着翻着,突然想起,咱这位老同学高三压!根!没!上!完!她跑去当练习生了(大家不要学,毕竟你不是S,你没她的本事,咱打工人还是要有一颗积极的打工魂,脚踏实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的毕业证上没有她! 不要怀疑! 毕竟我有一堆同学(1234567…)都可以证明我这话的真实性!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高中成绩吊车尾的女孩子,按照媒体宣传,苦哈哈每天练上八九个小时的练习生,后来怎么就能智商突飞猛进、考上一流的演艺大学?(别说人家是传媒大学,只要艺考分!大家上网查一查,人家分数不低的!)当然了,这只是不负责任地猜测,说不定存在被佛祖点灵、突然间脑子开窍的呢…… 好,讲完成绩,再讲这位老同学的情史。 这世上大概真的有一种光环,叫玛丽苏光环吧,这位S同学,明明长成这样(此处有贴图),但居然勾搭上了我们学校新转来的校草! 这校草轰动到什么程度呢? 当时我们学校BBS往下翻下去,十几页都是讨论人家的高楼,各种偷拍照,表白楼(当然,附近学校也有人偷偷跑来看),每天收到的表白信可以装一书包,但他从来不看;桌上的巧克力、甜点、花都装不下(此处有照片),反正当时他的一举一动几乎所有人都关注。 对啊!就花痴,怎么了! 我们这种小地方,来这么个漂亮的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不得轰动轰动?!人家打篮球厉害,上课虽然一直睡觉,但老师叫回答问题,连超纲的也会,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你们学生时要出现这么个人,你们不得疯一下?) 所以,这位S同学和这位校草在一起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校草啊,你为何如此之瞎?! 从此,他们看星星看月亮,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大街小巷(请问校草,S同学有没有把你尊贵的后座压坏?) 反正我们学校的姑娘们天天在嚎,一致认为这位校草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或者,这位S同学有传说中的玛丽苏光环,才能闪瞎了这位校草的眼睛,让他如此之瞎。 不过,当后来S女星狼人自爆,和前阵子真真假假的绯闻连在一起,我突然懂了:有一种人,她天生就很会。 不用告我,我没说green,也没说tea(告不到略略略…) 反正就是这样咯,他们谈了一个月,在校草生日宴(话说那个生日宴真是我这种穷l逼第一次见到时,真的有被开光的感觉,圣母玛利亚啊,有钱人的生活你想象不到),生日宴上,S被甩了! 我也没听见人家说什么,就知道当时校草直接走了,第二天就飞走了飞走了(穷逼不能想象,高中生连高铁票都买不起)校草直接飞去国外了,据说这次回国其实是来度个假,他早就拿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了。 S也没来学校。 反正再后来就听不见消息了。 但学校里有一种传说,说S其实是被校草发现了小太妹人设(毕竟校草才来一个月,之前不知道真相也是有可能的),校草才一气之下走的。 后面,就是大家看到的这样啦。 S大变样啦(要是有知情者告诉我,去哪家机构才能变得这么美,我会给你上长生牌位的),选秀出道啦,退团再当队长出道啦,到现在和校草重逢,再谈再分啦(我猜校草是后来知道对方是谁又分的),不过,这里我要说一句,校草可真厚道,分手还出手帮前女友搞定媒体,现在就是时候蹬开拖后腿队友来了,多漂亮地solo单飞! 怎么样? 这经历刺不刺激,意外不意外? 感觉S的人生比我们精彩得好多哦! 所以说啊,社会社会,千万别惹你社会姐! 女人要稳,就得狠! 好啦,打工人,打工魂。 现在,我得要去工地搬砖了。 以上。】 沈双按灭屏幕,笑:“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会写文章的老同学。” “这只是第一步。” 季远笑了下,提醒她。 “是,第一步。”沈双点头,掰着指头道,“社会,学渣,整容,恩,学历造假,还有,勾引…你?” 她目光落到季远脸上:“我这老同学得多恨我,才能用这么具有煽动力的话给我罗织这么多罪名?季远,我猜她性别女,取向你。” 季远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往后一靠: “你看起来不怎么在意。” 小小的日式包间,他这样一靠,倒显得自在许多。 “怎么会不在意?”沈双摸摸自己的脸,“我还是很珍惜自己的脸的,不过有一点她确实说的没错。” “季远,你眼瞎。” 她轻轻地道。 季远目光落到女孩笑意盈盈的脸,他也一笑,道:“是,挺瞎。” “是啊,挺瞎。如果你早一点认出我,”沈双目光环绕一圈,华庭酒店,这就是他们当初第一次重逢时的酒店,只是,他们当时在更上一层的商务大厅。 “恐怕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季远没说话,他道:“现在公关部给我两个方案。你听一听。” “第一个,我是渣男。” 沈双“噗嗤”一笑:“难道你不是吗?” 季远也笑:“确实。” 他点点头。 “第二个方案呢?” “你我是彼此的初恋,七年前因误会而分开,七年后又受彼此吸引、走到一起,只是到底时过境迁,大家都变了,于是,又不得不分开。而你因我当初的突然离开,大受刺激,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励志人生。” “很详细,初恋,遗憾,共鸣感、代入感都有了,不错,”沈双点头,“可是,我拒绝。” 季远道:“为什么?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沈双看向对面,这人又拿出他商务谈判的架势了,他带着笑,面上的表情滴水不漏,依然那样英俊,可是… 她叹气:“季远,如果这样……” “我就会终生和你捆绑在一起了。也许,以后我还会再碰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我不希望他看到这些,然后想着我和你的情深义重。那多可怕。” “而且,那晚在体育馆,当我跳舞时,我突然发现,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那时候的自己,用谎言和狡饰包裹,去接近你,去面对我的粉丝。” “现在,我只想做我自己,更纯粹一点的自己。” 话落,她发现,对面的脸变得更白了些,竟像一碰即碎的白瓷。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是吗?” “和我捆绑在一起的七年…”季远抬头,“可是,沈双,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理想和纯粹的。” “所以,我也会反击啊。”沈双起身,拎起包,又拿起旁边挂着的大衣,“你不会觉得…我在说这话时,会一点准备都没做吧?” 季远没回答。 沈双往外走,就在她手搭上包间的门、即将推门出去时,后面道:“沈又又。” 这是时隔七年,他第一次当着她面喊她沈又又。 他声音总是好听的,不过区区三个字,竟也被他叫出了情深似海的意味。 沈双转过头来,想看季远要说什么,却见他抬起头来,用那双格外漆的眼睛盯着她,过了会,才道:“在你当沈双期间,一直都是假的么?” 这大概才是他要问的。 沈双笑,过了会,才真诚地道:“季远,如果你是要问我,在这段期间有没有真心……”她笑了,那笑在头顶晕黄的暖光下如温柔绽放的花,“有的,一直都有。”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季远,就当以前你骗我一次,我还你一次,很公平。” 说完,她就走了。 季远在包厢内坐了很久,直到服务员过来催人:“先生,我们要打烊了,请问……” 季远点点头:“抱歉。” 他起身,拿过衣架上的西装,套上,一颗颗有条不紊地扣上,而后,走了出去。 出门,转弯。 却突然踉跄了下,他扶住墙,天旋地转。 旁边传来一声慌乱的声音:“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季远抬头,一只手扶着左腹,勉力朝对方一笑: “劳驾,恐怕要麻烦您送我去一趟医院。” “什么?” 对面一愣,却见刚才还风度翩翩朝他说话的人扶着墙,倒了下去。 “先生?!先生?!” 他惊道:来人!快来人!” “打120!叫救护车!救护车!” 第124章 温暖 梦想在发光。 魔都, 最好的私立医院。 VIP病房。 季远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方鸣之那张放大的脸。 他笑了下:“方哥,是你啊。” 方鸣之翻了个白眼, 站直身体:“对,可不得是我么?昨晚我一接到电话,就屁滚尿流地从北市赶来, 生怕没赶上给你收尸。” “那抱歉,恐怕要让方哥失望了。命太硬,阎王不收。” 季远笑。 方鸣之一看到他,就一肚子气:“笑笑笑, 你笑个屁!” “你知道我大半夜地赶到这,心里在想什么么?我他l妈还真怕我是来给你收尸的!” 方鸣之指着季远,一个大老爷们竟然红了眼眶。 他想起四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 他还在墨尔本参加一个老乡会, 大半夜一通电话, 打得他魂飞魄散,连夜赶去洛杉矶转机, 生怕赶到那,是去捡尸的。 可事实上, 也没比捡尸强。 他跟着救援队上山,最后, 在一个雪地里找到躺在那的季远, 那时,他躺在那人事不省,脸冻得发青,后来送去医院, 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眼看都要不行,谁知他竟然挺过来了。 当时醒来,也是这样一句:“命太硬,阎王不收。” “你说,你要作死,非通知老子干嘛呢?” 方鸣之坐了下来,一只脚蹬在床腿,似乎是猜到季远要说什么,摆摆手,“我知道你给我电话的意思。放心,你家里人我没通知。” 季远说了声谢。 “不客气,只是下回你要再作死,千万别第一个告诉我,你害怕——” 方鸣之说到一半,说不下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来的时候,你在哪儿吗?ICU!” “我当时腿都软了,我爸拿着拖鞋打我我都没那么怕!后来医生出来怎么说的,你知道吗?!” “他说,”方鸣之咳了声,学,“‘患者这段时间大量摄入酒精,饮食不规律,引起急性胃溃疡伴出血,电解质什么……紊乱,导致休克’,!休克!听听,你他l妈喝死得了,差一点点就能把洗胃套餐给你安排上了!” “听起来是有点可惜。” 季远道。 “可惜个毛可惜!”方鸣之一听,更火了,“季远,你这条命自己都不珍惜还指望别人怎么珍惜?!好好吃饭,不酗酒,会不会?!” 病房内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方鸣之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他看向季远,却见这人仰头看着他,笑:“哥,我就是忘了,肚子不饿。” 方鸣之:…… 对着那笑,方鸣之突然有点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一个讲究风雅的男人,穿着最普通的病床服,皮肤白、嘴唇白,除了眼睛带点颜色,整个人好像淡得一阵风就能吹没了。 可偏偏人还在笑。 “算了。” 方鸣之叹口气,翘着二郎腿坐下,他也没去问季远这样是不是因为分手,男人之间可不兴娘们唧唧那套,只是道:“医生说,你最近都得吃流食,所以,我替你在远方斋定了一个礼拜的粥。” 他幸灾乐祸地笑。 只是这粥才送了两天,就没接收人了。 季远只住了两天院,就回了北市,第三天就正常去公司上班了、 之后,就是上班,下班。 上班,下班。 方鸣之观察了一周,见这人没再作践自己,一日三餐都按照营养师配餐来吃,不再喝酒,才放下心,回了自家公司点卯。 时间悄悄地溜过去半个月。 这半个月,沈双几乎成了热搜常客中的常客,热闹非凡,有关她的消息层出不穷,好的坏的,坏的好的,但因为之前被带过节奏,这回就没那么多人轻易下场站队了。 而营销号更是安静如鸡,他们生怕重蹈“前辈们”的覆辙,也收到法院传票,有关这次关于沈双的话题,虽仍然参与转发讨论,但用语却谨慎多了。 而沈双这边的回击,就相当漂亮了。 她在微博po了一个十二宫格照。 兴许是早就做好了被人黑的准备,她po的前十一张照片,正好是她从最胖时间到真正瘦下来,两个月内的变化照。 按照时间排序,能看到照片中那个女孩从圆圆脸,到一点点轮廓变清晰的模样。 眼睛没变。 鼻子没变。 只有脸型轮廓在越来越利落清晰。 这不可能是整容能做得出的效果,何况,照片上还有拍摄时间。 而第十二张照片,是她决意考大学时,每一个月的试卷,合在一起做成了长图,一张,一张,有些试卷已经泛黄,有些有老师批注,签名,而每一张的分数,都能看得见进步—— 当然也会有反复。 真实而细节。 沈双没写小作文,只写了一句:「汗水看得见你的努力。」 一句足以。 公关团队并没有就她的感情来反击、强调,对于那818,所有关于感情方面的揣测,都查无实据,甚至关于社会等等,也并没有视频照片证明,只抓住了“努力”来刷业务能力。 但这一条微博,却像是给粉丝和大部分路好打了个强心剂。 一个完美的人设固然让人崇拜,可这样有血有肉、能朝着目标一步步努力上升的偶像,更让人动容。 而这副公关牌显然打得相当出色,不久后,如雨后春笋般出来立挺沈双的那些号,更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都不是小号,大部分会在平时分享一点生活日常,有些甚至是认证号,不是沈双的初中高中同学,就是以前出道前一块的练习生,甚至是大学同学…… 他们纷纷实名站出来,告诉他们认识的“沈双”是怎样一个人,甚至还po了许多沈双被偷拍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都能看到沈双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舞。 而沈双就读的江城中学,一位老师甚至也站了出来: “我认识的沈又又同学,虽然成绩一般,但始终尊敬师长,友爱同学,作为从事教育行业二十年的老教师,我始终有句话想说:成绩≠品行。” 随后,江城中学和沈双大学官V同时发声:「为努力加冕。」 主流媒体也开始纷纷点赞,对此现象发表看法,引导一波社会正能量。 沈双之后,再没在微博就此事说过话,倒是沈双已经改名为“沈又又工作室”的官V转了一段话: 「感谢温暖,世界很美,梦想在发光。@牧羊少年奇幻之旅V:没有一颗心,会因为追求梦想而受伤。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来帮忙。」 世界是盲目的,但同时,也是温暖的。 他看得见努力,也看得见美好。 第125章 瓷器 我觉得你像瓷器。 J.L集团。 傍晚。 “啊啊啊我家又又这次新出的单曲好好听!” “你又换爱豆了?” “什么叫又, 我跟你说,以后沈又又就是我本命,你别在我面前说她坏话啊……” “嘘, 嘘,安静,季总过来了。” 季远朝电梯间两位白领丽人点了点头, 按下电梯,略站了站,电梯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他一走, 两个秘书就互相看了眼,一个小声问:“他听见了吗?” “应该…没有吧?”裘秘书道,“但孙特助让我们不要在公司谈论沈小姐的事…算了算了,下次注意点。你还听, 别听了!一个大公司秘书怎么还追星……”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裘姐, 你别这么古板啦, 这年头过得这么累,追个星才快乐啊。而且我跟你说, 我家又又这次的《花开》贼好听,还有《再见》, 一发行,就蹿到了各大音乐榜第一, 直接吊打其他人好伐?你要不要听听?” “行了行了, 我回去听。但你记住了啊,别在公司提这三个字。”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看季总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啊。”这人小声嘟囔,“也不知道孙特助在紧张个什么劲…” 季远下了楼。 他去了停车场, 上车,发动,汽车驶出J.L大楼时,穿着深色制服的保安立正敬了个礼。 车上了国道。 道路两旁的树被飞速往后抛,一排排街灯亮起,映在车窗玻璃,照见一张安静淡漠的侧脸。 季远回到公寓。 他脱下外套,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幽蓝色的室灯亮起。 桌上摆着营养师提前搭配好的晚餐,晚餐还冒着热气,他坐过去,安安静静地吃完,起身,端起盘子去了厨房。 碗碟放入水池。 做完,他重新走回客厅坐下。 巨大的落地窗,窗幔拉开,天幕整个罩了下来,一切都是暗的。 一盏盏街灯汇成灯河,季远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一盏盏灯河落入他黑色的眼睛。 他看了会,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又重新落座。 室内电话“叮铃铃”响起,过了会,“滴”地一声留言:“远哥,墨水攒了个局,你来不来?” 屋内很安静。 季远喝了口酒。 过了会,又一声又“滴”响起:“小远,妈现在在鸿昇这,跟你红姨打牌,就差五十万,你打过来好不好?别生气了。” 季远仰着头,阖目靠在沙发上。 过了不知多久,“叮叮咚咚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季远睁开眼睛,门铃还在响,他起身,走到玄关,可视电话亮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对着屏幕。 季远点开:“什么事?” 男人道:“季先生,楼下有您的包裹,需要您签收。” “包裹?” “是的,我们也可以帮您送上来。” 思维像是迟滞了,过了会,他才道:“不必,我下来。” 季远下去,又上来,带上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纸箱。 他将纸箱放到了茶几上。 坐回沙发,看着纸盒上白色的发件单,「沈又又工作室」五个字赫然在目,过了会,他倾身过去,“撕啦”一声拉开箱带。 纸箱敞了开来。 里面装着各色各样的女士物品。 季远伸手,先拿起了最上面一份合约。 他翻了翻,放到一边。 再下面,则是各大品牌限量版衣裙、名牌包、口红、化妆品…全是女人的东西。 季远的记忆很好。 却记不清这些衣服是什么时候送的。 大部分还没拆封。 季远一样样拿出来,东西摊了一地。 纸箱渐渐空了。 他机械式地拿起,当箱子里还剩最后一样东西时,他突然停住了。 季远的视线落到纸箱一角。 黄褐色的箱皮,一双粉色女士鞋躺在那,小小一双,系扣上镶嵌着一颗颗珍珠,看得出来年岁久远,鞋面上的粉色已经褪黄,可珍珠却还一颗颗保存完好。 季远将鞋子拿了起来,记忆像是忽然豁开了一道口子。 女孩彷徨地立在三岔路口,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过去,将猫领走了。 季远坐在那,半天没动,身体像被冻住了。 过了会,突然捂住眼睛,头靠向沙发,半天没动。 黑暗里,只能看见一点细碎的光在指缝滑过。 室内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 方鸣之推开门时,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巨型垃圾场。 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地上到处滚落着酒瓶子,窗帘拉着,一点透不进光。 客厅里没人。 电视机却还开着,沈双那张脸映在高清大屏幕上,她穿着纯白连衣裙、头戴花冠,在篮球场上奔跑,有清甜的女音在唱:“……篮球架,红球衣,清风吹拂你碎发……你牵着我,奔跑过阴暗长廊……你就像个完美的梦……” “啪”,方鸣之按掉遥控器。 室内安静了下来。 “季远,你哪儿呢?孙助理给我打电话,说你三天没去公司了,也不接电话,我就来看看你。”他喊。 “季远?” “季远?” 室内没人应答。 方鸣之小心翼翼地地绕过地上一个铂金包,却不意踢到一个东西。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踢到的却是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四肢却蜷缩成一个婴儿在襁褓的姿势,就这么躺在地上,身上全是酒气。 “季远?” 方鸣之心咯噔了下,下意识伸手,想探一探鼻息,手还没碰到,却见刚才还闭着眼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落到他脸。 “季远?” 方鸣之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地上这人竟然是季远,只是,这个季远再没从前一点矜雅,黑毛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那双桃花眼混了酒意,就这样看着他。 过了会,似认出他是谁,又闭上眼,手盖在眼皮上,声音喑哑:“方哥,是你啊。” 方鸣之看着季远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难受了下。 “起来,”他踢了踢他,“就这样躺着,像什么样子?” 季远没动,手盖着眼睛,半天才道: “躺着舒服。” 方鸣之看他这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想说两句,还没出口,就见刚才还说躺着舒服的男人突然站起,冲进卫生间。 方鸣之跟过去,就见这人已经吐完了,倚着门,闭着眼睛,像是被酒精折磨得够呛。 卫生间内水龙头开着,水还在“哗啦啦”响。 方鸣之过去,将水龙头关掉: “不就是失个恋?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么?这哪像你季远?”他道。 季远闭着眼睛,没回答。 对门的镜子照出一张青白的脸,下巴生出一层短短的青渣。 这还是方鸣之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模样。 “是因为沈双?” 方鸣之又问。 季远睁开了眼睛。 对上他那双眼睛,方鸣之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他有些烦躁,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抖了抖,递了支烟过去:“抽不抽?” 季远没接。 方鸣之讨了个没趣,收回烟,自己点了,吸了口,烟圈在浴室里升起,也倚着门: “远子,你知道么?我以前就觉得,你像个瓷器。知道什么是瓷器吗?薄,脆,漂亮。要么永远好好地放在那,谁也碰不着,要哪回被碰着了,跌下来,就砰——碎了。” “就像现在这样。” 季远没说话。 方鸣之自说自话惯了,继续道:“你们这些聪明人啊,办事是厉害,但就是太聪明了,容易走极端。” “你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挺不屑爱情这玩意的,是不是觉得,它特不理智特荒谬还特廉价?是廉价的多巴胺和荷尔蒙作用体?” 室内静了会,就在方鸣之以为季远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一声“是”。 那“是”被酒精和饥渴焦灼,有种砂纸的磨耳感。 方鸣之“哈”了声:“果然。” “还记得以前,我跟墨水为了失恋鬼哭狼嚎那会吗?”不等季远回答,方鸣之接着道,“你那时候特冷艳高贵,特不屑。我当时就想,迟早得让你小子跌个跟头,可你一直没跌,后来吧,我又不想你跌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觉着,你要跌了,就爬不起来了。 “我们普通人,可以爱一次又一次,只是越往后,越少。但你们天才就不一样了,可能天生理性神经占得太多,感性神经就特别少,沸点太高,烧不起来。可一旦烧起来,就完了,因为你们那点可怜的感性神经根本没办法自我调节,要么拥有,要么烧光。” “没有第二种选择。” 室内静得像死去一样。 方鸣之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倚着门,眼重新闭了上去,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在他青白的皮肤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笑了下,突然想起另一张雪白娇憨的脸。 按照男人的眼光,沈双无疑是漂亮的,而且她的漂亮还惹人怜爱。 “我以前就问过你,你对沈小姐是什么感觉,你说你要脱敏,我当时就在想,啊,这个小子行不行?你以前连性l欲都没有吧?” 季远这才睁开眼。 他没说话,方鸣之也不介意,继续道:“还记得有一回我跟你、跟胖子、跟墨水看《教父》么?” “那时,我们都在争论迈克尔喜欢谁,是凯呢还是那个西西里姑娘。我说是阿波罗尼娅,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的吸引力是什么?”说起这个话题,方鸣之依然十分激动,“不就是性l冲动?你想想,一个男人看到一个女人,不想睡人家,那能叫爱吗?迈克尔第一眼看到阿波罗尼娅,就想睡人家,连她哥哥多看她一眼,他都想杀人,那不是爱是什么?可墨水那杠头非要说是初恋。后来我俩吵不过,就来问你了。” “你那时候就特拽,慢悠悠瞥了我俩一眼,说了两个字:恶心。”方鸣之手夹着烟,像是觉得可乐,笑了起来。 他被烟呛了,还在笑:“看,恶心。” “远子,你从不碰女人的,你连亲她们都恶心。但你偏偏跟沈小姐上床了,而且,还是从墨水那抢来的——”方鸣之笑着看向季远,“你可从来不抢墨水喜欢的东西的。以前他要什么,你都肯让。” 旁边的男人倚着门,半天没说话。 过了会,才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没看清。” 那声音沙哑,刮过耳朵,似粗粝的哭。 第126章 沈双 他笑了起来 男人之间, 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了。 方鸣之拍拍季远:“行了,去冲个澡,你都快馊了。” 说着, 他走出浴室,还贴心地替里面拉上门。 门关上,里面半天没动静。 过了很久, 才听到里面传来水声,水声哗啦啦,似掩盖一切。 方鸣之靠着墙,捏了捏眼眶,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有点娘们唧唧的。 季远出来时,方鸣之已经走了。 地上的酒瓶子已经被收拾干净,整个客厅焕然一新, 窗帘被拉开, 阳光大幅度地洒进来。 茶几上的纸箱不见了, 沙发上女士衣物箱包整整齐齐地叠着。 粉红珍珠鞋就在衣物旁边。 桌上放着一碗还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手机响了两声。 季远拿起,方鸣之发来消息:「不用谢, 请叫我田螺方。」 季远回了两个字: 「谢了。」 那边几乎立马就回了过来:「不客气,请感谢万能的钞能力!」 季远不再看手机, 他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喝完了碗里的粥。 喝完, 将碗沉入水池, 季远起身,回到房间。 他躺到床上,双手放在腹前,闭上眼睛。 季远做了个梦。 梦里, 他穿着蓝白校服,拉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孩在阴暗长廊里奔跑,他们跑过一条条长街,最后,在一个破败的剧院里停住了。 剧院里没有灯,只有月光。 女孩开始跳舞。 她一圈一圈地转着圈,黑发如藤蔓一样散开,渐渐的,她转得越来越快,身上的蓝白校服变成了天鹅的羽毛,羽毛的裙摆轻扬。 她一个飞跃,昂起的脸突然变成了沈双。 …… 季远突然惊醒。 他的视线适应了会黑暗,才拿起枕边的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22:08。」 季远掀被起床,趿拉着鞋去了客厅。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完水,他按下遥控器,电视墙亮了起来。 沈双的脸显示在巨大的高清屏上,她对着屏幕唱:“……我们像陌生人一样牵手,我们像陌生人一样寒暄……” 季远走到玄关,从那抽出黄色的牛皮纸袋,重新走回了沙发。 他坐了下来。 文件从牛皮纸袋抽出,他一张张看了下去。 每一张他都看得很慢,过了很久,才停住了。 季远垂着头,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良久,他才起身,去房间拿了条毯子,铺在沙发与茶几的间隙,他坐到了毯子上,仰着头,安静地看着电视屏幕。 屏幕上,双眸晶亮的女孩在对着他笑。 季远就这样坐了一夜,看了一夜。 电视屏幕安静地滚动着,女孩笑靥如花。 等到第二天,他直接去了滑雪场。 当从滑雪场最陡峭的悬壁上俯冲而下时,季远突然闭上眼睛,舒展双臂。 四野无人。 有风呼啦啦刮过双臂。 滑雪板飞起,又重重落下。 他摔进雪里,像被雪埋住。 耳边仿佛有熟悉的女声在笑,她喊: “季远。” “季远。” “季远。” “季远,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啊。” “季远,你有没有想我?” “想。” 风声里,一道粗噶的声音响起,几乎让人听不清。 男人睁开眼睛,重新踏上滑雪板,向下飞速地滑了下去。 而随着那道白色身影不断向下,有个隐隐的名字,在雪地与峭壁间越来越响。 “沈双!” “沈双!” “沈双!” ……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大,似孤雁哀鸣。 有大雁在白茫茫的雪空里徘徊。 季远又摔倒了。 他躺在雪地里,四肢大张,他看着头顶的天空,微微喘息着:“沈双…”他道,最后变成一声: “又又,沈又又。” 他微微笑了起来。 那双眼眸弯起,映照着头顶的雪空,如春水般透亮。 第127章 Steven 我是他前女友 这半个月, 沈双很少会想起季远。 她很忙。 单飞的消息一宣布,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就变得多了起来。 不过幸好,她将赵奇闾拉来, 做了工作室的合伙人。两人合作多年,步调合拍,赵奇闾明白她的性格, 直接将外部的一切琐事都揽了过去—— 用他的话来说:“每个艺人都有自己的特质,而这些珍贵的特质,不该被那些日常琐事磨去。” 而沈双只需要负责艺人该负责的:录制单曲,拍摄MV, 拍摄广告,跳舞等等。 网络世界沸沸扬扬,有关“沈双”“沈又又”词条的热度居高不下,沈双除了在最开始关注了下, 后面几乎就不关注了, 她每天忙得倒头就睡—— 这期间, 跟毛老师工作室合作的两支单曲顺利录制,并成功发行了出来。 出乎她意料的的是, 这两首曲子刚一发行,就迅速登顶各大音乐排行榜, 直接吊打其他。 这在沈双,还是首次。 毕竟在Class里她只是舞担, 而不是vocal担当——比起范清的声音, 她的声音要欠缺了那么点辨识度。 可不论是《花开》,还是《再见》,似乎都取得了大部分人的喜欢。 甚至在许多短视频平台,同时出现了各种版本的《花开》和《再见》—— 但所有听过的人, 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沈双唱得最好,因为她的歌声里,藏着某种质朴的、足以动人的感情。 一首初恋。 一首重逢。 阳光与岁月,都慢悠悠地淌在她的歌声里,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被她的歌声打动,想起过去,怀念曾经。 没人能讨厌真挚,就像没人能讨厌感情。 这两首歌直接爆了,火出了圈。 这样一来,沈双单飞的第一张就漂亮得让人瞩目了,邀约和合作如雪花一样飞来,她一下子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前往飞机的路上。 在拍完Vogue的年底刊时,沈双双终于获得了一天的喘息时间。 她让顾明真不要急着订机票,她打算在酒店睡一晚再回去。 但沈双没想到的是,在她回酒店时,竟然遇到了季远。 真奇怪,那么远,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似乎瘦了一些,穿一件黑色大衣,昂首阔步往电梯间,身后跟着一群白领精英式人物,一群人齐刷刷往里走。 和重逢那日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此时,她少了好奇和雀跃。 沈双看着那行人上了电梯,才往里走。 顾明真看了她一眼,推着行李箱跟上,两人上了季远隔壁的电梯。 电梯门一合上,顾明真就忍不住舒了口气:“季同学这气势不是盖的,不过,又又,”她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刚才看了你一眼?” 沈双当然看到了。 不过她的心思,却停留在季远身边那个中年男人身上,只觉得他圆圆的脸很熟悉…… 还没想出来,顾明真就给了答案:“啊!我想起来了,那是不是季同学他爹?” 沈双笑了:“你啊,这些倒是记得很清楚。” 顾明真嘿嘿一笑:“你不懂,我们普通人就是靠这么点八卦过日子的。” “哎,说起来 ,刚才季同学那么一望,不知道为啥,竟然看得我眼睛酸酸的,真的,你俩刚才那氛围特别偶像剧,只是因为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打住。” “哦,那你要不要考虑……” “不考虑。” “回答得也太快了,”顾明真嘟囔,“你都没问我要说什么呢。” 沈双睨她一眼:“我能猜不出来?” “哦。” 顾明真悻悻。 两人进了房间。 休息,吃饭。 但沈双没想的是,当她提着包,去VIP专属健身房运动时,居然又碰到了季远。 那时他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正弯腰从地上的大包里拿出瓶水在喝,白色运动服湿濡濡地贴在那极富荷尔蒙的修长四肢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出股豹的爆发力来。 似乎感应到什么,他放下水,转过头往她这看了一眼。 沈双攥紧包带,她既知道他要干什么,可又不那么确定。 在她那样拒绝以后,他还会来找她么? 那可不是她认识的季远。 季远的骄傲,藏在他的骨子里,不管他再仪表谦谦,所有惹了他的人,都会被拒之门外,再进不了他的交际圈,更别提这么死缠烂…打。 可转念一想,惹不起还躲得起,干脆拎着包—— 转身走了。 她在房间里做了一个小时瑜伽,洗了个澡就睡了,只是在睡去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转身离去前,季远那个眼神。 像…… 像什么呢。 沈双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莫名的不大好受。 *** 一夜无梦。 第二天坐了一大早的班机回魔都,行李还没放下,就接到赵奇闾的电话,让她明天去一趟毛礼秦工作室。 “有说什么事么?” 合作都已经结束了。 “本来应该我去谈,我这不是在外面赶不回来么?电话里毛老师也没说得很清楚,不过我猜,应该是为了年度金曲奖,恐怕还有一些细节要商量。”赵奇闾道。 年度金曲奖? 确实快到报名截止日期了。 沈双点头:“好,明天就去。” “记得,早上九点,别迟到。” “知道了。” 第二天去,才进办公室,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伴在略有些发福的毛老师旁边,一见到她,又是一声标志性的:“嗨!” 沈双也笑了起来:“Steven!你也来了?” 上一回见到Steven,还是上次季远来办公室,没想到,短短半个月,这个音乐鬼才的发色就从栗色变成了奶奶灰,远远看去,像一头飘在脑袋上的桀骜的云。 不过这人皮肤白,单眼皮撩起来看人时,有种桀骜,这奶奶灰反倒将他的凌厉和少年气凸显得更加明显。 Steven和她打了声招呼,突然“咦”了声,上下打量了下她:“沈又又小姐,你和季远分手了?” 沈双:…… “Steven,你上回不是就知道了,比媒体更先?” “No,no,那不一样,”steven道,“那不一样,那时候的感觉……” 他眯眼:“和现在不同。” 沈双诧异于steven敏锐的观察力,不过,却又不那么惊讶—— 毕竟,她最初对他的记忆,除了那高超的钢琴技巧外,就是三蕖市那惊人一问。 那时,两人都在沙滩上,他突然问:“你和季远什么关系?” 当时,她什么都没法说,就只是反问:“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Steven耸了耸肩,只回了两个字:“情人。” 敏锐如斯。 不过,沈双后来想了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拥有透过表象,直击心灵的天赋,Steven才是音乐鬼才。 他的音乐是纯粹的,他透过纯粹的音乐,所见即为真实。 所以,也懒得掩饰,见到了,疑惑了,就发问。 就像现在这样。 但—— 沈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直球成这样。 在表示“和现在不同”后,Steven下一句就是:“我很喜欢你跳的舞。沈又又小姐,你要不要和我交往?” 沈双呆了。 毛礼秦呆了。 顾明真也呆了,她“哇”了声。 毛礼秦板起脸来:“Steven!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国外,中国人讲究含蓄,含蓄…” 说着,朝沈双歉意地笑了笑:“沈小姐,抱歉啊,您多担待,Steven他其实是我侄子,我这次请他来,是有点新的想法,需要他的协助,还有,他常年呆在国外,不懂这边的规矩……” “Steven,道歉!” Steven耸耸肩:“舅舅,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道歉?” 沈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Steven,你不是和季远是朋友?” Steven点头:“对啊,我很喜欢远哥,远哥他像……” “一片寂静的虚空,里面都是死水,但你…”Steven皱着眉,像在努力组织措辞,“是太阳。” “我是他前女友。” 沈双发现他没理解自己,又提醒道。 “那有什么关系?”Steven理所当然道,“我们只是谈恋爱,就像一首曲子遇到另一首曲子。” 第128章 采访 季远居然来了。 毛礼秦在旁边其实是有点儿尴尬的。 他也没想到, 他这个侄子竟然这么直接。 上一秒还问姑娘,你是不是跟前男友分手了,下一秒就表白了。 关键人前男友和他还是朋友。 不过, 毛礼秦又有点理解。 steven这样的音乐鬼才,十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连续三年都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开音乐会, 音乐会上名流云集,被当时当地的报纸称为“来自东方国度的天才少年”—— 这个天才少年的世界只有音乐,俗世逻辑需要顾虑的,在他那几乎都是不存在的。 也正因为这样的纯粹, 所以,毛礼秦以前还没见过steven对哪个姑娘这样过——天才总是格外挑剔的:因为他只会欣赏同样的灵魂。 只可惜,要出师未捷了。 毛礼秦难得幸灾乐祸地想着,果然, 就见那年轻漂亮的女爱豆露出个可爱的笑:“抱歉, steven,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 沈双拒绝了steven。 原以为这年轻气傲的音乐鬼才会不高兴,谁知他只是将手落到旁边的琴架上, 行云流水般弹出一片音符,问她:“这旋律怎么样?” 沈双一愣, 再看steven,却发现他只是期许地看着她, 在等她给意见——就好像她刚才的拒绝对他来说没有一点意义。 沈双当然不会再强调一遍, 只是点头,道:“不错。” “这样呢?” steven改了两个声调。 沈双认真地听了遍:“还是刚才的好一些。” “再这样呢?” steven又重新弹,还是那一句,但旋律又有不同了。 沈双还是认真地听:“第一个好。” 两人竟然真的一个认真弹, 一个认真听,竟真的谈论起音乐来。 毛礼秦在旁边拍了拍手,引起沈双注意,等沈双看向他,才道:“沈小姐,其实我这次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不是因为金曲奖?” “《花开》和《再见》已经报上去了,”毛礼秦道,“现在,是有另外一首歌,你听听看。” “steven,别玩了,弹一遍给沈小姐听。” steven脸上轻松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变得严肃而认真,腰背挺直,正襟危坐在琴凳,手猛地落在琴键上,又跳跃起来,一串音符自他指尖流淌。 那音符,一开始如同压抑而沉闷的雨夜,有行人在雨夜行走,风沉雨重,行人倒下了,音符压抑到了极处,又涩又钝,心都好像沉到了海底,一点希望都无—— 但下一秒,音符却突然跳起来,如同惊雷炸响,垂死的生命突然活了,他与雨夜、惊雷和狂风搏击,一切都充满着生命最原始的力量,一切都惊心动魄。 而后,音符突然又缓下来,仿佛有春雨、暖阳照来,重新充满了熠熠生机。 …… 沈双忍不住鼓起掌来:“好听。” 说这话时,她还擦了擦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听这首歌时,她很感动——steven的琴声似乎有种力量,那种力量格外感染人。 直面时,尤其如此。 “你在曲子里听到了什么?” steven的手从琴架上放下来。 沈双道:“生命的力量。” “是。”steven笑了起来,沈双这才发现,steven笑起来时竟然有两颗小虎牙,这使得他有种格外的天真。他转过头去,对着毛礼秦道:“舅舅,我说过的吧,她能听得出来。” 他说起“她”时,脸上带了点骄傲,就好像沈双是他值得骄傲的一个玩具。 毛礼秦也笑,他对着沈双道:“沈小姐,这就是我请你来的目的,这首歌你愿不愿意唱?” “给我的?” 沈双惊讶道。 跟《花开》和《再见》比起来,这首歌明显属于另一个维度。 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艺术品。 沈双心砰砰跳。 “当然,这首歌是steven看了你跳舞的视频后作出来的,名为《破茧》。” “它属于你。” 毛礼秦还记得那天的情形。 当时两人约好一起吃晚饭,他手头有点事没忙完,就让steven在旁边等,steven等得无聊,干脆拿出手机玩打击游戏,可还没等他办完事,steven就突然站起来,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谁叫都不理,连车都没开了,叫了辆打的车回了办公室,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三天三夜,最后拿出来一份谱子。 毛礼秦现在还记得,当他看完曲谱时,那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人的才华,大概在一出生就注定了。 他有预感,他这辈子都创作不出超越《破茧》的作品。 沈双攥紧手里的曲谱,顾明真惊呼了一声:“快快快,快答应!” 连她这个五音不全的音感白痴,都听得快哭了好吗! “沈小姐有什么疑虑吗?”毛礼秦道。 沈双一笑,摇头:“没有。” 她道:“我很荣幸。” 转头看steven,这首歌的创作者,却像是沉浸在了别的难题里,还在反复地弹之前那段音符,一双眉头紧皱。 “好了,别管他,”毛礼秦道,“一般这时候他都不理人,走,先去拟合同。” 沈双和毛礼秦签完约,就回去了。 路上,顾明真难掩兴奋:“我觉得你这行也不错。” “经常能看见帅哥。” 沈双:…… 她莞尔:“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天还让她考虑季远呢。 “啊,前一个是人间绝色,后一个是桀骜少年,又又,好难选哦。” 沈双看着顾明真一副“啊呀好为难啊不知道怎么选”的真情实感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真真,别闹了,快回去,晚上我还有专访呢。” 沈双确实有个专访,就在魔都电视台,约的晚上八点。 她六点半就到了。 这次的个人专访,主要是为了宣传之前发行的两首单曲,采访稿之前就发了过来,沈双坐在那一边任化妆师化妆,一边背采访稿,还没化完,就听外边传来一阵骚动。 “外面怎么了?” 沈双睁开眼睛。 主持人助理推门进来:“没事,沈老师,是隔壁摄影棚来了个大人物。” “大人物?” “音乐鬼才steven,不过如果平时不关注古典界,可能不会太清楚,毕竟他很少在大众面前露脸。”助理主持难掩兴奋,“沈老师您不知道,他实在太难请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多说了点,助理主持有点赧然:“再跟您确认下,采访一共五十分钟,采用直播形式,到时您还有两首歌要唱……” 她说得很仔细,最后还问:“没问题吧?” 沈双点头:“没问题。” “好,”她露出个笑,朝沈双握了握拳,“加油。” 沈双回了个笑。 八点,采访开始。 由于是直播,直面大众,沈双没有化夸张的舞台妆,而选了淡淡的元气妆,粉橙色腮红,唇色淡,栗色大卷,穿一件浅粉连衣裙,整个人明媚得像三月里的春光。 沈双进入演播厅,坐下。 主持人就坐她旁边,两人呈九十度夹角,高清摄像头正好对着夹角。 当沈双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几乎所有在线的人都忍不住爆出一句话:「她脸好小。」 是的,沈双脸很小—— 尤其在主持人金辰大盘子脸的衬托下,就更小了。 眼睛大,皮肤雪白,浅瞳,旁边一滴泪痣,笑起来不仅奶,还有种道不明的迷离感。 沈双对着屏幕摆摆手: “嗨,我是沈又又,也是沈双。” 屏幕立马就爆了,以每分钟几百条的弹幕刷得飞起,粉丝们纷纷表白,以至于许多人不得不关掉弹幕,才能看清沈双那张脸。 主持人咳了声:“好像大家都看不见我了,明明我这张脸更有存在感的,怎么回事?好了,欢迎沈又又来参加「金辰有约」!” 她“啪啪啪”鼓起掌来。 鼓完掌,金辰道:“又又,我能这么称呼你么?” 沈双点点头,道:“可以。” 金辰立马露出个被萌化的表情:“那我就托大,你叫我一声金姐吧。” “金姐。” 沈双乖乖地叫道。 金辰立马“哎”了一声:”其实我小时候吧,有个特别特别可爱的洋娃娃,长的就跟你似的,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别嫌我词汇匮乏啊,反正就是长这样。然后,我就每天对着洋娃娃看啊看,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看啥像啥。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太少了,还是老天爷怕我吃不饱,偏偏让我长成了这么个大脸盘子。” 弹幕一阵笑。 全是大脸盘子在排队。 主持人瞥一眼,也笑: “好了,我安慰了,看来天底下我这样的才是多数,又又这样的才是少数。” 沈双道:“那倒不是,我以前……” 主持人打断她:“知道知道,照片嘛,我看过,你不知道你现在热度多高?每天一打开微博,嚯,是你。一打开知乎,嚯,又是你。一打开QQ音乐,还是你!老实说,我都倦了。” 沈双笑。 “说起来,我以前也挺丑的,青春期嘛,还长一脸痘,每天弓着背生怕别人多看我一眼,现在再看以前那些照片,我就会忍不住想,这谁啊?我怎么自我管理的,能让自己丑成那样……” 金辰妙语连珠,逗得沈双连连直笑。 两人按照之前排好的流程往下走,金辰也算是魔都电视台的一块活招牌,主持风格向来以平易亲切为主,沈双在旁边配合着,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她就发现,在直播厅下,观众席前排最左,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穿一件黑色衬衫,高高瘦瘦,脸隐在暗处,只隐约见一点过分白的皮肤。 季远? 季远怎么会在这,还是在这演播厅? 沈双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时,旁边传来金辰的声音:“现在,让我们欢迎沈又又为我们带来她的新歌,《花开》!有请!” 话筒被递到了她手里。 第129章 媒体 不介意 演播厅是环状的。 只有舞台中央有镁光灯照耀, 周围都是暗的,季远就坐在暗处,看着舞台上的女孩。 她已经站了起来, 身上的粉色裙子被细微的风吹得拂动,握着话筒的手臂在光下几乎透明。 季远的目光落到她眼角的泪痣上。 过了会,他突然低头, 从裤袋里掏出个烟盒,抖了抖 ,一支烟抽出一半,想到什么, 又塞了回去。 他重新坐直身体。 沈双也认出了季远。 真奇怪,这么暗,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有些人根植在生命里太久,就像在灵魂里打了印记, 只要一点, 就能忆起。 《花开》的旋律在演播厅响了起来。 沈双闭上眼睛, 红衣少年懒洋洋地出现在她面前,朝她伸手…… 她唱:“还记得那年盛夏……” “篮球架, 红球衣,清风吹拂你碎发……你牵着我, 奔跑过阴暗走廊……” 风像刮过耳际。 她睁开眼睛,看向那片黑暗, 黑暗里, 长大的少年用那双眼睛望着她,她唱:“你就像个完美的梦,带我飞跃沼泽 ……” “一见到你,花就哗啦啦开啦……” “花就哗啦啦开啦……” 旋律结束了。 整个演播厅里都安静了下来, 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双抬头,季远还坐在那,她朝他微微一笑,放下话筒。 金辰“啪啪啪”鼓起掌来,演播厅也鼓起掌来。 “真的很好听。”她道,“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 “其实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是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那时候是傍晚,一个电台DJ放了这首歌,然后,我就单曲循环了一路。当时我想起了学生时代的初恋,虽然这样说有可能对不起我先生,但学生时代的恋爱,真的是人生中特别美特别美的一段,没有掺杂那么多现实、利益,想起来都是阳光。” “可以跟我们说说,又又,你在唱这首歌时想起了什么么?毕竟,这首歌是你真正具有出圈意义的一首歌。是初恋么?” 金辰问。 沈双一愣,这个问题不在采访稿里。 “看起来我不说不行。”她笑。 金辰也笑,摊手,做了个无赖的姿势。 “其实网上有很多关于你这两首歌的猜测,毕竟,你在唱这两首歌时的变化非常大。他们说《花开》和《再见》都是唱的同一个人,而那个人一定在你的生命里占据过很重要的位置,你才能唱得出这样的歌。” 沈双笑:“跟我传绯闻的有很多,金姐,你指哪一个?” 金辰暗骂了句“滑头”,道:“那位颜值和财富都是天花板级的季先生。” 沈双:…… “他是圈外人,就不提了吧。” “OK,不提,不提。”金辰笑。 这一句不提,其实早就心照不宣。 媒体最擅长的就是抽丝剥茧,而沈双和季远的一切,早就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但直播弹幕上早就刷得疯了,一堆人在喊,“继续!继续!金姐,不要放过她!我们要知道一切细节!” 还有沈双唯粉在骂,说“抱走不约”之类的。 金辰道:“看来大家都想知道你和季先生恋爱的经过呢。” 沈双无奈:“金姐…” 她做了个求饶的姿势,表情可爱又无辜。 可显然,金辰不吃她这套,笑得跟狐狸似的。 “又又,真的不想说说吗?还记得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匿名贴么?我看了都替你叫屈,这时正好有个机会,你可以替自己说几句话。” 沈双叹气。 看来是逃不脱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为自己辩解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尤其是向其他人证明你是个怎样的人,更难。”沈双笑,“整容的事,我可以靠照片,但感情的事,我该怎么向别人证明?” “其实我的故事很平凡,不过是年少时爱上一个人,分手了,七年后重逢,我们复合了,又分手了。” 她摊手。 金辰笑:“要不是我事先看过你和季先生的照片,差点要真的以为这是个很平凡的故事。” 弹幕全部狂刷: 「又又同学,请不要凡尔赛!」 「我们高中早恋,都是跟隔壁同桌,不是跟校草!」 「这明明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不,是即将变天鹅的励志丑小鸭和王子的故事!」 「你才丑小鸭,你全家丑小鸭!」 「你睁大眼睛看看,又又高中照片丑吗?只是婴儿肥了一点,眼睛还是那么大,皮肤还是那么白……」 「又吹滚粗!」 弹幕吵成一团,成为粉粉黑黑大战的战场。 沈双:…… 她无奈地看着不断变成“口口”的被和谐的弹幕。 金辰咳了声:“OK,话讲得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进入「金辰有约」的最后一个环节——又又,看到你面前的箱子了吗?” 沈双点头:“看到了。” 助理主持送过来一个透明的箱子,箱子里装满了一只只千纸鹤。 沈双知道,这每一只千纸鹤里都写着一句话,可能是一个问题,可能是一个整蛊,也可能是一个要求,这个节目是「金辰有约」的保留环节,每一期必备—— 而每一个上「金辰有约」的明星,都对此又爱又恨。 “现在,将手伸进箱子,拿起一只千纸鹤,展开它。”金辰道。 沈双将手伸进了箱子,她没有拿最上面的千纸鹤,而是往下掏了掏,拿出一只红色的,展开。 沈双:…… 她无语地交给金辰。 金辰看了眼,哈哈笑了声:“看来今天又又的运气很一般啊,不过呢,显然我们大家的运气不错。” 她将用来做千纸鹤的红纸对准摄像头,一边念道:“打电话给最近一任和你有过情感纠葛的男性,问他,第一次对你心动,是什么时候?” 弹幕明显兴奋起来。 「所以是要打给那位巨帅巨吊的太子爷?」 「节目组明显搞事!」 「太了解我们吃瓜路的想法了,搞起来!搞起来!」 沈双无语。 她看向金辰,金辰无奈摊手:“抱歉啊,又又,金姐也想帮你,但这个环节从我们节目创办一来就一直存在了,我要是放水,其他嘉宾恐怕要立马站出来跟我扯头花了。” 弹幕一阵笑,似乎是怕沈双抵赖,金辰还补充了一句:“注意,是最近一任有感情纠葛的,不能用老爸充数啊。” 沈双头疼。 “但万一不接电话…”她道,“可不能怪我。” “当然,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金辰示意助理主持将沈双的手机递过来,沈双接过,摄像头很明显地对准她屏幕。 沈双:…… “需要做到这一步?”她笑。 金辰做出个抱歉的表情:“流程,流程嘛。”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沈双做了一个举动,她进入黑名单,将一个名字释放出来,而后才开始拨打。 金辰:…… 弹幕:…… 「季吹看到了?不是你家甩我家,而是我家甩你家!」 「666,沈双居然拉黑了季大佬。」 「楼上,说不定是双向拉黑。」 “原来前任也不是只存在在咱们这些普通人身上的。”金辰笑道。 沈双没回,她只是希望,季远在进这演播厅后千万记得关机。 可天不遂人愿—— 电话通了。 “嘟嘟嘟”的声音在演播厅响起,与此同时,另一段旋律也在演播厅叮叮咚咚地响起。 沈双下意识看向铃音响起的地方,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看去,那角落很暗,暗得几乎只能看清一个大体的轮廓。 而即使只是一个轮廓,也足够人惊艳了。 冷白皮,高鼻深目,长腿因间距过小而委屈地支着,似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惊鸿一瞥。 所有人都没说话。 突然,一个人叫了起来:“那个是…季,季,季远?!” 季远已接起电话: “喂,又又?” 他沉雅的声音通过沈双这边的扬声器,在演播厅响起。 沈双抿紧了嘴。 金辰兴奋得脸通红,喊着:“灯光!灯光!灯光师,把灯调到那边去!” 白色的镁光灯落到东边的角落,罩住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他微微倾身,拿着手机,姿态落拓。 弹幕还在发蒙,互相问“怎么了怎么了”,而演播厅已经开始沸腾。 “艹,大发!人居然来了!” “这期票值了。” “这节目得爆出火星了吧,谁能想到……人在观众席。” 季远旁边的女观众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不约而同地看着他笔挺的鼻锋,深邃的眼睛,以及手上的腕表。 他低垂着眼睫,像是在专注地倾听。 沈双咳了一声:“你在现场,应该知道了吧?” “问题?”季远道,“好,你问。” 他抬起头,屏幕上清晰地映出那张脸。 五官深邃,眼神温柔。 弹幕疯了一样,沈双却没管,只是攥紧手里的红色纸条,正要开口,旁边的金辰却道:“等等!等等!” 沈双诧异地看向她,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金辰道:“也没想到这么巧,啊,这样,人来都来了,季先生,你愿不愿意意上台?这么远,我们摄像师和灯光师也挺累的。” “不用了吧,他不喜欢接受采访…” 沈双话还没完,就听台下的男人道:“可以。” 沈双:…… 她看着季远站起来,往自己这边走。 演播厅乱糟糟的,隐约有声音在喊:“卧槽,好高……一米九多了吧?那脸那腿,绝了……” “腿玩年啊。” 沈双:…… 她都不知道,自己粉丝这么勇的,竟然敢肖想这样的男人。 不过转念一想,季远这样的人,不想才是不是人。 放开过去的别扭,单从颜值来讲,他确实是娱乐圈天花板级人物,比他帅的,她没见过。 比他有气质的,她也没见过。 不过,她还是听见有人小声骂了句“渣男”。 沈双欣慰地想: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颜狗。 季远走上台,助理主持往她旁边加了张座,他笑着说了声“谢”,坐了下来。 他这一笑,弹幕更是“唰唰唰”的写小论文。 「又,突然不忍心骂“狗”了怎么办?」 「他一笑,春天到。」 「突然觉得我又牛逼,泡得了这样的男人,还能坚决甩了他!是干大事的料!」 金辰一笑:“季先生出现在这,是为了来看我们又又吗?” 第130章 好故事 他在幸福中死去 季远还没回答, 沈双就道:“我得问问题了,金姐。” 金辰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摊手:“OK, 我不问,你问。” 沈双这才看向手里的红纸条。 访谈类节目她上得也不少,不管心里多想吐槽, 但面上总得和和气气、可可爱爱的—— 不然,就会成为自己的黑历史,被媒体时不时地拿出来鞭尸。 她弯了弯眼睛,照着念: 她笑了下:“季先生, 提问,你第一次对我心动,是在什么时候?” 问完,她抬起眼睛看着对方。 季远也在看着她, 他拿起手中的话筒:“第一次心动的话…”他弯了弯眼睛, 像是想起了让他愉悦的事, “大概是在一个商场门外。” “商场门外?” 沈双诧异。 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场景。 “对,商场门外, 那时你看着橱窗里穿着芭蕾舞裙的模特,一只脚笨拙地踮了下, ”他笑,下结论, “像只可爱的小企鹅。” 沈双:…… 她想起来了。 是她去参加王珂的生日会, 两人第一次“撞见”的地方。 沈双看向季远,却见他又笑,握着话筒道:“然后我就撞上去了。” 沈双:…… 简直一派胡言。 睁眼说瞎话。 全场却是一阵笑。 弹幕也在刷「666」。 金辰道:“难道季先生是在创造偶遇?这是你们俩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季远点头:“是。” 金辰:“看来就算是校草也不能免俗,为了追人还得用这一套。” 季远笑。 金辰:“那季先生是对我们又又一见钟情喽?” 季远:“是。” 沈双下意识看向季远, 发现他也正看着她,往日那晕得人糊涂的那双桃花眼弯弯:“怕她不记得,我还特地掉了个东西。” 全场又一阵大笑。 沈双的视线往下落,而后,她发现,季远的手腕上带着一串黑金曜石手绳。 那手绳很熟悉,绳子有些褪色,松松地垂在他过冷过白的皮肤上,被银色腕表和黑色袖口一衬,竟有种复古的禅意。 他竟然…找出来了? 沈双眨了眨眼睛。 抬头,望向季远, 他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柔和的弧度,正在回答金辰的问话。 金辰:“那后来呢?” 季远 :“后来我就特意转去她在的学校,告白了两次,她才答应我。啊,就是那张照片。篮球架下的。” 金辰:“啊,我知道那张,特别美。” 季远:“学校那时有场篮球赛,我那时候很喜欢她,但她不肯答应我,没办法,我就跟她打赌,说要是我打赢了,她就答应当我女朋友,最后,我打赢了。” 男人说起这个,笑得爽朗。 脸上都是阳光。 “原来这背后是一个这样的故事。啊,我知道了,季先生之所以肯上台,是为了澄清我们又又身上的假新闻了?” 季远笑而不语,金辰继续:“这么说,那匿名贴都是假的了?” 季远这才道:“是啊,假的。” 他睫毛微微垂,过了会才抬起,点漆似的眼睛对着屏幕、无比认真:“又又她很好,她可爱,单纯,善良……我很爱她,七年前是,七年后也是。” “这七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她。” 他看着她道。 如果沈双不是当事人,她几乎要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 可他明明不记得她,甚至重逢时,都不曾想起过她。 她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想是什么。 爱是想起仍惦念的痛。 想是无数次夜晚,拨出又挂断的电话,是空号里传来的永无回响的嘟嘟声。 而不是这节目上这满目真诚、又面不改色的谎言。 沈双别开了视线。 整个演播厅静了下,又瞬间热闹起来。 有人喊着:“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啊,听起来很感动,”金辰道,沈双知道,这句话意味着要出幺蛾子,赶在她开口之前道: “金姐,差不多了吧?最后一个问题超额了哦。” 她笑嘻嘻的,表情又乖又可爱,还带了点求饶的意味。 金辰一下子被萌翻了,很想去揉一揉女孩的头发。 她咳了一声:“这样啊,抱歉,看到季先生就有点刹不住,毕竟有点好磕……” 她小声地道,沈双接得很快:“金姐,cp已散,再磕伤身。” 金辰被噎了声,莞尔:“你们这对,真的是正主亲自拆CP…” 她说了几句总结,然后鼓掌:“那么,让我们感谢沈又又小姐为我们带来的这场精彩的专访!谢谢季先生的意外惊喜!让我们下一期「金辰有约」再见!” 节目专属的BGM响了起来。 演播厅整个暗下来。 观众陆陆续续地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离席,沈双应付完几个冲过来要签名的粉丝,摘下便携式耳麦,看了眼季远,压低声:“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演播厅,在经过一条无人的走廊时,沈双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头,无奈: “季远,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远愣了一下,旋即,那双眼里就有了笑意:“你不明白吗?” “不明白。”沈双道,她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跟我复合?” “是。”季远道。 沈双:…… “我不想。” 季远没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沈双一看他这样,就又有点烦躁了。 她想起刚刚台上那个撒谎不眨眼的男人,直接道:“其实今天都是你的安排吧?” “我可不信事情会有这么巧,正好抽到这个题,正好给你打电话,正好你手机没关机,正好你接电话,季远,你可不是翟墨那马大哈。” 一说翟墨,两人俱是一愣。 沈双抿了抿嘴,季远见她如此,微微叹了口气。 “是,没错,确实是我安排的。” 他光棍地承认。 沈双:…… 即使早已习惯他的无耻,她依然被这直截了当的承认给惊住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点点头,转身要走,手却被拽住了。 “放手。” “不放。” 沈双看看左右,踩了他一脚。 可被踩的人稳如泰山,动也没动。 “你也许可以听一听我的理由。” “理由?”沈双视线离开被高跟鞋踩出一个印儿来的鞋面,抬头看向季远,“什么理由?不就是你雄性动物的劣根性,就像小狗撒尿占地盘一样,要在我沈又又的身上、贴个属于你的标签么?” 季远莞尔。 像她的怒气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叹气:“又又” “沈小姐。”沈双强调。 “OK,沈小姐,我承认,你说对了一部分,男人的劣根性。”他露出个苦笑,“雄性动物在求偶时,除了试图张开翅膀,也确实会喜欢…” “占地盘。但他同时也喜欢将爱慕的对象、庇护在他的羽翼里。又又——” “我只是想保护你。” 他的表情近乎真诚,沈双几乎信了。 当然,也只是几乎。 她依然记得台上那个撒谎不眨眼的男人,也记得七年前分手时,那残酷而温柔的笑。 “所以呢?”她问,“我就该感恩戴德么?” “季远,不是你想爱,别人就要接受的。我想向前走了。” 话落,整个空间都像静了。 季远看着她,女孩的脸上满是冷漠。 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远哥?又又?” 他抬眉看了眼,是Steven。 沈双也发现了Steven,Steven穿着银白带亮片的演出服过来,顾明真不知怎么跟Steven在一块,正在他身后拼命给她做眼神。 两人身后还跟了一排工作人员,正好奇地看着她和季远。 沈双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在季远手里。 这情势在外人看来十分暧昧。 Steven好奇地看着她,过了会问:“又又,一会你要不要坐我车走?” “她坐我车走。” 季远同时道。 沈双对着Steven笑,答应: “那麻烦你了,steven。” 说着,她手用力往回一抽,只听细微的一声,刚才还在季远手腕上挂着的黑曜石手绳突然散开,黑曜石滚了几圈,撞到墙壁四散开来。 碎石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着地上的石头,黑金纹理在碎石粒上被灯光打得显眼,她抬头:“你看,季远,连石头都知道,时光不复的道理。” 季远眼皮耷拉下来,他看着地上的碎石,像是块冻住的石雕。过了会,才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道: “破了,那就粘起来。” 沈双:…… 这神经病。 她再没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跟着steven走了。 季远看着她袅娜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过了会蹲下,一一将所有碎石捡起,又从口袋里掏出个铁制烟盒。 他走到垃圾桶边,将烟盒抖了抖,烟盒里的烟全部倒在了垃圾桶,而后,将碎石一粒一粒地放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完成了一件事,理理袖扣,走了出去。 Owen在门口等他,开着他那辆迈巴赫,一见季远上车,就问: “Ji,事情办完了吗?” 季远点头:“办完了。” Owen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想问他外套呢,怎么就穿着件衬衫出来,不知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我刚才见沈小姐坐着……” “恩,我知道。” 季远道。 Owen见他知道,就不说什么了,心里难得知趣地想,中文里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不能戳人疮疤。 他于是闭上嘴。 可他一闭上嘴,后座的男人却开了口:“Owen,我早年看过一本俄文小说。” “什么,什么小说?” Owen可不喜欢看书,更不懂得俄文。 但他知道,季远懂,他见过他和老毛子谈生意。 季远道:“那小说里,有一个富裕的农场主,那农场主什么都拥有,却每天了无生趣,他什么都玩,又什么都很快丧失兴趣。直到有一天,他从一个旅人手里买到了一瓶从古沉船打捞上来的美酒,那酒瓶只剩下一点点了,他终于尝到了让他梦寐以求的滋味,他全身心沉醉其中。” “所以,你是要去收购酒庄,还是船队?”Owen迷迷糊糊地道,不懂他提起这话题的意思。 季远没有为他解答,而是继续: “可美酒没有了,庄园主只尝了一点点,上帝就收回了所有的恩赐。于是,他日不能终,夜不能寐,只觉得日子又恢复成了原来麻木的样子,不,比原来的麻木更难熬,因为他已经尝过了这世间最美味的酒。你说,那农场主后来怎么做的?” Owen耸耸肩:“我不知道这个农场主是不是脑子有泡…” 他最近学会了很多中l国话,吐槽了句,让他得意非凡:“但如果是我,就换一种酒,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美味的酒,我可以一个一个试。” 他哼起歌来。 季远却道:“那农场主他卖掉了所有的财产,浪迹天涯去找那瓶酒,他从年轻走到年迈,最后,终于找到了那瓶酒,这时他已经很老了,病痛缠身,他喝光了那瓶酒,在幸福中死去。” “这不是一个好故事。”Owen道。 “这是一个好故事。”季远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窗外,夜色如梦,他道:“它说明——” “美梦能复。” 第131章 辛苦 你辛苦了,又又。 诺佰酒店。 季远下了Owen的车, 径直上了电梯。 电梯不断往上攀升,在即将到达顶楼的刹那,手机震了。 这一震就是十几下。 季远没接。 他出了电梯, 径直往3901走,进了房间,插卡, 房间内灯火通明。 换鞋,往吧台走,在酒店内设的小冰箱里取出瓶冰水,一连喝了大半瓶才停下。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还在不停地震。 季远过去, 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十几条未接来电,他略看了眼,径直拨出:“喂, 孙助?” 孙助理在那边问:“季总, 明天跟方元的会议您还参加吗?” 季远俯身, 又从冰箱里取出瓶水,而后, 拎着瓶子往茶几走,走到沙发前坐下来:“推到下午两点。” “好。” 孙助理又汇报了些别的才挂。 电话挂断, 屋内一下变得清冷起来。 季远拿起遥控器,点开。 大屏幕跳到一个综艺, 上面《我舞我秀》四个字用桃粉标成了高亮。 屏幕上全是青春洋溢的大男孩们, 主持人在快速地播口报。 镜头时不时扫到导师席。 导师席上穿着黑皮衣、黑色choer的年轻女孩皮肤雪白,红唇娇艳,旁边导师席年轻英俊的男星不知说了什么,她就笑起来, 眼睛月牙儿一样弯,神情娇憨又妩媚。 季远看着,大屏幕的灯映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安静的脸。 他唇角弯弯。 节目播完,他按掉遥控器。 室内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季远起身,去吧台拿了红酒和高脚杯,又重新坐下。 他盯着手机,过了会拿起,拨出一串数字。 电话那头响起一串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又拨了个。 机械的女音重新响起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一遍一遍地拨,好像只听这声音就高兴了似的,唇角的弧度一直未放下。 过了一会,他不再拨打,手机放回茶几,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 深红色酒液如线一般缓缓注入高脚杯,他的手很稳,不一会,酒杯已经七分满。 季远停住了动作。 他喝了口酒,没醒过的红酒入喉有种涩味,但他似乎很享受,不一会,酒已经下去一半。 茶几上的手机又震,他转过头,盯了会,从终于过去。 捞起看了眼,笑:“喂,方哥?” 方鸣之道:“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呢,一直占线?” “10086。” 季远道。 方鸣之被噎了下,心想这人什么毛病,却听那边道:“有什么事?” “没事,就问候问候你,还以为你把我电话设拒接了。”方鸣之道,“群里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回?” “懒。”季远道。 得,这人狗脾气又上来了。 “他们派我来采访采访你,上节目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方鸣之:…… “谁惹你了?” “10086。” 方鸣之:…… 这天聊不下去了。 “看评论了吗? “评论?” “对啊,”方鸣之道,“你现在那小视频传得可是到处都是,知道网上的人怎么说你的么?说什么「帅的人还在深情,丑的人却到处出轨」,什么「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很爱她」,什么「哥哥别哭,沈双不要我要你」,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别火!” 季远“恩 ”了声:“我知道我火。” 他语气淡淡:“所以呢?” “所以,什么所以?” 方鸣之不知道他这脑回路。 “J.L的股价在我上访谈时同步飙升,在我进酒店前一刻已经涨停,现在是179,”季远道。 “你听起来不是高兴。”方鸣之小心翼翼地。 “我是该高兴。”季远声音很淡,就在方鸣之以为没下文时,却听他回了句:“但我不高兴。” “哈?” “她很生气。” “她?沈小姐?” 方鸣之明白过来了。 “是。” 方鸣之想不通:“你不是上节目帮她澄清?而且什么一见钟情,一直想她……听听,多感动啊?等等——” 他终于知道其中的违和之处了:“不对,不对,你小子又不是那绵软的小羊崽子,要真那么喜欢,啊对,你游艇上说不记得……” “你小子骗人?!” 方鸣之的声音通过扬声器,震得似乎连空气都产生涟漪。 季远“恩”了声,方鸣之明白了。 “你可真是……”他叹气,“远子,你以前没追过人吧?” “没,”季远否认,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像想起什么,道,“追过一个。” “我是说正儿八经、喜欢地追!” 方鸣之喊。 “没有。” “我就知道!”方鸣之道,“你在追人方面就是个渣!就他l妈光被人追了!季远,我跟你说,追人可不是做生意,你可别搞做生意那套啊,什么甲方乙方,什么投资收益比,什么三年合约五年合约,那完全不一样!” “女孩子是什么?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又最难解的生物!是,你帅,可帅就能当饭吃了吗?” “能。” 方鸣之:…… 他本来想反驳,可一想到季远那张脸,又觉得没法反驳。 就季远那张脸,放牛l郎店估计是天价,即使只有1cm,恐怕也会有一堆富婆抢着爱。 他还记得上回圈子里一个以豪放出名的的姑娘这么说:「季远那张脸,光看就能高l潮。」 怪不得人家说,渣男都有张好脸。 方鸣之悻悻地为自己找补,嘴里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骗人!沈小姐在你那受过一回伤了吧?” “你再跟上一回那样,我跟你说,铁定没戏!要真诚,要爱!爱,你懂吗?!” 空间里安静了一瞬。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方鸣之敲了敲话筒,以为信号出问题了,却听那边突然道:“可是方哥,我不会。” “没人教过我。” 他道,那声音很淡,也没什么情绪。 方鸣之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他想:怎么就不知道了呢? 老季总和宁伯母可是圈子里有名的恩爱夫妻啊,虽然老季总常年在国外…… *** 沈双没上steven的车。 她在门口就和steven告别,steven用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她,又指指她的眼睛:“沈小姐,你眼睛有点红。” 沈双用手机的镜面看了下眼睛,确实有点红。 “可能是采访时灯有点太亮了,刚才,”她顿了顿,“谢谢你。” steven点头,举手:“那…再见?” 沈双摆摆手,steven大跨步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其实,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一下的。” “啊,什么?” 沈双奇怪。 steven耸耸肩:“远哥这个人,很可怕的。” 他一派少年气,头上的奶奶灰和闪银色演出服相得益彰,脸上还在笑:“OK,其实是我怕你一个人抵抗不了他的魅力。毕竟,我还没见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他。” 沈双:…… “谢谢。”她道,“看起来这个你这个男生也很喜欢他。” “当然,”steven笑,“毕竟,他是我见过的……恩,除你之外,最让我有创作欲的人,浪漫的大海…山川?”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没能让沈双理解,steven又笑了。 他一笑,那丝不近人情的桀骜就没有了,显得格外单纯,摆摆手:“后天见!” “后天见。” 沈双跟他告别。 她不讨厌steven,相反,还挺喜欢他。 比起季远,steven像清澈的小溪,一眼就能看得到底。 他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摊在阳光下,不用费心去猜。 steven摆摆手就往门外去,即将出门前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却见那穿着粉裙的姑娘亭亭立在原地,像头顶透亮的星辰。 助理奇怪地看着他,steven道:“很亮,是不是?” 助理点点头:“沈小姐当然漂亮。” 却不能理解steven口中的亮,和他所指的漂亮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边沈双转头,见顾明真还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看,忍不住捏捏她脸:“回神了,真真。” 顾明真果真被捏回了神。 回完神就忍不住一脸绝望:“完蛋了,我觉得我要再跟在你身边一个月,就嫁不出去了。” 这个圈,长得好看的小哥哥也太多了。 大幅度提高了她的审美基准线。 “……哦,那我让楠姐提前回来?” “不了不了,我还是再辛苦地坚持一下好了,不要麻烦楠姐,不要麻烦楠姐。”顾明真笑嘻嘻道。 沈双白了她一眼,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保姆车。 保姆车先送顾明真回了学校,她今天回校有点事,又将沈双送回了她的公寓。 等洗完澡、吹完头发,躺在床上时,沈双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想今天的事。 只是也想不明白。 她既想不明白季远为什么突然爱上她,又想不明白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上回谈完后还没放弃是为什么。 但确实如他所说,网上关于她的舆论,现在大部分都是正面的。 再没人说她是绿茶,靠手段,被甩、求而不得之类的浑话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最美初恋#、#花开又再见#、#又和又很远#,这类的话题,而关于季远的单独tag,更是有五六个至多。 #季远颜值#、#季远学校#、#季远、J.L#等等。 比起上一次,季远的履历几乎是整个起底。 再没有任何遮掩,详实而详细,甚至连J.L集团上了热搜,连带着#季城集团#,和#宁玉怜 最美影后#这样的词条也被抬了上去。 季远这次似乎完全放任,没有阻止。 曾经的成绩单、求学时代的偷拍照,以及许许多多沈双都不清楚的事,也都在许多冒出来的季远故旧嘴里冒出来。 而每一个证据,似乎都在证明这个别人家的小孩有多么优秀。 小学就考入出过20任英国首相的伊顿公学,后进入宾夕法尼亚就读法学,最后又转去沃尔顿商学院读MBA,获法学商学双学位,在华尔街白手起家创立J.L,纽约敲钟上市,又很快转回国内,成为投行新兴领头羊;兼有首富爸爸和影后妈妈,自己又长了那么张祸水脸,不仅有颜有钱,还智商超高,会多门外语,据说还获得过滑雪、攀岩等极限运动金奖…… 当一个人只是一般优秀时,还能让人起攀比的心思,但优秀到季远这样,就只能膜拜了。 而能被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喜欢的沈双,似乎好像也带了光环。 大众喜欢桃色绯闻。 可也同样喜欢这样长久的、似乎又带了无尽遗憾的爱情。 七年,这样不短的时光,这样的际遇变化,足以脑补出无数现实童话来,那童话一定充满曲折、浪漫、遗憾。 也因此,沈双之前还很有声势的『景双CP』完全被压了下去,而她和季远的CP却前所未有地壮大起来。 沈双甚至发现,自己的一个大粉脱了皮,转投她和季远的CP阵营,CP粉名为:『又远』。 『又远CP』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登顶CP粉排名,还比第二名多出了整整一倍。 看着这一幕,沈双承认,季远这个人做事,确实没有不达成的,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名声确实好了,许多黑料不清自明,可也同时…被圈了地盘。 沈双叹了口气,将刚从黑名单放出来的男人重新拉了黑。 而后,她将手机开飞行,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只是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然梦见了第一次撞见季远的那天。 她成了一只胖乎乎的小企鹅,小企鹅穿着灰色的T恤、蓝色运动裤,在橱窗面前照镜子,她照啊照,似乎在等什么人,等得不耐烦,一转头,就撞见一个男孩。 那男孩真高啊,穿着黑色T恤,椰子鞋,一截耳机线露出来,衬得耳边皮肤很白。 真奇怪,怎么能有人光一个背影就叫人心动呢。 小企鹅从地上捡起一串手绳,一跳一跳地追上去,边追边喊:“喂,喂,等等,等等!” 小企鹅追啊追,追啊追,可怎么也追不上,眼看男孩身影即将消失,她急哭了,一急终于喊出来:“季远!你东西掉了!” 前面男孩转过头来…… 沈双一下坐了起来,揪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 心脏还在“噗通噗通”乱跳,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梦见季远。 起床喝了杯水,这回却彻底睡不着了。 看下壁钟,才六点;转头看窗外,天还没亮,冬天的天总是亮得格外晚些。 沈双起来运动。 等运动完,顾明真还没来,沈双去厨房,给自己烤了两片全麦面包,配了牛奶和鸡蛋当早餐,吃完早餐,顾明真还没来。 时间还没到八点。 沈双决定给自己敷个面膜。 敷面膜时,拿出手机,按照赵奇闾的嘱咐营业微博。 「沈又又□□ileV:早安。」 配图是她刚做的简式早餐,起床时魔都还未亮起的天空,以及出境的一只手。 才发出,就有不少评论了。 沈双正要退出,却突然顿住了。 lejanía? 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西语,她只见季远一个人用过,名字的意思是:远方。 lejanía留了一条评论。 「lejanía:早安。」 他在跟她说早安。 沈双点进这个人的页面,明明他页面什么都没有,还是新注册的,可她就是确定,这个人是季远。 沈双想着,拿出手机。 将昨晚又拉进黑名单的号码放出来,才拨出,那边几乎接起了。 “季远,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双话才出口,就知道自己莽撞了。 不过是条留言而已。 那边却只是笑,那笑混着清晨的风,似乎还有隐隐的汽笛声。 “又又,早。”他道,“我一直在等你放我出黑名单。” 沈双猜到了他的用意。 “所以你留言,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打电话?” “我只是碰运气。”他道,就在沈双要说话时,突然开口:“原来想要给一个人打电话、发消息这么难。” “你辛苦了,又又。” 他声音低下去,混了清晨的风,似低落,又似温柔。 沈双没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想哭。 大概是…为那时候压抑的、纠结的,又不敢承认的委屈吧。 第132章 钞能力 突然想起你的雨鞋 人什么时候才能无坚不摧呢? 大概是当过往毫无力量的时候, 看过往怎么会毫无力量呢? 沈双发现,在季远的那句“又又,辛苦了”出来时, 她大约还是存在一点儿委屈的,所以,才会泪盈于睫、心中酸涩。 但也仅止如此了。 她“哦”了声, 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等电话一挂,才想起来自己脸上敷着面膜,心里骂了句季远,忙跑浴室去, 等重新涂好水乳精华出来时,发现顾明真正一样一样地往冰箱里塞东西,嘴里还道:“对面好像搬来了新邻居?那家具一车一车地往里送呢。” “啊?新邻居?” 沈双常年早出晚归,大半时间住集体公寓, 偶尔还要客串空中飞人, 小公寓使用率很低, 所以倒是一次都没碰到过所谓的邻居。 “对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 两人说着话, 沈双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出去, 果然见走廊里已经铺上了装修纸,几个工人搬着黑色沙发往里去。 沈双将围巾往下拉了拉, 顾明真机警, 连忙用身体挡住了她。 沙发从面前掠过。 两人上了电梯,顾明真道:“你们这公寓安全吗?” “还不错。”沈双道。 当初她选这小公寓,就是看中它的安保,没有业主同意, 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进来的人也需要登记。 而买了这么久,她也确实没碰到过什么麻烦。 对正当红的明星而言,忙碌才是常态,当沈双忙碌完一天,回到公寓楼时已经很晚,在经过走廊时,发现早上铺满一整条走廊的装修纸已经撕掉了。 地面被擦得锃光瓦亮。 沈双开门进公寓,等洗完澡躺床上时,发现季远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晚安。」 沈双:…… 她看着那漆黑的两字默了默,心想:要再拉黑吗? 可再拉黑,又好像太幼稚了。 想着,还是按灭屏幕。 等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又收到一条消息,这次却是「早安」。 沈双认真地想了下,还是回了一条。 「你在抄作业?」 季远过了会,才回过来: 「算是?」 沈双:…… 不等她再度拉黑,那边又回了一条过来:「我想知道,你当初走过来的路是什么样的。」 沈双按灭屏幕。 当初啊,总是有些委屈的,大约还有些受挫,不过,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的真心呢。 她没再注意季远,心思放到今天的行程上。 今天要去steven那、讨论《破茧》的细节,steven的办公室比毛礼秦的还要偏,坐车出了北市,上国道开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不像毛礼秦的那样古色古香,steven的工作室要张扬许多,工作室门口立着一个古铜色翅膀大张的裸l体雕塑,翅膀是用古铜色铜片一片片焊住,走过都怕被那锋利的铜片刮到。 两人进了工作室。 steven的助理就在楼下等,见到她立马就迎了过来:“沈小姐,你好,我是Eris,Steven的助理。” “你好,Eris。” “请随我来,steven就在琴室里,恐怕还要一会才出来。” 沈双跟着Eris上了二楼。 上去,steven果然不在,只能隐约听到零星一点琴音,是从来没听过的一首曲子。 曲子断断续续,好像创作的人遇到了瓶颈。 助理问她:“要茶,还是咖啡?” “茶。” 沈双道。 助理端来两杯茶,以及点心盘,顾明真随沈双坐到了沙发上。 她看着这极具艺术气息的办公室,道:“完了,我这文盲,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墙用的极简白漆,建筑和一般喜欢的方正格局不同,东一个歪西一个歪,不是挂着名画,就是各种人物画,墙面还有极简彩绘,角落摆着乐器相关。 一进来,就无形有种艺术的氛围。 沈双“噗嗤”笑了出来:“没事,我就认识一个肖邦。” 顾明真这才出了口长气。 说着话,琴室那边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奶牛睡衣的男孩走了出来,奶奶灰头发耷拉在额头,一副彻夜没睡的颓样,边走边坏脾气地喊: “Eris!Eris!我饿了!” 之前给沈双带路的助理忙不迭过去,不知说了什么,steven的眼睛蓦然睁大:“来了?” “是,沈小姐就在那。” 助理指指沈双,沈双回了个礼貌的笑。 然后,她就看着steven的脸蓦地由白转红,他看了眼身上睡衣,过了会,才道:“我一会就来。” 说完,steven就径直往琴室去,门“砰的”一声合上,再出来,就已经换了一件黑色牛仔外套和深色长裤,脖子那还挂了克罗心项链。 他坐到沈双沙发对面,耳尖红了一点:“我平时……” “明白。” 沈双道,眼睛还弯弯。 Steven看了她一眼,像破罐破摔似的:“OK,昨晚我跟妈妈视频,她要求的,我得穿。” 他露出个自暴自弃的表情,只耳尖是红红的。 沈双没继续,只是想,steven跟他妈妈的感情很好。 她没继续,只是讲起《化茧》,一说起正事,steven脸上的羞意就消失了:“我做了点小改动,你听一下?” 沈双点点头。 steven带她去了琴室。 与其说是琴室,倒不如说是他的私人创作室,沈双看到了靠墙放着的许多乐器,光电脑就有三个,屏幕全部开着,都是同一个编音软件。 里面很乱,写着音符的草稿乱飞。 steven却丝毫不觉得一般,领着她去了电子琴架那边。 他给沈双谈了一段:“我将这段改成了八分音符,降调……还有这,到时要混入……” 沈双认真地听了下。 电子琴和钢琴音色有些微的不同,不过《破茧》要录,也需要混音,不是纯粹的钢琴曲,这里的改动确实比原来要更合适。 “好听。” 她道。 steven的眼睛立马就睁大了:“不错吧?” 谈起音乐,他的眼神立马就不同起来,好像那里是让他永远沉沦和迷醉的神秘之境。 “很棒。” 沈双又给了个赞。 “这是曲谱,歌词已经填好,我们一会先试录一遍……” 不过在试录前,steven先去吃了早餐,沈双在那看曲谱。 歌词是毛礼秦老师填的,歌词很美,一句句像写到她心里。 “我从汹涌的人潮走过,背着重重的壳……无人窥见我心事,无人窥见我过往……我愿破茧成蝶……” 这曲子,是一只茧的咏唱。 阵痛与喜悦,而后新生。 沈双试着在心里哼,渐渐地竟哼了出来。 “啪啪啪”,有人鼓起掌来。 沈双抬头,才发现steven不知什么时候竟回了来,正倚在门口,用一种赞叹的眼神看着她。 “沈,” 他兴奋地道,“我就知道,你能唱出我要的感觉!” 沈双怀疑,如果是不够熟悉,按照steven那兴奋劲,恐怕要抱着她转上两圈。 “走,先去试录一遍。” 试录很顺利。 一遍过,沈双出了录音棚,问:“怎么样?” “非常不错。”steven道,“不过有几个地方……” 在音乐上,Steven一向吹毛求疵,即使沈双给出他要的感觉,但他还是道:“最后,沈,破茧的感觉还不够透亮……” 他道:“要所有的阳光洒进来,过去的所有都丢开,丢开,现在是彻彻底底的新生,你明白吗?” 沈双摇头:“抱歉,steven。” 在这块上,她和他有歧义。 “茧是养分,蝴蝶在这里面出生,长大……她必须承认茧的存在,最好的新生是承认过往,拥抱未来……” 话一落,她表情一怔。 steven看着沈双,突然道:“所以,还有留恋?” 这两人像是在打一个哑谜,看得旁边的Eris和顾明真一头雾水,彼此面面相觑:难道这就是搞艺术的形而上学? 沈双摇摇头:“不留恋。” “不留恋为什么不丢开?”Steven脸上有种少年气。 沈双终于明白,steven和她的区别。 他不曾经历过,所以不明白,时光会一一地在人身上烙下烙印,蝴蝶在化茧之前的经历,才让它成为蝴蝶。 承认,而后长大。 她爱过季远。 是季远让她成为现在的自己。 她像追逐辰星一样追逐他,而在追逐的过程里,她渐渐学会了爱自己。 过往斑斓,厚重复杂,不可能呈现如阳光一般的透亮。 “因为那才让她成为了蝴蝶。” 沈双道。 对着对面那双琉璃眼里的情感,steven不说话了。 很奇怪,他竟然这么轻易地被说服了。 “OK,再试一遍。” 等再录一遍,已经到了下午一点。 从摄影棚出来,就听手机震了下。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还没说话,就听steven在旁边问:“你的茧?” 沈双诧异于他的敏锐:“很明显么?” steven指了指她的眼睛:“你每次看见他,都不太一样。” 沈双自己倒是察觉不出来。 steven却道:“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所以,沈,要不要考虑我上次的建议?” “建议?” 沈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他在说“让她利用他”的事。 她再次礼貌地拒绝了steven。 steven遗憾地耸耸肩,“好吧,我下次再问。” 沈双:…… “为什么这么想…被我利用?”她问。 “我怕自己会失恋。”Steven十分坦白,“毕竟,你的茧他很有魅力。而且,他不会放弃。” “你知道我第一次碰到他是在哪儿么?” “是攀岩馆。” “原来你知道。”Steven眼睛亮亮的,“沈,你是不是偷偷打听过别人我的事?” 沈双:…… “上回在三蕖市时,听人说的。” Steven耸耸肩:“OK,anyway。”他说起之前的话题:“没错,是在攀岩馆。” “其实我经纪人不许我攀岩,因为我这双手很贵。” steven给沈双亮出他的手,十指修长,大概是因为弹钢琴的缘故,指甲剪到几乎齐根,指腹还能看到一层薄薄的茧。 很有力量的一双手,也很好看。 可沈双却想起另一双手。 季远的手还要白一些,指骨更分明更修长,指腹也能摸到一层薄薄的茧。沈双甚至还能想起那双手牵起时的触感,很凉,像生了病一样的凉,只有在她亲他时才会热起来一点。 原来,还有那么多记忆。 意识到自己有些分神,沈双道:“你手上过保险?” Steven“嗯哼”了声:“经纪人和Eris都看得我很严,所以,我只能偷偷去攀岩馆,也因此,我玩得很少。” 他做了个不太高兴的表情,少年做这个表情总是不让人讨厌的。 沈双笑了下,似乎是她的笑让他开心,他继续道:“然后,我在攀岩馆碰到一个我最讨厌的人,我俩打了赌,选了最危险的地方,在我攀到最顶峰时,手突然打滑……” “因为打赌,我俩约定到中间偷偷把腰间的安全带解掉,So,你明白的,”steven做了个biu掉下来的口型,“然后,我掉下来了,所有人都在尖叫,就像你现在这样。” 沈双没尖叫,她只是捂住了嘴。 steven调皮地笑,而后道: “我以为我完蛋了,因为这个顶真的很高,大概有四十米,到五十米?” “季远救你的?” 沈双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高度掉下去,如果真去救,自己也会被狠狠拍到岩石上,一不小心伤到脊椎……那可能高位截瘫。 “我以为我完蛋了,但他救了我,”Steven道,“然后,住了一个月的院。” “沈,他是个疯子。”steven对着沈双,露出个无比纯净的笑,“我很喜欢他。但你,我也不会让。” 沈双笑了下,突然问:Steven,你几岁?” Steven惊讶于她的问题,还是道:“二十三岁。” 沈双道:“我不和比我小的男孩谈恋爱。” “Come on,沈,我很棒的。” Steven道,“难道音符和音符谈恋爱,还要看是七分音符还是八分音符么?” 沈双:…… 她摊摊手,不说话。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两人重新讨论起了《破茧》。 *** 时间悄悄过去半个月。 季远的早安午安晚安一直没有放弃过。 从一开始的「早安」「午安」「晚安」,到后来变得丰富许多。 他开始一点一滴地向她分享自己的生活,执着地按照她以前的路线往前。 「早安。北市今天下雨了,有点冷。」 「午安。我去见了方鸣之,他提起你,我灌了他很多酒。」 「晚安。抱歉,今天有点累。」 「早安。不想起床。」 「午安。今天早上的会有点多。」 「晚安。好像发烧了,起来给自己烧了一碗粥,很难吃。」 …… 「很想你。」 沈双按灭屏幕,安静地坐在客厅。 顾明真觑她一眼:“真不回?” “不回。” 沈双道。 “算了,不管你,走了。” 沈双今天还要去北市,录最后一期《我舞我秀》。 这半个月里,她一直忙忙碌碌的。 星梦总部搬迁到北市,她的工作室没搬,还是留在了原来的大楼。 而这工作室在这大半月初步成型,《破茧》也基本录完,她和steven合作愉快,这愉快还延伸到了接下来的综艺拍摄里—— 《我舞我秀》在一月十六号开录最后一期,而最后主题舞曲的创作,就交由steven创作完成。 节目早就在网上神神秘秘地宣布,即将有两个神秘嘉宾加入综艺的最后拍摄,甚至这两个嘉宾对评委都没透露。 不过,沈双大概知道一点,所以在进入节目组大手笔新租的豪华庄园——一个占地极广的欧式庄园时,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忍不住呆了呆。 “季远?” 她道。 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就站在庄园那白色的巨大石雕前,一身黑衣被衬得如墨一样浓,他抬起头,见是她,那张冷白雅致的脸就露出个笑来,那笑被头顶的阳光一照,竟有几分热烈。 他一步步地向她走来,走到她面前,停住了。 “又又。” 他道。 沈双:“你来干什么?” 她避着镜头,压低声音。 不过这短促的一面,她发现,季远又瘦了很多。 没以前那么好看了,但因他皮肤白,眼神忧郁,反倒有种特殊的魅力,这魅力让周围的眼神都集中在他身上。 沈双早已习惯这人的“聚光灯效应”,却见季远“腼腆”地道:“来录综艺。” 沈双:…… 她正要说话,却听旁边的张导咳了声,用他标志性的大嗓门道:“双儿,啊不,又又啊,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们节目组的两位神秘嘉宾,一位是Steven,一位呢你也认识的——” 他顿了顿,道:“季远季先生。” “接下来一期的《我舞我秀》,季先生作为神秘嘉宾,也会和我们一起参与录制节目。” 沈双看着季远:所以,这人也是来参加……舞蹈综艺的? 却见季远朝她伸出手,彬彬有礼道:“沈小姐,请多指教。” 这是确定要参与的意思了。 沈双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过了会,才伸出手来,和对方握了握。 “季先生,好巧。” 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第133章 扬土 死不了,只好烂活着了。 在沈双和季远“顺利会师”时, 官V同步放出两张照片。 一左一右两张单人照,左边steven,右边季远, 两人并列,steven穿一身亮银色夹克,脚下黑白琴键组成的阶梯不断攀援而上;而季远则穿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 单手插兜,身后是虚影式的高楼,他就站在高楼前,用那双深海般的眼睛正对镜头—— 每一个点开图片的人, 都几乎遭到了暴击。 季远的脸,真的太绝了。 就像天生就被精修过,长腿窄腰,肤白眼深。 不像之前粗糙的路拍, 这期的摄影师, 完全抓住了他身上的特质并放大了出来。 网上都乱糟糟的, 有讨论颜值的,有比较steven和季远的, 但更多的人,却是在问:这位家里的财产足以买下一整座北市的男人, 是打算娱乐圈出道吗?霸道总裁不当了? 也有一部分瓜吃全了的人猜:这是为了节目里最近话题度top1的小花。 这小花当然是指沈双。 「以前我妈跟我说,我是脸着地出来的, 我还不信, 现在,我信了。」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镜中月,一个是水中花……啊啊啊两个都喜欢, 两个都想要。」 「楼上照照镜子,梦多伤身。」 「滚!」 「我关注的是,节目组什么时候牛逼到能请steven出山了?」 「给大家科普下,Steven,连续三年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过演奏会的少年天才,绝少在公众面前露面。」 「再少露面,那也是圈内人,总比季太子多吧?」 「说起来,季太子每次被曝光,好像都是和这位沈姓小花有关,没想到这么帅的男人,也逃脱不了沈小花的魅力……」 「其实我还听说一个消息,不过消息来源不能说,steven不久前,刚和沈小花合作了一首歌。」 「有那个味了。」 「微妙。」 「沈小花牛逼!」 「打起来打起来!」 「不管打不打,我知道,导演的脸一定笑开了花。」 导演的脸当然笑开了花。 他觉得,带资进组的季先生简直是活佛,正朝他笑出了一脸带褶的菊花。 季远没有在意导演。 他在一边接电话。 就这短短一段时间,他接了三个电话—— 两个孙助理打来的,一个方鸣之的。 方鸣之,老冲浪er了。 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个消息,兴冲冲发来贺电,接通电话的第一句就是:“远子,你爹怎么没把你打死?” 季远看了眼正在和steven说话的沈双,懒散地道:“我要是你爹,出生时就把你射墙上。” 方鸣之:…… “好好说话!对着镜头呢!” “没有。”季远道,“投资人还是有点特权的。” 方鸣之服了,想想前阵子还同情对方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 “我是说,你来参加综艺,你董事会同意么?你爹同意么?两个礼拜,你公司打算破产?” 不怪方鸣之这么说。 公司掌舵人,那是公司的门面,关系着公司的股价,参加参加访谈倒是可以,那个短,公众也不会觉得你是圈内人,可一旦参与综艺录制,那感觉就不一样了。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显微镜放到最大,表现好还可以,表现不好,那简直是灾难。 到时候公司股票动荡,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只有那些混不下去的边缘人物才会接综艺,混口饭吃——真正核心人物,那是极其矜贵的,不会把自己放到镜头里让人评头论足。 季远没说话,捏着手里的打火机,方鸣之只听那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 “喂,给句话!” “说什么。”季远道,“J.L我是唯一大股东,董事局没有权利干涉,至于我爹……” 他轻笑了下:“他现在挺忙的。” 听着这话,方鸣之想起了前阵子隐约听到的一件事。 好像是…他们那圈里感情最好的季伯父季伯父吵架了,吵得似乎连就警局都出动了? 想想又不可能。 季伯母和季伯父当年可是豪门与灰姑娘影后结合的最佳童话范典,两人结合在圈子里可是惊了一票人的。 虽然季伯父经常出差,季伯母爱打牌,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什么龃龉,每次出现都恩爱非常。 前阵子还听说季伯父在拍卖场拍了一套祖母绿呢。 “反正你自己悠着点。”方鸣之叹气,“谁能想到,咱们这圈子里公认的坏男人,竟然是个情种……” “没话了?没话我挂了。”季远道。 “等等,等等,最后一句!最后一句!”方鸣之道,“要爱!要爱!记住了,要爱!” 季远挂断电话。 他倚着墙,发了会呆,起身要走,手机又响,他看了眼,接起:“喂,爸?”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嘴角的笑有些肆意:“爸,好歹我没未婚先孕,挺青出于蓝的吧?” “你放屁!赶快给我滚回来!” 张导过来时,正好听到一句。 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那句话中气十足。 季远看了他一眼,比了个“嘘“,他笑:“那不行,爸,我这人挺有合约精神的,不会中途毁约…啊,导演来收电话了,不跟您说了,爸。” 说完,他挂断电话。 张导看着季远,他可没让他交电话。 这也是季远进节目组就商量好的,毕竟是一个公司的CEO,真有事也不能不让接电话,只是录节目时得静音。 “开始了?”季远问。 “开始了,不过如果你有事……” 张导示意他看看又开始不停响的手机,而后,他就见季远招来秘书,将手机交给他,而后道:“没事,张导,走吧。” “哎,哎,好的,我跟你说,晚点啊……” *** 第一天的拍摄很简单。 剩下一共十五位学员,要在这十五位学员里角逐出最后的八位成团,综艺的拍摄重点始终在学员身上—— 所以对嘉宾来说,任务不算重。 第一天就是组织学员分组,定好舞曲。 所以,大概不到下午五点,嘉宾们就手工了。 可作为导演,这一天的拍摄下来,张导是既兴奋,又忧虑。 兴奋在于,不过一天,这嘉宾们的“暗流涌动”就看点十足,尤其是沈双、steven和季先生这三人——steven大约是纯粹的音乐人,不屑也不会对镜头掩饰,对沈双的喜欢就差拿张写上了。 而季先生…… 季先生这个人就复杂了。 他并不直白并不露骨,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跟着节目任务走,不像steven先生那样、在沈小姐身边打转,但只要留意,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始终在沈小姐那边。 而那种淡淡的、不经意流露的情感,对张导这样的人来说,反倒更有共鸣。 少年情热。 成年人的情感却更含蓄更会掩藏,于无处可藏之间,才会泄露一丝,可就是这一丝,才让人动容。 只可惜——沈小姐好像更喜欢steven先生这样的毫不遮掩。 当然,张导忧虑的也不是季先生时不时碰到的软顶子,他忧虑的是:《我舞我秀》始终是一档舞蹈类选秀,重点该在这些青春洋溢的大男孩们。 可季先生一出来——怎么说呢,张导执镜这么多年,即使是二十年前港星大行其道的时候,也没见过哪个明星能有的这样一双眼睛。 眼是灵魂之窗。 这也是张导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高清镜头下,季先生那双眼睛只是淡淡扫过,都会有种经年岁月的感觉来。 而这样一来,原来还觉得青春洋溢的大男孩们,就一下子就像家门口聒噪的小鸡仔小鸭仔了,完全不够看了。 张导一边想着解决之道,一边喊:“今天就到这!” “收工了收工了!” 收工的话也只是部分收工,学员们刚重新分了组、拿到舞曲,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和新曲磨合、编舞,所以都跟着工作人员进入练习室,继续加练。 而总导、制片人、灯光师等却是可以休息了。 张导在学员们鱼贯退出房间后,拍拍手,引起众人注意:“一会在附近的久久沸腾鱼店集合!” “导演,你请客吗?” 有人喊。 “滚蛋!节目组请!”张导笑着道,“季先生,steven……” 他喊上几位嘉宾:“六点,白玉兰包间,别迟到!” “知道了!” 宋景驰道。 这也是惯例了。 通常来说,节目组只要进新人,录制第一天或前一天,都会组织一次聚餐,不管是喝酒,还是火锅——总之得吃上一顿,增进彼此的了解。 这种时候,沈双当然不会不知趣地拒绝。 她回去,找到贴了自己铭牌的房间,卸下舞台妆,重新拍上水乳,扑了淡淡一层晚安粉,换上一套简单的灰色运动服,就这么出了房间。 也不知道节目组从哪租来的欧式庄园,比起之前的乡间别墅,简直是鸟枪换炮。 她都不知道,北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白色欧式建筑绵延,嘉宾就住在建筑的顶楼,一眼望去,绿色草坪绵延看不到边,草坪的尽头是湖泊,湖泊在月色下如水银镜面,两匹白马就湖边低头饮水,长尾一扫一扫。 马,马? 沈双眨眨眼睛,发现自己没看到错。 还真的是马。 再看那片看不到尽头的、除了装饰没啥作用的绿草坪,不禁生出一种打倒资l本l主l义的情绪来。 太…败家了。 只有国l家湿地公园才这么搞的吧? 正想着,前面一扇门从内打开。 沈双熟悉的那道身影从门内走出来,他也换了一套衣服,不再是白天的黑大衣,而是一套运动服,也是灰色,脚上一双灰底白边的运动鞋,见她来,就是灿烂一笑:“又又。” 沈双站在那,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七年后的季远,而是七年前那个青葱少年。 他也青春洋溢,光辉灿烂。 不过这感觉,也就一瞬。 下一秒,她就扯了扯嘴角,说出了今天最想说的话:“季先生,你知不知道最好的前任,最好是跟死了一样?” 可他偏不。 他还想扬一扬身上的土。 “可惜,我怎么死都死不了。” 对面的男人笑,眼睛眯成一弯温柔的月牙儿,“死不了,就只好烂活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沈双竟然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第134章 喝酒 又又,再来一杯? 季远这个人很复杂。 沈双有时候觉得, 自己大约有一点理解他;可有时候又觉得,他像个谜,让她永远捉摸不透。即使在两人耳鬓厮磨、最亲密的时候, 她也觉得,他心底有一角,对她是不敞开的。 所幸, 她现在不打算再探究这团谜了。 沈双不再说话,相当冷淡地“哦”了一声。 季远看了她一眼,也不再没说话。 张导刚推门出来,就远远看见这俩, 一看,顿时就乐了:这一身的灰,整得跟情侣装似的,别说, 还真配, 一个高大清瘦, 一个纤细窈窕,光背影就能把一帮普通人给秒杀了。 他喊:“哟, 你们在这啊,等等我!” “车就在下面!” 随着这一声, 其他人也都出来了。 天后影帝宋景驰,还有个steven, 制片等幕后工作人员人都在下一层。 steven也换了套低调点的着装, 不过那头奶奶灰还是那么嚣张,见她和季远,伸手举了举:“沈!远哥!”说着,就走了过去。 沈双回了个笑, 季远略一颔首:“steven。” 其他人微妙地看着这三人行,混到这份上,也没人不识趣地挑破,互相打了声招呼,就热热闹闹地电梯走。 下了电梯,经过学员练习室时,还跟那些正在认真练习的学员们打了声招呼。 学员们支棱着脑袋,看着这行人从窗外走过,忍不住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混到这个地位啊。也不用多,宋哥沈姐这样的就行了。” “还不用多?!”另个人道,“他们这样的你以为容易?想屁吃!” 顶流一年能出几个呢。 娱乐圈新人每年层出不穷,多少个怀揣着梦想和才华而来的年轻人最后都在这折戟沉沙,梦想如同远在天边的月亮,而能捞到月亮的人,万中无一。 尤其是近些年,选秀节目越出越多,很多人往往是火了一阵,后面就没音了,直接掉到了查无此人,在这个圈子里半死不活地拼着。 对他们来说,天还未亮,他们是黑色大幕里无人看见的分母,唯有努力才能破壳而出;而宋景驰沈双这样的,却已是那大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分子,万人瞩目。 沈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帮男孩们的奋斗目标。 她在跟赵奇闾打电话。 没学员们那么严,嘉宾们一收工,工作人员就把手机还给他们了。 季远也在接电话。 他似乎很忙,她接赵奇闾一个电话的功夫,他已经接了四五个电话了,其中两个电话还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不过,等上了节目组派来的车,他也就把手机收了。 车上挺热闹的,不过,沈双没说话。 她看着窗外的庄园,来时还不觉得,从外面看,这庄园特别像《傲慢与偏见》里达西的城堡,乔治亚时期的复古风格,白色墙壁,尖尖的屋顶,此时到了夜晚,一盏盏灯在夜色里浮动,极其梦幻。 “真好看。”天后忍不住道,“张导,你有庄园主人的联系方式吗,我下个MV正愁在哪儿拍呢,这不错啊,就是不知道日租多少,贵不贵……” 张导一脸为难:“私家园林,我也是豁出老脸去借的,不租。” “他不是租给你了?”天后狐疑地看着他,“张导,咱们也算老交情了吧,不用藏着掖着吧。” “人家不愁钱。”张导悄悄地觑了眼季远,道,“人是又又的粉丝,借的,没要钱。” 别人没注意到这一眼,沈双却注意到了。 不会…吧? 这熟悉的感觉…… 她不禁生出一种猜测,拿出手机,过了会,又收回去。 她没发,季远却发了过来。 「lejanía:如果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给节目组赞助了庄园,答案是“是。”」 沈双咬紧唇,过了会,还是没回。 她按灭屏幕。 过了会,手机又响。 季远发来一条不知所谓的消息。 「lejanía:我有两张不限额通运黑卡,全国各大城市都有房产,巴黎、纽约、华盛顿也有部分房产投资,手下公司目前只有J.L集团,但在南非、中东地区投有油田、钻石矿,和一些稀有矿,预估将来还能有季城集团继承。」 沈双:…… 看了消息,终于还是忍不住回。 「又又:你是被穿了,还是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季远回得很快。 「lejanía:又又,你终于回我了。」 他像是嗳出长长一口气。 沈双抿紧嘴。 他又发来一条:「lejanía:方鸣之给我送了一本书。」 随后是一张书封皮,上面写着《恋爱宝典》四个字。 沈双:…… 「又又:没用。」 「lejanía:不,有用,起码你回复我了。不过,穿是什么意思?」 沈双:…… 算了,她干脆按灭屏幕,不再搭理。 季远看了她一眼,昏暗的车厢里,女孩板着的脸映在车窗,有种石雕般的冷硬,不可触摸,不可接近。 他也收起手机。 steven全程都在睡觉,并没有发现其中的暗流涌动。 其他人互对了下眼神,即使发现这两人手机一来一回,也什么都没说。 * 沸腾鱼店就在庄园的三公里开外,是张导的一位老同学开的,提前打好招呼,这么一行人从后门悄悄进去,倒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一进入包间,宋景驰就将鸭舌帽摘了下来,叹了口大气: “出来吃顿饭可真不容易。” “那是,每次都跟小偷似的,躲躲藏藏的,”影帝看了会周围的装饰,古色古香的中式餐厅,门口还挂了两只红灯笼。他道:“不过这儿还算清净,不像横店那边,一出门不是粉丝就是狗仔,去吃个火锅还不安生…张导,地选得不错啊。” “那是。” 张导不无得意。 门口进来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和张导寒暄了两声,问:“老规矩?” “是,老规矩,”张导道,“你看着上!” 说完,转头回来,道:“这家的沸腾鱼做得不错,一鱼三吃,你们明天还要录节目,白酒就不要了,红酒,再来点干啤?” 问的是其他人,张导眼睛却盯着季远。 甭管这帮娱乐圈的人地位混到多高,可今天他们这些人中的C位一定是对面那穿着灰色休闲服的男人。 季远只笑了下:“张导做主就好。” “得嘞!” 张导跟老板说了两句,就回来了。 而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其他人也到了。 包厢内一共摆了三桌,制片导演和嘉宾们一桌,灯光摄影师等幕后工作人员坐另外两桌,屋内开了暖气,热烘烘的。 张导原来想把位置让给季远,但很明显,这个位置不受他青睐,他长腿一迈,直接走到了沈双那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左边留了个空位,右边被steven占了。 “介意我坐这么?”季远俯身问。 对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沈双弯了弯眼睛,轻轻吐出:“介意。” 她这话一出,主桌上顿时一静。 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咋舌:这沈小姐可真是…不给面子啊。 沈双当然知道,自己任性了。 可她又知道,季远不会在意。 有时,他的胸襟意外得广,很多涉及面子、会激怒一般男人的地方,在他那,只会得到一个无所谓的笑。 果然,她拒绝了,季远就转头,对沈双右边的steven道:“steven,介不介意和我换个位置?” Steven耸耸肩:“OK。” 说完就站起,坐到了沈双左边。 于是,位置就这么定下来了。 沈双突然有种“人生赢家”的错觉。 不过,她这人生赢家倒是不怎么快乐。 「真真:左边霸道总裁,右边纯情奶狗,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顾明真在辅桌发来贺电。 沈双:…… 「又又:送你。」 「真真:可人家看不上我啊。这俩,一个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期间一不小心就会摔死饿死累死;另一个吧,太干净了,污浊的老娘啃不下去嘴啊。」 沈双笑了下: 「又又:最强王者。」 顾明真回了一串点点点过来。 沈双按灭手机。 吃吃喝喝总是快的,这家沸腾鱼做得很不错,鱼片又鲜又嫩,切得像纸一样薄,在铁板上一烫,就“呲溜”地卷起来,大部分人都吃得不错,配上冰啤,简直是享受。 不过喝high了,难免就有人起哄。 沈双也没想到,张导的酒品…居然那么差,他竟然拎着酒,沿着桌一个个地敬下来,谁不喝,就拉着人到喝为止。 只是,在这之前她已经喝了好几杯,不能再喝了。 再喝,就要醉了。 沈双对自己的酒量有数。 “不行,不行,你不能不喝,又又啊,你可是我们节目的吉祥物,你一来,我们节目收视率就‘蹭蹭蹭’上去了,赞助,赞助也来了!大功臣,必,必须喝!” 张导将酒杯递到她面前。 制片人心道要糟,忙过来拉他:“老张,老张,你醉了,醉了,走,跟我回去!”谁知还没碰到,就被五大三粗的张导挥开。 真奇怪,这么甩,酒杯里的酒竟然一点没掉。 沈双无奈地看着酒杯:“真要喝?” “要,要喝!” 张导大着舌头道。 沈双接过面前的酒杯,正要喝,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了她:“我替她喝。” 而几乎是同时,另一道声音也响了起来。 一个沉雅,如优雅的古琴;一个清朗,如林间的小溪。 沈双看着同时伸到面前的手,突然想起上次在steven工作室时的联想:季远和steven的手,哪一个更好看来着? 而伸出手的两个男人风格各异,他们也都停住,并没有更前进一步,似乎在等待她的选择。 全场都像被按下了停止键,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 沈双抬起头,看着季远那双映了迷离灯影的桃花眼,突然也弯了弯眼睛,身体一转将手中酒杯杯递给steven,做了个彼此都懂的眼神:需要利用你一下了。 “Steven,就拜托你了。” 她道。 steven一笑,就露出两个小虎牙,他一仰脖,就着酒杯喝了下去。 季远看着面前这一幕,过了会,突然也笑了。 “又又,”他温温柔柔地道,“要不要再来一杯?” 沈双:…… 第135章 喝酒 想选谁就选谁。 包厢内好像有某种名为紧张的气氛传递开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主桌上站起的几人。 唯有张导还在状况外, 嘟囔着道: “我,我这是叫小沈喝啊,不, 不是你俩……” 话还没完,他就被制片捂住嘴巴,拖到了一边去:“嘘, 嘘,老张,别闹,别闹, 乖,啊?” 沈双没在意那些目光。 对着季远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她挑衅一笑:“好啊。” 她道:“不过,不用steven, 季先生刚才不是要代我喝么?不如你喝一杯, 再代我喝一杯?” 季远也笑:“好啊。” 说着, 他无所谓似的拿起桌上杯子,一饮而尽。 而后, 又接过steven手中杯子,倒满, 一饮而尽。 全场鸦雀无声。 沈双拿起酒瓶,将两个空杯倒满, 抬头:“再来一杯?” 她也不知道, 这股无名火来自哪里。 也许是酒精,也许是那每天不间断的「早安」「午安」「晚安」,也许是他说“辛苦你了又又”,也许是他今早的突然而至…… 镜头下, 甚至刚才压下的情绪,在那一句“要不要再来一杯”时,突然出了来。 季远手伸过来,重新拿过酒杯,看着她,又一饮而尽。 两人一个倒,一个喝,一杯又一杯,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如果说刚才包间里还有声音,现在,却是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两人之间的交锋,就如同一场默剧,默剧里有锋利的刀、有岁月绞成的过去,没人插得进去。 steven的手在白色的桌布上弹跳起来。 他脸上跳出兴奋,往旁边看,辅桌的Eris递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他拿过笔,在白纸上“唰唰唰”不停地写,过了会,将白纸往Eris那一丢,盖住季远又要拿起的酒杯: “远哥,我一起喝,怎么样?” 季远看他一眼,扯开他手,慢悠悠地道:“好。我两杯,你一杯。” steven一笑,竟也不争,拿起面前酒杯:“cheers!” 两人酒杯一碰,就这么喝了起来。 沈双阻止不及—— 或者,也没法阻止。 男人的基因里天生都刻着好斗。 不到半小时,steven趴下了。 他乖巧地趴在桌上,半睁着眼,用那双眼睛一下一下地看她,看一下,就笑一下,笑容纯净而乖巧。 天后在那笑:“没想到steven喝醉了是这样的。” steven在节目组并不太理人,他的奶奶灰头发,和单眼皮结合出一个桀骜的印象——这也符合大家对才子的一贯感觉,此时这样,倒有种颠覆之感。 而一边的季远,将人喝趴下了,说了句“excuse me”,就出了门,上了趟洗手间。 回来也没进包厢,只是站在走廊。 高大的影子映在窗玻璃,他就站在走廊窗前,右手拿着手机在接电话,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浮动,露出那双被酒精浸得迷离的桃花眼。 似是对面人说了句逗人笑的话,他也露出个笑。 “季先生好酒量。” 影帝在屋内感慨。 “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没酒量?想当初我还没进这行时,那一单单业务,可都是酒桌上拼下来的。” “人家有个好爹。” 沈双睨了说这话的人一眼,笑:“你怎么就知道人家靠爹?” 说话的人是隔壁桌的,离得近,见被她听到,忙闭了嘴,鹌鹑似的躲那不说话了。 沈双这才收回视线。 “喝,喝!再来一杯!” 这时,刚才趴下的张导又直起头来,对着空气嚷了这么一句,又重重地倒下去,脑袋砸在桌上,发出“梆”的一声响。 “老张!老张!醒醒!醒醒!” 制片无奈地喊了两声,见张导彻底喝挂了,忙叫来一人,将他背出去,边走还边招呼:“今天就到这吧!从后门出去,车在等着了。” 季远进来。 steven还趴在桌上,朝沈双傻笑。 他走过去,和宋景驰一人一边,将人搀了出去,steven很乖,朝沈双招招手,嘟囔:“沈!走了,再见!” 沈双莞尔,跟了上去。 一行人鱼贯而出,上了后门那辆车,悄悄出去。 大约是酒喝得不少,车上没什么人有兴致说话,一路安静着到了庄园。 ** 季远将steven送回了房间。 steven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回他房间时会经过沈双的,他脚步顿了顿,看那房门紧闭,有暖黄的灯光溢出门缝,又回到自己房间。 门“咔嚓”锁上,季远靠着门,闭上眼睛。 黑暗里,女孩娇憨的脸若隐若现,她道:“…季先生刚才不是要代我喝么?不如你喝一杯,再代我喝一杯?” 他笑:“好啊。” 睁开眼,月淡如水,落在地面,仿佛一个空洞而巨大的光斑。 他直起身,迈过光斑,走到床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药瓶,倒出一粒,和水吞服。 旁边的手机亮了下。 点开:「对了,远子,最后一次警告你,别作死啊,你这胃可经不起再折腾了,别喝酒,一滴都不能沾!辣的冷的也不能吃,不然,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方鸣之热闹的声音响在冷寂的房间里。 季远按灭屏幕。 他合衣躺到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月光照进来,只照见一个苍白的影子。 沈双回到房间,洗了把脸,倒头就睡。 她也喝了不少。 第二天醒来,头有点发胀,撑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去洗了把脸,人才清醒。 这一清醒,才想起昨晚干的事。 要放平时,那杯酒她怎么都会自己喝了,怎么就去挑衅季远…后来更是… 沈双捂住脸,呻吟一声:喝酒误事。 算了,不管了。 “哗啦啦”,她又洗了把脸。 镜子里照出一张带了些宿醉的脸,沈双看着镜子,顾明真在外面喊:“又又,你干什么呢?快出来。” “就来。” 沈双喊一声,走了出去。 早餐是在庄园一楼的餐厅吃的,嘉宾和学员们分开。 很显然,节目组请来的大厨不错,既擅长西式餐点,也能做中餐的包子油条,自助餐模式,沈双取了杯咖啡,又拿了鸡蛋、玉米、生菜叶子在盘里,就坐了下来。 steven到餐厅时有些晚,很显然,宿醉让这个少年脸色还有点发青,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跟她打招呼:“沈!” 他端着盘子坐过来。 沈双看着他微微发青的脸,道: “抱歉,steven,昨天是我考虑不周。” 要不是她将那杯酒转给steven,恐怕不会引起后来的事。 steven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过了会,似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他转过头,单眼皮微弯,露出个调皮的笑来: “噢,沈,那不关你事,我只是因为新写出了一首歌,高兴,庆祝的酒。” “新歌?” 沈双微微睁大眼睛。 “是。”steven点头,“我昨天半夜醒,用手机做了个简单的,虽然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听?” 沈双终于懂,他脸上大大的黑眼圈哪里来的了。 steven拿出一副耳机,给了她一只,而后拿出手机,点开音频。 沈双听了起来。 季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幕。 沈双穿了白毛衣,左耳戴了只耳机,而耳机的另一只在steven那,两人肩并肩,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个笑。 “是不是很配?灿烂,纯洁。”天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旁边,“季先生不着急么?steven看起来似乎也很喜欢沈小姐。” “美丽的花,总是会有很多人想采。”季远微微颔首,“失陪。” 说完,他走了过去。 季远一进餐厅,沈双就意识到了。 她收起了笑,耳机还给steven。 沈双打定主意不理季远。 这一不搭理,就持续到综艺录制尾声。 十五位学员的最后演出十分精彩,最后八个出道位,要等节目播出后,有观众投票选出;而录制的最后一天,是嘉宾们专场—— 节目组打算单独剪一期嘉宾特辑,作为综艺的plus版。 所以,嘉宾们都留下来没走。 * 最后一天的录制下午三点开始,集合点就在庄园外的草坪。 临近一月末,冬寒还未过,沈双刚到集合点,就被风吹得一个哆嗦。 所幸今天的定义是plus版——即花絮,打扮得太过正式反而会失了亲切感。 沈双干脆就做了接地气的打扮,丸子头,白色棉服,小脚裤,脚蹬一双小马靴——考虑到户外,妆还是防水妆,伪素颜,连口红都是几乎看不出来的裸粉。 这么一身出镜,站在这碧绿的草坪,倒有种格外的清新感。 棉服也比大衣保暖。 其他人出来时,都见到了这一幕。 天后搓搓手,呵出了一口白雾: “不得不说,岁月不饶人,瞧瞧又又,昨天多累啊,今天就又生龙活虎了,我这个点起来,还腰酸背痛的,眼袋遮也遮不住。” 镜头适时地从她拉得平整的眼尾滑过。 沈双和天后相处融洽,不过偶尔也能听见几句她酸溜溜的牢骚,并不在意,只笑嘻嘻地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steven走到她身边,喊了句:“沈!” 沈双发现,和steven越熟,就发现他除了在音乐方面外,世俗人情几乎完全不沾。 不喜欢的人,诸如天后、宋景驰,即使对着镜头,他也几乎完全不接触,而对喜欢的人,如导演、她等,他也完全不掩饰。 和另一个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季远穿了身驼色大衣,内里的黑色高领毛衣裹出一张俊雅的脸,他原本站在湖边,见人来,原来的一身淡凉立马就成了春风和煦。 他跟人打了招呼,才走到沈双身边。 沈双照例不和他说话,不过,他倒也似习惯了,两人并排站在那,搭一个steven。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站着。 主持人看人到齐,咳了声:“今天呢,我们在湖边准备了一场野外烧烤,当然啦,烧烤得你们自己准备。但在准备之前,你们必须通过一些游戏来获得线索。” “线索?什么线索?” 影帝问。 “烧烤的工具,食物,等等,这些东西,我们都分开来藏在不同的地方,写在不同的纸条上,你们必须通过游戏得到纸条,再找到我们藏起来的东西,才能吃上饭。” “为什么?我们不是舞蹈综艺么?” 宋景驰问。 主持人道:“哦,今天主持人说了算,不过,游戏环节也确实跟舞蹈有一定关系,当然了,这是番外,不要那么严肃。放轻松,看到你们面前的椅子了么?坐下。” 所有人乖乖坐下。 助理拿过来一个支架白板,手提式投影被对着白板。 “第一关呢,是知识竞猜。” 宋景驰第一个发出“切”了声:“李哥,要不要这样,好老土的。” 下面一阵笑。 主持人李力道:“哎,你可别看不起啊,这题不简单的,最关键的是,在这关拿到第一名的,有权指定下一关的搭档,一起做任务。” “是想选谁就选谁吗?” “对,想选谁就选谁。” 第136章 需要 我不需要你。 庄园, 草坪。 知识竞答环节。 “好,现在来宣布下知识竞猜的规则,答对一题得2分, 答错一题扣2分,抢答开始!” 李力示意投屏的人注意,举起卡片, “第一题,芭蕾起源于哪个国家,又兴盛于哪个国家?” 底下一阵哀叹。 宋景驰道:“李哥,你这问题太难了吧!我们又不是学芭蕾的, 就算学,谁会特意去记这个啊!” “对啊,记性没那么好的。” 沈双:…… 膝盖像中了一枪。 确实,她不记得了, 当时老师说什么来着…… 还没想出来, 旁边就举起一只手, 声线带了丝懒洋洋:“起源于意大利,兴盛于法国。” 沈双看过去, 果然是季远。 “回答正确!恭喜季先生答对第一题,首先获得2分!” 旁边人一阵鼓掌, 影帝惊叹:“季先生记性真好。” 沈双倒不怎么惊讶。 季远这人,就像一口探不到底的深潭, 你永远也不知道, 潭底里有什么。 当然,她也没怀疑季远会买通节目组,提前拿到题目—— 他不屑。 他的骨子里有种骄傲。 “那么,第二题来了, 请问——现代舞之母是谁?” 这题沈双会。 她举手:“伊莎多拉·邓肯!” 她看过她的自传。 “回答正确了!恭喜沈小姐答对第二题,获得2分,恭喜!” 李力鼓掌。 “现在,第三题,法国最早的皇家舞蹈学院是谁建立的?” 季远举手:“路易十四。” “回答正确!恭喜季先生,再度答对一题,获得2分,现总分4分……” 后面几乎是季远的个人秀。 除了沈双和steven还能答出几题,其他人都是两眼一抹黑,甚至宋景驰都负了——与钢琴有关的问题,倒是被steven包圆了。 而季远在回答问题时,依然保持了翩翩风度,他极少抢,只有确定没人应答时,才会举手回答问题。 可就这样,也几乎被他揽去一半题。 “第十九题,《天鹅湖》的女主角是谁?” 这次,沈双和季远对视了一眼。 还没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沈双率先举手:“白天鹅奥杰塔。” 黑天鹅,奥吉莉娅。 她曾经在他那的备注。 代表着邪恶,欲望。 “恭喜沈小姐答对第十九题,获得2分,总分8分!恭喜!” 稀稀拉拉的掌声。 大家鼓掌都鼓倦了。 宋景驰捶地”:“来个我会的吧!太丢人了!负2啊!” 李力道:“好,最后一题来了,请问,‘锅庄’是什么?” 全场安静了。 只有宋景驰尴尬的“嗝”声响了下。 季远举手,腕表在冷白的手腕上被光折射出一种冷光:“一种舞蹈,源自藏族,是指围着圆圈跳舞。” 他声音沉雅,语速不快,却有种力量。 影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啊……” 沈双想起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男男女女围成一圈手拉手跳舞的画面,也是同一种感觉,原来这个就叫锅庄,是她孤陋寡闻了… “哥,这你也知道?!” 宋景驰喊哥。 李力扬高声:“回答正确!恭喜季先生答对最后一题,获得2分,现总分20!” 成绩已经全部出来了。 steven答对5题,得分10,第二名。 沈双答对4题,得分8,第三名。 影帝答对1题,得分2,第四名。 天后答对0,得分0,第五名。 最惨的是宋景驰,抢答成功一次却答错了,倒扣2分,如今是-2分,位列最末。 “恭喜季先生成为本次知识竞答的第一名,在挑选搭档前,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季先生,照理说你是行外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舞蹈的问题?” 季远笑:“一定要说的话,那恐怕得感谢我的母亲。” 李力道:“啊,我想起来了,宁影后出道前就是个芭蕾舞者,第一部 电影里,她跳的就是芭蕾,当时惊艳了一整个时代的人。” 季远道:“我母亲如果知道现在还有人这么说她,一定很高兴。” 李力笑:“季先生上节目了,宁影后怎么会不看?” “好,接下来进行下一个环节,在进行下一个环节前,季先生,我可以问一下,你已经想好下一轮要选谁当你的搭档了吗?” “如果想好了,现在,站起来,走到他/她面前。” 沈双看向季远,她有种预感,他一定会选她。 穿着驼色大衣的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走路仪态优雅,肩平背直,就这么走过来,并无多余的动作。 季远在沈双面前站定。 “季先生,选好了?” “选好了。” “确定不会改了?” 即使场上所有人心知肚明,李力还是按照流程问了一遍。 “确定。” 季远颔首。 “好,那么现在,我宣布,下一轮的第一对搭档已经出现,让我们恭喜季先生和——” “我可以拒绝吗?” 一道女声响起。 沈双也站起来,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里,问:“我可以拒绝吗?” 女孩还穿着白色棉服,挺直的背脊在渐渐西沉的阳光里如一株白杨。 李力:“可以是可以,但拒绝的人必须接受惩罚。” 他手指向一边,众人随着他的手势看过去,才发现,那里堆着一堆橙白相间的东西,暂时看不出来是什么。 “充气服,我们也叫它胖胖服,拒绝的人,将穿上胖胖服,参与下一轮的游戏环节。” 沈双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好,”她撩起眼皮,黑而长的睫毛下,一双瞳仁浅淡似琉璃,“我接受惩罚。” 季远看着她,过了会举手,李力看到他,忙问:“季先生,还有什么疑问么?” “我想换个搭档。”季远神色淡淡。 李力摇头:“抱歉,季先生,刚才我已经跟您确认过,所以现在,决定不能撤回。” “那惩罚可以代替么?” “不可以,”李力又摇头,“但您可以选择一起承担。” 季远语气平静:“那拿两套来吧。” 工作人员过去,拿了一男一女两套“胖胖服”,充上气,送了过来。 两套都是橙白相间的充气服,一件大点,一件小点。 沈双接过小的那套,慢慢地套了上去,随着充气服上身,那被裹得密密麻麻不透风的感觉又浸了过来。 很闷,还有点微微的眩晕。 不过这也就一瞬,下一瞬,那种感觉就从身体里褪去。 没什么好怕的。 她想,她已经长大了。 旁边工作人员道:“沈小姐不用担心,其实穿上这个节目效果会很好,很可爱的,说不定会为你揽得意想不到的人气呢。” “是啊,”沈双抿出个笑,“说不定呢。” 她抬起头,发现季远的视线正落在她脸上,那双漂亮的的眼睛映着晚霞,像在出神。 他身上也穿着那套可笑的充气服。 沈双收起笑,面无表情地经过他。 错身而过时,季远突然开口:“所以,你情愿接受惩罚,也不愿意和我做搭档?” 他声音很低,散入风中。 沈双弯了弯眼睛:“是。” 说着,她到steven身边。 李力看着众人,道:“都好了吧?” “现在每个人上来抽签,用抽签来决定你们接下来的搭档,季先生、沈小姐,如果你们还是抽到一队,那可以和其他人商量着换搭档。” “好。” 沈双道。 幸运的是,这回她没抽到季远。 她抽到了steven。 Steven过来:“沈,你的搭档是我。” 沈双朝他笑笑,往旁边让了让,两人站在了一块。 季远抽到了宋景驰,影帝抽到了天后,李力看一对一对都选好了,拍拍手,引起众人注意:“刚才考验的,是你们对舞蹈的理论基础;第二关,就是实践了。现在,转移阵地。” 一帮人转到了一个早就搭好的舞台上。 舞台是露天的,下面是草坪,旁边就是湖泊,一轮夕阳斜照。 舞台下,还坐着两个熟面孔,手里各拿了个白板,是给学员们上课的阿喜老师和眉眉老师。 沈双一看他们,就知道这一关是考什么了。 李力道:“相信很多人都猜到了,没错,这一关是跳舞!” “当然,也许你们其中有些人不很擅长,不过,相信你们的搭档,配合他/她,做出最还原最完美的动作!” “一会,你们必须模仿视频中的动作,从易到难,阿喜老师和眉眉老师会根据你们的完成度进行打分。获得胜利的一组,将抢先拿到一张提示纸条!” “好,开始!第一题,请看大屏幕!” 李力让开。 众人顺着他让开的方向看去,那儿不知什么支了个大LED屏。 LED屏亮起,跳出一段不到十秒的短视频。 视频中的男人做了个wave,身体如流动的水。 “wave!这个简单!” 宋景驰吹了声口哨,立马也来了个wave,似乎是嫌不够,他还伸出双臂,也来了个wave。 “是,Wave,爵士舞的基本动作之一,现在,抓紧时间练习,一分钟后验收。” 一分钟后。 所有人排成一排,按照节目组的要求,一个人做完,另一个人接——“让这个wave在所有人之间像水一样流动”,像阿喜老师说的那样。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最后的位置,从左到右分别是,steven,沈双,季远,宋景驰,最后才是影帝,天后。 沈双做完,只听到一声“噗”,而当季远接完wave—— 几乎所有人都笑了。 两个穿着充气服的人做这个动作,当然是惹人发笑的。 即使这两个人外形出色,但也是好笑的,好笑里还带了点萌。 连阿喜老师和眉眉老师也在笑。 笑声里,沈双抬起头,夕阳明明不耀眼,却有种炫目。 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沈双&steven组,7分;季远&宋景驰组,8分……”李力开始报分。 果然不太高。 穿着充气服做动作,确实不是很好。 “第二题,请看大屏幕。” 下腰wave。 下腰+wave,两套动作组合。 动作不难,只是穿着充气服时,下腰就像便秘。 沈双弯下腰时,照例听到一阵压抑的低笑,她看见地上的影子,影子胖乎乎的,做了个波浪弧,似乎在朝她微笑。 沈双嘴角弯了弯,站起身。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一阵“嘭”—— 沈双下意识转头,却见那季远正从她脚边站起,胖乎乎的充气服让他有种笨重的滑稽感。 他像是摔了一跤,站起来时还若无其事地朝她颔了颔首:“抱歉,沈小姐。” 沈双:“没关系。” “季先生你要不要紧,还有就是……” 李力过来,视线落到沈双身上。 沈双这才发现,她身上饱胀的充气服不知什么时候破开了一道大口子,气流正在迅速地往外流失,充气服瘪了下去。 所以,那声“嘭”是…… 她看向季远,却发现他朝主持人露出个笑,彬彬有礼地道: “抱歉,这衣服穿不惯,摔了一跤,倒把沈小姐的充气服划破了。” 沈双:…… 旁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没关系,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季先生不是圣人,犯点错也在所难免的。” “那还用继续处罚么?” “这……” “不如罚我,这件事责任在我,不如…我穿两件?” “倒也不必,算了,就这样。接下来,继续表演……” 沈双睫毛颤了颤。 她抬眸,目光复杂地看向季远。 他已经在接之前被打断的wave。 这向来优雅的男人,套在胖乎乎的充气服里,跟着音乐,艰难地弯腰,起身,做了波浪弧。 他做得很认真,当然,他什么事都很认真。 可这认真在这里,就显得笨重又可笑了。 在他从容有度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狼狈滑稽的时刻吧? 就像个供人取笑的…小丑。 周围又陆陆续续爆出笑声。 沈双别开眼睛。 …… “让我们恭喜,沈双&steven组在第二轮获得第一名,得到关键纸条一张,唐培里侬红酒一瓶。现在,请两人派出代表,前来领奖!” 沈双上去领奖。 领完奖,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 沈双顾不得看,直接将纸条和红酒塞给steven,道:“我出去一会。” Steven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你要去找他?” 沈双不知道他哪里看出来的,也不打算瞒他,说了声“是”。原以为Steven要阻止,谁知他朝她笑,挥挥手:“早点回来!” 笑时阳光灿烂。 沈双颔首,看着那边被众人簇拥着、正微笑说话的季远,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而后走了。 五分钟后,季远就过来了,他来时身上还带了一丝深冬的寒意,嘴角带笑:“你找我?” 他握着手机,手机屏幕显示出一条消息—— 「又又:五分钟后,马厩旁的小屋见。」 沈双抬起头:“是,我找你。” 她直截了当地道:“季远,麻烦你,可不可以离我远点?” 而后,她就看着男人刚才微微漾起的、还熠熠生辉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 他弯了弯眼睛:“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声音很轻。 “对啊,”沈双却没被迷惑,她笑了笑,“季先生,不然你以为,我还能跟你说什么呢。” “其实,我不太明白你出现在这综艺的意义,包括刚才,你戳破我气囊……季远,”沈双叹了口气,轻轻地道,“没用的,季远。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无助地在路边等着你领走的辛德瑞拉了。” “——我不需要你了。” 这时,最后一缕夕阳也坠入地平线。 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 “可是,我需要你。” 黑暗中,男人道,他语气平静,仿佛这是件再普通不过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很需要。”他轻轻地道。 女孩已经走了。 第137章 出发 离开 沈双的皮靴踩在青草地, 发出窸窣的轻响。 那声响渐渐远去,直至再听不见。 季远靠在褐色的横木栏杆上,看着木窗外的月光。 月光照见一双冷淡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那眼睛嵌在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鼻梁在一侧留下深深的暗影。 他没动,过了会, 才直起身,绕到一旁的马厩,马厩内一匹体型矫健的黑马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继续嚼着槽里的青草。 他从旁边的立柜里取出一块方糖放在掌心,黑马凑过来嗅了嗅,用舌头卷走方糖,咬得“咯嘣咯嘣”响。 季远抚了抚马头, 解开马缰, 牵着它走了出去。 一人一马走到了湖边。 湖泊在月色下像一块闪闪发光的水银。 黑马去湖边饮水, 发出“吨吨吨”的响声。 季远则坐了下来,风迎面“呼啦啦”地吹来, 手机震动了下,他看了眼, 挂断,发了条消息过去:「抱歉, 临时有事, 节目你们录吧。」 那边不知回了什么,他看了眼,就不再回复。 黑马喝够了水,甩着尾巴过来, 又用马头蹭了蹭他。 季远没动,过了很久才起身,牵着马缰将黑马重新送回了马厩。 他走回了原来的拍摄现场。 刚才的舞台已经被拆除了。 一串串灯带被连接在一起,围出一个圆形的场地,夜色里,灯带一闪一闪,李力换了套衣服,拿着麦克风站在场地中央,满脸喜气地道:“……让我们祝贺steven25岁生日快乐!” “steven,生日快乐!” 有人喊,很多人开始鼓掌。 一辆放着三层黑白琴键式的蛋糕被推了出来,推餐车的人身穿白色棉服,眸光晶亮,她唱:“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steven……” 一堆人起哄:“steven!steven!” 场景像求婚一样热闹。 顶着奶奶灰的桀骜少年挠挠后脑勺,难得笑得羞涩。 季远的目光,从女孩的笑靥移到场边的灯牌,灯牌上用彩色印刷体写着『祝steven生日快乐』:“原来是生日啊……”他轻轻道,弯了弯唇角。 突然,旁边一道身影出现,朝他躬了躬身:“季先生,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那就走吧。” 说着,男人又看了眼场中笑得眼睛弯弯的女孩,才转身离去。 * 季远在后来的游戏环节没回来。 沈双以为,在她那么说后他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竟然又在餐厅看见了他——他风尘仆仆,像是不知道去哪熬了一夜,苍白皮,眼下却一片青黑,穿一身藏蓝大衣,风流蕴藉地坐在餐厅,喝着牛奶,吃着面包。 “怎么?傻了?” 他手伸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沈双拨开他手,现在没有摄像头,她也懒得再装,直接道,“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季远桃花眼弯了弯:“为什么不回?” 他轻描淡写地道:“虽然复利模式不可期,没有投1回2的可能,但我设想了下没有沈小姐参与的未来…”他顿了顿,“就算投一赚百、赚千,我恐怕也开心不起来,所以——” “所以,你就死缠烂打了?” 沈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厚颜无耻的说法。 “我愿意称它为‘坚韧不拔’。” 沈双:…… 她被噎了噎,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餐桌上的其他人从刚才开始就忍不住竖起耳朵在听,此时,忍不住对了下眼神:这对儿的八卦果然和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一样有趣,可惜,steven不在,不然要更有趣…… 沈双可管不了别人怎么想,她只是将早餐匆匆吃完,碗碟一推,跟其他人说了声,就去房间整理行李了。 今天综艺拍摄彻底结束。 各种摄像器材从昨晚开始,就陆陆续续搬离,沈双推着行李出来时,发现其他人也都聚在大厅,互相拥抱告别。 娱乐圈的工作就是这样。 一段时间的合作,才处出点感情,就要分开,而等到下一次合作,也许要时隔很久,也或者遥遥无期。 所幸的是,大家都在一个圈里,只要有机会,还是会再见。 “又又,再见。” 天后热情地和她拥抱,影帝、宋景驰、张导等人也和她握手,张导招招手:“节目播出,记得转发!”沈双说“一定一定 ”。 大部分人对这个外表软萌乖巧、实际业务能力强悍的女孩都很有好感,互相约好有机会再合作,就推着行李一同往外去。 此时天光大好,庄园的小路上,停着一排类似高尔夫球车的小车,小车司机将所有人的行李一一搬上,而后载着他们送出庄园。 顾明真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有钱人的世界,可真…爽啊!” 她这一个月跟着沈双,可算是长见识了。 不过再多的见识,也没这两周多。 风光秀丽的庄园,大片大片奢侈得只是用来踏青的绿地,以亩来当称量的花圃,马场,马厩,餐厅是维多利亚式的,有穿着白衬衫黑领结的管家,她还见到了私人停机坪,上面停着辆白色大翅膀,湾流G650…… 这可是一个时时刻刻散发着钱味的地方。 顾明真光想着那一大片草坪,每年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来维持,就觉得自己过得连马厩里的马都不如…… 沈双睨她一眼,没说话。 小车载着众人来到了门口。 一排黑色林肯就候在门口,沈双发现,季远也站那,双手插兜,身上藏蓝大衣被风吹得拂动。 张导下了车,就跑去跟季远打招呼,打完招呼,又和统筹制片安排其他人上车,沈双的行礼也被搬到了一辆林肯上。 她上了后座,旁边的车窗降下来,季远半弯着腰,手肘撑着窗棱,朝她露出个笑,那笑也如春风: “回去了?” 沈双“恩”了声,心里忖度着,难道季远还要…送她去北市? 不怪她这么想,毕竟刚才吃早餐时,这人还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呢。 谁知季远只是从车窗外递过来一样东西,那东西用黄皮纸包着,隐约透出食物的香气。 沈双看着:“这什么?” “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看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从厨房拿的一点小点心。”男人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拈着,晃了晃。 沈双倒也没矫情到连这点食物都拒收,“哦”了声,接过来。 季远这才收回手,他走到前面,敲敲驾驶座的车窗:“出发。” 林肯车队开始缓缓往前挪,沈双就看着那道藏蓝色身影被徐徐往后抛,直至消失在眼帘。 顾明真道:“我还以为他会上车送你呢。” 沈双低头,看着手里被黄纸包着的食物,过了会拆开,顾明真往后看了眼:“是蝴蝶酥哎,又又,你高中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么?” 蝴蝶酥显然是刚刚出炉的,还散发着浓郁的烤过的黄油香气。 沈双“恩”了声,确实是她高中最爱吃的蝴蝶酥。 也是他高中除了草莓牛奶外最常给她买的…蝴蝶酥。 原来,他也不是一点都不记得…的啊。 ** 在沈双一行到达机场时,steven才推着行李箱、睡眼惺忪地出了房门,到了大厅。 大厅内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穿着一身燕尾服的管家站在那。 Steven奇怪地道:“你好,请问其他人呢?沈呢?” 管家欠了欠身:“Steven先生是问拍摄综艺的人吗?他们都走了,沈小姐也走了。” “走了?为什么?”单眼皮少年一脸懵逼,“不是通知说,十一点才出发?” 管家露出个抱歉的笑容:“steven先生恐怕弄错了,通知说是九点,您晚了一步。需要我替您安排车吗?” Steven露出个“哦”的表情,过了会转头问助理Eris:“Eris,是我的中文不够好吗,连十一和九都弄错了?” Eris做了个肯定的表情。 第138章 同学聚会 你跟谁学的,这么贫? 沈双回了魔都。 临近春节, 工作渐渐清闲下来,沈双除了白天还往公司练习室跑,晚上都回自己的小公寓睡。 顾明真被学校的教授叫了回去, 开始忙实验和毕设,沈双这边的工作只好放弃。而肖楠那边因母亲的手术和复疗,还不能立即回来, 沈双只好找了个临时助理顶替。 临时助理当然不能和顾明真、肖楠比,不过胜在热情,下楼买买东西、开开车,倒也没出什么叉子。 助理没出差错, 但沈双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比如,楼道里早上还坏了的声控灯晚上回来就好了,巡逻的警车变多了,天天开车来去时, 能发现顶着红蓝爆闪灯的警车在附近街道来来去去, 才传有飞车党在附近专抢女士包时, 街道警l局就宣告有“一二三四飞车党被抓”信息…… 说起来都是些生活琐事,可沈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不过, 很快,沈双也顾不得这奇怪了。 她要回江城过年了。 赵奇闾给她包了个18888的大红包, 她也给工作室的所有人发了个红包,而后, 就带着行李、开着帕拉梅拉回了江城。 江城还是老样子。 在其他城市日新月异的当下, 江城就像是被时光固了色,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老城区,老街坊,连门口卖豆浆油条的小店也还是老样子, 只除了更破更旧了一点。 沈双一到家,就好好地睡了个大觉。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沈双先懵了下,转头看窗外,太阳已经爬到中间了,正将她这小小的房间照得透亮。 她的房间近些年被重新粉砌了下,墙上贴着的海报渐渐的,全被陈秀娟老太太换成了她这些年自己的。 沈双在晒得蓬松柔软的被子里伸了个懒腰。 啊,不想起床。 到了家,那股一直绷着的劲儿就松了。 懒劲儿泛上来,让她昏昏欲睡。 门外陈秀娟女士在喊:“又又,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不起!”沈双道。 “哎,你这孩子…” 母亲的唠叨声跟那菜板被切的声音混在一起,沈双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七年前。 七年前啊…… 七年真能改变一个人。 它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总是急躁硬脾气的陈秀娟女士。 现在的陈秀娟女士可比以前平和多了,也不再为鸡毛蒜皮的事和爸爸吵架,也不再唠叨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样怎么样…… 时光将她和她的妈妈和解了。 沈双眨眨眼,突然想起季远。 七年前的那个青葱少年,现在变成了昂藏俊雅的青年,被她这样愚弄,即使说有爱,那这爱里恐怕还多多少少带了点……不甘心吧? 可是七年前…他为什么来到不起眼的江城,又追了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她呢? 真奇怪啊。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季远,沈双忙拍拍脸,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又是跟墙壁上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那是她第一次拍海报。 第一次参加海选,照片里的她还有些青涩,眉眼弯弯,试图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来。 沈双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起床,趿拉着拖鞋出来,就被陈秀娟女士教训:“又不穿袜子,沈又又,你这不穿袜子的臭毛病要妈妈说几遍才会记得,等你老了就知道厉害了……” 老爸坐在沙发前,在报纸后朝她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沈双忙不迭回门,找了双丑兮兮的双条纹袜穿上,陈秀娟女士才停止了唠叨。 “行了,豆腐脑在桌上,你爸买的,一直给你热着,其他也不用吃了,不然一会午饭该吃不下了……” 沈双“啊”了声:“谢谢爸!” 声音俏生生的。 陈秀娟翻了个大白眼儿:“你爸买了个豆腐脑,你就谢他,那你妈一大早去菜场买菜,回来还要洗碗,做饭,怎么就没人谢我呢?” “妈妈也好,全世界我妈妈最好啦!” 沈双跑过去,抱着陈秀娟女士撒娇。 陈秀娟嫌弃地推她:“去去去,快吃去,一会早饭该冷了。”嘴里说着嫌弃,脸上却忍不住笑。 沈双也笑。 陈秀娟端了个盆摘菜,这些年沈双老早就她别干,找个阿姨回来,偏她不肯,沈双看她执意,又想着就当运动运动,倒也没再执意要求。 陈秀娟摘着摘着想起一事:“对了,又又,前两天我碰到你大伯母,你大伯母说溪溪回来了,你们年轻人要不要出去聚聚?” “我才不要。” 虽然说和沈溪吧,没以前那么愁怨了,但沈双想起这个以前一直将她“压得死死”的人还是不得劲。 “你这孩子,人溪溪还提起你呢……” 沈双捂住耳朵:“妈!” “好好好,妈不说妈不说……” 陈秀娟看了客厅里的自家闺女一眼,这唇红齿白、小脸嫩的,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突然想起一事,问:“对了,你和那姓季的咋回事,新闻里……” “妈!” 沈双怨怼地看着她那老母亲,见老爸也拿着份报纸竖着耳朵偷听,忍不住无奈了。“我跟他没什么,都分手了。” “我也没说有什么啊……”陈秀娟嘟囔,“我这不是想起以前,你李阿姨说,有个漂亮男孩子总送你回家,我那时候还不信……” 沈双:…… 最后是顾明真解救了她。 顾明真也从学校回来了,一回来就来她家找她,说是让她去参加年底的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什么同学聚会?” “江城中学的啊,咱高三的。” “我不去!” 沈双嘟嘟嘴,不愿去。 自从七年前,她从江城中学肄业后,就再没参加过什么同学聚会,连班级群都没加过。 “可是王珂和沈溪都去,”顾明真道,“又又,你就去嘛,就当陪陪我……” 沈双一眼就看穿她的色厉内荏。 她叹息了声:“还没放下?” 顾明真也叹息,道:“我也是真贱,就跟见了骨头的哈巴狗似的,你不知道,昨晚王珂给我打电话,他声音一低,问我去不去聚会,我一鬼使神差,就说去了。” “你说,我做多久的心理建树,怎么人家轻轻一句,我就倒了。” 沈双温柔地看着顾明真,摸摸她头发:“你想去,就去吧。” 这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旁人说再多都是无用。 否则,又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呢。 “你答应陪我去了?”顾明真惊喜地道。 “去吧,怎么能不去。”沈双笑,一双眼睛弯成甜蜜的月牙,“不过,你可得保护我哦。” 顾明真一拍胸脯:“你放心!那天我就是你的黑骑士,寸步不离,将所有豺狼虎豹都给你挡外面!”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不过,在去之间,沈双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赵奇闾。 赵奇闾倒没反对,只是跟她约法三章,说不能喝酒,不能搞事,务必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还得留个大合照,免得将来有人搞事…… 等沈双那边笑嘻嘻地挂断,赵奇闾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旁边他媳妇磕着瓜子,睨他一眼:“怎么着,双双给你出难题了?” 她还是习惯叫沈双的旧称呼。 “也没有,不是什么大事,她有分寸。”赵奇闾也没觉着,成了艺人就什么事都不能干,不然那日子过得多无趣,“是Class那边…” “她们能有什么事?有求于你,还是双双?” 赵奇闾抹了把脸,坐到他媳妇身边。 一张国字脸愁的:到底是带过的,一群小姑娘过年的时候来拜访,那可怜兮兮的样,让人怪难受的。 “一群小姑娘耽搁着,星梦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不推也不动,就这么放着,她们就想还是签到我这,还说要和双儿上个节目,表示两边关系挺好,没什么矛盾……” 赵奇闾媳妇翻了个白眼:“倒还挺敢想,我要是她们,哪有这个脸来找,双双那边没爆出她们临时拆伙的事已经够厚道了,现在还想拉着她一起唱戏,真是……是,之前她们那么干,也无可厚非,毕竟谁都知道要为自己打算,但是吧,匿名贴那会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双单飞不厚道时,她们出来放个屁没有?没有!” “这人吧,总不能什么好处都想沾,又什么责任都不想担,哪来这么便宜的事……!” ** 沈双可不知道赵奇闾媳妇正在替她抱打不平,她还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她给自己撸了个现在流行的氧气妆。 妆容一定要干净,睫毛根根分明,腮红要最浅,和皮肤的底色晕在一起,口红也是最浅的橙粉,在唇周自然晕开来。 头发散下来是栗色的大波浪,她干脆扎起来,在脑后垂下一个高高的马尾,束上大大的咖色蝴蝶结。 沈双化完,照照镜子,决定将今天的发挥评为近期最佳。 衣服选的是prada新出的米色大衣,衣摆垂至膝盖以下,只露出一截咖色碎花裙的边。 肤色丝光袜,搭上米色踝靴,再搭上Hermes的咖色Kelly包,不过沈双有点遗憾那双流苏耳坠留在了季远那,不然倒是很搭今天这身。 最后,她选了珍珠耳钉,小小的一点点缀在耳边。 顾明真见到她,立马就“哇”了声:“又又,你犯规!我要是男人,一定立马将你娶回家。” 她说的是一点没错。 素人和明星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尤其沈双在明星里也是颜值到顶的一波,此时亭亭玉立在那,被头顶的灯光一暖,就有种绒绒可爱恨不得立刻捧回家的感觉来。 沈双弯弯眼睛:“哦,是吗?真真,要不你去做个手术,我也不是不能屈就一下。” 顾明真:…… “你跟谁学的,这么贫?” 沈双一愣,旋即笑:“一个嘴贫的。” 她睫毛微微垂,笑得开怀,顾明真狐疑地看她一眼,沈双却按着她坐下,像是忘了刚才那一茬,认认真真给她打扮起来。 顾明真看着沈双,心想:又又可真好啊。 不管她变得多时髦,多好看,她还是那个温暖又可爱的沈又又。 第139章 有光 沈又又真的变了。 同学聚会前几天。 北市, J.L集团。 “同学聚会?”季远接起电话,抬头示意底下人继续讲下去,而后道, “不去。” 室内暖气开得热,他身上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一颗,黑色细领带松松地挂着, 看上去慵懒随意。 底下的莫经理可不敢真当这人好说话,忙低头道:“这十天内,我们已经陆陆续续吸纳进Linsail的8%股,总投入十亿美元, Linsail那边似乎有所察觉,开始回股,股票趋势有所上涨,再继续吸纳恐怕恐怕会太过冒险。” Linsail是航空股, 前阵子因一个信贷丑闻, 信誉大跌, 引起股票市值狂跌,从180美元每股跌到135美元, J.L就趁机吸纳—— 在市场许多人在观望时,这举措不可谓不大胆。 不过, 也因此,J.L集团所有的流动资金都几乎投入进去了, 流动资金几乎被抽干, 资金池里只剩下少量。 这对一个大公司来说,是十足冒险的。 如果风控部的经理没回去休年假,恐怕会跑到总经理办公室据理力争。 当然,争也是没用的。 年轻的CEO作风大胆、风格强硬, 作出的决定并不会为任何人所影响。 即使前两周为了追女人,上了节目,可也没从没放松过公司业务,整个项目组几乎跟着他连轴转,才一点一点将Linsail这巨无霸的股份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吸纳进来。 也是他们追随他、信服他的理由。 莫经理还记得三年前季远回国前干的那一票,在华尔街以一个粮油公司为杠杆撬走二十亿美元的壮举——当时这个案例,还被哥伦比亚大学的金融学教授引为经典,每一年都会拿出来给学生讲课。 当然,金融街那些被撬走金钱的大亨们话就不那么好听了,纷纷称这个年轻的CEO为“来自东亚的饿狼”。 “继续吸纳,另外,帮我连线Linsail的Jerry,安排我们后天见面。” 8%的股权,已经够J.L跻身Linsail的董事会了。 即使Jerry再傲慢,也不会拒绝他见面的要求。 “您是要……” “去安排。” 季远挥挥手,莫经理知几,微微躬了躬身,忙出去。 电话那头王珂听着:“你们要收购Linsail?前阵子风言风语那么多,你还进,不怕赔得底儿掉?” “收购?”季远道,“收购不起,分一杯羹罢了。” 后续季远没说,王珂似懂非懂地“哦”了声,继续之前的话题:“同学聚会你真不来?” 季远笑:“我哪年来过?” 他说这话时,声音还很轻,像是玩笑。 “我听说她…回江城了。”王珂虽然人在国外,但也还是冲浪在第一线,知道他这位“好友”与沈又又的纠缠,告诉季远也只是想卖个好,问:“你真不来?” 季远合上文件,站起。 J.L大楼附近高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 江城啊…… “那你帮我办件事。”季远道。 “你说。” 王珂声音严肃起来。 *** 同学聚会当天。 沈双直接将车开到了霞飞路。 江城变化小得可怜。 即使是请客,也就那么几个去处。 没钱的,二三档次的餐厅饭馆;再次一点,路边的大排档;有钱的,就是霞飞路的帝豪。 沈双以前来过一次,就王珂生日请KTV那次。 也就那一次,令她记忆深刻。 她熟练地将车停到帝豪门口,七年的时光,让这个原本还十分时髦的地方透了些旧的底色。 在魔都不算起眼的帕拉梅拉在江城就相当扎眼了,红色的流线型跑车在帝豪门口像朵火焰,门童立马跑过来,殷勤地替她打开车门。 沈双下了车,隔着一层围巾,将钥匙递给门童。 可即使隔着围巾,也遮不住那流光溢彩的一双眼睛,门童接过钥匙,只听一声“将钥匙送到五楼汀字包厢”,面前就消失了伊人芳踪,只闻见一阵淡淡的香气。 他怅然若失。 顾明真瞥了这傻乎乎的门童一眼,笑嘻嘻跟上去,两人说笑着上了电梯,去了五楼。 五楼是吃饭的地方。 西边是西式餐厅,东边是中式餐厅,红木建筑,古色古香,水色徜徉,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在前面带路,沈双却没有从前走在KTV的瑟缩感。 无视左右递来的探究眼神,她自在地走在去往包厢的长廊里。 顾明真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越靠近,脚步就越慢,临到了,竟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 沈双瞥她一眼:“你便秘啊。” 顾明真没憋住,喊了声“又又”,说你这什么话。 沈双笑:“我是看你紧张,给你松松脸。” 顾明真:…… 她觉着,沈又又还是变了的。 瞧这利索的嘴皮子。 在沈双和顾明真往包厢走的时候,包厢里的人也在说起她。 “你们说,沈又又会来吗?”有人问起。 “怎么可能来?人现在是大明星,不过你们谁能想到,当年那么不起眼的沈又又竟然变成了大明星,简直……” 没人说得出这种感觉。 就像是有个蒙了尘的宝藏在你面前,而你眼瞎愣是没认出来一样。 不过说起来,其实大家对沈又又的印象也不深。 因为她总是安静地坐在那,不惹事,不招眼,要不是当年和季远谈了那么段恋爱,恐怕在所有人心里存在感为0。 现在想起来,也依稀只记得皮肤很白,长刘海总遮着眼睛,很乖的模样。 而电视上的沈双,却是完全不一样。 魅力四射,尤其是跳起舞来,好像所有的光都聚在她身上。 如果硬要比,那就是萤火虫与辉月的差距,前者微茫如豆,而后者……却足以照亮一整个夜空。 所以,在新闻爆出来之前,基本上没有人往自己曾经的同学身上想过。 “王珂呢?不是他组织的这个聚会么?怎么还不来?” “听说是去接人了。” “接人?接谁?不会是沈溪吧?” “他还追着人沈溪屁股后面跑呢?”有人笑,“沈溪也挺了不起,现在是在哪儿读博来着?” “你不知道?宾夕法尼亚啊,真了不起,不过据说offer被拒了两次,到第三次才过,这大概就是学霸的执着。” 几个知道内情的女生互相看了眼,不免露出唏嘘的表情。 说起宾大,不得不想起…某个人。 而这个人,距离他们就更远了,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物。 他们这些普通人,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地生活,毕业、结婚、生子,在公司里当螺丝钉,回来还要继续当螺丝钉,每天为着孩子的奶粉尿布钱发愁,而这个人却已经是一家上市集团的CEO,而且还背靠国内房地产龙头季城集团,母亲还是曾经红透半边天的影后。 想想自己曾经和这么个人同班,感觉都像做梦一样。 而这梦,以前高中时,没一个女生…不做吧? “沈溪不会还想着…” 其中一人正欲开口,却被另外人拍了拍,“嘘”了声:“行了,少说两句。” 这时,门开了。 沈溪带了丝笑:“我没来晚吧?” 她穿着藏蓝格子背带裙,衬米色针织,大衣和包包搭在臂弯,一身文气地进来,身上似乎还带着外面的风雪,包厢内的人忙让了个座:“没晚,没晚,王珂还没来呢,你坐,你坐!” 沈溪捋捋头发坐了下来。 她目光在包厢内掠过,见旁边人看着她,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你好像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好看。” 沈溪笑着说了句“谢谢”。 “对了,沈溪,你跟沈又又不是堂姐妹么?你知道她今天会来吗?” “这…” 沈溪素淡的脸上露出些微的尴尬,正一脸为难时,门又开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 两道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先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皮衣、搭瘦腿裤长靴的高挑女孩,她极其纤瘦,黑色短发,爽朗地朝众人一笑,有人叫了出来: “顾明真?哇靠,行啊,变美女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顾不上顾明真了。 一道人影逆光走了进来,而当她站在那,带着盈盈笑意跟他们打招呼时,好像包厢内所有的灯都聚拢在了她身上。 沈溪目光复杂地看着门口的女孩,心想,沈又又真的…变了。 她变得和他一样。 身上有光。 那样…刺眼。 第140章 真损 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沈又又。…… 时隔七年, 这还是沈溪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变瘦的沈又又。 说来也奇怪,她和沈又又明明是堂姐妹,可这七年硬是一面都没见过。 两人就像是前辈子结了仇, 这辈子感情就没好过,从来王不见王。 沈溪知道的所有有关沈又又的消息,都是来自母亲的酸言酸语——比如, 又又又给家里买东西了,又又又给她爸妈报旅行团了…… 当然,偶尔她也会在新闻上刷到她。 近来,更是刷屏得厉害。 但现实和网络似乎是两回事。 沈又又在她生活里, 遥远得就像一个符号,而现在,这个符号在她面前具象化了,以至于她从没一刻有这样直观的感受: 沈又又变了。 变得那样亮眼, 和从前那个灰扑扑的、怯懦的女孩完全不一样了。 沈溪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 就像头顶飘来一片乌云, 灰色的雾霾罩得让人不舒服。 她朝对方笑笑:“又又,你来了。” 沈双可不知道, 短短一个照面,她那从来被人称通透知事的堂姐竟然想了这么多。 当然, 她也没问我们班级聚会、你一个外班的凑什么热闹,毕竟有王珂在, 沈溪就像是他们班的编外人员。 她也只是回了个笑, 而后朝众人道:“怎么,不认识了?” 女孩眼眸弯弯,嘴角弯弯,米白大衣与耳边珍珠给那娇憨添了一点知性温柔, 如一朵清新雪绒花,哪个人舍得当真对她说得出那些不中听的话。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招呼:“沈又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后桌!天呐,你可变太漂亮了!” 沈双还真认出来了。 被季远抢走座位的后桌袁理同学,原来精瘦得跟只猴一样,现在却…… “袁理,你这是结婚了吧?好歹管理管理身材!” 包厢内一阵笑。 气氛登时轻松起来。 沈溪看着沈双三下五除二,就把原来还带了点冷清的气氛搅得热闹,又觉得这人陌生了一层。 而这边顾明真已经将房间看了一遍,见王珂没在,不觉松了口气,可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也看到了沈溪,虽不可避免地产生些微嫉妒,可又实在知道王珂和她之间的事跟沈溪毫无干系,纯粹是王珂单方面舌忝沈溪,就像她单方面舌忝王珂一样—— 三人形成条完整的生物链,只不过沈溪是站在这生物链顶端而已。 她拉着沈溪随便找了个地方坐。 沈双坐的地方,顿时成了目光汇聚之地。 “又又,你这皮肤可真好。”一个女生羡慕地看着她,“平时用什么保养的?” 沈双随口报了个牌子。 那人长长倒抽一口气,道:“是我不配。” 也有人问起圈内的一些八卦,沈双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就不答,说话间包厢的门又开了。 “先生,您请进。” 穿着旗袍的服务生躬身让开。 沈双下意识抬头,却见王珂也谦恭地往旁边让,美国西海岸的海风似乎成功给他做了次美黑,他那张小白脸也呈现出健康色的小麦色。 而之后…… 一个高挑修长的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高定西装,深宝蓝大衣脱了搭在臂弯,黑色碎发全部后抓,露出那张夺目而英俊的脸庞。 “他怎么会来?”有人没控制住,惊声道。 是啊,他怎么会来。 沈双想,季远不是该在北市、日他的万机吗? 季远目光略略往里一扫,就看到了包厢中央坐着的姑娘,她雪白的小脸被米色毛衣融融包裹,琉璃色眼瞳因为惊讶睁得大大的,有种猫似的可爱。 他走了过去,朝着她旁边那人微微一笑:“劳驾。” 顾明真下意识站了起来。 沈双:…… 就这还黑骑士呢。 她一把拽住顾明真:“季先生,那边有位置。” 女孩努努下巴,指着隔了三四个人的座位。 季远站直,双手插兜,也不动,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睨她,顾明真看看季大佬,又看看一脸倔强的沈双,还是慢吞吞坐了下来。 闺蜜重要。 就在这时,沈双旁边坐着的男人却站了起来: “季远,来,坐这!” 季远一愣,目光一抬,旋即像是认了出来:“袁理,对不对?!” 袁理一脸兴奋 :“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季远笑笑,走了过去。 袁理像以前让出座位一样,将位置让给了季远,而后坐到了另一边去;而这样一来,原来坐在袁理旁边的沈溪就坐在了季远旁边。 沈溪朝季远伸出手: “季远,好久不见。” 她微微笑,那张清秀偏于寡淡的脸随着这笑,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像一朵盛开的丁香。 季远垂目,那长长的睫毛耷拉在冷白的皮肤上,就显得分外冷淡。 他抬眸,笑了下:“谢谢。” 手却是没伸出来。 沈溪手在半空,脸白了一瞬,而后收回,勉强笑了下。 沈双支着下颔,看好戏似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在想,季远这人冷淡起来,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亏她以为沈溪和他关系不赖。 而季远拒绝完沈溪,就转过头来对她弯了弯眼睛:“好久不见。” “也不久。”沈双懒洋洋地道,“一个多礼拜而已。” 季远笑,这么近笑,仿佛能看到光落到他眼睛里。 “是吗,”他轻轻道,“我倒觉得很久。” 这时王珂打了个哈哈,拿起杯子:“没想到今年人来得这么齐,沈又又,你可七年没来了啊,每年喊你,你都不来,还有远哥…” 他一个个招呼过去,自小的优渥生活让他在场面上丝毫不差,等转到顾明真这边时,举杯和她碰了个:“顾明真,好久不见。” 顾明真突然觉得,闺蜜给她涂的睫毛膏有点难受。 她一言不发地往杯里倒上酒,和王珂一碰,仰脖一口将酒干了。 其他人一阵起哄。 “真真,还是这么爽快啊!” 顾明真放下酒杯,说了句“是啊”。 沈双目光流转,看着这两人,又看看其他人,正要拿起酒杯,却见旁边这人拿过旁边茶汤,替她将杯碗碟烫过,动作娴熟又优雅,而后才将它们推过来。 沈双看向季远,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过桌上的醒酒器,往她杯里倒上一杯唐培里侬,深红色酒液滴入水晶般的高脚杯,发出涓滴般的声音。 很轻微,但不知道为什么,倒让包厢里原来还吵闹的人安静下来。 他们看着这英俊逼人的男人拿着醒酒器倒酒,一截腕表露出,十指修长,搭着玻璃器皿的手有种骨感的白皙。 酒杯七分满,男人抬头,微微一笑:“容易醉,少喝一些。” 沈双看着季远那双弯弯的、仿佛也醇着桃花的眼眸,接过酒杯,笑着道了句“谢谢”。 这事情就告一段落。 同学聚会,不外乎吃吃喝喝,侃侃大山。 混得不如意的,要么沉郁、要么奉承,希图在过去的同学圈里找到点人脉,沈双还看到一个过去成绩不错的男同学在卖保险,给她递了张名片。 沈双接了,她倒没什么不适感,当年她在地下室住了三年时就知道,生活是把吃人的刀,要昂首阔步在刀上走很难,卑躬屈膝也并不值得让人鄙夷。 当然,混得如意的,就是酒一杯接一杯,红光满面,滔滔不绝了。 但这包厢里,谁也不敢说自己混得比王珂好,王珂大小算个富二代,家里开连锁日用品公司,虽然不算发达,但在江城也是数得着的,学历不错,颜值也不错。 而沈双更是家喻户晓的明星,时常在门户网站上刷到她脸;沈溪宾大博士在读,连顾明真也是高学历—— 更别提这里面还有个季远。 到季远这地位,就完全是普通人够不着的了。 所以,他出现在这儿,大部分人都不十分自如。 成人了,意味着懂了。 懂得这世道本来就不公,有些人从一出生就站在别人一辈子到不了的钟点,懂得隐形的阶级确实存在,学生时代勾肩搭背、一起打篮球的手,再也不敢搭到对方肩膀,只敢小心地拿起酒杯,该笑时就笑,该起哄时就起哄。 沈双默默地看着,她发现,在这样的场合季远依然显得游刃有余。 只要他愿意,就不会给任何人难堪,即使是有些过度的奉承,他也只会笑笑,场面渐渐转圜过来,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 聚餐到一半时,季远突然站起:“出去抽支烟。” 说完,长指拈起桌上的烟盒,走了出去。 过不了多久,沈双也起身。 饮料喝得有些多,她要去趟卫生间。 从汀字包间去往卫生间,要经过一段路,沈双顺着长廊转了个弯,还没到地方,就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很高,很瘦,黑西装、白衬衫,一只手拈着烟半垂,吐烟雾缭绕里只能隐约见冷而淡的半张脸。 眉骨分明,凉薄昳丽。 季远。 很久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了。 沈双一哂,正要继续往前,却见一点蓝色裙边露在了黑色西裤旁。 她这才发现,沈溪也在,被季远挡住了大半边身子,不知道在做什么,隐约还能听见一点儿低泣。 是…在哭? 沈双无奈了。 她没想到,自己跟季远都分手了,还要撞见这种狗血场面,只是说起来,这场面和七年前倒是意外的相似…… 沈双无意掺和进去,干脆往后一退,退到长廊的折角处,打算等那边结束再去卫生间。 只是沈溪似乎过分激动,那时不时高亢起来的声音还是不听话地钻进她耳朵。 “季远,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我努力考进你的学校,就为了接近你那么一点点,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哪怕一点呢?” 声音如泣如诉。 “我向你走了九十九步,只需要你走一步,不,一步都不用,0.5步,0.3步,0.1步都可以,只要一点点,我就……” “抱歉。” 男人冷而淡的声音,就像吹过西伯利亚上空的风。 “……抱歉,又是抱歉,七年前是抱歉,七年后还是抱歉。” “季远,又又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 空间静了静。 沈双在那头想,她可真是飞来横锅。 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充其量她只是季远前女友啊。 可沈溪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她仰头,虔诚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眉眼、他的五官,就连他抽烟的模样都令她着迷,和他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一样。 她那么爱他。 可这个她付出全部去爱的男人却只是勾了勾唇角,那唇角薄凉:“哦,你谁?” 沈双:…… 她仿佛听到了一阵心碎的声音。 果然,那边沈溪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你不认识我?” “抱歉。” 男人又一句抱歉,轻轻叹息。 沈溪看着他,过了会,像是受不了这刺激,呜咽一声跑了。 沈双则是懒洋洋地靠着墙,心想: 这人损起来可真损啊。 第141章 石生花 她刚才的拒绝,一定太过温柔了…… 沈双原来想再等一会, 等季远走开,她再出去,免得彼此尴尬, 却听到轻轻一阵脚步声,面前就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刚才还在无情灭杀少女心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正用那双眼睛看她: “热闹看得开心吗?” 沈双弯了弯眼睛, 并不多说话,只是拨开他:“季先生,让让。” 说完,她掠过他径自往卫生间去。 “你在外面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吗, 沈双?” 沈双脚顿了顿,转过头来:“那我该跟你说什么呢,前男友?” 季远一哂,他低头吸了口烟, 再抬头, 女孩已经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她米白色的大衣下, 咖色碎花如纷飞的蝴蝶。 季远没动,碎发落到他额头, 也落在他那眼睛,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接了起来:“喂, 说。” 沈双进了卫生间, 随便选了个小隔间就进去。 门才合上,就听外面卫生间的门关了又开。 一前一后两道鞋音响起,连带着兴奋的讨论声。 “嗳,刚才外面是季远吧?可真帅!我以前觉得, 男人抽烟怪讨厌的,现在看来要看谁抽,太他l妈性感了。” 沈双:…… 她今天听墙角的次数有点多。 外面还在说话。 她只听隔间的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 那两人谈话还在继续。 “别想了,人家摆明就只对沈又又感兴趣。” “这倒也是,男神都是长在别人地里的白菜,我们一棵都不配……不过,我还还记得以前他们分手时,学校贴吧里整得跟过年似的,都多少年了?” “七年了。” “七年了啊,这可真长,那时我们都以为他俩没戏了,谁知道又凑一块了,跟偶像剧似的。不过你还别说,他俩坐一块那感觉啊,就气场……说不上来,反正特别配,跟咱普通人不一样。” “你就贫吧。” “没办法,毕竟回去还要面对我那嗷嗷待哺的娃,和只知道打游戏的老公,有时候啊气得恨不得将他塞马桶里冲出去。”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老公。” 沈双手放在门背后,心想,现在推门出去是不是会把这俩给吓着? 只听陆续的两道开门关门声,而后是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 “对了,你知道陆芸的事么?她啊,摊上官司了!” “官司?什么官司?” “就她大学不是新闻系么,后来出来做了自媒体,每天写写软文,偶尔接点稿,然后吧,就是这里面出了问题!” “没听说啊,发生什么事了?” 沈双手顿住了。 她隐隐有种预感,这种预感让她的手顿住了。 “啊呀具体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这些做自媒体的有时候就喜欢写一点博人眼球的事情,比如谁跟谁出轨啊,谁爱耍大牌啊,这原来也没什么事,反正大家都这么干嘛。但谁知道最近是不是水逆,被她写过的一个个都回来告她,搞得她现在是焦头烂额,别说赚钱了,恐怕这几年挣的还不够赔的。” “你说不会是得罪了……” “嘘,禁言。” “走了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双过了会,才推门出去。 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里,她看着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雪白精致的脸,那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双低头,就着沁凉的水,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刚做好的甲片上白色小雪花一片一片,有一角抠落了,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吹干,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口红残留了一点在唇间,她抿了抿,将那残余的一点抿开,才出了卫生间。 她在犹豫,要不要找季远问一问…呢? 等走了一段,沈双就知道,不用犹豫了。 答案已经送到眼前了。 季远还在原地,并没走,一只手拿了烟,烟头在燃,另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见她来,只是朝她点了点头,又继续:“……是,按照我们之前定好的来……不,不需要,告诉莫里安,利辰那个项目废止,不用继续,我们J.L不可能为Louis的狂妄买单……” 沈双走到季远旁边。 他注意到她,抬手就捻熄了烟头,挂断电话,而后带了丝作弄地看着她:“所以,前女友又有话要跟我说了?” 沈双笑笑:“那你听还是不听呢?” “听。”季远站直,沈双却看了左右,一把拽住他:“跟我来。” 季远也不挣扎,任她拽着,两人一路往前走。沈双记得,之前的汀字包厢旁有个休息室,她拽着他直接进了去。 “咔”,当门合上时,沈双才发现自己有些冲动了。 明明电话里也能问。 沈双甩开季远,季远也不恼,只是站直,双手插兜:“所以,你要问什么?” “陆芸那边,是不是你干的?” “陆芸?” 季远露出疑惑的神情,长眉微微拢起。 沈双道:“以前语文课代表。” “哦,不认识。” 沈双不信:“季先生这么健忘?我堂姐你不认识,这个也不认识?” “沈双小姐,我在这就上了一个月,不过——”季远弯了弯眼睛,那双桃花眸荡出愉悦的弧度,“你堂姐我还是记得一点的。” 他用了个比喻,“苦瓜菜”。 沈双:…… “那以前我在你那的菜名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你啊,”季远看了她一眼,“生石花。” 沈双想立刻拿出手机来查一查花名,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直接道:“那个匿名818我的楼主,你最近是不是在查?” “原来是她啊,”季远一哂,靠向墙,这样一来,他优越的骨相就更加明显了,“好像是这个名字…不过你放心,星梦和J.L都没出面,不会烧到你这。” 所以,是他在暗中解决了? 沈双抿了抿嘴,过了会,突然抬头:“季远,虽然很感谢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行不行?” 空间静了一瞬。 男人一双漂亮的长眸微睐,他专注地看着她,过了会,却是一笑:“又又,你可真绝情。” “这就让我有点伤心了。” 他脸上是笑,可那眼里流动着的,却仿佛是真的伤心。 沈双有一瞬间的不落忍。 可她没忘记这人罂粟的本质。 “那我公寓附近增加的巡逻车,还有那些被肃清的飞车党,走廊的灯…”沈双福至心灵地道,“也是你,对不对?” 季远没说话。 沈双却从他神情里得到了答案。 “你可真是……” “神经病,对不对?” 季远脸上流露出一副无所谓随便你骂反正我不改的神情。 沈双:…… “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赖?” “我以前也没发现。”季远叹气,“但如果你很想要一样东西,而她又死活拒绝你时,好像除了耍无赖,也没别的办法。” 他抬头:“沈又又,你要不要再考虑我一下?” “我,季远,优秀单身男青年,身高188,体重145,长得不赖,事业有成,还有一颗爱你的心,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他几乎是用笑的话说的。 可不知怎么,沈双却听出了其中的认真。 她道:“抱歉,不考虑。” 话落,空气像是在刹那间陷入了凝滞,仿佛有某种胶制的东西将一切黏在了一起。 紧接着,男人轻轻笑了下,那笑在这凝滞里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他道: “这样啊…那我下次再问。” 沈双没吭声,这时,门把手动了动,像有人在外开门,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拉着季远往旁边躲去—— 那儿是道墨绿色的窗幔,窗幔很厚重。 两人躲了进去。 或者说,季远被拉了进去。 才站定,门就被人从外推了开来,伴着凌乱的脚步声。 “顾明真,真真,我真没有抱她!沈溪在哭,我只是安慰她、安慰她!我没想跟她没怎么样!” “你别哭啊,我是真不喜欢她了!” “我这次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我在国外的每一天都很想你,我想明白了,我追逐这么多年的沈溪,原来只是一个幻影,是一个执念,我没那么喜欢她。而在那儿,我每一天都会想起你,想你起床了吗,想你吃了什么,想你会不会喜欢别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怕我没想明白,万一还没想明白,就这么贸贸然联系你,岂不是又伤你一次……” 沈双偷偷掀起一角,却只看见两道私缠打闹的身影。 跌跌撞撞,推推搡搡,不一会竟是抱在了一起。 她放下窗幔,才注意到,季远在看她。 沈双这才发现,两人处在一个多么私密的地方。 厚重的窗幔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因为怕被人发觉,她和季远挤在一块,她几乎嵌在他宽大的怀里,旁边就是落地窗,窗外是月光,她能感受到季远的体温,还能闻到季远身上那混合着须后水和烟草的冷杉香气…… 熟悉的感觉从相贴的地方传来,沈双试图挪开一点,可才动,指尖就碰到他的胸膛。 她一愣,抬头,却触及他的眼睛。 黑白分明,可那分明的黑白里却仿佛有什么,在一点点汇聚。 那东西让空气都变得燥热。 帐幔外传来可疑的水声,似是唇舌纠缠……愈演愈练。 沈双觉得更热了。 连窗幔都变得不可忍受,燥热从脚底板一路升起,直蹿到胸口,她还注意到,季远的喉结往后动了动。 她以前总是很爱吻他的喉结,称那是他最性感的地方。 相触的视线似乎也带了旧日的记忆。 沈双知道,他也记起来了。 不自在地往后退,却被拦住,季远手触到她的腰,隔着一层毛衣,也能感觉那手烫得吓人,他声音喑哑,就在耳边: “要出去了。” 沈双这才发现,再往后一寸,她就会从窗幔里出去。 她抬头想说声“谢谢”,却发现,季远仍在注视着她,只是比之前更近了。 她完全被他的气息包裹,所有那些和他身体纠缠的记忆,似乎也在这咫尺的距离复活,炽热的、亲密的,又带了丝原始意味的…… 季远低下头来。 沈双几乎以为,他要亲吻自己,可他只是将脑袋磕到她肩膀,轻轻叹息一声: “沈双,我很想你。” 那叹息声又轻又微,却像透过脖颈的皮肤,钻入最近的心脏。 沈双没动: “所以,你才去参加综艺,才来这同学聚会的吗?” 他轻轻“恩”了声。 两人几乎就是在彼此耳边说话,用的气音,生怕吵到旁边激情四射的人。 可就是这样,才越显得亲密。 五官都似变得敏感起来,她能感觉他喷在颈间的热气,皮肤微微起了颤栗。 “…我想吻你。” 他声音喑哑,带了丝恳切,沈双却骤然从这迷幻般的场景醒来。 “不行。” 她抵住他,他身体一僵,站直身体,低头看着她,月光落进他的眼睛,沈双这次,明明白白地在里面看到了伤心。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一对新诞生的小情侣显然没注意到窗边的他们,黏黏糊糊地出门,不一会,包厢内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沈双掀开帐幔,明明是深冬,她却出了一身的热汗。 朝季远略一颔首要走,却被拉住:“等等。” 他攫住她的发尾。 “干嘛?” “歪了。” 他道。 沈双停在那,任季远替她将脑后的蝴蝶结正了正,又拍拍她肩部上刚蹭到的灰,这时——她总疑心他要抱上来。 可他只是后退一步:“你出去吧,我晚一点。” 沈双知道,这是要错开的意思。 她出了门。 季远在原地站着,月光清幽,落满他一身。 苦橙味的香气渐渐散去。 他将铁盒抖了抖,抽出支烟,点燃,吸了口,不小心呛到,竟咳嗽起来。 沈双没再回包厢,而是给顾明真发了个消息,让她帮她把包送出来,而后在顾明真抱歉的眼神里,摸摸她脑袋: “在一块了?” 顾明真奇怪,沈双却挥挥手,自己开着车回去了。 等到家,敷完面膜洗完澡,躺在床上时,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查了下“石生花”。 石生花,又叫…屁股花?! ??? !!! 沈双看着后面那一段注释,“还会花式蜕皮”,咬着牙想: 她刚才的拒绝,一定还是太过温柔了。 第142章 过年 新年快乐 北市。 大年夜。 几人常去的酒吧。 陆陆续续有人起身离开, 连酒保都开始收拾起吧台,方鸣之起身,对着吧台边还拿着酒杯慢慢品的的黑衣男人道: “远子, 走了,回家了!” 季远头也不抬,只是摆摆手。 方鸣之正要说话, 兜里的手机又开始响,他接起:“知道了知道了,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路上,路上了,你跟爸先布置起来,一会的!” 说完, 又对季远道:“得, 我回去了, 再不回去我家老太太要杀过来了!” “你也早点回,免得你家宁女士闹脾气。” 季远抬起, 嘴角带笑:“知道了。” “行了,”方鸣之双手潇洒地插兜, 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转过头来, “啊对了, 翟墨托我给你带句话,说新年快乐!” “这小子总算拧过来了。” 方鸣之叹气,“咱们哥几个一起长大的,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改天我做东,请大家一起出来吃顿饭,这事就这么过了,行不?” 季远还是懒洋洋地:“行啊。” 方鸣之看他这样,有心要说上两句,兜里的手机又震,他接起,带笑:“妈,知道了,这不在路上了吗,对,到马前街了,没喝酒,真没喝,不信你问胖子……” 男人的嘟嘟囔囔随着走远,渐渐消失。 季远抬头,看了眼吧台上方的时钟显示器:17:55。 在酒保期待的眼神里将酒杯一推,起身,往吧台上放上一打小费:“Jeffery,新年快乐。” 说完,捞起吧台上的黑色大衣,就这么迈开腿走了出去。 叫Jeffery的酒保接过小费,对着那穿了件黑衬衫的男人扬声:“季先生,新年快乐!还有,明年见!”他热情地挥手。 那身材颀长的男人也回了句,声调偏懒:“明年见。” “季先生人真好。” Jeffery不是第一年在这酒吧干,这酒吧就是几个有钱的富二代出资开的,平时不对外开放,他工作相当清闲,只在那几人需要时忙一些。 而他也清楚地记得,这帮人每年大年夜都会聚上一次。 有些人今年来明年不来,有些人今年不来明年来,唯独这位季先生却是每年都来的,来得最早,走得也最晚,走时还会跟他说一声“新年快乐”,发上一笔不菲的“新年红包”—— 这在Jeffery来是很难得的。 谁会对一个小小的酒保说“新年快乐”呢,而且每年都说。 所以,Jeffery私心里总觉得,这位季先生看着不好接近,其实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呢。 被Jeffery放在心中敬仰的季远,这时候已经走到酒吧门口。 除夕夜,北市大部分的餐馆都已关门,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盏街灯亮着。 他才在那站定,就有辆黑色迈巴赫无声驶来。 司机下了驾驶座,替他拉开后门,恭敬地等候在一旁,季远看他一眼,无声坐了进去。 黑色迈巴赫无声驶在北市安静的长街,季远看着掠过窗外的一盏盏街灯,拿出手机,看了眼毫无动静的置顶,又放了回去。 车驶了约有大半小时才到达一个别墅群。 乔治亚风格的白色建筑掩映在一片浓碧里,幽黄色灯光点亮这座别墅,季远下了车,并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院子里先抽了根烟。 抽完烟,他才往里走。 进门,一个中年女人迎过来,将他臂弯上搭着的大衣接过去,轻声道:“小季先生,太太和先生在餐厅等您。” 季远笑着说了声“谢谢”,脚步一转,往旋转楼梯旁的餐厅而去。 一进门,季远叫了声“父亲”,只见长形餐桌正对着门口的正位上,坐着一个圆脸圆身材的男人,即使是在餐桌前,这人还是一丝不苟地穿着白衬衫黑领结,见他来,不浓不淡地“恩”了声: “坐。” 季远在他左边坐了下来。 这下,餐厅里只坐了三人。 宁玉怜,季远,季城。 三人一人占了长形餐桌的一边,桌上放着水晶烛台,高脚杯,刀叉。 厨师一道道地上菜。 没人说话。 等上齐,季城拿起刀叉:“吃吧。” 另外两人才开始吃,一时间餐厅安静得只能听到刀叉杯盘碗碟碰撞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季城拿起桌上白巾擦了擦嘴,起身: “我还有个约,今晚上不回来。” 说完拿起一边挂着的外套,边套边往外去。 当那圆乎乎的身影上了院中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后,宁玉怜也站了起来,一边叫着“阿姨帮我把那件貂毛外套拿来”,一边提着小包往外去,走到一半才停下来,转头道: “我也约了人,通宵打麻将,别忘了明天让司机过来接我。” 季远没说话,宁玉怜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还是往外去。 “哒哒哒”的高跟鞋音渐渐消失。 餐厅彻底安静了下来。 在水晶烛台跳跃的光里,季远坐在那,安安静静地将晚饭都吃完了。 这时,沈双却是被陈秀娟女士支使得团团转。 江城习俗,年夜饭是一定要摆上一大桌的,八冷十二热,整整二十盘,昭示来年丰收,所以陈秀娟从下午就忙开了。 沈双从一开始不让磕不让碰的金贵宝贝蛋,在家里呆了几天,就成了小杂草了。 小杂草和爸爸被陈秀娟女士支使着洗洗涮涮,一家人围着厨房蒸煮炒炸,等到六点,才把年夜饭搞定。 期间,沈双还偷吃了炸丸子、炸糖酥和炸小鱼条若干——陈秀娟女士不抠门、舍得往死里放油时,这些小零嘴就太对她胃口了。 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吃完,陈秀娟女士就开始一家家打电话,发新年祝福。 沈双则偷偷地带上了围巾,穿着爸爸的军大衣去门口和那帮小孩放烟花。 小孩们当然认不出这个眼睛漂亮的小姐姐是大明星,一帮人在那又跳又闹,沈双之后还给顾明真打了个电话。 顾明真最近这些日子,是完全神龙见首不见尾,陪着王珂到处玩,完全把她这亲闺蜜给撇下了。 她接电话时还在外面,沈双能听到旁边王珂在喊: “真真,要不要再放一个仙女散花?” “放!” 顾明真豪气地道,说完还问:“又又,你要不要也出来玩?!” 她那边声音呼呼的:“我们在江边!打算等到12点再一起倒数!” 沈双踢了下脚下的小石子儿,撇撇嘴,心想: 玩什么玩? 让她这大过年的跑去吃狗粮吗。 她还记得前天王珂——顾明真新上任的男朋友请她吃饭的场景。 那俩就跟连体婴似的,坐在咖啡店里,一个冰激凌还你一口我一口,看得让人牙倒。 “你妈肯让你大过年的在外面晃?” “我爸妈也在呢!” 沈双:…… 好,她承认她酸。 “挂了。”她道。 “新年快乐!宝!”顾明真在那头喊,“新的一年我们大家都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越来越好!” 沈双笑了,她也道:“好,越来越好!” 打完电话上去,手脚都冻得冰凉,陈秀娟女士半埋怨地将她手握了又握,过了会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电热水袋给她:捂着。” “你说说你啊,越大越贪玩,跟你爸一样,万一再把冻疮捂出来可有你受的……” 沈双和爸爸对了一眼,都笑了:“啊,知道啦知道啦,春晚都要开始了,走走走,妈,我们去看电视。” 三人坐在沙发上,窝在一块看电视。 窗外烟花时不时亮起来,还能听到热闹的爆竹声响。 电热水袋将身体渐渐捂暖,沈双歪在沙发上,靠着陈秀娟女士肩膀,心里也被捂得暖烘烘的。 茶几上,手机上不停地震。 祝福短信一条接着一条,而季远的短信就是这时候发过来的。 「lejanía:新年快乐。」 沈双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头像—— 季远的微信头像,还是没分手前有一回她故意闹他时换的,那时他惹她生气,她就拿他微信发了条朋友圈对自己道歉,他也不恼,就这么倚着床头看她胡闹,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一直用着的头像也换了,换成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 一只略小些,一只略大些,一径的白,只是他的骨节要分明些,相扣在一起,这是连手指都能看出的缱绻。 当时她作弄他,换成这个头像。 原以为他会换,谁知后来一直没换过。 问他,也只是说“懒得”。 到现在还在用。 沈双一下一下地划着对话框,视线停留在那条「新年快乐」,最后还是退出,没有回复。 之后,她群发了一条新年祝福,特意避开了季远。 再之后,就专心看起春晚,没再关注手机。 熬到12点,春晚结束,就去睡觉。 醒来时,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雪。 江城很少下雪,从窗户往外看去,能看到小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在下面玩疯了,沈双也穿戴一新,披着大棉袄裹着个大围巾滚了个大雪球。 上来时,被陈秀娟骂了一通,还被塞了两个大大的红包。 拜完年,吃完早餐,沈双发了条新年博、收获一波新年祝福后,发现steven竟然也发了条新年祝福过来,并且还告诉她,他和舅舅来了江城,明天一早还要乘飞机赶往洛杉矶,所以希望今天能碰个头把《破茧》的最终稿跟她定下来—— 他又改动了一点。 在音乐上,沈双就没见过比steven更轴的了。 一个音符不喜欢,就要不断地改,直到改到彻底满意,甚至是配乐,小提琴、钢琴,等等…… 但凡有一点不满意,他情愿不发表。 用steven自己的话来说:“他永远不会发布自己无法爱上的作品。” 也因此,和他合作过的,对他都是又怕又爱。 沈双也被他半夜叫起来过,就为了一个音调,让她反复地唱、好让他定调——在这之前,她见过最吹毛求疵的人还是毛礼秦老师。 不过,沈双也理解。 就像她跳舞,不练到每个动作都符合心意,也不会将它搬上舞台。 没有完美的作品,但每个作品都该有心意、有态度才对——一部有心意、有态度的作品,纵使有残缺,也一定动人。 舞蹈如此,音乐也是如此。 所以,即使是大年初一,沈双还是同意了。 她把steven约在了家附近的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是江城中学一个学姐开的,学姐毕业后没去大城市,留在这开了家咖啡馆,沈双偶尔会去坐坐。 这学姐人也很好,从没对外透露过她的行踪。 “好久不见。” steven一见面就道。 沈双莞尔:“不久吧,steven,之前才拍的综艺。” 说起这个,steven就郁闷:“明明通知我是十一点,沈,我出来时你们都走了。” 沈双讶然:“通知的是九点。” 江城大雪漫漫,沈双和Steven坐在咖啡厅里叙旧;而北市却是艳阳高照。 这高照的艳阳里,季远站在暖融融的客厅里,看着生养他的父母如对待生死仇敌一样扭打在一起。 第143章 神经病  你神经病。 季远下楼时, 眼底还透着疲倦。 楼下传来的吵闹声,让他没睡好的眼底更添了丝躁意,等走到大厅, 对着那满地的狼藉、和吵得好像前辈子是生死大仇的夫妻,没立刻说话。 反倒倚着墙,看了会。 那对夫妻战争已经升级, 从骂战变成了撕扯。 主要是女方在撕扯,男方憋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在极力扯开对方,一边道:“宁玉怜,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泼妇!” “我泼妇?季城,我泼妇也是你逼的!” 宁玉怜扯着季城的头发,几乎要将他的头发薅下来。 两人都没注意到旁边倚墙观看的儿子。 倒是别墅里呆了很多年的保姆过来,带了丝不安地问季远: “小季先生, 您不去劝劝吗?先生和太太吵了很久。” 季远转过头, 那眼神是笑的, 却看得保姆一愣,他道:“李阿姨, 不用。” “等他们吵累了就会停下来了。” “可这…” 保姆看看场中,这可不是吵啊, 明明是打架。 男主人的头发乱了,衣服也撕破了, 女主人的鞋也掉了, 披肩…… 不过她也只是人家家里的保姆,到底不好说什么,再看了眼,又下去了。 只是下去时, 还是忍不住想: 这一家人可真够奇怪的,男主人一年到头不着家,女主人天天打麻将,两人的儿子看着爸妈打架也不管…… 哪像一家人哦。 季远看了眼还在吵架的男女,“咔嚓”,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其中一根,懒洋洋地点燃。 他还拿出手机,给沈双发了条: 「早安。今天的阳光很好。」 没有回复。 季远叼着烟,抬头看了眼旁边大落地窗泄进来的阳光,而后又低头,吸了口烟。 袅袅的烟雾散开来,云山雾罩般地掩住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 季远捻熄烟头。 过了会,道:“打够了吗?” “要不要替你们拨119?让救护车直接在外面等?” 这懒怠的一声,惊醒了还在厮打中的两人。 宁玉怜连忙放开扯着季城不放的手,捋捋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抹尴尬的笑:“小远,你起来了啊。” 季远点头:“是啊,看来起得还是有点早。” 季城向来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唯独总是被宁玉怜挑起火气,此时对着唯一的儿子难免有些尴尬。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抚了抚被拽乱的领带,朝季远点点头: “一会上楼,到我书房来。” “不了,”季远道,“我待会要出去。” “出去?去哪儿?”宁玉怜道,“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得在家带着。” 宁玉怜注意到,她说完,季远就笑了下。 那笑挑得她刚下去的火又蹿上来:“你笑什么,季远?我哪里说错了?” 季远摊手:“您当然什么都没错,宁女士。” “不对,你刚才明明在嘲笑我。”宁玉怜紧蹙着眉,她熬了一晚上的夜,此时鬓发凌乱,可还是美得惊人,只是那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让人心惊,“你说清楚,刚才是在嘲笑我对不对?” “宁玉怜,你发什么疯?” 季远还没回答,季城就先怒了, “要发疯也不要朝着季远发!打了一晚上的牌,有什么脸这么说话?” “脸?”宁玉怜话还没说完,泪就掉了下来,“季城,你问我要脸?明明是你先出去的!我问你,什么生意要大过年的晚上去谈?是我丑了老了,还是外面的女人——” “——你放屁!”季城怒道,“宁玉怜,你真该清清你的脑子!” “季城,你欺负人!”宁玉怜冲过去,又跟季城扯起来,边扯还边哭:“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就是在守活寡……” “放开我,你这泼妇!我要早知道……” “是,你早知道,你想娶那个女人对不对?可惜了,我怀了阿远,你甩不掉我……” …… 季远看着那重新又撕扯到一块的男女,转过头,阳光照进那泓荡漾的桃花眸里,他笑了下,迈开长腿往外去。 在出大厅,往台阶而去时,穿着围裙的李阿姨匆匆追出来:“小季先生,您要…出去了?” “是,”季远颔首,“帮我跟先生太太说,我晚上不回来,不用等我。” “哦,哦,好,好的。” 李阿姨欲言又止,季远却已经转身下了台阶。 不一会,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就消失在青绿色的草坪上,李阿姨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小季先生好像没穿外套。 * 当天下午,一辆喷着“lejanía”的私人飞机划破北市明媚的长空,落到江城新建好的江安机场。 江城雪落纷纷。 一个男人下了飞机,到了一个怎么看都与他格格不入的老城区。 老城墙壁斑驳,道路坑洼,设施陈旧,处处都与这衣着讲究矜雅的男人不同。 路过的人,纷纷向他投去视线。 可这人却只是抬起头,看着路边的香樟,和那早就旧得不像话的公交站牌掠去一眼,而后迈步往前走,拐进一个巷弄不见了。 路人这才发现,旁边还停了辆黑色的豪华轿跑,轿跑在那男人离开的时候,也重新启动,离开了这老旧的街道。 沈双这时候正和steven往家走。 “抱歉啊,”她带着丝抱歉地对steven道,“我妈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沈双有点尴尬。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在咖啡馆谈事时,还能被正好溜达过来的陈秀娟女士和她爸逮个正着呢。 咖啡馆这种地方,以前可是她妈最嗤之以鼻的地方,称“去那地方花钱喝苦了吧唧水的都是傻蛋”,而临了年纪大了,反倒“小资”起来,趁着过年“奢侈”一把,来喝苦了吧唧水了。 这下…… 沈双苦着一张精致的小脸,脑子里全是刚才她妈的热情劲儿——她也是才知道,陈秀娟女士对她的终身大事十分在意,见到steven这样一个帅小伙,热情满得简直像夏日里的太阳,直接邀请人去她家吃饭。 过年哎,请一个外人回家吃饭,像话吗?! 可陈秀娟女士就是干了。 而这个被邀请的人…… 沈双看了眼steven,这个香蕉人恐怕只除了皮是黄种人,内里全是白的,压根不懂春节的意义—— 竟然也兴高采烈、极其单纯地,同、意、了。 “没关系,阿姨很可爱,我很喜欢。” steven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那笑极其灿烂,沈双看着,突然懂陈女士突如其来的热情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是跟她之前天天追着喊“崽崽”的小鲜肉一个款吗?! 明星出现在现实,那杀伤力是巨大的。 何况steven长得相当不赖,身上还带了点音乐人那热情天真又旁若无人的气质—— “我妈让我带瓶酱油,”走到小区门口,她对steven道,“你在这等我。” steven乖巧地点点头。 买完酱油出来,沈双发现steven蹲在地上,连帽短棉服上的帽子也戴了起来,像只等待主人的小狗狗—— 她走过去拍了他一下:“走了。” steven这才站起来,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地里蹲久了,起来时一个不稳,哭丧着脸对她喊: “沈,我脚被大鲨鱼咬了,站不了了。” 沈双“噗嗤”一声笑了:“脚麻了?” steven点头,无辜地看着她。 沈双又笑,也没说要扶,转过身就回小超市,拿了个拖把棍出来—— 拖把下面的布条已经被拆了。 她递给他:“呶,拄着。” steven“喂”了声:“沈,你太无情了!” 沈双笑。 steven丢开拖把棍:“OK,没错,我脚没被鲨鱼咬,但我心被鲨鱼咬了,很痛。” 他捂着心口,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沈双终于笑出了声,笑声传出雪地老远。 “steven,撒谎不好,鼻子会长长哦。” 女孩软糯的声音像化开的蜜糖。 “这有点麻烦,”steven道,“鼻子太长万一看不清乐谱,我会很伤心。” 女孩又笑。 手里的超市袋子因笑而不稳,被男孩接过去。 两人说说笑笑着往小区里走去。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落在不远处一个男人身上。 他站在香樟树下,雪纷扬地落到他肩头,又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抬头,一滴水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落到他眼皮,他眨了眨眼睛:原来是下雨了。 “噼里啪啦”的雨下了来,混着雪,将江城新年的第一天,渲染得阴阴沉沉。 沈双在屋内揭开窗帘,看着将天地都几乎湮没的雨,心想,还好她跑得快。 身后传来一声:“又又,快过来帮忙择菜!你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 “来了!” 沈双喊了声,放下窗帘,往客厅去。 忙忙碌碌半天,饭菜终于上桌。 门铃响,steven去厨房端盘子,沈双蹦蹦跳跳去开门。 门一开,却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将门掩上,压低声:“你怎么来了?” 只见季远一身黑衣站她门口,头发湿漉漉地垂着,衬得那张脸浚而白,眼珠子清凌凌,格外黑。 “你疯了,这时候来我家?” 沈双又道,这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沈双,我很难过。” 他一开口,就是这一句。 沈双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眼前人几乎是湿透了。 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身上大衣的黑,不仅是颜色,还有被水浸湿了的浓重。 水点点滴滴顺着他身体往下淌,不一会就在地面汇聚了一小滩。 “你快走。”她硬起心肠,开始推他,“快走,不要让我爸妈发现。” “又又,谁啊?”门里传来陈秀娟的声音。 “没谁!”沈双扬声,“送外卖的,走错了。” 说完,她转过头,却是一愣,她从未想过,在一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到那么多的……痛苦。 就像在这刹那,世上所有的痛苦都汇聚在了这人身上。 “你……” “我刚才出去走了一圈,可不知道去哪儿。我又走回来了,沈双——”他突然抱过来,沈双想躲,不知怎么,没躲开。 她被他圈在了怀里,可她注意到,他并没有碰到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和墙的空间里,并没让她被水沾湿。 他将头磕到她的肩窝,沈双能感觉到肩膀被水浸湿的凉意。 “别离开我。” 他轻轻地道。 沈双的心像被一块石头轻轻敲击了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steven站在门口,一双干净的眼睛地看着他们:“沈?季?” 他问。 沈双一下将季远推开。 因用的力气太大,季远撞到墙壁,他像是自嘲,发出了声笑。 沈双走到steven身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steven微点头,她一下攥住他袖子,转过头,对着季远道: “季远,不要再来了。” “我现在是steven女朋友。” 季远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两人有一样纯白干净的底色,他伸手,试图从大衣口袋里掏烟,可却发现手在抖。 抬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太冷了。” 说完,才转身慢慢往外去。 那高大的背影在一刹那,竟然显得有些佝偻。 沈双咬着唇,看着那道背影就这么消失在楼道里。 steven看着,“沈,我突然……”他道,“有点难过。” 沈双没作声,过了会,抬起脸,笑:“我利用了你一次!下次请你吃饭吧,steven?” “那我想劳斯漫的烧鸡!据说这个很好吃!” steven立马就忘了刚才的难过,高兴道。 “好呀!” * 当晚,江城下了一夜的雨。 沈双睡得也不安稳,季远离开时的背影像单曲循环,在她梦里一遍遍地放。 等醒来时,大脑发胀。 趿拉着鞋起来,擦了把脸才有些清醒。 steven昨晚吃完饭就走了,早上醒来时,还看到他发了条“提醒请客”的信息。 沈双笑着回了条,陈秀娟女士递来垃圾袋,让她下楼丢垃圾。 沈双戴上口罩,套上老爹的军大衣,拎着垃圾袋,才拉开门,就愣住了: “你没走?” 季远还站在门口,比起昨天,他的脸更白了,跟纸一样,有种脆弱感。 他朝她一笑:“走了。” “但临时想起有句话没说,就又走回来了。又又——”他顿了顿,“不管你跟谁谈恋爱,steven,Luis,Tyler,我都可以等。” “你疯了吧,季远?”沈双捂住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知道。”男人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备胎嘛。” 沈双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季远这样骄傲的人,有一天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看着他比鬼还苍白的脸庞,只骂的出一句: “你神经病。” “是,”季远笑,“如果只有神经病能呆在你身边的话。” 第144章 阿红 她的前方,永远有光。 沈双一把推开季远, 什么都没再说,直接下去扔垃圾了。 过完年,她就回了魔都。 新年伊始, 工作室一堆事情要处理——不过,这种杂事一般跟沈双没什么关系。 赵奇闾忙得焦头烂额,沈双还是每天背着健身包往练习室去, 努力练习,试图将过年落下的时间补回来,重新唤醒肢体记忆,让舞蹈随心。 偶尔, 她会碰到季远。 练习室就在星梦大楼里,而他这顶头上司的上司、星梦大股东、J.L大老板出现在这,总是会引起围观,尤其他还英俊非凡、风度翩翩, 更是吸引了一堆迷妹—— 星梦并没有全部搬迁, 分部还在运作, 新签下的练习生平时也会在这练习室练习。 当然,沈双有个专属练习室, 她练习的时候,小练习生们不会进来:只会在门口围观、或等着偶遇。 沈双碰到过一两回这样的场景。 老实说, 她不是…很开心。 季远好像在一瞬间成为她不想要、又不想要别人要的…东西。 而之后发生的另一件事,叫她更不开心了。 原来, 买下她对面公寓的人, 是季远。 他偶尔从北市飞来,在那公寓住上一晚,看着她公寓的灯灭了亮、亮了灭,然后再趁清晨飞走。 她出门的早, 还能看到他离开时的背影。 疏朗清癯,风姿如仪。 大部分是黑色大衣,长短质地都有不同,袖扣和腕表会搭配着换,见到她,还会若无其事地点个头、问个好,被她质问了,只会笑,那笑总让人不落忍。 而在她不落忍时,他就会问:“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 沈双当然回他一声很不淑女的“呸”了。 这时候,他还是看着她笑,那笑就好像她是多么讨人喜欢的宝贝,哪怕她当场骂他一句“草尼妈”,他也能说“真可爱”。 沈双不堪其扰。 所以,在赵奇闾递来一个据说要“全封闭拍摄”的本子后,她就答应了—— 当然,答应前,她还是将剧本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的。 本子是柳意工作室递来的。 沈双也没想到,柳意居然会看中她,让她去演他的电影。 用赵奇闾的话,就是走了狗屎运。 柳意可是国内唯一获得国际金球奖的大导,只要放出话来,一堆人抢着拍。 沈双当时就想到了季远。 赵奇闾打听过消息后告诉她,原来柳意老师是看了她在体育馆跳舞的那段视频后钦点——跟星梦没关系。 星梦在里面唯一做的,就是在她决定接剧本时,跟投进了五千万。 沈双这才信了。 毕竟,这剧本的主角阿红,就是个舞者。 而那边似乎也只是为了等女主角这个角色定下来,所以在沈双接下电影后的第三天,剧组就悄悄开了工—— 连官宣都没有。 沈双也没对外公布行程,直接包袱款款进了组。 剧组在云来市的一个深山拍摄,沈双也很佩服柳导,在今时今日的华国,竟然还能找出这么个鸟不拉屎、连信号都时有时无的地方来拍电影。 入目所及全是黄土高坡。 大大小小的山脉高低起伏、林海绵延,一眼望去是壮阔大气,可这生活条件…… 像是倒退了三十年。 没有暖水管,洗澡是用煤球炉子烧的热水。 山里是有人家的,一个剧组全借助在人家家里,沈双还记得,当她跟着剧组人员进村庄时,站在门口用看天外飞仙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老人小孩。 当时,就有一个用红绳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跑过来,问她:“姐姐,你是大明星吗?” “大明星是不是都像你长得那么好看?” 沈双当下就笑眯眯地给了对方一颗糖,问她:“你叫什么?” “小丽。”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村子里有三个叫小丽的。 之后,沈双就跟几个主演、和总导、制片们住在了这儿的村长家。 村长家据说是这儿“最豪华最气派”的,三层,每层有三间,青砖大瓦房,虽然还免不了林中潮气,但已经是相对不错—— 当然,租金也比其他人贵,三百一天。 他们一帮人住进去,村长就领着孙儿乐呵呵地去隔壁亲戚家住了。 沈双没感觉到不适。 没暖水管洗澡,可以烧;农村的土灶烧菜一般,但她口腹之欲本来也不重。 唯一不适应的,是这里的…卫生间。 说卫生间还是抬举了它,据村里人的叫法,那叫…旱厕。 所谓旱厕,取旱之意。 而因为这房子建在山上,这旱厕还有另一种含义,厕所在房子最边,挨着山崖,飘在…空中。 中间挖个洞。 上厕所的人在洞上蹲着,风在下面往洞上面吹着,而那什么……从洞里一路往下掉。 掉到山里,成了滋养大地的肥料。 纯天然,无污染。 沈双第一次上这个旱厕时,只觉得整个人生观都被重塑了。 晚上找着信号跟顾明真打电话,说起这事时,顾明真只有一句:“你以前不是说,小仙女从不拉屎?” 沈双当下就“啪”一声,把电话挂了,同时跟顾明真宣布暂时友尽。 不过,除了生活上的不便利,其他倒很不错。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 没有花花世界那么多事,信号也时好时坏,沈双反倒更能沉下心来,钻研剧本。 当初她敢接这个剧本,就是因为这个电影的形式:歌舞电影。 这也是柳导第一次尝试的电影模式。 舞蹈镜头很多,而主角阿红,从一个大山里的女人,成长为国际顶尖舞者,经历了无数挫折。 电影里,需要阿红跳舞的镜头很多,沈双想,这也是柳导会选她的原因。 电影里,阿红是在大山里出生的。 大山里的女人,从出生命运就是注定好了的,她们一辈子只在重复一件事,长大,嫁人,生娃,最后死去。 读书是男人的事。 原来阿红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女人。 那女人是被拐来的,这里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就会去买媳妇,当然,在这闭塞的地方,买媳妇这件事也是正当的——甚至其他人也会帮着隐瞒。 那女人有白白的皮肤,有细长的天鹅颈,会唱好听的歌,还会跳漂亮的舞,但她总是不安分—— 阿红听她阿妈说的。 说这女人养不家,是狐狸精,迟早要害人。 那女人每次逃跑,都会被逮回来,但她还是要跑,阿红就看着她的腿被打折,从虽然不能出村子、但能自由进出院子,到连远子都不准出,最后,她被绑在了黑乎乎的院子里。 阿红偶尔会钻狗洞去看她。 这时,这女人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疯癫了,她会给她唱歌,会摸着她脸说,“阿红你这么好看,嫁给这里的臭男人可惜了”,会给她讲“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会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女孩子该读书”,她教她跳舞,说她很有天赋。 阿红的心,渐渐被女人口中的那个世界所吸引。 她也想去看看。 可那个女人死了。 她在怀上买她那个男人的孩子后,突然发了疯,用石头将自己的肚子砸坏了。 孩子流了,她也死了。 阿红过去时,只看到到一地的血。 那血让她恐惧,她又看到那男人的脸,他只是啐了一口,说了声“晦气”,再之后,他问村里人又借了一笔钱,来年又买了个媳妇。 可新媳妇和那个女人很不一样。 阿红帮她逃了一次,她被抓回来,立马就出卖了她,阿红被她妈甩了一巴掌,骂她“赔钱货”,她爸把她狠狠打一顿,拎着去赔罪后,开始盘算起将来要把她嫁给谁,好换一笔彩礼钱…… 这种事,在这个村子是很正常的。 可阿红却想起那个女人,那女人总是会给她擦脸,她告诉她,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要爱护自己。 她想去看看那个女人口中美丽的世界。 但阿红和所有人不同。 她不喜欢冲动,冲动总会让她想起她妈打她的一巴掌,她爸的拳打脚踢,还有那女人躺在地上、从身下流出的大片鲜血。 她会忍耐。 她很听话,她学会了在帮阿妈去村口小卖部买东西时,扣下一毛两毛,因为那女人说,去外面的世界要钱。 她学会去山里要好的男孩家看课本,她用女孩子天性的狡猾鼓动对方,让对方叫她识字。 她还不忘私底下偷偷地练习那女人教她的基本动作。 …… 阿红出落得越来越美丽。 村里提亲的人也越来越多。 在定下亲,阿爸、阿妈和大部分村里人都喝醉酒后,阿红拿着自己攒的钱、户口簿,跑了。 村里人从来没想过,听话的阿红会跑。 阿红跑啊跑,她没去附近的城镇,因为这些城镇和村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女人有一次逃出去报警,就是这么被送了回来。 她借着嘴甜,免费上了一辆又一辆公交车,三餐只吃最便宜的馒头,终于到了离那个村子天南地北的一个城市。 那城市,也是那女人告诉过她的:深市。 因为那女人说,这是她出生的地方。 她想去看看。 阿红终于看到了那女人眼中美丽的世界,但深市,对一个没什么钱、身无长物的女孩来说,生活太困难了。 她给人帮过佣,做过保洁,做过许许多多的体力活。 但她从来没忘过,那女人说,女孩要读书。 阿红读书。 她找了家培训机构去当保洁,她去蹭课,会顶着老师不耐烦的心问问题。 渐渐的,她学会了一门外语。 于是,她从沉重的体力活里解脱出来,她可以接翻译活了,她的口语越来越好,后来,她当了培训机构的小老师。 但她从没忘记跳舞。 她永远记得,那女人跛着一条腿,在院子里翩翩起舞的模样;也没忘了那女人说,阿红,你不跳舞可惜了。 她的前方,永远有光。 那光,是那女人在院子里一遍遍舞动的影子。 …… 沈双当时看到剧本,就想,她要演。 这个阿红,她要演。 而且,她能演好。 沈双也确实拍得很好。 连柳导都夸她有灵气有天赋,“质朴自然”,但沈双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并没有所谓的演技。 只是在某个瞬间,她和阿红是共通的。 在这随时会沉寂、会让自己湮没于众人的世界里,懵懂地看到光,执着地追求,热爱、跳舞、梦想,她都经历过。 所以,她是演阿红,也是演自己。 剧组的大部分人都很友善,弥补了一部分乡村生活的无聊。 在一开始拍摄时,村里人还总会来围观,可时间一长,新鲜感过去,大部分人就不来了。 只有小丽经常来。 小丽会用山里的花编花环送她,说是谢谢她的糖,还会用草编蟋蟀,蟋蟀栩栩如生。 沈双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 沈双后来才从村里人口里得知,小丽命很苦,她爸爸外出打工,在施工的高架子上掉下来摔死了,班头只赔了三万块,就打发了她们母子俩。 现在,小丽和她妈妈相依为命,村里人都劝她妈妈改嫁,她妈妈不肯,发了狠在外面挣钱,说要供小丽上学。小丽就一个人守在曾经的家里,自己给自己做饭、洗衣服,还会每天早上上山,搂猪草喂猪。 沈双很怜惜这小姑娘,经常叫她来她村长家吃饭。 可小丽不肯来。 三回只叫得动一回,吃完还总会回点礼,都是山里的特产。 沈双在这,心很安静。 只除了经常会收到季远发来的消息。 信号差时,两三天都收不到;信号好时,一股脑会收到十几条。 她偶尔也会上网看一下子最近的消息。 粉丝们都在疑惑她去哪儿了,只除了固定会发一些营业博,沈双最近的行程完全跟不了,有工作室联系的大粉神神秘秘的宣布:「有个大饼落她身上了。」 于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猜测都出来了。 许多剧、合作,趁机把她拿出来到处溜,连原耽改编的剧都来蹭她热度—— 就是没人猜柳意。 一个匿名爆料,说“沈双蹭上了柳意大导的顺风车”,也被人骂回去了,连粉丝都出来骂楼主不干人事、瞎编不看逻辑: 「我家又又那是能蹭上柳导的level吗?编,你继续编!」 「奶粉们走了走了,不要给热度狗热度。登月碰瓷,奶粉不配!」 沈双让:…… 她无语地工作室发了个「平安,勿扰」,就这么算了。 LV新一季的春装宣传大片已经全面铺开,粉丝们兴奋地奔走相告,说“崽崽争气了”,而年前拍的《我舞我秀》,也在春节档结束后,开始继续播最后的三期。 沈双发现,剧组里不少人居然在偷偷追更,磕…cp。 在被她这个正主逮到后,干脆连躲都不躲了,直接当着她面光明正大地看。 还有个鲁的,跑到她面前问:是「悠远cp」有机会,还是「奶灰CP」有市场? 沈双:…… 她给了对方一个瞪眼,让她自行体会。 但回房时,不免是还有点郁闷。 有些人相隔千里,居然还能给她添堵。 而第二天,这相隔千里的人,居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在黄土高坡、一片苍翠的绿里,白衬衫黑西裤,一身的风尘仆仆。 小丽惊讶地捂住嘴: “又又姐姐,这也是大明星吗?比阿陆哥哥还好看!” 阿陆哥哥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是小丽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沈双没说话。 因为她已经脑子里只有一句话:mmp。 这人属狗的吗?! 都跟到这来了。 人群中,手肘搭着外套、提着行李箱的男人,朝她举了举手,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第145章 梦见 我怕你明白我。 原来, 季远是被剧组聘请来做安全顾问的。 不过,沈、双、信、他、个、邪。 而很显然—— 剧组其他人也不信。 沈双有点恼,她记起上一次见面, 是在她小区门口,她开着她的帕拉梅拉出门,季远就这么风姿楚楚地站门口, 告诉她:他要出趟长差。 那模样活似一个要出远门的丈夫对着妻子交代行程。 当时,沈双记得自己做了个特别不文明的举动,她降下车窗,朝对方竖起了根中指—— 她现在还记得季远当时的笑声, 那笑声好像是在说,啊,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沈双只得骂了句“神经病”,在那人温柔注视的眼神里开着车跑了。 大概有……一个半月了吧。 连天气都热了, 衣服从厚厚的棉服, 变成薄薄的春衣, 沈双着被众人围在中心、只穿了薄薄衬衫、一派潇洒俊逸的季远,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他, 山里的晚上凉吧。 沈双也是到了这,才感受到何谓季节温差的。 白天, 一件单衣就够,运动量大, 还会嫌热;到晚上, 却是裹着毛衣都嫌冷。 她在这腹诽,季远的视线却落到人群外。 大概是在拍戏,女孩穿的是戏服,八九十年代的衣服, 褐色圆领,裤子短了一截,露出细瘦伶仃的两截脚脖子。 两个扎得油光水滑的马尾辫,皮肤不知是晒的还是化的,暗了不止一层。 柳导注意到季远视线,顺着看过去,心说这人不会因为这点闹不满吧,不由解释:“是小沈说之前不够真实,所以非要再瘦一点,符合人物。” 说着,他也不禁感慨:“现在的女孩子,像小沈这样的不多咯。之前有一场戏,是拍打猪草么,地里那么大一只蚂蟥叮她腿上,我以为小沈要哭啊叫啊的,谁知道她愣是面不改色,就这么伸手一拉、一丢,然后继续演。后来我问她,她说,这样挺好,真实。” “我当时就想,这姑娘身上有股劲儿,和阿红一样,干什么都行。小季,你眼光不错。” 季远笑,看着那边嘟起嘴气鼓鼓的、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的姑娘: “是,她很好。” 他道。 柳意执掌镜头多年,下意识拿起胸前的照相机,对着季远“咔嚓”了声—— 季远转过头来,柳意抱歉一笑:“本能,本能。” “我不喜欢拍照。” 柳意将照相机给他,悻悻:“要删你自己删。” 反正他自己舍不得删。 季远接过,等快到显示器上的照片,却是一愣。 柳意凑过来:“看到了吧?” “看到了。” 原来他看她…是这样的眼神。 季远将照相机还给柳意,柳意接过,又看了遍,人说桃花眼有情,可在他看来,没有情意的桃花眼也不过是死鱼眼。 唯有这双,是人间绝色。 “我原来还挺烦你的,压着我侄子,非要让我把这主角给她,现在看来,我该感谢你。” 柳意拍拍季远肩膀,喊过一个助理,让他把季远带去村长家,指定要沈双旁边那间。 * 沈双拍完大夜戏回去时,发现旁边原来住着秦制片的房间换人了,换的还是…季远。 不过,季远的表情有点臭。 那张英俊的脸难得露出点烦躁,一个人倚着公共阳台吹风,见她来,也只是恹恹地朝她笑笑。 沈双看他样子,突然明白了,笑着问:“用过这的…” 她指了指旱厕的方向。 季远的脸更臭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难得露出些孩子气:“是。” 沈双“噗嗤”笑了出来。 老实说,她有点儿开心,不,很开心。 虽然说这个场景对眼前人来说,有些难以想象的……接地气。 季远掀着眼皮看她笑,过了会,突然“嗤的”一笑,道:“也行。” 什么也行? 沈双不明白,眨了眨眼睛。 季远道:“难得见你对我笑。” 沈双的笑僵在嘴角,他叹气:“看,就是这样。” 他声音又轻又柔,沈双对着那双眼睛,嘴角慢慢撇了下去。 “我回去了。” 她道。 他却突然道,“我前天夜晚从巴黎飞回,利物浦转机,到北市再转昆省,坐了六个小时的大巴,到这,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想着要见你,一路昏昏沉沉,又兴奋莫名——” “沈又又,你在这,再陪我说一会话,好不好?” 他声音压得很低,眼里带了丝恳切的哀求,沈双触到他的眼睛,下意识又垂下去。 “季远,我有男朋友了。” 她用自己不知名的男朋友搪塞。 季远却看着她:“沈双,你知道吗,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伸手,几乎要触到她的眼睛,沈双下意识往后一退,他就收回手去,插回兜里。 “沈又又,枉你自诩坏女人,坏女人是不会因为脚踏两条船而心虚的。” 沈双:…… “我没想踏你这条船!” “我这条船不好吗?” “不好!破船!” 沈双不想跟他说话了,这人的脸皮厚度恐怕子弹都打不穿。 她蹬蹬蹬回了房,在手搭上门把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这一个半月,你想起……”话没完,却又突然道,“算了。” “晚安。” 沈双进了门。 她没急着卸妆,只是靠着门发呆,忽而想起季远未竟的那句话,他是想问什么。 是想问她想起过他吗? 没想起过。 但梦见过。 梦里下着瓢泼大雨,他穿着那身黑大衣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像抹苍白的游魂。而每当她靠近一点,他一抬起头,她注视到他那双眼睛,就会醒来。 醒来时那一瞬间的感觉却会停留很久,她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季远在她看来,会那样孤独,孤独到好像这个世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怎么可能呢? 在繁华花花世界里长大的季远,可是身处在一个被镁光灯照射的世界。 正发呆,门就被“笃笃笃”敲响,沈双侧头问:“谁?” “我,”季远的声音,“这…怎么洗澡?” 怎么…洗澡? 沈双想起那几片用帘子搭起来的简易卫生间,嘴角弯了弯:“没暖水管,自己烧热水。” 她冲门口道。 “……哦。”季远回了句,过了会,又问,“那一会,我洗澡的时候,你能来陪我下吗?” 沈双眨了眨眼睛,这她就不懂了。 “为什么?” 别告诉她他还怕黑,虽然那地方确实没有灯。 “我怕有人劫色。” 门外的声音带了丝笑意。 沈双:…… 懒得理他。 外面一阵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高兴,”外面季远道,“你不理我,我高兴。你怼我,我也高兴。” 沈双没说话。 过了会,她似自言自语:“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不喜欢我,我不明白;你喜欢我,我还是不明白,季远,我不明白你。” 空间里安静下来,一道木门,隔开两个世界。 季远看着门,脸上没什么笑。 刨除那些能言善辩,真实的自我往往苍白寡淡。 “我怕你明白我。” 他只说了一句。 沈双道:“什么?” “没什么,”他道,“我下去烧热水了,你真的不要当一回骑士?” “滚蛋!” 沈双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季远笑着下楼去。 沈双听到脚步声远去,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现在拿这个锤不烂咬不动还推不走的季远……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就像块钢板,她追求他时,踢不动。现在拒绝他时,还是踢不动。 意识到自己又在瞎想,沈双拍拍脸: “洗澡,睡觉。” 明天可还要拍戏呢。 季远下到楼梯底,往回望了一眼,才迈开腿往厨房去。 第146章 生病 是个好妈妈 在剧组的生活, 多了一个季远,就像往寡淡的汤里洒了多味调料。 沈双极力想忽略,但完全忽略不了。 周围的人也总用“你们快和好吧不要折磨我们了”的表情看着她, 连男主角陆铭野也开始劝和。 沈双问他:“你电影里不是爱我爱到要死吗?” 陆铭野做了个你饶了我的表情:“又又姐,双双姐,我叫你姐成不?我光跟你拍感情戏都快怕死了。” 他学了个季远站在拍摄现场时双手环胸、眯着眼看的表情, 不愧是电影学院出身,竟学了七分像。 “还好没吻戏,不然我怕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沈双却想起刚进组时,这人眼睛里的亮光, 还有腆着脸拿出的照片—— 自称她粉丝,要她签名。 沈双觉得,季远在收小弟这块的本事,无人能及。 才来一周, 剧组里上到有些文青气质的柳导, 下到管清洁的大妈, 全都对他赞不绝口。 连陆铭野这样的小鲜肉也成了一口一个“远哥”的迷弟。 只有沈双,还是像块“铁壁”—— 铁壁, 是陆铭野说的。 原话是,“女主角, 你怎么能对着远哥那张天仙一样的脸,和这无微不至的呵护里保持铁壁的?” 沈双还是甜甜的笑:“你喜欢他啊?亲测做个变性手术, 会更快哦。” 她还记得陆铭野那一言难尽的脸。 不过即使沈双极力和季远保持着距离, 这距离也保持得不彻底。 大家都住在村长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时她早上乱糟糟地出门,就会碰到他, 回来得晚,也会看到他坐在客厅里,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噼里啪啦地打电脑,后来柳导告诉她,他是在等她。她当天吃得多一点的菜,第二天必定会再出现在饭桌上。半夜起来上厕所,必定会碰到他同时开门,头发睡塌、眼皮惺忪着陪她去上厕所。 这时候总是很安静的。 沈双蹲在那旱厕上时,不会再觉得那山风吹上来时让人心底发慌,也不会再做自己会掉下去的梦。 季远偶尔还会讲笑话给她听。 他总有很多故事,沈双想,换个性子软点的女孩子,恐怕早就动摇了吧。 只是,她心里好像还梗了根刺。 连她也说不清那刺是什么,只是那刺,还存在, 每个深夜,她都能触摸到。 * 在季远进剧组的十天后,沈双发现了一件事。 她得到这个剧本,是因为他和青阳集团的资源置换—— 也就是说,这部电影完全不是因为所谓的“柳导看了她跳舞的视频”钦点的,而是靠着他季远。 沈双只觉得,自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之前的清高和拒绝,在这件资源置换上,成了彻底的不合时宜。 她立马打了个电话给赵奇闾,赵奇闾在那头莫名:“小季总安排的?真的假的?”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赵奇闾确实不知道,但在他看来,这件事不过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的方式。 只是穷的男人只能送花,有钱的男人可以送资源。 沈双当场就挂了电话。 她没法跟别人说,她是既得利益者,只有身处其中,她才知道,这个剧组多棒、导演多棒、剧本多棒。 季远多棒啊。 为了捧她这个前女友,用青阳集团5%的股份去换,还始终没向她邀功。 她要是去责备人家就是不知好歹。 可她还是很难受,难受得像是绞着肠子肺,连腹部都隐隐作痛。 这股劲持续到下午拍完戏回去,看到季远时爆发了。 沈双找着个热水烧得太烫的由头,和季远大吵了一架。 她知道,其他人看她一定莫名其妙。 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可她太难受了。 就像…她为自己的一点成就沾沾自喜时,有人给了她一锤,“哦,奖颁错了,应该给隔壁人的。” 而季远是让那奖颁错了的人。 季远被她这么胡乱闹,竟也不生气。 还是那双微微荡漾着温柔的桃花眼,好像在看一个随便乱挠爪子的猫。 “怎么了?”他问,替她将飘乱的头发别回耳朵, “突然发脾气,恩?” 沈双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不闹了。 “没事。”她恢复了冷静,“刚才有点烦躁。” 说着,她回了房间。 一连几天,沈双都没和季远说话。 连带着剧组的气氛也变得怪怪的,柳导也察觉了,他将她叫到一旁:“怎么了?你情绪不对。” “我……” 沈双看了柳意一眼,不是很想说。 柳意道:“你是女主角,沈又又,如果你情绪不对,整个剧组都会跟着你遭殃。” 沈双闷着头,过了会抬头: “柳导,你选我是不是因为季远?” 女孩一双眼睛红彤彤,皮肤在她特意的“保持”下被山风吹得起了干屑,不复刚进剧组时的白皙。 在柳意看来,这个倔强的姑娘有着跟阿红一样的内里。 同样的倔强,同样的骄傲,也有同样有着易被刺伤的敏感,像某种带着壳的小动物。 他道:“当然不是,或者说,不止是因为他。” “其实我一开始没答应。” 柳意背负双手,脸上带着某种独属于金球奖导演的傲慢:“我得对我的作品负责,没人能对我的作品指手画脚!所以,即使小季压着我侄子,让他来要我的女主角,但我没同意——” “后来呢?”沈双问。 柳意赞赏的眼神看着她:“但后来,我改主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沈双的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 “季远亲自找到了我,”柳意道,“当时我还在奥马哈度假,他风尘仆仆地找来,将你所有跳舞的视频、专辑,以及你的个人履历交给我了我,他恳求我,给你一个机会,说我会喜欢你。” 柳意现在还能记得那个青年找来时,说起沈双的模样。 他执导多年,最会看的,是人。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青年表面温和内里傲慢,当然,也许还同样优秀。 优秀的人骨子里就不可能多谦逊。 可这样一个人,却愿意为一个女孩千里迢迢而来,谈起这个人时,眼里仿佛有光。 所以,他才决定看一看,看一看能吸引这样人的女孩,是什么样的。 “你在体育馆跳的舞,我也看到了,很好。”柳意做了个总结,“我想到了阿红。” 艺术家做决定,往往就是那一瞬的灵感。 沈双听着,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慢慢漫过去,湿漉漉的。 柳意看她这样,拍拍她:“行了,回去想想,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今天放你一天假,去吧。” 沈双站在原地,过了会,追上去:“不用放假!柳导,我可以的。” 是的,最重要的,明明是她该表现给柳导看,她才是最值得的阿红。 柳意笑着问:“想明白了?” “恩!”沈双点头。 当天的拍摄非常顺,不到下午三点,沈双当天的戏份就全部拍完了。 剩下的是其他人的戏份,沈双干脆就提前回来。 最近她一直睡不好,肚子也不是很舒服,干脆回来休息。 才到门口,就见村长家小儿子在她房门口焦急地等她。 见到她,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怎么了,翘翘,慢慢说。” 沈双给了他一块巧克力。 叫翘翘的小男孩跟小丽经常玩在一起,沈双不陌生。 翘翘拿着巧克力并不吃,而是深吸了口气,一口气道:“又又姐,你快去看看小丽吧!她好像发烧了!” 沈双一愣: “发烧?” “是,”翘翘想来拉她,看了下自己手脏,又背过去,“我今天一天都没看到小丽,刚才想去找她玩弹弹珠,就看见她躺在床上,我去一摸,她头很烫。” “一天都没出来么?” 沈双跟着翘翘往外去。 过了会,季远拎着个医药箱跟上来,沈双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默认了。 翘翘道:“是啊,一天都没出来,也见她出来打猪草。” “我跟我爸说了,我爸说,小孩子发烧,捂一晚上发发汗就好,还给她喂了水。但我害怕,又又姐,我听我大伯说,隔壁村有个小孩子发烧,就把脑子烧坏了。” “有别的症状吗?” 季远突然问。 “症状?”翘翘想了想,“脸很红,很烫。” 沈双:…… 这等于没说。 三人脚步迈得更快了,不一会就到了小丽家。 小丽家就一层,前面院子,左右两个房间,后面是猪圈,才进去,就有股味扑来。 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当然不可能把家收拾得妥妥当当。 不过还算整齐。 三人进了小丽的房间。 小丽就躺在一个大大的硬板床上,床上的棉絮是大红花被,像是结婚时的式样,一张脸如翘翘所说,烧得通红。 “小丽?小丽?” 沈双喊。 小丽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勉强露出个笑: “又又姐,你来啦。” 她试图坐起来,沈双看她这样,连忙走过去:“你躺着。”说着伸手去探她额头,却被烫手的温度吓了一跳。 这时,耳边传来“滴”的一声。 沈双转头,发现季远已经从医药箱里取出耳温枪,对着小丽的耳洞测了下。 “不行,得去医院。” 他将温度计给她看。 上面赫然显示着『40.2℃』。 “这么高的温度,药物能起的作用很有限,继续烧下去,很可能会引起痉挛,或者急性脑膜炎。” 急性脑膜炎,沈双知道,就是翘翘说的烧坏脑子。 她有点急:“这附近只有一个卫生所。” 她去配过一些防虫药。 “不行,卫生所治不了,小孩,”季远眉头紧拧,灯光下那张漂亮的脸格外严肃,“下面有医院吗?” 翘翘一愣一愣的:“我们山里人治病,都去卫生所的。” “我是问镇子里有没有医院?” “你别吓他,翘翘,你跟姐姐说,下面有医院吗?” 沈双拉过翘翘,翘翘悄悄地用眼睛觑这个平日里总笑眯眯的大哥哥,觉得他这时有点吓人。 “有,有的。” “那行,下山。” “可,可是……”翘翘鼓起勇气,“村里的叔叔们这时候都不在家。” 沈双明白翘翘的意思。 村里没几个青壮劳力,在家的都是些老人孩子,没哪个有力气抱着个半大孩子走山路。 何况,也许他们还会觉得她和季远大惊小怪。 可在这点上,沈双愿意相信季远的判断。 他说要去医院,就一定要去医院。 “我去吧。”季远拧拧眉心,“你联系她爸妈。” “她没爸。” 沈双道。 季远一愣:“知道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 翘翘在一边看着他们忙碌,季远打开医药箱,沈双拿过退烧剂,往小丽嘴里喂。 小丽烧得迷糊,却还是乖巧地张嘴,配合着喝药,沈双看着心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有哪个七岁的孩子能这么乖的。 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妈妈在邻镇打工,偶尔才回来一趟,生病了发烧了也只能自己捱。 喂完药,季远一把就抱起小丽,沈双忙拿了块毛毯给她裹上。 山风冷,不能吹感冒了。 “你不用去。” “不行,我得去。”沈双犟着脖子。 季远睨她一眼,也什么都没说地往外走。 在经过翘翘时,他腾出一只手来,摸摸翘翘光秃秃的脑门:“小孩,没事,她看完病就会回来的,你记得帮我们跟住在你家的柳勃勃带句话,说我们出去了。” “哦,哦,好的!” 翘翘显得有点局促,在季远和沈双即将走出小丽家时,突然喊:“谢谢哥!谢谢姐!小丽就拜托你啦!” 沈双摆摆手:“快去!” “知道了,姐!” 她和季远沿着来时的山路往下走。 正是下午三点多的太阳,气温开始转凉,两人一路过去路上没什么人。 但路很抖,沈双时不时地看向季远。 他走得还算轻松。 只是山路陡峭,石子多,时不时还会有丛生的枝丫探出来,一不小心就会绊上一绞。 小丽困得迷糊,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在他脖子一磕一磕,他单手扣住,沈双突然觉得,季远也没她想象得那么凉。 他对孩子意外得…很好。 到医院已经将近六点。 山城黑得早。 不到六点,天幕已经整个黑了。 一到医院,就看到小丽的母亲在门口等,这是沈双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 很质朴的农村妇女,一副刚从车间出来就赶来的打扮,手上还沾着黑黑的机油,见到他们,微微有些局促,不过等见到烧得迷迷糊糊的小丽,就什么都忘了,抢着从季远手里接过去。 “小丽?小丽?” 她用头贴了贴小丽额头,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急匆匆地往门诊地方去,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说声“谢”。 “带钱了吗?”季远问。 沈双“哦”了声:“带了。” 她刚从拍摄现场回来,还没来得及回房,包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在包里找了找,递过去一个Hermes的女士钱包,季远接过,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沈双隔着一道玻璃,看着那高大的男人和那妇女说话的场景。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那妇女又露出一副极尽感激的模样,连连弯腰。 季远阻止了她,沈双看着他嘴边的笑。 这样的季远…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请问你是沈又又吗?” 沈双转头,却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高中制服的小女孩正一脸雀跃看着她。 “啊,你是沈又又!对不对!” 她压低声,一脸兴奋。 沈双比了比唇:“嘘!” “你消失好久了,我们奶粉都在等你。” 她像是也意味到自己有点太大声了,连忙压低声。 幸好,山城医院一到晚上就冷清,来来往往没多少人,沈双还穿着“阿红”的衣服,打扮土气,肤色更是暗沉,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你一定在拍戏,对不对?” “替我保密。”沈双又“嘘”。 两人跟地下党街头似的,高中生忙忙点头,一双眼睛希冀地看着她:“那你能给我签名吗?” “当然可以。” 等沈双签完名,高中生蹦蹦跳跳地走了时,才发现,季远倚在一边的石柱上,用那双湖水般的黑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小丽那边弄好了吗?” “报了急诊,后面的事她妈妈会做。”季远直起身,长指夹着钱包递给她,“走吧。” 沈双安静地跟上。 季远走了两步,突然回望了眼,沈双跟着看过去,医院透明的大门玻璃内,穿着医护服的人来来去去。 她问:“看什么?” “没什么…是个好妈妈。” 风太大,季远前面的话,沈双没听清,“啊”了声:“什么?” 却见季远掠过自己,风吹来一句:“傻样。” 谁傻? 沈双低头,看看自己的两条大辫子。 好吧,是挺傻的。 第147章 红薯 每人提一件伤心事。 回山路上。 路上没灯, 只是一条盘旋而上的小路,路陡而崎。 下山时不觉得,这时再往上走, 就觉得脚步跟灌了铅一样沉。 季远去小店里买了根手电筒,手持电筒,走在前面。 沈双慢吞吞地跟着, 脚下的草地被踩出沙沙声。 她肚子有点疼。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走得太急,现在慢下来,就觉得肚子绞得疼,比前几天淅淅沥沥的不舒服还难捱。 季远走在前面, 听着身后一声一声的脚步声。 “怎么了?” 他突然转过身来,却只见到一张泛白的脸。 即使上了特效妆,也掩不住那底下不正常的白,女孩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地往外冒, 连嘴唇都透着青。 沈双摁着肚子, 抬头, 眼里全是水汽:“没什么。” “逞什么强。”季远道,走过来, 一双美丽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过了会, 像想起什么似的,“你例假来了?” 他问得极其自然。 沈双一愣, 张着嘴, 那表情有些呆,过了会,脸渐渐地红了。 说起来,距离她每个月的大姨妈时间差不多了, 难怪最近她脾气古怪得很。 季远看她这表情,哪有不懂。 背对着她半蹲下:“上来。” 沈双看着面前那宽宽大大的后背:“不要。” 她道。 季远轻轻叹气:“还是这么犟。” 他拉着她手从背后环住自己,也不知怎么用的力,沈双就感觉自己到了他背上。 她下意识要动,季远往上颠了颠,她忙挂住他脖子,惊呼了声,就听这人在底下感慨: “平时都吃了什么,这么沉?” “哪儿沉了?明明是你太虚。” 沈双下意识道。 就听下面人一阵笑,胸膛震动,连带着震也传递过来:“是,是,我太虚。” 沈双:…… 她嘴角也弯了弯,突然之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转好了些。 没人说话,山风吹着。 沈双也没矫情地说一定要下来,肚子还是疼,按照她自己的脚程,估计要走到半夜。 底下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透过薄薄的风衣传上来。 “你要是累,跟我说啊,我就下来。” 沈双道。 “男人不能说不行。”季远笑了一声。 沈双却想起以前这人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妹妹,一滴都没有了”的样子。 脸微微发烫。 一边骂这回忆无孔不入,一边连带着,腹部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些。 “沈双,”背着她的人突然道,“你之前生什么气?” “没什么。” “还是不想说?” 沈双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说。 这事已经过去了。 可底下人却像是知道:“因为这个剧本?” “你怎么知道?”沈双讶然。 “不难猜。”季远道,“你这人,只有对着我,脾气才特别硬,像只刺猬,跟其他人,都是好声好气的。但你脾气再坏,也不会无理取闹。” “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桩了。” “所以,对我生气了?”他问。 沈双又“恩”了声:“现在不生气了。” 季远笑:“你倒是挺好,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沈双脸红红地想:她可不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的。 “这件事虽然我是推动者,可沈双,打动柳导的,是你自己。又又,你现在还对自己没信心吗?” 沈双有信心,可还有比天大的自尊心。 这自尊心在他面前,格外强大。 “柳导可不是一个会为五斗米折腰的导演。他选你,大部分是因为你打动了他。”季远道,“我很高兴。” 他道:“沈又又,你现在真的很出色。” 季远的声音轻得让人听不见,可沈双还是听见了。 她悄悄地弯了弯嘴角。 听着底下微微加重的呼吸:“你真的不累吗?” 季远无奈道:“累啊,我背了一头小猪崽,能不累吗?” “喂!” “抓紧一点,别动来动去的。” 沈双轻轻哼了声,果然没再动。 只是,道路太安静了,之前被忽略的感觉,就泛了上来。 沈双脑袋磕在他的肩膀,能感觉到下方传来的加重了的喘息声。 他有力的手指握在她的月退间,这样亲密的、带了点力量的抓握,总会引起记忆的回溯,想起之前这样的抓握是什么姿势,车上,塌上,或者厨房…… 沈双试图挥退脑子里的画面。 可也许是大姨妈将来的激素扰乱,越是想挥退,就越清晰。 反而那接触的地方,存在感越发明显。 他手指的力量。 他的呼吸。 他背着她往上时柔软与他宽大背部的摩擦。 像有一只蚂蚁在接触的皮肤慢慢地爬。 “季远,你背过别人吗?”她问。 “背过。” 沈双无法形容,在听到这个答案时,那一瞬间的感觉,像吃了不止一个酸果子。 她对他还有占有欲啊。 她想。 “在我就读MBA时,我去过一趟中东。” 中东? 那个战乱频发的地方? “你去那干什么?”沈双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你不是总骂我臭资本家么,”季远笑,“资本家的每根血管里可都流着冒险和肮脏的血液。我去那,当然是因为野心,或许,还有一点无聊。” “然后呢?” “然后,我就背人了,是个受伤的男人,他为了买一块面包,横穿马路被流弹击中,躺在路上。我前天刚跟他说过几句话,他有一个可爱的儿子,那块面包是给他儿子买的。我背着他去了医院,可惜没到医院,他就死了。面包也吃不了了,上面沾了很多血,护士把它扔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可沈双却听得难受。 “你呢?你受伤了吗?” “我?我没事,我跟你说过的,我命硬,老天爷不收。” 沈双没说话。 她也没问那人的儿子怎么样,在战乱国家出生的孩子,总不会很幸运。 “他儿子我带出来了,”季远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我把他送去了一户不能生孕的家里,现在生活得很好。” “那就好。” 这个话题,说得沈双心情沉重。 “对了,我在那有个很大的钻石矿,产的粉钻很漂亮,你要不要考虑下,将我这备胎转正?” 沈双:…… 她道:“你又来。” 季远一阵笑。 沈双被他这么一说,心情又好了很多。 这人总是心细如发。 两人顺着山道,安静地往上去。 也许是这夜色太美,或这山风太温柔,安静了会,沈双突然道:“我和steven没谈。” “steven不是我男朋友。” 底下人一愣,过了会竟笑了起来,沈双忙抱紧他:“你稳点,我不想明天上头条。” “OK。”季远道,“我不笑。” 沈双这才不说话。 季远却突然开口:“我知道。” “你知道?” “是,我知道,steven不可能是你男朋友。” 沈双惊讶了。 “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还看她在他面前演了那么久的戏…… “又要生气了?” “对!” 季远又笑,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笑。 但沈双能感觉到,这一刻,他的心情很好。 “其实我一开始是被你唬住了。”季远轻轻一哂,“沈双,我也不是总游刃有余的。” 沈双不信,他却不说了,只是道:“沈双,我们和好,行不行?” “不行。” “我这个男人挺优秀的,你试一下,不亏。” “那也不行。” 弯弯曲曲的山道里,对话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沈双道:“你烦不烦?” “OK,我下次继续。” 沈双:…… 她不再说话,季远也安静下来,专心地走着山路,沈双只觉得,身下一颠一颠的,他身上很暖,渐渐的,竟睡了过去。 醒来时,一片黑乎乎的。 沈双捂着额头,过了会,才意识到这是她在村长家的房间。 她觉得有点渴。 端着水杯下楼去倒水,却见客厅内人竟然挺多,一帮人坐在那,围着火炉。 季远也在那,伸着手和柳导他们烤火。 这也是剧组的日常之一。 山中娱乐匮乏,到了下工时间,有信号还好,没信号时一帮人无事可做,正好村长家有个火炉,柳导就提起“红泥小火炉”的典故—— 于是一帮人空了就围着火炉聊天、打牌、游戏,偶尔柳导还会给主演们讲讲戏。 沈双当然也不会不参与。 这时她下楼接水,柳导看见她,立马就招手:“又又,来,坐。” 沈双走了过去,季远让出一个位置。 她看了他一眼,再看其他人,虽然大都表现得一本正经,耳朵却全偷偷竖着。 沈双:…… 都等着看八卦呢。 她偏不。 沈双若无其事地坐了下去,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其他人遗憾地叹了口气。 沈双:…… “在干什么呢?”她问。 “小陆问村里人买了点红薯,”柳导道,“我们都在等着红薯熟。” 沈双也看见了那火炉上方架起的一个铁丝架子,架子上铺了层薄薄的锡纸,锡纸上一个个红薯躺在那,表皮烤得微焦。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突然觉得有点饿了。 回程路上,只吃了季远路边买的两块面包。 “你们就光等?” “啊,那倒没有,”陆铭野这男主角见她来,坐得离她远远的,“我们在讲故事,每个人讲一件自己的伤心事,啊,刚好,轮到柳导。” 柳导骂了句“小兔崽子”,看着天:“伤心事啊?” “有倒是有,”他道,“我以前拍电影嘛,你们知道,当小导演的时候,谁他l妈找你拍啊?我家里人也不支持,我就跑出来,当时一穷二白的,谁都嫌弃。但我女朋友没嫌弃,她觉得我特棒,有追求,跟着我东奔西跑,吃过好多苦日子。我又清高,不愿意去拍那些下三滥的,当时全靠她打工养我…我难受,自我怀疑的时候,她总告诉我,没关系,我会成功的,她等得起。” “可等我成功了,她不在了。” “她去哪儿了?” 谁都知道,柳导没成家。 “死了,出的车祸。”柳导说起,眼里还有泪花,“我前天刚跟她吵了一架,我觉得不能拖累她,就说了分手。” “第二天,再看到她,就是在一辆吉普车前。” 柳导道:“我现在还记得那吉普车的样子,灰色,特别大,车轮下沾了血,半红半黑的。” 所有人都没说话了。 “挺像电视剧的,是不是?” 柳导道,“所以啊,我觉得人这辈子遇到谁都不容易,你也不知道下一秒,这人是不是就不在了,要珍惜缘分哪。”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沈双一眼。 沈双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她摩挲着玻璃杯,没应。 “我说完了,”年轻人的事,柳导也没想多参与,只点到为止,“轮到谁了?小季,接下来是你吧。” 季远一笑:“伤心事?” “被狗追算不算?” 他这话一出,刚才凝重的气氛立马就给打破了。 柳导指着他:“你这滑头,不行,不行,不能过,换一个。” “对对对,不能过!” “伤心事啊,那可太多了。”季远叹气,“成绩老拿第一就是拿不着第二;钱怎么也花不完;爱我的姑娘太多了……” “你这个凡尔赛!行了啊,再提我们伤心了。” 火炉旁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陆铭野更是冲过来,把季远压倒,这帮人大都是年轻人,闹了起来。 沈双捧着玻璃杯,喝了口水。 她早就知道这结果了,从季远嘴里,可得不着什么实话。 一帮人闹完,又各自回了座位。 红薯可以吃了。 有人拿着拨火棍,从锡纸上拨出来一个,左手右手地倒腾,边倒腾边嘴里发出“滋溜滋溜”“哎呀烫死我了”的声音。 季远递过来一个红薯,那红薯用油纸包着,发出浓郁的被烘烤过的香气。 沈双没接,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你自己吃。” 季远莞尔,“放心,一个红薯…”他压低声,“还当不了聘礼。” 沈双:…… 她哼了一声,吃就吃。 只是到手却是太烫了,手一抖,红薯就往地下掉,被季远接住,他却像是毫无所觉般,重新帮她将红薯皮剥了,露出金黄的里子递过来。 旁边人一阵“哦哦哦”叫起来。 季远长腿一下踢过去:“少起哄!闹什么闹!” 沈双一口咬着红薯芯,咽了下去。 很甜,烫嘴,像童年记忆里的味道。 沈双一口一口地吃着,似感觉异样,转过头,却见季远正单手支在一条腿上,安静地看她。 火炉跳动的红色火焰映入他的眼睛,好像盛攒不住的、热烈的、某种名为爱的东西。 沈双停住了。 他却似是以为她噎住了,忙起身,从旁边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递过来: “慢点。” 沈双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或者说,落到那只黑色保温杯上。 形状很熟,像是三蕖市的那一只。 她接过,喝了口。 红糖水的味道,很甜,恰到好处的温度。 那温度冲得她眼眶发热,沈双猛地站了起来:“我有点困,先回房间了。” 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回答,直接上了楼。 “哎,这孩子……” 柳导看看季远,“还不去看看?” 季远颔首,起身,过了会,果真往楼上去。 沈双在自己房间里,听着门口那“笃笃笃”“笃笃笃”的敲门声。 “沈双,哪不舒服吗?” 季远的声音。 她咬着唇,过了会,敲门的声音停止了,门口很安静。 她却走过去,猛地拉开门。 只见门口,季远还在那,正讶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沈双推他:“你走!你不要在这了!” 说着,她竟哭了出来,眼泪扑簌簌地掉。 她捂住眼睛,却能感觉季远没走。 他还在那,温柔地看着她。 “你走啊,不要在剧组了!”沈双带着哭腔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为什么要来动摇我!” 她带着丝绝望地道:“我明明已经好了的!我可以靠一个人生活,我可以跳舞!我可以过得很好,可你为什么要来!” 她哭着,却被人抱进了怀里。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能感觉他的唇在她发顶轻轻吻了下,那力度很轻,像带着万般怜惜,“是我的错,我的私心作祟。” “你为什么要来!我明明已经整理好了!”沈双还在捶打他,“我明明已经整理好了的…” 可他却又不依不饶地追过来,不断唤醒早该尘封的记忆。 他抱着她,沈双哭了很久。 最后,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她还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让她感觉,昨天的一切都像梦里似的。 她摸到手机,给顾明真打电话,竟然通了。 “真真,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她说,“我说‘分手’的时候,那么决绝,我以为我放开了,没什么大不了,一个人也能过日子,不是吗?而且我还有跳舞。” 顾明真在那边静静地听。 她没打断沈双,她知道,对方只是想要一个垃圾桶。 沈双覆着额头: “可他一对我好,我就会忍不住记起来。他给我煮红糖水,他背着我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他递给我红薯时,手还在抖,我知道,他胳膊一定麻了。你知道吗,他对人好时,真的一点都让人抗拒不了,我甚至还拉Steven当挡键盘,可他说他不在意,他可以当备胎……” “其实,谈恋爱的时候,他对我也很好。我那时候来大姨妈,什么都干不了,但他就是每天开两个多小时的车来节目组看我,他陪我吃那些难吃的东西,每晚上都用手帮我捂我肚子,我有时半夜醒过来,还看到他手就放那。我发脾气闹他,用冰冰凉的脚去捂他,我妈以前都嫌弃,”沈双吸着鼻子道,“但他就是肯,他让我放他胸口捂……” “你其实想答应了,对不对?” 顾明真道。 沈双摇头:“不,我不知道。” “总有一股不甘心堵在那,但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但这股不甘心不解决,我就是不想答应他。” 可等沈双起床,洗漱完下楼吃饭时,她才知道,季远竟然连夜走了。 第148章 飓变 他妈当着他面自杀的 沈双感觉, 全剧组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可每当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又什么都不说了。 一等她离开, 又背着她窃窃私语。 等到下午,她逮到陆铭野: “怎么了你们,看我都是那种眼神?” 陆铭野支支吾吾, 被沈双问急了,才吐出一句:“远哥不让说。” “你,你上网看去吧!” 于是,沈双拿出手机, 漫山遍野地找信号。 可老天爷好像跟她对着干,她一点信号都没找着。 倒是小丽的妈妈从医院回来取东西,还特地过来一趟,告诉她, 小丽已经脱离危险了。 “医生说, 幸好送来了, 再晚一步发展成重症肺炎,就恐怕……”小丽妈妈一脸后怕。 “重症肺炎?” “对, 对,现在是轻度的, 还好,还好, 不过医生说, 还要留院观察几天,这是您给的钱,”说着,小丽妈妈从包里取出一叠钱, 看得出来是刚从银行取的,都很崭新,“谢谢,谢谢啊,要不是有你们,我家小丽可就要遭大罪了。” 沈双没肯要,说给小丽买点吃的。 小丽妈妈见沈双什么都不肯收,硬是塞了一篮子鸡蛋,听说另外个恩人走了,还特意托沈双给她带句“谢谢”。 沈双心说我哪里给你去带谢谢,这人都走了。 最后,是翘翘过来的一句话透露了一点。 “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吗?我听我阿爸说,好像是家里出事了!那么大一个直升机……”翘翘指手画脚的,“飞过来,跑来接人的,哪,就停那边山头!” 翘翘要带沈双去看停机的地方,沈双没去,她若有所思:急到半夜派飞机过来接人,到底是……什么事呢? 晚上有个大夜戏。 沈双下完戏回来,发现手机又有动静了。 除了赵奇闾和几个熟人发来的消息,季远也发来一条: 「lejanía:抱歉,临时有事离开,勿忧。」 沈双盯着“勿忧”两个字心想:谁忧了。 再一看信号,又没了。 沈双:…… 她到窗边,举着手机找信号,转头,却见旁边一扇窗也开了,陆铭野也在找信号。 他看见她,被粉丝夸赞英俊的小白脸就像吃了屎似的,下意识道:“又又,又又姐。” 沈双一张俏脸绷得紧:“谁你姐?我比你小两岁。” 陆铭野急赤白脸的:“那我也不能叫妹啊,远哥得削我。” “你俩才认识多久,就一口一个哥的。”沈双道。 “你们女人不懂,这是我们男人的友谊。”陆铭野理所当然道,看沈双不信,才道,“这不是远哥带我打了两把吃鸡吗?我跪下唱征服,这哥我叫得心甘情愿。” “……哦。” 这沈双知道,陆铭野私底下是个游戏发烧友,偏偏人菜瘾还大。那经常被粉丝说“哥哥辛苦了的”大黑眼袋纯粹是通宵打游戏打的。 陆铭野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下意识就“哐”一声,将窗给关了,表现得活像后面有狗追似的。 沈双:…… 算了。 不说就不说。 只是到底心里带着事,晚上睡觉时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做梦,梦里季远在一个黑乎乎的洞里走着,她叫了两声,他没听见,她就醒了。 醒来,肚子还是淅淅沥沥的不舒服。 沈双下楼去倒热水,还没下楼梯,就听下面有人在聊天。 “季家这事可真是刺激。” “是啊,谁能想到呢,当年宁影后嫁给季城,多少媒体争相报道,说是灰姑娘嫁入豪门、麻雀变凤凰的现实体,现在来这一出,唉。” “你说宁影后是图啥呢?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这么有钱的老公,还要出轨,你是没看见那照片……” “我昨天睡得晚,正好刷到那篇软文,那爆料人估计就是宁影后招的小鲜肉吧?细节得连动作、性l癖全爆出来了……” “季城那张老脸,估计都丢光了。” “是啊,季城集团官网下面全是刷绿的,还有人跑J.L官V问,帮不帮他们老板“娘”告爆料人了?你说缺不缺德?” “仇富呗,季城几年前爆出来的资产,首富啊,你说首富家爆出这丑闻,一帮diaol丝能不高l潮吗?” 也许时该如此,沈双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滴”了一声,进来一条消息。 顾明真发来的。 「真真:又又,你没事吧?」 有信号了,还是满格。 而这动静显然也惊动了围着火炉说闲话的人,他们一脸尴尬地看着楼梯上的沈双。 沈双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我下来喝水,你们继续。” 众人看着她去厨房里接了杯热水,重新踏上楼梯,在快要消失在楼梯转角时,突然停下脚步,笑盈盈地回头: “我有个建议啊,下次说闲话时,还是要避着人一点的。” 其实那帮人只是正常地闲聊,也十分正常的态度,但沈双入耳还是了觉得十分刺耳。 她回了房。 没急着回顾明真消息,而是点开网络,搜#季城集团、宁玉怜、季远#之类的消息。 可能是处理过了,明面上搜不到什么消息。 但沈双知道,这样大的性l丑闻,私底下肯定传得非常快。 她点开常常去的一个私人论坛,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十来个像对暗号似的帖子。 点开,全是不堪入目的评论。 「宁银后徐娘半老,欲l望犹存。」 「自古豪门多龌龊,不过宁银后这么饥渴,会不会是J半城那老家伙力不从心……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懂的。」季城在财富被披露出来时,被人送了一个别号:季半城。还有人用季城在一个经济峰会上的照片P了字,上标:叽叽≈无限小。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他家那个能力很强、前阵子很高调的、被一帮肤浅的女人捧上天的儿子……不是J半城的,是隔壁老王的?」 「不无这个可能,此处po出J半城和儿子照,你们品一下。」 后面果然跟了两张照片。 季城是典型的商人脸,圆圆脸圆圆眼,一副和气生财之貌,而季远那张照片是跟她上节目时被截的图,侧脸冷峭,白而冷,他微微垂着眼睛,一双睫毛长而忧郁—— 这张照片是出了圈的,被一帮人追着喊“天仙”的那种。 还有人在下面求种子的。 躲在匿名的账号后,人天性里的恶意和嫉妒,被放得无限大。 沈双看了几眼,就关掉了。 她是不想和季远复合。 可看到这样一个骄傲强势的人,在网上这么被人肆无忌惮地评论,她又有点…难受。 但沈双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拿出很久没动静的微博,发了一条:「今晚的星星很美。」 她拍了一张星空。 山里的星空,总有种都市无法企及的干净。 一发出,粉丝们就冒出来,纷纷问她:「宝,去哪儿了。」 沈双还注意到,季远的小号给她点了个赞。 她一遍一遍地摩挲着手机,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直接关闭了手机。 只是之后,却睡得不怎么好。 一夜都在做梦,醒来,却不记得梦到了什么,洗漱完下楼,就看到所有人看着她。 “怎么了?” 沈双下意识看了下裤子—— 哦,今天穿的裙子,没拉链。 这时陆铭野这网瘾少年风风火火地下来,对着她道:“又又姐,你糟了,远哥他妈自杀了!网上都爆了!” 沈双一愣,下意识拿出手机—— 只见所有的头条都在推送:「惊!季城集团女主人自杀,连夜送入京都医院,生死未知!」 沈双看着照片上跟着担架上救护车的高瘦男人,记者抓拍的角度很好,正好将他回眸一顾时眼里的茫然和白衬衫上沾着的血都拍了出来。 那血与他脸上的苍白,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陆铭野还在咋咋呼呼:“这些网民太恶毒了!又不是他们自己家的事,一个个指指点点的……” 这时,沈双手里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屏幕,还是接起,听筒那边传来方鸣之的声音:“沈双!我能拜托你,来看一下远子吗?” 沈双还没回答,那边却像是怕她拒绝似的: “不管远子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替他跟你道歉,但真的,沈双,我从没见过他对一个人像你这样,连他爸妈都没有。现在……我求你,来看他一下行吗?” “他怎么了?” 沈双发现,自己的声音还很冷静。 “他现在坐在医院,跟正常人似的,但我特别怕,特别怕,你知道吗?他妈当着他面自杀的,不是割腕,是用枪!枪!神经病!” “好,我来。” 沈双道。 第149章 茫然 世界之大,竟无他的容身之处。…… 沈双走到柳导面前, 什么都还没说,柳导就给她批了一个礼拜假。 之后,她就下了山,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北市—— 可就这样,到北市时也已经下午四点。 方鸣之提前接到了消息,在vip通道等她, 等接到人,车直接往京都医院驶去。 “你助理呢?” 方鸣之还没见过这么朴素的明星。 他经常坐头等舱,所以也经常看到一个明星几个助理围着的场景,而每次看到沈双, 就只看到她身边跟着个假小子似的助理——这次,干脆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回老家办点事。” 肖楠那边亲戚不好了,她估计要等葬礼办完才回来,所以归期一拖再拖。 但沈双之前临时招的, 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年后她干脆让人跟赵奇闾了。 封闭式剧组, 她一个人呆着也能应付,干脆就等肖楠办完事飞过来了——反正大事都由赵奇闾管着, 出不了错。 说曹操,曹操到。 赵奇闾电话下一秒就打来了。 沈双接通, 就听他在那边道:“又又,你哪儿呢?怎么网上你粉丝说, 好像在北市那机场看到你了?” “我是去了。” “你不会是去看季——”赵奇闾“嗨”了声, “这时候你知道有多少记者盯着他们家吗?那就是蚂蟥!你要是去了,也得被盯上!” “我不去就没人盯着了吗?” 沈双划着pad,J.L和季城集团公关部同时发力,但网民们对这种豪门逸事自来兴趣浓厚, 舆论跟着大众走,所以事态已经不是一家两家公司能控制得了的了。 当然也有路人会观望,想看看她这个“前女友”会不会在这当口出现,安慰正处于失意中的男主角。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方鸣之在驾驶位听见,道:“放心,医院那边都安排了,你直接进,不会惊动记者。” “好。” 沈双相信,方鸣之能做到。 季远的朋友,别的没有,能量还是有的。 跟赵奇闾又说了两句,她就挂断电话。 车一路往京都医院开去,果然没有惊动门口的记者,悄悄进了去。 VIP套房就在顶楼。 有方鸣之在,来访登记都免了,沈双直接上了顶楼,方鸣之送到门口,说: “我怕远子看到骂我,我就不进去了。” “你们怎么这么怕他?” 沈双奇怪。 “因为这小子阴啊,小时候我往他桌肚里放一条毛毛虫,第二天他就敢往我被窝里放一窝毛毛虫。” 想到那场面,方鸣之现在鸡皮疙瘩都能飞一地,那一幕,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伤害啊。 “在手术室。”方鸣之在走之前,提醒了一句,“走到头左转就是了。” 沈双顺着走廊往里去。 几乎不用怎么找,一转弯,她就看到了季远。 手术室一排蓝色座椅前,他就坐在那,微微垂着头,双手支在膝盖之上,还穿着报道里的白衬衫,整条过道就他一个人。 她走了过去,似乎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那张脸上的疲惫遮都遮不住。 他有些愣,过了会,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出口的声音粗得磨耳朵,像是很久没开口的模样,后来才渐渐流利了。 沈双的目光从他眼角、到嘴角,再到他白衬衫胸前,血渍已经干了。 她却忍不住想象起那血喷溅到他身上时的模样、温度…… 而面前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扯了扯嘴角:“抱歉,让你看到这个样子。” “不想笑就别笑。”沈双道。 季远却是一愣,过了会,猛然间抱过来,脸贴在她的小腹,开口: “不要动,又又,一会就好。” 沈双没动。 她站着,低头看着座椅上那紧紧抱住她的男人。 这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姿势。 就像孩子依赖着母亲,失明的人倚赖着光明。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开口:“没关系,这不怪你。” 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好像在咬紧牙关,沈双感觉到了一股热意。 那热意透过薄薄的毛衣,渗透进她的肌理,好像将那一瞬间这人的全部感觉也一并传递给了她。 沈双的眼眶也泛起热意。 “我想救她的。”他还在颤抖,攥紧她的力道,好像抓住了一块浮木,“可当我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跟那个男人一样,全是血。” “又又,全是血。” “没关系,她不会有事的。” 沈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 怀里男人的颤抖渐渐停止下来。 过了会,他推开她,用那双如黑曜石般的湿润眼睛朝她笑:“抱歉,我失态了。” 沈双看着只除了眼睛比平时湿一点、其他都什么都看不出的男人,突然道: “你是不是什么时候都要撑着你的那副假面具?” “笑得难看死了。” 季远却是一愣,自嘲:“抱歉,我……” 他正要开口,手术室的门突然从外推了开来:“谁是家属?” “我是。” 季远站了起来。 “哦,对,季先生,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但还需要在ICU观察48小时,48小时内要是清醒过来就没事,要清醒不过来,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病人丈夫呢?还有些字要他签。” “他有些事要处理。”季远道,“我是她儿子,我来吧。” 季远跟着医生去签字。 沈双站在原地,看着手术床被推了出来。 宁玉怜闭着眼睛躺在白色的手术床上,她皮肤苍白、形容憔悴,却依然很美,浑身有种脆弱的、神经质的美感。 沈双很难讨厌这么个美人。 可一想到她做的事,又心情复杂。 一个什么样的母亲能当着孩子的面自杀呢? 宁玉怜转去了ICU,沈双站在ICU透明的玻璃门外,穿着无菌服的陪床护士来来去去,隐约只能看到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白色被单下一点褐色的卷曲长发露了出来。 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沈双抬头看了下,是季远。 季远看着里面,过了会,说:“走吧。” “去哪儿?” 沈双跟上。 “你还没吃吧。”季远道,“带你去吃饭。” 沈双看他一眼,从包里取出一包湿巾,若无其事地递过去:“你先擦擦。” 至于之前的那段,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不提。 吃完饭,沈双就强迫季远去睡觉。 “我睡不着。” 季远道,他已经重新换了件衣服,也洗了澡,整个人就躺在ICU旁的VIP床上,一双眼睛殊无睡意。 沈双很确定,自己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红血丝。 “可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她道。 这是来送换洗衣物的孙助理告诉她的。 “我睡不着。”季远睁着眼睛,安静地道,“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她倒在血泊里。” 那语气平静。 沈双走过去,轻轻抚了抚他的黑发。 刚洗过头,他发丝蓬松,还带着丝清香。 季远抬头,那双眼里带了丝小心翼翼:“你能到床上来吗?” 他道:“就一会,陪着我躺一会。” 沈双看了他一会,走了过去。 季远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拍了拍,那动作和表情几乎称得上乖。 沈双躺了过去。 两人隔着一条被子,他果然什么都没做,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她。 沈双之前觉得,steven起床那瞬间很乖,可她现在觉得,季远更乖。 他望着你的眼神,就好像你是他全身心依赖的天。 “你闭上眼。”她道。 他乖乖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软软地耷拉在他的眼下。 “可以唱一首歌吗?” 他闭着眼睛问。 沈双思忖了下:“想听什么歌?” “随便什么歌。” 沈双手轻轻覆过去,隔着被子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唱起小时候陈秀娟经常在她耳边哼的一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不一会,旁边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季远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意外得乖巧,整个人蜷缩着,挨在她身边,随着呼吸,胸口一起一伏,睫毛也一颤一颤的,如一排翳丽的影子。 沈双的目光,从他高高的鼻梁,到他削薄的嘴唇,最后,又落到他睡梦中也紧紧拧着的眉心上。 她伸手,试图将那眉心抚平,却被一把抓住,季远无意识咕哝:“沈双,别闹。”下一秒,又睡着了。 沈双坐在那,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过了会,手挣了挣,见他似乎要醒,就放着了。 等到季远彻底熟睡,她才轻轻地挣开他,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喂?” 拉上房门,她看了眼震动的手机,接起,去了楼梯转角。 是赵奇闾打来的,是工作室有点事不确定,要她拍板。 两人沟通了会,沈双才挂断电话。 她没急着回房,而是杵在那,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沈双这时候才明白男人爱抽烟的原因。 她现在也挺想来根烟的。 心烦。 不过这京都医院的楼梯转角倒是特别,东西都接着走廊,转角就是往外凸的一个圆形阳台,有根立柱,人如果瘦一点,往里去一去,倒是不容易注意到。 沈双见一高一矮两个护士聊着天过来,忙往里站了站。 “昨晚你在急诊值的班吧,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 “还能怎么回事,神经病呗!” “你是没见,那女的送过来时都快断气了,嘴里还呼噜呼噜地嚷,要把儿子老公一起带走,可渗人了。” “不是说自杀吗?” “没错,是自杀啊,以前不还有新闻,自杀带着儿子女儿一起跳楼的?” “那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但这儿子都大了,还有那些个事……你说她想什么啊……” “谁知道,不过你看她出了事,她老公一面都没露,就这儿子在。不过我听说啊……”说话的护士压低声,“那女的有病,长期吃药的。” 沈双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冷。 她不明白,在昨晚道别时、还温柔地抱着她的男人,短短的一日夜,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是听着这些话,送宁玉怜上救护车的么? 他听着这些话时,在想什么呢。 沈双想象不出来。 可脑子里却下意识浮现出,他上救护车时的茫然一顾,好像四野无人,世界之大,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第150章 过去 精神病儿快乐多 沈双回了房。 季远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手和脚蜷缩着,整个人呈弓形,沈双这才想起, 以前看过一本书上写,这个姿势是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以这个姿势入睡, 代表着,这个人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沈双记起和季远住在一块的时候。 一开始,他睡觉也是这个姿势;只是后来慢慢的, 他习惯抱着她睡,也就不再蜷着了。 而和她分开后,他又恢复成了这个姿势。 沈双手轻轻地抚过他的头发,过了会, 重新躺了回去。 第二天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在季远怀里。 下颔抵着他的胸膛, 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挤进他怀里,被他四肢紧紧缠着, 和从前每一次醒来时一样。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明明分开了,可在一块时, 又会恢复之前的状态。 沈双悄悄地往外挪,才挪了一点, 就被人按回去, 身前这人极其自然地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含混: “别动,再睡一会。” 沈双没动。 等确定头顶又传来轻轻的呼吸,才松了口气。 现在的情景…老实说, 有点尴尬。 该怎么不惊动季远,从他怀里出来呢。 沈双想。 下颔抵着她发顶、抱着她的男人此时睁开了眼睛,在沈双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然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 季远双手搂着怀中人,目光落到门口狭小的窗户,过了会,又将脸贴着她发丝,蹭了蹭,闭上眼睛。 沈双最后还是将手和脚成功地从季远那里……拔了出来。 她蹑手蹑脚地去浴室洗漱,等洗漱完出来,就看见昨天还颓废到死的男人此时正坐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长桌前,听着孙助理和一、二、三、四、五……人的汇报。 她一出来,就能感觉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季远敲敲桌子:“继续。” 又抬头,对她笑笑:“很快就好,又又,再等一会,好吗?” 清晨阳光如许,男人一身米白家居服,面色苍白,唯独一双带笑的眼睛弯弯,黑而温柔。 沈双这时才深刻明白,老祖宗那句“秀色可餐”的真正含义。 确实可以佐餐。 她默默地坐过去,拿起桌上助理送来的早餐,慢慢吃起来。 只是吃也吃得不专心,那边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 数据、合同、项目之类的,她不懂。 但那些“网上舆论”“公关”“股价”,她却是听得懂的。 沈双竖起耳朵听,却只听了个一知半解,正心不在焉时,季远坐了过来。 “这么快谈完了?” 她抬头,嘴角还沾了点东西。 季远伸手抽出一张纸巾,在沈双还没反应过来前,替她一揩:“怎么吃东西还跟个孩子似的。” “没谈完,剩下的我会发email和他们沟通。” 季远这才低头,吃起了早餐。 比起昨晚,他胃口似乎好了点,吃了整整一碗小米粥,还吃了个鸡蛋。 吃完,两人去看宁玉怜。 宁玉怜还在ICU里,并没醒来,远远地,只能看见病床上小小的一团。 沈双看了眼旁边的季远,却见他面色平静,一双从来荡漾的眼眸古井无波,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在医院陪了季远两天。 说起来也没做什么,只是陪着,到点了催他吃饭,饭季远都是吃的,但觉却没怎么睡过。 似乎除了那一晚的好睡眠,他就又睡不着了。 第一天,宁玉怜没有醒。 网上的舆论却愈演愈烈,猜什么的都有,有一些她的老粉自发聚集在一起,到医院门口祈福,保安驱逐了几次,见没用就随他们去了。记者们也蹲在楼下,一副打算长期抗战的模样—— 所幸VIP楼的安保条件非常不错,倒没哪个记者混进来。 第二天,宁玉怜还是没有醒。 到下午一点,距离医生所说的48个小时,只剩下四个小时了。 沈双看着季远眼底的疲倦:“你去睡一会。” “就一个小时,有动静我来喊你,好不好?”她压低声道。 沈双其实是有点怕的。 季远昨晚在ICU外守夜,从前一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三十二个小时没睡了。 季远抬起头,目光落到她的眼睛,过了会点头:“好。” 说着,他起身,走到ICU门前。 ICU内宁玉怜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看着,突然道:“其实我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作文里写,‘希望我的妈妈能像睡美人一样,永远不要醒来’。那时候老师还叫了家长,现在看起来——” “我这个愿望要实现了。” 他转向她,漂亮的眼睛干涸得好像没有一滴泪。 可不知为什么,沈双很难过。 大概学艺术的,要天生善感一些。 “你怎么哭了?” 他笑,伸手要过来替她擦眼泪。 “要你管,”沈双道,“快去睡,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过来叫你。” 季远去睡了。 他离开没多久,一身形容严肃的季城就出现了。 他眼睛掠过她,对她的出现并没多大惊异,只是在ICU外站了一会就离开了,而神奇的是,季城离开没多久,里面医护人员突然激动起来。 不一会一个人出来,沈双抓住:“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小姐,不用担心,是病人醒了!医生现在在检查,如果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就可以出来了。” 沈双这张脸在京都医院都传遍了,明星加财阀、再加上这桩离奇的自杀事件,即使是向来口风紧的京都医院,内部也都“偷偷”“激情”讨论过无数回。 不过对沈双和季远,京都医院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恶感—— 相反,还抱有祝福。 毕竟,这对人又养眼,也没什么架子,挺有礼貌——何况,患难见真情嘛。 可见电视上那些营销的CP,也不都是假的。 “好,谢谢。” 沈双笑,心里松了口气。 她去喊季远,季远似乎只是在阖眼休息,并没睡着,一听到动静就睁开眼睛,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才“哦”了声,背过身去,似乎是打算继续睡。 “你不去看看她?”沈双问。 “不用。”季远顿了一会,才道,“她醒了就好了。” “我睡一会。”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睛,短短的几秒,竟睡着了。 沈双却睡不着。 她昨晚睡过了,这时正精神,又没什么事做,干脆拿出pad带上耳机刷视频,新闻她是不打算多刷,外界关于季家这件事简直是各种揣测都有,看多了只会有一个感觉:精神病儿快乐多。 刷完视频,找出以前拍的照片营业一波,微信又传来动静。 方鸣之发来的。 「方块:怎么样?听说伯母醒了,远子心情好点了吗?」 沈双看了眼床上阖目安睡的男人:「看不出来,不过应该松了口气,现在睡着了。」 「方块:那就好那就好,最近远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又又又笑了:我是前女友,方先生,你是不是忘了?」 「方块:……」 方鸣之发转来五个两万块。 而后发了个「求求」的表情。 沈双:…… 她没接。 「又又又笑了:只有一个问题,季远家……到底怎么回事?」 「方块:老实说,他们家这事爆出来,我们一整个圈子都很惊讶,谁知道会这样呢?虽然季伯伯经常在外面出差,但也没听说又什么花花肠子。而季伯母每次出现,都看起来都不错。」 再过了大约有十来分钟,方鸣之又发来一条。 「方块:但仔细想想,其实很多都有端倪,只是我们都没往深处想。」 沈双在问有什么端倪,方鸣之却不说了,过了会,才发来一条:「方块:这些事,我们作为外人,是不合适说的。你该问季远。」 沈双:…… 这时,她倒是很佩服方鸣之。 这人看着open话痨不靠谱,关键时候,却很靠得住。 她关掉屏幕,不再回复。 等过了会,睡意袭来,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是在旁边的病床上。 身上盖着被子,原来该在床上的季远不见了,沈双摸过茶几上的手机一看,这一觉她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的八点。 她起身,洗漱完,季远也没回来。 外面走廊也没有他的身影。 正要回房,却突然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 隔壁再隔壁…恩,1803室? 沈双记得,那是宁玉怜醒来后搬去的病房。 她走了过去,心想不会是季远和他妈在里面吵起来了吧。 才走到门口,等听到期间夹杂着的沉而厚的男人声音时,她就确定,那不是季远。 这个声音明显要更成熟一些。 “……宁玉怜,你不要再发疯了!你看看你,一整个疯子,你要死就自己去死,害季远干什么?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 “我怎么会害他,他是我儿子!” “你儿子?宁玉怜,你想想看,你从小到大怎么对他的?小时候要不是我发现,他早就被你害死了!” “你胡说!我没有!” “是,你没有!将他脑袋浸进水里的,不是你;看着他感冒发烧不治疗的,也不是你!宁玉怜,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你的!好,就算我对不起你,那季远呢?他哪里对不起你,要你把枪口对准他?” “你没看到吗?枪明明对准他了,但就是没打中!”宁玉怜的声音听起来神神叨叨的,“对对对,他小时候就是这样了,发烧到40度,都不会有事;掉进池子里,不会游泳,也能浮起来……” “他不正常!” “够了!宁玉怜,你要疯到什么时候?!” 随着门“嘭的”一声响,季城一脸铁青地出来。 他似是不意见到沈双,愣了愣,过了会,走过来,略点了点头:“沈小姐,有些事,希望你能保密。” 沈双:“自然。” 季城:“稍后我会让秘书送一份保密合约过来。” 说着,他要走,沈双道:“季远这方面倒是很像您。” 季城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这个总和他儿子捆绑在一起的女孩。 年轻,直白,清澈,还有她这个年纪少有的坚韧。 到了季城这个年纪,一个人是什么样,不用两句话,就基本分明了。 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让他对过去抱有的一些看开了,也许,是这个女孩的眼神打动了他,季城想了想: “沈小姐,能单独说两句吗?” 沈双当然不会拒绝。 她也有一些事想问季城。 季城将沈双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沈双发现,季城竟然也在京都医院开了一间房,只是和季远隔了两个楼层。 “季远很少提跟你起我吧?”季城道。 不,他谁都很少提。 沈双心道,点头:“是。”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季城示意秘书出去,亲自给沈双泡了杯茶,而后,在沈双对面坐了下来。 他给她讲了一个他和宁玉怜的故事。 第151章 过去 艳若玫瑰,灿若朝阳。 宁玉怜年轻的时候, 比现在还要美。 如果一定要用词来形容,那就是艳若玫瑰,灿若朝阳。 所有男人看她的第一眼, 很难不被她倾倒。 季城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唯一的不普通,就是足够有钱。 所以,在第一眼看到宁玉怜时, 他就被吸引了。 一个有钱公子哥儿,虽然不算英俊,但长相很舒服,加上又聪明又有手段时, 往往是很容易追到女生的—— 即使这个女生,是当时红透半边天的影后。 宁玉怜一开始并不十分喜欢季城,跟娱乐圈里英俊的小生比,季城这种脸圆圆白净和气的长相, 并不十分对她胃口。 但季城有钱, 宁玉怜愿意给他次机会。 渐渐的, 她就被季城吸引了,常年优渥的生活, 养出季城不凡的品味;而接受的精英教育,又让季城头脑敏捷、思维过人。 这一切, 都让一个小城女孩向往、痴迷。 宁玉怜很快就陷了进去。 两人好了一阵。 豪车美人,潜艇游轮, 轮着番上港报的头条, 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对这对的报道,什么“内地豪门巨子带影后去巴黎一掷千金”、什么“季公子和影后乘潜艇东海出游”,而每天都有男人在星隆广场高声喊着“失恋”。 琉璃易碎,甜蜜如泡影。 季城很快就发现了宁玉怜身上巨大的缺失。 说到这时, 人近中年的季城眼里唏嘘。“这世上,太美太盛的东西往往都是有代价的,”他对着沈双道,“介意我抽根烟吗?” 沈双点头,季城取了支烟点燃。 他看着袅袅的烟雾,声音像陷入了回忆…… 宁玉怜有些神经质。 她的神经质,放在表演上是天赋灵动,让她在大屏幕上惊艳世人;可放到生活里,却是场灾难。 她一面薄而脆的镜子。 镜子没有绳子的伸缩余地,绷紧到极致,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易自伤,也易伤人。 季城是个务实的商人,没有收藏瓷器的癖好。 在宁玉怜许多次在他谈生意的时候打来电话查访,在她随时随地会在半夜来敲他的门时——季城以他商人的狡猾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及时止损,他提出了分手。 一个从小自身光芒就过盛的人,是很难理解有人会离开她的。 宁玉怜也不理解,这个世界人人都爱她,星隆广场每天都有人向她告白,而季城竟然要跟她分手? 她不理解,但她做了件事。 她以女人天生的狡猾,楚楚可怜地对季城说:“那你最后再抱我一次。” 季城虽然这时还是迷恋她的容貌,可出于谨慎,他还是拒绝了。 但他的拒绝,只是催生了宁玉怜心中的偏执。 在一次高端酒会上,宁玉怜对他下了药,季城中招了。 …… “再之后,她就怀孕了。” 季城道。 “您之后,就跟伯母结了婚?” 对这段感情,沈双没什么想法。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只是想一想,季远在这样的婚姻里长大,甚至连出生都只是出于一个卑劣的诡计时,她突然为他抱不平。 “是,那时候我还年轻。” 所以,并不知道一个神经质的女人能给家庭带来多大的灾难。 季城还记得起醒来时的愤怒,被算计的愤怒让他想立刻叫宁玉怜滚,可宁玉怜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说爱他不愿意离开他,季城那颗还没被后来尔虞我诈的商场浸黑了的心软了。 他不知道 ,一个影后的演技在需要时能催生出多大的效果。 最后,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残存的情感,他还是努力说服父母,娶了宁玉怜。 当时那场婚礼,成了豪门与灰姑娘的典范,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媒体沸沸扬扬地报道了将近一个多月。 而宁玉怜婚后就淡出了娱乐圈,或者说,她本来就对娱乐圈也不是很感兴趣,得来太轻易的东西,在她那总是不怎么值得珍惜的。 相反,对季城,她就看得越来越紧。 就像力的反作用,她绳子拉得越紧,季城反倒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他和宁玉怜的那个家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淖,每次一进去,属于宁玉怜的阴郁和灰霾就会像网一样笼罩过来。 季城在公司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以公司和出差的名义,尽可能地减少回家的次数。 甚至在季远出生后,他也依然很少回去,即使他很喜欢这个结合了他的聪明和宁玉怜美貌的孩子。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季城道,“我没有发现,宁玉怜的神经质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而当我发现时,我的儿子……” 沈双想起了刚才在病房外听到的那令人触目惊心的只言片语。 遭遇了那些的,是现在这个…季远吗? 她没法想象。 出现在她面前的季远,总是人群里最优秀最耀眼的,他好像不曾经历过阴霾,活成了光的模样。 季城却眼眶微湿。 人到中年,过去不那么重要的,现在却变得重要起来。 “你从他出生起,就没怎么在他身边吗?”沈双问。 季城点头:“是,因为对他母亲的抗拒,我很少回家。” 沈双手紧紧攥着。 季城却重新讲述起来。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下午。 阳光明媚,那时候季远才六岁吧? 他刚拿下一个接近两个亿的订单,正兴高采烈地和公司高层在酒店里庆祝,却接到自家保姆打来的电话。 “先生,先生,您快回来!太太、太太她疯了!太太,太太她…她、她把小少爷推到了游泳池里!还,还按着小少爷的头,不许他出来!” 保姆惊恐地道,那传到话筒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季城当时就摔了一跤:“你说什么?” “我说,先生,先生,您快回来吧!您再不回来,小少爷都要没命了!” 两个亿的订单带来的快乐烟消云散。 季城连怎么开车回家的都不知道,等到家,车还没停稳,就屁滚尿流地进去,靠近游泳池时,生怕看到的就是季远那小小的身体。 所幸,季远不在的那。 别墅里空无一人,季城找到那个打电话的保姆,却见她嘴唇嗫嚅着,不肯说话。 “我是问你,太太在哪呢?小少爷呢!” 在季城的勃然大怒里,保姆终于带着他七拐八弯地去了一个地方。 季城很奇怪,他的别墅竟然还藏有这么一个地方。 是一个阴暗的地下室,往下去的楼道里长满了青苔,走路时还能感觉到鞋底的粘腻。 楼道里没灯,保姆小心翼翼地带路,最后将他带到了一个铁门前。 铁门用一把大大的锁从外面锁住了,那铜锁是老式的。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小,小少爷就在里面。” 保姆指指里面,季城呆了:“你是说,小少爷在里面?” “是,是的,太太,太太嫌小少爷不听话的时候,经常将他关在里面。” “经常?还关里面?” 如果季城没记错,这个地下室…… 他猛地一拽铜锁,没拽动。 “钥匙呢?!” “钥匙在太太那里,太太去、去打牌了,不到第二天早上是不会回来的。” “你的意思是,她经常把我儿子关在这,然后自己跑出去打一通宵牌?” 季城惊呆了。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地下室是干什么的。 买这个别墅的时候,放了一堆施工材料,后来也没搬,就全堆在这了,里面也没灯,更加没打扫过。 只是一个废弃的仓库而已。 “愣着干什么!去找人来开锁!” 保姆被他骂着去找人。 季城蹲在门前,拍铁门:“小远,小远,你在里面吗?” 楼道里很黑,只能听见铜锁被摇晃的声音。 连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 过了很久,季城才听到回应。 小心翼翼地。 “爸爸?” “是!是爸爸!” “不对,我爸爸在做大生意,你一定是骗子。” 季城听得心酸:“小远,你连爸爸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可是爸爸怎么会来呢?” “爸爸来看你。” “那爸爸能把门打开吗,里面好黑,小远有点怕。” 季城不知道,六岁的季远是怎么在一个没有灯光、只有黑暗的地方度过这漫长的时光的。 他喉头哽咽:“小远害怕吗?” “有一点。”男孩扭捏地道,“不过小远很聪明,进来的时候,把乔治一起偷偷带进来了。” “乔治?” “爸爸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是佩奇的弟弟。” 佩奇? 季城也不知道。 他缺失过太多陪孩子的时光了。 “那有乔治陪你,就不害怕吗?” “还是有一点点。不过,现在有爸爸在外面,小远不害怕了。” 季城喉头哽咽得更厉害了。 老实说,他很爱这个孩子,可同时,因为他越来越像她母亲的那张脸,他又下意识逃避这个孩子。 “刚才…是妈妈将你推进池子里吗?” 这回,门里的人回得很慢很慢。 “爸爸,你不要怪妈妈,她只是生病了。” 在商场纵横十来年的季城,在这时眼泪终于大把大把地掉下来。 他第一次后悔,将这个孩子丢给有病的宁玉怜。 他哽咽着喉头:“爸爸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可以吗?”男孩惊喜的声音,隔着一道铁门都那么清楚。 “当然可以。” “那我想听三只小猪的故事!墨水他爸爸给他讲过好多遍啦,还有……” 开锁匠半个小时候才来。 季城在那蹲了半小时,讲了绞尽脑汁现编的三只小猪、小王子…… 等门一开,他连忙走了进去。 地下室很暗很潮,到处都是霉味,季城踩进去时,还差点踢到一块建筑废料,一群老鼠尖叫着跑了过去。 开锁匠叫了句:“作孽哦。” 而后,季城就看到了靠在门边墙壁的小男孩。 他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上的小绅士服整整齐齐套着,还在往下淌水。 脸冻得发青,却还是努力站直,朝他露出个笑:“爸爸,你来啦。” 季城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触手的冰凉湿冷,让他感觉自己也像生病了一样。 …… 季城讲这个故事讲了很久。 “……之后我才了解到,这样的事不是一件两件,只是这次,宁玉怜是先将小远推进池子里、又立刻关进地下室,保姆怕出事才联系的我。而且,宁玉怜三不五时地就会发疯,她一发疯就会折磨季远。” “保姆跟我说,小远去牵她的手,就会被推开。那么小,两岁,就会被推开。我以前很奇怪,为什么季远总是生病,别的孩子都健健康康的,但他总是感冒发烧,后来我才知道,宁玉怜故意的。她为了让我回家,就故意折磨我的小远,她让他生病,让他在大冬天穿一件单衣在外面跑。大冬天啊,她怎么做得出来……” 沈双想起了那些细节。 方鸣之说他过去总发烧,难怪他处理小丽生病那么游刃有余…… 她声音沙哑:“那推进池子、关进地下室……” “是,都有。”季城点头,“不止一次,长达两三年。” 沈双没说话了。 她心里像有把小刀子,在软软地割,割得她难受而压抑。 她没法想象,那么阳光、耀眼得像星辰一样的男人,在幼年时竟然有过这样的经历。 “你是不是很奇怪?其实我也很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那么残忍?后来我明白了,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宁玉怜就不。她天性残忍。” “就像她将小远推进池子里、按着他头,让他饱偿窒息的痛苦,只是因为——” “——她嫌小远不会哭。” 这什么狗屎理由? 沈双一愣,却见季城朝她露出个苦笑。 “对,就是为了让他哭,只因为有一次,小远哭着给我打电话时,我回来了。所以后来,她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让他哭,”季城带了丝欣慰道,“但小远不哭,他很倔,像我。” 沈双却想起第一晚她来这时,骂他的那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撑着你那副假面具”时,他无奈的笑。 再去想过去,季远什么时候都是笑的。 开心不开心,都是笑的。 原以为是商人的本能,可现在想想,也许是他天性厌恶落泪。 季城的故事到这就讲完了。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过了会,沈双起身告别,才走到她和季远呆的房间门口,就见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一脸为难地站在那。 等见到她,一脸欣喜地迎过来:“沈小姐,我家太太找您。” “你家太太?” “啊,就是小季先生的母亲。” 宁玉怜突然派人来找她,她不是刚醒么? 沈双奇怪: “找我?什么事?” “这我不知道,沈小姐,我也只是个保姆。”来请人老老实实道。 沈双也不为难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发了条「宁女士找我],而后跟在她后面道: “走吧。”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宁玉怜从ICU出来后,安排的病房正好和他们之前定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以至于沈双在走廊上时还能想一想,宁玉怜找她什么事。 总不能是直接叫她离开她儿子。 也不一定。 毕竟疯子的思维不好猜。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等到病房,看到那苍白着一张脸坐在那的宁玉怜时,沈双又觉得:这不过是个犯了病的女人。 很美,即使上了年纪,也丝毫没有淡化那种美,反而像被人用丹青细细绘制裱好的一幅画,那略带了一丝偏执和疯狂的眼神,只是给画增添了令人心醉和神往的惋惜。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季城这样一个精明的人,为什么会娶一个意志里知道不能娶的女人。 沈双在看宁玉怜,宁玉怜也在看沈双。 在她看来,这个女孩有点过分得刺眼了。 她是年轻的,漂亮的,那双浅色的眼瞳又迷离又妩媚,可偏偏身上的气息太干净了,尤其她睁着眼睛好奇地看过来时,一点恶意也没有。 她就像一大捧阳光,或者,像冬天阳台上晒肚皮的懒洋洋的猫。 宁玉怜记得,他儿子小时候就养过这样一只猫。 不过被她送走了,还告诉他:她丢池子里了。 宁玉怜现在记得,当时小季远的表情。 太可爱了,白得像外面的雪娃娃,眼泪也没有。 “坐。” 她道。 沈双没坐:“您找我什么事?” “哦,我想让你离开我儿子。” 沈双:6。 果真不落俗套。 开门见山。 很好。 “如果我说不呢。” “啊,那我换种说法。”宁玉怜不疯的时候,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是迷人的,她弯了弯眼睛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我这个故事,你再决定要不要离开他,怎么样?” 似乎也不需要沈双的回答,她下一句就是: “季城是个伪君子。” 第152章 过去 他明亮下的污浊 “季城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宁玉怜用这一句话, 作为故事的开端。 然后,她讲了一个和季城口中截然不同的故事。 “我那时很红,红到什么程度呢……”宁玉怜用一种唏嘘的怀念的口吻道, “我落在酒店梳头的梳子,都能被拍出一万多的天价。那时候的一万多是什么概念呢,可以在江城买两套房。” “啊, 季远没跟你说过吧,我老家啊,江城的。” 沈双一愣,这个她确实不知道。 宁玉怜才不在意她的反应: “反正我很红, 港都那边很多开跑车玩快艇的公子哥跟在我屁股后面追,我为什么要看上他季城呢?” 宁玉怜撇撇嘴,这样的年纪,做这个动作竟然也娇俏无比:“他长得又不好看。” 这一刻, 沈双突然信她。 在那时的宁玉怜眼里, 天底下无不可闯之地。 她以强势的美貌进入演艺圈, 又凭着天生的演技,在短短半年时间获得许多艺人一辈子都可能企及不到的荣耀, 财富在她这,本来就唾手可得。 “……我那时候有男朋友的, 影帝方新,你知道吧?我们俩那时候感情很好。” 方新? 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娱乐圈里的常青树, 沈双从小看他上春晚就不下八次。 “很奇怪?你也是圈内人, 难道不知道这种立着单身牌、背地里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不过方新不是这样的,”宁玉怜低头道,“他很好,从不沾花惹草, 是圈子里难得的干净人。” “所以,是季先生…拆散了你和方新?”沈双问。 宁玉怜似笑非笑:“所以我说季城虚伪。” “他先给方新安排了新女仔,那女仔天天跟在方新后面哥哥长哥哥短;又买通了狗仔,每天豪车鲜花地追求我,日报上天天写我和他如何如何……我和方新本来就是地下恋情,哪里能抵得过这精心的算计?感情如风流云散,终于在一次吵架后,我们彻底分手。” 沈双:…… 事实竟然是这样的吗。 明明季城的故事里,这时,他和宁玉怜已经彼此倾心。 “和方新分手后,渐渐的,我被季城感动,一个男人要追你时没什么不能做的,我有一次恨他这样逼得紧,就跟他说,你要是现在跳下这个游艇,把我手环捡到,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宁玉怜眯起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当时的风。 风吹到脸上,是燥的。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是西方杂志里的希腊女神打扮,手上带着白色蔷薇花束成的手环,而季城穿了那时流行的燕尾服、黑皮鞋。 那附近据说还是个鲨海。 听到她这话,季城二话不说,就跳下了海,连鞋子都没脱。 而当他从水中冒出头,手里拿着那花环,对她畅快大笑时,宁玉怜感觉到了心动的声音。 “真奇怪啊,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变得很帅。” 宁玉怜道,此时说起这个情节,她脸上还有少女的羞涩,“就那一瞬间,我觉得,方新不重要了,娱乐圈也不重要了。” “我也跳了下去。”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季城对她喊:“做我女朋友!” 宁玉怜就也喊:“好!” “做我女朋友!” “好!” …… “你能想象吗,我们俩像个傻子,喊了一下午。也没鲨鱼来咬我们。”宁玉怜说起这,擦了擦眼泪。 “后来呢……” 沈双渐渐被这个故事吸引住。 “后来啊……”宁玉怜道,“我不知道,男人的热情会耗尽的,我以前演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我一直不懂,后来就懂了。老先生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念台词时,有种让人目不暇给的美丽。 沈双突然知道,当年能让人跳下鲨海,只为一个手环的美人是什么样的了。 “我感觉,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了;他越冷淡,我就看得越紧。”宁玉怜笑,“我不知道,为什么季城的热情消失了。他曾经许过的所有诺言、爱意,都慢慢地变成了不耐烦,拒绝,冷淡。” “就像一支蜡烛,不,比蜡烛更短。” 宁玉怜看着沈双,她那双张大的眼睛有种薄冰似的美丽,沈双这时才感觉,季远那双眼睛和她有多么像。 只是一个疯狂,一个懒怠。 “季城提了分手。”宁玉怜道,“他说害怕我。” “怎么会害怕呢,刚在一起时,他说希望时时刻刻能听到我声音,希望想我时我就能出现在他身边,希望我们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在一起,可后来啊全变了,他说我让他窒息……” 沈双没有声音,心想,不是窒息。 只是你天生是极端而敏锐的艺术家,所以不懂,在热情之外有生活,在爱情之外有自己。 只有爱情的生活,会让人窒息。 “我怎么能分手呢?” 宁玉怜道,“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 “我成功了,那个时候,我就想,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怀上了季城的孩子,季城答应娶我了。” 后面的事情,沈双已经知道了。 强扭来的婚姻,是悲剧。 而作为悲剧的这个纽带,季远彻底成为了这两人角力的牺牲品。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在爱的期待里出生的。 “你既然怀上了季远,为什么又不好好待他呢?”沈双幽幽地问。 “季城害怕我,恐惧我,他不肯回家,”宁玉怜表现得像个委屈的孩子,“我只是想让他回家。” “你想让他回家,你就逼你自己的孩子哭,逼你自己的孩子生病,高兴时哄你欢心,不高兴时就将他关在地下室?”沈双感到愤怒,“他不是玩具,也不是你的所有品,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会痛会哭会笑的的人!” 沈双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湿了。 宁玉怜道:“可我的心太难过了,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的心时时刻刻都在炼狱,是没办法顾忌周围的。” “季城说我是神经病,是,我是神经病,但是是他把我变成这样的,他娶了我,却无视我,还有季远,他明明是我儿子,却对他妈妈所遭受的一切视若无睹,他不肯哭,不肯帮他妈妈把爸爸叫回来,他就是个冷血的怪物,孽种!” “他不该出生的!” 宁玉怜道。 “疯子。”沈双站了起来。 宁玉怜哈哈笑了起来:“你以为,季远能好到哪儿去?流着我这疯子的血,你以为他就是正常人吗?” 沈双不想再说了,转身就走,却听背后那人喊:“沈又又,你知道七年前,季远为什么追求你么?” 沈双的脚步停住了。 她缓缓转过头来,却见宁玉怜睁着那双和季远如出一辙的多情的眼睛道:“因为…无聊啊。” 沈双一愣,心跳漏了一拍,像骤然停止。 “你说什么?” 宁玉怜“咯咯咯”笑:“不然呢?沈又又,你不一会以为,奇迹会随便降临在灰姑娘身上吧。这个世界早就没童话了。” “宁玉怜!” 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冰冷的,压抑的,夹杂着某种怒火与恐惧。 沈双缓缓地抬起头来,像是第一次看清楚这个季远。 英俊,潇洒。 和七年前一样。 如果这个世界有星星,那他一定是最亮的一颗。 可这颗星星怎么能这么……恶劣。 “是因为无聊吗,季远?”她问,“七年前你追求我?” 季远没有说话。 他想笑,但笑不出来,只勉强弯了弯。 “说话!”沈双道。 “是。” 季远道,像个遭受刑徒的囚徒。 沈双猛地走了过去,季远一把抓住她。 “你放手。”沈双去掰他,眼睛都红了。 “不放。”季远抓她,在沈双的捶打中抱住她,表现得从未有过的慌乱,“不,沈双,我不能放,我一放你就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 他紧紧地抱着她,嘴里道:“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什么?”沈双道,“解释你七年前,怎么因为无聊而戏弄我?” “不,不是的,我可以解释。” 宁玉怜在后面笑:“沈又又,不要听他的,我的儿子啊,不仅继承了我的疯,还继承了季城的狡猾。七年前,你们在一起,是他临时起意;分手,还是因为他临时起意。” “你闭嘴!”季远突然道。 宁玉怜被他吼得眼眶都红了:“你吼我?季远,你为了一个女人吼我?” 季远不理身后的人,捧住沈双脸,看着那双已经开始簌簌流泪的眼睛。 他道:“你别听她说,听我说。” “是,七年前我追你,确实是临时起意,那时我姥爷刚去世,我得到了了一个,一个…” 他似乎努力想说,却又说不出口,脖子上青筋直跳,痛苦的模样,让沈双险些以为下一秒,他就会爆炸。 “…一个神奇的东西,我那时很麻木、很痛苦,确实,这很虚妄,我自己都不信,就像一个游戏,我擅自开始,现在再回想,就像是着了魔。可我后来想想,再来一次还会是你,因为我第一次看见的是你的眼睛,很美,像干净的星空。” “骗人!骗人!”宁玉怜道,“不要信他!” “那分手呢?” 沈双问。 而后,她发现,季远那双足以照亮星空的眼睛露出个似笑的表情,但他又笑不出来,于是,那表情显得有些滑稽:“因为,我…是个胆小鬼。” 他道。 “胆小鬼?” “是,”季远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一副破罐破摔的样,“我怕我爱上你。” 沈双的眼泪止住了。 她下意识看向旁边愤怒地看着他们的宁玉怜。 她下不来床,一双美丽的眼睛状若疯癫,而这疯癫全是因为…… “是,我恐惧,我害怕变成她这样的人。”季远垂下眼睛,“毕竟,我身上流着她的血。” 沈双眨了眨眼睛,在这一刻,隔着七年的时空,她竟然与季远那一刻的心相通。 一个不被期待与祝福的孩子,在可能爱来临时,有可能产生巨大的恐惧,让他逃跑。 因为所有给过他的示范,都是痛苦与谬误。 他不曾见识过真正的爱。 季远抿紧了嘴,似乎袒露真实让他有种被剥壳的痛苦,他道:“在剧院时,你笨拙地跳舞,我很喜欢。” “在我生日会时,你变得太亮了,太刺眼了,这不是我这种黑暗里生存的生物所能拥有的。” “所以,我逃跑了。” “那你为什么不记得我?”沈双问。 “因为不想记得。” “但我的心记得,所以你再出现,即使我无数次抗拒,但也还是任由你在我身边。” “沈又又,我就是个胆小鬼。” 他悲哀地道。 沈双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没说话。 季远垂下眼睛,他有一副浓密的睫毛,此时垂下,竟有种怯懦的感觉,那睫毛眨了眨:“我说过的,我怕你明白我。” 明白他的卑劣。 他的不堪。 他明亮下的污浊。 第153章 变动 你看过破茧的蝴蝶吗? 第一把五十三章 沈双有点可怜季远。 但又有点可怜自己。 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书里写的那样, 板板正正,没那么多痛苦、纠结就好了。 可惜人不是。 人有弱点,有恐惧, 也有渴望和迫切,这是生而为人无法克服的原罪。 连季远都不行。 沈双能怪他么? 不能。 只要一想起那个被关在黑暗里的小男孩,她就很难受, 她没法想象,在那个满是尘埃与废料、黑暗与老鼠的地下室里,他是怎么睁着眼睛,捱过那长而又长的一个个黑夜的。 他会恐惧吗? 会渴望和期盼吗? 还是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玩偶假装有人陪伴? 可就这么和好吗? 她又做不到。 沈双看着面前那向来强大的男人在她面前剥露所有伪装, 一颗心又酸又涩。 在七年前的自己看来,他是从天而降照亮世界的一捧阳光,他无所不能光芒万丈,带着她走出自卑与怯懦的泥潭——可原来, 在他耀眼的光芒里, 藏着的是一颗比谁都胆怯的心。 在嗅到爱可能来临的气息时, 像个胆小鬼一样跑走了。 “你走就走,为什么要说那么恶毒的话呢。”沈双道, “你不说,我也许不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本能。” 面前的男人道, 微垂的睫毛让他这一刻看起来美极了,如脆弱的蝶翼。 “本能就是伤害我?” 沈双不可思议道。 “不, 本能是…”季远抬起眼, “希望你记住我。” 男人的攻击性。 标记的本能。 自私的本性。 季远有一万种从神经学、病理学、生物学解释的理由,连他最后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那一刻的自己不可思议,他无从去解读当时的想法, 只是在她吻他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行为发生了。 宁玉怜在旁边“咯咯咯”笑: “季远,你看,你还是像我。” “这是宿命,宿命,我敢打赌,如果这个人离开你,你也会变成像我这样……这么多年,你一言一行都极力摆脱我,但我告诉你,摆脱不了的,这是本性!你啊,还是像我,一旦真的爱了,你也会变疯子……疯子,哈哈……” 耳边的笑听得人惊心。 面前的男人还是那样英俊,风度翩翩,甚至说话还是那样温柔,仿佛在等她的决定,完全没有宁玉怜所说的“疯子”迹象。 沈双却想起那个清晨,他淋了雨苍白着脸出现在她面前时的眼神。 她以前不懂,现在在想,那个笑着说“可以当备胎”的男人——恐怕从本质上也不怎么正常。 可他怎么会一步步变成这样的。 他种了因。 她给了果。 沈双捧起他脸,看了他一会,踮起脚,轻轻碰了下他嘴唇,就在季远要揽住她时,往后退了一步:“抱歉。” 她道:“让我静静。” “别跟来。” 说完,沈双就推开季远,出了病房。 女孩的裙边消失在门背后,宁玉怜又笑了起来。 这回,她的笑不那么疯癫了:“真是让人心碎的眼神呢,小远,所以说,那天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痛苦了啊。” “宁玉怜,你说我跟你一样,”季远转过身来,他那双从来令人离乱的桃花眸此时干净而明澈,“不,还是不一样的。” 他弯弯眼睛,笑了起来,那笑竟依稀让他有了幸福的模样:“因为我碰到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看过破茧的蝴蝶吗?” “我看过。” 季远轻轻道,“那灵魂啊…” 闪闪发光。 “你……” 宁玉怜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季远却像是言尽,之后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出了病房。 宁玉怜“啊啊啊”了声,突然拿起床边的枕头砸了过去。 “滚!你滚!全都滚!” 歇斯底里的怒骂,被门声掩了去。 季远听着身后的动静,对着忙跑过来的小护士笑:“不要紧,在发脾气,一会再进去。” 小护士被他笑得脸红,小声“哦”了记,心想,他真好看啊。 比网上的照片还好看。 等回神,却见刚才那男人已经顺着长廊往前,风姿徐徐,不一会,消失在了在长廊。 * 沈双直接回了云来市。 当回到那个安静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山里,在重新扮演阿红时,她才感觉那颗躁动的心在一点点安静下来。 柳导是过来人,看她这样,只是拍拍她肩,什么都没说,继续之前的拍摄。 而外界早已风起云涌。 季城集团因当家女主人的性l丑l闻,股价连连跌停,几大股东为止损也开始不断对外抛售,股市动荡,眼看占据房地产半壁江山的季城集团要就此倾颓,这时候J.L强势入驻,竟一跃成为季城集团的最大股东—— 而J.L顺势召开股东大会,废止季城执行CEO的位置,季城退势成为董事会代表,而集团的执行CEO由J.L的季远出任。 舆论掀起轩然大波。 这不就是典型的儿子掀了老子的老巢,还把人家赶去当太上皇吗。 网上人人议论。 分析师也开始揣测起季远此举的意义,不过却都又称这是季城集团围魏救赵的一个办法:当家人有性l丑l闻,那就换一个当家人。 季远虽然身涉话题,但大众大部不会对婚姻双方的孩子过多谴责。 而金融界则引出一个话题:J.L哪来的资金,缓吸低进了季城集团30%的股票? 要知道,就算季城集团因舆论影响大势倾颓,可那也是庞然大物,完全不是一个三年前才敲钟上市的投资公司能吸纳进的。 有人揣测,季城手中的26%股给了季远,但又有人披露出来,季城的26%还好好地呆在他名下,并没有变动。 在外界纷纷揣测之时,季城集团已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权利交接,并且在交接的第二天,直接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会上直接宣布两件事: 一,季城集团最大股东变为J.L,从一个偌大的地产王国,变为JL旗下一个子公司。 二、J.L集团正式更名为「J.Y」,而季城集团顺势更名为「J.Y地产」。 这一更名,J.L当家人的强势作风一览无遗。 但金融界怎么也猜不透这莫名其妙的更名行为源自哪里,毕竟——J.Y,不就是季远?别称?可如果要用J.Y,为什么一开始用J.L? 唯独一波CP粉蜂拥而至,表示:这是J.L当家人以名字,对曾经Class队长沈又又的又一次浪漫示爱。 J.Y——我以我毕生的事业,联结我和你。 季又。 我和你。 季远上「我舞我秀」很是吸引了一波颜粉事业粉,甚至金融界无数崇拜季远的直男纷纷出来挥舞大旗:「不可能!你以为这么大公司一个掌权人是你们小女生,每天就想这些乱七八糟情情爱爱的?这可是曾经翘了华尔街一大笔钱的男人!一定是有别的人用意。」 当然,即使沈双和季远CP粉热热闹闹与外界掰头的时候,也比不上季城官V之后发布的那条微博热度。 季城V:一张离婚证。 证上配文,「感情破裂,不可回转。」 宁玉怜个人官V也同时发布离婚证明,配文:「感情破裂,不可回转。」 于是,曾经轰动娱乐圈的世婚在轰轰烈烈中开始,又在轰轰烈烈中结束。 无数曾经经历过这一切的中年人在网上唏嘘: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谁能知道,在繁华底下的辛酸和污浊呢?」 而身为这段婚姻的产物—— 或者说,促成这一切的季远,却陷入了神隐。 这件事,沈双全程都没关注。 她既不知道,那个疯疯癫癫的宁玉怜竟然会愿意离婚,也不知道,季远竟然将他父亲撅了个跟头,直接将季城集团成为自己的控股公司,更不知道,他竟然千里迢迢地又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村。 她沉浸在她的阿红里。 所以当季远出现在她面前时,还有点回不了神。 第154章 完结(上) 快跑啊! 拍摄点。 “姐姐, 你怎么不理哥哥呀?” 发烧好了的小丽一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 也不知是不是自小缺乏营养,小丽到现在才开始换牙。 沈双掀起眼皮, 看着旁边拎了个小板凳坐着、长手长脚委屈地支在那的男人,又将视线落到手中的剧本上。 这种状态在剧组已经持续很久了。 陆铭野在旁边叹了口气,问旁边的助理:“你说他俩要这样多久?” 助理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我不知道。” “哎,你说远哥这么前途大好的一个男人,外面多少妞在等他啊,怎么就非得窝这当一只舔狗呢?” “舔狗?我可没觉得。”助理可没法想象那个男人当舔狗的样子。 头被敲了下, 陆铭野直起身:“舔狗呢,可不能看他平时帅不帅、有没有风度,要看他干了什么。” “什么意思?”助理摸摸后脑勺。 “举个例子啊,比如, 沈又又口渴了, 他就给倒水;沈又又晚上洗澡, 他给烧洗澡水,人洗了用了吧, 一句好话没有,一个好脸色没有, 这人还高兴着:她肯用我这边的水了……” “换个人想,舔不舔?” 助理在脑子里把季远那张英俊的脸换成旁边的陆铭野, 瞬间有代入感了, 点头:“舔!” “对吧,就跟以前学校女神要写论文,那备胎帮论文写了还生怕女神不看不上,啧啧。”陆铭野道, “瞧把人给惯的。” “就是追上了,家里也是个妻管炎,一星期给两百块那种。” “你挺有经验啊。” 旁边一道声音。 陆铭野说到一半的话顿时噎喉咙里,等转头,却见季远那张被网上无数妹子嚎着“要嫁”的脸更似笑非笑地对着他,下意识打了个嗝:“没,没有,远哥,我胡诌的,胡诌的。” 季远一屁股将陆铭野那“豪华折叠椅”坐了,仰头望天。 陆铭野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可能要下雨。”季远道,对陆铭野助理道,“去跟柳导说,今天提早收工。” “可这……” 天明明晴空万里,一朵乌云都没有啊? 助理看了眼,丈二莫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去跟柳导说了。 毕竟以前一次没听,整个剧组都快泡水了。 陆铭野蹲季远旁:“哥,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空气湿度,”季远道,“你看旁边这些鸟,飞得很低,蚂蚁……” 他说了一通,见陆铭野目露迷茫,一哂,站起来:“算了,没什么,走吧。” “哥你怎么知道这个?” 陆铭野梗着脖子问。 “你以为柳导请我来,还真是当摆设的?”季远摆摆手,“快收拾。” 果然,在一帮人匆匆收拾完,道具组、摄制组扛着器材往回赶,才回村,雨就瓢泼一样下来。 屋檐上的瓦片被打得“丁零当啷”响,雨流如注。 一帮人在客厅里站着,往外看。 “又浪费了一下午。” “晦气,走走走,打牌去打牌去!” 困在山里,娱乐活动匮乏,而一旦下雨,拍摄也进行不下去,一帮人就会约着打牌。 沈双对这个却什么兴趣,起身说了句就回房了。 等睡了一下午,起床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收音机兢兢业业地播报:“……云来市已进入梅雨季,预计未来一月都会出现降雨,外出注意避雨,基层防汛工作已经展开,山林地区注意落石……” 沈双下了楼,只有季远一个人在客厅,手里摆弄着柳导的一套茶具,见她过来,递过来一杯茶:“雨前龙井,要不要喝喝看?” 沈双看着递过来的那杯茶,没吭声,过了会转身,却听后面声音传来:“你真的打算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了,沈双?” 沈双脚步顿了顿,转身,接过茶,牛嚼牡丹似的一下干掉,又朝面前的男人亮了亮杯底:好了吧? 季远叹了口气,走过来,伸手就将她搂到怀里。 沈双没反抗,任他宽厚的肩膀包围自己。 季远将下巴磕在她的肩窝,声音轻而又轻:“沈又又,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开口跟我说话呢?” “你这样,我很难过。”他道。 沈双睁眼,看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 她也很难过。 她可以跟其他任何人说话,唯独不想跟他说。 有股劲儿憋在胸口,就像这云来市黏黏糊糊的雨季,让人既没办法拒绝,又没办法痛快接受。 不上又不下。 “你可以不跟我说话,但沈双,不要太久,”季远捏起她下颔,他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露出渴求,他低头,似乎想要吻她,沈双眨了眨眼睛,却见他嘴唇在距离她只有一丝时停住了,“我很想你,沈双。” 他很低很低地道。 “我让宁玉怜和季城离婚了,还抢了季城的位置,现在,季城恨我,宁玉怜也恨我,沈又又,以后——”他指腹捧住她脸,看着她,“我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沈双对着那双眼睛,抿紧了嘴。 而后,她很明确地看到那双眼里流露的失望。 季远却放开她,笑了起来:“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要。 沈双瞪他一眼,转身上了楼。 *** 山中也入了雨季。 连拍几天都是下雨,老村长时不时看着这雨长吁短叹的,剧组也愁,不过磕磕盼盼的,大部山中戏还是拍完了,只剩下最后一场—— 出逃戏,被柳导放到了最后。 “一会啊,又又你要从这边下来,然后到这,因为看到一个认识的人就躲起来,等的时候一定要神经紧张,等那个人过去了,你也要再等一会,起来时因为脚麻,先滑了一跤,再滚下来的,”柳导让机位准备,“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这场戏沈双在心里也揣摩过很多遍,因为是重头戏,对阿红来说,她迫不及待逃离这山村,但同时还有着被抓回去的恐惧,和对不曾见识过的外界的不安,所以那一跤正是她心里的写照。 但从跌一跤到滑下来那段,有蛮长的距离,可能会受伤,所以拍之前柳导还特意问过她,要不要让特型演员或替身上,但沈双拒绝了。 这可能是她唯一拍的一部电影,沈双不想敷衍。 而且在这之前,季远已经给她辅导过了——沈双这才知道,季远不是被柳导请来吃白饭的。 他擅长攀岩,当然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让自己尽可能地不受伤。 “好,action!” “三号机,记得拉特写。特写!阿红,紧张,恐惧……特邀呢,特邀,进!” 两个穿着朴素村民服的特邀演员拎着桶经过。 特写被拉到沈双那张脸上,她掩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露出草丛的那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经过的两人,像只受惊的小鹿,令看到的人也跟着忍不住屏息…… 柳导盯着屏幕,说了句:“好!” “下一幕!” 沈双起身,看了人消失的地方一眼,下一秒,就踉跄了下,摔了下来,接下来是按设计的那样,从半山腰一路往下滚…… “好!” “非常好!” 等沈双站起来时,就听到柳导道:“休息五分钟,再保一条!” “好。” 沈双当然不会反对。 拍戏时再保一条是常事,即使这场戏比较惊险。 她拍拍身上沾到的草屑,走到柳导旁边看回放,旁边递过来一个保温杯,沈双看着那黑色的杯身,又抬眼,季远朝她笑笑,那张脸在阳光下格外璀璨:“姜汤。” 柳导乐呵呵道:“喝吧,小季一大早用老村长灶台煮的,忙活半天呢。” 梅雨季户外拍戏,一碗姜汤确实很有用。 沈双接过,打开盖子,一口喝了下去。 恰恰好的温度,姜茶冲鼻的滋味一下子熏入眼睛,刺得眼睛发酸。 她喝了口,盖上盖子,又递了回去。 季远接过,朝她弯了弯眼睛。 他又笑了,笑得刺眼。 沈双转过头去。 五分钟休息过,她又站回了之前摔下来的地方。 “机位准备,柳导抬头看看天,拍拍手,“抓紧,可能要下雨了!” “action!” 随着他话落,没多久,雨就“噼里啪啦”下起来,瓢泼一样。 没人喊停。 有时碰到不同天气,反而导演来说会更乐见其成,因为会最终成片时多一种选择,而不同的天气下同一条会出现不同的效果,所以柳导没喊停,沈双还是酝酿感情,照之前的演。 雨噼里啪啦地打到她的身上。 春雨阴绵,渗透到薄薄的脏脏的外套,她大睁着眼,看着从小路走过的人,一双眼被雨打过,受惊的幼兽感在这绿叶、阴雨里更加突出。 “下一幕,注意,摔!” 沈双起身,这次几乎不需要她刻意,起身的刹那,绊到石头,就摔了下去。 山路被雨打过,湿滑得完全抓不住,沈双这回只勉强记起季远说的“蜷缩抱头”,顺着本能下去。 等滑到底,就听柳导一声“好!太棒了!收工!” 再起来时整个人就头晕脑胀,一道人影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样?” 不待沈双看清人,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轰隆隆声,伴随着地动,沈双下意识抬头,却只见到一张惊恐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在季远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睁大,映着某种黑沉沉的名为恐惧的东西。 沈双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平时坚固的山脊像豆腐一样坍塌下来,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朝她轰隆隆奔涌而来。 “塌方,塌方了,跑,快跑啊!” 第155章 完结(中) 这可真是我做过的最亏本的…… “当日下午三点, 云来市晓峰山脉附近发生一场小规模山体滑坡,共一百四十五人围困,据悉该剧组成员有获得过全球金球奖的名导柳意、前Class成员沈又又和J.Y集团现任当家人季远……警方已到达现场, 现正展开救援……” “但因雨势过大,恐引起第二次山体滑坡,现场营救工作陷入僵持……” ** 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 你以为安全的岛屿, 新闻上发生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你身边,可有一天,它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又不可抵挡地发生了。 在听到有人说“塌方”时,沈双是懵的。 她一点都不灵敏, 甚至也不快速,只能转头看着那袭来的”洪流”,站在那,一动也动不了—— 当然, 也用不着动。 因为塌方塌得太快了, 快得她能感觉呼啸而来的风, 倏忽就到了眼前,眼看要将她湮没。 再之后, 她就看到了季远的脸。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滑稽,那么帅的一张脸在这一刻像是被某种力量扯到变形, 眼中的恐惧就像是天塌了下来—— “天”确实塌了下来。 沈双被季远扑倒时,脑子里晃过不知打哪儿看到的一句话: 「我以为我会像英雄小说里的主人公那样, 在灾难来临之前英勇搏击, 谁知道,我是被灾难第一个就压垮的小草。」 “轰隆隆”,落石、泥土,混合着雨水, 一股脑砸了下来。 沈双只感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身体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身上像压了一辆沉重的大卡车。 沈双呻l吟了一声,意识渐渐清醒,而后,之前发生的一幕也开始进入脑海。 山体滑坡,季远扑过来,铺天盖地的落石、泥土… 所以,她现在是被埋在了地下。 那季远呢? 沈双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这时,沈双才看到了季远。 确切的说,是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他还维持着四肢紧抱着她的姿势,脑袋耷拉在她颈侧,她能感觉到他紧贴着她的脸又湿又冷,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湿而黏的碎发。 沈双试图往那边转了下。 “季远?” 她轻轻喊了声。 季远没回答她,趴在她身上的身体一动不动。 “季远?” 沈双又喊了一声,季远依然没回答她,她的心不禁咯噔了声。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出奇,沈双甚至都听到头顶雨打地面,隔了一层的“咚咚”响。 可唯独听不到这人的呼吸声。 沈双感觉到了恐慌。 那恐慌让她半天都喊不出声,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带了点懒洋洋: “别叫了。” “没死,还在呢。” “你没事怎么不早点回?!”沈双冲口而出。 身上那人轻笑了声:“早点回怎么知道你这么紧张我?” 沈双:…… “你!” 她说了声,咬着唇半天没说出话。 可随着季远那懒洋洋的、毫不在意的声音响起,胸腔里那颗心不知怎么,慢慢安定下来。 “你真的没事?” 她不确定地问了声。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耳旁的声音带了点沙,也带了点漫不经心,“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这人啊福大命大。” “阎王爷他不收我。” “呸!瞎说什么呢,”沈双道,“晦气。” 但一颗心却彻底定下来。 季远笑了声。 沈双看了看头顶:“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 她虽然没受伤,但刚才试过了,别说出去,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估计季远也差不多。 “抱歉,我现在也动不了,”季远道,“等救援吧,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说完,他突然叹气,声音很轻:“沈又又,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沈双被他说得一愣,过了会才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季远又笑,那笑声透过震动的胸膛传递过来,沈双能感觉,他身上又湿又冷,贴着她的身体凉得像一块冰。 “你很冷。”她道。 沈双能感觉,他艰难地将头侧过来,这个动作似乎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他微微喘了起来,碎发擦过她的脖颈,而后,她的眼睛就对上了他的。 两人一时挨得极近,咫尺相闻。 昏暗里,沈双能看到他冷白的脸上蹭了许多泥,唯独那双眼睛干净又温柔。 “要不,我们说说话。”他道,“不然我怕我们会睡过去。” “说什么?” 沈双问,声音也轻。 “恩,你提问,我回答,怎么样?”他弯了弯眼睛。 沈双又看到了熟悉的笑。 只是这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不让人讨厌,反倒让心软得很。 “好啊。”她问,“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你为什么从不碰女人?” 这是沈双最好奇的事。 季远很久没说话,过了会,才轻笑了声:“啊,我见过宁玉怜和其他人做。那天我生日。” 沈双噎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个。 “那…要不说说你姥爷?” 沈双换了个话题。 “我姥爷啊,”他的眼睛温柔起来,“他跟你一样,也是江城人。” “也是江城人?” “是啊,江城。”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江城时,是个春天,当时雨下得很大,就像今天一样…” 沈双这才知道,在季城发现宁玉怜的虐待后,居然将季远送来了江城,让他姥爷抚养。 “……我那时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放学,一出门,就能看到姥爷站在那,姥爷偶尔会给我带几个烧饼或者一串糖葫芦,不过,最常带的,还是家门口超市买的糖…” 所以,这就是他爱吃甜食的…原因吗? 每当吃到甜食时,他想起的是什么呢? 在江城和姥爷在的时光么… “你在江城住了很久吗?” 沈双轻轻问。 “没有,就两年。”季远道,“两年后,季城就把我送去了伊顿公学。” “再七年…”在沈双的眼帘里,男人愣了很长一会,才道,“我…毕业回来,姥爷就不在了。” “宁玉怜甚至没通知我。” 他语气平静,可沈双却听得微微难受。 “你…” 她才要说话,季远却轻笑了声。 “这你也信?” “喂!” 沈双真有点恼了,可对着季远那双弯弯的眼睛,她的恼意又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因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确实没见上他姥爷的最后一面。 当那个怀揣着宾大offer的少年踌躇满志地回国,却只能见到老人的葬礼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也像现在这样,笑着说无所谓、开玩笑,还是歇斯底里地发疯? 他微笑着追求她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是痛苦吗? 愤怒吗? 愤怒宁玉怜,还是这个世界? 沈双再想起七年前那个少年,总觉得,自己也并不曾真正懂他。 “那…” “别这么看我,”他咳了声,似是咳得太用力,带了微微的喘,“我现在没办法吻你,沈又又。” 沈双没说话。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即使被泥土糊得惨不忍睹,可还是该死的英俊。 “你刚才冲过来时,有没有哪怕一刻的后悔?” 她看着他,心想,只要他回答没有,她就会吻他。 出去后,他们就重新在一起。 “我……” 他才开口,地突然又动起来。 甚至比第一次更剧,沈双感觉到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震动,连她自己。 沈双下意识喊了声:“季远!” 而刚才怎么也动不了的男人竟然重新偎过来,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禁锢在怀里,一边拉着她,使劲往旁边移。 头顶似乎有无数巨石滚落。 轰,轰,轰—— 沈双能感觉到,石头每落下一次,季远在她身后的手就抖一下,连着他身体也抽搐一下。 “你放开我,让我自己…” 沈双试图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可他的手力气却大得很,像只铁钳一样狠狠箍住她。 “别动,别动…又又,别动…”他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不能动…” 沈双动不了。 随着滚石一下一下砸落,她已泪流满面。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等那地动过去,身上的人已经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沈双看到了血。 无边无际的血将他身上的白衬衫染红,沈双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上的血竟然能有那么多。 那血淌到了她脸上。 “季远?”她轻轻地、试探般地喊,“季远?” “你怎么样?” “季远,”她试图伸手去碰他,“季远,你别吓我……” “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 “你说你从不食言的,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她哽咽着,却又不能自已。 趴在她身上的那人不复往日的神气,四肢软软垂落着。 “还,还没死,托福。”良久,一声应答下来,“不过,沈双,你得抓紧了。” “抓紧?” 沈双这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他们似乎到了松动的地方。 “你应该发现了,这儿的土质很松,”在她身上的男人撑起手肘,沈双发现,他脸上的血污更多了,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你沿着我右手方向出去,那、那儿应该可以出去。” “那你呢?” “我,我在这,等待救援。”他深喘了口气,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让他十分痛苦,“我,我受伤了,只、只能靠你。别哭,听我说。” “摘、摘下我右手的表戴上,里面、里面有,卫星定位芯、芯片,集团的人一定会派、派人来找我——” “我不要,你戴着,我出去就能找人来救你了。”她摇头哭着。 “听话!”季远喊了声,似乎是怕自己这吓到沈双,他声音又柔了下来,“又又,听话,你早点被找到,才能快点找人来、来救我。” 沈双哽咽着,却还是从他手上摘下手表往自己手上戴。 “还,还有,我右边口袋的东西,帮我拿、拿出来。” 沈双探着手,从里面拿出一个方盒。 那方盒已经被压歪了,但看得出是个漂亮的盒子。 “礼、礼物,我到了这,原来、原来打算给你,”他大喘了口气,“现、现在给你也一样。” 沈双意识到什么,脸却被轻轻抚了抚。 “还有…”男人似乎想说什么,又摇头,“算了,去吧。” 沈双接过。 往前了几步,又转头,却看到他躺在那,半耷拉着的眼皮下,一双眼亮得如同即将烧尽的蜡烛。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等我,你千万等我,季远,”沈双道,“我们出去后就在一起!说好的,我答应你。” “好。” 他温柔地笑了笑,“我等你。” 沈双擦了把泪,继续往前。 可这土看起来很松,出去却很难。 她拼命地往外,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里面呆了多久,等终于听到外面的动静,忙敲了敲:“有人吗?” “有人吗?” 外面听到动静:“这!这有个人!” “定位显示位置是在这,快,快,凿开!凿开!” “拉出来,当心,当心!” 沈双被拉了出来,冰凉的雨浇在头上,她大喘了口气,忙攥住抱着她的人: “救,救人,那儿、那儿有个人!那边还有个人,求求你们救救他!” 她仰着头道。 这平时亮丽明媚的女明星这时一点都看不出漂亮来了,她简直是个血人,攥着人的十指都磨出了血,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穿着雨衣的方鸣之认出了她:“怎么是你?季远呢?手表……艹!” 他骂了句什么。 沈双攥着他:“救,救他,他还在里面…” “救人!救人!” “多来几个人,快!快进去挖!” 这时,一道手机音响了起来。 真奇怪,明明是那么吵的地方,沈双还是听到了那道手机音。 她低头,发现爬了这么久,手机居然还没掉,还在响。 一阵又一阵的震动。 她点开。 是季远的。 三条语音信息。 她将听筒放在耳边,季远带着笑的喘气声就像个粗噶的、破了洞的风箱: 「lejanía:沈又又,我恐怕要死了。我死了以后,你就忘了我,重新找一个吧。」 一条。 她点开:「lejanía:不,还是别忘了我,稍微记得一点,普通朋友那种,逢年过节给我烧点纸钱。」 一条。 她又点开:「lejanía:你之前问我,冲过来救你时有没有后悔,没有,我一刻都没有后悔过。」 手机屏幕突如其来的灭了。 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这时,不远处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挖到了!是尸体,没…呼吸了。” 沈双攥着手机,无法抑制地哽咽了起来。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季远呢? 她攀着旁边的人站起来,当目光触及被拖出来人的衣服时,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她昏倒了!医生,医生,快来救人!” 第156章 完结(下) “云来市记者报道, 在经过四十八小时紧张的抢救时间后,晓峰山脉被围困的145人已全部转移至附近的医院,其中3人死亡, 8人重伤,39人均有不同程度的轻伤……” “而其中最受瞩目的柳意导演已经成功救了出来,据悉只是轻微擦伤, 现如今在云林医院的vip病房休养;前Class成员沈又又也已获救,只是处于昏迷中还未醒来,沈的许多粉丝聚在医院外为她祈祷……” 沈双猛地坐了起来。 铺天盖地的白色映入眼帘,连着消毒水味一起侵入鼻尖。 带着白色护士帽的女孩嘴巴张张合合,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会,那些话才像慢了半拍似的进入沈双耳朵: “沈小姐?沈小姐?你还好吗?不用怕,你现在安全了, 我们在医院…不过你得躺下来, 你发烧了, 正在吊点滴,一会再做个检查…” 沈双看向那护士:“季远呢?” “季远?” 护士被她问得一愣, 望着她的眼神透了丝怜悯。 方鸣之哀嚎的嗓门,和那一声“是尸体”, 似乎和着那雨水再一起倒灌过来。 沈双的耳朵开始嗡嗡嗡起来。 所有的声音都失了真,好像变成了尖锐的刺, 刺得她头疼。 “对, 季远,季远在哪?我要去找他!” “沈小姐,沈小姐,你不能下床, 你有轻微脑震荡,得卧床休息……” 护士看着病床上那苍白瘦弱的女孩一把扯了针头下床,忙去拦,却没拦住。 拉扯间,却听一声“哐啷”,放在床头的手机和一只被压扁了的方盒掉了下来,发出一声响。 方盒滚了几圈,盒盖打开,一只粉色的钻戒掉了出来,发出“叮”的一声响。 沈双站在原地,像被按了停止键。 粉色钻石在灯光下,璀璨又梦幻,就像每个女人华丽而又美好的梦。 他送她这个方盒的表情又浮现在了眼前。 沈双弯下腰去,捡起钻戒,蹲在那不可自抑地哭了起来。 骗子。 骗子。 他就是个骗子,明明说好了要等她的… 她哭得身体都一抽一抽起来,这时,一道人影蹒跚地靠近了她: “怎么在这哭了?” 沈双怔怔地抬头,看着那沐浴在光影里的男人,他脑门上绑着可笑的绷带,两只手还拄着拐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可在她眼里,他从没这么可爱过。 沈双扑了过去: “季远!” 她扑过来的姿势,让季远“嘶”了一声,几乎往后仰倒,勉强站直,抱着人。 沈双在他怀里,哽咽着: “季远,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 她“哇”地哭了出来,像个孩子。 季远轻轻抚着她的背,也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是,我没事,我没事……” “你又骗我。”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骗你,我骗你。” “你以后都不许骗我。” “好,不骗你。” “要爱我。” “是是是,爱你。” “我答应你的求婚。” “你答应我的…求婚?” 季远说完,却是一愣。 他低头,看着这哭得眼睛红红、脸也红红的女孩,她往回稍稍退开了一点,将手摊开给他看。 她十根手指都包了纱布,掌心也被划出了许多道伤口。 而这伤口上,一直粉钻戒指在闪闪发光。 她红着脸:“你跟我求婚了的。” “我答应了。” “现在,轮到你给我戴戒指了。” 人生中经历无数至暗时刻。 母亲疯癫仇视,父亲软弱坚冷,又多次濒临死境。 季远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可此时,竟也红了眼眶。 “好。” 他拿起那枚戒指,替她戴了上去。 没有更好的时刻。 鲜花、目光、人群,在哪一刻都没有比此时更美,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