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娇盯上的美人》作者:执竹赠酒 文案: 【一】 老齐王为炫耀新得的美人夏幺幺,办了一场宫宴,邀请三公九卿前来观赏美人跳舞。 上大夫之子裴声行坐在宫宴中,对即将出现的美人舞袖嗤之以鼻,深感齐国无药可救。 夏幺幺步步生莲,玉骨纤腰,红绡裙带,飞袂拂云,却偏偏······对着裴声行的方向落了一滴泪。 【二】 雷雨轰鸣,幽静齐宫中,男人手中寒光闪过,一剑贯穿老齐王,鲜血喷洒,染红裴声行半边侧脸,儒雅博带浸湿红血。 他温柔笑着,抓住角落瑟瑟发抖的夏幺幺。 ——— ★无药可救病态亡国太子×娇娇软软天真美人 ★修罗场混杂 ★男主是病娇,本身就是黑心的!前面一直在伪装温柔君子,后面彻底暴露病娇本性。 ★1v1,he,sc ★考据党毋究 ★架空 一句话简介:我思美人,病入膏肓 立意:冲破桎梏,互相救赎,创造美好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幺幺,裴声行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夏幺幺…… 齐宫。 婢女端着铜盆跪在王后寝殿的长廊上,听到那边的动静,她悄悄抬了抬圆脸。 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齐王之后兰氏踩着怒火,急急朝婢女走来,刀光闪过,婢女一哆嗦,差点摔了手中的铜盆。 那王后兰氏手中竟握着一柄利刃! 在王后兰氏身后,一绝世美人挣扎着,她被两个内侍压着肩膀,粗暴地拖地而来。 女郎纤柔罗裙早已磨破,露出玉白膝盖,然这娇美膝盖此刻渗出骇人鲜血,皮肉翻卷,地上留下惊心血迹。 女郎无助喊道:“来人!快来人!救救我!” 此女声音如莺啼泣碎血玉,让人心肝为之一颤。似乎知道王后寝殿的人不会对她施加援手,孤立无援,她杏眸暗下,唇中嗓音发颤。 “王后,我是大王请进宫中的客人,即使有罪,理应由大王处置......” 女郎青丝凌乱披散,被内侍禁锢、“跪过”长廊,仍不减风情,相反,更显怜人,竭尽蹂.躏易碎的美。若齐王那老色鬼真的被夏幺幺请来,看到这一幕估计心都能捧给她。 “花言巧语!” “堵住这个贱蹄子的嘴。”齐王发妻,当今齐国王后兰氏怒不可遏,拿着匕首上前。 匕首的光刺在铜盆,举着铜盆的婢女吞了吞口水,努力低头,心里直喊造孽——她简直倒霉透顶,轮到今日值班碰到王后收拾夏幺幺,一个不好,连她都不要活了! 夏幺幺的嘴被内侍捂住,她惊慌地瞪大杏眸,见王后兰氏一手握匕首,另一只手抓起她的胳膊架在铜盆。 “本宫今日就要证明给世人看,你是个妖怪,是山间精魅!”兰氏愤怒,抬手去割夏幺幺的脉。 割脉放血,这哪里是要证明夏幺幺是山间精魅,分明是要杀了她! “啊!”夏幺幺未出声,内侍先发出惨叫。 夏幺幺竟发狠咬下内侍掌心的一块肉,她仓惶挣脱内侍,还未逃出几步,再次被扣下。 “王后!?” 她急促喘气,胸脯起伏,一双眸子润湿受惊的艳,颤抖的声音,柔弱可怜。夏幺幺握紧颤抖的手: “我不过是粗鄙的山间野女,有幸被大王召入宫中......感激不尽,只想好好尊奉大王与大王的夫人,安分守己,自入齐宫后,从未做过逾越之事。” 夏幺幺唇角留有几分内侍的血,殷红糜丽,衬的她小脸更加白嫩如雪,说起话来,伶牙俐齿,也让兰氏愈发厌恶。 “闭嘴,妖女!”兰氏怒斥打断。 食血啖肉,不但不会折损夏幺幺的容颜,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加美艳。 不是妖怪,是什么! 兰氏气上心头,一时间竟忘了所谓妖怪不过是编出来的幌子。 想到这些日子的荒唐事,兰氏气极反笑,一双眼斜睨夏幺幺,“山间野女?” “夏幺幺,你当真觉得本宫和姜怒那老匹夫一样,是傻子吗?!” “王后!不可直称大王名讳!”兰氏身边的内侍惊呼。 “大王?”兰氏转头冷笑,“瞧瞧你们口中的大王最近做了什么好事,把妖女接到宫中,搅乱我齐宫,本宫现在必须帮姜怒解决掉妖女。” 自打齐王姜怒在打猎途中救了并把夏幺幺接到齐宫后,齐宫没有一日安宁的。 兰氏竭力阻止下,齐王才没有为夏幺幺封号。但就算夏幺幺无任何封位,也常常能威胁到一国之母兰氏,让兰氏恨得气郁心结。 这样下去,倘若齐王给了夏幺幺封号,那夏幺幺迟早要霸占这齐宫。 今早兰氏之子齐国公子竟然偷偷向宫女打听夏幺幺的消息,兰氏得知后,彻底无法忍耐夏幺幺,气的失去理智。 夏幺幺这妖女蛊惑齐王后,竟然还不满足,连她的儿子,尊贵的齐国公子,下一任齐王都被夏幺幺这女子迷住了! 惑乱后宫的妖女! 思及此,兰氏握紧匕首,紧逼夏幺幺,“山间野女?夏幺幺,本宫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试问于野粟间起居生活的山间野女,哪一个不是灰头土面,皮肤黝黑发黄。” “而你,夏幺幺,连我齐都临淄的任何贵女,都比不上你的精心保养。” “本宫看你就是来扰乱我齐宫的!” “王后。”夏幺幺泫然欲泣,“我真的不知您在说什么。” 兰氏面若冰霜,见夏幺幺露出如此可怜模样,更是愤怒。 “你不说!本宫这便杀了你这个妖怪!” 说着,兰氏手挥匕首而下,夏幺幺小脸煞白,本能闭上眼。刹那间,纷繁复杂的事情涌入她的脑海,万一兰氏真的杀了她,她就再也不能回楚国了,夏幺幺忍住眼角涌上的泪水。 “谁敢动她!”千钧一发之际,老齐王震惊呵道。 随着老齐王的声音,盔甲摩挲的有序声响也传进兰氏的耳中。 “大王。”兰氏顿失血色,身边内侍和她一起,整齐跪下。 兰氏向来高傲,不需要在齐王面前下跪,而且,兰氏家族拥有齐国大半兵权,夫妻二人曾共治齐国,兰氏地位尊贵,与齐王青梅竹马,一路走来,共同峥嵘,更是不需要跪了。 但此刻,一辈子浸浴在政治权势中的兰氏,看到齐王的架势,立马就知道,这次,她必须跪。 齐王,竟带了数百名精兵亲卫前来营救夏幺幺。 兰氏心如死灰,手中匕首铿然落地。 荒唐! 太荒唐了! 为了一个无名无分的美人,齐王竟然在宫内发动精锐亲兵,围剿她这个王后。 传出去,让天下笑话!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夏幺幺这个古怪的女人。 兰氏眼如淬毒,恶狠狠地瞪向夏幺幺。 夏幺幺,这名貌美的女郎,早已梨花带雨,无声掉泪,一字未说,却道尽委屈惊慌。 齐王隔着侍女的身影,瞥到夏幺幺。 齐王身躯肥胖,带兵来救夏幺幺的时候,身边还不忘带上几名秀美的侍女。但侍女与夏幺幺相比,鱼目明珠,不可同比。 他见夏幺幺一身狼狈,脸色发白,泪水不住地掉,显然是受了不少惊,齐王心疼极了。他早就同兰氏解释过,夏幺幺只是一个普通妃子玩.物,不会对兰氏、亦不会对齐国造成任何威胁,兰氏身为一国之母,毫无度量,不听他劝阻,竟如此狠心对夏幺幺下手,真是不可理喻。 齐王眯起细眼,“兰氏,你这是何意?” 兰氏冷冷道,“我恨大王不识忠心之人,偏听偏信,被妖女所惑。” 兰氏注意着齐王身后的精兵,她暗咬银牙,姜怒当真是老糊涂了。 “夏幺幺,你使得好手段啊,竟然能让大王亲自带亲兵救你,还说你没有祸乱齐宫。” “闭嘴!”老齐王呵斥。 “大王,救救我......”夏幺幺忽然出声,她咬着娇软的唇瓣,颤颤巍巍站起身,膝盖皮开肉绽,单是看着,就觉得疼痛无比。 “快传医官!” *** “她的伤如何了?”见医官走出,老齐王急急问。天气炎热,汗水滑过老齐王脸上的肥肉,立马有侍女递了帕子悉心擦去。 医官对老齐王这侍女簇拥的样子见怪不怪,心中无语于齐王慌张请他而来,竟然只是为了一个没有名号的妃子,医官回道:“臣已用药,只需好生静养几日,便无大碍。” “不过,若是再晚一步,她的双腿就要废掉了。”虽然不屑于替徒有美貌毫无用处的妃子治病,医官也不由得替夏幺幺的伤捏一把冷汗。 夏幺幺腿上的伤可不是被内侍拖过走廊那么简单,此前必是跪了数日。 在这宫内,能对齐王请进宫内好生对待的美人夏幺幺,下如此毒手的,恐怕只有王后兰氏了。 “大王,臣斗胆一问,这是何人所为?”医官假装不经意地问。 老齐王愤怒于夏幺幺受如此重的伤,“何人所为!是兰氏那个毒妇!” 果然如此,医官心道,见齐王对王后兰氏的态度,忽然心生一计,随即跪下,露出慌张态:“臣有罪。” 老齐王疑惑:“怎么了?” “臣不该打听大王的家事。”医官额上冒着冷汗。 “罢了罢了,胆小鬼。”老齐王顿感无趣,“你为夏幺幺治病,本王又不会怪罪你。” 见医官欲言又止,老齐王无奈问:“你又想说什么。” 医官仍然纠结,老齐王便道:“想说什么便说,不管你说甚,本王都不会责罚你。” “那、那臣便斗胆了。” “臣只是在想,如果那名美人在齐宫中能有依靠,那也许王后就不敢对她下手了。” “依靠?本王难道不是吗?”齐王不解。 “大王事务繁忙,操心国政,不可能日日夜夜守着她,如果她有自己的势力应对王后就好了。”医官心里琢磨着齐宫的局势,试探道。 老齐王眼前一亮,“你是说,给她一个封号?” 给夏幺幺一个封号,这是老齐王一直想做的事情,毕竟如果夏幺幺有了封号,那她就真的是齐宫的妃子,老齐王的妾了。可惜,王后兰氏一直从中阻拦。 医官行礼,为齐王着想般,进言道:“倘若她有了封号,那王后日后必会斟酌几下,念在大王的面子,不会直接伤到她。” “王后一时气急,才做出如此举动,如今想必也是后悔万分,想寻机会同大王和解,现在大王做什么王后都不会阻拦,所以臣只是想,也许大王可以借此机会,给那美人一个封号,息事宁人。” “这样一来,王后与大王能够和解,那美人也会感谢大王。” 齐王很快被医官说服了,短短三两句的功夫,齐王已经认定夏幺幺的身份。 “这几天你就留下来照顾幺妃吧。”最后,齐王高兴道。 “这恐怕不妥。”医官为难,小心翼翼:“大王,您忘了么,臣是专门替上大夫看病的医官。” “上大夫身体不好,方才臣本来正要出宫去裴府,现在已经晚了一个时辰,再耽搁下去,恐怕上大夫的家人要迁怒于臣了。” “好吧,上大夫那把老骨头本王是知道的,快去罢。”老齐王虽然昏庸,但对臣子并不苛刻。他在早年通过纳贤的手段来让齐国强盛,齐国朝野留着不少外客臣子。 只是年岁老去,齐王逐渐消磨了称雄的斗志,曾经合纵讨伐业国争雄逐鹿的事迹也已成为泡影,现在不过是想偏安一隅的昏聩君王罢了。 “幺妃醒着吗?”医官向外走,听见身后齐王对宫人的问话。 齐王的语气小心,生怕搅乱了夏幺幺的清净。 医官低头,眼底划过一分厌恶。醉生梦死,沉迷美色,猪狗当道,这齐国昏聩的君王让齐国黎民受了不少苦难。 “......” 齐宫之外,是繁华的临淄之城。一行大臣文士从宫门内走出,为首之人,肤色白皙,儒雅博带。大臣们若有若无的,以这名男子为中心。 经些许寒暄,众人辞别于宫门外。 玉肤翩跹郎君,温和歉意:“家父身体抱恙,只能由我暂替家父之事,还望众位莫要嫌弃我才疏智浅。” 其余人立马道:“裴公子才华出众,能与裴公子一同共事,是我等幸事。” 裴声行低眸微笑,不再推辞。过度谦让,反倒不美。 他再次行礼,真诚道:“与诸位共事,自然亦是我之幸事。” 又说:“我等皆是忠心臣子,守护齐国江山,护齐王万年,众位如有异议,请到裴府一叙。” 裴声行春风拂面,笑的温和,却不可小觑,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大臣内心感叹,裴公子不愧是上大夫之子,忠心的保守一派,对齐王的忠心日月可鉴。 因裴声行这句话,大臣们或多或少消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也对,即使齐王越发昏庸,但齐王还未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且齐王由上大夫为首老臣势力支持,裴氏一派根深蒂固,难以铲除,其余势力还应当继续养精蓄锐,不可过度流露锋芒,否则,极易被扣上反臣的名头。 “众位辛苦,回去休息罢。”裴声行温润道。 以此为标志,今日商议之事结束,大臣互相作揖,就此告别。 “公子。”同样也从齐宫内走出的医官迎接裴声行。 医官名贤奴,正是方才在宫中为夏幺幺治伤的那名医官。 贤奴见裴声行走来,如今是烈日高悬,裴声行脸上却无丝毫汗水狼狈,他一举一动,完美有礼。 裴声行是上大夫之子,居司徒之位,如今上大夫身体越发病弱,裴声行可以说已是裴氏的中心。 有人说他傲慢,有人说他温润。朝堂上,与他作对之人,恨得他牙痒痒,因他太过清高傲慢;与裴氏一派之人,却深感裴声行的温良和善。 对于贤奴而讲,裴声行是他尊敬的主子。 “又要麻烦你为家父操劳了。”见到穿着医官服饰的贤奴,裴声行叹口气。 “公子曾救过我,若不是公子,贤奴一家老小早就死在马匪手中,贤奴早已发誓,一辈子报答公子,上大夫是公子的父亲,就算要用贤奴的命换,贤奴也要救上大夫。” 裴声行笑了笑,不置可否。 坐在马车上,前往裴府,贤奴老实道:“对了,公子,方才齐王请我去为夏幺幺疗伤了。” “嗯。”裴声行眼皮未动。 对齐宫局势了如指掌的他自然知道,夏幺幺是什么人。一个被齐王带进宫中的貌美女子,还未有任何名分。 夏幺幺身份古怪,起初,裴声行以为夏幺幺能有点用,结果根据属下的打探,裴声行发现,夏幺幺不过是一个空有皮囊,没什么用的人罢了。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那王后兰氏过于感情用事。不过,正好可以利用一下这次事情,所以我试着向齐王进言,为那夏幺幺封赏。” “今天过后,想必齐王定会给那夏幺幺封号,兰氏本就厌恶忌惮夏幺幺,如此一来,兰氏定会花不少心思对付夏幺幺,分身乏术,难以注意到其他,便于公子行事。” “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裴声行随意想了一下,笑道:“你做的好。” 第2章 “幺妃,您不能跟公子煜那…… 宫人小心翼翼将冰块抱入屋内,清凉的冷气顿时驱散屋内的酷热,夏幺幺舒服地喟叹一声。 她腿上的伤还需静养,行动不便,只能倚在榻上,躺的无趣,轻轻出声搭话。 “这些冰块能用多久?” 宫人们忽然被夏幺幺搭话,都有些惶恐。这夏幺幺可是斗得过王后兰氏的女子,让齐王斥责了发妻的祸乱存在。 但为何齐王会为了夏幺幺这么对待王后,并不难理解。老齐王晚年色.欲熏心,遇见了夏幺幺这等美人,自是难走出这美人盅。 夏幺幺半倚在榻上,一头青丝乌黑柔顺,花容月貌,轻轻眨着杏眸,眼睫卷翘,眼角微弯之时,尤其像魅惑人的狐狸。 因夏幺幺一句话,宫人立马跪下。“回禀幺妃,能用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会不会有些短了。”夏幺幺微微蹙眉,雪白的脸露出困扰。这样一来,她晚上睡觉时,岂不还是要被暑热困扰。 来到齐国前,夏幺幺从没想过夏天竟然这么折磨人,在楚国的府邸,婢女侍从总是将她服侍的很好,即使后来夏府没落,在楚宫中,太后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责她。 而在齐宫,被封为幺妃前,因为王后的排挤,她连住的地方都是宫女废弃不用的房间,更不要提冰块了。 好不容易因祸得福变成了幺妃,一定不能浪费。 夏幺幺舔了舔唇瓣,柔柔道:“能多放一些冰块么?” 许是夏幺幺态度乖巧无辜,宫人们逐渐大起胆子,回道:“当然没问题,大王吩咐了让我等照顾好幺妃,您想要冰块,不需要说,我等就立马去取。” “是呀,幺妃,您不用担心,大王那般喜爱你,一点冰块而已,大王肯定不会吝啬。”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夏幺幺立马露出笑。女郎笑容无辜美丽,眼眸亮亮的,世间阴霾顿消。 她眸子太过清澈,像是她的烦恼只有这么一点,连腿上的伤都不是大事,似乎也不知道现在只是片刻的安宁,还处于后宫斗争的漩涡中。 “幺妃,我等今后的主子便是您了。”宫人想了想,说,“如果您想见大王,我等会立马为您通传。” 夏幺幺点点头,装出惊喜开心的样子,“真的吗,那我当然要多和大王见面了。” 她心底闪过一丝不愿,齐王又老又丑,还好色,即使面上对她很喜爱宠爱,但看着她的眼神总是色眯眯的,像打量一个玩物,夏幺幺一点也不想和齐王扯上关系。但是,她是为了楚国才来到齐宫,只有完成任务,楚国人才会送她离开。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齐王身上患有隐疾,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夏幺幺松口气,又想了想下次齐王来用什么事情打发走他。 想完复杂的事,夏幺幺便有些累了。没过一刻钟,夏幺幺打了个哈欠,她漂亮的杏眸泛起朦朦雾气,“我想歇息一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替幺妃拉上床幔后,宫人们都有些面面相觑,这名幺妃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离幺妃搬去洛云台还有多久?” 洛云台是齐王册封夏幺幺为幺妃时,为她选的住所。因为夏幺幺腿伤未愈,所以还未搬过去。 “问这作甚?你真的想服侍幺妃了?” “不错,我感觉幺妃应该不是苛刻的主子。” “......” 第二日,让宫人意外的贵客来到了幺妃面前。 “幺妃?”齐国兰氏之子姜煜,公子煜语气有些迟疑。“没想到父王真的给你封号了。” 夏幺幺不着痕迹扯了扯盖在腿上的毯子,问:“你怎么来了?” “你受伤了,我自是来看望你。”公子煜道。 公子煜眉目俊朗,他目光灼灼,看着夏幺幺。夏幺幺惧热,即使屋内放了冰块,她脸上还落了些香汗,鬓角微湿。 美人眼角醺红,抬着杏眸小心望来,公子煜吞了吞喉结。 他忽然说:“母亲不是故意的。” 夏幺幺一顿。 “我是来替母亲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夏幺幺听公子煜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她压了压唇角,心下自是不开心的。 这公子煜以为他是何人?说实话,她跟公子煜不熟,最多只是见了一两面的关系,而且每次见面都是王后兰氏在欺负她。 但即使夏幺幺心思简单,她也知道不能驳了公子煜的面子。 “我之前行事不周,所以王后才责罚我了。”夏幺幺小声说。 她低着头,发间露出的耳朵可爱白嫩,声音小小的,透着可怜。 公子煜顿时不知所措,“我不是要来责备你。” 夏幺幺并不想同公子煜搭话,没有发出声音。 公子煜声音放轻,“幺妃,我今日一方面是来替母亲道歉,另一件事是要送你一件东西。” 接着,公子煜拍了拍手,几个小厮抬了一个木质轮椅走进。 “这是?”夏幺幺的注意力被轮椅吸引。 “你这几日行走不便,在屋内定是无聊极了,所以我命工匠打造了这轮椅。” 公子煜把轮椅送给夏幺幺。 当公子煜进入到这屋内时,宫人们便察觉到了一丝古怪。当发现公子煜看幺妃时那不加遮掩的眼神时,宫人们心里顿叫糟糕。 公子煜把轮椅送给幺妃,宫人们战战兢兢,见公子煜又扶着幺妃让她坐在轮椅中,宫人又是一阵窒息。 这幺妃怎么能如此理所应当的享受公子煜的服侍。 若被齐王撞见了怎么办。 公子煜推着幺妃在院中走了一会儿,等有内侍带着急事过来喊公子煜离开后,宫人们才敢出声。 “幺妃,您不能跟公子煜那么亲近。” “为什么?”夏幺幺愣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 宫人们见她茫然的样子,头疼至极,“幺妃,您知道吗,王后让人散发的谣言是怎么说您的吗?” 夏幺幺捏了捏裙角,她坐在轮椅上,显得人小小的。 “怎么说?”半晌后,她轻轻问。 宫人怕惹怒幺妃被责罚,都低着头,“说您是妖女,是勾人的荡.妇。如果您与公子煜那么亲近,那岂不是要坐实谣言了?公子煜是大王的儿子,大王看到也会生气的。” 夏幺幺颤了颤羽睫,慢吞吞说:“那我应该怎么做?” “所以说,您刚才根本不该让那公子煜进来。” “之后您应该少和公子煜接触,否则,王后定又会说您是搅乱齐宫的祸害了。” 夏幺幺沉默了一下,点头答应。 但她眼底藏着敷衍,心里无奈地想,她本来就是要搅乱齐宫的。 王后兰氏所说不假,夏幺幺来到齐宫的目的一点也不单纯。 她是楚国人,在齐宫的目的通俗地讲便是美人计。 “......” 青嬷嬷是把夏幺幺带到齐宫的楚国人,每次见青嬷嬷,夏幺幺心底就发憷。 支开宫人,夏幺幺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一个穿着永巷令服饰的老妪在等着夏幺幺的到来。 青嬷嬷一见到夏幺幺,便上下打量她,口中念叨:“幺妃?现在已经变成幺妃了,但希望你千万不要忘记,齐国人都不是好东西。” 楚国与齐国有世仇,青嬷嬷是楚国探子,总会向夏幺幺说这些话。 夏幺幺咬了下唇,没有表示不同意,也没有表示不赞同。 各国割据天下,纷争不断,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就连一国后宫内也总是充斥着各种密探。 楚国密探除了青嬷嬷,还有其他人,但夏幺幺并不知道有什么人。她只能接触到青嬷嬷,对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嬷嬷,之前为什么没有帮我?”见到青嬷嬷,夏幺幺心里委屈。 青嬷嬷总说齐国人不是好东西,但夏幺幺也知道,青嬷嬷不是好人,至少对她,青嬷嬷一点也不好。 身为永巷令,照理说青嬷嬷应该能帮扶她一下的,可是当王后兰氏蹉跎她时,青嬷嬷却袖手旁观,无视她的求助。 “我是楚国人,在这齐宫办事本就容易被人使绊子,当然无法帮你了。”青嬷嬷脸上皱纹不动,声音阴冷。 “而且,让你受那些苦,是苦肉计,你懂么?现在你变成幺妃,证明之前的做法是正确的。” 说着,青嬷嬷眉头一皱,“你难道是对我不满了?我可是楚太后身边的人,离开楚国前太后都说了,你要听我的话。” 夏幺幺捏紧袖中手指,一言不发。 “既然你已经变成幺妃,身份不同往日,你这几天作甚了?”青嬷嬷审问般道。 “我身上有腿伤,这几日不便行动。” 青嬷嬷顿时冷脸,“夏幺幺,你别忘了,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不要提我阿耶,我在齐宫,这与阿耶无关。”夏幺幺皱眉。 “好啊,你现在是觉得自己身份不一样了么!”像被踩住尾巴的老鼠,青嬷嬷立马跳脚。 “夏幺幺,你为了我大楚,受一点委屈那也是你应当的。”青嬷嬷冷笑几声,正准备从袖中拿出控制夏幺幺的药瓶,忽然有人出声:“何人在那里争吵?” 来人是一行年轻男子,皆穿朝服,是齐国的贵公子们,应是刚从朝会走出。 “他们怎会从这里经过。”青嬷嬷大惊。 “里面的人还不出来吗?” 今日,由公子煜主持,齐国郎君公子们在齐宫内举办了小宴,一行人正是在前往小宴的路上。忽然听到若有若无的争吵声,于是喊话。 “若是再不出来,那就要当成贼人了!”喊话的公子让侍从拿出剑。 “莫要着急。”裴声行按住侍从的剑。 “在宫内不要这样做,会惊吓到宫人。”迎着其他人的目光,裴声行温声。 “你们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争吵?”裴声行对着夏幺幺和青嬷嬷的方向问。 见对方毫无反应,裴声行下意识敲了腰间玉佩,接着他朝周围的公子使了个眼色。 裴声行为人富有才华,公子们行事也多参照他的意见,公子们下意识跟着裴声行的意思行动。 “既然你们不出来,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公子们有人道。 夏幺幺坐在轮椅上,一时间跑也不是,动也不是,她心里着急,就在这时,忽然身子顿空,被人从轮椅上拉下。 “我等卑贱奴仆,碍了贵人们的眼,实在是罪该万死!” 随着青嬷嬷的喊话,夏幺幺立马咬唇,死死压住痛呼。 青嬷嬷竟压着她跪下了! 第3章 “若您此刻杀了幺妃,那父…… 夏幺幺和青嬷嬷暴露在众公子面前,她半愈的膝盖兀地撞在地面,夏幺幺死死咬唇,发出一声短促的“呜”。 裴声行瞥了夏幺幺一眼。 面前的两人,一个老妪是永巷令,另一位女子,他一眼看不出是何人。 那女郎低着皓白脖颈,永巷令老妪粗糙的手捏着女郎纤细肩膀,女郎宛如被禽住的小兔,裴声行微思。 夏幺幺不曾抬头,也不敢抬头让人发现她的身份。 青嬷嬷的手劲极大,这使得夏幺幺肩膀、腿都疼痛无比,本就娇柔的夏幺幺疼的眼泪快掉下来了。 公子们看到夏幺幺颤抖瑟缩,女郎腰极细,低下乌发,跪在眼前,帛带触地,他们一时间止住言语。本以为是歹人,结果竟是一老妪和一娇柔女郎,这这这,这算何事?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争吵?” 青嬷嬷:“回禀诸位公子,老身是永巷令,在此处管教不听话的宫人。不曾想公子们从这里经过,惊扰了公子们,实在罪该万死,老身这就带她下去。” 说着,青嬷嬷就要拉夏幺幺离开。 “这么说,是误会一场?”有公子反应过来,尴尬笑道。 “既然是误会,你们退下罢。下次若在这里管教宫人,那就自行领罚。” 除此之外,公子们也无话可说了,那名宫女看上去很害怕,他们也不想刁难这可怜的宫女,但在青嬷嬷带夏幺幺离开时,裴声行忽然出声。 “且慢。”裴声行长睫轻扫,语气温和:“你方才说,你在教导不听话的宫人?” “是。”青嬷嬷恭敬道。 夏幺幺再次跟着青嬷嬷跪下,她心中叫苦,暴露在众人面前越久,她跪的越久,双腿愈疼。 裴声行不着痕迹瞥夏幺幺几眼,这女郎跪在地面,轻轻瑟缩,似乎在隐忍什么疼痛。 他嘴角笑意加深:“是么?不知道是哪里的宫女,竟能穿这样的衣裳,而不是宫女的衣服。” 其他公子一愣,下意识看向夏幺幺,女郎的衣服华贵,不像宫女所穿,公子们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你到底是何人?” 众人的声音嗡嗡嗡,夏幺幺隐忍疼痛,低着头,耳边的话其实已经听不太清了。她蹙紧眉梢,到底是何人拦她,那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害她多跪。 夏幺幺对裴声行不满,但她不敢抬头去看是什么人,怕被发现端倪。 青嬷嬷手心都是汗,在裴声行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青嬷嬷感到一丝惧怕。奇怪,这男子明明看着儒雅温良,她怎么会怕呢? “这......老身......”青嬷嬷支支吾吾。 “我、我有罪。” “是我的错。” 夏幺幺出声,娇娇怯怯地打断青嬷嬷。 “我不应该偷穿贵人的衣服。” 一名公子疑心:“就算如此,你和这永巷令为何躲躲闪闪?” “怕被贵人发现。”夏幺幺可怜道,“若被发现,我就不能待在宫里了,而且会连累嬷嬷。” 众公子终于了然。 原来是这宫女偷穿了贵人衣服,永巷令才在这里管教她,偷贵人衣服是大罪,想必两人都不想被发现,所以才遮遮掩掩。 对于宫里的宫人而言,这也许是灭顶的大事,但对公子们而言,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小宫女,你且放心,我们不会责罚你的。”公子们顿觉这女郎可爱。 “女郎都爱美,我小妹也常常偷穿她母亲的衣服呢。” 夏幺幺听到这句安慰,心情有些复杂,说出这话的公子她知道,是虞贵妃的儿子,他口中的小妹是齐国七公主。 为了尽早赶走这些公子,夏幺幺强忍着双膝疼痛,眼角挂着泪珠,可怜地周旋。 “真的吗?”夏幺幺像是感到了希望,接着,小声祈求,“公子们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是自然。”齐国公子们轻易道。 公子们笑嘻嘻的,纷纷表态,气氛良好,他们注意到裴声行并不说话,公子们疑惑,拍了拍裴声行的肩膀,“裴二郎,你呢?” 裴声行嘴角挂上笑,他眨着纤浓眼睫,温润儒雅。 “当然不会说出去。”裴声行温声。 听着他们的对话,夏幺幺松口气,这些人终于可以走了吧? 夏幺幺的呼吸在下一刻停住,一双手轻轻扶住她的胳膊,清冷贵雅的香飘到鼻尖。 “我们不会怪罪你,你起来罢。”裴声行温和道。 若是被这男子扶起,会被公子们看到脸!这些公子们里面肯定有见过幺妃的人。夏幺幺顿急,眼里的泪一瞬没忍住,匆匆甩开裴声行,再次跪在地上,深深低头,挡住自己狼狈的脸蛋。 对夏幺幺的反应,众人都感到惊异奇怪。 “我自愿受罚,在此处跪到傍晚。”情急之下,夏幺幺说。 “......” 在夏幺幺诚恳真挚的认错态度下,齐国公子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且,他们还要去参加公子煜的小宴,一个小小的宫女,还不值得让他们耽搁太久。 “司徒大人,您的手脏了。”随行的宦人殷勤对裴声行说。 裴声行一愣,这才发现手上沾了水渍,他回头看去,见那偷穿贵人衣服的“宫女”还在原地跪着。裴声行垂睫,毫不犹豫地接过宦人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皙白干净的手指。 “司徒大人,您对那宫女感兴趣么?”宦人有意巴结裴声行,如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裴声行便是下一位齐国上大夫了。 “小人可以帮您问问她是哪个宫里的宫女。” 裴声行一顿,“为何如此说?” “司徒大人您方才去扶那宫女......” “莫要乱猜。” “我只是好心罢了,区区宫女,方才她不识好心,驳了我的面子,我还未生气呢。”男子面貌俊美,笑容如沐春风。 一句“区区宫女”让宦人顿时闭了嘴。宦人脸上有些烧,那女郎是区区宫女,而他可不就是区区宦官呢。 宦人自讨无趣,默默退下。 小宴落座后,裴声行象征性地同公子煜道了几句夸赞,他嗓音清越,引经据典,态度自然,让这年轻的、养尊处优的齐国太子得意万分。 “二郎,有何事?”裴家的小厮见自家公子招呼自己,小声问道。 “你去章若台转角假山,看是否有宫女在那里跪着。”裴声行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小厮回来,奇怪道:“二郎,什么都没有啊。” 裴声行抬了抬眉,没怎么意外。 小厮见裴声行沉默,以为他不满,接着说:“不过,虽然小的没有看到什么宫女,但小的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在假山后面的路上,有轮椅的痕迹,二郎需要小的去找是何人么。” 裴声行稍微有些惊讶,在公子煜的小宴上,众人皆是与公子煜交好的人,是故,裴声行知道公子煜近日特地为那幺妃打造了一辆木轮椅。 小厮瞧着裴声行的神情,小心说:“小的还要再去看一次吗?” “不必。”裴声行却拒绝了。 原来是幺妃,那就罢了,他对齐王妃嫔,并不感兴趣。 *** 幺妃的宫人们正焦急地寻找幺妃,终于见到夏幺幺坐着轮椅出现时,她们惶恐道: “天啊!幺妃!您的腿怎么了!” 女郎的双腿渗出血,红色的痕迹透过衣裳,渗人极了。 “我不小心摔倒了。”夏幺幺勉强道,随后,直接疼的晕倒。 “快传医官!” “把大王也喊过来!” “......” 幺妃因为乏闷,外出散心,路上不小心出了意外摔倒,伤势更重,受了不少苦。 这消息传出去后,不知有谁添油加醋,变成了王后怀恨在心,故意加害幺妃,让幺妃再次受伤,意图让幺妃变成一介废人。 齐王见幺妃小美人脸色惨白痛苦,听了传言后,对兰氏更为生气,责令兰氏一个月禁闭,连公子煜骑马游猎的机会也一并剥夺了。 “岂有此理!”天降横祸,兰氏气得快要疯掉。 “你可看清楚了!这幺妃是个祸害!” “你父王为了夏幺幺,把你我关起来,他本就是个老糊涂,现在被那狐狸精迷得找不到方向。” 见兰氏发怒,公子煜欲言又止,“母后,没有您说的那么严重,父王只是不让我去游猎罢了。” “而且,母后您之前对幺妃做了不少错事,幺妃是个好人,母后您可以不要为难她了么。”公子煜小声。 “好人?”兰氏冷冷道,“夏幺幺若是好人,现在宫里这传言是哪里来的?” 说起这件事,公子煜脸上闪过不自在。他欲言又止,在兰氏骂夏幺幺数句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母后,是我把轮椅送给幺妃的。” “也许是因为轮椅有问题,所以幺妃才摔倒了。”公子煜语气愧疚。 公子煜不解释还好,解释之后兰氏更是愤怒。 “公子煜!她可是你父王的妃子!” “夏幺幺不过是一个放.荡的妖女,你是尊贵的齐国太子,你竟然敢对她献殷勤!” “够了!我杀了夏幺幺!” “母后,不可!”公子煜顿急。 兰氏眼中杀意,“有什么不可?你父王说了,夏幺幺只是一个玩物,我杀了夏幺幺,你父王不可能杀了我。” 王后兰氏能屹立不倒不仅仅因为她是齐王发妻,更重要的是兰氏的弟弟手里握着兵权。逼急了兰氏,她杀了夏幺幺,那齐王也没有办法。 见兰氏就要喊心腹宫人,公子煜急急阻拦:“母后,父王已对三公九卿做了许诺,” “等幺妃腿伤痊愈,父王就要设宴庆祝。” “若您此刻杀了幺妃,那父王就要失信于群臣了!” 第4章 杀了幺妃。 “姜怒这老匹夫,糊涂至极。”从公子煜口中得知老齐王要宴请三公九卿后,兰氏不得不收敛对夏幺幺的杀意,不满地骂了几句老齐王。 兰氏是顾大局的人,她生下来便是齐国王室宗亲,嫁给齐王后一直以齐国的荣华为己任,如公子煜所说,齐王已作出许诺要为夏幺幺设宴,那兰氏就不能在宴会前杀死夏幺幺,她不能让齐国之君失信于三公九卿。 公子煜松口气。 兰氏一只手按胸口,沉下心中的怒火,她觑了一眼公子煜,公子煜那松口气的表情如针刺入她的眼睛。 齐王、公子煜,都被夏幺幺迷住了,忘了她这个发妻,忘了她这个母后。 “既然你父王要为了夏幺幺宴请群臣。”兰氏转了转心思,说,“那我确实不能伤到她。” “说起来,夏幺幺身患腿伤还是因为我误会她了,我会派医官为她疗伤。此后,她身为幺妃,我会好好管教她,让她与我一起侍奉大王。” “谢母后开恩。”公子煜面上是遮不住的喜悦。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太傅给你留了不少功课,你退下罢。”兰氏摆摆手,露出无奈。 公子煜退下,兰氏的心腹宫人走出。 “王后,您真的要放过夏幺幺吗?”宫人疑惑。 兰氏的脸即刻沉下,“怎么可能。” “本宫一想到夏幺幺在宫里作威作福,本宫一日不得安宁。”兰氏手指扣紧桌案,脸庞扭曲,“那狐狸精腿伤治好后姜怒要宴请三公九卿不是么?那就快点把她的腿伤治好,宴会结束后,本宫杀了她。” 夏幺幺还不知道兰氏又在准备杀了她,此刻,她正受着痛楚。 内侍退下,屋内只留下帮忙上药的宫女。 女郎半撩裙摆,双腿纤细,她眸中含泪,不住颤抖,宫女按住她安慰道:“幺妃,忍一忍就好了。” 膏药敷在夏幺幺的腿伤,她疼的小脸煞白。 夏幺幺不是能忍得住疼的女郎,宫女们好不容易帮她的一只腿上完药,剩下的夏幺幺怎么都不肯上药了。 女郎抽抽啼啼,杏眸通红,唇角都咬破了,她可怜兮兮地对宫女说:“能等会儿再上药么?” 迎着夏幺幺的视线,宫女们一方面不忍心再按住夏幺幺,另一方面却无奈惶恐。 “幺妃,如不快点上药,您的双腿就难以痊愈了。” 夏幺幺咬着唇瓣,呐呐道:“太疼了。” 宫女们一时无措,她们不敢强迫幺妃,齐王把幺妃当成宝贝疙瘩,万一幺妃偷偷向齐王告状,那她们这些宫女就完了。 在夏幺幺和宫女们僵持的时候,有一宫女急急走进,“有办法了。” “幺妃,有可以不痛的办法了。” “什么法子?”其他宫女看向她。 夏幺幺轻轻抬指,拭去眼角的泪,疑惑掀起长睫,“真的吗?” “宫里有一楚国人,说她擅长医药,与齐宫不同,可以削减幺妃的疼痛。”宫女说着,把那楚国人带进来。 “怎么是你!”夏幺幺顿惊。只因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青嬷嬷。 “幺妃,您认识这名永巷令么?”宫女奇怪。 “我......”夏幺幺脸色更白。 “幺妃这等尊贵人物怎么可能认识老身,定是因为幺妃疼的出了幻觉,认错了。”青嬷嬷一改刁难模样,对夏幺幺语气谄媚。 夏幺幺坐立不安,她想站起身离开这里,但双腿无法动弹。只得看着青嬷嬷同宫女们嘀咕了什么,接着一边露着讨好的笑,一边靠近她。 青嬷嬷拿出一个药瓶,几颗药丸躺在她布满褶皱的手心。 “我不要吃。”夏幺幺本能拒绝。 “幺妃,这是止痛的药,神仙药,是好东西。”青嬷嬷佝偻着背,谄媚道。 不知道青嬷嬷用了什么手段,宫女们竟十分信任她,宫女紧张地看着青嬷嬷,期待她能让幺妃不再害怕疼痛,夏幺幺见不能依赖于宫女,她嘴唇紧闭,就是不肯吃所谓的神仙药。在夏幺幺准备拍开青嬷嬷的手时,青嬷嬷忽然压低声音对她威胁道:“你若想回楚国,就乖乖听话。” “不听话的话,以后毒发,就怨不了老身了。” 夏幺幺瞪大杏眸,她必须要回楚国,如果没有青嬷嬷,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去,下一刻双手顿松,乖乖吃了药。 “......” 青嬷嬷很快离开,夏幺幺上完药后,宫女见夏幺幺面色不佳,担心问:“幺妃,您还疼么?” 夏幺幺有苦不敢言,她摇摇头,说:“没事,你们都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独自一人,夏幺幺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了,她急急扣嗓子,妄图把那药丸吐出来,她咳了咳,女郎乌发披散,狼狈美艳。 在来到齐国前,夏幺幺打听到楚国探子会吃一种毒药,这种毒药用于控制探子,防止背叛。 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份特殊,所以青嬷嬷才没有让她吃那毒药。原来,青嬷嬷只是在等待好时机罢了。夏幺幺双眸暗下,内心对青嬷嬷尚存的一丝楚国人之间的信任彻底破碎。 夏幺幺尝试了半天,最后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药丸早已下肚,毒素已浸入她的身体。 没过多久,夏幺幺便感到四肢传来剧痛,毒来的猛烈,她蜷缩在床榻,痛苦低哼。 脸蛋被泪水浸湿,衣衫不整,汗水滑落女郎皓白脖颈,终于忍过毒发,夏幺幺擦干眼角的泪,她双眸微黯,怔怔地思索半晌。 夏幺幺想到,她暂时不能违背青嬷嬷,齐国与楚国是世仇,若她被发现是隐瞒身份的楚国人,那就糟了。在齐宫,青嬷嬷是她回楚国的唯一办法。 但是,青嬷嬷已经对她用了毒药,青嬷嬷对她不仁,她何苦继续信任青嬷嬷,她不能完完全全听从青嬷嬷的话做一个傀儡。 天色渐亮,夏幺幺坐起身,她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眼底多了一分深思。 镜中的女郎容颜美丽,杏眸又纯又欲,身上的香汗、脸上的泪水让她染上奢丽,愈发勾人。 夏幺幺清楚,对于豺狼虎豹而言,她只是一个除了美貌什么都没有的女郎。她一个人斗不过青嬷嬷、躲不过兰氏的蹉跎,敌不过齐王的掌控,逃不出这齐宫。 她目下唯一的优点便是美貌了,夏幺幺犹豫抿唇,她也许可以试着在齐国利用自己的美貌找一个靠山。 那个靠山最好是甘愿为她背叛齐国的人。 *** 星夜暗沉,裴府外门大敞,拥护上大夫的好臣子们为上大夫祈福而来。 他们携着好礼,去探望那病入骨膏的上大夫,齐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上大夫病的那么重,应该马上死了吧?上大夫的接替人裴声行又是忠心的齐王之派。一些臣子去探望上大夫罢了,不会对他的江山社稷造成任何威胁。 齐王在美貌侍女的侍奉下安然入睡,如果齐王能听到裴府内的密谈,那他必不会如此安睡了。 “王后兰氏掌管齐宫,宫内一举一动都在兰氏的眼皮底下,我等难以施展。又前线急报,近日兰昊大胜,连夺魏国多座城池,取回了彭城......待兰昊班师回朝,兰氏一族气焰更盛。若不压制兰氏一族,对裴氏、我等外客臣子在齐国的地位都是一大威胁。” “那兰昊是一嚣张之人,必须给他一点教训......” 裴氏一族并非齐国本族宗亲,拥护裴氏的多为外客臣子,裴氏的地位与外客臣子一并相连。上大夫因病歇息后,无人制约宗亲,眼见兰氏一族在朝政中越坐越稳,隐隐有垄断的趋势,这些外客臣子怎能不急。 “诸位大人的焦虑我是知晓的,但是兰昊为齐国立下汗马功劳,教训兰昊,那岂不是叛国?我们公子是不会动兰昊的。”贤奴微笑。 “那我等就要坐以待毙吗?”众人不服。 裴声行静静听着众人争吵商议,他正襟危坐,衣衫无一丝瑕疵,肌肤胜雪,如玉,在烛火下更显美丽。 他明明身处于如何谋害兰氏一族的丑陋权势倾轧之谈中,却温润完美,如坐于竹林间交谈文集。 “比之家父,众人定是不服于我。”裴声行缓缓出声,“但众位莫要误会贤奴的话。” “我们并非要坐以待毙,任由兰氏一族在齐国壮大。” 一大臣抢白道:“那要如何做?不动兰昊,难以动摇兰氏一族。” 贤奴站起身,向不满的那位大臣行一礼,“这位大人,兰昊是何等人?为齐国立下战功的英雄,被百姓发现我等对兰昊出手,那我等都要被打为乱臣贼子,届时莫说抵得过兰氏一族了,我等都要被逐出齐国了!” 那大臣一噎,无法反驳,另外有大臣趁机出声:“贤奴小友说的有理。” “兰昊,我们是不能动。” “但不要忘了,兰氏一族除了兰昊,还有王后兰氏。想必大家都知道,现在大王因为新入宫的幺妃对兰氏颇有不满,何不利用这样的机会呢?” “郭掌书,你的意思是?” “大家都应该收到大王派宫人送来的邀请了,过一段时间大王要为幺妃举办宫宴。” “哼!提这作甚?” 齐王竟为炫耀得到的美人特地筹办宫宴,这件事说出来就让众臣觉得荒诞。裴声行半低眼睫,遮住眸底的讽意。在老齐王的率领下,齐国早就变成一个无药可救的国家。 为了在这种国家谋得栖身之地,这些人竟然还在这里密谋如何除掉兰氏一族,裴声行淡淡瞥了眼面前的众位臣子,心底感到无趣。 他脸上挂着浅笑,像是在认真倾听众人的提议,实则早已发散了心神。 直到贤奴的话打断裴声行的想法—— “那依众位大人所说,派弓箭手在宴会上杀了幺妃,嫁祸给王后兰氏,大王定会震怒。就算大王不在意幺妃,大王在众臣面前失了面子,也会重重处罚王后兰氏,兰氏与她的弟弟兰昊关系一向好,这样对兰氏一族定是打击。” “公子,你觉得呢?”接着,贤奴询问主子的意见。 裴声行神情微顿,密谋的烛火照在他雕刻般的精美轮廓。他下意识想,幺妃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物,在当下的情形看来,杀了幺妃,是对他最有利的做法。 第5章 夏幺幺偏偏对裴声行的方向…… “......” 得了裴声行的同意,在齐王为了幺妃的宫宴筹备的同时,众臣开始悄悄安排“大事”,另一方面,在齐宫内,兰氏亲自派医官为夏幺幺治疗腿伤,并不断派宫人给夏幺幺送来好物,这让夏幺幺感到极度不安。 兰氏怎么可能不计前嫌对她如此好心,那公子煜常常跑到她这里献殷勤,兰氏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才是。 夏幺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兰氏送来的东西,不管是好是坏,她都抛弃不用。 这期间青嬷嬷找她数次,让她恪尽职守,去勾引齐国的公子们、蛊惑齐王,搅乱齐宫。夏幺幺一一照做,她暗暗物色何人才能成为自己的靠山。 夏幺幺生的美丽,不需要她做什么,一颦一笑,便是勾人。她悄悄搅乱齐宫,本就浑浊的水变得更加混乱。 终于,夏幺幺腿伤痊愈,齐王高高兴兴地准备了宫宴,邀请三公九卿,炫耀美人幺妃。 “幺妃,您在想什么?” “那些都是何人?”夏幺幺望着宴席上落座的陌生面孔,好奇问。 “那些是大王的臣子,幺妃您不必太过清楚。”宫人顿时警惕,敷衍道。这些时日公子们因幺妃闹了不少事,即使幺妃看着无辜乖巧,但也应该少让幺妃和其他男子接触。 没有得到认真的回答,夏幺幺也不气馁,她默默注意着众人的谈话,她在楚国也不失为是贵女,从小浸浴在复杂的宗族关系中,随着只言片语的打听,宴会上群臣的关系逐渐在她的脑中变得清晰。 经过她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明白齐国公子们实在不靠谱,她朝他们一笑,他们便丢了魂,养尊处优,心思不坚,齐王疏于公子们的教导,以至于公子们大多行事需要依赖谋士的意见,手中并无实权。 夏幺幺接近公子们,还会被公子们的母妃戒备,夏幺幺与那些妃子同处一宫,多有不便。 就算经过长期的算计,让夏幺幺可以放心地对深爱她的公子坦白自己的身份,齐国公子并不一定会为了她背叛齐国,公子爱国,怎能为了区区女子抛弃自己亦君亦父的王。 更何况夏幺幺想,她不是无情冷血的人,如果真有人被她利用,她最后不会抛弃那人。夏幺幺是不会留在齐国的,她要回到楚国,所以那人也应该能背叛齐国跟她前往楚国。 齐国公子顾虑颇多,不是最优选择。夏幺幺抛弃了齐国公子的选择,试图在其他贵族儿郎中挑选靠山。 夏幺幺思忖,能助她的人应该是手中握有权势之人,但在朝中有实权的多为年岁较大的大臣,实在为难。 夏幺幺这女郎年龄不大,不过是小小的少女罢了,又天生丽质,她自是看不上那些大臣,她怀着天真稚嫩的想法,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靠山。 宫女拿着扇子,安安静静守在幺妃身边,袖角被幺妃揪了揪。 “幺妃,又怎么了?”宫女问。 夏幺幺突然说:“你许人家了吗?” 宫女脸一红,露出小女儿态:“婢子还未到出宫的时候,不曾打算。” “你觉得那人如何?若你乐意,我帮你请求大王要一桩好姻缘。”夏幺幺装似随意地指了一人。 宫女看过去,见夏幺幺指的是何人,顿时对夏幺幺天真想法感到哭笑不得。 “您莫要取笑婢子了。”宫女无奈。 夏幺幺不依不饶,“为何这么说?我是为你好呀。” 宫女只得掰开了与她解释,“那位公子是裴司徒,上大夫之子,大王欣赏的青年才俊,婢子不过是一个宫女,怎能攀得上。” “是么,我是觉得他看上去是个好人,所以才这么说。”夏幺幺低头,语气失落。 “裴司徒为人温润清雅,正是因为如此,婢子才更不能高攀。”宫女脸躁红,跟夏幺幺解释。 怪不得那么多人追捧,原来是上大夫之子。夏幺幺心中却想。 齐国无丞相,上大夫裴氏的存在与丞相相似,就像楚国的令尹,权势定是大的。裴声行作为上大夫的儿子,又担任司徒一职,手中所握实权,比公子们好太多。 夏幺幺观察了一段时间,大臣们中较为年轻,看上去有着权势,又温润和善的,也就是那裴声行了。 那男子肌肤白皙,笑起来温和清雅,身旁皆是小厮,不曾有任何女郎侍女,不接近女色,应是守身如玉没有尝到女色的滋味,像是个好勾到手的。 夏幺幺默默定下目标,思索接下来如何接触裴声行,并不知道裴声行就是上次害她多跪了半天的那个男子。 “......” 齐王在众公卿面前炫耀美人夏幺幺,兴致上来,肥胖的手挥了挥,唤幺妃上来,让众人欣赏幺妃的舞姿。 不管表现的如何喜爱幺妃,在齐王心里,幺妃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所以他才会做出让封号为妃的幺妃上来献舞的荒唐决定。 宴会上侍女众多,一片奢侈荒诞,裴声行蹙眉,心底反胃。 他脸上温和的笑消失,面庞冷清清,清高难近。 幺妃即将献舞,在众臣看到幺妃那惊艳的脸蛋后,嘴上不屑都悄悄留了眼睛,裴声行对此嗤之以鼻。 夏幺幺不知道裴声行已经达到厌恶的极点,她偷偷看了一眼裴声行,随着乐人的奏乐走进众人视线。她都已经是混在齐宫的楚国奸细了,现在不过是跳舞罢,夏幺幺觉得身上又不会掉下什么肉。 夏幺幺面若桃花,红唇盈润,一双杏眸水洗般无辜。身段娇柔,腰极细,跳起舞来,作甚都像在勾人。 她步步生莲,玉骨纤腰,红绡裙带,飞袂拂云,众人几乎醉倒在她那无辜的视线,齐王脸上色眯眯的笑,眼底放着精.光。 “莫要被幺妃乱了心神,别忘了我们的计划。”在酒席、乐音的欢奢声音下,有人咬牙提醒。 裴声行面无表情,他视线余光瞥到那些臣子们开始行动,他脸庞清冷,显然是这奢靡的宴会让他感到极度不悦,他冷漠地看着幺妃跳舞,心思无情,等待幺妃因暗箭倒下。 一声酒盏落地,有人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摔杯为号,暗箭要准备发出了,贤奴不忍看到美人身陨,闭上眼,裴声行冷冷注视着夏幺幺。 偏偏就在这时,就在此刻,夏幺幺偏偏对裴声行的方向落了一滴泪。 美人落泪,嘴角的笑是艳,脸上的泪却顺着杏眸滴下,长睫接着盈润,她定定望向裴声行,二人四目相对! 第6章 怪你狐媚君王 看清裴声行眼神,夏幺幺顿时慌了,与想象中不同,他怎表现的如此冷漠? 心中焦急,原来自己勾不到这裴声行,夏幺幺失望,猝不及防绊住裙角,她身形一个踉跄,腰肢扭转,衣衫纱裙下腰窝若隐,她应急出众,齐王也没有发现夏幺幺的异常。 但齐王的脸却沉下,宴会上一切声音顿息,只留下齐王古怪的询问:“裴司徒,你在作甚?” 周围安静的不可思议,夏幺幺被氛围压迫,腿一软,下意识跌坐在地。 男子身上熟悉清冷的香传到鼻尖,夹杂着宴会染上的琼酒。夏幺幺怔怔眨眼,她娇喘轻轻,美人抬起下巴,一双眼睫翩然,男子衣袍几乎贴近她的面,他腰间玉佩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 夏幺幺见裴声行竟在她身旁,惊得说不出话。 他怎么会到自己身旁?方才不还在坐席上么!夏幺幺刚刚心乱失望,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现在,只余下满心茫然惊慌。 “裴司徒,你出来作甚?”齐王本能感到危机,裴声行与夏幺幺在一个画面,郎才女貌,急的齐王站起身,脸上的肥肉晃了晃。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裴声行身上,在幺妃表演完毕,即将退下时,裴声行忽然站出,猝不及防。 在裴府密谋过的人傻眼,贤奴惊得张大嘴巴。摔杯为号,杀死幺妃,嫁祸兰氏。这是他们的计划,就在刚刚那一刻,暗箭即将发出,一切准备就绪。 “你......”夏幺幺娇糯的嗓音传到裴声行耳边。 她疑惑地盯着裴声行,脸上挂着泪痕,杏眸一无所知。 裴声行脸庞微僵。 “裴司徒?你说话!”齐王在那边责问。 裴声行抬袖,遮住暗箭的方向。 现在宴会上的几股势力都在盯着他,他们必是都傻眼了,裴声行嘴角扯了扯,他瞥了夏幺幺一眼,夏幺幺无辜盯着他,隐有欣喜。 欣喜?她为何喜悦?裴声行琢磨不透这夏幺幺的想法,就像他不知道夏幺幺为何对他落泪,从夏幺幺那无辜双眸中落下的那滴泪,对裴声行来讲,意义出乎夏幺幺的意料。 一下就让裴声行把夏幺幺划入了猎物的范围。 裴声行微颤眼睫,收敛怔然,他温润隽美的面庞挂上无可挑剔的笑容。 裴司徒有礼温和:“禀大王,臣是为了保护幺妃。” “什么?”裴声行理直气壮,齐王一下犹豫。 “臣收到暗报,有人要在宴会上杀害幺妃。”裴声行露出担心忠诚的模样。 裴声行为幺妃挡着暗箭,暗箭自是用不得了。正紧张期待着发动“大事”除掉兰氏的大臣气急败坏,责问贤奴:“裴公子怎么回事?” 贤奴欲哭无泪,他怎么知道裴声行在作甚? 裴公子贼喊捉贼,所有人都无法动弹。 齐王顿时紧张,对护卫道;“快,护好本王。” 然后,齐王又有些怀疑,“可是......爱卿,本王怎么没见到刺客。” 裴声行目露为难,那清润如清泉的眸子让人无法怀疑。齐王顿悟,说:“放心,爱卿你说就是,本王绝不允许歹人迫害报复我齐国的大臣。” 裴声行微笑,“就算大王不说,臣也会竭尽全力为大王找出刺客。” 好一出君臣友好,贤奴看得一阵无语。 “裴司徒到底在做什么?”密谋的臣子早已凌乱抓狂。 “我家公子聪慧,计划有变罢了。宴会结束后,公子会向你们解释的。”贤奴不忘维护主子的声誉,虽然他内心也早已凌乱极了。 在齐王的吩咐下,裴声行直接把准备暗箭的人揪出来。 “刺客”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声行,裴声行挑了挑眉,夏幺幺离裴声行近,注意到裴声行与那刺客对视了一眼。 那刺客不知道想到什么,哆嗦了几下,刺客被护卫压到齐王面前,起初什么也不说,接着在裴声行的微笑中,显得有些惊恐。 夏幺幺眨眨眼,总觉的有一丝古怪,裴声行很吓人么?他看上去是温润的文臣呀? “你要在宴会上做什么?”齐王生气地质问刺客。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给出现在面前的刺客好脸色。 “杀人、杀幺妃。”刺客惶恐。 “什么!大胆!幺妃可是本王的妃子,你们竟然敢对幺妃下手!”齐王一拍桌子,“你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来人,杀了他!” 见齐王急着杀了那刺客,贤奴也跟着急,齐王可不能立刻杀了刺客,且不说刺客是他们的人,还要留着刺客的命来陷害王后兰氏! 就在这时,夏幺幺忽然出声:“大王,莫急。” 裴声行抿了下唇,咽下到嘴边的话,他耸拉眼睫,暗暗观察夏幺幺。 齐王看向夏幺幺,口中担心说;“小美人,不要怕,本王这就帮你杀了歹人。” 知道自己差点被刺客杀死后,夏幺幺双腿发软,她颤颤巍巍站起身,对齐王行一礼,“大王,妾想知道是何人吩咐这刺客杀人。” 夏幺幺眼中水雾,脸蛋无血色,唇瓣胭脂红,“若不知道幕后凶手是何人,那妾一日不得安宁,在宫里怕极了。” “这......”齐王犹豫,他心中其实已有猜测,也许是兰氏,他了解那毒妇的性子。 但夏幺幺太可怜太怜人了,她甚至还说:“齐宫内有人想杀妾,那妾还是离开这齐宫......” “不行。”齐王打断夏幺幺的话,他生气地踹了一脚刺客,但因身躯太过肥重,自己差点跌在地上,侍女们慌张扶住齐王,齐王愤愤地责问刺客:“说!是谁派你来的!” 终于可以完成目的了,刺客心神顿松,胆小怕死道:“是兰氏!大王!是王后兰氏!” “......” 虽然与原本计划不同,但裴氏一派栽赃兰氏一族的目的初步实现了。 齐王震怒,骂王后兰氏毒妇,带人去王后宫中宣降罚的口诏。宴会不欢而散,不管是否与这纷争有牵连,众人都失去欢宴的心情。 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夏幺幺云里雾里,她作为这场事故的中心受害者,莫名觉得事情绝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总觉得有古怪。 夏幺幺也不知道齐王到底是不是在意她,齐王生气离去,气的是有刺客要害幺妃,但却没怎么管留下的夏幺幺。 一个老色鬼罢了,没了心情就把玩.物丢下,夏幺幺暗暗骂齐王,幸好她不用真的侍奉这又老又丑的老色鬼。 齐王的不在意给了夏幺幺机会,她见了裴声行。 在宫女的监视中,夏幺幺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身旁的小厮表情古怪,裴声行似乎觉得麻烦,让小厮退下了。他疑惑:“幺妃?找臣有何事?” 他的脸是那么漂亮,一举一动完美有礼,即使与夏幺幺面对面,夏幺幺也没有从裴声行眼中看到寻常男子对她美貌的痴迷。 夏幺幺本来充满自信的心情在看到裴声行的神情时,又变得怀疑。裴声行为何帮她?他似乎并没有被自己勾引。 也许他真的是好心,应该是害怕刺客伤到齐王。夏幺幺一边思索着,一边对裴声行做了规规矩矩的礼。 “司徒大人,今日宴会上。”夏幺幺顿了一下,“是你救了我,谢谢。” 到底要不要继续勾引他......夏幺幺心里纠结。看了裴声行与齐王的对话,夏幺幺知道,齐王也有些忌惮听从裴声行。这是个好选择,但是裴声行这样的人会为她背叛齐国吗? 今日裴声行为了齐王的颜面,揪出宴会上的刺客,之后会不会以她身为妃子竟勾引大臣告发她? 大臣们心眼多,她的这点小把戏在裴声行面前是否不够看? 在夏幺幺犹豫的时间,裴声行脸上的笑一丝不变,他始终温润,保持着矜持的距离。 等了许久,裴声行终于有些无奈。 “幺妃,有事要吩咐臣么?” 夏幺幺回神,她做了决定,退守原地,对裴声行摇了摇头,女郎眸底还有一丝吃亏的不舍。 “多谢司徒大人今日相助,我会在大王面前尽力为你美言,这是我能做的微薄之力。” 在宫女的拥护中,夏幺幺转身离开。 裴声行望着夏幺幺的背影,如玉眉目深思。他身形俊朗,宽肩窄腰,官服明朗似月,注视着女郎与他越走越远。 裴声行心思微动。 “......” 今日发生众多,又劫后余生,夏幺幺不免困乏,她路上迷迷糊糊,终于在一丝冰冷夜风吹拂在面上时,感到了不对劲。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腿伤治愈后,夏幺幺就搬到洛云台了,照理说,从宴会上回到洛云台,应该不需要这么久。 而且这附近的景象也越来越偏僻。 “这里不是回洛云台的路,送我回去!”夏幺幺紧张手抖,努力冷静呵斥。 下一刻,她转身就要跑,但她一个小小女郎,立马被宫女们按住。 “你们要做什么!”夏幺幺尖叫。 宫女们拿钱办事,做惯了脏活,皆是一脸无情。她们拖着夏幺幺,捂住美人口鼻,把她拽向一口大井。 “我等只是为了生计,莫要怪我等,要怪,就怪你生的那般貌美狐媚君王吧!” 第7章 显然,他是恪守礼节的。 井底黝黑,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宫廷怨恨,夏幺幺被拖到井边,她双手硬撑,掌心被划破,涔涔出血。 “莫挣扎了!下去吧!”宫女们没想到夏幺幺这弱小女郎竟如此顽强地反抗,她们感到不安,被害者越是挣扎,越能让宫女们感到生命的流逝。 女郎乌发尽散,发簪、珠饰掉落一地,满地的挣扎痕迹。天边乌云堆在半空,堆积到孤月,遮挡天际亮色。 夏幺幺一人是敌不过这些宫女的,她的力气渐失,惶恐、无助地直面死亡。 谁来救她!夏幺幺心如死灰,在这偏僻的地方,有谁会想到搅乱齐宫的幺妃竟要丧身此处。 齐宫的人巴不得她死的实在是太多了! “啊!”耳边传来惨叫,夏幺幺难以回神,她恍惚察觉那惨叫似乎来自迫害她的宫女。 夏幺幺的胳膊被人用力一扯,她失重跌坐在地,老井腐烂的味道还散在鼻尖,夏幺幺惊魂未定。 待她回神,宫女们都软塌榻地倒了一地。动手的人是一侍卫,那侍卫显然是得了主子的吩咐,此时正站立在主子身后,天边乌云散开,月色下,男子的身形、容貌显现,裴声行眉目温润,这些宫闱腌臜事,与他格格不入。 “她们......死了?”夏幺幺看了看地上的宫女,后怕问。 “回禀幺妃,没有,只是打晕了。”侍卫道。 夏幺幺立马慌张站起,害怕宫女醒来,她朝裴声行的方向走。可惜遭遇一场惊吓,身上没什么力气,夏幺幺就要向下倒,兀地被抱住。 说是抱,其实倒也不是。裴声行半扶她的肩膀,宽袖搭在女郎腰上,虚抱住夏幺幺,显然,他是恪守礼节的。 只是夏幺幺如此近距离地嗅到他身上的熏香,脸色却白了一分。这样的帮扶,这等距离的冷香,夏幺幺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章若台假山的一场遭遇。 夏幺幺咬了下舌尖,清醒了。怪不得裴声行身上的香那般熟悉,在宴会上,夏幺幺鬼迷心窍,还以为是上天赐给她的缘分。 她推开裴声行,娇弱道:“裴司徒,我是大王的妃子,这不合规矩。” 若裴声行不是在假山遇到她的人,那夏幺幺必会趁机勾引他,英雄救美,如此好的机会不利用那她是蠢货,但裴声行此前撞见过她与青嬷嬷相见。 青嬷嬷是楚国密探,裴声行是齐国的好臣子,若裴声行发现了端倪,认定她与楚国探子有关,那比告发她勾引大臣还要严重了。 一个被派入敌国的美人奸细被发现,下场必是凄惨。 那边,裴声行微顿,他垂下空荡荡的指节,歉意道:“是臣唐突了。” “臣这就派人护送幺妃回洛云台。” “等等,我不去。”夏幺幺脱口而出,她身体发颤,这些害她的宫女正是洛云台的人,早已有人买通洛云台的宫人,如果她此时回去,只会面临另一场谋害。 “那幺妃要去何处?” 裴声行态度温柔,声线缓缓,抚平了夏幺幺内心的慌乱,她冷静地想了片刻,咬牙说:“送我去大王那里,我要将此事禀告大王。” “好。”裴声行答应,接着,他古怪地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当真喜欢大王?” 夏幺幺身体一僵,以为裴声行是要试探她。她知道此时应当说谎,称她喜欢大王,但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夏幺幺讨厌那色眯眯的老齐王。所以夏幺幺模棱两可,说:“我是大王的妃子,自是对大王忠心。” “是么。”裴声行回了一句,有些不经心。 “臣这就带幺妃面见大王。”然后,裴声行亲自护送着夏幺幺走在宫道。 夏幺幺小心打量裴声行,男子眼睫纤长,肌肤白净,面如谪仙,温润有礼。 与这裴司徒保持一个不冷不热的距离也是件好事,这样既能让他对自己保持友好,又不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怀好意,必要时,也许能得来帮助。如此一来,倒也算因祸得福。虽然刚刚才面临死亡威胁,夏幺幺仍然乐观地想。 可惜,天不如人意,自从离开楚国后,夏幺幺的运气就一直不怎么如愿,此刻更是如此。 夏幺幺冷汗不断,终于没有忍住,发出一声痛呼,要命,毒发了。她再次跌在裴声行怀中,这次,她无法推开裴声行,在痛苦中无意识攥紧男人的朝服。 “......” 青嬷嬷并不是好心的,所以夏幺幺不会在每次毒发时都能有解药舒缓。而这恶劣磨人的楚毒,不管夏幺幺经历多少次毒发,都会疼得难以忍受,仿佛有钻心的虫子爬过她的四肢。 夏幺幺意识迷蒙间察觉自己躺在榻上,还以为自己在殿内,她习惯性地蜷缩发抖,只愿早早熬过夜间的毒发。殊不知,外面有一忠实的下属正在因她向主子顶嘴。 “公子!您没有去见大臣解释,我还以为公子您去哪里了,原来是救了这么一个祸害!”贤奴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管贤奴如何在内心说服自己,他的主子裴公子定是有打算的,但宴会上的事他越想越不对,裴声行不就是被那幺妃迷住了吗! 贤奴絮絮叨叨,裴声行面容平静,他握着茶盏,气质冷雅清绻。他本是时时刻刻衣衫整洁,毫无瑕疵的。但现在来不及换下的朝服早已凌乱,袖角、衣襟皱皱巴巴。 裴声行把夏幺幺抱到贤奴的住处,贤奴惊得人都要没了,随即便是一阵苦口婆心:“您怎么救了这幺妃呢,齐王会猜忌您的,而且,那些大臣打算杀了幺妃,公子您也同意了啊!要是知道您为了幺妃反悔,那大臣们都会觉得您是在戏耍他们了。” 裴声行从没有觉得这人如此聒噪,他心里不耐,面上装着一副无奈宽容的好主子脸庞。 “她受伤了,似乎是中毒。” “也许是宫里的妃子所为,此刻找其他医官太过冒险。” “这齐宫内,也只有你能帮她看一看了。” “公子,你莫要被幺妃诓骗了,她可是幺妃,齐王的宝贝幺妃,她有事,齐王必会帮的,我们还是不要管这些浑水,把她送给齐王吧。” 裴声行忽然不笑了。 他放下茶盏,嘴角拉下,一双眸子冷冷扫向贤奴。 “贤奴,若你不想听我的话,那就早早离开。” “我不过是想救人,难道你也要阻止我?” 贤奴吓了一跳,他跪下来,“公子,您莫要抛弃小的,小的还要报恩,小的怎么敢离开公子做一个不义之人。” 裴声行微笑,“那就麻烦你帮幺妃看一看了。” “......” “她的毒你能解么?” 帮夏幺幺看过之后,贤奴摇摇头,“公子,这毒并非齐国的毒,我第一次接触,并不了解。” “这毒并不会让人死去,似乎只是用来控制她的毒。” 裴声行抿了下唇,他瞧见夏幺幺毒发的模样,美人乌发狼狈,衣衫浸湿,面上染红,死死咬唇,痛苦万分。 为了控制幺妃的毒,是齐王下的毒么?裴声行思索。 “公子,您一路上抱着她过来的么?”贤奴想到,既然他治不了,就应该劝裴声行早点把夏幺幺送回去,以免多增变故,“若被人看到......” “没事,已经杀了。”裴声行打断贤奴的话。 贤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么?” “不小心撞见的宫人,我都让人杀了。”裴声行语气平淡,“现在不是有现成的替罪羊么。” 裴声行有时手段残忍,与他的形象不符,贤奴虽然意外,但并不害怕。他想,在这权力纷争的背景,这些贵家公子总会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这很正常。 裴声行口中的替罪羊指的便是那些要加害夏幺幺的宫人,裴声行留着那些宫人的命,顺便拷问出了幕后指使。幕后指使不是别人,正是王后兰氏。 “你看,救了幺妃还是有用的。”裴声行对贤奴微笑。 贤奴一时无言。如此一来,裴声行手中又多了兰氏的把柄。王后兰氏当真是被夏幺幺气糊涂了,竟然真的派人暗害夏幺幺,与他们栽赃不同的,是一个是要在宴会上加害夏幺幺,一个是要在宴会结束后加害夏幺幺。 不过不管是哪个,在众人面前,齐王眼中,都是王后兰氏吩咐的。这可真是罪加一等,齐王定又要生气了。 如今,就等待夏幺幺醒来,带着证人去向齐王告状。 贤奴看见躺在自己医官住处的幺妃,心里就不自在,这简直是躺了一个祸害。 因着裴声行的吩咐,贤奴不情不愿帮夏幺幺打掩护。 “你用了什么手段,公子鬼迷心窍竟被你勾住了。”贤奴根本想不明白裴声行到底为什么要帮夏幺幺,夏幺幺和裴声行之间能有什么交集,不就是夏幺幺在宴会上当着公子的面跳了舞么,虽然贤奴要承认夏幺幺确实貌美,身段确实多姿,但他们公子也不是那好色之人啊。 “什么?”夏幺幺刚醒来,就被这医官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她心下有几分生气,“你这医官在说什么。” “大王没有吩咐过你好好对待我么。” 见到医官,夏幺幺以为自己被裴声行送到了齐王那里,于是说。 听到夏幺幺提起齐王,贤奴顿时生厌,阴阳怪气:“幺妃这么受宠,想必不知道吧,齐王根本不知道你失踪了呢!” 裴公子被这妖女勾引,第一次为女人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可惜人家一心想着攀龙附凤,满脑子都是那个肥猪齐王,瞧不上他家公子呢。 第8章 泪眼朦胧间,榻边坐着一个…… 夏幺幺醒来后,没得消停,她让护卫带着那几个害她的宫女,匆匆找齐王告状了。 “那幺妃是什么态度!”贤奴气的快要吐血,第一次有女郎把他家公子放在别人之后,幺妃信任的对象还是讨厌的齐王! 贤奴琢磨着裴声行的吩咐,在夏幺幺离开后,犹豫半天,终于咬牙追上了。王后兰氏厌恶夏幺幺,他们正要借此给兰氏一族打击,夏幺幺姑且算是他们的盟友。 夏幺幺别的不擅长,拿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告状是最得心应手。因生的美貌,丧了父亲之后,夏幺幺寄人篱下总会遇到些不公对待,长久以来,夏幺幺学会了如何告状,如何先发制人。 她委委屈屈,把证人带到齐王面前,这些宫女早已经过裴声行属下的拷问,浑浑噩噩,惊恐地指出幕后之人。 “兰氏你竟不思悔改,谋害幺妃,如此恶毒,不把本王的口诏放在眼里!”齐王彻底震怒,软禁兰氏,将兰氏执掌后宫的大权暂交黎贵妃。 王后兰氏一向威风,如今齐王为了一个入宫不久毫无权势的幺妃这么做,无疑是狠狠打了王后兰氏一巴掌,也让兰氏一族受到不小影响。 贤奴因跟着夏幺幺,误打误撞被齐王指给了洛云台。 齐王那肥猪心疼的话还在贤奴耳边,“小美人这些日子受惊了,她本就体弱,既然你是为上大夫诊治的医官,想必医术甚好,你就留在洛云台照顾幺妃。” 齐王明知他是上大夫的医官,还让他为幺妃这没病之人诊断,一国上大夫竟比不上幺妃吗?贤奴满腹牢骚,裴声行看出贤奴的不满,他淡淡道: “家父近日身子安稳了不少,倒也不是很紧急,你留在洛云台,替我监视幺妃,那幺妃兴许能成为有用的棋子。” 原来公子只是把幺妃当成棋子,贤奴提起的心放下,也对,裴公子那般神仙人物怎么可能被美色所惑,他怎么能误会公子,公子定是为了裴氏考虑。贤奴这才收了不满,捏着鼻子待在洛云台。 “......” 王后兰氏掌管中宫的大权暂交黎贵妃,王后与夏幺幺的这一场相争中,可谓是幺妃全胜,幺妃的宫人一个个趾高气扬,乐的找不到边。 黎贵妃渔翁获利,少不得客客气气到洛云台找夏幺幺表示感谢。 “妹妹善良,因兰氏的缘故,真是受了不少委屈。”黎贵妃说着,双眼慢慢打量夏幺幺。幺妃的礼数是周全,一点也不像乡野村姑,可是那腰、这脸,不管怎么看都有点不正经,不管多么矜持的礼节,在夏幺幺身上总会多了分风流。 黎贵妃挑眉,齐王爱美人,要是之前,她定会把幺妃当成眼中刺,谨防严防,不过现在却不需要那般戒备。幺妃再美,她也不会为齐王生下子嗣,谁让齐王不行呢,幺妃一个漂亮女郎,只依靠齐王,能掀出什么花。 面对黎贵妃,幺妃一双杏眸清纯地眨着,她的那双眼睛,竟看的黎贵妃有些失神。与传言颇有出入,幺妃倒是个少见的干净孩子。 “虞贵妃的儿子总是跑洛云台附近转。”黎贵妃心思转了转,打算给幺妃提个醒。 夏幺幺心里一惊,她知道这种事说大了就是狐媚公子的罪,她瑟瑟抬眸,那眼神像极了小狐狸。 “你莫要怕。”黎贵妃无儿无女,心下对这样的小姑娘生出怜惜,“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黎贵妃倾身,小声在夏幺幺耳边说:“虽然大王不行,但你千万不要被公子们勾引了,那些公子身后依着王室血统,犯了点错,可以说是年少不知事,可是你这样的女郎,尤其是身为大王的妃子,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夏幺幺脖颈发红,小声说:“是,谢谢姐姐教训。” 黎贵妃把礼物送到,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宫人匆匆离开,她现在执掌中宫,大忙人,与幺妃自是不同。 “原来这宫里还是有好人。”夏幺幺庆幸黎贵妃不但没有告发她,反而帮她掩护。 “幺妃,你还是莫要说这般天真的话了。”贤奴不经意间听到夏幺幺的感叹,无语道。 接着,又不满地说:“幺妃,你怎么不懂洁身自好,那些公子要不是得了你的意思,真的会来么?” 夏幺幺双睫微颤,“我不知道。” 她心里发虚,但她确实不知道,宴会的事情过去后,在勾引公子、搅乱齐宫这件事上,夏幺幺消停了不少,她没有给公子们暗示,她联系不上青嬷嬷,青嬷嬷也没有来找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怠工了。 夏幺幺又不是真的荡.妇,若非为了活下去回到楚国,她才不愿做这些不义之事。 女郎乖巧坐在椅上,光斜过窗横,搭在她雪白肌肤,她一身华服,金饰玉石压在她鸦色发丝,她是尊贵的幺妃,却小小的,透着可怜。贤奴止住话语,别开眼,“裴公子可能会找你商量些事情,你要放我们公子过来么、”说着话,贤奴差点咬了舌头。 贤奴觉得他这话说的古怪,刚刚才说让幺妃洁身自好,不要勾引公子们,现在怎么像是为了他家裴公子寻求机会。 “裴司徒要找我?”夏幺幺惊讶,虽然她现在知道贤奴是裴声行的手下,但贤奴会留在洛云台只是因齐王的吩咐,裴声行与她的联系,是他救过她两次,她已让人送去谢礼,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裴声行有何事能找她。 “莫要误会,你是齐王的妃子,裴公子对你可没有意思。”贤奴絮絮叨叨的话打断夏幺幺的思绪,“你此前的谢礼都是经齐王之手送出,太敷衍了,我家公子伤心,所以才想与你说几句话。” “哦。”夏幺幺摸了摸耳边的翡翠耳珰,总觉得有一丝奇怪,也许是这贤奴表达的问题罢。 这医官总是觉得她故意勾引裴声行,实际上她早放弃了,正在寻找下一位靠山。经过她多番打听,她发现裴声行对齐王实在忠心,裴声行代表了裴氏一族,勾引这样的男人背叛齐国实在困难。 裴声行是上大夫裴颍的二儿子,裴颍是拥护当今齐王姜怒的功臣,虽然最初来自他国,但年少跟随姜怒,忠心万分,裴氏一族誓死效忠齐国。 裴府大儿子裴青身患腿疾,待在家中郁郁不得志,与朝政无缘,小儿子裴声行年少多病,名医让他游历各国,舒缓心中郁气,十五岁身体痊愈,回到齐国,继承父志,聪慧异常。 裴声行曾得太子傅赞赏,被齐王喜爱,他为人温润如玉,政见相合的齐国公子们多喜欢与他相处,年纪轻轻便任司徒一职,多担大事,宽容大度,但并非懦弱,有着清雅的傲气,如今时局,想必不久便能继承父亲之职,成为齐国最为年轻的上大夫,是名副其实的贵公子。 夏幺幺心中自讽,裴声行那样的贵公子,自是迎娶齐国名门贵女,他脑子进水了,才会选择一个楚国奸细、齐王妃子。 *** 青嬷嬷没来找夏幺幺,夏幺幺也找不到永巷令青嬷嬷,不需要面对青嬷嬷的恶言威胁,这虽然让夏幺幺松口气,但她不免担心身份暴露。 万一青嬷嬷被发现,把她供出来怎么办?夏幺幺焦虑,而且青嬷嬷不在,她身无解药,每次毒发,只能咬牙硬捱,实在痛苦。 夜晚时分,夏幺幺常常以需要清静为由,屏退宫女寺人,她一人撑着毒发,在苦痛中睡着又被疼痛惊醒。 “公子,你来的不巧,那幺妃好像毒发了。”贤奴看见来人,先是惊讶,后不情不愿说。 借王后兰氏一事的机会,裴氏近段时间联系外客臣子,一直在同兰氏一族斗争,裴声行白日忙碌,还要在齐王面前装好臣子处理国事,还要与那些公子们交好联系,说好的前来寻幺妃,也耽搁了许久才来。 见贤奴只是守在宫外,裴声行垂眸,“你还没有找到解毒的法子么?” 贤奴脸色变了变,“公子,我看了,那毒是楚毒,楚毒诡变,我没有办法。” 说着,贤奴低下头,在裴声行的目光下,他心底生出愧疚,“公子,我错了。” “莫让宫人进来。”裴声行说完这句话,抬步迈入殿内。 “公子!”贤奴顿惊,接着立马捂住口,他不敢太大声,生怕引来其他宫人的注意,贤奴想要追上裴声行,拉住他,但双脚灌铅,沉重地不能动,贤奴犹豫地想,万一呢,万一公子真是对幺妃有意思,那他怎么敢打扰主子。 “......” 夏夜的风穿堂而过,呼呼吹啦帐幔,泪眼朦胧间,榻边坐着一个男子,夏幺幺以为她看错了,但在她急促的喘.息间,似乎多了一道静静的呼吸声。 不是错觉!“什么人!”女郎顿时睁大双眸,她焦急地,想要坐起,向后缩。 夏幺幺脸边的泪不住地落,她疼的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是多么残美,夏幺幺察觉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握住,那人温柔有礼,没有危险感,夏幺幺警戒稍松,她奇怪地,福至心灵:“裴司徒?” “是臣。”裴声行略带歉意,“这样的时辰叨扰您,实在太不应该了。” 夏幺幺念着这位救了她两次,不敢得罪,她硬撑着说:“没、没事。”但在朦胧的光下,女郎乌发搭凌乱衣帛,雪白脸蛋上的泪一点也不像没事。 裴声行抬袖,宽大的袖摆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 “这是楚毒。” 他缓缓问:“你是楚国人?” 第9章 她看向裴声行,发觉这位司…… 裴声行的话犹如惊雷,昏暗下,夏幺幺脸色惶惶,一阵凉意从被男人握住的手腕窜到脊椎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只是想帮您。”裴声行放下宽袖,冰凉的衣料拂过夏幺幺的脸蛋,露出美人害怕不安的眸子。 “帮我?”夏幺幺坐在榻上,一脸不可置信。齐国与楚国乃世仇,楚人齐人相恨,夏幺幺隐瞒身份进入齐宫,被发现她为楚人,不被打成奸细就不错了。 “是,臣想帮您解毒。”裴声行倚着床柱,夏夜的风拂过他的肩头,他与夏幺幺对视,目中温和宁静,仿若促膝相谈的知己。 夏幺幺浑身无力,疼的头脑发蒙,她用玉白手背擦去下巴香汗,“为什么帮我?” 美人的脸娇艳,衣衫不整,声音发虚微喘,裴声行低敛眼睫。他浅浅笑道,温润说:“看你可怜。” 夏幺幺一呆。裴司徒竟然在可怜她?她竟能得到这位裴司徒的可怜?在这世间,美人姬妾多无甚地位,被男人送来送去更是常见,就连尊贵的一国公主也可能沦为君国互争中的牺牲品。 被骂妖女祸害克星,这是夏幺幺习惯听到的东西,她生的环境便是权力与王权,贵女们勾心斗角,无甚真心,除了青梅竹马的楚太子,男人或是当她为夏府的筹码,或是把她视为可娶回家的尤.物。在齐宫里,也没有人会可怜幺妃。 她看向裴声行,发觉这位司徒大人眼神温和,他似乎是真的在可怜她,同情她,真心想要助她。 裴司徒,也许是个好人。在这样温柔的眼神下,夏幺幺暂时收了心中的种种猜忌,她心底产生一种庆幸,原来她不需要刻意勾引裴声行,也许,能以另一种方式让裴声行帮她离开齐国。 不过夏幺幺并不愿告诉裴声行自己是否为楚国人,她还不了解这裴声行,也不知道他是否别有所图。 “贤奴告诉臣您身上的毒发作了,臣担心您的身体,才冒昧进来。”裴声行自然起身,他向夏幺幺行礼,双袖拱起,修直指节轻轻相覆,矜持克礼,在夏幺幺仍然犹豫的目光中,裴声行不再谈起她是否为楚人,他微赧,叹口气: “幺妃可愿听臣的往事?那不值得一提的年少,家父从小教导臣,如君子般行事,宽容大度,温和仁心,裴二郎自小体弱,己身如此,是故从小便是可怜四周生灵的人。” “裴家二郎小时连动物都不舍得伤害,即便是猎场准备的小动物,可他的友人与裴二郎不同,那友人残忍地杀了跑在裴二郎面前的小兔,并冷声嘲讽裴二郎的懦弱,他可真是一个恶人,不是吗。” “你没有生气?”夏幺幺抿唇,注意力被裴声行口中的少年往事吸引。 “自是生气,可是君子为人宽容大度,何必为这样的事同友人置气?”裴声行无奈,偏头一笑,“不过回去后却悄悄抹眼泪就是了。” 夏幺幺下意识想象了少年郎君为了一只小兔强忍眼泪的模样,她心中对裴声行的戒备越来越低,裴司徒竟与她说此等往事,他对她着实无敌意。 “幺妃,身上的毒好些了么?”裴声行微笑。 夏幺幺这才恍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痛了,原来裴声行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么? 他说:“既然幺妃已经无事,那臣便退下了。” “等等。”夏幺幺忽然想起一件事。“贤奴说你对我的谢礼不满,所以才要到洛云台见我,你就当真那么不满么?” 她觉得裴声行是个好人,也许她可以同裴声行结交,那裴声行应该不能对她有不好的印象,夏幺幺想着,道:“是我的谢礼太过敷衍了么?可是我在宫里,身上的东西皆是齐王的......” 裴声行面上带笑,打断夏幺幺的话,“臣怎么会不满呢?是贤奴胆大包天捉弄幺妃,那刁奴总是如此,麻烦幺妃还要替臣多担着。” “是、是么?”夏幺幺总觉得有一丝古怪萦绕心间,但她说不清道不明,只得放下。 裴声行此行,没有继续追问她到底是不是楚国人,也没有咄咄逼人质询她的毒是何来,甚至做了帮她解毒的许诺,对夏幺幺来讲,足以善解人意。 *** 天气异常酷热,这对齐国来讲并非好消息。多日不曾降雨,齐国多城田地干旱,百姓无收。粮草民生,让朝堂一阵焦急。 巫官道:“天象异常,恐有易主之事发生。” “荒唐!”齐王一慌,呵斥,“本王还好好呢,休要胡言乱语。” 虽说如此,齐王内心不安,他这时终于想起自己的好儿子,太子姜煜,太子姜煜正陪母后兰氏一同软禁,齐王急急放出太子姜煜。 如果当真有祸乱,那姜煜可要好好地继承王位,以维持齐国安稳,老齐王暗暗琢磨。 “父王莫要忧虑,父王身体康健,怎会有事。”公子煜安慰齐王,说:“巫官的预测,十个里能有一个准,那还算好了,父王听了笑笑便是,当下之急,应派官员赈灾,安抚民心。” 国内粮草供应不足,对边关征战的将士多有影响,所幸此时齐国大将兰昊已拿下数城,正是胜利休养之时,众臣商议,莫要多费国库粮草,于是诏兰昊归国。 与此同时,齐王大手一挥,准备祭祀!他要携百官众妃祭祀求雨。 “......” 大将军兰昊归国,此前因王后兰氏一事压制兰氏一族的局势不攻自破,兰昊身带将印,拥有绝对的兵权,班师回朝,兰氏一族洋洋得意。于是,在齐王为祭祀求雨之事忙碌时,外客臣子们与裴氏旁系又焦虑起来,他们少不得求到裴府。 这次等待他们的,是上大夫裴颍。年老的上大夫不怒自威,闭目养神,底下的大臣一时谨言。 “恭贺上大夫身体恢复。”大臣们后知后觉说,多日不见这位上大夫,大臣们都有些飘飘然,差点忘了如今真正拥有朝堂之话语权的老狐狸其实还活着。 臣子们说了几句,暗示兰氏一族的事,兰昊快马归来,临淄的百姓激动迎接,这些臣子则是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把兰氏一族压制了些许,眼见就要功亏一篑,回到兰氏一族如日中天的局势,怎能不急。 上大夫裴颍并未理会那些暗示,他淡淡说:“听说,在吾不在的这些日子,尔等对小儿颇有不满。” “怎会如此?裴司徒处事谨慎,宽容大度,虎父无犬子,我等对裴司徒钦佩不已。” 上大夫冷哼,但他眉宇间多了分骄傲,裴府内上大夫与小儿子关系甚好,这是众所周知,接着,上大夫同众臣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聪明的人便可看出,上大夫无心再给予众人指导。上大夫又与众人交流了些家中儿郎的趣事,随后便以身体不适,让众人退下。 众大臣捉摸不准上大夫的意思,压制兰氏一族,这对裴氏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但这几天裴府对此好似并不热衷,裴司徒也是忽冷忽热,上大夫又是这般态度,哎,他们该当如何?总不能投靠兰氏,他们已与兰氏结仇了。众大满腹忧愁,但不敢说出,只得灰溜溜回去。 裴府内裴声行居所,幽静清雅,所有的东西一丝不苟,珍玩摆设,竹林映趣,精心设计,让人一眼便看出所居之人君子般的品性,上大夫身体恢复,这是好事,可是奴仆却不见这位裴二郎欣喜,裴声行眼底似乎多了一分幽暗。 奴仆走入小院,见裴声行立于花枝前,他生的芝兰玉树,容色出众,站在花枝前,修剪插花,便是一副仙人入画。 “二郎,上大夫唤你。”奴仆踯躅许久,等待花枝如艺术品地在裴声行指尖展现,才小心出声。 “知道了。”裴声行温温和和,将花递给奴仆,“送给大郎。” “是。”奴仆万般小心,捧着宝贝似的将花送到裴家大公子裴青院中。接住花的小厮一脸纠结,奴仆奇怪,问:“怎么了?” “这又是二郎送的?”裴青的小厮叹口气,“只恐又要浪费了。” 接着,让递花的奴仆惊愕,而裴青的小厮所习惯看到的那样,裴青收到弟弟送来的东西,不仅没有欣喜,反而异常生气,“滚!他的东西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精心修剪的兰花被扔在地面,泥土沾染,裴青一脸阴郁,让侍从轰地关上门。“这这这是为何?”送花的奴仆百思不得其解,他心疼地捡起地上的花。 他亲眼看着裴声行如何精心修剪,准备,可裴声行的兄长竟是此种反应。 “你捡走罢,别让大郎看到就是。”裴青的小厮叹气,听裴府的老奴说小时裴声行还未去列国游历前,裴家大郎明明很是喜欢他的这个弟弟,裴声行自小品行高雅,常常将自己的插花剪花送与裴大郎,大郎也是欣喜的。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裴家大郎不再喜欢裴声行送来的任何东西,变得性情古怪,终日将自己锁在屋内。 小厮想到裴青的那双残疾的腿,摇摇头,也许是因为腿疾罢,天之骄子裴青变成了废人,所以才看不惯先前弱小的弟弟。 *** 齐宫,兰昊班师回朝,洋洋得意,意气风发。他见了齐王后便向宫内走,他与家姐关系甚好,自然要去王后宫中同家姐叙旧。 只是一路上,兰昊察觉到奇怪的地方,照理说,越向王后宫内走,宫道越是热闹,越是多的巴结他姐的妃子寺人,但这一路却无端的凄冷,像是要前往什么冷宫。 “王后迁宫了?”兰昊疑惑,拦下宫人问。 “大将军。”宫人瑟瑟,“王后并未迁宫。” “那这里怎如此凄凉?”兰昊眉头一皱,“岂有此理,尔等宫人竟服侍不周,王后竟未责罚尔等。” “大将军冤枉啊。”宫人哆嗦,兰昊身上的战场煞气让宫人腿一软,跪倒地面,“之前您不在的时候,王后犯错,大王生气,软禁了王后。” “姜怒竟软禁我阿姐?!到底怎么回事!”兰昊脸沉下。 “......” 听闻兰昊已回宫,贤奴心里焦虑,洛云台内,他见幺妃正伏在桌案,容色绝美,无辜悠然,读着手中书卷,贤奴忧心忡忡地说:“幺妃,你怎还如此悠闲?” “发生什么了?”夏幺幺又被贤奴絮絮叨叨,她淡定收回书卷,习惯了。这医官就是唠叨了些许,本心不坏。 贤奴作为裴声行留在洛云台的内线,一边帮夏幺幺寻找解毒的法子,一边做起了小厮的活计,因琢磨着裴声行对这幺妃似乎不同,于是格外注意幺妃的安危。 “哎呀!幺妃,你不知道么。大将军兰昊已经回到齐宫了。”贤奴道。 “王后兰氏与其弟弟关系甚好,兰昊回到宫里定要先去见王后,那王后多恨你呀,肯定要颠倒黑白,说尽你的不是,那兰昊是一国大将军,若他记恨上你,你可就麻烦了。” “你是说,大将军兰昊也许会盯上我?我作为一个妃子,竟会被这样的人记恨?”夏幺幺垂眼,指尖摩挲着书卷的边页。她语气慢吞吞,眼底不见焦虑,反而惊喜,若连大将军兰昊都牵扯进来,如此一来,她更能搅乱齐宫了。 夏幺幺如今仍然联系不上青嬷嬷,但她作为一个楚国人,何况她父亲的死与齐国密切相关,虽然不想继续勾引郎君,败坏风尚,但见齐宫内乱,她是欣喜的。 “你莫要不信,兰昊与兰氏一丘之貉,都是一个狗脾气,趾高气扬,就算你是齐王的妃子,你与王后的事是宫廷内事,他也定要找你教训你,你这些日子莫要乱走,在宫里待着。”贤奴并不知道在他面前的并非简单的普通妃子,贤奴忧心忡忡。 夏幺幺也不傻,知道不能送死,所以她乖巧地应了,“你放心,祭祀开始前,我会老老实实待在洛云台,一步不出。” 可是,正如贤奴所说,兰昊趾高气扬,根本不懂得谦逊卑恭为何物,把齐宫当成自己家,兰昊见了兰氏后,得知一切,勃然大怒,都不需要禀告齐王,径直前来洛云台寻夏幺幺的麻烦。 “舅父,她是无辜的,你莫要找她的麻烦。”公子煜赶巧,兰昊见兰氏的时候也在,于是急急跟着兰昊一起过来。 “你这吃里扒外的,你母后都因那妖妃失了掌管中宫的大权,哼,也对,你已是太子,你父王仍然重用你,兰氏一族的生死与你这太子是无关。”这般说着,兰昊杀到洛云台。 第10章 他黑色的瞳映着夏幺幺的…… “公子煜!”宫人们见到来人,心中惊讶,当即就要拦,现在幺妃多么特殊呀,地位水涨船高,幺妃自是不能跟公子们厮混,不能让大王有任何误会的机会。 “幺妃身子不便,恐不能见客、啊!” 然而公子煜旁边的兰昊没那等好脾气,洛云台的宫人和主子在他眼里全都是厌恶至极的,哪里来的古怪女人害他阿姐,他直接拔出刀,“滚!拦本将军者,死!” 宫人们一阵惊慌害怕,居然是上将军兰昊,看这架势,跟幺妃有仇!宫女寺人见到那杀气,腿一下就软了,更别提阻拦,夏幺幺听到动静,与贤奴到前。 公子煜再见夏幺幺,眼神躲闪,心中尴尬。 对于王后兰氏一事,公子煜并不怨恨幺妃,他知道幺妃是无辜的,她这么貌美,年龄又小,春花般美好的女郎,本不该待在齐宫内作他父王的妃子。 “公子煜,这是怎么回事?”见到公子煜身旁那凶神恶煞的男人,夏幺幺心里一跳,贤奴方才与她说过,所以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兰昊,兰昊来找她为王后报仇。 夏幺幺向后退了一步,她看向公子煜,杏眸潋滟,柔美无助,“你们要做什么?” “大胆幺妃!不过是我王的小小姬妾,见到本将军还不跪下!”兰昊桀骜,呵斥。 夏幺幺吓得脸色发白,在楚国,不管是上将军还是什么都尉,哪一个武人见到她不都是客客气气的,生怕女郎摔着吓着,她第一次面对这种发火。 贤奴气极,“没有大王诏命,擅闯宫闱是要治罪的!” “本将军乃国舅,齐宫归我阿姐掌管,谈何擅闯宫闱?”兰昊嚣张惯了,鄙夷道,“祸国殃民的罪民,本将军自有义务替齐王处置。” 一国之乱多从宫闱起,从古至今,多有妖妃误国的惨剧,面前这幺妃绝美异常,害的王后失了大权,太子、齐王都偏袒她,兰昊心中警铃大作,暗想这样的女子不能留,必须杀了。 兰昊掌风带着杀意,劈向夏幺幺,兰昊乃战场上威风赫赫无人可当的齐国勇将,夏幺幺怎可能抵挡住,灭顶的杀意让夏幺幺感到绝望,她的阿耶在战场上身死,被齐国人杀死时,便是这般体会么? 夏幺幺下意识闭上眼,贤奴闷哼声响起,夏幺幺睁眼,见贤奴竟替她挡了掌风。 裴公子留他在洛云台,就是为了看好监视幺妃,若幺妃死了,那他怎么复命?贤奴头破血流,冷冰冰地看着兰昊,他一手挡住兰昊: “吾乃大王派来洛云台的医官,不仅是吾,洛云台上上下下所有宫人皆是大王亲自所派,幺妃更是大王所封,上将军您若想治罪,也要有大王同意,否则,叛乱之心人尽皆知。” “你!刁奴!”兰昊见不成,便要拿刀,另一人却拦住他,“舅父!住手!” 公子煜手抖,握着佩剑,直直指向兰昊,“孤、孤是太子,谁敢在孤面前杀人!” 兰昊咬牙,心中郁血,他阿姐每天万般忙碌,为的不就是能让公子煜坐稳太子位么?而这公子煜竟然胳膊肘向外拐,把剑对准他们,不愧是姜怒的儿子,一样的蠢笨至极! 被公子煜搅合,眼见公子煜一副谁杀幺妃就要先杀孤的样子,兰昊只得放弃,他没想到护着幺妃的人竟那么多,下次,他一定要替阿姐除掉这妖妃,他乃一国大将,不可能连一个弱小女郎都对付不了。 护着幺妃的,不过是齐宫里的几个公子和宫女,待到郊外祭祀,众臣嫔妃离开齐宫,看还有何人能护住她! “......” 兰昊、公子煜离开后,夏幺幺意外感激于贤奴,“你为何要替我挡那掌风?” 贤奴利索熟练地为自己包扎好,无奈苦笑,“幺妃,我是裴公子的人,公子要救您,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死,退一步说,在这洛云台,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奴才替主子死,这是正常的。” 夏幺幺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一阵无言,心中思绪繁复,她遇到的刁奴太多了,狗奴才仗势欺人,家势落败后那些仆人的真面目一个个露出,夏幺幺每日活的心惊胆战,得到旁人的一丁点帮助都觉得惊喜,更何况是这样的大恩。 “你与裴司徒救我多次,今后我会想办法报答你们主仆。”夏幺幺沉默半晌,小声说,她知道作为一国奸细,是不能做出这种承诺,但她是真心感激贤奴和裴声行。 “哎哟,幺妃您能报答什么,别受伤别添乱就行。”贤奴捂着伤口,龇牙咧嘴,“若想报答,那就报答我家公子,公子高兴了,我就高兴,你少与齐王亲近,多和我家公子说话。” “为什么?”夏幺幺不解,“你不是不让我勾引裴司徒么?” “你说话能不能正经些。”贤奴急了,“我哪有让你勾引,说话就是勾引了吗?” “可是,若我不接近齐王,我该如何活下去?”夏幺幺又说,让贤奴一阵头疼,本就刺痛的大脑更疼了。 “你这样的女郎,何必接近齐王,你此前无甚家世,入这齐宫是要讨荣华富贵?可幺妃你知道么,这荣华富贵并不一定令人快乐,你现在活得胆战心惊,还不如在原先的山野安居乐业,随便找一个老实稳重的人嫁了都比在这齐宫内讨好那齐王好。” 贤奴的这番话,夏幺幺是赞成的,但她不能表露,她也是有苦衷,又不是她真心愿意进这齐宫。 夏幺幺只得无辜笑笑,“知道了。” “你定是不知道。”贤奴叹口气,“总之,你还是少接近那齐王,齐王可没有你想的好,等你年老色衰,那老齐王定会嫌弃你,何必讨嫌。而且,过段时间,齐王还是不是齐王,这齐宫会变成什么样子,那都说不准。” 夏幺幺一愣,“什么?” “没什么。”贤奴不小心说露嘴,当即停下,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我还要去见公子禀告此事,你让护卫护好自己。”然后,贤奴急匆匆离去。 贤奴的话纯粹是无心透露,却让夏幺幺想了许久,齐宫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对她很重要,夏幺幺低头看着自己裙裳的华丽纹路,感到茫然。 夏幺幺明白,齐宫内不可能仅仅有楚国密探的势力这么简单,各国势力交织,互相紧盯,听贤奴的话,似乎是他得了什么消息,知道有一势力要对齐王下手了。 可是,裴司徒不是忠于齐王么?届时,裴司徒会怎么做?若裴司徒护着齐王,齐王不死,那她就麻烦了。 *** 贤奴熟能生巧,守在宫道,与下朝的臣子偶遇。他低下头行礼,与人擦肩而过,裴声行瞥了他一眼。 良久,二人重新见面。 裴声行皱眉,“谁打你了?” “公子,小的此行正是为了这件事。”贤奴撩开头发,让裴声行看到那伤口,义愤填膺告状,“是兰昊,兰昊他竟胆大妄为前往洛云台,不仅如此,他还想杀了幺妃,若不是小的拦下,幺妃已经死了。” “他竟如此,要杀了幺妃。”裴声行低声,他温和如水的瞳眸被眼睫遮挡,乌黑的发被爵弁束起,低喃之间有几分不快。 “兰昊竟如此大胆,这是我未曾料到的。”裴声行道,隐有自责。 “公子莫要自责,是兰昊欺人太甚。” 裴声行说:“幺妃现在如何?她一个普通妃子,是否被兰昊吓到?” 贤奴一愣,对裴声行这么关心幺妃,有几分不自在,不是说那幺妃是棋子么?公子却总是护着夏幺幺,哎,他们公子果然是越陷越深了。 贤奴老实说:“幺妃弱小女郎,被吓到了。” 不过贤奴隐瞒了幺妃说要报答裴声行与他的话,他不太想看裴声行与幺妃关系太深。 “依兰昊的性子,他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些日子护好幺妃,至于其他,我自有办法。”短短谈话的时间,裴声行已然思考出接下来在朝堂上如何绊倒兰昊,他叮嘱贤奴道。 “是,公子。”贤奴答应,眼见谈话结束,就要分开,又听裴公子微微犹豫,说:“罢了,我随你一起回洛云台。” “......” 夏幺幺惊喜,“裴司徒?” 刚被兰昊的事吓到,夏幺幺待在这宫殿,不安惶恐,见裴司徒过来,无端地安心了大半。 裴司徒答应帮夏幺幺解毒,所以常常前来,贤奴习惯屏退众宫人,掩人耳目。 夏幺幺不知道,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洛云台的宫人被裴声行收买了不少,齐宫上下,竟无人知晓那尊贵温润,对女郎清高如孤月的裴司徒,常常光顾幺妃的住所。 喜悦之心很快平静,看着裴声行温润俊美的面庞,夏幺幺说话,脖颈耳尖发红,有几分不好意思,“是贤奴喊你来的么?实在抱歉,因你帮我,还要与兰昊将军牵扯。” 夏幺幺内心是真的歉意,她印象中,文臣与武官常常意见不合,但因武官手握兵权,若文官被武官敌对,稍有不慎,文官下场极惨,她小时候总听阿耶抱怨文官多么烦人,记忆里,阿耶似乎也收拾了不少不安分的文官。 但此时此刻,如此局势,若裴声行帮她,岂不是让裴声行变成了令武官将军们厌恶的文官? “兰氏一族与裴府本就不合,你的事,并不麻烦。”裴声行弯眸浅笑,语气让夏幺幺安心。 “公子?”贤奴微惊,这样的事连朝堂上都不会明说,公子怎么直接同幺妃讲了,幺妃她、她一个普通女郎,能听懂吗?为何公子那副神情,像是笃定幺妃一定能懂,是他们公子信任夏幺幺,在与女郎相处一事上太天真了么? “真的吗。”夏幺幺抚了抚心口,负担少了些。 “贤奴,你去外面看着。”裴声行转头,温和吩咐。 果然,要赶他走,贤奴嘴角抽了抽,他本以为今日看着他受伤的份上,公子会留下他呢。 贤奴的脚步声远去,夏幺幺安静坐着,裴声行没有说话,殿内飘着妃嫔的胭脂浅香,夏幺幺忽的不知道说什么,她与这裴司徒能谈什么呢? 她也不了解他,寻常女郎搭讪用的话语,也不适合她与裴声行,毕竟她与他,一个是妃嫔,一个是朝臣。 夏幺幺看裴声行,不管怎么看,裴声行的模样都很引人注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的肌肤白皙,鼻弓优越,额前碎发半隐剑眉,睫毛纤长。 他黑色的瞳映着夏幺幺的身形,浅浅的,静静的,夏幺幺心里有几分不自在,孤男寡女,气氛怪异,“怎么了?你为何看着我?” 裴声行弯下眼尾,温温和和笑了,那古怪的气氛一扫殆尽,“臣在想幺妃近日身体好些么?” 夏幺幺松口气,回道:“不知怎么,近日毒发的次数少了。” “许是贤奴研究的药物起了作用。”裴声行说,礼貌和善。 “应该是的。”夏幺幺眼中微亮,心中充满希望,这样看来,就算没有青嬷嬷,她身上的毒也能解,她不必担心回到楚国时身上还带着被青嬷嬷控制的毒了。 女郎的杏眸像永远不知愁的春花清泉,裴声行别开视线,心里的暗意沉了沉,面上,他继续微笑,用春风般的好语气与夏幺幺交流,“这是贤奴做的香,可以压制你体内的毒。” 裴声行气度优雅,亲自为夏幺幺点上熏香,在裴声行掌管话题时,夏幺幺终于没了那丝尴尬,她惊慌不安的心神逐渐沉静,疲惫困意袭来。 “天色已晚,臣不再打扰。”裴声行善解人意。 夏幺幺迷迷糊糊,送走裴声行。 裴声行见那貌美女郎已经睡去,他把玩着手中的药瓶,这药瓶若被夏幺幺看到,就会发现那是青嬷嬷的东西,在药瓶周身,还沾着洗不掉的森然血迹。 年轻的司徒大人看了看指尖,总是把解约喂给夏幺幺,女郎那柔软的唇让他实在有些困扰,裴声行摇摇头,将药瓶收回。 贤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夏幺幺睡下,裴声行出来,贤奴下意识问:“公子,去何处?回裴府么?” “不,找兰昊。”裴声行指尖敲了敲佩剑,那佩剑,剑鞘绣着寻常百姓触不到的纹路,男子指节雪白,清贵高雅,贵公子、士大夫的佩剑多为装饰,君子爱剑,对裴声行而言,却不是装饰。 第11章 夏幺幺不知觉朝裴声行笑…… 距上次兰昊到洛云台闹事,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夏幺幺不安地等待着,所幸一切风平浪静,直到齐王带众臣嫔妃到郊外求雨祭祀。 “什么?护卫?”启程时听到宫人的话,夏幺幺双手攥紧,深感不测。 “你再说一遍,谁要做我的护卫?” 上到王后兰氏,下到少使,齐王带着宫内所有妃嫔前往郊外祭祀,妃嫔各坐马车,恐路上遭遇歹人觊觎,齐宫祭祀往往会加倍保护,每一车驾有数名禁卫扈从,而夏幺幺被宫人告知,兰昊上将军自愿屈尊做她的护卫。 “兰昊上将军同大王说,他好奇幺妃的面貌,想一睹大王挑选美人的眼光,且他身为国舅,更是要保护好大王心仪的女人。” “此前祭祀兰昊上将军常常跟随大王与王后,兰昊上将军第一次为王后以外的人当护卫,现在要当幺妃您的护卫,给足了面子,定是为了王后的事向您道歉,赔不是。” 从齐王来的宫人不知道事件隐情,说起打探来的事情,眉飞色舞。宫人想要讨好幺妃,事情往好的方面讲,夏幺幺听着,心思却上下忐忑。 兰昊的理由冠冕堂皇,夸到齐王心尖,此时正要启程,祭祀兹事重大,小小宫妃的事不足为道,外人看来,兰昊屈尊做扈从,更是为了和解王后与她的关系,维护齐宫和谐,幺妃不能不识抬举闹到齐王眼前。 可兰昊当真好心成为她的护卫么?肯定不是,夏幺幺直觉不妙,也许那兰昊上将军路上准备了什么要害她,出了齐宫,路途人员混杂,就算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凶手也极易撇清。 “行了,你下去吧。”夏幺幺打断宫人的话,随便赏赐了金银,她环顾四周,殿内除了面热心冷的宫人们便无任何人了。贤奴作为医官,处在医官的队列,清晨时刻已离开洛云台,路上并不与她一起。 夏幺幺叹口气,她脑海里想了种种办法,最后却一一打消,祭祀求雨,关系百姓民生,不管她以什么理由,只要兰昊以耽搁了祭祀为由,那她都是有罪。 无奈之下,夏幺幺只得老老实实跟着祭祀的流程,登了车驾,离开齐宫。 “......” 从齐宫内驶出的车驾华盛浩浩荡荡,排成长队,出临淄,前往祭祀圣山。 即便齐王好色,想要让美人时时守着自己,这时也只能依照规矩老老实实地与王后待在一起,除了王后,其余嫔妃都不够资格,在众臣后的车驾上跟随齐王。 夏幺幺缩在车中,无心欣赏难得的宫外景象,她提心吊胆,越来越害怕,发上珠饰金钗摇晃,就像她焦虑害怕的内心。车驾周侧是护卫,透过车帘,模模糊糊地见一男子始终紧紧跟随在车旁,那人骑着马,气质冷峻,草木皆兵,夏幺幺看了一眼,便害怕地抱紧膝盖。 怎么办?兰昊似乎就在她身边,这位仇恨她的上将军是不是要寻个良机杀了她。她到时要如何求救? 若是跳车逃走,万幸之下没被抓到,那她今后要怎么做?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她变成一个躲躲藏藏的人后还要如何经历漫长路途,拿到关函出齐国回楚国?她、她连路都分不清! 在夏幺幺胡思乱想的期间,车驾离了热闹的临淄城,人声鼎沸的喧嚣散去,荒芜的风声吹着车驾,发出呜呜的声音,若没有面对面、头破血流撕开脸皮争夺利益,齐宫的人大多时候是安静的。 耳畔只留下噔噔的车驾和马匹牲畜不知愁的嘶鸣声。 在跟随齐王王驾前往祭祀的路上,偌大人群,各怀心思。 车队慢慢行使,忽然慌乱声响起,夏幺幺所坐车驾兀地停下,兵荒马乱,一阵踉跄,“幺妃!幺妃!您没事吧?”随行的宫女急急问。 夏幺幺声音颤抖,从车内传出,“没事,外面怎么了?” “暴民挡了一位大人的车驾,不过不要紧,应该马上就能赶走。”宫女回道。 夏幺幺松口气,她还以为是兰昊动手了,但接着,夏幺幺心中又生出几分时局动荡的不安。暴民?齐国境内王畿附近竟然有暴民么?为什么? “大人!您怎样了?!何等刁民,竟伤齐国官员!”不远处,护卫愤怒道。 “呸!什么狗屁大人,苍天呐,先王啊!快来救救我们!”暴民们身形佝偻,干瘪枯瘦,前不久兰昊将军刚刚征战,收割不少粮食,后齐国大旱,当地官员治理无方,导致百姓受苦,怨气越堆越重。 “我王祭祀求雨,还不是为了苍天社稷,坏了祭祀,便是大罪,尔等刁民,莫要阻拦!” 只听前方争执了片刻,很快声音平息,一切又恢复安静,夏幺幺所坐车驾再次启程,车驾向前,路过某处,一阵血腥味飘来,这时才听清若隐若现的□□声,夏幺幺有些反胃,她心中暗骂,齐国真是可恶,齐国人真是讨厌,齐王实在昏庸,与她父亲所说明君完全不同,夏幺幺感到厌恶。 若是楚太子登基为王,楚国定与齐国不同。 夏幺幺恍然,她何时才能回到楚国? 侍卫来不及清理痕迹,这苦了后面的嫔妃,齐宫内的嫔妃大多是娇生惯养的贵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吐的吐,闹的闹,一时间,齐王不知道的后方,又出了种种混乱。 “幺妃?幺妃?” 幺妃车驾旁跟随的宫女起初很放心,因幺妃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但安静过头了,宫女反而产生担心。 宫女在外唤了许久,不见里面有反应,顿时急了,那幺妃不会晕倒了吧?幺妃似乎常常受到惊吓,胆子很小。 “幺妃?”宫女脸上焦急,正要掀开车帘,骑马慢行的郎君忽然出声,“我来便是。” “啊?可是......”宫女犹豫,幺妃是嫔妃,外男恐怕不便。 那郎君笑道:“我替兰昊将军守着幺妃,若出事了,自是我担着,你一个小小宫女,还是不要掺和了。” 郎君声音清越,语气抑扬顿挫间无不透着良好的修养,他的话岂不正说到宫女心里,听到他居然还考虑小小宫女的死活,宫女目露感激,这名暂替兰昊将军的男子一路上不言不语,冷峻清冷,本以为也是趾高气扬的贵人,没想到竟如此温和。 夏幺幺正想着楚国的事出神,一只修长的手兀地拉开车帘,霎时,光线照进,明亮的光洒向女郎那满面泪痕的脸蛋。 “你......”裴声行一愣。 掀开车帘的男子戴着黑色面纱,肌肤玉白,一袭剑士黑衣,冷冷似冰。 不是兰昊?夏幺幺闪过一瞬茫然,接着,她本能地向后缩,不是兰昊,那也可能是兰昊派来的人,就算都不是,只要并非熟悉的宫女掀开的车帘,她都害怕。 “幺妃,是臣。”裴声行收敛怔愣,他悄悄拉了下面纱,放缓声音。 裴司徒!夏幺幺瞪大双眸,“兰昊将军呢?” 眼眸漂亮的郎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温柔道:“臣不会让他伤到你。” 说话间,裴声行想到,那兰昊被他收拾了一次竟然还不死心,若不是他在洛云台留了足够眼线,这祭祀路上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 面上,他不解,“你为何哭了?” 夏幺幺无法同他说那些复杂的事,糯糯含糊道:“我、我想家了。” “家?”裴声行沉默了一瞬,没有像往常那般立马温和地回答夏幺幺,但夏幺幺没有发现他古怪的停顿,因他很快不紧不慢说:“幺妃的家人在何处呢?若您想家,不管是哪个列国,臣也许有办法让您见到家人。” 裴声行的话是不可能实现的,她不可能见到家人,夏幺幺的母亲难产而亡,疼爱她的父亲战死。 虽然现实残酷,但因裴声行的安慰,夏幺幺不知觉朝裴声行笑了一下,裴司徒是这么有耐心的好人,若是他面对喜爱的女郎,定会更加温柔吧。 第12章 夏幺幺微怔,听到自己的…… 因为祭祀,兰氏终于破了软禁离开宫殿,这一路上,她没给齐王好脸色,齐王也不屑于看她。这对夫妻,一个心里暗骂对方是昏头老色鬼,一个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毒妇。 路途遥远,王后兰氏见儿子公子煜对自己躲躲闪闪,丹蔻指甲攥紧,又在心里骂了几句夏幺幺荡.妇。 兰氏心烦,想同兰昊搭话,忽见兰昊神情不对。 “昊儿,你怎么了?”兰氏问弟弟。长姐如母,她这弟弟与她关系甚好,不管是家族大事还是琐碎小事兰昊都听她的,而兰昊也值得王后兰氏、兰氏家族骄傲,兰昊少年成名,为国四方征战,现在是手握重权的有名齐国大将。 兰昊启程前,本想按原计划去收拾那夏幺幺,谁想到被人闷头套住一顿打,还浇了几壶烈酒,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竟暗算他这个上将军,兰昊醒来,人已经被丢在齐王的车驾了。 齐王登上车驾,撞见兰昊一身酒味,脸顿时就臭了,不再提让他去做幺妃护卫的事。 见兰昊表情不佳,兰氏也想起这件事,兰氏皱了皱眉,“昊儿,不管怎么说,你总不能在祭祀前喝那么多酒。” 兰昊敷衍地应了应,他也不想说出自己是被人暗算了,若说出去,太丢人! “你回临淄不久,那些文官盯着你,正要抓你把柄,你要小心行事,莫要被弹劾,虽说大王信任兰氏,但也经不起小人念叨,何况你阿姐现在被幺妃算计陷害......” “行了,知道了。”兰昊不耐打断,又说,“阿姐,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收拾掉幺妃。” “哎,你呀。”兰氏顿时露出无奈宠溺的笑,她只是嘴上说说,内心里还是不相信兰氏一族会被绊倒,谁会收拾一国功臣呢?兰昊现下不过是行事嚣张了些,无伤大雅。 兰昊回来了,不用担心前线的消息被小人诋毁,兰氏安心了不少,目前让兰氏烦心的事,是那夏幺幺。 “阿姐,裴声行此人,你了解么?”兰昊思来想去,今早敢暗算他的人,只可能是裴声行。 此前他去洛云台除幺妃不成,之后竟是裴声行找了上来,那男子清冷高傲,似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兰昊是蝼蚁,兰昊本认为裴声行是来送死,但裴声行的身手出乎意料。 竟在他之上......杀意竟让他胆寒。 裴声行与幺妃是什么关系?兰昊觉得古怪。 “裴声行?”兰氏皱眉。 “他是上大夫的儿子,与煜儿还有其他齐国公子倒是相熟。上大夫那老头,你是知道的,他的儿子跟上大夫一丘之貉。怎么?他惹到你了?若你要收拾他,阿姐可以帮你,但要小心上大夫,莫让那老头察觉......哎,那老头居然没死,身体恢复,真是晦气。”兰氏对裴府的人没什么好感,上大夫在朝堂上常常阻碍她干政,更让兰氏记恨。 “阿姐莫要忌惮。”兰昊笑道,“上大夫那身体,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裴府裴声行也只是纸上谈兵的家伙。” 兰氏哼了一下,“就你聪明行了,本宫担心你才说了这么多。” “嘀嘀咕咕说甚呢?”齐王一直注意着,他看兰氏没好脸色,看兰氏那嚣张跋扈的将军弟弟也没好脸色,功高盖主,每每见兰昊,齐王心里可不是那么平静的。 “大王,本宫与昊儿说一些家常话。”兰氏回道。 兰昊向齐王行了礼,带着敷衍,齐王脸更黑,兰昊没注意,心里记挂地想,这裴声行为幺妃找他,连遮掩一下都不知道,幼稚蠢笨,一看就是为美色昏头的贵公子,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把柄。 就算支开了他又如何,宫人众多,眼线杂乱,他的计划里本来就不是亲手杀死幺妃,这路上变故可多着呢。 “......” 不知不觉间,长长的车队变化,幺妃所在车驾竟行到了末尾,被兰昊收买的宫人护卫刻意放缓脚步,让夏幺幺落在后面。 又因车队极长,祭祀需要多日,齐王还带了享乐物件,藏在众多车里,一旦被隔开,落在后面,前面的人根本注意不到。 “救——命!” “啊!” 精铁铸造的箭矢穿透宫人身体,皮开肉绽,更有利箭径直穿透车驾,夏幺幺被裴声行一把拽出车驾。 袭击车驾的马匪骑马而来,荡扬尘土,“兄弟们!那落单的是齐王妃子的车驾,宫廷妃子,齐宫幺妃,貌美至极,抢了财宝,再抢美人!” 这些马匪的目的是她!有人要害她!夏幺幺一阵晕厥,她强撑着才免于昏倒。 宫女护卫的尸体横倒一地,活下来的听到目标是幺妃,为了活命,都抛弃幺妃逃跑。夏幺幺心下一阵绝望,她咬破唇角,眼见马匪们冲来,她忽然说:“裴司徒,你离开罢。” “为什么?”裴声行惊讶。 “你已经帮我许多,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直接逃走就是,齐王不知道你在这里,就算幺妃死了,也没有人会责怪你,我本就是早该死了的人。” “你留下来,不过是与我一起送死。”夏幺幺心尖发痛,隐隐窒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但她见这些马匪们行动有条理,箭矢精铸,与军队无甚区别,裴声行一人怎么能敌得过呢?还要护着她。 她不要麻烦裴声行了,“这就是我对你与贤奴的报答,毕竟贤奴那么忠心,是不能失了主子的......” “呀!”夏幺幺忽然尖叫,裴声行抱起她,拽她上马。 裴声行笑出声,这笑与寻常温润不同,几分潇洒肆意,“我说了要护着你不被兰昊伤害,你怎么不信我。” 他眉目精致,张扬。 夏幺幺被郎君流露的一瞬非比寻常的气质惊到,她恍惚分神,坐在郎君怀中,马匹策动,裴声行摘下面纱,修长的手放在唇间,口哨声响起,一时间,夏幺幺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满带杀意的人群在风沙下蠕动。 兰昊暗笑裴声行的愚蠢,想着马匪能让裴声行与夏幺幺做一对亡命鸳鸯,但对于裴声行而言,不过是将计就计。 郎君清冷的香与狂烈的风交杂,夏幺幺微怔,听到自己的心跳。 第13章 他对她所有的,是与世间…… 夏幺幺不知道裴声行唤了何人应对那些马匪,身后的厮杀声远去,她只能看到眼前的尘沙、连成一线的山脉,碧空山河,浩荡磅礴。 “幺妃,夏日酷热,你我皆是不能在这烈日下长待之人,臣这就寻一处暂歇。”如同骑马游猎,裴声行竟温温和和地说。 “啊?好、好的。”夏幺幺实在是心乱,她呆呆地应。 接下来一阵梦般,当夏幺幺的双脚触到地面,裴声行牵着马悠悠带她向前,夏幺幺才终于回神。 裴声行带她到了一处村落,在她与裴声行二人出现时,黄发小郎、鬓发老人、柔弱妇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 夏幺幺不想吸引他人注意,但事实不能如她所愿。 国都贵人,与郊外村落的不同如天上明月水中鱼目。更何况裴声行、夏幺幺即使在齐都,也是与众不同。 “你们是何人?”村民一边惶恐,一边戒备着夏幺幺与裴声行,他们离得远远的,出声问。 村民们看异类的视线让夏幺幺感到不适,她低头,下意识挡住自己的面容。 裴声行泰然自若,他不被村民的目光干扰,郎君温润礼貌:“我是女郎的侍卫,女郎随家臣外出,路上遭遇马匪袭击,我带女郎侥幸逃脱,才来到此处。这里是王畿附近,府中侍卫定会寻找我们,少则半日,多则几天,不久寻来,并不想麻烦大家,只望能得到暂时的歇息,日后定以重金相报。” 半真半假,态度自然,村民见夏幺幺与裴声行确实风尘仆仆,他们所牵马匹累的气喘吁吁,裴声行腰戴佩剑,剑士模样,女郎半遮貌美面孔,金枝玉叶之态。似乎真是一侍卫、一尊贵女郎。 只是那侍卫过分俊俏了,不过贵族淫.乱,养几个貌美的随侍其实也很常见。 村民想到,既然他们并未带吓人的家仆,应当所说是真的吧?附近也常常有马匪作乱劫持富家,这一男一女,男子说话温润,女子无辜貌美,很快村民就消除了戒心。 等村民们为她与裴声行空出了一处杂房,夏幺幺进入,关紧房门,避开烈日炎炎后,她终于紧张问裴声行:“那些马匪会追来么?裴司徒,你说,是兰昊害我么?” 裴声行瞥了眼屋内环境,杂乱简陋,他一边柔声安抚夏幺幺,一边随意坐下。 “应是兰昊暗中给了马匪钱财,让他们做此等事。匪贼是齐都附近长久存在的问题,劫掠财宝美人,司空见惯,兰昊此举是为了嫁祸马匪,暗害幺妃您。”裴声行简单说明,“臣的人拦住了马匪,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他的回答让夏幺幺稍微意外,“一时半会儿么?” 裴声行如此淡定,夏幺幺还以为那些马匪不足为惧。 裴声行浅笑,无奈摇头,“生死有命,臣无通天之能,不能预测。” “那我们该如何回去,这间杂房只是村民暂借,这里不是长久之地。”夏幺幺说着,忽然目光一怔,她发现裴声行懒懒坐下,郎君屈膝,剑卧身侧,他支着下巴,徐徐而谈,眼中眸光轻轻,在光中落下掌握一切的侧影,夏幺幺怔然,闲散恣意,这是裴司徒么? 怎么感觉他与平时不同? “自然是等齐王。”裴声行缓声,不置可否。 裴司徒对齐王当真忠心,竟把希望放在齐王身上了。夏幺幺因他这句话顿时沉默,没有再继续询问他,夏幺幺内心当然是不信任齐王的,齐王忙着祭祀,又有兰昊阻挠,会注意到她不见了么。 罢了,既然裴司徒也在这里,就算没有齐王,上大夫、裴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夏幺幺无奈地发现自己又被裴声行救了一命,接下来她能否平安,也要依靠裴声行。 夏幺幺想感谢他,但她与裴声行共处一室,很快发现裴声行态度与寻常不同,气质冷峻,口中的温和让夏幺幺隐隐听出了几分勉强,夏幺幺尴尬,一时与他无言。 待在东西杂乱,满是灰尘的杂房,若是之前在楚国,夏幺幺定是嫌弃的,宁愿站着也不肯坐下,但在齐宫被兰氏蹉跎了一段时间,她现在心性坚定了不少,内心犹豫片刻,便跟着裴声行坐下了。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彼此保持着古怪的距离。 空气沉默,夏幺幺不自在地盯着地面,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裴声行常常照顾她,引导话题,若裴声行不说些什么时,二人之间并无闲话可谈。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夏幺幺总觉得一言不发很不礼貌,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话题:“裴司徒,你方才称是我的侍卫,可以么?你会不会不乐意?” 裴声行出身贵族,身居要职,常常受人追捧,就连齐国公子也要让着他,一般而言,世人看重出身,不甘受辱,通常贵族都不会喜欢把自己贬低的。 因夏幺幺那娇俏又小心的声音,裴声行回神,他掀了下眼皮,“并不是大事,臣不会记在心上。” 裴声行撑着下巴,终于看向夏幺幺,女郎杏眸琼鼻,绝色可人,裴声行微微笑:“臣会救您的,无须忧虑。” 夏幺幺脸上发热,心里一阵感激,但同时,她又有几分不真实感,裴司徒到底为何对她这么好呢?看他眼神,他似乎并不是恋慕她。 *** 齐王一行人好不容易到达祭祀圣山,巫祝心知齐王脾性,担心齐王中途享乐荒废祭祀,预先劝道:“大王,祭祀要进行七日,方可向上天展现我王诚心。” “知道了知道了。”齐王淡定说,但他脸上满是汗,这一路上天气炎热,苦死他了。没有貌美侍女,齐王只能自己拿着帕子擦来擦去。 “那什么时候才能让本王看小美人?”齐王又说。 巫祝一愣,心里想,小美人,哪个小美人?齐宫的小美人太多了。难道是那幺妃?这段时间里,齐王口中的小美人应该是指幺妃。这么想着,巫祝说:“禀大王,妃嫔已陆陆续续安顿好了,只要大王诚心祭祀,晚间休息时,自可召来嫔妃。” “好,那就快点祭祀吧。”齐王赶紧让人端上祭祀的牲畜,朝山上走。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行祭祀的,大多数妃嫔、宫人都只能留在山脚的行宫,只有王后、公子、要职官员,才能跟随大王祭祀求雨,而上将军兰昊以护卫行宫为由,顺势留在山下。 齐王没有拒绝,兰昊不在眼前晃,他心里还好受些。纵然他贪图享乐,但他也注意到兰氏一族越来越猖狂,那兰昊办事没个分寸,在他眼前晃,他怕他哪一日忍不住收了兰昊的兵权。 不过齐国确实需要兰昊这样的人打仗,有了兰昊,边境才能安稳,才能让他不必担心其余列国的攻击,所以齐王只能放任兰昊。 “......” 兰昊当然不是真心守卫行宫,有禁卫军在,他根本不需要留下来,但现在兰昊抱臂在行宫内走来走去,一脸阴沉,无人敢靠近。 “将军,马匪说人追丢了。”传信之人道。 丢了?那些马匪竟这么无用,早知道就不给那么多银子了,兰昊后悔。同时,他又有些佩服裴声行了,竟然能带着一个妃子从凶神恶煞的马匪手中逃走,实在厉害。 听传信的人说,那些马匪是贪图利益的人,见人追不上就散去了。剩下的,也找不到裴声行和夏幺幺的踪迹。 兰昊隐隐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受他控制,他压下这丝古怪,心里想着裴声行和夏幺幺就算逃了,事后肯定会回到齐王身边。上大夫之子和幺妃,二人背后的势力牵扯太多。 所以就算躲得过马匪又如何?裴声行和幺妃私通的把柄都在他手中了,现在二人不在,擅自逃离祭祀,乃私通与不敬的大罪。 裴声行带走夏幺幺,正是天赐良机,他告到齐王那蠢人面前,没人知道马匪的事情,无人为二人辩解,齐王得知裴声行与幺妃私通,他是个男人,定会震怒。届时,除掉幺妃,压制裴氏,一举两得。 在兰昊计划如何将裴声行与夏幺幺私通一事捅到齐王面前时,另一边荒芜郊外的村落内,响起了痛苦与惨叫声。 外面的声音自然引起夏幺幺的注意,她和裴声行待在杂房内待了一下午了,这期间夏幺幺没与裴声行说多少话,后来她也放弃了。 因裴声行兴致缺缺,此刻正在闭目养神,夏幺幺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似乎与众人分离、与齐宫人那无形的权势漩涡隔离后,他就有些不一样。 待在杂房内,夏幺幺首先关心的是如何回去,虽然回去会面临一众威胁,但留在外面逃跑不是夏幺幺喜欢的。 等齐王来找他们,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夏幺幺觉得今天肯定是不可能了。所以她不抱希望,内心无聊,想要打发时间,外面一阵争吵,夏幺幺这天真女郎很快对外面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心下奇怪,她又不敢一个人出去,所以夏幺幺看向裴声行。 他已经倒在地上,乌黑的长发与衣衫交缠,长睫垂下,安然闭目,呼吸缓缓。他枕剑而眠,乍一看,差点让人忘了他其实是一丝不苟的完美贵公子。 夏幺幺实在不能理解裴声行为何如此淡定,他丝毫不慌,可称为稳重沉静,但他已经沉静到席地而眠,这本就不同寻常。 果然,自己还是不了解裴声行,夏幺幺想。 “裴司徒?”夏幺幺唤了唤。 见郎君不动,夏幺幺靠近他,走近了,又有些发愁,她要如何请他陪自己去看外面发生了何事?裴司徒这般兴致缺缺,肯定对乡间村庄的事无甚兴趣。 但夏幺幺实在无聊,她亟需一件事转移注意。静静等待,只能让她逐渐感受到体内的楚毒,那无声无息的细密疼痛,悄然间地折磨她,似是幻觉,似是真实。 她枯坐等待,无法安眠,想到体内的楚毒,想到阿耶的战死,想到楚国的婚约,想到种种事情......她只要闭上眼,就不得安稳,她不想静下来。 夏幺幺难得这么近距离地看裴声行的脸,她一时恍惚,若裴声行是女子,那会不会与她争美人的头衔?夏幺幺闲想。 又见美男子睡颜安逸,夏幺幺不忍打扰,她有些赧然,总不能让救命恩人睡都睡不好吧?夏幺幺纠结咬唇,正要回去坐好,她还是不添乱了,不过是忍一忍疼痛,没事的。 “怎么了?”裴声行忽然出声,夏幺幺心尖差点跳出来,他手一勾,直接勾到夏幺幺的裙角。 这样的动作是孟浪的,但裴声行微抬眸子,温润清雅,他像是睡眼惺忪,露出柔和,“你想说什么?”夏幺幺就不觉得他孟浪了,裴司徒怎么会是孟浪之人?他清润高贵,如月。 夏幺幺方才靠的那般近,欲言又止,呼吸软香悉数落在裴声行面上,他倚剑而眠,本就是个睡不安稳的人,夏幺幺靠的那么近,更是不可能睡着,有一股燥热烧到喉间。 是怕她刺杀他么?裴声行想,他内心也有些疑惑,他之前试了,明明对夏幺幺是没有男女兴致的,他对她所有的,是与世间人所不同的想法,阴暗的,埋在种种算计之下。 男女对望,在这天高地远、无人可知的地方,二人眸色皆怔。 忽然有女子嚎啕哭声在外面响起,夏幺幺顿时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慌张打断氛围,说:“外面好像出事了,我想出去看看。” 第14章 所谓礼仪距离,暂且烟消…… 这个村子多得是妇女小孩老人,青壮男丁少见,夏幺幺暗想,应该是齐国征兵所致,带兵打仗的兰昊上将军虽然归来,大部分士兵却只能留在外地戍守。 一路上,土地荒芜多半,齐王治下,疏于管理,百姓民生并不见好,又值旱灾,人们生活更为艰苦。 裴声行也在打量四周的环境,不过比起夏幺幺,他更多地是观察村落所处的地势山脉,至于百姓如何,他在齐国多年早已知晓,并不惊讶,并不怜悯。 “呜呜呜呜呜——”村庄入口,妇女看着自己的儿郎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绝望不已。遭遇大旱,粮食无收,村民饿的枯瘦,她的小儿和一些兄弟每日只得去官道上一搏,谁想到今日竟被打成了重伤。 夏幺幺屏息,眸中怜悯。 现在受伤倒在地上的人,眼见都是活不下去的。 村民内部自是焦急:“牛三,你与他们一起出去,李大郎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夏幺幺跟紧裴声行,束起耳朵听。 牛三叹口气,“能把他们背回来回来安葬就不错了,路上遇到了齐王车驾,不听劝,非要冲上去,冲撞王驾啊,这是何等罪,幸好那些贵人为了屁用都没有的祭祀赶路,才没有赶尽杀绝。” “裴声行,他们不会是。”闻言,夏幺幺脸色变了变。 知她所猜,裴声行嗯了一声,裴声行淡淡看着村庄的吵闹,人的悲喜在他眸中纷纷变成剪影,就像一颗颗的无面棋子。 夏幺幺没有注意裴声行的冷漠神色,她心中在想,如果让这些村民知道跟随王驾的贵人就在这里,村民会不会憎恨她与裴声行?赶走他们? 闻到那血腥味,望见妇女伤心的神情,夏幺幺不忍又愧疚,又怕生事,便对裴声行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夏幺幺心想眼不见为净,后悔自己拉着裴声行出来,她咬着唇,做了决断,转身离去,裴声行兀地拉住她的手,男子指尖冰凉,夏幺幺一个激灵,她回头。 裴声行温和问:“您想帮他们么?我也许有办法。” 夏幺幺眸光微闪,阿耶曾与她说过,国家战乱,百姓无辜,一场场权力斗争中,苦的只是百姓。但这些人是齐国人,他们活下去,日后会不会在战场上与楚国人相遇?今时救了这些人,在这纷争的背景下,这些人只会成为她的敌人。 “他们会去打仗么?” 夏幺幺紧张,她这问题明显古怪,她怕裴声行看出她对楚国的偏向,又装作无知补充道:“他们要是去打仗,那他们今后会杀死别人,我不想帮这样的人。” 裴声行握住夏幺幺的手收紧,他黑色如玉的瞳眸倒映着女郎善良纠结的面庞,“暂时不会。” 裴声行不紧不慢说,“齐王不喜麻烦,兰昊回都,边境安稳,齐国暂时不会征兵。” “但当今列国互相争夺城池,他们迟早会被征兵,你还要救他们么?” 夏幺幺踯躅,她下意识看向那些村民。 百姓何其无辜。 她的父亲,战神阿耶,曾抱着牙牙学语的她,告诉她为父的此生志向是当一个好将军,当一个护着百姓的好将军,让楚国安宁,让其他列国惧怕楚国,再也不会攻打楚国,如此以来,百姓黎民不需要被上位者指挥,做无谓的牺牲。 “我想帮他们,你能救他们么?”夏幺幺垂眸,小声问。 “......” 夏幺幺站在人群中,望着那清隽郎君的侧脸,一时屏息,她见裴声行让人弄了什么药草,帮断骨之人接骨,吩咐众人一起做些救助,他不怕脏污,不怕鲜血,神色冷静,最后竟真的将奄奄一息之人救活了。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妇人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只能一遍遍朝郎君行撇脚的礼。 裴声行温温和和:“不必多礼,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若要谢,就谢我家女郎罢,我家女郎心善,才吩咐我来。” “谢谢娘子。”妇人立马朝夏幺幺行礼。 夏幺幺红着脸,说:“我也没有做什么,还是谢他吧。”夏幺幺把裴声行推到村民面前,她不敢看那妇人真挚感激的目光,因她先前还在纠结这些齐国人是否会害楚国人而袖手旁观。 女郎害羞地躲在黑衣侍卫身后,她雪白的脸蛋氤红,杏眸微闪。 夏幺幺与裴声行这般,让妇人笑了笑,“我是村长夫人,先前大家让你们住在一杂房,实在不该,你们救了我儿子,等我那老头回来,定感激你们,还请下榻寒舍。” 于是裴声行与夏幺幺住的地方,从一间杂房变成了村里最好的房间。村民们看他们,也多了尊敬爱戴。夏幺幺战战兢兢,总觉得自己欺骗了这些村民。她是齐王幺妃,齐王宠爱幺妃,搜刮民脂送给幺妃金银玉饰,铺张浪费,压榨的正是这些村民。 “幺妃,您不必多想。”裴声行为夏幺幺煮茶,他坐在几前,乌发如绸,肤色宛雪,行止优雅,村庄粗糙的茶叶也变成了名贵珍品。 裴声行善解人意,他总能看出夏幺幺内心的不安,总是用温柔的声音抚平娇弱女郎在异国遇到的惶恐,“害他们的是齐王,您是救了他们的人。” 不知不觉,夏幺幺越发依赖他的温柔,她觉得裴司徒实在是好人,他与她待在这小小村庄,还不是因为他从马匪手中救了她呢? 能在齐国遇到裴司徒,真的是太好了。 “裴司徒,你为何会那些事呀?为何能救他们呀?”夏幺幺想了解裴声行,她好奇问。 裴声行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清润贵公子,裴府二郎,世家公子,怎么会这些乡野医疗之术? “臣曾在年少游历各国,见了不少人,学了不少事。”裴声行自然解释。 “幺妃,您想听一些趣事吗?臣在游历时遇到的,权作打发时间。” “当然想听。”夏幺幺的注意力立马被他口中的趣事吸引,她被与世隔绝的气氛影响,心中又怀着对裴司徒的感激,流露出了撒娇依赖之态,女郎眨着眼眸,好奇崇拜,一时间,所谓礼仪距离,暂且烟消云散。 *** 顶着烈日,齐王在圣山求雨祭祀,听着巫祝口里叽叽呱呱的祭词,齐王心里烦躁,虽说下诏前来祭祀的是他,但他只是想随便尽一尽君主的责任,免得面对百姓大臣的怨怼,但这圣君真是难当。 齐王肥肉上的汗跟雨一样哗啦啦地,他头晕至极,甚至出现了幻觉,看到年轻的自己与其余君王一起合纵讨伐业国。说起来那业国君主还是一个明君圣主呢,可是明君圣主又有何用,还不是被灭了。 终于熬过第一日的祭祀,齐王刚回到行宫,就唤宫人,“幺妃在哪里,本王要见幺妃。” 只有幺妃那貌美的面庞能让齐王开心了。想到幺妃,齐王心里就可惜,可惜自己现在身体怎么这样呢?要是早些遇到这小美人,就能跟这绝世美人夜夜笙歌了。 “这、大王......”宫人支支吾吾,让齐王发现了端倪,齐王顿时紧张,“怎么了?幺妃出事了?又有人害小美人?” 兰昊站出来,欲言又止:“大王,幺妃现在并不在行宫。” “说啊!到底怎么了!小美人呢!”齐王被太阳晒了一天,脾气上来了。 兰昊立马跪下,“行宫内只有幺妃与裴司徒不见所踪,恐怕......幺妃与裴司徒一起去做什么了。” “......” 夜晚时分,村落鸡畜皆歇,夏幺幺半睡半醒,忽有一道道火光窜起,气势汹汹,围绕村庄,立马就有村民惊喊:“马匪来了!” 夏幺幺惊醒,她顾不及穿鞋,光着脚去找裴声行,马匪追来了?要杀了她么?这个村子会不会被连累,又听马匪喊,“唤裴声行出来!”夏幺幺脸色苍白,马匪的目标变成裴声行了?是了,之前裴声行的人留下来应对马匪,那些人是败了?所以裴声行暴露了么,都怪她。 正在夏幺幺急急推开裴声行所在房门时,又听外面马匪喊:“我们要向裴声行谢罪!” 夏幺幺愣住,“......啊?” 到底发生了何事? 门恰好推开,夏幺幺怔怔地与坐在榻上的裴声行相视。 第15章 绝色美人,自是护之如珍…… “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幺幺说着,声音变小,她收了收脚尖,将盈润玉白的脚掩在衣下。 比起坐在榻上的人,夏幺幺自身较为狼狈,美人一袭单薄中衣,勾勒着她娇小的腰肢,雪白脖颈发红,在尴尬窘然下,她在夜风中微微发抖,夏幺幺杏眸躲闪。 她竟这么心急,怎么会乱了心神?夏幺幺懊恼自己对裴声行的过度关心,“既然你已经起来,那我就离开罢。” 那俊美郎君虽坐在榻上,但他衣衫齐整,连长长的墨发都束好了,他像是早就料到如今局面,悠然自在地等待事态一点点发展。 裴声行收敛怔忪,他声音无辜,“抱歉,马匪来到村庄,让您受惊了。” 裴声行身上清清冷冷的香靠近,夏幺幺抬眸,他拿了件外衫为她披上,他没有任何逾越,还歉意地说:“这是村长夫人给臣的,虽然简陋,但干干净净,您暂且将就一下。” 这外衫布料确实简陋,落在夏幺幺中衣,隔着布料她感受到了粗糙,但她又怎会嫌弃?裴声行这么善意地待她,已经比她遇到的种种好的太多了。 村庄的人被马匪吵醒,随着脚步声,村长夫人慌张不安的声音远远传来,“裴郎君、你在么,外面那些马匪是怎么回事?哎,你、你快去看看,他们要见你,否则就要攻进这村里了!” 眼见村长夫人就要过来,裴声行轻轻一扯,让夏幺幺坐在榻上,他拉上帘子,“您待在屋内,臣去去就回。” 夏幺幺接下来隔着朦胧影子,见裴司徒与村长夫人说了几句话,让村民不必惊慌,接着关紧房门离开了。简陋的屋子,没甚隔音的木门,却将外界的争执危险全部隔开,留给夏幺幺的是一片安全无忧的空间。 她心头翻涌情绪,裴声行实在太贴心,村长夫人若是撞见她与裴声行,肯定会觉得二人不检点,而且她衣衫不整,不适被外人看到,所以裴声行没让她出现。他又独自去见那些马匪,虽然那些马匪称要向裴声行谢罪,但马匪凶神恶煞,万一刁难他呢? 裴声行始终冷静,一点害怕都不曾显露,他的态度,仿佛就是让她依赖他,信任他,只需静静等待他处理好所有事。 这对总是独身一人的夏幺幺来讲,是多么难得和不可置信。 *** “裴郎君来了,不要慌,裴郎君来了。”村长夫人急急安抚众村民。 裴声行不紧不慢,他面上若有所思,一身黑色剑衣融在黑夜中,唇红眸清,白玉的面庞。 匪贼头目坐在马上,他肩膀处是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身后一行人皆是浴血奋战而来的面貌,“你就是裴声行?那些暗卫的主子?” 迎着周围村民好奇恐惧的目光,裴声行不忘保持编造的身份,他轻笑,“哪里有什么暗卫,只是我家女郎的小小侍卫罢了。” “你家女郎......”马匪头目李磐冷哼,那女郎是齐国幺妃,这裴司徒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样。不过他没有挑明这件事,国君宠妃在这村子里,这种消息传出去会惹来更多的风波,李磐等人最忌讳被朝堂盯上。 “李磐,快向公子谢罪。”在一行马匪中,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传出,正是裴声行手下的暗卫稷。 李磐表情变了变,不情不愿下马,唤众兄弟向裴声行行礼,“我等落败,心甘情愿,望郎君宽恕,且不背诺言。” “......” 裴声行同马匪谈了约定,这约定由他的暗卫带给马匪,马匪初始自是不服的,他们这些地头蛇拿了兰昊的钱,要夺财宝杀幺妃,一介文官真当自己在朝廷上的屁话在下面管用了?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马匪不得不低头。 被暗卫们追的落荒而败,满心绝望,李磐等人发现这些暗卫非比寻常,当真是怪物,就连他们没有死都是因为暗卫手下留情,这些暗卫一次次猫捉老鼠般捉弄他们,恶劣的手段隐隐透露出背后主子的脾性。 背叛兰昊和死在齐国,李磐立即选择了背叛兰昊,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幺妃逃跑的情况下,兰昊可没有说过让他们追上幺妃。 更何况,这么多兄弟出马只为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子,李磐等人心中也是不屑的。 和谈讲究诚信,暗卫并没有隐瞒裴声行的身份,所以李磐知道这齐国裴司徒在护着幺妃。 兰氏一族与裴氏一族本就长期纠纷,这背后又能牵扯出众多的齐国朝政,李磐觉得他还是不要深究为好,他和兄弟们重要的任务是在齐国安稳扎好。 李磐的兄弟留在外面,村庄的人不能进也不能出,裴声行与李磐在一个小院,淡声谈判。 “背叛兰昊,保护好幺妃,如此以来,我就会帮你们隐瞒踪迹。”裴声行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清越的声音缓慢。 这棋子由寒玉打造,小小村庄里自是没有这等雅兴物件,这是暗卫们带的,这一路上,李磐差点惊掉下巴,裴声行可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那些暗卫竟像小厮一样被他使唤。 李磐是匪贼,他娘是压寨夫人,他爹是匪贼,他生下来就是不通礼教的匪,后来才被收编为军,李磐不爱下棋,也不懂什么棋局,若在平时有人这么跟他摆架子,他直接掀了棋盘。 但现在,李磐不得不压着性子跟裴声行谈判,内心一直注意着裴声行的语气,生怕露出让裴声行不满的神态,他不傻,这个裴司徒,肯定不简单。 “你帮我们隐瞒行踪?我们这些兄弟嚣张惯了,你只要打听,就能从百姓口中知道我们的威风,我们没什么踪迹需要隐瞒的,司徒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不想得罪裴声行,但李磐也不想被裴声行牵着鼻子走。 “你们不是齐国人。”裴声行无所谓,他垂眸看着棋局。他拥有的情报太多,李磐的话根本不值得他在意。 这句话一出,李磐顿时戒备,他想拔出大刀,后知后觉意识到刀已经被暗卫扣走了,李磐警惕:“你知道多少?” 裴声行一点也不紧张,“你们本是一支军队,却因某种原因在齐国隐藏,我说的对么?” “难道你是奉齐王命除掉我等的?不......若是齐王,不可能还要帮我们隐瞒踪迹。” “齐王是不会注意到这些事的。”李磐的话终于有裴声行感兴趣的了。 “我曾剿匪,当时的匪贼和你们不同。”裴声行抬睫,眸子温和,却有一层冰冷潜藏,“你以为我会留下祸患么?齐国王畿附近,本不该再次出现匪贼。” 上大夫之子裴声行结束游历回国之后,并没有立即得到众公子的尊敬,他在众人的印象里仍然是懦弱善良的裴府小儿裴二郎,是剿匪一事让众人彻底发现裴声行的不同,不过这都是此前的事情了。 现在齐都的人谈起这位裴公子,只会说他是如此的俊美温润,如此的优秀完美。 李磐与这传说中的上大夫之子谈判,只觉得在裴声行的注视下,自己隐瞒的事情都被看破了。 “我猜,你们是燕国人。”裴声行的语气平静,已经是确信了。 李磐不知道裴声行到底知道多少,他额上冷汗涔涔,“是。” 自他们混入齐国,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是哪里人,马匪有箭矢又如何?队列有序又如何?只能称得上是他李磐管教有方,这腐朽的齐国,没有人会在意马匪们从何而来,正是因为这点,他们才能安心地待在齐国境内,只等战事爆发,伺机而动。 “你要杀了我等么?”李磐咬牙。“我等誓死效力燕国,不可能谋反。” 情况已经明了,这裴声行早就知道他们是燕国人,是燕国留在齐国的一支隐患,马匪之事说不定就是裴声行自导自演。李磐不信裴声行真心要帮他们隐瞒踪迹,也许这一切都是裴声行为了套取更多的情报或是想要招降。 见李磐如此紧张,裴声行古怪看他一眼,“我何时让你们背叛燕国了?” “那你?”李磐愣住,实在摸不准这裴声行的立场。 “我会让人隐去你们的踪迹,你们待在齐国,让这一切越乱越好。”裴声行微笑,李磐心惊,这裴司徒的态度,分明、分明是要谋反啊! 对李磐来讲,裴声行若要谋反,对他们当然是有利的,但他想不通,裴声行为什么要谋反,裴声行明明是忠心的齐国臣子,齐国公子愿意听从他的劝导,如果他对齐国不满,完全可以推行政令,何必这么麻烦? “你竟有如此野心。”李磐自愧不如。 对于他这句话,裴声行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裴声行道:“不过,还望你能告诉我燕国发生了什么,燕国的君臣怎会做出这样的计谋呢?” 燕国的君臣,从上到下都是胆小的,明明是从分封便存在的国家,却始终没有任何存在感,燕国也从来不参与什么大事,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生怕惹上一点祸事。燕国也不是什么强国,怎么会做出这样大胆的决策呢?像是要参与争夺天下了。 这件事是裴声行最为在意的,燕国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好奇的,在马匪背后牵扯的这么多势力交杂的情况下,他最在意的不过是一个情报罢了。 “这......”李磐本不想说,但现在说好听点,他是与裴声行谈判,其实他是被裴声行威胁,那些暗卫正盯着李磐,李磐知道,一旦他惹这位裴司徒不高兴,也许就是让兄弟们和他一起人头落地,于是李磐只能讲燕国的情况说给裴声行听。 李磐向裴声行道来,在两年前,一位能人来到了燕国,那人大刀阔斧,暗中整备军队,使得燕国上下一新,那能人谨慎,一直潜伏隐瞒,不让列国发现,不知不觉间,燕国的势力已经投入到不同列国。 “......” “是这些了,具体的我就不清楚。”李磐小心说,“即使是在燕国,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并不年轻,但杀伐果断,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燕王、燕太子都听他的。” 裴声行沉吟,他脸上闪过懊恼,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总是待在齐国,让他耳目些许地蒙蔽了。 “多谢。”裴声行向李磐温润道。 李磐看着他有礼的笑,心情古怪,这裴司徒......装的可真够辛苦的。 “公子能有那样的暗卫,连齐王都比不上公子,公子您并不是寻常贵人吧?”李磐问。 裴声行悠悠然然,正常地不能再正常,“自是不同。” “吾是上大夫之子,裴府二郎。” 这他当然知道!李磐无语凝噎,清楚裴声行是不肯透露了,李磐便不再追问。 李磐又说起另一件事:“您为何要以保护幺妃为条件?” 这是李磐最不能理解的,他本以为幺妃是裴声行会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但经过这场谈判,李磐发现裴声行此人绝不是这样的,裴声行从始至终,都是为了燕国的事情而来,但裴声行又是以保护幺妃为条件,这让李磐混乱,裴声行跟幺妃真的有什么关系么? “绝色美人,自是护之如珍宝,不忍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 “美人美人,你们这些贵人为了所谓美人竟做到这样,兰昊将军也好,齐王也罢,没想到就连裴司徒您这样的人也是如此,难过美人关。”李磐不禁感慨,“那美人到底有多么貌美,惹得朝政纷乱,我李某也真的想见一见。” 裴声行笑了一下,说:“我护的人,凭什么让你见呢。” 第16章 齐王火冒三丈,“把他们…… 待裴声行处理好所有事情,已是深夜沉沉,他这才想起在他房内的夏幺幺,裴声行站在门外,月色朦朦,落在他面无表情的脸庞。 他想起李磐不可置信的神情,那李磐以为幺妃凭着一张美貌的脸勾走了所有男人的魂,误以为裴司徒护着幺妃,是因为二人间有不可告人的情愫,但事实如何,裴声行心中清楚。 幺妃渴求活下去的模样,她杏眸含泪,眼底盛着微光,翩翩起舞的模样,越发频繁地进入他的梦中了......她那么渴求活下去,与他这样的人完全不同。 如果给予她施舍,温柔,引诱她一点点落入圈套,把她关起来,看她只能依附自己,这才是裴声行的恶意想法。一只天真的小兔,不管再怎么挣扎,最后死亡时眼里的光都将散去。 屋内没有动静,裴声行奇怪,他下意识放轻脚步,动作轻轻,缓慢拉开帘子。 夏幺幺的睡颜映入他的眼中,女郎呼吸平缓,难得安眠,她蜷缩成一团,身上的外衫半落,裴声行哑然失笑,她对自己这般放心不就是他所算计的么?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 美人中衣单薄,衣衫不整地倒在自己榻上,男人怎会坐怀不乱,裴声行咬了下唇。 裴声行为夏幺幺整理好衣衫,又拉了被子盖上,夏幺幺的双脚不安分,雪白的脚丫总是向外伸,裴声行抓住她的脚踝,见她脚底有小石子的划痕,裴声行微微思考,又找了药,替她敷上,折腾了大半宿。 他没有离开房间,一方面是懒得出去再寻住处,一方面是想看看楚毒对她的影响有多少。楚地那稀奇古怪的巫毒,若能为他们所用,也是一大助力。 “......” 夏幺幺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了,她明明在等裴声行回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马匪还在附近威胁着她的安全,她情绪紧绷,应该难以入睡。 但天明日出,村落一声声鸡鸣,夏幺幺才迷迷糊糊睁眼。 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闷热极了,夏幺幺挣开被子,这才能喘上几口气,她盖被子了么?夏幺幺奇怪,她眨了眨眼睫,见一人坐在床边,他靠着床柱,一声不吭。 有了之前的经验,夏幺幺不再惊慌害怕,她小声唤:“裴司徒?” 夏幺幺下意识扯了下他,郎君却像没有依靠,直接向旁边倒,夏幺幺惊讶,想都没想,跪直身体抱住他。 女郎上身温软贴在他身上,她雪白的玉臂僵硬,松也不是抱也不好,夏幺幺第一次与郎君这么贴近,耳尖通红,他的呼吸浅浅,与她紊乱慌张的气息纠缠,他身上的冷香如天罗地网,夏幺幺这才发现裴声行正在沉睡,他毫无戒备,所以才这般、这般易推动。 “天亮了,你起来。”夏幺幺差点咬住舌头,紧张喊他。 “裴、裴司徒,你醒醒,外面马匪如何了?” “......我已与李磐谈好,无碍。”裴声行下意识说,声线稍哑,有点倦。 李磐?什么人?马匪么?夏幺幺抱着他,下一刻注意力被郎君的脸蛋吸引,他眼睫轻轻颤抖,揭开美玉面纱,一双含水迷蒙的眼眸露出。 “幺妃,您怎么?”裴声行眨了眨眼。 夏幺幺这才反应过来二人的距离是多么贴近,她迅速推开裴声行。她与裴声行对视一眼,接着默契地移开目光。 他好像看着夏幺幺的脸不知不觉困了,裴声行默默想。 裴司徒定是太累了,他帮自己处理马匪的事情,自己却占了他的床榻,让他无处安睡,实在太不好意思,夏幺幺愧疚。 两人各怀心思,接下来一男一女相处,气氛更是礼貌融洽。 *** 李磐等马匪并没有离开村子,他们占了几处房屋,村民敢怒不敢言,只求早早送走这些吃人的马匪。 “怕什么,老子又不稀罕你们的破烂玩意。”见到村民,李磐啐了一口。这村子的人又瘦又穷,他才懒得抢。李磐在等裴声行离开,他想看看裴声行到底是什么人,跟什么人串通。 但最终让李磐失望了,过来接裴声行与幺妃的是齐王的人。 李磐佩服,这裴声行真是大胆,他与幺妃一起,妃子和外男在一起待了这么多天,就算没有私通,那也根本说不清,李磐见裴声行一脸淡定,带着幺妃跟齐王的人离去,心下唏嘘,这回去见到齐王,估计又是一场风波。 裴声行没有让李磐与夏幺幺见面,李磐最后在夏幺幺离开时终于见到了这位貌美的幺妃,他坐在马上,身后跟着一众兄弟,荒芜的烈日下,李磐终于在齐国宫人的护送中,瞥见那夏幺幺。惊鸿一瞥,当真是绝色美人!这是李磐见过的最美的女子,那燕国公主都比不上,无疑,李磐再也不能忘记夏幺幺的模样。 “......” “上大夫,怎么办,公子和幺妃回来了。”听到消息,贤奴焦急地去找上大夫。 夏幺幺和裴声行不在的这些日子,关于二人私通的传言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行宫内笼罩在齐王愤怒的情绪下,那昏聩的色鬼老齐王每日走过,都觉得身边的宫人在嘲笑他,齐王对幺妃和裴声行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 “哎!公子糊涂啊,他怎么能去找幺妃,找了就算了,又要带着幺妃回来,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两个主子面临危机,贤奴急得不行。 “你对二郎倒是忠心。”上大夫却不见焦虑,他反而道。 贤奴心急,上大夫这老狐狸神神在在,说话靠猜,贤奴可等不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贤奴跪下,“上大夫!求您为公子、还有、还有幺妃求情,让齐王不要伤到他们。” “急什么?难不成吾会眼睁睁看着他背上私通妃子的荒唐罪?裴声行是裴府二郎,吾自会救,这其中的诸多事情是你这小奴不能理解也不需要知道的。”上大夫冷哼,“至于幺妃,那就看她造化了。” 对于上大夫而言,这一切事情中,幺妃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他从未考虑过幺妃的死活,只是觉得裴声行终于回来,那事件定是顺利进行,反将兰昊的计谋也可以实施了。 行宫内,齐王铁青着一张肥脸等待消息。 “大王,幺妃与裴司徒回来了。”不知等了几天,宫人终于来通报。 “回来了!终于知道回来了!”齐王走来走去,被爱卿和爱妃一起背叛,他火冒三丈,“把他们押上来!” 第17章 “裴司徒,你好大的胆子…… 齐王以为裴声行见了他,要么惶恐害怕连连求饶,要么愤懑不平清高不服,但没想到裴声行见了他,却是目露疑惑,一片淡定。 裴声行淡定,齐王也跟着冷静了几分。实在是裴声行的模样太理所应当,一点都不像一个罪人,这让齐王不得不想——也许有误会?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齐王问罪的气势就弱了一头,他有些犹豫,再听到夏幺幺楚楚可怜的声音时,更犹豫了。 “大王,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是妾做错什么了么?”夏幺幺被卫士押上来,她抬着醉人的美丽面庞,雪花般柔弱。 齐王下意识心软,但宫人的窸窣碎语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齐王心中,幺妃与裴司徒这两人,当真没有一点奸情么?齐王冷着脸,说:“爱妃,此事你暂且不要说话。” 在幺妃与裴司徒间,齐王的天平很快倾向了幺妃,他也知道幺妃没什么背景,在宫里总受欺负,若这裴司徒以权势威胁相逼,那幺妃也是没办法的,幺妃已经有了他的宠爱,更有着尊贵的身份,应该不会蠢到沟通外男自断生路,齐王眯了眯眼。 “裴司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勾引本王的妃子!” 齐王看裴声行,忽然觉得哪哪都不顺眼,那鼻梁太高、眉眼太好、唇瓣像花,清清雅雅,站在这屋内,比他这齐王还吸引光彩,身为一个男子,裴声行怎么如此!分明就是勾引他的幺妃。 见齐王把火气撒到裴声行身上,夏幺幺咬唇,她心中担心又不敢太过明显,一双干净杏眸小心翼翼、装作不经心地瞥过裴声行。 裴声行对她微微一笑,夏幺幺立马收回视线,羽睫颤抖。 她是楚国奸细,齐王因她怪罪大臣,与朝臣生嫌,这本应是值得她幸灾乐祸的,但夏幺幺一点也不开心,裴声行救她多次,她怎么能那般忘恩负义?一边是楚国,一边是自己的良心,夏幺幺低着头,心思纠结,煎熬不断。 面对齐王的质问,裴声行并无慌张,他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大王,此事定有误会,臣见幺妃险些遇害马匪,才出手相助,为保幺妃平安免于马匪追杀不得已在外躲了数日,一心只想着让幺妃平平安安,回到行宫,怎么会是勾引幺妃?若是臣胆大妄为勾引幺妃,那臣何必带幺妃回来自投罗网?” 郎君声音铿锵有力,不卑不亢,清贵温润。他抬袖,道:“不知大王为何误解臣与幺妃,是否有小人从中作祟,这一切还请大王明察。” “马匪?什么马匪?”齐王听到意料之外的事情,有些惊讶,他本想让卫士直接把裴声行关押起来,此时暂且歇了这想法,但他对裴声行的怀疑不减。裴声行是俊秀的年轻郎君,而他是身体有恙的老君王,在裴声行面前牵扯到女人,齐王心底有一种自卑。 夏幺幺的袖角被她攥在掌心,揪了又揪,心知自己应当出声向齐王示弱,她犹豫了,如此一来齐王定打消误解,裴声行还是齐王忠心的臣子。 如果放任齐王的猜忌,那裴声行与齐王有了隔阂不再忠心于齐王,她去勾引裴声行,裴声行是否就可以帮她完成任务离开齐国了?可是,她怎么能这般践踏他人的好心?若裴声行之后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的想法,定会对她失望不已。 “你要让本王如何相信你?信你所说的马匪不是编造出的谎言?”齐王怀疑道。 “护送幺妃的宫人被马匪杀害,死伤数人,并未回到行宫,若大王派人清点人数,便可知晓。”裴声行沉声。 齐王仍然怀疑,“哼,那本王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利用上大夫的势力掩饰一切?” “大王亦知家父对臣一向严苛,怎会帮臣隐瞒此等荒诞之事?”裴声行慢慢说。 “饶命啊!大王!”裴声行话音未落,忽然有几个宫人被带上来,口中的话被打断,裴声行蹙了下眉。 “大王,老臣这里有人证。”夏幺幺见一白发须髯的老者不紧不慢而来,他语气和善,但让人难以亲近,举手投足,皆是浸浴权势的泰然自若,“老臣擅自将这些鬼祟之人捉来,大王不会怪罪吧?” 齐王一下子就有些不自在,他咳了咳,说,“当然不怪罪,上大夫亲自前来,是为了裴司徒?” “大王放心,若小儿做错事,老臣必定会亲自处罚,绝不有任何偏颇,老臣来此处,并非为了袒护小儿,而是为了做一见证。”上大夫裴颍抬袖行礼。 说的好听,若真的不袒护裴声行,那何必前来给他压力?这老东西。齐王心里暗骂,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说,你们为何逃走?幺妃还未回到行宫,尔等怎会跑回?”贤奴呵斥的声音响起,夏幺幺惊讶看去。 贤奴知道上大夫袒护裴声行,不管怎样都会救裴声行,但上大夫并不会救幺妃,对幺妃的死活,上大夫只会冷眼旁观,于是贤奴求上大夫带他过来。 贤奴与夏幺幺这位小主子相处了这些日子,觉得幺妃只是个天真女郎,若是不明不白死去,太可惜,而且公子也会伤心。 被抓来的宫人心里悔恨,早知道就不心存侥幸回到行宫了,他们怨恨,若不逃跑,早就没命了,此时还要怪罪他们?这些吃人的主子! 如今已被捉到齐王面前,听说这齐王是个软耳朵的,只能赌一把了,宫人咬牙,道:“大王!是幺妃,幺妃让我等回来掩人耳目,我等亲眼看到她被裴司徒带走!至于马匪,我等可从未看见!” “你!”贤奴生气。 其余宫人跟着反应过来,目下栽赃幺妃是最好的活命方法了!幺妃并无势力,倒了就倒了,不会有人报复他们,而且人们都说幺妃与裴司徒私通,这难道是无凭无据的吗?于是也跟着说,“是幺妃,幺妃她狐媚,勾引裴司徒,二人私通,才打发我等回来,不曾想被大王发现......” 贤奴气极,打断宫人的话,“胡言乱语!你们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够了!”齐王呵斥,他被这几个宫人吵得脑子嗡嗡,“都给本王闭嘴!” “裴司徒,你还有什么狡辩的?”齐王再次把火气转移到裴声行身上。 “大王,莫要怪罪裴司徒,裴司徒救了我。”夏幺幺却出声,齐王本想让她闭嘴,但见美人眼中都是水雾,一时间,众人失了言语。 夏幺幺说:“这些宫人说谎,大王您信他们却不信我么?” “小美人,本王怎会不信你呢。”被美人可怜盯着,齐王一下子就变了态度。 夏幺幺语气楚楚,纤薄的肩挡在裴声行面前,“大王,是兰昊将军要害妾,兰昊将军骗了您,他此前来过洛云台,他、他对妾见色起意,加害不成反生报复,联络了马匪要杀妾,若不是裴司徒救妾,妾早就身死魂散,再也不能回到大王身边。” 她忽然出声表态,让裴声行意外,他知晓她的情况,本不报希望,只是思考如何让夏幺幺更信任愧疚于他,但没想到夏幺幺竟然选择帮他,这实在让他意外。裴声行没有说话,突然想看看夏幺幺会怎么做。 裴声行抬眸看夏幺幺,她紧张地肩膀紧绷,明明害怕纠结,却要用娇小的身躯挡在他面前,女郎耳珰摇晃,青丝落在她的肩膀,一根根撞在她纤细腰肢,现在,裴声行本是最应该紧张不安的人,但看着夏幺幺,他竟出神了。 “什么?兰昊将军?”齐王懵了一下,他本是以问罪幺妃与裴司徒的态度,到了此时,他也拿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 “小美人,你会不会弄错了?”齐王犹豫。 “妾怎敢诓骗大王,那兰昊将军还试图以护送名义威胁妾,还是大王您英明,没有让兰昊将军接近妾。”夏幺幺一边可怜说着,一边想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既能洗脱齐王对裴声行的怀疑,不伤到裴声行,也能勾起齐王对大臣的猜忌,只是这猜忌的对象变成了兰昊。 至于如何脱离齐宫回到楚国,时日尚多,青嬷嬷还未有消息,大不了她再等等就是......夏幺幺终究是没有去陷害裴声行。 夏幺幺说的事情齐王一个都不知晓,齐王有些惭愧。没让兰昊继续护送幺妃是因为那日清晨兰昊喝醉了,当然这些齐王并不会说,他对夏幺幺那信任的目光感到享受。 “你放心,本王定会给你一个公道,至于是兰昊还是裴司徒,等本王查清事实,必会给他处罚。”齐王还是有点理智,不会完全被夏幺幺的话语引导。 此事越拖,越容易给兰昊陷害的机会,这行宫里的言论都被兰昊掌握了,到处都是说幺妃与裴声行私通。夏幺幺隐约意识到这点,她当然不同意齐王的这个决策,夏幺幺突然站起身,她拿了裴声行的剑。 “大王,您是否不信任妾?若非如此,何必等待真相,妾已将真相告知大王了。若大王您执意认为妾与裴司徒私通,那妾死在您面前就是!” “不!”齐王大惊。 裴声行眼见夏幺幺拿不稳剑,就要伤到她自己,他的剑削铁如泥,若划到夏幺幺身上,那后果不堪想象,想到这里,裴声行脸发白。 美人手执利剑,众人惊慌。 咣当一声,剑落在地,夏幺幺被人扑倒,裴声行一身冷香,他定定望着夏幺幺,“臣救了您那么多次,您却要用臣的剑自尽?” 裴司徒的手按着她,俯身压倒,二人距离极近,他眸色诡静,一身冷月裹在夏幺幺身上。 夏幺幺胸脯起伏,呼吸微喘,一时失神。 耳边却是齐王焦急的声音:“小美人!你不要死,本王再也不会怀疑你与裴司徒了!” 实在荒唐。 第18章 她若不快点回去,那婚约…… 幺妃险些伤到自己,她被贤奴护送着回寝殿,齐王本想跟随幺妃一起,上大夫却唤住他。 “事情已经如此,老臣想大王心中定有决断。”上大夫悠悠道。 “行了!本王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传谣言的宫人自会处罚,定会给裴司徒清白!” “多谢大王。”裴声行垂眸行礼,站在上大夫身边。在齐王眼中,这父子二人都是心思深沉之人,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他们共同面对他,让齐王不自在,尤其是那裴声行。 裴声行肩宽腰窄,容貌俊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温和礼貌,可谓是翩翩美男子。 齐王看着裴声行这模样,心里还是不舒服,齐王想到,就算裴声行与幺妃没有什么,以后他也会注意隔开二人,不能给裴声行勾引幺妃的机会。齐王移开视线,问:“上大夫,还有何事要告诉本王啊?” 与上大夫共事这么久,齐王对这位老者既有忌惮尊重又有厌闷烦躁,上大夫握着权势,威严甚高,齐王不敢驳他面子,而上大夫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够齐王琢磨一段时间。 上大夫喊住他,定是有要事要讲。 “大王觉得兰昊将军此人如何?” “是个嚣张的小子,但功劳甚大,本王心胸宽大,便放任他了。”齐王说着,皱了皱眉,“但他这次太不讲理,竟然对本王的爱妃出手,本王会收拾他的。” “老臣却以为兰昊将军对幺妃所做的只是小事。”上大夫微笑。 齐王一下子不乐意,“什么?他都派匪贼刺杀本王的爱妃了,这竟是小事?上大夫,你居然为兰昊说话?” 上大夫裴颍和兰昊上将军,一文一武,都是齐王又爱又恨的人,这两股势力在齐国互相掣肘,相安无事,齐王才能够放心,现在上大夫竟为兰昊说话,齐王不禁感到危机,万一兰昊将军与上大夫联手,那他这个大王算甚? 上大夫瞥了裴声行一眼,示意他出声,裴声行却像没有注意到他的眼色,郎君面带微笑,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美好无暇,他不言不语,像是在尽职地做一个背景板。 公子又在闹脾气了?上大夫思忖,一时间想不到原因,心底奇怪。 上大夫出声:“兰昊将军意图陷害刺杀幺妃,是对幺妃不敬,对大王不敬,此罪当罚,老臣一向公正,怎会为兰昊将军开脱?只是幺妃的事情,若放在台面上讲,确为小事,与兰昊将军有关的,可不仅仅是联系贼人刺杀一介女郎那么简单,自古以来便有功高盖主威胁君王之事,兰昊将军越发猖狂,不将大王放在眼里,老臣心系大齐国运,见之悲痛,恐兰昊将军有祸乱之心。” 齐王忽然有种预感,他猛地站起,“你是说......” 上大夫肃然,猛地跪下,高声道—— “大王,接下来老臣的话势必会变动整个齐国朝政,证据确凿,老臣绝无任何虚构污蔑,还望大王赎罪,免老臣一死!” “......” 夏日烈烈,这天过于古怪,即使是行宫,也浮动着闷热的气息,大大的芭蕉树下,宽大的叶子遮盖兰氏姐弟的影子。 “那老头喊我作甚?”兰昊剥了个葡萄,递到王后兰氏手里,他听到宫人的传报,不急不慢站起身。 幺妃和裴司徒今日回到行宫,被押到齐王面前,兰昊正悠闲等着好消息呢。 “昊儿,你在大王面前莫要这般莽撞。”兰氏蹙了蹙眉尖,提醒道。 “哼,他都对你那般态度了,我这样怎么了?当初姜怒娶阿姐的时候说的好听话恐怕他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行事总是莽撞,罢了,我也不提醒你了,若事情不顺,就当做是教训吧。”兰氏头疼。 “放心吧阿姐,裴司徒跟幺妃根本洗不清,大王定是要告诉我喜讯呢,兴许是要我去杀了幺妃,你就等着好消息!” 兰氏咬下葡萄,葡萄的汁水竟发酸发涩,她咳了咳立马吐出,看着兰昊越走越远的背影,王后兰氏心里无端不安,她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希望是她多想了。 就算事情败露,幺妃不过是一个宫妃,应该无法撼动昊儿上将军的身份。 兰昊正要面见齐王,见一纤细女郎从齐王在的殿宇走出,女郎脸蛋绝美,肌肤白嫩,又纯又娇,她眼圈微红,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是幺妃!兰昊脚步微顿,眸色立沉,怎么回事?幺妃怎么还好好地出来了?齐王没有处理她么?兰昊又想到齐王的好色,立马啐了一下,莫非是老齐王不忍心,留下了这幺妃的命? 幺妃露出那种可怜样子巴结齐王,齐王信了这妖女的话,对阿姐定是威胁。 兰昊狠狠盯着幺妃,夏幺幺脊背发凉,她下意识扭头,贤奴忽然挡在她面前。 “怎么了?”夏幺幺问。 “没事,幺妃,快点去休息吧。”贤奴唯恐多事,他也看到兰昊了,兰昊遇到幺妃,不知道又要怎么刁难这可怜女郎,于是急急带着夏幺幺躲开兰昊。 只是夏幺幺一直觉得背后有一道阴冷恶煞的目光,那目光尾随着她,让她浑身不安。 听到宫人加急的催唤,兰昊才移开视线,他冷冷想,这幺妃好运气躲过一劫,但他不会放过她,幺妃这副好皮色,若是直接杀了那委实可惜,齐王与幺妃这对狗男女害他阿姐如今过得凄凉,掌管中宫的大权被人抢走,可恨至极。 普通的报复不行,倒不如让幺妃锒铛入狱,发配到边疆,变成供男人们玩乐的物件。兰昊想到幺妃承欢求饶的模样,这才觉得解恨,他大步一提,去见齐王。 兰昊对自己的地位自信,深信无人能动摇他与兰氏一族的身份,但他没有想到,这一次以权倾朝野的上将军之身面见君王,便是最后的机会了。 *** 朝堂之事一般不会影响到后宫嫔妃,待那日夏幺幺离开后,她的生活维持着短暂的平静。 她没在祭祀的行宫待多久,祭祀大典本就不需要她这种妃子参加,一边应付齐王,一边打发着无聊,很快夏幺幺就回到齐宫洛云台。 对于被困在后宫中的无甚地位的妃子而言,外面的事像是总在变,又很快恢复平静。一场关于压制兰氏一族谋反的大事在后妃们无知无觉中悄然结束。 但夏幺幺察觉到不同,照理说兰昊陷害她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兰昊没有得逞,兰氏姐弟怎肯罢休?但离开行宫后,再也没有人提及这些事。更诡异的,是王后兰氏,也仿佛成了什么禁忌。 夏幺幺询问贤奴,贤奴跟往常一样,让她不要掺和这些事;夏幺幺询问宫人,宫人们被裴声行收买,皆是回避,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宫人说是不是幺妃多想了?齐王宠爱幺妃,现在谁敢招惹幺妃呢? 周遭越是平静温和,夏幺幺越是感到古怪,她仿佛有一种被遮蔽视线,豢养在笼子里的感觉。可是,是谁吩咐宫人不向她透露消息的?难道是齐王?在齐宫内,能遮蔽消息的,应该只有君王了吧。 稀里糊涂的,最后,夏幺幺只知道兰氏一族败了,再也不能威胁她。 “幺妃,你怎么总是去见齐王?”贤奴不服质问。 夏幺幺正在宫女服侍中梳妆,她眨眨眼,“大王召见,我难道能抗旨么?” “真不知道你看上那老色鬼什么地方了。” 夏幺幺为自己点了胭脂,她看着铜镜,笑了一下,“放心,齐王不会对我做什么。” 齐王也就跟她聊聊天喝喝茶,最多让她唱点曲跳支舞,反正齐王没那能力,再好的美人,他只能看。 齐王对夏幺幺放心,有时喝醉了会说一下朝堂的事,偶尔夏幺幺还能听到其余列国的情况,她在意楚国的事情,于是便不着痕迹打听。 楚国的一草一木,夏幺幺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即使楚国有刁难她的人,但天下之大,不管在哪里都有坏人,她不会因此而失去对楚国的怀念,她在楚国长大,她一直谨记自己楚女的身份,更何况她父亲葬在楚国,她怎么会有不回楚国的理由?来到齐国,本就是因楚太后的一场诓骗,一场陷害。 齐王醉后说,楚国楚太子快要登基。夏幺幺攥紧发簪,太子登基之时便要娶妻,她若不快点回去,那婚约该怎么办呢。 第19章 “幺妃,您与公子启勾勾…… 幺妃坐上轿撵,由宫人护送离开洛云台。贤奴看着轿撵离去,满腹忧愁地叹口气,关上宫门。 幺妃见齐王,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她本来就是齐王的妃子。但贤奴是裴声行的手下,他待在洛云台,他要替裴公子监视幺妃。但公子近来好似对幺妃没什么热情,贤奴恍然发觉已经好几日没看到自家公子了。 公子一直不来洛云台,贤奴摸不准裴声行的想法,于是满心发愁,幺妃和他家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几天被马匪追杀,这二位主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幺妃见齐王,公子也不阻拦,这是公子厌倦了么?贤奴又叹口气,竟觉得有些失望。 虽然幺妃不跟公子在一起能减少公子的麻烦,但让幺妃跟老齐王在一起,贤奴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而且,看幺妃的样子,她没把公子当成什么有情郎君,若是公子再不来见她,她会不会就把公子抛之脑后了?貌美绝色的幺妃,似乎一直都不太.安分。 贤奴想的不错,裴声行不在的这些日子,夏幺幺对裴声行的那点悸动有些消散,她谨记他是帮她的好人,她之后会报答他的,至于现在,她面临着更为重要的事,楚太子岁末登基,这几个月她必须回楚国,她不能再等了。 青嬷嬷许久未有踪迹,夏幺幺再安慰自己,也不得不面临事实,那就是青嬷嬷可能出事了。夏幺幺心中惶惶,她不知道是谁发现了青嬷嬷楚国探子的身份,又是怎样把青嬷嬷抓走,还抹平了痕迹,青嬷嬷现在也许已经身死,她与楚国的唯一联系断开。 “大王,如果宫里有人害您,您会如何?”夏幺幺柔声问。 醉的一塌糊涂的齐王摆摆手,说:“宫里怎么会有人害本王,爱妃,你不要多想,待在本王身边,绝对安然无忧。” 夏幺幺勉强笑了笑,应该不是齐王发现了青嬷嬷,她思量着,这时一股酒气接近,见齐王正要拉她的手腕,夏幺幺本能向后躲,塞了酒樽给齐王,她柔声:“大王,再喝点。” 把齐王彻底灌醉,齐王年岁已老,身体有恙,极易醉倒。见老齐王沉沉睡去,夏幺幺匆匆站起身,生怕沾染更多的酒气,出了殿门,她见到宫人,在宫人们没有反应过来时,对他们无辜一笑。 “大王醉了,服侍大王歇息吧。” “诺。” 夏幺幺没有立即回到洛云台,宫人们见她漫无目的走在宫道,面面相觑,问:“幺妃,您要去哪里?” “我在前面花园随意走走,你们退下,不要打扰我。”夏幺幺道。她心思有些沉,徒然升起茫然,到底怎样才能脱离齐宫回到楚国?难道,她真的要杀了齐王么。 青嬷嬷说她完成任务就可以回楚国,但楚太后给她的任务却是刺杀齐王,对于夏幺幺这弱小女郎而言,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分明就是楚太后刁难她,让她一辈子也逃不出齐宫。 刺杀一国之君,谈何容易。夏幺幺垂眸看着自己雪白的掌心,她即使有机会刺杀老齐王,但老齐王死了,定会惊动齐国人,届时她该如何逃脱? 夏幺幺出神,年轻郎君紧张的声音打断她思绪,“小心!” 闻言,夏幺幺抬眸,见一蹴鞠飞来,她立马抱头蹲下。 那郎君本想护住她,但扑了个空,有些尴尬,“幺妃,你没事吧?” 女郎脸蛋小巧,一双眸子清澈,大大睁着,她蹲在地上,乌发披肩无辜怜人,夏幺幺看向公子启,公子启喉结滚动,咽了咽。 父王的这位妃子,每次见,都让公子们心思晃动。 “公子启。”夏幺幺起身行礼。 面对来人,夏幺幺心底略微起了波澜。 这些日子她很少见到齐国公子们,本来公子煜最常找她,但经过兰氏叛乱的事情后,公子煜不恨她就行了,更不要提见她。至于其他公子,他们没有太子的身份,在齐宫中作风相对谨慎,于是不会主动寻她,夏幺幺也没有找他们。 “幺妃,听说父王近日常常召见你。”见到幺妃,年轻气盛的公子启有些走不动道,他憋了半天,傻愣愣地抱着蹴鞠说。 现齐宫由黎贵妃掌事,对黎贵妃最不服的便是虞贵妃,虞贵妃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是齐国七公主,儿子便是公子启。公子启对政务不上心,骑马游街,逍遥自在。 夏幺幺想,她要离开齐宫,可不可以利用这些公子呢?虽然危险,是她曾经抛弃的计划,但现在只能赌一把了,夏幺幺心思微动,在公子启靠近时,幺妃向后退一步,她抬了抬睫,小心后怕地瞥向公子启怀里的蹴鞠,“这是......” “最近临淄城内常有踢鞠的项目,本公子与民同乐,便让人抱来了这蹴鞠玩。” 可惜球技不怎么样,夏幺幺默默腹诽,她脸上惊喜,“公子真厉害呀。” 公子启见幺妃不回避他,心下愉快,他说:“幺妃,方才我见你叹气,遇到什么事了吗?” 夏幺幺身体一僵,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却又摇摇头,“没事。” 她这般说没事,反而让公子启更加在意了,公子启担心:“你不方便讲么,若有难事,你可以找我。” “我能有什么难事呢?大王护着我,常常召见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夏幺幺说着齐王的好,眸底却露出忧愁。 公子启心中猜,难道是因为齐王的召见所以幺妃才愁么?也对,幺妃这样年轻貌美的女郎,怎会真心喜爱他父王,在公子启看来,幺妃是他父王强抢进宫的,是被逼迫的。公子启一番脑补,对幺妃更是怜惜。 这般想着,公子启听到幺妃说:“我可以常去见你么?” 公子启脸一热,有点惊喜,有点慌乱,“幺妃,你为何如此说,若父王知晓了......” 夏幺幺却看着他,无辜道:“怎么了?我想找七公主玩,她不是常常跟你在一起么。” 公子启脸更红,原来是他多想了啊,他怕幺妃看出他的不轨之心,有些紧张,幸好幺妃眼眸清澈,什么也没说,公子启松口气,“七公主?我小妹、你为何找她?” “在宫里我没什么年纪相仿的玩伴,有些乏闷,希望七公主尊贵之躯,不会嫌弃我。” “我小妹怎会不喜欢你,她与我一样,都喜欢漂亮的人,你不要伤心,我回去告诉小妹,让她马上邀请你。” “她会不会觉得我烦......” “不会!”公子启激动,幺妃找他小妹玩耍,意味着他以后每天都能看到幺妃了,“我这就去告诉我小妹。” 说着,公子启抱着蹴鞠急急离开,他身后的宦官手忙脚乱,“公子、公子!慢点!” 公子启离开后,夏幺幺摸了摸脸,有点不可置信,这公子启这么容易骗么?她其实没太多手段,与楚太后那等巫婆相比更是蠢笨,但一直以来,因为她的好模样,男人们才格外容易说话。 虽然顺利地迈出了第一步,但夏幺幺心情仍然沉重,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切并不会简单,整理好仪容,夏幺幺正要离开园子,忽然被人一拽。 裴声行站在假山后,不知道听了多少,他微笑: “幺妃,您与公子启勾勾搭搭作甚?” 第20章 如此明目张胆,一点也不…… 夏幺幺脊背抵在假山,她的手腕被抓住,“裴、裴司徒?” 瞧见郎君熟悉俊俏的脸,见他眸色微冷,夏幺幺大脑空白,被人撞见她联系公子启,而且还是裴司徒,夏幺幺本能有点慌,咬了下嘴唇,她说:“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在做什么?” 裴声行盯她半晌,才慢慢松开她的手腕,郎君垂眸,温和道:“臣无非是忙一些政务,许久未见幺妃,您过得还好?” 他温润有礼,刚才冰冷的语气就像是夏幺幺的错觉。夏幺幺却无法忽视,那一瞬间,她感觉她简直就像被裴声行盯上的猎物。 兰氏一族倒后,朝堂变成裴氏的一言堂,裴声行的地位不言而喻,听说他最近常常面见齐王,在上大夫有意的引导之下,逐渐深入掌管齐国朝政。裴声行常常见齐王,而齐王也经常召见夏幺幺,夏幺幺偶尔会遇到一些官员,却没有一次遇到裴声行。 夏幺幺抿唇思考,裴司徒前途无量,确实不应该和一个宠妃走的太近。 “您在想什么?” 夏幺幺沉默,又听裴声行说: “让臣猜一猜,您莫非在想如何去见七公主么?” 裴声行声音温和,笑不达眼底。 夏幺幺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平时不会与裴声行对视,男女对望,情愫难收,那点脱离掌控的危险感让她本能避开,但听着裴声行温柔的语气,夏幺幺下意识放松警惕。 “你听到我与公子启的对话了?那就好,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呀。我确实在想七公主的事,她从小娇贵,我去看她,不知带些什么过去,而且,因为我的身份,她可能不喜我。” 夏幺幺本来是想转移话题,但说着说着,真的开始为七公主的事情发愁。她露出为难,贝齿咬住莹润唇瓣,像娇柔欲滴的白花。 裴声行的视线不着痕迹落在她的唇上。 夏幺幺在认真思考着,以见七公主的理由接近公子启是最好的,既不会引人起疑,也不会过于主动,能留给公子启自己琢磨的空间,但七公主会喜欢她么,她可是幺妃,若七公主讨厌她,不让她接近,那实在尴尬。 “没关系,七公主会喜欢您的。”裴声行了解这齐宫内所有人,自然了解他们对夏幺幺的态度。 夏幺幺笑了笑,“裴司徒,你不用这么安慰我。” 看着一无所知、对他信任的夏幺幺,裴声行唔了一声,出谋划策:“七公主喜欢首饰衣裳,大王不怎么重视子女,赏赐很少,你带一些首饰送给她,她会高兴的。” “真的?”夏幺幺惊喜,没想到还能从裴声行这里听到情报,她高兴看向裴声行。 她与裴声行对视,夏幺幺一僵,裴声行盯着她,她的影子在他黑色瞳眸中,裴声行轻笑,他抬起指尖,挑起夏幺幺耳旁碎发,勾到耳后。 “臣相信您与公子启没什么,希望您也不要骗臣。” 夏幺幺的心差点跳出。 “......” 按照裴声行所说,夏幺幺带了首饰送给七公主做见面礼。 “这些都是给我的?”七公主爱美,性情开朗,虞贵妃嫌弃她没什么头脑,对她不重视,幺妃过来,七公主难得收到这么多珍贵漂亮的首饰,眼眸发亮。 夏幺幺点点头,她不太会与七公主相处,夏幺幺身体有些僵硬,与同龄女郎说话,她总会不安,害怕对方下一刻就冷嘲热讽,而且在辈分上,她是七公主父王的妃子......夏幺幺袖中的手攥紧,她眼眸颤着微光,让人看着心生怜爱。 “姐姐你真的太好了。”七公主却真诚开心。 “没大没小,这是幺妃。”公子启在旁边咳了咳,他在此处,美名其曰看好小妹,实则心思如何,那就是他自己清楚了。 “幺妃姐姐!”七公主却说。 夏幺幺没反应过来,七公主突然扑过来抱住她,“你真的好漂亮,幺妃姐姐,不要做父王的妃子了,跟我一起玩怎么样?” “胡言乱语!你怎么能这么说!”公子启一把扯开七公主,他露出紧张。 七公主做了个鬼脸,“我只是开玩笑,阿兄你紧张什么。” 见此,夏幺幺不由得噗嗤一笑,她忽然觉得接近公子启是个不错的选择,夏幺幺主动伸出手,握住七公主的指尖,“七公主,你会六博么?我与你下六博如何?” “好啊好啊。”与绝色美人如此亲近,七公主脸都红了。 “幺妃姐姐,赌注定什么好?” 见幺妃与七公主一同玩耍,公子启有点郁闷,他还以为幺妃是要找他,难道是他多想了?幺妃天真善良,看来真的是找他小妹玩。 公子启这么想着,夏幺幺忽然回头瞥了一眼他,她似乎只是无意一望,很快收回视线,但公子启的心,又开始晃荡了。 *** 幺妃最近除了面见齐王,就是去见七公主。 贤奴对此没多想,还觉得幺妃多和七公主玩,就能少想着那老齐王的事情。齐宫里的人也都没当回事,有的妃子还觉得幺妃可怜,以为幺妃是想要孩子了,所以才与公主亲近。 老齐王不行,幺妃这后入宫的女郎,就算再受宠又如何?膝下注定无子。七公主也没什么大智,看齐王的态度,最后的结局就是和亲罢,构不成威胁,所以幺妃去见七公主,没人觉得危机。 对公子启来说,就不一样了。幺妃每天都在他眼边晃,就算公子启没有心思,也要烧起来了,更不要说公子启本来就对幺妃有不该有的恋慕。郎君年少,喜爱与欲.望分不清,看得见摸不着,久了,便觉得自己爱惨幺妃。 夏幺幺放任公子启胡思乱想,她的目的正是如此,不过她也不是立马就会对公子启全盘托出的蠢人,她还要看看公子启合适不合适。 晚间,七公主去摘花,夏幺幺身体不适为由,没跟上七公主,远远待在小亭中。 “幺妃,我父王又召见你了?他欺负你了么?”公子启见夏幺幺神色恍惚,美人盯着枝叶花瓣,风卷秀发,乌色发丝拂过纤细肩头,她眸色忧愁。 夏幺幺抿唇,“公子,莫要多说。” 公子启发现,只要幺妃见了齐王,幺妃的心情就会变得低落。幺妃一定不喜欢他父王,他父王的德行他知道,幺妃真是太可怜了。公子启心疼,他说: “虽然我只是公子,不是太子,但是你可不可以信我一下?我会想办法让你过更好的日子,我、我会与父王周旋,救你脱离苦海。” “我只是一个妃子,我拿什么信你呢?”幺妃苦笑,“如果被人发现,你是齐国公子,罪过只有我一人承担。” 见幺妃松口,公子启惊喜,他急急说:“我给你信物,若我负了你,你可以拿着信物去父王那里告发我。” 说着,公子启摘下玉佩,他递给夏幺幺。 夏幺幺看着象征公子启身份的玉佩,指尖伸到半空,忽然犹豫了,心头兀地摇摆不定。她羽睫轻颤,指尖也跟着颤抖,她真的要接下这个玉佩么?若接下玉佩,自此她就要和公子启周旋,虚情假意了。 她当然不喜欢公子启,她只是要利用公子启,如果顺利,公子启会为了她忤逆他的母妃、父王,众叛亲离。但如果公子启这般,那七公主该如何?七公主会不会讨厌她? “幺妃姐姐!我摘了许多花,等我摘完,我们一起做花酿!”那边,少女公主娇娇俏俏,挥手唤道。 夏幺幺顿住,她看了一眼公子启。见公子启紧张地等待,额上都带了汗水,他不安又喜悦,眼底的光很亮,他说:“幺妃,我会待你好。” 少年郎君的心,值得她肆意践踏么? 公子启,真的是她想要合作的人么? 夏幺幺沉默。 *** “阿兄,幺妃姐姐呢?” 七公主高兴跑来,却见亭中只有公子启一人,公子启黯然神伤,手里握着玉佩。 “幺妃她......她身体不适,提早回洛云台了。” “这样么,那阿兄你明天要不要与我一起去看望幺妃姐姐?我还要做花酿呢。” 公子启握着玉佩,一滴滴滚烫落下,“我、我不去。” 七公主大惊,“阿兄,你怎么哭了?!” “......” 坐在轿撵上,夜风吹过,夏幺幺清醒了些,她后知后觉发现她太急了,因为楚太子登基的消息,她乱了心神,差点做出莽撞的决定。公子启的母亲是虞贵妃,虞贵妃她见过几次,是不好惹的女人,若选择公子启,也许会有危险。 夏幺幺恍惚片刻,又想,虽然是如此,如此说服自己,但实际上,她只是不想与公子启发展过多,即使是利用。 夏幺幺有几分颓然,她咬住唇,心底升起委屈,她本就不是擅长这些的女郎,她不擅长什么心机手段,不擅长在权势政斗中安然无恙。 她从小娇生惯养,与楚太子青梅竹马,她有父亲与楚王定下的婚约,若不出意外,未来的大楚王后便是她。但自从父亲死去,一切都变得困难了。 “以后,少去见七公主。”夏幺幺小声说。 “啊?为什么?您与七公主吵架了么?”宫女见主子与七公主玩得开心,也跟着喜悦,听到幺妃这么说,第一反应竟然是劝架。 “我是幺妃,而为了齐国,七公主总归是要出嫁的,若被我影响,名声有碍,就不好了。”夏幺幺收敛情绪,慢声道。 这时,轿撵兀地停住,夏幺幺奇怪,“怎么停了?” “前面是裴司徒,幺妃,司徒大人找您。”宫女惶恐。 如今,上大夫有意放权,裴司徒掌管朝政,在政事上的威严,比太子、公子还大。齐王待裴声行和颜悦色,裴声行作为君王身边的红人,地位不一般。 夏幺幺屏息,她见裴声行缓步而来,郎君身着宽袖朝服,腰间系帛带,玉石翡濯,清风朗月。 “你怎么来了?”夏幺幺问,她有点愣。 而且如此明目张胆,一点也不避嫌。 “臣偶然遇到幺妃的轿撵,心想是否是玩够了,要回宫了,臣顺路护送幺妃回宫,如何?” 第21章 夏幺幺竟咬了他。 裴司徒主动护送幺妃回宫,宫女们低着头,没有阻拦,这其实很不同寻常,夏幺幺与裴声行,一个是幺妃,一个是裴司徒,这里是齐王的宫殿,妃子不该与外男如此亲近。 二人不该认识,宫人们也应当阻拦劝诫幺妃。 但服侍幺妃的宫人们,竟都守口如瓶,仿佛裴声行才是他们的主子。 宫人的古怪态度,夏幺幺没有注意,或是说,她已经习惯洛云台的宫人如此,根本无法发现不对劲。 夏幺幺视线悄悄放在裴声行身上。 郎君侧脸线条俊秀,长睫如扇,他神色温润,样貌俊俏,稳重温柔,又有权势,女郎心中的如意郎君,莫过如此吧。 夏幺幺在心底下意识将裴声行与公子启做比较。 公子启的模样没有裴司徒好看。 公子启的性格也没有裴司徒贴心。 公子启作为闲散齐国公子,除了有着王室身份外,其他的,似乎也比不上裴司徒。 夏幺幺偷偷看着裴声行,一路上,夏幺幺多次想和裴声行搭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因裴声行出现的时机太巧,就像、就像来捉奸,夏幺幺下意识想与裴声行解释,说她与公子启没什么,但是,她也没什么必要与裴声行解释的呀......她与裴声行只是简单的友人,夏幺幺又担心裴司徒认为她是自作多情。 裴司徒是君子,应该不会与君王的妃子勾搭。 于是,夏幺幺安静闭嘴,她懒懒靠在轿撵上,有点自暴自弃,娇娇柔柔,慵懒华贵,一双杏眸微微瞥着裴声行,有点像好奇的小狐狸,无心胜有情,夏幺幺清澈的眼神,宛如丝丝缕缕的线,缠着裴声行。 裴声行指尖敲了敲腰间玉佩,抿紧薄唇。 轿撵放慢步伐,裴声行慢慢跟着幺妃,因裴司徒在,宫女们情绪紧绷,没人敢弄出声响,在外看来,这列行人,异常安静。 到达洛云台,轿撵停下,夏幺幺的视线还在裴声行身上。 她没来得及收回,裴声行扭头,与她杏眸对上。 夏幺幺眨眨眼。 “你终于看我啦?” 刚说完,夏幺幺就后悔。 她这样说,岂不是告诉裴声行她一路上都在看他吗? “臣护送您回宫,当然要看着您。”裴声行挑眉。 他朝夏幺幺露出温柔的笑,郎君一袭朝服,脸庞如玉,夏幺幺差点被迷了双眼,裴声行对夏幺幺伸出手,他的指节白皙。 双睫轻颤,女郎咬了下唇,也没拒绝。 夏幺幺扶着裴声行的手下了轿撵,她见裴声行转身欲走,脱口问:“你这就走了吗?” “天色已晚,臣怎能打扰您歇息。”裴声行抬袖,两手相覆,行礼温和道。 见夏幺幺一双杏眸眼巴巴的地望着自己,天色已晚,她在寝殿面前露出如此不舍的模样,裴声行微垂眼睫。 她明明方才还在同公子启勾勾搭搭。 裴声行悠悠补充道:“之后再来叨扰。” 夏幺幺慢吞吞打量他,他笑容礼貌,语气真诚。夏幺幺收回视线,说:“好吧。” 夏幺幺话音刚落,裴声行转身就走。 郎君步伐有些急促,夏幺幺看到裴声行腰间如水平静的玉佩扬起,夏幺幺脸蛋微僵。 裴声行讨厌她的亲近么?她刚才是不是不该邀请裴声行。 夏幺幺咬唇,敛了敛心神。 “......” 夏幺幺走入洛云台,贤奴出来,探头探脑问:“幺妃,方才公子来了么?” 裴声行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夏幺幺无端不虞,她迁怒贤奴,脸庞气呼呼,娇声道:“你的主子是裴司徒还是我?你是能闻到你家公子身上的味道吗?” “我听宫人们说的呗......”贤奴嘟囔,“我怎么知道公子今天熏了什么香,我又不是女郎,能跟公子挨那么近。” “就算是女郎也不行。”夏幺幺忽然说。 “什么?” “就算你是裴司徒的婢女,你也不能总揪着裴司徒不放。” 贤奴哭笑不得,“幺妃,你今天怎么无理取闹。” 夏幺幺看着这个跟她顶嘴的医官,她更是不开心,贤奴为何能跟她顶嘴?还不是因为贤奴真正的主子是裴声行,在贤奴眼里,像她这种妃子,比不上他们公子,所以才对裴声行那么尊敬,对她这么随意。 夏幺幺倒不是怪罪贤奴,贤奴待她很好,之前还舍身在兰昊掌风下救她,夏幺幺只是觉得贤奴对她的态度太过随意,贤奴这般,让夏幺幺一下子就想起他背后的主子。 “你的主子明明是裴司徒,你留在我这里作甚?”夏幺幺咬唇,若有所思。 贤奴一愣,他是为了帮公子监视幺妃才一直留着的,之前虽然不愿,但现在他已经不讨厌幺妃了,幺妃并非坏女人。 贤奴奇怪幺妃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幺妃察觉到不对劲了吗? “大王让我留在洛云台照顾您,我怎能违抗王命。”贤奴小心道。 “都那么久了,那老色......大王记性不大好,估计早就忘了,你既然心系裴司徒这个主子,那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去吧。”夏幺幺撩了撩耳边发丝,不急不慢,“你也总看不惯我同齐国公子、同大王相处,但你看,现在你家公子都不过来,连洛云台的门都不进。” “我是后宫宠妃,与你家公子还是保持距离吧,他看上去也不是很想理我。” 贤奴从夏幺幺絮絮叨叨的小女儿话语中听出重点,贤奴劝道:“幺妃,你怎能这么想,我家公子怎会嫌弃你。” “你家公子对我怎么想,你怎么知道?就像你总是猜我的想法,劝我做一些事情,但我哪件事情听话了?”夏幺幺别开脸,“你还是先离开罢,我一时半会儿,不想看到你。” “幺妃?”贤奴惊讶,当他被夏幺幺赶出洛云台时,才明白夏幺幺这次不是开玩笑。 贤奴拍了拍洛云台的宫门,“幺妃!小的是真心将您看做主子的啊!” 洛云台内的夏幺幺顿了顿,接着坚定地走向内殿,她不是很想见到贤奴,是因为一见到贤奴,贤奴就要在她面前念叨裴司徒,夏幺幺就会想到裴司徒,这、这让夏幺幺苦恼。 半晌,没有人回应,贤奴只好蹲在宫门外,他不能回去,他就算赖在这里,也要留在洛云台,否则,公子肯定要收拾他。 贤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百思不得其解,幺妃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看他不顺眼了呢? 贤奴靠着宫门,困意渐渐,有些迷糊时,郎君脚步极轻,像宫殿艳鬼,帛带悠悠,缓步而来。 “贤奴?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贤奴下意识恭敬回:“幺妃把小的赶出来了。” 接着,贤奴突然激灵,他立马站起身,诧异看着来人,“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裴声行看他一眼,神色有点古怪,若不是他今晚撞见贤奴,贤奴难道一直都没有发现?裴声行微微思忖,没有揭穿自己,“晚上了,我来看看幺妃怎样,是否毒发。” 裴声行提及幺妃时太过温和,再加上他那白玉清隽的脸庞,贤奴根本想不到其他,对裴声行的话毫无怀疑,还觉得他家公子实在太贴心,对幺妃果然上心。 “公子放心,幺妃这些日子很好,晚上没有毒发,不过您要是担心,那看看也无妨,我会为您守好宫门。” 裴声行看向紧闭的宫门,语气古怪:“守好宫门?” 贤奴干巴巴道:“公子、要不您翻.墙进去,我、我今天帮不了您。” 裴声行,完美的贵公子,临淄贵女的如意郎君,竟要翻上宫墙,去见他要见的女郎。 裴声行抿了下唇瓣,并没有说什么怨言。 目送着裴声行进入宫殿,贤奴心里高兴,看来公子仍然记挂着幺妃,没有失去兴趣。 与此同时,贤奴忍不住浮想联翩,他们公子之前从来没有遇到喜爱的女郎,所以冷情,但他们公子身体健康,现在对幺妃这么在意,公子他看到貌美的幺妃,当真没有心思么? 裴声行轻车熟路,勾了床帘,当幺妃可怜睡颜展露在他面前,郎君却不见喜悦,眸色微冷。 幺妃中的楚毒,可解。只需要每日服下解药,维持二十日,就能全部解毒。 夏幺幺最近不会毒发,夏幺幺自身都有点忘记楚毒的存在,但她不知道,贤奴研究的解药其实并没有作用,真正有用的,是楚国的解药。 齐王祭祀求雨结束,裴声行每天都会过来。 “如果今日继续服下解药,那你的毒就解了。”裴声行轻轻说,他盯着掌心最后一粒解药。 裴声行声音温柔,“当你毒发,你会很辛苦,很痛苦,所以我才会偷偷帮你。” 榻上,夏幺幺蜷缩,薄汗如细雨,浸湿罗衫。 “但你怎么能去找其他郎君呢。”裴声行忽然幽声。 短短的瞬间,郎君神色转换,哪有贤奴想象的柔情蜜意,他俊美的面庞冰冷,简直如罗刹艳鬼,无一丝温柔。 郎君收紧雪白指节,解药成齑。 裴声行眼神冰冷:“我看到你去找公子启,把主意打到其他郎君身上,不想帮你解毒了,怎么办。” 殿内无人回答他如同叹息的问题,只有夏幺幺娇弱的痛哼声。 虽然夏幺幺不知道裴声行晚上会来帮她解毒,但夏幺幺的身体对裴声行身上的气息,还有他手上的解药感到熟悉。 夏幺幺乌发如云,她雪白的脸蛋绯红,眼睫沾着雾水,呜咽着凑近。 裴声行眸色微动,下一刻,郎君扳起夏幺幺的脸蛋,他的指节伸进女郎口中。 夏幺幺无知觉唔了几声,楚毒作祟,她下意识去舔那药粉,美人娇柔,宛如撒娇求饶。 指尖传来刺痛,裴声行眯眼,捏着她的下巴,收回指尖。 夏幺幺竟咬了他。 第22章 夏幺幺因自己的荒诞猜想…… “公子?您终于出来了。”等了半天,贤奴才见裴声行走出。 如果是看幺妃是否毒发,也不至于这么久啊,难道他们公子是情不自禁,盯着幺妃失神了么?贤奴内心嘀咕,联想到风花雪月的辛秘浪漫。 裴声行下意识将手背向身后,郎君垂睫,“你以后不必帮幺妃制作解药了。” “啊?为什么?公子不喜欢幺妃了么?”贤奴吃惊,难道他误会了,此次公子来只是告别,公子要让幺妃自生自灭了? 裴声行自动忽略贤奴的后半句话,“她的毒已解。” 在他恍然之时,夏幺幺把解药全部吃进腹中,甚至还咬了他。 “小的怎么不知道,哎、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贤奴见裴声行不回答,心里疑问重重,他跟上裴声行,“公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贤奴没留神,一时心急,不小心扯到裴声行的衣袖,郎君抬头,贤奴顿时僵硬。 乌色的发丝如鸦羽,一片片扫过,露出裴声行玉雕的面庞。 裴声行眸色幽暗,冷冷地扫贤奴一眼。 郎君的唇瓣无端泛红,他像咬过唇瓣,克制过情绪,泛起狼狈、冷漠。 “......公子?”贤奴退了一步。 裴声行扯出微笑,“继续留在洛云台,看好她,她的所有事情,一举一动,都向我禀告。” *** 次日,夏幺幺起身,莫名觉得身体轻松,接着她发觉口中有股血腥味,她奇怪皱眉,环顾四周,见殿内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异常。夏幺幺思索半晌,忽然脸一红,她、想起昨晚的梦了,她好像先是毒发,接着莫名舒服,又在梦中啃骨咬肉。 她这么贪吃的么?夏幺幺眼睫快速眨了眨,耳尖通红,下意识摸向腰肢小腹,纤细的腰,盈盈一握,夏幺幺思考,是她太瘦了么?潜意识里想吃肉了么? 可是,怎么会有血腥味,夏幺幺怀疑自己咬了舌头,立马急急跑到铜镜前,她小心翼翼伸出舌尖,看是否有伤口。 奇怪......什么也没有。夏幺幺都要怀疑那血腥味是错觉了。 “幺妃,您在做什么呢?”宫女害羞的声音传来。 一大清晨就看到绝色美人俯身对着镜子,眼角染绯,小心翼翼伸出舌尖,就算宫女是个女子,也有点受不住。 夏幺幺眨眨杏眸,淡定坐好,“没事,你快接水,我要洗漱。” “......” 夏幺幺用过早膳,七公主抱着匣子兴冲冲地前来拜见,她打开匣子,“幺妃姐姐,做花酿太麻烦了,而且我采的花太少,阿兄说还不能做花酿,他让我回去再准备准备,研究好了再来找你。” “不过我想着这些花不能浪费,所以来送给你。”七公主说着,将一枝木槿花戴在夏幺幺发间,笑嘻嘻:“人比花娇,幺妃姐姐你真好看。” 七公主嘴甜,夏幺幺不由得露出笑,她弯了弯眼眸,“七公主也很好看呀,我这里有些首饰,很适合七公主,等会儿让宫人拿过来送给你。” “真的吗!太好了!要是我母妃能跟幺妃姐姐一样好就行了!”七公主激动,立马扑上来抱住夏幺幺。 两位年轻女郎聊了半晌,七公主兴高采烈抱着夏幺幺送的首饰离开洛云台,路上,七公主遇到裴司徒,这位司徒大人步伐匆匆,不像平时的冷静,但七公主没有多想,应该是朝堂上遇到什么事了吧,他阿兄被父王责怪时也是臭着一张脸。 但朝堂与大臣跟她这个七公主有什么关系呢,她回去打扮得美美的就好啦。 “幺妃,裴司徒来了。”送走七公主不久,裴声行到访。 夏幺幺腾地站起来,她以为昨天裴声行说的是客套话在回避她,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那她还是让贤奴回洛云台吧。夏幺幺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夏幺幺又想到,她要不要从裴声行那里打听一些楚国的消息?楚国最近多有变动,裴声行身为朝臣,应该知道不少。 “大王今日政务繁忙,不能召见您。” “臣猜您一个人待在宫中无聊,特来为您烹茶解闷,这会打扰您么?” 裴声行态度温柔,语气礼貌,丝毫没有僭越和唐突。 “当然不会。”夏幺幺现在对裴声行的戒备极低,甚至还有些她没发觉的依赖。 茶香袅袅,烹茶的窸窣声响静谧,殿内二人郎才女貌,宛如神仙笔下的一幅画。 夏幺幺望向裴声行,他气度优雅华贵,不愧是名门之后,夏幺幺不觉想起在那简陋村子里裴声行为她煮茶的模样,她感慨,不管手中是怎样的茶具,只要是裴声行,一切都变得高雅尊贵起来。 看着看着,夏幺幺忽然发现裴声行的右手指节缠了绷带,她心里一跳,“裴司徒,你的手怎么了?” 裴声行静了一瞬,他眸色幽幽。 夏幺幺接触到他的神情,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做了错事,她脊背僵硬,正襟危坐。 接着,郎君笑了笑:“臣随行大王面见郎官,郎官那里兵器甚多,臣一时好奇,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夏幺幺松口气,果然是她多想,她的梦怎么会与裴司徒有关。 夏幺幺因自己的荒诞猜想觉得好笑,她一面笑,一面觉得裴声行更加真实,“裴司徒,你竟不擅长兵器呀?” “臣虽学过兵家的事,但只是学习皮毛知识,对于军中兵器,是一概不知。”裴声行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也没什么,我可以教你认识,你不必觉得叨扰我。”夏幺幺顺口道,说完,她脸蛋微僵,糟了,祸从口出,她不小心说漏嘴了。作为在山野里长大的女郎,幺妃怎么会知道那些军营的事? “没想到您居然了解这些,倒让臣意外,臣之后若再遇到不懂的兵器,便请教您。”裴声行轻笑着说。 他态度悠闲,还带了几分敬佩,夏幺幺一愣,情不自禁勾起唇瓣,还好,裴声行没有深究她的古怪。 夏幺幺想到要打听楚国的事,转移话题说:“大王最近常常去军营或是看望禁卫军,是有战事了么?听说楚国太子快要登基,齐国与楚国不合,与楚国有关么。” “列国纷争,确实会影响到君王的判断。”裴声行淡淡道。 夏幺幺紧接着想继续询问。 裴声行起身,他忽然凑近夏幺幺,夏幺幺愣住,忘了继续询问,郎君伸出手,携带清冷罗香,他的手指慢慢勾过夏幺幺的发丝,夏幺幺战.栗,在她以为裴司徒要做些什么时,他却只是捏起她发间的木槿花,“幺妃,这支花要掉了。” 夏幺幺回神,她耳尖微红,急急接住木槿花,“没事。” “您喜欢花么?”裴声行温声,他垂眸盯着夏幺幺,眼神温柔,夏幺幺放松道,“倒也谈不上喜爱至极,但不讨厌。” “裴府有一处院子种满了名贵花卉,待到空闲之时,臣邀您去参观,如何?” 对于裴声行的好意邀请,夏幺幺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点头同意,只是在心中暗道,她就算同意了,也不可能去呀,那是裴府,又不是齐宫。 裴声行并不多言,始终噙着温润的笑。 *** 七公主回到寝殿,就兴冲冲对宫女说:“快点帮我戴这些首饰,幺妃姐姐送我的。” 宫女战战兢兢,一脸苦相,“七公主,贵妃她在等你。” 七公主心里一咯噔,她哆嗦着把首饰盒子塞给宫女,“你帮我看好,别让我母后知道。” “你藏什么呢?”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七公主的手,那人浓妆艳抹,一双眸子极艳,眼尾勾起锋利,“幺妃姐姐?你这小蹄子又去找那贱人了?” 啪的一声,七公主捂着红肿的脸跪下,虞贵妃甩了甩手腕,她厌恶地抢过首饰盒子,狠狠砸到地上,七公主跟着哆嗦,呐呐不敢言。 “你这个废物,在宫里就没有任何公主跟你一样蠢笨,竟然去找幺妃玩,可笑,那幺妃不过是利用你,你还眼巴巴送过去,你真的是气死本宫了。” “幺妃姐姐她是真心和我玩的,她没有利用我。”七公主小声顶嘴。 虞贵妃冷笑,又是失望又是气愤,“这宫里哪有什么真心,就你这个样子,去了魏国被人陷害,本宫可救不了你。” “魏国?母妃,我要去魏国么,为什么。”七公主瑟瑟。 虞贵妃丹蔻指尖指着她的脑门,“为什么?大王今日找本宫,说要派一位和亲公主去魏国,这宫里也就你会被送去和亲了。” 楚国局势变动,眼见楚太子要登基,听说楚太子是个讨厌齐国的主战派,齐王怕楚太子登基后让楚国攻打齐国,于是决定同魏国修好关系,魏国、齐国皆与楚国接壤,齐魏若为姻亲,则可一同制约楚国。 “母妃,我不要和亲!”七公主脸煞白,她抱着虞贵妃的裙摆,“母妃,我错了,我这就把首饰都送回去,我不要去魏国。” 虞贵妃蹲下,捏着七公主的下巴,语气如幽冷毒蛇,“现在知道错了?但大王的诏命本宫能阻拦么?幺妃姐姐?那你就把她当成姐姐罢,你出嫁,本宫什么都不会给你,拿着幺妃送你的首饰,从今日起,安安生生待在房间里,等着嫁给魏国!” 齐王诰命已出,见事无回旋余地,虞贵妃也不帮她,她若真嫁去魏国,身上没有丰厚的嫁妆,该怎么在魏宫生存?七公主瘫软在地,她眸中失去光彩。 “......” 想到七公主这个女儿,虞贵妃心里就堵得慌,她一世英名,全被这个丫头毁了!虞贵妃出身卑微,原是教坊女子,生的张扬艳丽,入宫一路争宠,最后才坐稳了这贵妃之位。 本以为有了儿女后地位更是荣华,谁想到两个孩子都是不中用的,公子启不爱政务整天摸鱼享乐,七公主又是个蠢笨的。 “本宫怎么生了她那样的女儿,不想和亲,那她倒是去争取啊!呆呆地在齐宫等待,什么也不做,大王除了让她去和亲,还能让她作甚!”虞贵妃气的心头发热,她夺过宫女手中的扇子,自个扇起来。 “贵妃莫要生气,七公主这是随了大王,处事宽厚温和。”宫女宽慰道。 虞贵妃越想越烦,“就她那个废物,去魏国半路上就活不下去了。” “贵妃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贵妃既然心疼七公主,何不去求大王?那六公主不还没出嫁么。” “君王的诏令,岂是说收就收的?” “那......七公主与幺妃交好,让幺妃去求呢?这样一来大王就算怪罪,也只能怪罪幺妃。” “幺妃?”虞贵妃冷哼,“那妖女也就施点小恩小惠骗骗小丫头片子了,她怎么会冒险做这种事,黎贵妃与她交好,而黎贵妃那没儿没女的女人盼着本宫的一对儿女全都远离齐国、漂泊异乡,幺妃怎敢冒犯掌管中宫的黎贵妃,来帮本宫的女儿呢。” 虞贵妃紧皱眉头,枯坐思索,现在齐宫的形势对她而言是越来越不利了,先不提有一个极其受宠的幺妃,与她不对付的黎贵妃掌权,处处针对她。 而虞贵妃有什么呢?她的容颜老去,齐王只有见了她的儿女才会偶然想起她,什么宠爱都是过眼云烟,随着时间流逝,虞贵妃只能什么也没有。 若虞贵妃护好孩子,兴许可以期待着他们能有所用处。但是,黎贵妃那笑面虎肯定不会给她这个安逸机会,黎贵妃那女人她斗了一辈子,心里的坏水她清楚极了,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若她不采取行动,黎贵妃迟早让她身败名裂。 “那兰氏,还在宫里?”虞贵妃幽幽道。 “贵妃!慎言!”宫女顿惊。 想起了些许事情,兰氏当初是何等趾高气扬,现在低三下四地求她合作,虞贵妃心里快活,向后一靠,语气也轻松起来: “兰氏的人暗中找过本宫好几次,想报复幺妃,她这个王后呢,可不简单,怎会轻易败呢?本宫呢,也不像黎贵妃,身后有什么大家族,所以没什么顾忌,本宫也就只有本宫的一对儿女了,但那黎贵妃可是盼着本宫死去,好收养赶走本宫的儿女,本宫岂能愿意?” “兰氏恨极幺妃,本宫觉得,可以借兰氏的手除掉幺妃,陷害黎贵妃,一举两得。”虞贵妃露出美艳恶毒的笑。 第23章 在七公主信任的目光下,…… 七公主不愿嫁给魏国,现在这个局势,礼乐崩坏,和亲公主能有几个好下场?今日齐魏交好,一起对付楚国,或许明日,楚国就能与魏国联合起来一起攻打齐国。和亲公主的地位安全不被保障,只不过是一次合作的牺牲品罢了。 “七公主,用膳了。”宫女打开锁头,敲了敲窗子。 等了半晌不见回音,宫女奇怪推开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窗户横木沾着森森鲜血,砸开破碎,宫女手中的膳食摔落,“不好了!快去禀告贵妃,七公主逃了!” “孽障!”虞贵妃方从兰氏那里偷偷回来,就听到这让她险些晕过去的消息。 “......” 和亲公主逃跑,这是砍头的大罪。虞贵妃身为七公主的母妃,她承担着七公主管教有误的后果,虞贵妃不敢告诉齐王,她只能偷偷派宫人寻找。 “洛云台呢?她有没有在洛云台?”想起那丫头信任幺妃,虞贵妃一脸铁青。 “回贵妃,洛云台戒备森严,我等不能进去,而幺妃,听说幺妃去见齐王了,没有异常。” “幺妃不过是利用那孽障,应当没那个胆子藏她。”虞贵妃道,“虽然如此,你们继续盯紧洛云台,其他人赶快找!就算她出城,也要给我找回来!” *** 夏幺幺面见完齐王,刚回到洛云台,一宫女急急地跑来,“幺妃姐姐,怎么样?” 七公主穿着宫女的衣服,眼里焦急,她砸坏窗户逃出后,身上带血无法掩饰痕迹,走投无路躲到夏幺幺的宫殿。 夏幺幺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国家大事,大王并不让我干预。” 七公主脸色发白,“那怎么办,我刚刚看到母妃派人在找我,她们要是发现我在这里,会不会连累你。” “没关系,如果被发现,我可以说你在我这里玩耍借住,只是虞贵妃的一场误会,大王并不会刁难我的。”夏幺幺在接到这慌张的小公主时,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七公主点了点头,她有些魂不守舍,从幺妃的话中她知道和亲的命运是无法避免,她这样只不过是拖时间,七公主咬了咬牙,突然跪下。 “幺妃!求您帮我,和亲如虎狼,父王要用我的牺牲换取短暂的安宁,这安宁转瞬即逝,毫无大国尊严,而我却要搭上我的后半生,我的一辈子。” “您这么年轻貌美,嫁给我父王难道不是委曲求全么?我不愿嫁给魏王,您能理解我么?”七公主卑微颤抖。 “现在的世间男子们视女子为玩物、礼品,我是一国公主,看似身份尊贵却无法主掌命运,要么联姻嫁给士族宗亲,要么远嫁他国,我并不愿意如此,我宁愿一辈子孤独。”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幺妃漂亮的杏眸直勾勾盯着她,七公主小心呼吸,生怕幺妃拒绝她。 七公主在齐宫中看惯了男子如何欺压女子,对于拥有权力的男人而言,女子不过是毫无尊严的物件,而幺妃,虽然以貌美得到了齐王的宠爱,但七公主觉得她应是不一般的,幺妃与此前所有嚣张跋扈的宠妃都不同。 见七公主坚定的面庞,夏幺幺恍惚瞬间,她咬了下唇,“我会尽力帮你。” 她垂睫思考,在七公主信任的目光下,夏幺幺心里有几分压力,她想了想,说:“大王不会听妃嫔的劝说,但对于公子、大臣的话语,大王却是听的。” “可是我阿兄被母妃支开,我根本见不到他。”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主意既定,夏幺幺便要起身。 “幺妃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七公主不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的想法荒唐么?” 夏幺幺回头对她笑了笑,“你是我的友人,你向我寻求帮助,我自会帮你,至于你的想法,为何荒唐?我觉得很好呀。” 七公主顿时感动,夏幺幺不自在撇开视线,她帮助七公主,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想失去难得的女郎友人,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私心,如果齐国与魏国的联姻被破坏,那么楚国就少了一个危机。 *** 贤奴一直在洛云台,夏幺幺收留了七公主的事情他自是知道,见夏幺幺打算为七公主做些什么,贤奴皱眉劝夏幺幺,“幺妃,你真的要帮七公主么?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贤奴实在头疼,幺妃也太好心了吧,七公主要做什么?要逃亲啊!还是两国联姻!贤奴越发觉得幺妃天真良善,还好欺负!想他们公子行事谨慎完美,怎么偏偏就对幺妃上心。 “七公主也就跟你礼尚往来玩了一段时间,这点交情不足以你帮她。” “你说的我知道。”夏幺幺眨眨眼,“但我也知道你有法子让我去见公子启。” “幺妃!公子要是责怪我怎么办!” “裴司徒是仁义之人,他那般好,应当不会阻拦我去帮助别人吧?”夏幺幺信任道。 听了夏幺幺这番话,贤奴张了张嘴,竟无法反驳。在幺妃心中他们公子是这么好的人么?虽然他们公子确实温润完美,但公子他每日在朝堂中应对周旋,怎会是全然的圣人。裴公子救人帮人,从来讲究利益。只有幺妃,是个意外。 在夏幺幺的软磨硬泡下,虽然万般不愿,但贤奴还是带着夏幺幺去找公子启了。幺妃在齐宫中地位特殊,没人敢拦她。一路上顺通无阻,到了廷尉府门前,才被拦下,“幺妃,您不便来此,还请回。” “我有要事要与公子启商量。”夏幺幺说。 夏幺幺拒绝公子启后,公子启发愤图强,一改以往逍遥自在的态度,这几日待在廷尉府中帮忙断案,没有与七公主联系,又因虞贵妃刻意阻拦消息,所以公子启并不知道七公主的事情。 见守卫侍从还要拦,贤奴立马扮演恶奴,“耽误了幺妃的事,大王怪罪下来你们能承担的起吗!” “这......”侍从犹豫,幺妃地位确实不一般,听说大王都要听她的几分话。 这时,有男子慢慢从里走出,“不要为难幺妃,让她进来罢。” 侍从赶紧行礼,“公子煜。” 夏幺幺一愣,见王后兰氏之子,公子煜定定看向她。 第24章 郎君目中流露怔然。…… 与公子启临时参政不同,公子煜在廷尉府担任要职,多日未见,公子煜消瘦了许多,整个人的气场改变,多了些阴沉。夏幺幺别开视线,公子煜变成这样,背后的原因当然是兰氏倒台。 夏幺幺担心公子煜记仇,她暗暗琢磨公子煜的态度。 贤奴跟在二人身后,心中警铃大作,当初王后兰氏针对夏幺幺,其中原因之一不就是公子煜常常找夏幺幺么?贤奴盯紧夏幺幺和公子煜,生怕幺妃“辜负”裴声行。 夏幺幺对公子煜的态度谈不上热络主动,然而之前公子煜常常主动找她献殷勤,夏幺幺当时也没有过分热情,所以公子煜也没有觉得夏幺幺的沉默有什么,他已习惯。 他只是想到了些流言蜚语,侧过头,问:“你要找公子启作甚?” 公子煜袖中的手握紧,难道真的是他看错幺妃了?幺妃真的是勾引别人,陷害他母后的心机女郎么?现在幺妃找公子启,是因为幺妃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所以把目光转向另一位齐国公子了吗?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找你。”夏幺幺却说。公子煜是太子,就算公子煜背后的母族倒台,还有齐国姜氏宗亲拥护着他,公子煜作为嫡长子,继承大统的太子,在齐王面前的说服力比公子启好太多。 公子煜一愣,夏幺幺解释说:“我与七公主交好,大王要派七公主去魏国和亲,出于私情,我想要阻拦七公主前去和亲,大王并不理会我的话,我只能来找七公主的阿兄公子启了。” “原来是这样。” 公子煜眼里顿亮,父王要派公主和亲的事他知道,只是没想到幺妃居然和七公主认识,公子煜见貌美的幺妃眸中担忧,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公主奔波,她实在是良善。 若是他母后或宫里的其他妃子,定不会做这种没有利益回报甚至会得罪君王的事,幺妃果然不同。 公子煜顿时抛下心中的怀疑,说:“幺妃,你不要担心,我会劝说父王的。”七公主不去和亲,还有其他公主,或是随便找一个宗室女也行,公子煜并不担心幺妃的求助会对国事有影响。 “谢谢。”夏幺幺小声,“不过我还是要见一下公子启,公子启与七公主兄妹情深,我需要与他说明七公主的事。” 若是公子启与公子煜联合,那效果自是更好。这么想着,夏幺幺对公子煜的笑更为感激。 她的杏眸纯洁,一缕帛带系在娇细的腰肢,公子煜眼底露出难得的柔情,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会保护好幺妃,这样的女郎不能被深宫蹉跎,等他登基,他要娶她。 *** 贤奴汇报的帛书很快递到裴声行手中,裴声行细细看完,他抿了下薄唇,一如既往烧掉帛书。 烟火在空中飘荡,一道带着讽刺的声音穿透烟雾,“齐宫中到处都是你的内线,从未见你露出如此表情,怎么?有事情脱离你的掌控了?” “兄长怎么会有空见我,没有备好招待的茶水,是我的过错。”裴声行微敛长睫,他良善歉意道。 见裴声行露出假惺惺的无辜模样,裴青手指攥紧轮椅边缘,病态白的皮肤泛起青筋,“不要喊我兄长,你根本不是我弟弟。” 说着,裴青心里一恼,直接撞翻裴声行面前的火盆。焦炭砸了一地,黑色的、泛着猩红的余烬,滋滋的声响像是在叫嚣哭泣。 裴声行面无表情蹲下,他不顾衣衫变脏,用雪白的手去捡那些碳石。小厮们听到动静,急急过来,“大郎!二郎!” “二郎,莫要管了,我等会收拾的。”小厮心疼地对裴声行说。 裴声行微笑,“没关系。” 裴青冷冷注视着他,“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了,你就算再怎么学,也不会是我弟弟。” “大郎!你到底在说什么!”家仆实在不能理解,裴二郎温润和善,不管遇到什么新奇有趣的事都会与裴青分享,二郎他都这么努力地讨好裴青了啊?裴青为何是这种态度,明明二郎是裴青的亲弟弟!裴家的两位公子,关系为何会是如此! “你前几天去花园做什么?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裴青丝毫不在意这一片狼藉,他冷冷质问。 那个花园,是裴声行小时和他一起央求上大夫打造的。绝不是现在的裴声行可以踏足的地方,裴青目光冰冷,而裴声行,竟然如此恬不知耻! “院子里的花草总要有人打理。”裴声行不紧不慢回答,他的歉意温润,就像一层虚假的面具。 “我邀请了一位女郎,马上她就会过来,若她觉得扫兴就不好了。” “什么女郎?”裴青警惕追问着,这时一道迅速有力的步伐传来,鹤发老叟脸色铁青,“裴青!你又在胡闹什么!” 见到上大夫,裴青眼底闪烁浓浓仇恨,“你这狠毒的老匹夫......” “把大郎带下去!”上大夫额角突突跳。 裴家大公子与上大夫、裴声行见面,每次都会不欢而散,裴府的人虽觉得糟心,但也习惯了,最后常常以上大夫把裴青关起来思过为结局。 裴声行今日休沐,并没有离开裴府,他见了上大夫,上大夫同他说了几句体恤话,让他不要在意裴青的话,裴声行温和应是,说会好好待自己的这位兄长,上大夫满意,让他退下。 屏退仆从,裴声行待在屋内,他坐在案前,一卷卷兵书、策论堆积,郎君半低长睫,眸色幽幽,直直傍晚,烛火点起,他并未翻动一页。 裴声行眼底流露空寂,沉沉冰冷。 “二郎,莫要看了,该歇了。”外面小厮担心他为裴青的事忧愁,一直守着。 “嗯。”裴声行熄了火烛,他躺在榻上,思绪转动,他想起贤奴传来的信息——幺妃帮七公主求情,她找了公子启、公子煜,甚至与公子煜多有亲近。 裴声行觉得不虞。他是朝中重臣,她居然想不到找他么?她信任那些齐国公子,在他之前么? 直到午夜,翻来覆去,愈发心神不宁。裴声行指节触及心脏,感受到紊乱的跳动,郎君目中流露怔然。 第25章 见到裴司徒抱着幺妃,他…… 公子煜嘴角挂着笑,他求见齐王,内心幻想着七公主不需要和亲后幺妃对他流露出的崇拜模样。 但让公子煜没有料到的是齐王居然不同意。 “父王,儿臣并不是请求取消和亲,只是儿臣与公子启关系良好,不忍看小七和亲嫁到魏国,小七是儿臣的妹妹,是父王的骨肉,父王怎能忍心她远嫁呢?为何不能从宗室中选一女出嫁。” “本王已经与使臣商议好了,岂是说改就能改的?”齐王摆摆手,“魏国王后薨,七公主嫁过去正好能做王后,难道本王待她不好么?” “可是......”公子煜皱眉,还想继续劝。 “行了,你也别管这些事,好好在廷尉府处理政务。”齐王不耐,“公子煜,你少学你母后,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公子煜脸色变了变,他的父王和母后是仇人,他的母后被父王囚禁在冷宫,他的父王厌恶于兰氏一族的谋反。 “退下罢。”齐王说。 “是。”公子煜咬了下后槽牙,不情不愿退下,他不敢惹恼齐王,毕竟他还要做一个好太子。 “怎么样?父王松口了么?”公子启见公子煜出来,立马问,七公主是公子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七公主是什么性子公子启清楚,让七公主远嫁魏国,那简直是要吃了七公主。 公子启知道消息后心中后悔,怎么就没有提前阻拦呢?现在诏命已下,难以改变。 “......父王不同意?”看着公子煜阴冷的神色,公子启呐呐。 “那我去求见父王,我赖着不走,父王总会同意的。”公子启又说,他喊了内宦,想要让内宦通报,公子煜拦住他。 “你现在进去,父王可能会觉得我与你一起威胁他,父王当了这么多年的君王,他肯定不喜欢两个公子联合起来改变他的诏命,你不要适得其反惹父王生气。” “那我们怎么办?我小妹还在等我们的好消息。”公子启纠结。 公子煜瞥他一眼,心里烦躁,他想七公主和公子启真是麻烦,这么大的事扯上幺妃,万一幺妃被这对兄妹连累了怎么办。 公子煜思索着,“想办法找一些伶牙俐齿的臣子,让他们劝说父王。同时拦下使臣,给使臣金银,让他们暂时不要回魏国通风报信。” “我懂了。”公子启顿悟,“我这就去找我交好的人。” “等等!”公子煜喊住他,“你这个蠢货,我们身为齐国公子,决不能自降身价,太过焦急。这些事我会先让小厮去做,探探魏臣的态度,你我还是先去见幺妃和七公主,告诉她们不必担心。” *** 回洛云台的路上,贤奴忽然说有事,夏幺幺随口问:“去见裴司徒么?” 贤奴一惊,“为何这么说?” “毕竟你念着旧主子,一直不把我当主子。”夏幺幺杏眸斜他一眼,“不过这几日裴司徒不是休沐么?你怎么去见,离开齐宫?” “需要我帮你要出宫诏命么?” 贤奴想他可以写信让内线递给他家公子,不过贤奴不想让夏幺幺知道裴声行让他监视她,于是说:“上大夫现在又不需要我为他医治,我当然不需要出宫诏命,我不是去见公子。” “那你要见什么人?”夏幺幺皱眉。 贤奴适当地流露出不好意思,“我去找一个宫女。” 夏幺幺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那你快去,我可不能打扰你的好事。” 贤奴怀着一丝背叛夏幺幺的愧疚离开,把信帛交给内线,“幺妃今天又见公子煜了,快点把信给公子。” “诺。”内线屈膝道,贤奴是公子身边的近侍,地位与一般的仆从不同,内线面对贤奴时,不免拘谨。 只是一道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内线忍了忍,最终疑惑问,“怎么了?还有事情吩咐么?” “没事没事。”贤奴慌张收回视线,他暗暗琢磨,既然这内线在外的身份是宫女,他现在也算是私会宫女,不算向幺妃撒谎了吧? 贤奴牢记着裴声行的吩咐,幺妃的一举一动都要向公子汇报,他不能离幺妃太远。 于是贤奴刚见完内线,就急急回去。 这些日子幺妃为七公主的事情来回奔波,耗了不少心神,贤奴体贴地想,回洛云台后要为幺妃准备一些补充气血的药粥。 贤奴有些跑神,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内宦拿着木棒在尾随他,他只是身体忽然一僵,眼前顿黑,轰的倒下。 “......” 夏幺幺回到洛云台,刚到殿门就察觉到不对劲。虞贵妃施施然走出,她身边跟着瑟瑟发抖的七公主。 “幺妃,你好大的胆子,教唆公主逃亲,你是何居心?”虞贵妃一派威严。 夏幺幺知道这是被虞贵妃发现了,不过虞贵妃焦急地寻找七公主,被她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夏幺幺也没有刻意藏着七公主。 “虞贵妃,这里面有误会。”夏幺幺不慌不忙,娇娇柔柔道。 “误会?”虞贵妃冷笑,“是误会又怎样?本宫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夏幺幺一愣,这虞贵妃的话毫不遮掩,实在出人意料。 “幺妃姐姐!小心!”七公主挣脱虞贵妃,却在下一刻被捂住口鼻。 脊背发凉,夏幺幺猛地回头,却直接被打晕。 夏幺幺没有想到虞贵妃手段如此简单粗暴,她虽然一直与楚太后、王后兰氏那样心狠手辣的女人接触,但楚太后、兰氏皆是名门贵女,就算针对她,也会寻一个名头,给她们自己留一个名正言顺的后路,夏幺幺常常能从中寻得一线生机。 而虞贵妃不同,虞贵妃出身卑微,教坊司中的腌臜歹毒手段她见得多,何况她在年轻时做过盛宠的宠妃,所以实施起来一点也不犹豫,狠毒直接。 等公子煜、公子启来找幺妃时,幺妃已经不在洛云台了。 这里一片狼藉,两位齐国公子顿感不妙,“幺妃呢!” “虞贵妃带着七公主、幺妃离开了。”宫女瑟瑟。 “不好,我母妃定是震怒,幺妃有危险!”公子启焦急。 幺妃有危险,两个男人心里都乱了,来不及思索什么计谋,公子煜、公子启直接去找虞贵妃,虞贵妃正等着他们,她用篦子梳着自己的保养良好的秀发,红唇轻启,不紧不慢道: “正好,公子煜也在这里,听说公子煜在廷尉府任要职,本宫呢正好知道一个罪人。”虞贵妃轻笑,“你们不要紧张,这罪人当然不是幺妃,幺妃是可怜的受害者,是本宫救了她。” “那个罪人呢,是黎贵妃,只要公子煜你去找齐王,把今天的事都推到黎贵妃身上,那我就放了幺妃。” “母妃!你怎能颠倒黑白,幺妃到底在哪里?!”公子启实在没想到他母妃竟然做出如此事情,在他印象中,虽然他的母妃偶尔会有些严厉偏执,但她一直都是尊贵漂亮的女人。 “闭嘴。”虞贵妃皱眉,“你瞧瞧你,贱的不行,被公子煜利用了也不知道?护着心爱的女郎?你也不想想公子煜为何帮七公主,还不是因为幺妃跟公子煜有一腿,你还帮这对奸.夫.淫.妇。” 被母妃如此辱骂,公子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公子煜脸色也好不到哪里,“虞贵妃,这里是齐宫,不是你嚣张跋扈的地方。若你执意如此,我就告诉父王了。你猜父王会信你的话,还是我这个太子的话?” “哦?找齐王?”虞贵妃毫不在意,“你们这群小郎君也就会去找父王了,你们找齐王,齐王难道不会发现你们觊觎他的妃子么?” “而且呀,公子煜,这件事是你母后与本宫商量的,所以你去告状,那你就要伤到你的母后了,你父王勉强接受有着谋反母族的你,若让他再知道你的母后不安分,他还愿意让你继续做太子么。” 接着,虞贵妃看向公子启,幽幽叹气,“公子启,你愿意让你的小妹失去母亲么?若你告发本宫,她的母妃日后只能以泪洗面,囚禁在冷宫中了,七公主有了这样的母妃,日后在魏国的日子还好过么。” “所以何必告诉齐王真相,黎贵妃败了,掌管中宫的大权回到本宫或兰氏的手中,那对你们两人都有利不是么?” “去找齐王要诏命,把黎贵妃捉到廷尉府,这样我就放了幺妃,否则,本宫就杀了她。” “你这个疯女人。”公子煜咬牙切齿。 虞贵妃不在意两位齐国公子愤恨的目光,她掌管一切地得意笑:“明日清晨前,我要看到黎贵妃那个女人被关进大牢,否则,就把幺妃的尸体送给你们。” *** 夜色深沉,夏幺幺从没有觉得夏夜的风是如此的寒冷彻骨,她被宫女用水泼醒,夏幺幺有些恍惚,眼前幻影浮现片刻,才终于看清周围。 怪不得如此寒冷,原来前方是一寒气极重的大湖。 “幺妃,你醒了?醒着上路,算你倒霉。”虞贵妃的心腹宫女嘲笑道。 “你这段日子在齐宫里作威作福,我们贵妃只是不想收拾你罢了,谁让你不长眼掺和七公主的事。” 夏幺幺冷冷看着她,幺妃一双眸子清澈,那纯洁眼眸像是要照出人的丑恶嘴脸,她实在是美,就像天上仙女,不容亵.渎,宫女脸色扭曲,闪过愤恨。若不是这种女郎入宫,她们贵妃还是受宠的妃子,虞贵妃也不会被君王抛弃了。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曾经有一位夫人,得罪了我们贵妃,抢君王的恩宠,我们贵妃啊,让她带着腹中的胎儿一起死在这里面了。当时可是寒冬腊月,比现在冷多了,幺妃你现在死去还算好运了。” 闻言,夏幺幺有些反胃。 “你们贵妃就想这么杀了我么?我是被虞贵妃带走的,虞贵妃难道不怕被发现么?” “放心吧,与你交好的黎贵妃会跟你一起上路的,只是她要在大牢里关一段时间了。” “栽赃陷害罢了,大王就一定会相信你们的栽赃陷害么。”夏幺幺冷冷质问。 宫女对虞贵妃忠心至极,“就算不信又怎样?我等奴仆会护着虞贵妃的。” 说着,宫女直接把夏幺幺推到湖中。 “救命!” “救命!” 夏幺幺挣扎求救,她不甘心,她这次想要帮助七公主,然而结局却是如此?夜色茫茫,除了行凶讥笑的宫人,还会有什么人能听到她的求救? 在意识昏沉的时候,她的腰肢被搂住,唇瓣贴上冰凉的气息。 湖畔周围,宫人的尸首倒了一地,鲜血坠入湖中,引来好奇的鱼儿。 “......” 解开衣衫,让她吐出吞入湖水后,裴声行抱紧夏幺幺离开,心思冰凉。 他在她身边留了贤奴,就算没有贤奴,退一步讲,还有公子启、公子煜。 但这些人统统没有出现。 如果他今夜没有过来,那她的结局会是如何?变成齐宫的一缕孤魂野鬼,和以往被宫闱残害的妃子无任何区别。 裴声行眸色幽深,郎君隽美无暇的脸,面无表情,他抱着夏幺幺走在宫道上。 夏幺幺呼吸滚烫,扑在裴声行衣衫,她不停发抖,水珠顺着乌黑发丝滴下,一滴一滴落下深深浅浅的水渍。 “幺妃!” 听到动静,裴声行撩起眼皮,冷冷抬眸。 公子煜、公子启狼狈现身,见到裴司徒抱着幺妃,他们震惊。 第26章 指尖勾住郎君的手,挠了…… 公子启担心他的母妃提前对幺妃下手, 于是和公子煜一起在夜间偷偷寻找幺妃。 “裴二郎?!”两位齐国公子一身狼狈,怔怔地看向裴声行怀里横抱的女郎, 裴声行护着她,公子启和公子煜看不清那女子面孔,但二人不会认错,裴司徒所抱的女子就是幺妃! 公子煜视线紧盯那女郎,对裴声行道:“裴二郎,这个时辰你怎么在此处?” 郎君长长睫毛挂着水珠,他两睫垂下, 掀起,勾起微光,裴声行有一瞬面无表情,接着他恢复一如既往的温润, “家父有急事唤臣到宫里, 恕臣不便相告。” “原来是因为上大夫的吩咐。”公子煜干笑点点头, 他脑子里的弦仍然紧绷, 他看着裴声行怀中的幺妃,“她是?” “她险些落水丧命, 我救了她。”裴声行慢条斯理。 说了跟没说一样,公子煜嘴角微抽。 在场的三个男人都知道那女郎就是幺妃,心知肚明,却不好戳破。 比起公子煜和裴声行, 公子启多了一分尴尬, 因为虞贵妃根本没有放幺妃一条生路的打算, 如果不是裴声行恰好出现救了幺妃,那等他与公子煜找到幺妃,幺妃都已经溺死在湖中了。 公子煜拦在裴声行面前, 他质问裴声行:“你救了她,她出现在齐宫,显然是宫里的人,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看她到底是何人?难道你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公子怎会如此猜忌臣。”裴声行为难,“她衣衫不整,臣只是考虑到若二位公子看到她的面庞,会影响她的声誉......希望两位公子不要过分追究。” 公子煜观察裴声行的表情,一时间弄不清裴声行到底是碰巧相救还是故意装傻。 “你认识这女郎么?”公子煜说,“我与公子启就是来寻她的,你还是把她交给我们罢,你回裴府就行,接下来的事情你不需要管。” 闻言,裴声行先是静了瞬间,然后歉意道,“两位公子不便,还是由臣把她送到医官手中罢。” 见裴声行就要带着幺妃走,公子煜急了,“裴二郎,我劝你不要管,你知道她是谁么?她是幺妃!你救幺妃作甚?” 裴声行顿住,他的背影在黑夜中萧瑟如竹,裴声行回首,眸色幽诡,公子煜下意识呆立在原地,“裴二郎,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多谢公子告诫,但臣知道她是谁。” 公子煜脑子里轰的一声,裴声行的反应......他对幺妃关系不一般!对了!之前就有裴司徒与幺妃的谣言,只是后来澄清使得二人更加清白,公子煜便没有在意。 裴二郎此人不近女色,他看着温润,实则心高气傲,对女郎不屑,公子煜只当那些谣言是兰氏与裴氏相争的手段,没想到裴声行居然真的认识幺妃! 公子启并没有像公子煜那样想这么多,他看到裴声行带幺妃离开,公子启担心,心急向前追,公子煜一把抓住他,“你作甚?” 公子启不解道:“幺妃要被裴二郎带走了,我当然要追,我要守着幺妃,万一她因为我母妃出事了怎么办?” “不行,我们不能跟上裴司徒。”公子煜脸色难看,“把幺妃交给他,他会好好待幺妃,我们要做的,是不能声张,假装一无所获回去。” “为什么?”公子启见裴声行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得急了,甩开公子煜,“你是不想与裴二郎起冲突?还是不想被裴二郎发现你对幺妃的心思?我并不在意这些,你把幺妃交给裴二郎,你知道裴二郎对女子是什么态度,万一他丢下幺妃不管呢?” “他不会丢下幺妃的。”公子煜眼神复杂。 “那我们就不管幺妃了么?” “不,只是如果我们追上去,动静太大,会让虞贵妃知道幺妃还活着,对幺妃不利。我们继续在宫里寻找,假装没找到人再回去歇息,决不能让虞贵妃发现端倪。” “......” 公子煜与公子启装模作样找了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公子煜一直黑着脸。 “裴司徒绝对是故意的,他如此明目张胆,夺人所爱,简直可恨。”退一步越想越气,公子煜咬牙,裴声行行事嚣张,欺人太甚。 裴声行这位看上去风光霁月如同谪仙的人物,竟然做出当面抢人的不要脸举动,偏偏他与公子启不能反驳,不能追,不仅如此,还要替裴声行遮掩踪迹。 实在不要脸! *** 对幺妃被裴声行带走后状况如何不清楚,公子启与公子煜不敢轻举妄动,又虞贵妃与王后兰氏勾结,七公主和亲之事迫在眉睫魏国使臣还未有回复,这些事情复杂交错。 两位齐国公子一时思绪混乱,无法想出最佳解决方法,只得选了缓兵之计,清晨,他们按照虞贵妃的要求,找齐王要审问黎贵妃的诏令了。 公子启与公子煜焦头烂额,夏幺幺这边却难得平静。 裴府客房,院中潺涓小泉,天上白云悠悠,屋内点着雅致的温香,小厮端着水盆进来,就见他们二郎拿着帕子细细擦拭女郎脸上的汗珠。 那女郎生的貌美,小厮心里感慨二郎这是哪里找来的仙女,他们一直以为二郎对情爱不开窍,结果没想到二郎早就认识了神仙人物。 把旧的水盆撤下,换上新水盆,小厮说:“二郎,这是哪家女郎?怎会受伤了?若公子一声令下,裴府的人定会为这女郎出气!” 昨天傍晚裴声行抱着她回来,可是吓坏小厮了。 “不必。”裴声行说。 “她由我照顾,你先退下罢。” 小厮担心裴声行,他看了看昏迷的夏幺幺,又看了看裴声行,关心道:“那二郎您与这女郎......一定要好生歇息。” 说完,小厮小心翼翼把门关上。 裴声行抿唇,独自深思。 因七公主出嫁牵扯出的种种事情,齐宫里一团乱,裴声行当然会利用这样的机会,为长期以来的大事谋求优势。 若裴氏入局,齐宫必会更加混乱。 裴声行看向夏幺幺。 女郎昏迷不醒,高烧刚刚退下。 夏幺幺为七公主的事情忧虑,奔波不断,精神劳累,她中过药性极烈的楚毒,虽然毒已解,但她的身子底有些弱了,于是从湖中救上后,夏幺幺发起高烧昏迷不醒,裴声行衣不解带照顾了她整个晚上。 对于夏幺幺而言,这么快落到他手中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呢? 裴声行眯了眯眼,伸出指尖撩起夏幺幺脸上的发丝,随后一点点松开,任由发丝滑落垂直她的纤细肩膀,郎君支着下巴,一双长睫半低,像雕像,像画,他一声不吭地盯着夏幺幺。 *** 贤奴头疼欲裂,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偏房,他三下两下地解了身上的麻绳,踉跄走出。 瞥到四周的场景,贤奴松口气,还好,打晕他的人只是支开他罢了,他还在齐宫。 贤奴自责,怪他疏忽,让虞贵妃的人有了可乘之机,幺妃呢?幺妃会不会出事了?想到这里,贤奴顾不得身上的淤青了,马不停蹄向洛云台赶。 幺妃并不在洛云台,只有公子启带着人守在洛云台。 “公子启?我们幺妃呢?”贤奴冷声,他对公子启的态度难以友好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帮助公子启的妹妹七公主,幺妃才不会掺和到虞贵妃的事里。 而虞贵妃又是公子启的母妃,贤奴心里戒备,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虞贵妃让她的儿女自导自演。 公子启神色古怪:“你是幺妃身边的医官?她没有回来,她、她被我母妃带走了。” “虞贵妃把幺妃带到哪里了?”贤奴心里一凉,他怕幺妃出事,也怕裴声行责怪他。 “我不知道,不过我母妃已经答应了,她会放幺妃一条生路,你还是好好跟我一起等待罢。”公子启心里纠结万分,现在的情况让他难堪,毕竟“恶人”是他的母妃。 公子启认识贤奴,知道贤奴是幺妃身旁的忠仆,公子启低声说:“幺妃失踪,捉到的宫人说欲加害幺妃的幕后主使是黎贵妃,现在公子煜带了齐王诏命在廷尉府审问黎贵妃,只要有了结果,我母妃就能放幺妃出来。” “你们要栽赃黎贵妃?”贤奴皱眉,幺妃又被卷入后宫争斗中,黎贵妃背后有世家支持,后宫局势变化,愈发混乱,这样会不会影响到裴公子? 贤奴是幺妃的人,公子启不想让贤奴误会他,急急解释:“不、不是我们要陷害,我们只是要救幺妃,这是没办法的事。” 公子启的态度让贤奴感到愤怒,自始至终公子启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齐王昏庸,他的儿子也无能,竟如此懦弱,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保护不好。 “公子启,你为何在这里呆着,你就算不能求虞贵妃放幺妃走,你也应当到廷尉府盯着,而不是放任事态如虞贵妃所想得那般发展,幺妃与你们的事本无瓜葛,她只是好心帮助七公主罢了。” 贤奴已经顾不上尊卑了,他心里生气。 “是你无能,不能保护好你的小妹,七公主走投无路,只能找幺妃求助,幺妃明明是受你们牵连,现在你们却安然无恙,只有幺妃生死未卜,幺妃在你们心中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女子么?你们的喜爱都这么短暂,她的生命就这般不重要?” 公子启握紧拳头,被一个医官劈头盖脸指责,他当然不虞,但他又愧疚,他不能反驳。 “抱歉,是我的错。” “你说的对,我不能逃避了,我这就去廷尉府,就算会冲撞我母妃,我也会尽力不让这齐宫变得颠倒黑白毫无公正可言。” “......” 公子启离开后,贤奴焦虑忧愁,贤奴一个人找不到幺妃,他想必须向裴声行求助。但贤奴面对帛书,笔拿起又放下,纠结万分,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公子?人就在齐宫中却丢了,这明明是他不称职。 最终,贤奴丢下帛书,他想着亲自出宫去找裴声行,负荆请罪。就在这时,忽然有其他宫的宫女来到洛云台,那宫女对贤奴使了眼色,贤奴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从宫女那里得到一张帛书。 “还好、还好,幺妃平安无事。”贤奴松口气。 不过......贤奴看着帛书中另外的内容,表情复杂,公子这计划,实在是、实在是捉弄人啊!这样明目张胆偷梁换柱,真的好吗? 贤奴非常怀疑裴声行有着私心,公子肯定是想和幺妃在裴府多相处一会儿。 *** 又是一日过去,裴声行待在裴府守着夏幺幺,他一直在思虑,待夜色深沉,收到宫里的回复后才得以歇息,他没有回到属于裴二郎的居所,裴声行留在客房,半梦半醒等待,怕错过夏幺幺醒来。 他是谨慎的人,即使是在编制陷阱,是在做戏,他也会做到尽善尽美,所以当夏幺幺刚睁开眼,弄出了些动静,裴声行立马撑着疲惫的身体醒来。 “裴司徒,这是怎么回事?”夏幺幺一脸茫然,看到裴声行些许苍白的脸,夏幺幺又歉意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只是想起身。” 夏幺幺醒来后看到裴声行趴在她的床边,大半个身子压着她的被角,夏幺幺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心里万般疑惑,她记得她差点就要溺死了,结果还活着么?而且看周围的布置,她似乎不在齐宫。 “这里是裴府。”裴声行善解人意地解释,“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此前发烧,需要人守着罢了。” 夏幺幺点点头,裴声行的话语让她感到安心,安抚了她的忧虑,夏幺幺平静心情,慢慢问:“我记得我被宫人推下水了,是你又救了我么?” 裴声行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轻轻用手背碰了碰夏幺幺的额头,“没事了。” 他动作亲昵,夏幺幺咽了咽,裴司徒与她的距离越发近了,女郎心思微动,悄悄观察着裴声行。 夏幺幺说:“是虞贵妃害的我,齐宫现在如何了?” “虞贵妃么?”裴声行思索,像是难以启齿,他叹口气,“但公子煜、公子启向大王告状,说黎贵妃害了您。” 闻言,夏幺幺心思沉了沉,“那七公主呢?她还好么?” “七公主准备出嫁魏国,大王正在帮她准备嫁妆。幺妃您与七公主是好友,您不必过于担心,如果您愿意,就算她嫁到魏国,臣也会帮你们保持联系的。”裴声行不紧不慢道,他眸中担忧。 裴声行这么温柔体贴,任谁看了都是仁义君子,夏幺幺根本不知道他的种种算计。 原来什么都没改变,夏幺幺低头,难掩失望。 “您累了么?若臣在这里会打扰您,那臣先退下了。”裴声行语气温柔,让她不要勉强。 夏幺幺抬眸,认认真真打量裴声行。在烛火中,光芒半镀郎君衣衫,他宽袍大袖,疲惫凌乱,领口微松,露出里衣,脸色有些苍白。 他定是守了很久。 “裴司徒,你凑近一下,我有话对你说。”夏幺幺垂睫。 “怎么了?”裴声行没想什么。 夏幺幺做贼般扯了下他的衣带,下一刻,她柔软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她长睫颤抖,自己都觉得紧张。 裴声行身体僵住,没想到夏幺幺竟如此大胆! 在齐国生存,夏幺幺每日战战兢兢,总是揣度不同郎君的心,所以夏幺幺观察的仔细,她敏感地发现裴声行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可能裴声行自己都不知道。 经历了一场死亡,夏幺幺心绪放的很空,又很清醒,从七公主和亲的事情她终于深刻意识到不管是公子启、公子煜还是其他齐国公子,都是靠不住的。 救她的人,似乎只有裴司徒。她若不在楚太子登基前回到楚国,那她所忍受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无异于死亡,如果她与裴司徒的关系再亲近一点,他还是会救她的,对吧? 对她而言,裴司徒是一位仁善的郎君。 她决定勾引裴声行了,为了自己的私心私利。 夏幺幺脸躁红,她不知道有用没用,说起来她自己也都觉得荒谬,虽然贤奴常常说她勾引裴声行,但她对裴声行始终尊重,在确认裴声行是个好人后,她从来没有用美色勾引他。 指尖勾住郎君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 她贴着他的唇,柔柔娇娇的。 “裴司徒,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想报答你,好不好。” 第27章 而你俊秀温柔,仁善宽容…… 夏幺幺软香靠近, 她的皮肤白似雪,一双杏眸娇娇怯怯, 裴声行脑中的弦断了瞬间,裴声行抽开袖子,脸上的笑矜持有礼,“幺妃,您烧糊涂了。” 夏幺幺的脸更红,“我、我只是想报答你。” “您不必刻意报答我,恕臣无礼。”裴声行叹口气, 在夏幺幺尴尬的时候,他用指尖弹了她的额头,夏幺幺顿时捂住额头,“你作甚?” “幺妃, 您清醒了么?”裴声行语气温和, 但夏幺幺察觉到难言的压迫, 夏幺幺点点头, “嗯。” “乖一点就好。”裴声行微笑望着她,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脸, 他的指节白皙修长,细心温柔,夏幺幺身体僵硬不敢动弹,裴司徒这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拒绝了, 但没有远离她, 反而更加亲近了,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夏幺幺百思不得其解,裴声行将她的困惑看在眼里,轻笑一声, “天还未亮,睡吧。” 夏幺幺:“......哦。” 这和她想象的发展不一样。 夏幺幺头枕着胳膊,侧卧看向裴声行,他在旁边不远的案前坐下,案上摆了些竹简,点着昏暗烛火,看样子,他是打算通宵一宿了。 “你不累么?为何不去歇息?”夏幺幺轻声问。 他一本正经,“若臣不在,那就没有人服侍您了。” 夏幺幺眼睫颤了颤,“我不在意的,你也不需要对我这么恭敬。” 裴声行支着下巴看过来,他长睫勾着微红,似笑非笑,乌黑的发被玉簪束起,眼眸幽幽。 夏幺幺的眼皮一跳,她小小地,试探地说: “现在不在齐宫,你也不必对我那么尊敬,可以换个称呼,直接唤我的姓名就行。”夏幺幺眨眨眼,补充,“我们是友人,不是么?” 裴声行抿了下唇,似乎有些为难。 夏幺幺心里小九九不断,她悄悄打量着裴声行,郎君并没有生气,夏幺幺想,她可以试着找一找裴声行的底线在哪里。 夏幺幺拉了拉被子,只露出脑袋,像一只钻到被子里的小狐狸。 “裴声行?”她娇糯的声音软软唤。 “既然你不出声,那我就先喊了,我以后可以这样喊你么?不用尊称,不唤官爵,单单喊你这个人,这样我就是特殊的了。” 裴声行眼睫微颤。 “裴声行,你在听我说话么?” 半晌听不到回答,夏幺幺仔细看去,见裴声行闭眼,一动不动。 夏幺幺狐疑,裴声行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她放低声音,轻轻的气音微乎其微,却像羽毛挠在裴声行心尖,石落清泉,裴声行这才发觉这客房是如此偏僻,以至于他听不到外面的嘈杂声,只有风吹花摇,女郎的呼吸。 “裴声行,我睡不着。” 她话音刚落,屋内烛火顿灭。 掐灭烛火的人只能是裴声行了,看着四周昏黑,夏幺幺默默瞪大杏眸。 裴声行觉得她烦了么?夏幺幺思考,也许她太过唐突了。对于一个矜持克礼的朝臣来讲,一个妃子明晃晃地勾引他,他不理会她已经是挺宽容了。 但夏幺幺确实睡不着,她躺了许久,腰酸背痛,黑暗的房间内,夏幺幺在榻上翻来覆去,衣料被子摩挲,窸窸窣窣,就在夏幺幺继续翻身时,她的双手忽然被人按住,裴声行身上的冷香钻到她鼻尖,“别乱动了,臣带您出去逛逛。” 裴府没有什么女人的衣服,夏幺幺披了裴声行的外袍,跟着他走到一处院子。 院中满是名贵花卉,幽香阵阵,在月色下更是瑰丽,夏幺幺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 “裴二郎从小就喜爱花花草草,这院子存在许久,现在臣偶尔会打理,不忍荒废。”说话间,裴声行拢了拢夏幺幺的衣襟,生怕宽松外衫掉落。 他温柔体贴,修长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夏幺幺的脖颈,夏幺幺抬眸,瞥见裴声行隽秀下颌,微红薄唇。 夏幺幺心思一动,突然说:“我喜欢你。” 美色不行,那就走心,夏幺幺心底打着算盘,勾引裴声行她又不吃亏。 裴声行微顿,他的心像坚不可摧的磐石,温和回拒:“莫要说胡话。” 夏幺幺不放弃,她拉住裴声行的双手,杏眸清澈,真挚道,“我并未说谎,你救我多次,我是寻常女子,自是不喜欢那老齐王,而你俊秀温柔,仁善宽容,我心仪于你。” 见他没反应,夏幺幺向前一步,她几乎贴在他的身上,柔柔的香勾着郎君,夏幺幺天真地以为现在是勾引裴声行的最好时机,远离齐宫,花香幽幽,月光下,二人共处。 “你为何收留我?把我藏在裴府。”夏幺幺语气如蛊。 “齐宫里的人并不知道吧,否则齐王早就派人来接了,齐王还怀疑着你我在行宫的私通之事,怎么可能允许我待在裴府,若你对我无意,就算你要救我,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在她快要抱到裴声行时,裴声行兀地抓住她的手腕。 夏幺幺这才发现裴声行眼神不对,他没有被戳破心思的害羞,没有被美色蛊惑的欲.望,也没有觉得她胡言乱语的不满,反而是用一种幽暗的目光盯着她。 几乎是本能,夏幺幺慌张后退。 裴声行的眼神好奇怪,夏幺幺下意识想。 “您在戏弄臣么。”裴声行微哑。 “没、没有。”夏幺幺一边捂着心跳,一边瞪大眼眸,夏幺幺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坏事,竟然在主动勾引他时逃离了,她生怕郎君跑了,急急解释,“我不是戏弄你,我只是......” 她只是突然有点害怕。 夏幺幺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害怕裴声行。 裴声行幽幽盯着她,夏幺幺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眼角竟害怕地泛起了泪花,“你生气了么?” 幸好,突然有小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大郎!我们还是走吧,明日二郎发现,二郎会伤心的。” 裴声行皱了下眉,他拉起夏幺幺,直接向旁侧躲,他躺在花丛的掩映中,胳膊搂紧夏幺幺,夏幺幺心惊肉跳靠在他的身上,她一点也没有接近裴声行的喜悦感,反而有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后怕。 夏幺幺思绪飘忽,当外面响起重物砸地的声音才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哎哟,大郎,您这是何苦啊!” 轮椅摔在一侧,小厮扶起倒在地上的裴青,裴青一脸暴躁,“滚,不要碰我!” 小厮早就习惯裴青的恶言恶语了,他扶起裴青,心中连连叹气,裴二郎这几日把花园休整了一番,这本是好事,但谁想到居然会惹怒裴青,裴青整日念叨着裴声行不能动这个花园,这不是裴声行的东西。 但这院子明明是裴声行小时候求上大夫搭建的,本就属于裴二郎,裴青到底为何生气? “大郎!住手!” 裴青被扶起来后并不消停,他用擦破的手推着轮椅,另一只手粗暴地拽断花草,花刺全都扎进他的掌心,鲜血淋淋。 满堂妍丽,瞬间被破坏。 小厮劝阻声和裴府大郎撕扯花枝的动作丝毫不停,夏幺幺趴在裴声行身上,隔着摇曳花枝窥见裴大郎的行为,升起一身冷汗。 这、这是裴府大郎裴青吧,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正常的举动,这院子是裴声行的,里面有些花草珍贵至极,连齐宫都没有,被裴大郎这么破坏,裴声行不生气么? 夏幺幺动了动,想看裴声行的表情,她穿着他的衣衫,宽松零落,肌肤如玉,柔柔地贴在裴声行身上,又动来动去。 裴声行下意识扣紧夏幺幺的腰肢。 猝不及防,怪夏幺幺太过娇贵,她低低哼了一声。 寂寂月色下,忽然响起女郎的娇声,裴青和小厮都是一怔。 “大郎,这里怎么会有女人啊。”小厮后背发凉,哆嗦问。 裴青脸沉下,立马推着轮椅向前,“什么人!” 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拨开花草,里面的一男一女显现,裴声行淡漠抬眸。 “二郎?!” 小厮呆若木鸡,下一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尽管裴声行的神情淡定,但他与这女郎的行为仍然值得怀疑,毕竟两人动作亲昵,卧倒在地,皆是发丝凌乱,裴声行眼角还有些红。 裴青冷笑,“白日里惺惺作态,晚上就暴露本色了。” 对于裴大郎的误会和嘲讽,夏幺幺一时纠结,她本该反驳,但似乎又不需要反驳。 她本来就是在勾引裴声行,只是进展有点奇怪罢了。 于是夏幺幺埋在裴声行怀中,选择装死,手指还不忘抓紧裴声行的衣衫,把缠着裴声行勾.引他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 “......” 夏幺幺在裴府中安然无恙度过好几日,齐宫里早就掀翻了天。 公子煜、公子启状告黎贵妃,称黎贵妃暗害幺妃。两位齐国公子都如此说了,齐王深信不疑,黎贵妃因此被关入廷尉府。 但事情并没有简单结束,表面上,廷尉带人在审问黎贵妃,幺妃是齐王的爱妃,必须弄清楚幺妃被黎贵妃藏在哪里了。 但实际上,公子煜吩咐了廷尉,不会对黎贵妃实际用刑,幺妃被谁所害,公子煜和公子启清楚地很,但他们怕虞贵妃发现端倪继续暗害幺妃,于是假装不知道幺妃已经被救到裴府,反而常常愤怒地向虞贵妃要人。 “黎贵妃已经被关入廷尉府,父王找不到幺妃,耐心日渐消减,父王迟早会收回黎贵妃掌管中宫的权利,虞贵妃,我与公子启已经兑现诺言,你为何还不放走幺妃?” 公子启地反抗虞贵妃:“母妃,不要一错再错。” 虞贵妃对两位公子的威胁不以为然,她嗤笑:“着什么急,等大王真的收回黎贵妃的权力,届时本宫自会放人。” 幺妃已经被她派人杀死了,死无对证,等到时掌管中宫的大权落到她手中,一切尘埃落定,公子煜、公子启就算愤怒,也不可能掀出什么花,这两位公子可是助她陷害黎贵妃的帮凶。 只是,虞贵妃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那些杀害幺妃的宫人迟迟没有回来,难道是畏罪潜逃了?希望那些宫人不要给她留下祸患。 虞贵妃耍赖到底,公子煜脸上愤怒,拂袖而去。 看了看虞贵妃,公子启犹豫片刻,没有立即离开,“母妃,我小妹她怎么样了?” “那臭丫头好着呢,你不要管。” 公子启皱紧眉梢,七公主怎么会过得好,七公主被虞贵妃关在房间内,窗门皆封,毫无光线,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母妃,小妹她的性格不适合去魏国和亲,您何必勉强她。”公子启劝虞贵妃。 “魏国王后薨,她捡了个巧,她去魏国可是当王后,难道不好么?这等尊荣她为何要逃?她怎么不适合了?她生来便是大齐公主,成为魏国王后还委屈她了?” “可是......” “行了,若你还想看到幺妃,就不要与本宫作对,退下罢!”虞贵妃冷喝。 虞贵妃见公子启头也不回离开,揉了揉额角,她身上的强势退下,透出一丝疲惫。 她是知道七公主是个没用的蠢人,去了魏国万一连累她这个母妃呢?但她还是要送七公主出嫁,她的女儿七公主有魏国王后的身份,就够了。 虞贵妃不在意七公主会不会死在魏王手中,七公主从小到大都没给虞贵妃带来什么利益,嫁给魏国和亲,是七公主对虞贵妃的报答。 虞贵妃出身卑微,对权力耿耿于怀,虞贵妃不明白,七公主变成魏国王后,那臭丫头何必寻死寻活,战乱的天下,百姓如畜生,毫无尊严,没有权势的人注定活不下去,只能成为仆从。 清理幺妃,陷害黎贵妃,她也是为了能让公子启有强大的权力作为依靠。有了权势,才能去参与储位的争夺。 无边权势,尊贵的身份,公子启、七公主为何要抗拒? “为什么本宫的儿女都不理解本宫......”虞贵妃闭上眼。 劝说虞贵妃失败,公子启满心忧虑,幺妃被裴声行带走,应该性命无忧,当下他最担心七公主,他对宫人说:“带我去见七公主。” 几日未见,七公主消瘦许多,她眼睛红肿,当门推开的时候,她不仅不欣喜,反而害怕地向里躲。 公子启呐呐,“母妃怎么如此对你。” “阿兄,是你!”半晌,七公主才反应过来,她急急道,“幺妃姐姐怎么样了?我听宫人说幺妃姐姐被黎贵妃所害,可幺妃姐姐不是和我一起被母妃抓走了么?她还好么?” 公子启心疼,他说:“你不用担心幺妃,她很好。” 七公主抱着膝盖点点头,她偷偷瞥了瞥公子启,小声说:“阿兄,你有办法救我么?” 公子启勉强道:“小妹,其实嫁到魏国也没什么,你可以做王后呀?你想想之前兰氏是怎么压迫母妃和我们的,你到了魏国,变成王后,就没人能压制你了。” “但兰氏被幽禁在凛宫,一辈子不能出去。”七公主眸色晦暗。 “我不想嫁给魏王,听说他有奇怪的癖好,他的几任王后都早死,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命运被摆布,可是这却是难得的奢求,甚至还连累了你与幺妃姐姐。” 七公主说着,小声抽泣。 “对不起,如果我没有那么任性就好了,都是我的错。” 公子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最清楚七公主的性格了,七公主怎么会任性?她在虞贵妃的严厉管教下行事胆小,从不敢做出任何嚣张跋扈的事情,心地单纯,开朗乐观,在宫里过得孤独,好不容易交了幺妃这个友人,一同玩耍,没想到就要远嫁异乡了。 “阿兄会想办法帮你的,你再等等。” “......” 因为七公主的事,公子启去拜访公子煜,闻言,公子煜道,“此事你不必担心,魏国使臣已经给了回复,过几日,他们会再次拜访父王,要求换一位和亲公主,父王不会在意是哪个公主嫁过去的,所以七公主有救了。” “不过理由是魏国王后的母族不能太过卑微,你不会不开心吧?” 公子启摇头,心里的大石落下,眉眼跟着轻松,“当然不会,此事多谢你了。” 公子煜看他一眼,语气不怎么友善,“七公主的事情解决了,但幺妃怎么办?” “你我都知道,不管是否审问黎贵妃,幺妃都不会因此出现,黎贵妃还在蒙受冤屈,还是我们亲手把黎贵妃送入廷尉府。” 说起这件事。公子启心中过意不去,“对不起,我母妃她行事太过极端。” 公子启一副愧疚自责,公子煜皱了皱眉,也不好再说什么。公子煜心思重重,他想洗脱黎贵妃的冤屈,他不希望看到有人像幺妃一般被陷害。 就在公子煜苦思冥想时,黎贵妃的事情忽然有了反转。 在朝会上,上大夫裴颍竟替黎贵妃说话,黎贵妃因此洗脱嫌疑,从廷尉府中放出来了。上大夫这老狐狸与黎贵妃八竿子打不着,人们都不知道上大夫为何帮黎贵妃,连黎贵妃本人都不知道。 裴府出手,公子煜知道应该是因为裴声行,他感到一丝无力,他这个齐国太子绞尽脑汁,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裴声行竟这么轻易地把事情解决了。 他忽然有些嫉妒。 *** 黎贵妃稀里糊涂,她坐在宫人抬的轿撵回宫,路上脸色难看,“虞贵妃实在是欺人太甚。” “虞贵妃?这次是虞贵妃陷害您的么?可虞贵妃不是都没有露面么?”宫女疑惑。 “婢子觉得幺妃的嫌疑最大,谁知道幺妃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也许是幺妃演的一场戏。幺妃现在受宠,与贵妃您亲近,也许见了贵妃您的风光,也想尝尝权力的滋味。” “你多想了。”黎贵妃说,“幺妃她是个好的,本宫早就看出来她对宫里人趋之若鹜的权力不感兴趣。” “这种腌臜手段,除了虞贵妃,本宫也想不到别人了。”黎贵妃眯眼,“本宫最先请求大王派七公主和亲,她的儿女因此快要与她决裂,虞贵妃定是恨透本宫。” 只是虞贵妃万万没想到黎贵妃竟这么快放出来了,黎贵妃思索着,心里有些奇怪,上大夫为何帮她? 难道裴氏一族想要拉拢她的母族么?黎贵妃思虑重重,心想要快点给家父家兄报信。 这时,轿撵猛地停下,黎贵妃一个踉跄,她抬头,见竟是齐王带着宫人在她面前匆匆离开,老齐王浑身肥肉晃悠,焦急地不行,连跟她寒暄都忘了。 “怎么回事?” “贵妃,听说幺妃救回来了,她的宫人在以死求着大王惩治虞贵妃,给幺妃一个公道呢。” 第28章 “裴声行,你能做我的情…… 齐王冲进洛云台, 宫人敢保证,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齐王这个胖子如此灵活。 “爱妃呢?本王的小美人怎么样了?” 正在假装以头抢柱的贤奴即刻爬起, 接着跪伏在齐王面前,抓住齐王的衣角。 “大王!大王您终于来了!” “求您救救幺妃,虞贵妃她欺瞒大王,把幺妃害到如此地步,您一定要惩治虞贵妃啊!”贤奴一把鼻涕一把泪,演的格外真诚。 “给本王好好说话!虞贵妃到底对小美人作甚了!” 贤奴用齐王的衣角抹了把脸,他颤抖着手指向床帐, “大王,幺妃在那里,幺妃怎样,大王看了就知道。” 齐王立马走向床帐, 他脸上忧愁, 嘴里一边念叨:“爱妃, 我的爱妃, 你的命怎么如此苦,是本王的错, 本王没有护好你......” 唰地扯开帘子,看到幺妃的模样时,齐王头皮发麻,一个踉跄, 向后吓得跌了几步。 “这这这怎么回事?小美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宫人看清幺妃的模样, 脸跟着变白。 只见那幺妃脸蛋发红肿胀, 身体浮肿,根本辨不清人样。 齐王滑稽的模样映入贤奴眼中,贤奴心底偷笑, 这幺妃是假的,不过知道的人只有他与裴声行。 “虞贵妃害本王的美人变成这样了?”齐王恍惚盯着幺妃,语气多了些怨恨。 幺妃那等绝色美人,他活了一辈子才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幺妃性格温良,善解人意,简直是齐王的解语花。至于虞贵妃,齐王想了半天,才想起宫里还有这个人。 虞贵妃不过是他年轻时宠幸的美人,此时人老珠黄,早已入不了他的眼,虞贵妃竟然大胆到诬陷黎贵妃,害幺妃变成如此鬼样子,让齐王生怒。 幺妃的脸还能变回去么? 又是生气又是可惜,齐王脸憋得通红。 “大王,是虞贵妃派人推幺妃入湖!幺妃她在水中泡久了,才身体浮肿过敏,发热昏迷,大王,一定要给幺妃公道啊!”贤奴抓紧时间落井下石。 闻言,齐王咬牙切齿,“虞贵妃,好一个虞贵妃!本王要杀了她!” 虞贵妃对齐王而言没什么用,也许虞贵妃此前貌美让齐王喜爱,但君王的喜爱早已逝去,这次虞贵妃的行为可谓是挑战了齐王的尊严,而虞贵妃又害黎贵妃吃了牢狱之苦,若齐王不给出一个结果,黎贵妃的母族是不会轻饶的。 “大王,虞贵妃好狠毒的心啊!幺妃与虞贵妃无冤无仇,虞贵妃却把幺妃推到湖中,若不是及时救出,幺妃差点丧命,主子若不在,小的也不活了!” 齐王根本没心情安慰这个忠心的奴仆,他只是抓住贤奴的胳膊,用力攥紧,“你是医官对吧?本王记得你,你是本王派给幺妃的医官。幺妃她还有救么?她还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吗?” 贤奴本想继续戏弄这齐王说不可能恢复,但想到齐王的丑陋本性,如果说幺妃不能恢复,那齐王也许会把幺妃逐出宫。 贤奴忍住鄙夷,说:“大王放心,臣定会治好幺妃,只要好生歇息,休养数日,幺妃便能恢复了。” “需要什么药材,直接拿,一定要治好幺妃!”齐王丢下这句豪迈的话,气冲冲去找虞贵妃。 虞贵妃在宫里带了多年,了解齐王,也了解那些权势的不依不饶,她这次得罪了黎贵妃的母族和裴氏,事情败露,死路一条。在齐王去洛云台的时候,虞贵妃已经猜出自己的下场,她咬咬牙,收拾行囊包袱准备跑路。 虞贵妃知道,她这次算是赌输了。 “若不是上大夫那该死的老头,本宫早就掌管中宫了,黎贵妃这个贱人,竟然跟裴氏有关。” 虞贵妃一边骂,一边带上死心塌地的奴仆从暗道逃跑。 她早就做了失败的准备,假的通牒身份也准备好了,天下之大,列国众多,随便逃到一个国家就行。 至于她的孩子,虞贵妃相信齐王不会杀公子启和七公主。 听到外面一阵慌乱,七公主用力拍打窗门,“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宫人们这才想起七公主,宫人把锁头打开,“七公主,不好了,大王要赐死贵妃!” “什么?”七公主一时间难以反映过来,“你再说一遍。” “七公主,求求你救救我等!”宫人们却不给这个软弱的七公主犹豫的机会,“贵妃舍弃我等离去,大王过来,贵妃不在,我等都难逃死罪。” “可、可我能做什么?阿兄呢?”七公主脑子嗡嗡,一片空白。 “公子启跟公子煜出宫办事了,等公子启赶来,肯定是来不及,七公主,只有您能救我们了。” 宫人们推推搡搡,把七公主带到齐王面前。 “父王......”七公主一哆嗦,顿时跪下。 “你母妃呢?”齐王冷冷问。 “我、我不知道。”七公主结巴,她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有和父王说过什么话,现在齐王一副震怒的模样,君王生气,七公主快被吓得晕过去了。 看着与虞贵妃眉眼相似的女儿,齐王心里烦躁,把气撒到七公主身上。 “你母妃畏罪潜逃,你说,本王要怎么处置。” 七公主脸上都是汗,她想干脆晕过去算了,但她瞥到四周惶恐害怕的宫人,七公主怔忪,阿兄不在,若她再不出声,这些宫人都要死了么? 她哆哆嗦嗦,“我母妃如何,应当依律法处置,还请父王不要伤害无辜之人,宫里的人都是无罪的。” “这么说,你不在意你母妃的死活了?”齐王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女儿。 “我不是,但、但是。”七公主矛盾纠结,快要哭出来。 她当然不希望成为没有母亲的人,但七公主从没有在虞贵妃那里得到什么爱,这次虞贵妃的事情,也是虞贵妃咎由自取。 她还不知道幺妃的死活,虞贵妃害了幺妃,要是幺妃救不回来,那她会愧疚一辈子。 七公主一阵胸闷气短,她喘不上气,“父王,不要杀宫人。” 说完,她就晕过去了。 *** 宫里的事从裴声行口中传到夏幺幺耳中,她咬了下唇,“虞贵妃逃了?” 齐王没有在宫里找到虞贵妃,又因为此事涉及宫廷秘事,若是通缉抓捕虞贵妃,齐王脸上挂不住,最终便不了了之。 “虞贵妃不会回到齐宫的,您打算如何?” 裴声行问她的想法,夏幺幺忍不住朝他多看几眼,这些日子夏幺幺能活动的范围只有客房小院,裴声行虽然常常与她待在一个屋子,但她总觉得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也许是上次的告白吓到他了。 她还是要继续努力。 夏幺幺眨眨眼,“虞贵妃的事情败露,我应该可以回去了,但我这么久不在齐宫,齐王没有意见吗,会不会引起猜忌,贸然回宫可以么?” “没事,臣会帮您处理妥当。”裴声行微笑。 夏幺幺看着他完美有礼的模样,心里憋了一口郁气。如果外人第一次见到她与裴声行这样相处,兴许还以为裴声行是她忠诚的家仆。 裴声行也常常以君臣相称,明明她都说了私底下可以互称姓名,不需要如此拘谨。 这几日夏幺幺的苦恼便是裴声行实在是太温润有礼了。 他有时不是这样的,夏幺幺想起裴声行偶尔会流露出的强势,她看着裴声行的眉眼,心里好奇不断,她一定要勾到裴声行。 夏幺幺没有追问裴声行会怎么处理她回齐宫的这件事,夏幺幺相信裴声行会处理好,反正她在裴府待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任何人找来。 夏幺幺把心思放在勾引裴声行。 她悄悄打量着郎君,他肌肤如玉,神色矜持,夏幺幺实在难以想象裴声行动容的模样。 夏幺幺眨了眨眼,忽然与裴声行对视,或者说裴声行一直在看她的眼睛。 是光线的原因么?裴声行的神情有些奇怪,夏幺幺本能避开他的视线。 裴声行笑了一下,“幺妃您在认真想什么呢?” 窗外鸟鸣,安逸悠闲,夏幺幺却突然觉得呼吸有些紧,她低下头,躲开裴声行,不知道在怕什么,她说,“我在想怎么才能离开齐国。” 夏幺幺的声音轻轻地,落在地面。 “不过我只是想一想,我是齐王的妃子,当然不能随意离开,若是离开,那岂不是戴罪之身。”夏幺幺又干巴巴道。 夏幺幺察觉到裴声行靠近,他倚在她旁边的枕上,指尖把玩般捏着夏幺幺的袖角。 “为什么想离开?” 她心跳如鼓,但始终不敢去看裴声行的神情。 “因、因为我害怕。”夏幺幺酝酿好情绪,娇娇嗓音掐了水汽。 裴声行的指尖一顿,夏幺幺半真半假,带着哭腔说:“我害怕齐宫的人。” “裴声行,我不想死。” 夏幺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衫,她可怜道:“我其实很害怕,我过得并不快乐,齐宫里的人都要害我,这次虞贵妃差点杀死我,如果你没有来,我就被湖水淹死了。” 裴声行道:“以后臣会保护您,会在您身边,您不相信臣么?” 听到他这句话,夏幺幺差点勾起嘴角,果然不是她多想,裴声行肯定对她感觉不一般。若非如此,裴声行何必说这种令她误会的话? 夏幺幺太想拉拢裴声行了,她不喜欢公子启,所以她放弃了,但对于裴声行,她一点都不想放弃。 “但你对我只有口头承诺,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亦不是我的兄长,只是单薄的友人罢了,齐宫权势复杂,多少友人今日相谈明日翻脸,若你与我有什么关系,那我才能信你。” 夏幺幺努力给裴声行下套,殊不知裴声行收敛唇角,静静地打量她,听她怎么给自己挖坑。 她就像一个漂亮的琉璃娃娃,身上的每一处对他而言都很脆弱,他费尽心思勾着她落入陷阱,她还傻乎乎地主动跳进来。 琉璃娃娃最后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你想要什么关系?”裴声行低头,他坐在夏幺幺身侧,侧着脸垂眸,冰凉的指尖似有似无触到女郎耳珰,她抖了抖。 夏幺幺猛地抬眸,她看着裴声行那温柔疏离的眼眸,心里摸不准他是否会同意。 身为一个妃子如此大胆,实在是大逆不道,违背人伦。 夏幺幺毕生的厚脸皮都用到此处。 她勾起裴声行的脖颈,小声:“裴声行,你能做我的情郎么?” 第29章 “偷偷的那种.....…… “裴声行, 你能做我的情郎么?” “偷偷的那种......”夏幺幺眨眨小狐狸般的眼。 夏幺幺眼眸潋滟,樱唇轻翕, 一双玉臂勾着裴声行,见她颤着眼睫就要亲上,裴声行抬手按住她的唇,郎君指尖冰凉,暧.昧克制。 “你不必勉强自己,以色待人。” 夏幺幺有点急,“我没有亲过别人, 我是真心待你的。” “裴声行!事到如此,你我还能继续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么?你与大王的妃子扯上关系,难道不避嫌吗。我不信你没有任何私心,到如今的地步, 事情败露, 对你我没任何好处, 倒不如做我的情郎, 我们互相帮衬。” 她呼吸扑在裴声行的手指,说起话来微.喘, 但字字清楚,透着点小聪明。 裴声行笑出声,“你还要威胁救命恩人?” “我怎么敢以怨报恩,你莫要误会我的意思, 也希望你不要生气。” 她像一只难缠的小狐狸, 得意地摇着尾巴。 “你不怕我又拒绝?”裴声行突然把夏幺幺捞到怀里。 夏幺幺愣了一下, 郎君搂紧她的腰,夏幺幺脸腾地爆红,她竟坐在裴声行怀里。 她这是勾引成功了? “你不会拒绝。”夏幺幺一口咬定。 裴声行低头, 若有所思。夏幺幺身上的软香甜甜的,目光可及的肌肤光滑,她有点紧张,皓颈僵硬,下巴紧绷。 “凑过来,咬一下。”裴声行幽幽出声。 “什么?”夏幺幺有些傻。 裴声行眨眼,他白玉面庞风轻云淡,温润无辜,手指却伸在夏幺幺口中。 夏幺幺又羞又惊,她被他搂在怀中,发软哆嗦,她没想到这次勾搭竟如此成功,甚至,成功的有些脱离掌控。 裴声行的气息罩着她,清冷淡雅,夏幺幺望进他如墨瞳眸,心里一颤,所有的思绪变乱,夏幺幺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觉得一切都向万劫不复的方向发展,她急急咬住裴声行的手指,制止他离经叛道的行为。 “等等,你、你不要太急。”夏幺幺抬起水光眼眸,可怜祈求,“我需要时间适应和你的相处......我的情郎。” 她柔柔娇娇,尾音软糯。 裴声行的手指带着牙印,他用指腹擦了擦夏幺幺唇边的水润。 “我自是不急。”他道,语气平和。 “嗯。”夏幺幺红着脸点头。 裴声行耐心极好,他抱着女郎,让她换了个方向,背靠着他,小小地缩在他怀里。 “幺幺还想要什么?” 夏幺幺感受到他有力的胳膊,宽袖衣衫下,郎君的体温传来,冷香裹挟,夏幺幺一时失神。 “幺幺?” 夏幺幺闭了闭眼,做好准备,试探说:“你亲一亲我,轻点。” 裴声行应该是同意了吧?但他向来温柔,夏幺幺分不清他是在演戏安慰她怕她难堪,还是甘愿做她的情郎。 裴声行可是尊贵的世家子弟,齐国司徒大人,上大夫之子,让他偷偷当一个见不得人的情郎,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否生气。 “好。” 裴声行低头,唇与唇相碰。 夏幺幺没什么经验,她战战兢兢,不知道怎么动,裴声行的呼吸变乱,起初章法不稳,渐渐的温柔缠绻,勾着她喘息连连,神魂皆乱。 “......” 裴声行抚了抚夏幺幺歪掉的发簪,他勾起女郎耳边鬓发,语气莫测:“若被齐王发现你有一个情郎,那我肯定要被腰斩于市了。” 夏幺幺脸一白,他这是反悔了? 这一瞬间,夏幺幺努力安慰自己,罢了,反悔就反悔,反正只是唇瓣相碰,口舌相.交,她心底不在意就行,还没真正做什么,来日方长,不是么? 就在夏幺幺胡思乱想时,她的手忽然被握住,裴声行把玉佩放在她手心。 “这是......”夏幺幺茫然。 他的手白皙,指骨微凸,修长好看,夏幺幺怔然,见裴声行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望着他垂下眼眸时长长纤细的睫毛,君子如玉,夏幺幺一时痴迷。 “这是定情信物。” 夏幺幺愣住,在郎君柔和的眼神中读懂他的意思。 夏幺幺百味交杂。 裴声行竟如此好,甘愿留下把柄给她。她有了这玉佩,若是反悔,就可以告发他。 像在梦中,夏幺幺恍惚地坐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玉佩,裴声行用帕子细细擦过她脸上、脖颈,他悠悠系好她的帛带,末了,郎君盯着她看了看,无奈道:“你的衣服乱了,我去为你挑几件新衣。” 他的温柔有情丝丝缕缕绕着夏幺幺,夏幺幺脸有些红,即使不与他做什么,她也觉得心跳加快,战栗非常。 原来让裴声行成为她的情郎,感觉是这般好么? 早知如此,就、就早早试着利用他了。 *** 幺妃在洛云台休养数日,齐王隔三差五派宫人来探望,问幺妃的样貌是否恢复,除此之外,来的最多的人是公子启、公子煜与七公主。 虞贵妃畏罪潜逃,齐王对外宣称虞贵妃已死。公子启与七公主身为虞贵妃的儿女,在齐宫处境尴尬,没人接近他们,除了公子煜。 因为幺妃,公子煜暂时与这对亲兄妹一起。 “幺妃”昏迷至今,身上浮肿难消,公子启痛心:“我母妃竟害幺妃至此,她还畏罪潜逃,抛弃我阿妹,我实在愧对幺妃。” 当日,虞贵妃从齐宫逃走,公子启正好跟随公子煜去见魏国使臣,等他回来,宫里早就乱成一团麻了。 虞贵妃逃走,七公主吓晕,幺妃昏迷不醒......这一切的种种,都让公子启忧心忡忡。 如今万幸的,那便是幺妃还活着,魏国使臣也同意七公主无需出嫁魏国了。 公子启把七公主不需要出嫁的消失告诉七公主,七公主却无法笑出来。 七公主跪在“幺妃”的榻旁,她紧紧握住“幺妃”通红发肿的手,“幺妃姐姐,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找你,你也不会被我母妃害成这样。” 七公主神情灰暗,“你一定要醒来。” 贤奴在旁看着这些人对幺妃的情谊与愧疚,心情复杂忐忑,这幺妃是假的,虽然用了药草暂时假装病发,易容术逼真,但再躺下去,伪装的人就要撑不住了啊。 公子怎么还不把幺妃送回来,他与幺妃到底在裴府作甚呢!不会是沉迷幺妃不肯放手了吧! 若被发现,他怎么办! 贤奴心中崩溃,他紧张兮兮,见七公主突然拿着帕子去擦幺妃的脸,贤奴大惊:“你在作甚?” 七公主一愣,被奴仆呵斥,她心里不满,但看到贤奴紧张的神情,七公主又释然,甚至怜悯,这人是幺妃的忠仆,看到幺妃如此,想必比她还难过。 “我怕幺妃姐姐太热了,帮她擦擦汗。” “幺妃现在需要静养,七公主莫要还是莫要碰幺妃为好。”贤奴生怕被发现,赶紧道。 不方便待在里间的公子启听到七公主与贤奴的谈话声,在外劝道:“小妹,你还是莫要添乱,贤奴是医官,应该听他的话。” “好吧。”七公主只得呆呆地看着“幺妃”,她眸色怔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公子煜大步走来,他神色微沉,隔着屏风瞥见幺妃的床帐,眸中划过伤心。 “公子启,我与你有话要讲,七公主,你也出来一下,此事与你有关。”公子煜忍住守在幺妃身边的冲动,冷冷道。 见公子煜带他们避开宫人,脸庞凝重,公子启跟着皱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公子煜脸色难看,“魏国反悔了,他们收了我们的金银珠玉,本来答应换一个公主,但我刚才见他们,他们又说虞贵妃已死,这样七公主嫁过去,七公主只是孤身一人,如此甚好,不会有多余的人干预他们魏国的国政,还让我问公子启,问你是否愿意投靠魏国。” 闻言,公子启一阵晕眩,他眼前发黑,悲痛之情升起,七公主仍然要嫁给魏国,那他们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经历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么? 最终竟是落得如此悲苦局面。 出乎意料,相对于公子启,七公主却镇静许多,她不再激动,闻言,只是眸色动了动,低声问: “魏国使臣为何反悔了?他们之前不是说我母族卑微,所以不需要我嫁过去么。” “都是借口罢了。”公子煜冷笑,“这些使臣在外收受贿赂,一群墙头草,定是有人给了他们更多的钱财。” “到底是何人阻拦。”公子启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人会针对他们,他又念着七公主的想法,压着焦虑,安慰道: “小妹,你放心,事到如今,阿兄肯定不会放弃,若有人让魏国使臣改变想法,那阿兄就用更多的钱财让他们再次改变想法。” “不必了。”七公主却道。 “我、我已认命。” 七公主突然跪下行礼,她对公子启、公子煜低下头,“对不起。” “看着幺妃姐姐,看着空荡荡的冷宫,我想了许多,这一切最初都是因我的任性引起的,我不该祈求奢望。” “煜哥哥,阿兄,你们不必再帮我了,我会老老实实嫁到魏国的,此后,如果你们需要用到魏国王后的身份,那就派人来信,我会尽力帮助你们,帮助齐国。” 七公主后悔愧疚,如果当初她不反驳虞贵妃,不去麻烦幺妃,乖乖准备出嫁,也许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吧?至少,幺妃姐姐不会有容颜毁损的危险。 也不知道母妃到底逃到哪里了,七公主眸色晦暗。 “......” 齐国边境。 先前在齐宫衣着艳丽的虞贵妃此时穿着灰扑扑的荆衣,坐在牛车,一副村妇装扮。 逃亡躲避了多日,终于可以离开齐国了。虞贵妃回头见齐国边城关隘离她越来越远,心下松口气。 她抱紧怀里鼓鼓的行囊,这些都是金银玉饰,虞贵妃打算把东西卖了,在其余小国买一处院子,暂时避祸,接着,她会试着找一些门客密探,用她在齐宫中听到的政策秘事,去投靠其他国家的权势贵胄,等时机差不多,她就能再见到公子启与七公主了。 虞贵妃相信,只要她能活下去,凭借她的本事,她一定能再次位居高位。 就在虞贵妃盘算着未来前景时,护送她的人突然被一箭穿心。 尸体倒向虞贵妃,虞贵妃惊恐胆战,“什么人!是齐王派来的吗!还是黎贵妃那贱人?!” “都不是。”刺客嗤笑一声。 那刺客收起弓箭,肩上扛着刀走出。 “没想到一国贵妃竟落到如此地步,啧啧啧。”刺客打量着虞贵妃,嘲笑道。 虞贵妃见来人像江湖野人,口音也并非哪国的官腔,虞贵妃立马藏下几个发簪,接着把包袱扔出去,“你是打劫的?这些都是昂贵的珠宝,随便一样都够你后半辈子无忧。” 刺客用刀挑起包袱,包袱划破,里面一地东西散落,金光闪闪,刺瞎人眼。 “可惜了。”刺客瞥了一眼,接着踩碎珠玉。 “差点杀死我们太子的情人,当然不能放你走了。” “太子?难道是公子煜?!”虞贵妃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这个人了。 刺客咧嘴一笑,“非也。” 随即,虞贵妃的人头就被砍下。 过了片刻,除了在原地哞哞叫的牛车,一切了无痕迹,刺客收拾完尸体,提着虞贵妃的头和身体,找了附近的一处大湖扔进去。 *** “公子,都已处理妥当。”看着面前气质温润的男人,密探恭敬道,“魏国使臣收了金银,虞贵妃那边暗卫司也处理好了。” “辛苦了。”裴声行扔了一袋金子给他。 “公子,小的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赐教。” “说。”裴声行微笑,脾气甚好。 “您最近似乎常常待在府中,不怎么见齐王,总是称病不出,是有什么新计谋了么?” 裴声行眨了眨长睫:“遇到了喜爱的宝物,有些爱不释手。” “这......那宝物会影响大事么?”密探顿时紧张,这什么宝物?竟让公子上心了?他们公子从来都无欲无求,一向以复国为大业,隐忍负重数年,完美地扮演着裴家二郎。 这么想来,公子这些日子脾气很好,难道是因为得了宝物心情愉悦么?那宝物竟对公子影响这么大,这似乎不太好,公子有了把柄,不是什么好事。 “自是不会。”裴声行半垂眼睫,笑的有些凉薄。 裴声行回到裴府,第一件事是朝客房走。 小厮们对此习以为常,他们都知道这几天裴二郎金屋藏娇了一位女郎。上大夫起初为此找过裴二郎,但不知道二人商议过什么后,上大夫就不再多管了。 对于那女郎的身份,下人们猜测甚多,也许是之前养在府外的外室?一些贵族儿郎不都是如此么,一边牵挂着娶一位贵女,一边又心系美人。 可裴二郎风光霁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而且临淄女郎爱慕裴二郎,就算裴声行有妾室,也多的是贵女嫁给他,只是养一个美人,裴声行也不至于如此偷偷摸摸。 不过,既然上大夫不追究,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了。上大夫教子严格,甚至有些迂腐,上大夫都同意了,那应该没问题。 “裴声行,你今日去哪里了?”夏幺幺正伏在案前写写画画,听到声响,她抬眸望来。 阳光落在女郎眼睫,她眨着杏眼,娇糯美艳。 “去酒居见了几个大臣商议政事,你在写什么?”裴声行解了外衫,懒洋洋凑过来。 夏幺幺却立马捂住竹简的内容,“没什么,一些没甚意思的辞藻,只是打发时间,你这般有才华,还是不必看我写的东西了。” 裴声行垂眸,并不追究,他见夏幺幺赶紧把竹简扔到火中烧掉,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夏幺幺却坐立难安,背如针扎,她在竹简上写的是回楚国的计划,她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不过她已经烧掉了,裴声行应该没有发现吧?况且他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应该不会怀疑。 在夏幺幺紧张的目光下,裴声行一如既往,毫无破绽,他柔柔握住夏幺幺的手,他是翩翩美公子,是最温柔的情郎,“幺幺,下次若烦这些竹简,就让我来烧,火烛危险,莫要伤到自己。” 说话间,他与她额头相抵。 郎君像清雪,柔柔地与夏幺幺脸蹭脸。 夏幺幺与他距离贴近,她看到他好看极了的眼眸,那眼睛温柔,深深的,明明只是相依,没做过分的事情,夏幺幺也觉得大脑空白。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和身份。 夏幺幺一边思索,一边犹犹豫豫:“我在裴府待的是否有些久了呢?我不是责怪你,我只是担心露出破绽连累你,我还能回齐宫么?” 虽然夏幺幺总想逃离齐宫,但她所想的离开齐宫与现在不同,若一直待在裴府,她定是要再次思索脱身的计划,逃离裴府的。 第30章 你不能抱一抱我么?…… 裴声行温柔宽容, 细心体贴,他面容俊雅, 每每与他相处,夏幺幺都有些不真实,裴声行居然真的甘愿偷偷做她的情郎。 但夏幺幺对于她的这个情郎,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害怕。 她甚至无端心忧,裴声行只字不提回齐宫的事,难道是不想让她离开裴府了? 而且她的活动范围仅限裴府客房,每日所见之人也只有裴声行, 似乎她所有的一切都要印在裴声行眼中,无法离开他的掌心。 不过幸好,夏幺幺的害怕消散的快,因裴声行同意她回到齐宫了。 “幺幺, 因虞贵妃的事齐宫并不安宁, 齐王心情不佳, 我本想着待一切平息了再带你回齐宫, 没有告诉你我的打算,让你担心, 是我的过错。” 裴声行带着歉意,他用手背小心碰了碰夏幺幺的脸蛋,说:“我这几天就带你回宫。” 听裴声行如此说,夏幺幺便放下心, 觉得自己多想了。 是她主动勾搭裴声行, 要利用他让他做情郎, 她又怎么反过来害怕他了?实在是过于忧虑紧张。 夏幺幺弯了弯眉眼,不管是不是假戏真做,她对裴声行感到无尽感谢。 她搂住裴声行, 在他唇上一啄,“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回到齐宫后也要和我联系。” 裴声行喉结滚动,他低声笑了笑,很是纵容。 “......” 夏幺幺换上宫人的衣服,防止离开裴府大门时被别人看到脸,白色的幕离戴在她的发上,她正在摆弄幕离,突然听到敲门声,夏幺幺说:“我马上好,你不要着急。” 女郎语气亲昵自然,让门外之人皱了下眉,那人立马道:“女郎,是我。” 夏幺幺一惊,这声音是裴府大公子裴青,裴青怎么来了? “你找裴声行么?他不再这里。”夏幺幺想她在裴府待了这么久,劳烦多日,不管裴青与裴声行有什么过节,裴青至少是裴府的裴大郎,算是裴府的主人之一,所以她对裴青还算礼貌。 “不,我找你。”裴青坐在轮椅上,他的肌肤苍白,脸颊瘦削,凌厉阴郁。 他打量了夏幺幺,眉头皱的更深,他自言自语,“你是宫里的宫女?不、不对,宫女应该没这么娇贵,宫女身份不足为重,那家伙也不至于废大力气藏一个宫女......我懂了,哼,他可真是大胆,偷天换日,是他的好手段。” 夏幺幺心顿时提起,裴青这态度,他难道是发现她的身份了? 裴青与裴声行关系不好,他会不会告发她与裴声行,夏幺幺立即慌张。 她手心发汗,忍住瑟瑟,无辜地望着裴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青冷哼,“别想着狡辩。” 夏幺幺无助片刻。 “我猜,你是公主?”在夏幺幺思索怎么应对时,裴青突然问。 “啊。”夏幺幺惊讶,她下意识撒谎,露出惊讶态,“你、你怎么知道。” 幸好裴青常年待在府中,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去齐宫,所以齐王的几个公主是什么模样,裴青并不知晓。 见夏幺幺承认,幕离微漾,一双清澈的杏眸担忧不安,裴青下意识就信了。 他冷冷道:“身为一国公主,怎能不明不白与贼子私通?” 贼子?裴声行可是裴青的弟弟,他怎么如此说? 退一步讲,裴声行是齐国司徒,名正言顺的贵公子,于国有功的臣子,就算真的有公主与他交好,齐王定是高兴,兴许还会下道诏书赐婚,有何不妥?当今民风还算开放,二人两情相悦,更谈不上私通。 夏幺幺当即不悦,“虽然你此前撞到我与裴声行时的情况有些逾礼,但我与他怎样,是我们的事情,他更不是什么贼子。” 裴青鄙夷地看她一眼,“随你怎么说,我只是讲事实罢了。” 夏幺幺一噎,心里顿时窜上火。她咬了下唇,忍住了,她正要回齐宫,多说容易暴露把柄,不能徒增隐患。 看夏幺幺心情不悦,拿着东西离开客房,裴青盯着她看了看,“你要离开裴府,我见他愿意放过你,你还有救,所以我才来警告你。” 夏幺幺并不理会。 她向外走,有小厮在,一边问一边走,她就知道裴声行在哪里了。 然而身后轮椅滚地,紧紧跟随。 夏幺幺忍无可忍,问裴青:“又怎么了?我这就与你的好弟弟私奔,你也不必说我们什么。” 周围的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性情古怪的大郎怎么跟二郎的美人撞到一起了。 “我只是劝你一句,爱听不听。”裴青冷声。 “裴声行绝非你认识的那样,他阴狠残忍,绝无真心,为了你自己的安危着想,还是离他远点罢!” 裴青口中对裴声行的描述与夏幺幺认识的郎君大相径庭,她下意识问:“什么?” 然,她的话被打断,裴声行一把抓住她的手,“幺幺,你怎么在这里?” 他抓的用力,夏幺幺一鼻子撞倒郎君怀里,幕离都撞掉了,夏幺幺当即酸了鼻头红了双眼,带着涩涩哑腔,“我来找你。” “嗯。”裴声行揉了揉她的乌发,“你找到了。” 裴声行温柔地帮她戴好幕离,盖住她的发丝、脸蛋,那双漂亮的杏眼。 见他这么温柔,夏幺幺吸了吸鼻子,没有责怪裴声行让她撞到了。 “你真是好演技,天下之人就是这样被你这匹夫骗过去的。”一见到裴声行,裴青就像失去理智,恶狠狠地盯着裴声行,语气刻薄。 “既然你追上来,应该知道我要送她离开裴府。”裴声行护住夏幺幺,淡淡道,“她与我是怎样的关系,你不必多管。你我的事,也不要牵扯到她。” 若是往常,裴青定要指责裴声行假情假意,甚至还不惜伤到自己去动手。但今日,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裴青神色难看,最终他没有再说什么。 坐上马车,夏幺幺回头,偶然瞥见身后看马车远行的裴青,裴青神色忧虑不似作假,夏幺幺一瞬怔然,这位裴府大郎行事古怪,甚至暴躁,但他话语笃定,让夏幺幺产生了些犹疑。 夏幺幺顿时有些心情复杂,远离裴声行?明明是她接近的裴声行,如今勾引成功,她必须要慢慢说服裴声行送她离开楚国,所以怎么能远离他。 “幺幺?”裴声行好听的嗓音唤回夏幺幺的思绪,“在想什么?” 夏幺幺眼睫微颤,她说:“我这样就可以回到齐宫了么?” “你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妥当了。”裴声行微笑,“洛云台里也有贤奴接应,你只要回去睡一觉就好。” “幺幺,你能靠近一点么?”说完齐宫的事,裴声行放软嗓音。 “可、可以。”夏幺幺耳尖发红,裴声行现在是她的情郎,他是想做些什么了?可这是马车上......但换个角度想,她这般貌美的女郎,是个男人都会有点心思的吧,要是裴声行不想做什么,夏幺幺还会怀疑他到底行不行。 见裴声行伸手去碰她的腰,夏幺幺立马想到底要不要躲,在夏幺幺紧张兮兮时,裴声行却只是捏了她腰间帛带,慢条斯理系好,夏幺幺打了个哆嗦。 “好了,你坐好,莫要摔倒。”裴声行弯了弯眼角。 “没了?”夏幺幺脱口而出。 裴声行眨眨眼,“怎么了?幺幺还想作甚?” 郎君眉目如画,清如朗月,神色坦坦荡荡,夏幺幺突然觉得自己思想有点不正经,也许是她扮演不正经的妃子时间久了,所以脑子里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裴声行这般君子,肯定不会在马车上做什么。 他这般淡然,夏幺幺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她勾着他的宽袖,一身儒服在他身上极好看,娇娇地靠在他怀里,“我快到齐宫了,你既然是我的情郎,马上离开我,那就不伤心么?你不能抱一抱我么?” 一个貌美女郎的天真撒娇,没人能忍得住。 裴声行轻轻搂住她,下巴被她蹭的发痒,他笑了笑,低头亲着夏幺幺的眉眼、小巧鼻梁、盈润唇瓣。 “我不会离开你的。”亲昵嬉闹间,裴声行低低说,夏幺幺没当回事,以为他是在安慰她。但当她躺在洛云台的床上,她才发现裴声行说的是真话。 “你竟要守着我么?”夏幺幺惊讶,她以为裴声行亲自护送她回到洛云台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他还愿意留下来守她一宿。 裴声行伸手,掀开贴在她脸上的碎发,“幺幺不是害怕么?我会保护你的。” 夏幺幺有些赧然,她以为裴声行这几日是沉迷她的美色,食色性也,对她的温柔也多了些暧.昧的原因,是短暂的,可能不是很真诚。 夏幺幺没想到裴声行体贴甚微,竟注意到了她心中的害怕,若不是真诚实意,他怎能如此体贴。夏幺幺有些感动,升起欺骗仁义君子的愧疚。 她伸出手,小小抓住裴声行宽袖。 “我害怕,说好了,你不要走。”夏幺幺依赖道。 虽说虞贵妃人不见了,但没人知道虞贵妃去往哪里,万一虞贵妃潜藏在齐宫呢?夏幺幺总害怕虞贵妃报复她。 裴声行看着夏幺幺害怕的杏眸,柔声安慰。 他并没有告诉夏幺幺,虞贵妃已经被他的手下杀死,她无须担心。 这夜,有了裴声行的守候,夏幺幺睡得格外安稳,就像被一团温柔的云怀抱,圈养,温柔舒适,至于云散开后,会掉入怎样的深渊,她毫无察觉。 第二日清晨,幺妃身体痊愈,容貌恢复的消息传遍齐宫。 下了朝会,齐王立马来看望幺妃,“爱妃,身体可好?” 夏幺幺从贤奴口中知道裴声行让她装病躺了数日,了解情况后夏幺幺已经做好准备,于是还算顺利地应对着齐王。 念着屋里还藏了一位郎君看着她,夏幺幺这次连眼神接触都不太敢给齐王,齐王扫兴,但没生气,只是以为幺妃刚刚醒来,精神欠缺,身体还有些不适,于是留下赏赐后就离开了。 夏幺幺松口气,正要喊裴声行出来,谁知道齐王刚走,公子煜就过来了。 “幺妃,你终于醒了,我担心你数日,自你昏迷,我就一直来探望你。”公子煜关心道。 夏幺幺勉强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给公子们留下太多想法,并非好事,“多谢公子担心。” “你身上的红印褪了么?”公子煜瞥向夏幺幺的手,女郎肤如凝脂,肌肤毫无瑕疵,公子煜微微深思,之前幺妃的模样他见了,就算是痊愈恢复,怎么会一点痕迹都不留? 难道真的是幺妃天生丽质? 夏幺幺见公子煜正要抓她的手,夏幺幺立马道,“已无大碍,公子不必担心。不过,怎么只有你一人来,公子启和七公主,他们现在怎样了?” “我听贤奴说,他们也常常来看望我。我对他二人,心中多有愧疚......” 公子煜打断她的话,“你何必愧疚,这件事本就是连累了你。” “七公主正在准备出嫁,魏国使臣等着接她过去,这几天公子启为了他的小妹忙坏了,没空过来看望你,不过你放心,我一直都在。” 夏幺幺对男女之事敏感,一下就听出公子煜暗暗与公子启较真,她也不好戳穿,于是装傻糊弄过去。 候在外侧的贤奴知道裴声行就在殿内,他见公子煜与夏幺幺相谈甚欢,贤奴替幺妃捏了一把汗,他眼尖瞥到裴声行走出,立马假装通报:“裴司徒到。” 公子煜脸沉了下,他见那温润俊雅的郎君走来,公子煜还记得当日裴声行带走了幺妃,结果害她变成那般模样。 公子煜心中愤怒,但他现在母族倒台,傲性收敛,不再立马表露自己的愤怒,只是冷嘲热讽道: “你是一个大臣,怎么会入我父王的后宫如自己花园?” 你们二人半斤八两,贤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心里吐槽。 “那日臣救了幺妃,幺妃遭难,是臣之过错,自是要来探望谢罪。”裴声行温和歉意。 对于公子煜和裴声行,夏幺幺自然是偏向裴声行,她假装惊讶,“是裴司徒救了我?” “是他。”公子煜不情不愿道,他不喜欢阴损手段,于是就算不喜裴声行,也会告诉夏幺幺实话。 公子煜的吃醋嫉妒都被裴声行看在眼里,裴声行并不与他做幼稚的争夺,他念着这样会打扰到夏幺幺,于是三言两句带公子煜离开洛云台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这几日不是称病么?今日朝会上你都不在,怎么能来洛云台?”公子煜对裴声行警惕至极,他脑海里闪过画面,忽然脸一白,顿时气愤抓住裴声行的衣领。 “等等!你不是从外面进洛云台的,你本就在洛云台,你与幺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声行轻松解开公子煜的桎梏,他抬手抚了抚褶皱的领口,微微有些不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子煜,各凭本事,臣只是尽力救她护她罢了。” 说完,裴声行离开,他身形挺拔如竹,飒飒清风,如月高贵。 竟比他这个齐国公子还要有气度! 公子煜被裴声行气到,但他无法反驳裴声行的话,仅凭他模糊的记忆,不能断定裴声行与幺妃有什么。 而且,裴声行确实帮了幺妃,若不是裴声行让上大夫出手,虞贵妃造出的祸乱还不会那么快得到解决。 公子煜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具优势的,幺妃肯定不喜欢齐王,对于齐国公子们,他是太子,幺妃最有可能考虑的就是他,而且只要等他继承王位,他就可以夺走幺妃,让幺妃成为他妃子。 但与裴声行相比,公子煜感到一些难堪,在朝会上论及政事,他是毫无实权的太子,就算在廷尉府担任要职,齐王也只是历练他,并不交给他实权,而裴声行的话却能左右齐国国策,还是众人心中的下一任上大夫。 自兰氏一族倒台后,公子煜越发觉得权势重要,他深深明白裴氏的势力若不除,对齐国会是一个大祸患,而且,裴声行竟然敢觊觎齐王的妃子,此乃不臣之心,想到此处,公子煜暗暗嫉恨裴声行,他渴望迅速掌握实权,登基为王,除掉裴声行。 公子煜知道齐王对他不冷不热,是因为他的母族,公子煜沉着脸,走进凛宫。 王后兰氏被幽禁在凛宫,齐王的人盯着公子煜,公子煜避嫌,并不敢常常来探望。 “煜儿!你来了!”王后兰氏枯坐在院中,见到来人,顿时激动。 “母后,儿臣来看望你了。”公子煜行礼低头,一字一句道。 “母后待在凛宫,可有不便之处?” 听到公子煜语气奇怪,兰氏脸色变了变,“你还在责怪我?” 公子煜皮笑肉不笑,“儿臣哪敢责怪母后,母后是为了儿臣考虑,兢兢业业,想让儿臣坐稳王位。” “你知道就好。”兰氏想起那些丢失的权力,心中见到儿子的喜悦褪下。 公子煜看着兰氏,说:“母后,您为何不能安稳待在凛宫,虞贵妃的事,与你也有关,你为何不肯死心。” “你果然是在怨恨我!”兰氏瞪向公子煜,她深吸一口气,说:“煜儿,你还不懂事,你可知一个强大的母族对君王来讲多么重要,只有兰氏不倒,当你上台,你才不会被那些外客臣子、宗室左右操纵。” “但儿臣不想被母后操纵。”公子煜皱眉打断兰氏的话。 “母后,儿臣是来告诉你,儿臣已求父王,剥除叛贼,父王诏命已下,你被贬为庶人,剥夺王后之位,流放夜邑。” 兰氏一愣,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望着公子煜冷淡的眉目,久久怔然。 接着,常年的杀伐果断让她抓回理智,“公子煜!你什么意思!” “你的舅父被大王赐死!昊儿他是上将军,多么风光啊!就因为不明不白的谋逆死掉,兰氏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有我,囚禁在凛宫,还留一线生机,我是大齐王后,若我还在,兰氏就还有希望,只要你这个太子做好!兰氏一族就能复兴!” 公子煜看着有些疯魔的兰氏,他冷淡的面孔有些破碎,他颤了颤嘴唇,“母后,你作恶太多了。如果兰氏一族没有嚣张跋扈,在兰氏倒台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落井下石。” 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公子煜跪在地上,扶起兰氏,“夜邑是兰氏的旧居,儿臣已经安排好人了,不会苛刻您,您在那里可以好好安享晚年。” “姜煜!你不能如此狠心!兰氏一族不能毁在你的手中!”兰氏恨极,扇了公子煜一巴掌。 公子煜脸上刺痛,他说:“我是大齐太子,我不能有一个被齐王忌惮怀疑的母族。” 若他想要掌握实权,他必须让齐王信任他。 “若你听母后的话,事情都不会到如今地步。当初,若不是姜怒那老匹夫把幺妃接进宫中,你就不会魂不守舍,最后也不会越来越脱离兰氏一族。早知道,我就应该立刻杀了幺妃,不去考虑什么名义!” 听到兰氏最后还要埋怨别人,公子煜咬了咬牙,关上门径直离去。 第31章 夏幺幺杏眸通红,瞪着他…… 午间休憩, 七公主被一阵争吵声惊醒,她束起耳朵听, 发现是她的阿兄公子启在和一位声音清越的男人争吵。 听声音,阿兄快忍不住火气了,护兄心切,七公主急急走出。 “裴司徒?”见到与公子启争执的人,七公主愣了愣。 裴司徒与七公主是两个世界的人,七公主本来不会认识裴司徒的,但自幺妃病好, 裴司徒常常探望夏幺幺,裴司徒明目张胆,除了齐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裴司徒与幺妃常常见面。 但无一人告诉齐王这件事, 公子煜堵着众位齐国公子的口, 宫里其他人畏惧公子煜更畏惧裴司徒的势力, 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裴司徒与幺妃没做什么,只是探望罢了, 而且之前污蔑裴司徒和幺妃的兰昊上将军结果如何?被大王赐死了。 于是谁也不会告发,谁都不想惹上祸事。 虽说是公子启在与裴司徒争执,但七公主很快发现,这场争吵中只有她阿兄公子启无比激动愤懑, 而裴司徒始终面带微笑, 淡然自若, 一言一行,完美温润。 公子启与七公主在齐宫没甚地位,若不是七公主还要和亲嫁到魏国, 她与公子启早就被扔到郊外行宫冷院了。 见公子启怒气冲冲,就要得罪不能得罪的裴司徒,七公主赶紧出声: “阿兄,你到底在气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糊涂了,什么魏国使臣,什么裴府,阿兄,你为何要与裴司徒吵架......况且因为幺妃姐姐的请求,裴司徒这些天不是帮了我们许多么,你何必如此对待裴司徒。” 公子启紧紧护住七公主,他抓住七公主的胳膊,戒备地看着裴声行。 “好,小妹,我这就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还记得魏国使臣曾经答应我们另选和亲公主,结果反悔了么?魏国使臣反悔是因为从他人处得到了更多金银。” “我本以为此事是黎贵妃出手,我实在不甘,我的亲人只有你,我不能失去你了小妹,于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查。” “并不是黎贵妃出手,黎贵妃只是在最初向大王进言,让你和亲,其后黎贵妃与此事再无瓜葛,而让魏国使臣反悔,再次让七公主出嫁的,是裴府的人!” 七公主怔愣,裴府的人? 接着,她惊讶看向裴声行。 那阿兄与裴声行争吵,是因为幕后之人是裴声行么?! 可是,裴司徒到底为何这么做,他跟自己与阿兄不是没有任何恩怨情仇么。 “阿兄,会不会是你弄错了。”七公主小声。 “我怎么会弄错。”公子启死死盯着裴声行,他起初也以为弄错了,毕竟裴声行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裴声行没有理由出手,但不管他怎么查,让魏国使臣改变主意的,就是裴府的人! 事情暴露,裴声行并不慌张,看着公子启与七公主透出的悲惨情绪,裴声行也没有露出丝毫愧疚。 裴声行没有让手下的人刻意隐藏行踪,若公子启不追查,那此事就简单地结束了。但公子启不仅追查了,还找到他的头上,那这件事就值得继续了。 他向二位抬袖行礼,礼貌极了,“不错,此事是臣所为。” 裴声行脸上挂着笑容,完美虚假,面对这样的人,公子启与七公主顿感恐慌,裴声行分明是作恶之人,但他眼眸温良,气质清雅,就像、就像他本该如此做! “......” 公子启心如死灰,听完裴声行的一席话,他不可置信,愤怒、不甘、仇恨,统统涌上公子启的心头,但在裴声行淡然无情的视线中,公子启最终呐呐无言,他抱紧脑袋,崩溃道: “难道我就这般没有用么,如你所说,七公主必须嫁给魏国......” 公子启对政务从不上心,结交的都是狐朋狗友,齐王也不重视他,只想着随便给他一个封地。 当公子启因幺妃受到刺激,终于准备奋发图强时,虞贵妃事发,公子启成了罪人之子。 公子启与公子煜不同,公子煜是太子,就算母族不在,齐王也不会抛弃公子煜。而公子启却并非齐王心爱之子,虞贵妃让齐王厌恶,可悲的是公子启与七公主皆与虞贵妃容貌相像,齐王跟着不喜公子启与七公主。 对于他而言,分封称侯是不必再奢望的事情了,他没有政治依靠,没有权力,以后只能待在齐宫中,浑浑噩噩地度日,宫里人狗眼看低人,没了权势,没了齐王的喜爱,没了母妃的庇佑,公子启只会过上欺辱的生活。 若七公主不去魏国,那她留下来,还是无尽的和亲等着她,齐王怕战,今年跟魏国和亲,明年跟燕国和亲,保不准下一次就要跟敌国楚国和亲了。 而且,不是每一次和亲都能让七公主幸运地当上王后。 公子启面对这一切,他无法阻拦,他是齐国公子,有着天下百姓莫能及的尊贵的身份,却连自己和亲人都救不了。 裴声行的话让公子启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用,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裴声行甚至还为公子启指出,若七公主嫁到魏国成为王后,那齐国的人看着七公主地位如此之高,公子启的待遇定会变好,也许齐王还会让他加入分封。 公子启愣愣地听着裴声行的话,裴司徒声音优雅,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多么为人着想啊。但裴声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公子启的心。 “这么说,你倒是救了我与小妹。”想通利弊,公子启以手掩面,哑声。 “臣只是顺手而为之。”裴声行微笑。 “是么?可是,裴司徒,我看出来了,你不是好人。”公子启眼布血丝,他看着裴司徒,这位司徒大人是多么可怕,他与裴声行仅仅谈了一个时辰,他对裴声行的心情从愤怒、仇恨变为绝望崩溃,最终不得不心服口服。 裴声行的所作所为,都像把他们当成一颗颗棋子,无情地利用,然而裴声行的做法公子启却无法反驳,只能心甘情愿被利用。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最让公子启绝望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裴声行为何会利用他。 “你都看到了,我没有值得你拉拢的地方,若不是我这般无能,什么都救不了,你也不会出手,但是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我现在只是依靠小妹的牺牲活下去的懦夫。” 看着公子启的绝望自卑,裴声行并没有安慰他,若他良善一点,他此时就会拉公子启一把,温柔地宽慰公子启。 但公子启毕竟不是夏幺幺,对于夏幺幺,裴声行可以放出百倍的耐心,面对公子启,裴声行只是冷冰冰说: “公子,你有一个与生俱来的身份,大齐公子,王室之子,而七公主不久后就会成为魏国王后,你与七公主的身份,这对臣来讲,已经够了。” 公子启感到不安,“你什么意思?” “公子,若臣说,你可以取代公子煜成为太子,成为齐国之君,你会如何做呢?” 裴声行的话,就像一个陷阱,一个让人激动、让人着迷的陷阱。 公子启满是绝望自卑的心,毫无疑问,被拉拢了。 *** 楚国的乐音从洛云台传出,齐宫的宫女寺人却没人觉得怪异。 他们早早就听说幺妃忽然对楚国之乐产生兴趣,不知道从哪请来了楚国乐人候着,宫人此前左等右等,不见演奏,今日,终于演奏了,宫人也纷纷过去凑热闹,凑在洛云台外面听难得的异国之声。 楚国的歌舞,夏幺幺在楚宫看过无数次,再次看到熟悉的舞蹈,夏幺幺一时怔忪,心间情绪复杂。 夏幺幺无疑是思念楚国的,但她并不思念楚宫。每次在楚宫观看乐人表演,夏幺幺都如坐针毡,战战兢兢,生怕惹得楚太后不悦。 夏幺幺看着面前的表演,内心觉得不适,很快叫停乐人舞者。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看歌舞,她召见这些乐人,是为了打探楚国的消息。 这些乐人是夏幺幺央求裴声行弄来的,裴声行是一位合格的情郎,他对她纵容宠爱,夏幺幺只是可怜地撒娇,说想要看楚人表演,裴声行没有询问缘由,便帮她弄来了。 也不知道裴声行是怎样的神通,竟然能直接把乐人送到洛云台。 裴声行比齐王有用多了,夏幺幺心里想着裴声行的好,表面上绷紧小脸,眼睛睨着楚国来的乐人。 她是齐国幺妃,面对与齐国拥有世仇的楚国人,自是要傲慢一点,这样才不会引人生疑,不会为这些楚国乐人惹来麻烦,毕竟齐国人都觉得幺妃听楚乐是因为她对那蛮夷的乐曲感到新奇,不会觉得幺妃是喜欢楚乐。 “你们是楚国哪里的乐人?”夏幺幺冷着脸。 “我等来自楚国王都郢都。”乐人舞女看着上位的妃子,感到莫名的熟悉,“是来自楚宫,此前专门为楚宫贵人表演。” 闻言,夏幺幺先是一喜,接着又是担心。 她欣喜的,是这些乐人来自楚宫,那定是了解楚宫的情形,楚太子怎样,她应该能从这些乐人口中得知。担心的,则是害怕这些乐人认出她,识破她的身份。 “听说楚太子的未婚妻是一位美人,那美人有我美么?”夏幺幺咳了咳,问。 乐人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幺妃会问这种问题,请来他们的人态度冷酷,让他们知无不言,乐人们还以为幺妃要打听什么楚国秘密,皆是战战兢兢,幺妃这么一出口,乐人们松口气。 “回禀幺妃,我等地位卑微,不曾真正见过那位贵人,只是远远隔着纱帘瞧见过身影,若与幺妃您相比......身形有些相像,但幺妃您定是更美的。” 听闻这幺妃是以美貌搅乱齐宫的祸国妖妃,夸她准没问题,乐人一边想,一边绞尽脑汁夸幺妃,说楚太子未婚妻没有夏幺幺好看。 夏幺幺听得很不是滋味,她打断乐人的夸奖,“那楚太子的未婚妻现在如何,她、她没有我美,她过得怎么样?” 乐人们又互相看了看,心底琢磨,这位幺妃看上去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也许只是单纯的比较与嫉妒? “楚太子的这位未婚妻,过得并不如您风光,她身上染了重疾,一直在行宫养病,人们都担心她,担心她是否能熬到楚太子登基。” 伪装她染了重疾,原来楚太后是这么隐瞒的。夏幺幺眸色咬了下唇瓣,那楚太子是否知道她其实在齐国? “楚太子何时登基?” “岁末登基,我等乐人只是暂时周游列国,岁末之前,为了楚太子的登基宴,定是会回去的。” 知晓楚太后是如何处理她的失踪,也得知楚太子登基的时间不变后,夏幺幺便没什么想问的了,她让乐人散去。 按乐人的话,她还是有楚太子未婚妻的身份,这倒是让夏幺幺意外。 她这些日子想了许久,因联系不上青嬷嬷,楚国的其他探子也不主动寻她,夏幺幺不由得猜,她也许是被楚国舍弃了,毕竟楚太后心狠手辣,送她到齐国本就是看不惯她,让她羊入虎穴。 但夏幺幺安安稳稳地活下来了。 屏退乐人后,夏幺幺耳畔仿佛响起那楚国乐音,她垂了垂眼睫,不管怎样,她都要回楚国。 为了葬在楚地的父母,为了阿耶为护她而争来的婚约。 她要在岁末隆冬前脱离齐宫。 “......” 夏幺幺定了心思,很快起身去找裴声行,在夏幺幺稚嫩的计划中,裴声行可是夏幺幺回楚国的关键,她要抓紧时间让裴声行对她死心塌地。 得知裴声行在七公主与公子启那里,夏幺幺犹疑了一下,又想到七公主是她的友人,就算她贸然打扰,七公主应该不会觉得奇怪,于是就赶紧过去了。 站在殿宇院中的公子启见幺妃过来,惊喜道:“幺妃,你怎么过来了?” 夏幺幺早就在了,她见公子启拿着策论在读,他站着读书,用功皱眉,夏幺幺好心,便没有打扰。 公子启终于发现她,夏幺幺眨眨眼,“我看了你许久了。” 公子启脸一红,他知道夏幺幺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感到燥热。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也没有宫人通传,所以我才没有发现你来。”公子启赧然。 虞贵妃不在后,这里就变成了冷宫,宫人虽因七公主的求情免逃一死,但都被齐王遣散,同时,这里也不会有新的宫人过来。 冷冷清清,实在悲凉唏嘘。 如果他成为太子,那就会变的不一样吧?公子启略微跑神,夏幺幺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见的人,终于忍不住打断公子启的思绪。 “公子,你见到裴司徒了么?宫人说他在这里,我有要紧的话要与裴司徒说。” 听到幺妃提起裴声行,公子启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见到幺妃的喜悦转变为复杂的情绪,公子启勉强露出笑:“原来你是找裴司徒,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不,以为你是来找我小妹。” 夏幺幺还以为裴声行是来找公子启的呢,但裴声行此时并不与公子启一起。 “他在这里?”夏幺幺问。 公子启点点头,“裴司徒在与我小妹谈话。” 闻言,夏幺幺一愣。裴声行在与七公主说话?聊什么? 怪不得她见不到裴声行与七公主,那二人原来是在屋里谈话。 夏幺幺纠结,她看向公子启,假装不经心,“既然裴司徒要找你小妹,那你怎么在外面?” 裴声行可是外男啊!公子启怎么心大地让裴声行与七公主待在一起呢,夏幺幺感到些许不悦。 可惜,公子启没有意识到夏幺幺的微妙情绪,他苦笑一下,说:“他们二人谈一些到魏国需要注意的事,我听着心烦,便出来看策论了。” 到魏国需要注意的事? 裴声行与七公主的关系如此好么?还要关心七公主嫁到魏国会怎样?这种事,七公主都没有同她这个友人倾诉......夏幺幺心情变得古怪。 夏幺幺在院中走来走去,她频频看向殿门,一双美眸荡漾碧波,裴声行怎么还不出来? 他在与七公主说什么呢? 他不知道她来了么? 他怎么能跟七公主聊那么久! 夏幺幺脑海里忽然闪过裴青的话,裴青以为裴声行与齐国公主有勾结。裴青为何这么认为?难道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吗? 夏幺幺心焦,她听着公子启没心没肺的读书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几刻钟的,她只是越想越气! 当裴声行出来,一道娇俏的身影首先映入他的眼帘。 夏幺幺杏眸通红,委屈瞪着他。 第32章 裴声行竟怔了瞬间,心尖…… 裴声行微微思考, 当即选择先安慰夏幺幺,与公子启的谋划可以慢慢来, 并不急这一时,而夏幺幺不同。 不过裴声行并不知道夏幺幺为何用这种神情看着他,难道她受委屈了?什么人欺负她了? 若是夏幺幺遇到了什么困难......因他变成了她的情郎,所以这次夏幺幺没有试图用其他手段,而是直接来找他了么? 因夏幺幺第一时间找他,裴声行心情稍好。 “幺妃,您怎么来了?”裴声行收敛万千思绪, 温和问道。 夏幺幺却瞪他一眼,那一眼娇嗔万千,裴声行竟怔了瞬间,心尖微麻, 而夏幺幺没有发现他的片刻失态, 她别开视线, 冷漠地从裴声行身边走过, “我来找七公主聊天,你怎么与她待那么久, 耽误我的时间,太讨厌了。” 美人软香从裴声行身边飘过,郎君眨眨眼,下意识伸手去抓她的袖子, 然, 手拂过夏幺幺的衣衫, 她从他手中脱离。 公子启不知道幺妃怎么了,但他本能地维护幺妃。 “裴司徒,你不要误会, 幺妃她、她平时不是这样,她只是等的太久,有些烦躁了。” 公子启一边说,一边想,幺妃对裴司徒的态度如此冷漠,而对他却温柔有礼,说明在幺妃心中,他其实是比裴声行重要的?公子启的心有些飘。 他看了看裴司徒若有所思的模样,有点担心幺妃,这裴司徒可不是什么好人,裴司徒最近频繁接近幺妃,目的定不单纯,幺妃刚才态度并不友好,会不会惹裴司徒生气? “你不要因幺妃生气,身为一个郎君,气量要大。”公子启维护幺妃道。 裴声行这才收回心思,看向公子启,他不解,“臣为何要生气?” 公子启见他反应,知道裴声行没有放在心上,于是松口气,“你不生气就好,不过幺妃她怎么会进去找我小妹了......” 幺妃来这里,明明是来找裴司徒的啊。 “怎么了?”裴声行发觉公子启的犹疑,温润询问。 “不、没甚大事,是我听错了。”公子启觉得幺妃还是不要与裴声行太近为好,一是为了他的男女情爱的私心,二是为了保护幺妃。 “你给我的策论,里面的一些东西,我有些不理解。”公子启虚心求教。 他指了指竹简上不理解的地方,递给裴声行,“我并不明白,若君王如此决策,臣子还会听从他,信服他么?下一步又将如何?” 裴声行接过竹简,他垂睫,看向竹简上华丽的字迹,这些策论是上大夫耳提面命,让他牢牢记住的,公子启手中的竹简,是他誊写的千份之一。 上大夫强行为他灌输的政策观点,温吞柔和,仁政光明,对裴声行本人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犹如鸡肋。 比起这策论,裴声行更在意夏幺幺的态度,他心思幽幽转动,公子启对他话语未尽,似乎隐瞒了幺妃的什么事,而夏幺幺看他的眼神,见他的态度,也值得他思考。 “裴司徒?你怎么忽然不说话?是竹简有问题么?还是、还是我太过蠢笨。”公子启露出些自卑,他之前未用心学习政务,第一次好好研读策论,颇有些手忙脚乱,无从下手。 若裴司徒觉得他太过蠢笨,认为他是拖累,不值得成为政治盟友,那他还能怎么办? 在公子启不安的注视下,裴声行缓缓开口,他声音清越,朗朗论及天下大势,治国之策,裴声行眸色却有些飘忽,他一心二用,不停思索这几天与夏幺幺相处的细节,寻找她态度不对的原因。 裴声行并不用心,公子启却未发现,他震惊于裴司徒的才华,一时听得痴傻。 他曾以为裴声行的才华是徒有虚名,毕竟临淄才子,没几个是真的有用,若说之前,公子启是不得不屈服于裴声行的政治势力,此时,他对裴声行发自内心感到佩服,想要与他合作。 策论的观点对公子启而言,实在激动人心。 仁政礼信,明君之策。裴声行竟让他记住这些策论,难道,裴声行想要辅佐明君么?公子启感慨万千,忍不住激动,裴声行让他学习这些策论,岂不是说明裴声行想要让他成为仁义明君。 相对于公子启,裴声行平静许多,合上竹简,扔给公子启,裴声行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别的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记住这些策论。” “可是,你还没说完。”公子启意犹未尽。 裴声行微笑,“不可操之过急,公子,你需要了解的太多,臣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今日臣所论及的,公子要细细琢磨。” “抱歉,是我太急了。”公子启抓紧竹简,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对裴声行升起尊敬,裴声行所做的,简直如老师一般。但公子启不知道,裴声行停下讲述,只是终于思索出了幺妃态度冷漠的原因。 裴声行心中古怪,夏幺幺好像是生气了,还是生他的气。 但裴声行始终无法思索出夏幺幺为何生他的气。 是气他丢下她一人看楚国乐人表演,还是气他没有时时刻刻陪着她? 第一次扮演情郎的裴声行此时难得茫然。 裴声行心思放在夏幺幺身上,不想再与公子启多做废话,他想了想,先回洛云台等待夏幺幺。 至于公子启,公子启只是裴声行的一颗小棋子,正如裴声行所说,他利用的,只不过是公子启的齐国王室身份,什么辅佐明君,那都是公子启自己脑补的。 “.......” 夏幺幺进了殿内,看到神情憔悴的七公主后,她的心冷静许多。 她其实不应该那么生气的,她只是利用裴声行,并不需要为裴声行吃醋。 而且,七公主处境本就难堪,若只是因七公主与裴声行说了几句话,自己就迁怒七公主,那自己与齐宫里其他不怀好意之人、针对她之人、妄图置她于死地之人有何区别? 她简直有点魔怔了,夏幺幺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点。 案上的紫金香炉飘出袅袅白烟,氤氲了七公主的面庞,七公主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 “幺妃......”七公主喃喃,接着,她顿时热络起来,“幺妃姐姐,你来啦?” “嗯,我来看看你怎样。”夏幺幺本来是找裴声行的,一时赌气,才来找七公主了,她没什么话题,略微尴尬。 “我很好,幺妃姐姐不用担心。”七公主笑了笑,她语气有些勉强。 夏幺幺抿了抿唇,她看出七公主并不开心,也对,七公主当然不开心,七公主曾求过夏幺幺,说不愿成为牺牲品嫁到魏国,但现在,七公主不得不妥协,枯守在殿内,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待齐国与魏国使臣谈妥所有婚嫁之事。 “你若是乏闷,那就到洛云台来找我,我那里有很多稀奇玩意儿。”夏幺幺凑近,坐在七公主面前,眨眨杏眸,释放善意。 “我......”七公主一时怔愣。 就在刚才,裴声行坐在与幺妃同样的位置,那个男人眸色冷淡,他的声音礼貌疏离,与她谈及政治利害,就算裴声行以礼貌伪装,但他话里话外都残忍地指出她不过是一个棋子的事实。 裴声行与七公主聊那么久,是因为七公主鼓足勇气,与裴声行谈了一个条件。 七公主到魏国后,甘愿做一个密探,为裴府打探消息,一些寻常人探寻不到的王宫秘事,都由她这个魏国王后去传递消息,她会成为一个叛徒。 与此相对,七公主要求裴声行不能杀死公子启。 七公主不奢求自己的兄长得到什么权势,她只希望公子启能在虎豹豺狼的手中安然活下去。 七公主看出来,可怜她的傻哥哥看不出来,裴声行对于公子启的利用和政治联合,只是把公子启当成垫脚石。 裴声行那样的人物,他最后定会斩草除根杀了公子启。 七公主攥紧手指,感到可悲,可悲自己竟然能看出那么多,思索那么多,虞贵妃的多思多虑,其实她早已继承,只是她并不想去用罢了。 “你其实可以和我说一些话呀,一直闷着,会越想越烦的。”幺妃娇娇的嗓音传到七公主耳边,幺妃的娇软与众人的阴暗沉闷不同。 七公主下意识打量幺妃,幺妃真的是一个美人,柔柔软软,皮相精致,杏眸勾人,纯洁无辜。 幺妃的眸子是那般清澈,与她不同,与宫里所有人都不同。 “幺妃姐姐,你真的很好看。”七公主看着夏幺幺,突然声音幽幽道,“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喜欢与你玩耍,阿兄、公子煜喜欢你,而裴司徒......竟也愿意护着你。” “七公主?”夏幺幺察觉到七公主语气不对,她眼睫颤了颤,感到不安。 “幺妃姐姐,我见了许多漂亮的人,我父王多么贪心,遇到的有姿色的女郎都要收入宫中,齐宫中美人甚多,我虽然喜欢漂亮的人,但我不过是远远看着那些美人如何蹉跎,如何在后宫中失去光彩,其实,你是我第一个接近,第一个愿意一起玩耍的妃子。” 七公主握住夏幺幺颤抖的手,幺妃眸子害怕,七公主说:“你真的不一样,就像没什么心计。但是,在齐宫里好好活下来的人,怎么会没有心计呢?你开始甚至还想利用我的阿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放弃了。” “也许是因为你不想伤害我们,你应该不是简单的乡野之女,你被养的很好,我羡慕你的父母,与虞贵妃、齐王不同,你的父母应该将你保护的很好。”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流落到齐宫,我每日望着你,见你从不气馁,总是希望着活下去,便觉得你漂亮极了,整日跟着你喊你幺妃姐姐。” “我曾经以为,你是可怜的,你不应该来到这齐宫,你不适合这里,所以我想,我是公主,至少能同情你,与你玩耍。”七公主苦笑,“但是,原来你一直都有人保护,我才是最可怜的人啊。” 夏幺幺不安,她试图抽开自己的手,两睫颤抖如飞羽,“七公主,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七公主却攥紧夏幺幺的手,美人玉手娇柔,让七公主羡慕又生厌。 “你怎会没有心计,你是不是在假装善良。”七公主轻轻说,带着妒忌,“你看着男人们被你迷惑,是不是在背地里得意洋洋地偷笑,看着我如此凄惨,却还要感恩于你的恩惠,是不是心中窃喜?” 七公主不明白。 她从未作恶,模样并非丑陋,继承了虞贵妃美貌的她可以称得上是艳丽少女,只因不去讨好少年郎君,便被当做政治牺牲品。 她的结局是远嫁他国,嫁给一个有变.态癖好的魏王。 而夏幺幺,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眨着一双柔柔杏眸,得到了男人们的宠爱,于是拥有了依靠权势。 七公主的眼神让夏幺幺越发害怕,夏幺幺说:“七公主,我身体不适,我们改日再谈。” 七公主看着夏幺幺纯洁的双眸,更是嫉妒。 连裴司徒那样的人都护着夏幺幺。 裴声行与七公主说过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让七公主没事写一些信给幺妃,不管发生什么,都告诉幺妃她平安无事。 七公主听得怔愣,并不知道裴声行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裴声行是要让她准备什么计谋。但当她思索着,见到幺妃,她突然意识到,裴声行其实并没有什么打算,他只是心里想到这件事,随口嘱托罢了。 裴声行只是不想让幺妃为别人担惊受怕。 那个让她与阿兄畏惧的裴司徒,却如其他男人一样,爱慕讨好夏幺幺,七公主深感不平衡。 “我、我走了。” 夏幺幺甩开七公主的手,匆匆逃离。 “......” 回到洛云台,夏幺幺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着七公主的话,进了宫殿,走向床榻。七公主怎会如此想她呢?夏幺幺心神不宁,她虽然在开始是故意与七公主交好,但事到如今她已经被七公主的热情活力感染,真心将这位命运坎坷的公主当成是自己的友人。 但现在,那位七公主似乎对她存了几分怨怼。 在她去之前,裴声行与七公主商量了什么?夏幺幺思来想去,只觉得问题出在这里。因为七公主提及了公子启、公子煜,并提及了裴声行。若是因为公子启、公子煜,之前她就在七公主面前被公子启、公子煜献殷勤,七公主不至于到现在发难。 她去见七公主的时候,七公主的神情也有些古怪。 夏幺幺坐在床榻,一时呆呆地盯着地面,她其实可以不在意七公主对她如何所想,反正七公主就要离开齐宫,之后她与七公主不会有什么交集,兴许,只会从此不见了。 但夏幺幺还是有点委屈,她确实把七公主当成自己的友人了,七公主也常常这么说,可是七公主居然猜忌她。 七公主自怨自艾,以为自己的母妃、父王皆待她不公,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夏幺幺的清澈通透是因为夏幺幺一生顺遂,享尽宠爱,但夏幺幺哪是如此,她的命运反而可以说是悲惨的。 夏幺幺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因她母亲难产而死。她的父亲为国战死,但作为功臣的女儿,楚太子的未婚妻,夏幺幺没有得到应得的待遇,因为楚太后的刁难,被迫入了齐宫当了什么奸细。 远离母国,漂泊异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是夏幺幺的生活。 夏幺幺咬唇思虑,眸中难得多了一分忧愁。 她陷入自己的情绪,没有看到回来时贤奴古怪的表情,也没有发现殿内异常冷清,并无服侍的宫人。 就连夏幺幺坐在裴声行身旁,她也没有发现他。 裴声行躺在床榻内侧,宠妃的床奢侈宽大,他乌发披散,脸蛋白净,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夏幺幺的背影。见她如此心不在焉,见她为事所愁。 眼见夏幺幺根本不会发现他,裴声行挑了挑眉,突然伸出手去扯她的衣衫。 第33章 望见夏幺幺,他眼眸中的…… “幺幺。”空荡殿内兀地响起男子微哑嗓音。 下一刻, 夏幺幺被扯到他怀里,她心脏差点跳出, 大惊:“你怎么在这里?” 裴声行偶尔大胆,让夏幺幺猝不及防。 他竟神不知鬼不觉跑到了她的床榻上,夏幺幺被郎君的袖袍长衫裹挟,她惊讶于裴声行的胆大行事。 裴声行成为她的情郎后,夏幺幺发觉裴声行偶尔会流露出离经叛道,裴声行并非外人所看的那样,时时刻刻都拘谨礼貌, 谨遵完美。 每当这种时候,夏幺幺都有点不知所措。 裴声行的胳膊懒懒环着她,郎君的脸若有若无贴近,他眼睫毛扑闪, 视线幽幽。 “你刚刚明明是去找我, 为什么撒谎呢?” 在他这种目光下, 夏幺幺心里慌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她也没做什么错事, 不至于害怕。 夏幺幺心里想着还不是因为你与七公主聊了许久,让她担心吃醋,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温和的软软说辞。 “我只是突然想与七公主多说几句话, 我与你的关系这般好, 肯定还是能见面的, 而我见七公主的机会却不多了。” 裴声行伸出手撩起她脸上的发丝,痒痒的。 下一刻,裴声行却笑了一下, “幺幺怎么在我面前说谎。” 夏幺幺在他的目光下呆住。 裴声行一向温柔,此刻怎么、怎么如此强势。 夏幺幺不禁乖巧,话未说出,她的脸先变红,眼神飘忽,声音呐呐:“我生气吃醋。” 裴声行微愣,幺妃生他的气,他猜出来了,但生气的原因居然是吃醋吗?耳边夏幺幺娇糯的嗓音嗔道:“你都是我的情郎了,为何还要与七公主待那么久。殿内没有旁人,只有你们,连公子启都在外面,而且你是外男,还未婚娶,七公主本就喜欢漂亮的人......” 夏幺幺压下来的小情绪升起,她依偎在裴声行怀中,语气充满责怪,“你与七公主说的话我听不到,你也不告诉我,七公主也因此对我有了芥蒂,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在七公主面前编排我,你是看七公主要成为魏国王后,对你的前途有利,所以想拉拢她了么?所以就可以直接跟她在一个屋子里待一个时辰么?” 她叨叨叨说着,都有些口干舌燥,后知后觉发现被指责的郎君毫无反应。 夏幺幺仰脸,见裴声行微怔神情,心里一气,起身推开他,“......裴声行,你在听我说话吗!” 他居然还发呆! 想起裴声行起初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却仍待自己温柔,夏幺幺不由得多想,难道他在别的女郎面前,也是那么温柔和善么?在七公主面前,也是声音温柔,行止柔和体贴么? 夏幺幺再看裴声行俊朗的脸,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沉浸在小情绪中,没有发现裴声行望着她,眸色翻涌,他心跳加快,几乎不正常。 她如此鲜活,就连拈酸吃醋,看上去也充满活力,面颊绯红,眸色发亮,肤色柔软娇嫩,如此可爱。 与他死寂沉沉、行尸走肉,截然不同。 感受到心跳,裴声行呼吸微乱,他一向冷漠薄情的思绪搅乱。 “......” 夏幺幺与裴声行不欢而散。 她不知道裴声行在想什么发什么呆,她以为裴声行会像往常,在她生气后温柔安慰她,但他今天却莫名其妙,不仅不理会她的生气,不做解释,在她赶他离开时,他就走了。 夏幺幺先是从七公主那里受气,接着又被裴声行弄得不开心。她脸色难看,跋扈撒气,一会儿指挥宫人擦花瓶,一会儿指挥宫人帮她摘什么花。 宫人手忙脚乱,不知道这位平时脾气极好的幺妃受了什么委屈。 “幺妃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喊大王过来,有了大王的赏赐,幺妃应该会高兴些罢。” “不行,我去找大王身边的近侍,那宦官说大王在与朝臣商议重要的政事,无法抽出空来后宫。” “重要的政事?什么大事,竟然让大王都不能来洛云台了......”宫女惊讶。 “嘘,不要这么说,要是让有心之人听到,还以为我们怂恿幺妃魅惑君主呢。” 贤奴走出来,对着门口的宫女说:“都别嘀嘀咕咕了,幺妃让你们摘的花呢?快去摘。” 宫人们见贤奴,纠结了片刻,关心问:“贤奴小哥,你知道幺妃是怎么了么?主子不开心,我等婢子也胆战心惊的。” “既然知道是主子的事,还问?”贤奴冷脸,“主子的事跟你们无关,你们只要记住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看的不要看,主子就不会伤害到你们。” “是。”宫人讪讪退下。 贤奴面上严厉,但内心亦是疑惑,他知道裴声行来过,公子藏在殿内,是想给幺妃一个惊喜,贤奴都做好了屏退宫人一整天的准备,但没想到裴声行急急离去,幺妃也生气了。 又看了看夏幺幺气鼓鼓的脸,贤奴想,这是......闹矛盾了? 贤奴觉得稀奇,痴情儿女闹矛盾正常,贤奴觉得神奇的,是他们公子居然也会惹女郎闹脾气。 贤奴思考。 *** 虽然贤奴是裴声行的近侍,忠心的奴仆,连夏幺幺都一直以为贤奴对裴声行了解甚多,但实际上,贤奴对裴声行的了解也只限于裴声行伪装的表层。 所以贤奴不知道裴声行真实诡变的心思,只是惊异于温润沉静的裴公子居然也会落入世俗,与女郎闹脾气。 贤奴的两个的主子“闹脾气”,贤奴见裴声行迟迟不来解决矛盾,于是心急,他跑东跑西,试图缓和幺妃与裴声行的关系。 一会儿给幺妃递来公子手写的信,一会儿给公子送去幺妃亲自做的花酿,来来去去的,夏幺幺倒真的不生气了。 一方面是因为女郎好哄,夏幺幺并不记仇,另一方面是因为夏幺幺没太大空闲整日把心思放在与裴声行的情爱上。 听说楚太子最近向齐国发难,派使臣来到临淄,要求齐国向楚国献上城池五座,否则便攻打齐国。 若是其他列国,齐王也许会考虑一下献出五座城池的可能性,但发难的是楚国,楚国与齐国乃世仇,从齐国分封,楚国称王便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打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仗,齐国人骂楚国人为蛮夷野人。 楚国使臣的话传出,朝臣们愤懑,请求齐王发兵迎战。 齐王举棋不定,现在没有兰昊将军,他都不知道派谁去打仗了,“可是......爱卿们啊,两年前淮水一战,楚国大败我军。” 齐王话中担忧,言下之意便是我们这次也打不过楚国怎么办。 “大王莫担心。”一位年轻将军出列,他是公子煜最新拉拢的新贵,王后兰氏贬为庶人流放后,公子煜逐渐取得实权,一步步在朝堂上站稳地位,此次面对楚国的请战,公子煜主张的便是迎击,于是这位归属于公子煜的年轻将军薛乐山对齐王道: “虽然淮水一战齐国输了,但齐国损失并不多,反倒是楚国穷兵黩武,损失惨重,连楚国百战百胜的武昌侯也在那场大战中丧命,现我大齐国力充足,城池具备,扫除奸佞,政治清明,大王您又有众多良将臣子,那楚国何愁畏惧?” “但万一敌不过。”齐王有些心动,但还有几分纠结。 薛乐山说:“大王,而今魏国与我大齐联姻交好,就算楚国攻来,齐魏联合,那楚国不足为惧。” 齐王想了想,转头问公子煜,“公子煜,你觉得呢?” 公子煜行礼,尊敬道:“父王,儿臣觉得这位将军所说有理,儿臣愿亲自说服魏国使臣,让齐魏联合,抵御楚国。” “好,那就依公子煜所言。”齐王点头,“不过,此次何人愿去迎击楚国?” “大王,臣愿为齐国肝脑涂地。”薛乐山立即说。 齐王满意大笑,公子煜瞥了瞥一言不发的裴氏一党,他见裴声行垂睫而立,淡然自若,公子煜眸色闪过不虞,若他要在齐国朝政上拉拢更多人,那就要支开裴声行。 另一方面,公子煜想起宫中的幺妃,想起幺妃与裴声行的亲近,更想让裴声行离开临淄。 公子煜向前请求道: “父王,儿臣有一人选推举。” “哦?何人?” “儿臣推举裴司徒任此次副将,剿灭楚军。” 众人视线一下子落在裴声行身上。 “大王,老臣认为不妥。”上大夫顿时冷脸,他终于出声,“大王,裴司徒从未进出军营,对兵法之事了解未有众将军那般通透,让他任副将,恐惹出祸端。” 有看不惯裴氏一脉的大臣趁机出声:“哼,上大夫,你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前往军营受苦罢,无功不受禄,裴司徒整日待在朝堂,总该出去立点功,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齐国全都是凭借关系任职的。” 上大夫皱眉,对于裴声行,这个“儿子”的性子上大夫清楚,若让裴声行领兵出征,天高地远,裴声行万一不耐烦,直接反了怎么办?军营对裴声行而言,可是特殊的地方。 上大夫花费了数年,拘着裴声行的性子,到如今一切慢慢收网的时候,决不能出岔子。 “裴司徒,你呢?”齐王听他们争吵,有些烦躁,他问裴声行。 “你愿意当这副将吗?” 裴声行露出温润微笑,“臣自是愿意为大齐剿灭楚军。” 裴司徒作为一个好臣子,怎么会拒绝建功立业,报效君王的机会呢? 他对上大夫拱袖行礼,“上大夫不必担心,曾经上大夫也亲自出征,这才留下了上大夫的光辉事迹,臣身为大王的臣子,怎么能躲在临淄,畏畏缩缩呢?” 上大夫脸色变了变,然而齐王已经作出决断:“好!那就任薛乐山为主将,裴司徒为副将,不日出征。” 齐国要联合魏国迎击楚国的消息传到后宫,夏幺幺脸色发白,因那攻打她母国将士的副将赫然是裴声行。 “幺妃,你心神不宁,担心公子么?”贤奴小声问。 在贤奴看来,情郎出征,生死难测,幺妃露出如此神态,定是担心裴声行了。 夏幺幺勉强道:“......是。” 她望向贤奴,“裴声行何时出发?” “明日卯时。” 夏幺幺一愣,这时间正好是七公主随魏国使臣离开临淄。 “七公主不是出嫁么?齐王为何......” “是公子煜提出的,说魏国使臣觉得如此做能讨个彩头,届时可以大败楚军。” 听到大败楚军这个形容,夏幺幺忍不住心里一颤,她脸色更白。 贤奴以为她为难,便小心问:“幺妃,那您要送谁?” 时间撞在一起,夏幺幺只能在送七公主与送裴声行之间二选一。 贤奴以为夏幺幺会很难做出抉择,毕竟夏幺幺一向善良,夏幺幺为七公主的事忧虑,七公主出嫁,便是夏幺幺见七公主的最后一面,按照夏幺幺的性子,应该要去送的,而裴声行,又是她的情郎,这实在难以决断。 然而让贤奴意外的,是夏幺幺并未做过多纠结。 她说:“你把我这几天做的香囊找来,我去送裴声行。” “哪个?”贤奴疑惑。 夏幺幺随便指了一个,“我做的最好的。” 反正是她练习所做,没甚意义,哪个都行。 “......” 次日卯时。 临淄城门大开,城东城西,分别是七公主出嫁与齐军出征的队伍。 东边的方向,夏幺幺被贤奴带到一处宫墙下。 “幺妃,城门那里有齐王和其他大臣,我不好带你过去,公子会从这里经过,你抓紧时间。” 贤奴这般说,让夏幺幺本来不甚真实以及纠结忧虑的内心变得紧张起来,似乎她真的是来偷偷与情郎告别的娇羞女郎。 夏幺幺扭头见贤奴去把风,她看着贤奴为她准备好的小木梯和不高不低的宫墙,闭了闭眼,狠下心,小心翼翼爬上去。 裴声行让裴府的人做掩护,刻意偏离队伍。 身侧宫墙一望无尽,裴声行不紧不慢走过。 一个香囊砸到他的身上。 郎君顿住,转头看去。 望见夏幺幺,他眼眸中的幽暗变得不遮掩了。 第34章 “你在齐国见过这名女子…… 裴声行俯身捡起地上的香囊, 香囊上绣着鸳鸯,他眸色微深, 再抬睫,视线有点挪不开。 美丽女郎趴在宫墙,探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乌发及腰,她杏眸水润,唇瓣轻翕,唤着裴声行, 宛如逃离九重宫殿的小仙娥。 在裴声行不注意的时间内,夏幺幺无意识蹭到了宫墙上的灰尘,她雪白的脸蛋沾了些暗色,她一无所知, 急急地望他。 她在担心他, 裴声行看着夏幺幺, 像所有女子对心爱的郎君那般, 夏幺幺应该也是担忧他的离开,牵挂着他的吧。 “裴声行, 你真的要去攻打楚国么?” “我实在担忧你,你可以不去么?” “臣奉王命,不得不行。”裴声行抬睫。 然后,夏幺幺说:“我、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可以带我过去么?” 听说楚国由楚太子领兵, 如果她大胆一点, 跟着裴声行离开齐宫,去搏一搏,也许可以遇到楚太子, 那她就能回楚国了。 裴声行一怔,夏幺幺竟这么不愿离开他么? 不过,夏幺幺的请求必然被裴声行拒绝。 “幺幺,莫要胡闹。”郎君无奈,“军旅之苦,我不能让你承受,何况,我怎能带你离开,齐王定是不允许,若瞒着齐王,我只能带你在军中躲藏,那样你会受多少苦难?” 裴声行的话为夏幺幺考虑,夏幺幺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她还不能与裴声行说自己的身份,现在还不到时候。 夏幺幺听到不远处的出兵鼓声,她知道裴声行与她说话的时间不多。 “可是我想你,就算要陪你吃苦,我也愿意。”夏幺幺露出可怜。 裴声行摇摇头,“我不能让你吃苦。” 夏幺幺脚尖踩着梯.子,身子向上,要不管不顾跳下来,“我不管,我就要跟你去边境。” 裴声行声音微沉,“幺幺,听话,好么?” 夏幺幺正要反驳他,她忽然接触到裴声行的视线,夏幺幺身体一僵,差点没踩稳摔下去。 静了片刻,夏幺幺弱小的声音传出,“我会听话,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裴声行握紧手中香囊,不远处鼓声不断,像在催促,但他并不焦急,他只是幽幽望着夏幺幺。 他漂亮的眼睛深深望着她,就像一种压抑的催促,夏幺幺一下子变得乖巧,娇娇说:“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嗯,我会的。”裴声行露出笑。 裴声行的身影消失后,夏幺幺才扶着木梯摇摇晃晃下来,踩实地面,夏幺幺的一颗心,无比煎熬。 说实话,她祝裴声行平安是真心的,她不想裴声行出事,但她也不想让裴声行此次成功。 夏幺幺咬紧唇瓣,站在原地,她一动不动,她感到隐约的迷茫。裴声行是齐国的臣子,即使他对自己很好,只要楚国与齐国敌视,裴声行终会拿起利剑对准楚人。 这种情况下,她却无法阻拦。她既不能阻止齐国的朝策,也不能影响楚国掌权者的决定。 “幺妃?公子走了么?”贤奴迟迟听不到动静,走过来看怎么回事,他见幺妃一个人站在宫墙下,唇瓣快被她咬破,脸色茫然。 贤奴唤了几声,夏幺幺也没有听到。 贤奴怔了怔,他实在没想到,幺妃竟然对公子这般痴情! 在公子离开后,幺妃思念公子,竟变得魂不守舍。 幺妃定是喜爱公子的,现在公子奉王命去剿灭楚军,即使周身护卫众多,但在战场上,难免会有危险,而幺妃,见自己情郎离开奔赴战场,当然是伤心。 所以才看上去如此不舍可怜。 贤奴心里如此想,他看着幺妃失魂落魄的神情,他的心不由得跟着揪了揪。 贤奴对幺妃的担心无关男女情爱,他说:“幺妃,公子定会平安无事,我们回洛云台吧。” 见幺妃仍然无动于衷,贤奴突然惊呼一声,“幺妃,您脸上沾了什么,快擦干净,回去换上新衣裳,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夏幺幺这才回神,她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只知道自己不能被齐宫里的人看出异常,于是立即随贤奴回去了。 “.......” 临淄西边城门。 “公主,您还在等什么人,快上车吧,薛将军那边都要出发了,我们不能慢他们一步。”魏国使臣催促着。 七公主遥遥回望,来送她的人不多,只有公子启、黎贵妃和几个裴府门下的臣子。她的父王,没有过来。 毕竟她是不受宠的公主,父王身为君王,当然是要去送征战的将士,鼓舞士气,不来也是正常,七公主对此倒也没多少怨恨,她已经习惯,对齐王也没有什么期望。 而她迟迟不肯离开,仍在等待的人,是幺妃。 “阿兄,幺妃去送裴司徒了么?”七公主望着远方,问道。 “父王亲自去送那些将士,幺妃她应该去不了,你与她关系好,她定会来送你的,她可能在路上了,小妹,你别急。” 七公主身子颤了一下,也就是说幺妃宁愿待在宫里也不愿意过来吗。 幺妃没有见裴声行,裴声行出兵,幺妃似乎也无动于衷,没有求过齐王......之前的事,是她多想了么? 七公主为自己苦笑一下。 她摇摇头,“时间已经赶不及了,我还是走罢,阿兄你记得告诉幺妃姐姐,我会一直记挂着她,会寄书信与她联系,若她愿意的话。” 公子启皱眉,“小妹,你与幺妃怎么了?” 七公主安慰道:“这件事,是我错了,阿兄你不要因此对幺妃姐姐心存芥蒂。” “阿兄,我走了,你以后一个人在齐国,行事要小心,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和裴司徒商量,不要自己冲动。” 她穿着难得的华服,戴着曾经羡慕的漂亮首饰,踏上车驾,随魏国使臣远去。 与此同时,临淄城东大门,在激昂的鼓声中,将士们浩浩荡荡出发。裴声行身穿甲胄,墨发高束,他眉眼精致,在肃杀的氛围中透出冷戾。 薛乐山得了公子煜的吩咐,暗中观察这位裴司徒,裴氏掌控朝政,与太子一党不和,公子煜让薛乐山监视裴声行,薛乐山没有多想,认为公子煜是在对付自己的政敌。 薛乐山牵了牵缰绳,靠近裴司徒,他看了裴声行一路,发现裴声行腰间挂着一个香囊,裴声行对这香囊似乎很是珍视,薛乐山咳了咳,问:“裴副将,你这香囊......” 虽然郎君出征,带着旁人送的香囊正常,但裴司徒家中没有女眷,也从未见过他与哪位女郎亲近,他这香囊,是哪来的? 薛乐山眯了眯眼,努力看清,那香囊绣着鸳鸯,肯定是与裴司徒有情的女郎所送。 如果知道裴司徒与什么女郎纠缠,那能不能当成一个把柄,以后好控制裴司徒? 但裴声行不冷不淡说:“婢女做的,怎么了?” “啊?”薛乐山一愣,他怎么把这种情况忘了,薛乐山道,“你似乎从未接近婢女,我才好奇,没想到......我倒是唐突了。” 说着,薛乐山露出一笑,他平日是喜好玩弄姬妾的人,本来见裴声行一副清冷高贵的模样,假惺惺的让人不爽,但此时就觉得裴声行顺眼了。 “婢女有什么好的,我给你说,临淄有一个水香巷,那里的女郎才是妙哉。” 裴声行并不言语。 薛乐山以为这贵公子清高劲犯了,顿时无趣,牵着缰绳离开。 裴声行慢条斯理,垂睫。 公子煜最近动作频繁,他有意视而不见,但这不代表裴声行会被公子煜牵制,裴声行少时以帝王之道培养,在齐国师从上大夫裴颍,又是谨慎心狠之人,公子煜的手段计谋在他眼中如同三岁小儿,不足为惧。 不过,薛乐山,公子煜的狗,竟然想窥探幺幺的事。 裴声行握紧剑柄。 *** 齐王并不同意割让城池的要求,于是楚军迅速发兵。 楚太子亲自带着三万将士军临齐国,齐国边城苦苦守卫,终于,薛乐山与裴声行带兵前来,这才使战局从一边倒变为持平。 一时间,两军僵持于齐楚两国交界。 楚国军营,主将军帐。坐在主将之位的,正是当今的楚国太子,芈瑄,他样貌端庄清润,虽说是主战之人,但眉眼目中,流露出一些优柔。 “太子,此行并未得到太后同意,粮草接济,均是难题,若是速攻倒还好,但现在我大楚军队僵持在边境,耗下去并不是办法,而且听密探报,魏国那边派了军援助齐国,要是魏国大军过来,此行必败。” “是啊,太子,要不我们就做做样子,快些回去吧。” 闻言,楚太子芈瑄抿了抿唇,他看着案上的一幅画像,眸中深思。 就在谋士们苦劝楚太子时,一道战报传入军帐内。 “报!生擒齐国主将薛乐山!” 楚太子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生擒了何人?” 谋士们也懵了,生擒了敌军主将?那这仗还打吗? 主将是那么好生擒的吗?齐国的将士都是一群吃软饭的?谋士们顿时怀疑自己的认知,突然觉得,也许就算没有粮草接济,楚太子还真的能击败齐军。 “既然擒了,就把他押上来吧。”楚太子说。 薛乐山被带到军帐,他头发披散,甲胄被去,满面灰尘,俨然败军之貌。军帐内的人看着这个齐国主将,都是表情古怪,觉得茫然,主将擒过来,岂不是说明胜了?但总感觉有些奇怪,不是么? 薛乐山也是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抓过来的。 好奇怪。 似乎他在跟着斥候探查地形,然后遇到了一队楚军,接着他就被生擒了。但是......他可是主将啊,他虽然是公子煜提拔上来的,但他是将士世家,打过仗,立过战功,有真才实学,当这主将也是名副其实,怎么就被几个楚国小兵生擒了呢? 那些楚国小兵当真诡异。 薛乐山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想也许是楚军有什么巫蛊手段吧。 “既然你是主将,想必在齐国担任要职,见的人甚多。”楚太子启声。 听到这个开头,薛乐山脸色顿时严肃,“你要谈什么条件?士可杀不可辱,我宁可自尽于此,也不愿助楚人。” “齐王见了我们太子,也要客气,你说甚呢!”世仇见面,分外眼红,谋士呵斥。 楚太子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客客气气道:“薛将军,你误会孤了,孤并不是要与你说那些不义之事。” “孤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薛乐山疑惑,见楚国太子亲自走来,他指着一幅美人画。 “你在齐国见过这名女子么?” 第35章 孤只是看着她,将她的样…… “你在齐国见过这名女子吗?” 楚太子芈瑄指着画上的美人, 问薛乐山,薛乐山奇怪这楚太子是玩什么把戏, 他看楚太子一眼,却愣住。 芈瑄眸中忧虑,像布满层层雾雪。经常出入乐坊情场的薛乐山一下子就看出,楚太子对画上的女子情愫不一般。 薛乐山心里开始盘算,听楚太子所说,这女子应当是在齐国。楚太子的有情人流落到齐国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能找到这个女郎,那就能成为谈判的条件了。 这般想着, 薛乐山皱紧眉头看向画中女郎。可是......单凭一幅画,怎么可能找到人。 画中女子漂亮,但画终归是画,何况这女子穿着楚国服饰, 到了齐国, 她肯定换了打扮, 除了知道这是个美人外, 没有明显的特征,薛乐山就算遇到过这女子, 也不可能认出来。 芈瑄看出他的难处,慢声说:“她身体或许不好,你仔细想想,有没有遇到身体不好的楚国女郎。” 弱风扶柳的女子并不是没有, 但那都是齐王宫妃、贵族女郎, 在薛乐山的印象中, 从没有遇到什么病弱的流离失所的楚国女子。 “太子,他定是不知道,别在他身上费功夫了。”旁边的谋士实在等不下去了, “我们把这主将杀了,以儆效尤,看那些齐国人还敢不敢出兵。” 芈瑄见薛乐山认不出,难掩失望,他收回画卷,对谋士说:“那把他交给你们处置吧。” 楚太子虽然温吞,但对于敌国楚人,他毫不留情。 见楚人要杀了他,薛乐山脸一白,“等等!” “你还有何事?你想起来了?”芈瑄定定望着薛乐山,眼中存着执拗。 “我见过她。”薛乐山背上布满冷汗,“我刚才只是在思索,怀疑是否是真的。” “怕不是说谎胡诌。”谋士哼道。 “莫急,让他说。”芈瑄道。 “我知道有一人藏了楚国女子,他见那女郎貌美,便将那女子收入府中,让她为奴为婢。” 芈瑄顿时冷脸,“你说的可是真话?” “自然是真话。”薛乐山道,脸上的灰尘遮掩了他的慌乱。 芈瑄逼问:“那人是谁?” “他就在附近,但我不能说,我岂敢害我大齐将士。”薛乐山假情假意道。 “你只要说出那人是谁,告诉孤这女子在何处,孤就不会杀你。”芈瑄放缓语气。 “太子!”谋士着急,“我们就这样把敌国主将放跑吗!” 芈瑄对谋士笑了笑,带着安抚,“只是不取他的性命,莫要着急。” “薛将军,若你说是谁,那就免你一死,若你执意不说,孤就让人杀了你,把你的人头挂在军营示众。只是让你帮孤寻一位楚国女子,这自是不会影响齐国的安稳,只需要说出她在哪里,更不需要你帮孤带过来,孤的要求并不过分吧。” 闻言,薛乐山犹犹豫豫,支支吾吾。 “快说!”谋士厉声呵斥。 “是裴副将!”薛乐山像终于抵不住,狠心道。 “裴副将?”芈瑄疑惑,“此人是谁?” “此人乃齐国上大夫之子裴声行,在朝堂担任司徒一职。他身后权势极大,难以动摇。此次出兵,他借了上大夫的关系,直接担任副将,但始终畏畏缩缩,从不敢踏出军营半步。” 芈瑄皱眉,“照你这么说,那人不过是一个草包。” “对,他平时常常寻欢作乐,近日却不再接触府外之人,我亲耳听他说,他身边多了一位貌美的贴身婢女,那婢女是楚国人,也许正是你们要找的人。”薛乐山胡诌一通。 “你怎么确定那楚国女子就是我们太子要找的人?”谋士打断道。 “裴司徒遮遮掩掩,不肯让外人知晓那婢女是何人,说明那婢女身份有古怪,所以我不得不怀疑。”薛乐山说,这一切自是薛乐山乱说的,他想到,楚国人为了找那女子,定会派人去查,裴府与楚国人有了纠缠,不管是黑是白,都可以变成把柄。 只有他将此事告诉公子煜,一如之前裴氏咬定兰氏造反,公子煜一党就可以污蔑裴府与楚国人勾结。私通外国,乃是株连的死罪。 “既然你说她被裴副将藏起来了,那孤必须要见一见这裴副将。” “孤会告诉齐军,若想放薛将军一条生路,让楚军休战退回,那就请裴副将亲自到孤这里谈判。好了,把薛将军带下去好生对待罢。” “......” 薛乐山被带下,军帐内只剩下谋士和楚太子芈瑄。 谋士说:“太子,那齐国人的话不可轻信,依我看,他根本没有认出画像。” “是真是假,了解了才知道。”芈瑄摇了摇头,“孤只是不能放弃一丝希望罢了。” 谋士叹口气,太子亲自来找人,背后是复杂的宫廷斗争,楚太后竟瞒着太子把太子的未婚妻送到了齐国,实在是难以置信。 “若真的找到夏女郎,那太子您又要如何做呢?” 芈瑄神色有些灰暗,一个月前,他瞒着楚太后偷偷去行宫看望“生病”的夏幺幺,让他没想到的是,那里竟什么人都没有。此前他所寄的信,让人送的物件,原来都被楚太后拦下了。 他竟被瞒了那么久。 “太后是孤的祖母,把握大楚国政,身负监国之任,孤怎能因小失大,忤逆太后。”芈瑄黯然,“只能先把夏妹妹接回去,只要夏妹妹在孤的身边,因为婚约,夏妹妹会平安无事的。” *** 薛乐山被抓到楚军大营的消息传来,齐军营地内,皆是紧张忧虑。 还没有正式打仗,主将就被抓走了,实在是出师不利。 “报!敌军芈瑄说若想休战,救出薛主将,那就必须请裴副将亲自前往谈判。” 得知楚国人的要求,军士们心情复杂。这些军士大多是薛乐山的手下,薛乐山不在,他们对裴声行并不是十分听从。 不过,即使军士们想救薛将军,但他们也知道,敌军的条件可能是一个陷阱,若真的是陷阱,可能裴副将过去,就会被楚人瓮中捉鳖,直接杀死。这样,齐军就会失去主将和副将,谁胜谁败不言而喻。 但若是裴副将不去,那薛乐山就会被楚人杀死,军士们不可避免会对裴声行产生怨怼之情。 军中有一些是投靠于上大夫的将军,他们劝裴声行:“裴副将,楚人的话很明显是陷阱,他们的太子亲自带兵来攻打我齐国,难道只是要与您谈判么?他们抓走薛将军,极具优势,却并不出兵,反而像败者一样要求谈判,依我等看,此事必有圈套,恐怕是为了加害您所设的陷阱。” “我身为副将,没有尽力守护辅佐主将,薛将军被抓,是因为我的疏忽。”裴声行抿唇,他摇摇头,玉白脸庞流露歉意。 “怎么可能是你的过错,战场上的事全凭本事,薛将军被抓,那是他太过年轻,被楚人所害。” 一位老将军如此道,他不想让这位年轻有才华的后辈产生愧疚之情,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裴声行其实真的是把薛乐山送进楚军的罪魁祸首。 毕竟,没有人知道裴声行的恶劣。 老将军生怕裴声行把君子的仁义拿到战场上,于是说:“你的父亲叮嘱过我们,我们不能见你以身犯险,关于楚军的要求,希望你能驳回,薛将军如何,都是为我大齐,你不需要愧疚。” 然而,有小兵传话打断—— “裴副将,兵士们求见,让您给一个答复。” “答复?什么答复?”老将军脸顿黑。 薛乐山的手下,要求的答复自然是让裴声行去救薛乐山了。 齐军纛旗猎猎作响,摇挂上方,向一柄利刃,对准裴声行,郎君卸下甲胄,一身宽袖儒服,站在军士仰望下,如清月的倒影。 然而军士们对他并无清月的尊敬,他们共同请求,去救薛乐山。 “你们这是逼人送死。”老将军冷冷道。 裴声行对老将军一笑,温润无辜,“这些军士忠心可鉴,对主将一片赤诚,老将军莫急,且听裴某怎么答复军士。” 老将军点点头,心里一边感慨裴声行的沉着冷静,一边暗想薛乐山在齐军的亲信是否过多了。 “裴副将,薛将军生死不明,你怎能视而不见。” 面对质问,裴声行毫无愤怒,他抬袖行礼,“不管楚人有何打算,本将都会亲自前去,将薛将军接回。” “即使前方是龙潭虎穴,本将都不畏惧。” 裴声行的话让将士意外,他们本以为裴声行是贪生怕死之辈,因薛将军常常抱怨裴声行躲在军帐,但没想到裴声行面对危机,竟如此从容,如此拥有气魄。 军士们最讨厌的便是贪生怕死,与此同时,他们敬佩于勇敢坚毅。 在裴声行的感染下,军士们缓和态度:“楚人要求您卸甲前往,不能带任何军士,此事是否要商议一下。” “不必,本将意已决。即刻启程,前往楚军营地。”裴声行朗声,他袖袍在风中翩然,与头顶纛旗交相呼应。 “裴副将!”老将军露出劝阻。 裴声行暗中对他一笑,那笑仁善,老将军一愣,接着不再阻拦,是了,裴声行是上大夫所培养的儿子,自是一位聪慧应对万变,沉着冷静,仁义公正的君子。 见裴副将竟愿独身一人前往楚军,军士们心中涌上感动,他们之前以小人之心忖度裴副将,实在不该。 “恭送裴副将!” 对于裴声行而言,送薛乐山到楚军营帐,一方面是给薛乐山一个教训,一方面,是他想试探楚国太子。 想起夏幺幺与楚太子的关系,裴声行摘下香囊,幽幽思考。 “......” 在楚军警惕的视线中,裴声行淡然走入敌军主帐,他身无武器,孑然一身,清冷似月,美名护送实则监督裴声行的士兵被他身上那高贵清冷的气质影响,竟都不敢靠近。 于是裴声行如同进入自家营帐那般淡定。 “外臣拜见楚太子。” 营帐内,楚太子芈瑄坐于主座,谋士位列两侧,俘虏薛乐山被绑着手脚扔在一侧。 裴声行瞥了一眼薛乐山,没有什么情绪,很快就收回视线,薛乐山的惨状不会让他升起任何波澜。 让裴声行心尖泛起波澜的,则是芈瑄身后挂起的一幅美人画。画中的女子漂亮灵动,薛乐山认不出那是何人,但裴声行却能认出。 楚太子唤他前来谈判,目的原来是夏幺幺。 他低下眼睫,心中了然。 然而裴声行常年伪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他像是丝毫没有发现端倪,有礼温和:“不知楚太子要与外臣谈何条件?” 芈瑄左侧的谋士瞧着裴声行,挑了挑眉,这位裴司徒与他们太子同样是温润之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芈瑄见裴声行对画像没有反应,他咳了咳,“不必拘谨,孤是要与齐军谈和的,不会说过分的事,比起这个,听说你在齐国担任司徒一职,是临淄城有名的才子士人,孤恰好带了一幅美人画,想请你鉴赏一番。” 听到楚太子的话,谋士们跟着不太自在,太子的意图表露的也太明显了吧。 谋士们见裴声行果然目露惊讶,似乎不明白楚太子为何如此套近乎。 那裴声行虽然为难,但仍温和道:“画中笔触精妙,女郎灵动,宛如款款走出,是一幅精美的美人画。” 芈瑄一直盯着裴声行的表情,但他见裴声行平静礼貌,不由得升起犹疑,难道薛乐山真的骗了他? 若夏妹妹变成裴司徒的贴身侍女,那裴司徒应该能认出来的。芈瑄对自己的画技还是自信的,更何况,这幅美人画是他照着夏妹妹一笔一划勾勒出的。 “外臣越是打量,越觉得此画甚妙,女郎姿态美好......不知是何人所献给楚太子?” 听到裴声行如此夸赞,芈瑄不能免俗,有几分得意,他手握成拳,挡在唇边,“实不相瞒,此画并非他人所赠,是孤亲笔所画。” “是画中的女子太美好,孤只是看着她,将她的样子临摹下来罢了,她性子天真,喜好玩乐,孤当时好不容易劝她安安静静陪了孤几个时辰。” 闻言,裴声行勾起极淡的笑。 薛乐山见楚太子没有他所想那般刁难裴声行,反而在跟裴声行谈论什么画技,薛乐山听不懂二人的哑谜,只觉得若是继续聊下去楚太子定会发现他是胡诌污蔑裴声行。 薛乐山心里焦急,忽然扑上去。 “裴司徒!我见这画上的人与你家侍女无比相像,若你家侍女是楚国人,那兴许是楚人派来的奸细!我就算死在这里也无妨,为了大齐,你莫要被楚人诓骗!” 薛乐山手脚并用,直接撞上裴声行,裴声行因楚太子的话,眸色微深,竟没心思躲闪,真被薛乐山碰到。 裴声行微微踉跄,他袖袍一扬,冷然睨向薛乐山。 “裴司徒!那是——”然,楚太子忽然高声。 一个精巧的香囊从裴声行袖中掉出,芈瑄猛然站起。 夏妹妹的香囊,一针一线他怎能认不出! 她会在左下收脚处做一个小标记,他熟悉至极! 第36章 郎君肤色白皙,完美无瑕…… 薛乐山呆住, 身子忍不住颤抖。 在香囊落地的瞬间,裴声行看薛乐山一眼。那一眼, 幽冷杀戾,与裴声行以往的面目截然不同。 裴声行低头,乌黑发丝遮掩他的神情,在楚太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裴声行慢条斯理捡起香囊,他动作优雅,却恰好挡住楚太子伸出的手。 雪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拍了拍香囊上的灰尘, 裴声行迎着楚太子紧张、愤怒、复杂的视线,他温润道:“抱歉,这是重要的人送给外臣的。” 裴声行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太子!”谋士急急唤住芈瑄,生怕芈瑄一时愤怒杀了裴声行。 然而楚太子怎能因简单的女郎情爱杀死他国使臣?这是不义的! 芈瑄红着一双眼, 紧盯裴声行手中的香囊, “重要的人?何人?” 裴声行微顿, 像是终于察觉不对。 “这是外臣的家事, 恕外臣难以相告。”裴声行仍然礼貌,但语气稍冷, 透出被冒犯的不虞。 芈瑄握紧拳头,他皮笑肉不笑:“倒是孤唐突了,孤只是觉得这香囊熟悉......是孤多想了。” 话虽如此,芈瑄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香囊, 精巧香囊上的一对鸳鸯, 狠狠刺痛芈瑄。 在谋士的暗示劝阻中, 芈瑄稍微冷静,他不能与裴声行撕破脸皮,看裴声行如此淡定, 裴声行应该不知道夏幺幺的楚太子未婚妻的身份。 夏幺幺的这一身份,注定了她对楚国的重要,何况,她对芈瑄也是极为重要的,芈瑄不能把此种致命缺点暴露在齐国人面前。 所以芈瑄忍气吞声,忍着滔天怒火,与夺妻之人道:“裴司徒如此宝贵这个香囊,孤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裴司徒你这等富有才华的士子上心。” 面对芈瑄的试探,裴声行滴水不漏,他进退有度,温润有礼,让芈瑄抓不到把柄,让芈瑄更加愤怒生厌。 裴声行当真是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裴声行护着夏幺幺,芈瑄无比吃味。他知道夏妹妹是个善良的女郎,夏妹妹肯亲自送香囊给裴声行,说明夏妹妹觉得裴声行不错。 芈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他平生难得如此愤怒,旁人都说楚太子是没脾气的泥菩萨,那是他在楚国养尊处优,从来没人与他争抢什么,所以他自是不会生气。 但现在,楚太子第一次面临所有物被夺走的危机,偏偏他还不能用自己的权势直接夺回来,因顾忌所谓楚国形象,太子信义,更顾忌夏妹妹的安危。 楚太子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夏妹妹的情况,想着怎么派楚人潜入齐国,又怎么把人从裴府接回,在这种情况下,裴声行三言两语,就谈好了齐楚讲和的事项。 待芈瑄恍惚回神,裴司徒早离楚军营帐三里开外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裴声行心机至极,给楚国挖了不少坑,为齐国谋了不少利,这次战事,楚国明明占领优势,最后竟是不战自败。 芈瑄脸色难看:“尔等怎么不替孤盯着他,他说的那些事,怎么就轻易同意了呢。” 谋士们惶恐:“太子,是裴司徒太过心机,他的话看似以退为攻先给我大楚好处,但现在想想,分明是坑骗我们。” 谋士们立马打消了裴司徒与楚太子相像的念头,楚太子从里到外都是温润的,楚太子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欺诈之事。 而裴司徒,分明是黑心的!沽名钓誉之徒! “然而孤已同意,若再收回此前的话,定是不可。”芈瑄头疼至极,“罢了,所幸我大楚损失不大,只是让齐国占了些便宜,下次讨回就是。” 谋士们惭愧点点头,他们这么多人,还都是楚国大家名徒,方才竟然眼睁睁看着主子被坑却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实在是愧疚万分,脸燥耳红。 “太子,薛乐山如何处置?”谋士的询问让芈瑄收敛了些思绪,他惊讶地发现薛乐山竟然还在楚军营帐,“裴司徒没有把他带回去吗?” 薛乐山此时脸色惨白,身体发颤,根本没有注意到楚人来看他。 “他怎么了?”芈瑄奇怪。 “裴司徒离开前见过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没带上他,直接走了。”看守的人回道。 闻言,楚太子和谋士们神色古怪,他们让裴司徒过来谈判的理由便是放走薛乐山,裴司徒也应该是来救薛乐山所以才来谈判,然而到最后裴司徒竟然像没事人一样直接走了。 裴司徒的行为,实在诡异。 芈瑄皱了皱眉,说:“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裴司徒已经前来谈判了,我们就放走这位薛将军罢。” “不要杀我!”然而当卫士靠近,薛乐山忽然惊恐大叫。 “这是......”芈瑄疑惑。 一位谋士脸沉下,“兴许是短暂疯魔了,唤医者!” 薛乐山像是受到刺激,见到可怖的事,一时间惶恐不安,害怕至极,医者在军营内见多这种情况,并不惊奇:“将士们征战沙场,煞气太重,若心神懈怠,难免被趁虚而入,满脑子的血光惨状,但并不是严重的事,只需休息片刻便可。” 但让医者感到不解的是,“这人是俘虏,一直待在营中,怎么会被刺激到了呢?” 听出医者的言外之意,芈瑄立即道:“我楚军绝不是虐待俘虏的狂徒野人。” 世间医者大多心善,自是不喜虐待他人。 “老夫自是相信楚太子。”医者摸了摸山羊胡,笑呵呵。 接着,楚太子同医者聊了半晌,了解了些此前不曾知道军旅情况,一时间对军中将士的辛苦更为了然,心中怜悯。 在薛乐山休息时,芈瑄问卫士:“裴司徒当真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禀太子,岂止是一句话,裴司徒连碰都没有碰,只是看了他一眼,这薛乐山为何被吓到,那谁知道,也许是见裴司徒丢下他离开,所以才犯了疯魔吧。” 对于卫士的猜测,芈瑄勉强接受,他心底怀着犹疑,若薛乐山的疯魔真的是因为裴声行的眼神呢? 听说这世上有的人历经杀戮,狠厉残忍,目中透出阴冷杀意,被看到之人往往冷汗涔涔,犹如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只是......裴司徒是依靠家世才来到战场的贵族儿郎,怎么会有那么可怖的眼神。 芈瑄一边觉得自己多想,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夏幺幺,若裴司徒真的是凶神恶煞之人,那待在裴府当婢女的夏妹妹岂不是有危险? 因为害怕楚太后发现,芈瑄本想从长计议,慢慢接回夏幺幺,但他左想右想,内心不安,于是吩咐: “派几个探子伪装成从军中逃出的乐女,跟上薛乐山,想办法潜入临淄,了解情况,若有困难,直接寻求临淄座探的帮助,务必接回夏妹妹。” 送走薛乐山,没过多久,从楚国都城郢都传来太后的一纸诏书,称楚太后对芈瑄擅自调兵行动无比生气,令他迅速回宫。 于是楚军不日撤离齐国边境,边境暂时恢复平静。 *** 楚军侵袭的危机解除,裴声行与薛乐山回到齐都临淄。裴声行对薛乐山的平安归来未说什么,而将士们以为这是裴声行的功劳,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只有薛乐山自己知道,他差点被裴声行杀死,裴声行的杀意太可怖! 一路上薛乐山对裴声行警惕万分,薛乐山害怕裴声行,暗觉此人危险,对齐国乃是祸害,对公子煜的君王之位更是威胁。 等面见齐王,薛乐山率先跪下,负荆请罪:“大王,此行我等未能剿灭楚军,白白放跑那些楚人,实在罪该万死。” 齐王有些懵,传信的人说这次齐楚合约,是对齐国有利啊,薛乐山为何如此悲痛? “爱卿为我大齐江山出生入死,本王怎会怪罪,快快请起。” 薛乐山却执意跪在齐王面前,他向齐王大拜,忽然高声说:“大王,臣愿以人头担保,请求大王惩罚裴司徒!” “什么?”齐王不解,“可是本王听闻裴司徒在谈判中出了大功。” “大王,楚太子愿意与我大齐讲和,是因为裴府混入了楚人!那奸细正是裴司徒的婢女!” “臣并非污蔑裴司徒,臣只是觉得裴司徒处境危险,请大王以惩罚为由,让裴司徒莫要回到裴府,在此期间,臣必会揪出奸细,破坏楚人的奸计。” 朝堂上一时静默,旁观的大臣们本以为薛乐山与裴声行归来,齐王高兴,定会加官进爵,气氛和乐融融,但谁想到,薛乐山竟说出这样的事。 齐王皱眉,“裴司徒,你为何一言不发,难道确有其事?” 闻言,裴声行拱袖,温和道:“臣对大王忠心,定不会与敌国私通,那楚太子应是误会了,不过若裴府真混入了楚人,臣并不介意大王搜查。” “哈哈好!不愧是我大齐的好臣子。”见裴声行如此忠心无畏,齐王不由大喜,谁不喜欢忠心的臣子呢? “那本王要搜查裴府,揪出奸细......”正激动说着,齐王突然想起一人,他咳了咳,放低声音问:“上大夫,你可同意?” 裴府可是上大夫这老狐狸的东西,上大夫估计不愿让他直接搜查。 “老臣并无怨言。”上大夫道。 上大夫的回答让齐王有些惊讶,齐王心底不由得想,上大夫这老家伙,虽然把持朝政心机甚多,但上大夫确实忠心公正,不会让君王产生猜忌。 薛乐山本以为齐王会猜忌裴声行,但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如此,齐王不仅没有猜忌裴声行,反而更觉得裴氏一族忠心了,薛乐山脸色有些难看。 公子煜旁观着事态发展,见没有如他计划那般进行,公子煜有些忍不住,他出声道: “父王,为了抓住裴府的楚人奸细,儿臣觉得父王应该假装惩罚裴司徒,放出消息,楚人奸细一旦慌张,定会露出马脚。” 公子煜暗想,总之,要先给裴声行安一个罪名,至于是否有楚人奸细,那就不是裴声行所能干预的了。 这些日子,公子煜被裴氏针对,中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内心不满,终于也学会了阴狠手段,何况,他早就看裴声行不顺眼。 “这......裴司徒,你可愿意?”齐王想了想,问。 齐王心底打起了算盘,他觉得这次机会甚好,他可以在搜查的时候让人找一些或捏造一些上大夫以权谋利的证据,压制一下裴氏,削减裴氏的权力。 众人各怀鬼胎,就在这时,上大夫忽然站出,说:“既然裴司徒乃罪人,大王何必问他是否愿意,老臣以为,可以先将裴司徒关入临淄大牢,待大王搜查过裴府后,若他无罪,再将他放出。” 齐王没想到上大夫对自己的儿子竟然这么狠,他一时怔愣,半晌后,才点点头:“好,那就依上大夫所言。” 于是,裴声行被当做“罪人”带下去。 这一切,对裴声行而言,不过是场闹剧,裴府没有楚人奸细,就连贴身婢女,也是他捏造出的。 裴声行坐在牢里,他穿着宽袖儒服,漫不经心,有些淡漠。 “上大夫。”看守牢狱的人见到上大夫,立马恭敬行礼,接着识趣地退下。 “公子,委屈你了。”上大夫道,“在你不在的时日,老臣已经将所有一切准备妥当,只差发动大事,老臣原本正在思虑机会,而薛乐山与公子煜这些蠢人正好帮助了我们。齐王派人搜查裴府,注意力被转移,正是好时机,过了今晚,便能成事。” “是么?”裴声行淡淡瞥上大夫一眼,“那上大夫打算如何安置我?” “让我待在此处,遵循你的安排?” 像被戳中了极力隐瞒的事,上大夫神情微僵。 “公子,外面危险,若不成事,会连累到公子,你在牢里,不会被牵连,即使失败,也能撇清关系,甚至可以大义灭亲,让齐王更加信任你。” “明日一早,等外面一切风平浪静,老臣自会放公子出来。” 闻言,裴声行手撑额头,低低笑出声,“上大夫,你口口声声说是保护我,其实不过是惧怕我罢了。” 上大夫脸色一变。 “公子,老臣不过是怕你太过莽撞,误了潜藏多年的努力。” 更确切地说,上大夫怕这位性格恶劣的公子做出暴虐之事。 此次,他们利用公子启的身份,打的是剿灭昏君姜怒的名号,天下百姓皆喜爱归顺明君,若以血腥手段夺政,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与上大夫的理念背离!与先王的嘱托不符! 裴声行扯了扯嘴角,“但齐王搜查裴府,恐怕不足以转移齐王的注意力。你既然不是发动兵变,裴府不会抵抗,那齐王只需要派几个宫人大臣前去搜查罢了,禁卫军不减,何谈机会?” “这些你不必担心。”上大夫却说。 “齐王今晚定分身乏术。” 薛乐山带了几个楚人回来,本来么,这些楚人是进不了临淄城门的,但那些楚国乐人竟有法子治疗齐王的不举,齐王难得恢复雄风,今晚必会召宫妃侍寝。 “......” 侍卫把牢门关紧,那俊美的郎君被黑暗遮掩,上大夫有些忐忑,但公子被关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一切顺利进行,等到明日,齐国大变,天下局势必会不同。 业国的复兴终于可以拉开序幕。 上大夫沉重健稳的足音响起,又慢慢消失在大牢,在上大夫看不见的身后,裴声行缓缓站起身,郎君肤色白皙,完美无瑕,他幽幽抬眸。 那边,夏幺幺听闻齐楚并没有真正打起来,而是讲和,心情微好,又听闻裴声行已经回到临淄,下意识地开始挑起了衣服梳妆打扮。 毕竟裴声行是她名义上的情郎呢,情郎归来,她自是要见。 但夏幺幺的饰品还没戴好,就听到贤奴急急喊:“不好了!幺妃!公子、裴公子被抓入大牢了!” 又听宦官忽然通传:“传幺妃,面见大王——” 第37章 “齐王,你想对幺幺做什…… “传幺妃, 面见大王——” “幺妃,怎么办?”贤奴听说裴声行被抓到牢里, 一下子慌了。 在宦官传唤的催促下,夏幺幺急急问:“裴声行犯什么罪了?他不是和谈成功,顺利归来了么?为何要抓他。” 贤奴长时间待在洛云台,对裴声行的事越发不知,比起夏幺幺,他只是多知道裴声行被抓走了。 “公子当着朝臣的面,被抓到大牢里了!”贤奴担忧万分。 “上大夫竟没有阻拦么?” 贤奴说:“是上大夫亲口请求大王如此, 我根本不知道为何,可公子身份尊贵,他为齐国立下功劳,可恶的老齐王, 怎能把公子关入牢中。” 闻言, 夏幺幺察觉到不对劲, 她说:“贤奴, 你先不要急,到底是什么罪, 让上大夫如此请求?” “是薛乐山污蔑公子,说公子与楚人勾结!” 夏幺幺心里下意识一跳,脸色白了瞬间,她告诉自己那个楚人肯定不是指她, 才稍微稳了心神。 “幺妃, 我们要怎么办?” “可是大王现在要召见我......”夏幺幺思索, “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去见关在牢里的裴司徒,贤奴,要不这样, 我去求大王,你去找上大夫,上大夫做出如此决断,也许是有计划呢,你莫要着急,去询问清楚。” 比起贤奴的关心慌乱,夏幺幺平静些许,她本能相信裴声行不会那么轻易被关入牢中,她感觉有些蹊跷。 因宦官催促的急,夏幺幺赶忙上了轿撵,还未戴好的发簪也扔在桌上了。 “......” 夏幺幺坐在轿撵,忽然听天际隐隐隆隆作响,天空乌云慢慢聚拢,夏幺幺抬眸望了一眼,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摸了摸心口,裴声行被抓入大牢,肯定是误会,但她等会儿要如何跟齐王求情呢?她只是一个宠妃,没有干预国家政事的权力,夏幺幺有些苦恼,咬唇思索。 不过,这么晚了,齐王为何这么急着召见她? 夏幺幺疑惑,难道是齐王睡不着又在喝酒么?想起肥胖的老齐王满身酒气的模样,夏幺幺有些排斥厌恶,她深吸一口气,姑且再忍忍罢,她会想办法让裴声行带她回到楚国的。 当夏幺幺走入殿内,齐王朝宫女寺人大手一挥:“你们都退下!” 老齐王露出不同寻常的精神活力,他满面红光,走起路来,脸上的肥肉跟着摇晃。 “爱妃,本王今日有一个好消息。”齐王走来,正要拉夏幺幺的手。 夏幺幺打了个哆嗦,迅速跪下,有礼乖顺:“拜见大王。” 老齐王的手拉了个空,他没在意,他注意力被幺妃的美色吸引,齐王低眼打量夏幺幺,美人肤色如凝脂,腰肢纤软,杏眸低垂,露出楚楚模样。齐王越看越满意,小腹感到一阵燥.热。 夏幺幺勾人的地方,不在她的妩媚,而在她的纯洁可怜。幺妃杏眸忽闪,脸蛋绝美,不知世事,姿色窈窕,让男人升起施.虐的欲.望。 她今日不该过来!夏幺幺心中叫苦,背上升起冷汗。齐王与以往不同,那色眯眯的视线更加不遮掩,更加让人作呕。出于女郎对男人的直觉,夏幺幺贝齿咬着唇瓣,越咬越用力,她感到害怕。 夏幺幺还抱着短暂的希望,她小声试探:“大王、大王有何事要告诉妾,那是怎样的好事?竟让大王如此高兴......” 齐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看着夏幺幺这绝色美人,齐王立马坦诚道:“爱妃,本王好了。” “好、好了?什么好了。”夏幺幺手指发抖。 “哎呀!爱妃,你怎么这么笨呢,本王以后可以给你更多的宠爱,就连子嗣,本王也可以给你,以后,你就可以为本王生下我大齐的公子公主了,本王还打算帮你寻一个世家,作为依靠,你以后是本王真正的妃子,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啦!” 齐王说着,他的语气自豪,像是给了夏幺幺莫大的宠爱和机会。 若对平常的妃子而言,君王的宠爱,确实是天大的恩宠,但对夏幺幺而言,却如同噩耗,她忍了忍,才没有直接在齐王面前露出恐惧。 这么说,齐王今晚召见她,是要她侍寝了! 她怎么可能真的侍寝,她才不要侍奉这个又老又丑的老色鬼,她明明是楚太子的未婚妻! 夏幺幺脑子一团乱,她顾不上会不会惹齐王生气,拒绝说:“大王,事发突然,妾身还没有准备好。” 然而,齐王平时对幺妃宽容,现在这个节骨眼,他却一点也不允许幺妃离开,他刚刚恢复雄风,正想体验失去的鱼.水之乐,绝色美人就在眼前,岂能放走? 齐王本就好色,曾经他行事过度,才伤了身体,变成不举。 “爱妃,你莫要害怕,这种事呢,不需要准备什么,你是本王的妃子,侍奉本王,是理所当然的。” 说着,齐王就来扶夏幺幺,看齐王的架势,他是想直接把夏幺幺拽到床上。 夏幺幺慌张站起身,再次躲开齐王,“大王,妾身、” “幺妃?你这是何意?”齐王终于察觉到不对,他冷下一张脸。 要不是看在幺妃这么漂亮,平日又贴心,他怎么可能如此宽容。 齐王色.欲熏心,耐心不足,“你是不想接受本王的恩宠吗?” 夏幺幺见齐王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态度,她怕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此刻她又不敢彻底激怒齐王,这老齐王是个没节.操的色鬼,激怒齐王,只会让她的下场更加凄惨。 “不、妾身只是未准备周全,怕误了大王的兴趣。”夏幺幺可怜道。 夏幺幺越可怜,齐王越忍不住冲动,他难受得紧,一边感慨楚人的药果真有效,一边想立马抓了夏幺幺。 但齐王存在最后一分理智,他不想在幺妃眼里看到厌恶,所以他假装宽容道:“无碍,本王爱你,怎会在意那么多呢?” 话虽如此,齐王心里想的却是幺妃天生丽质,身上散发着幽香,能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说着话,齐王又来拽夏幺幺,夏幺幺身体纤细,力量弱小,抵不过这齐王,夏幺幺清楚这点,她向旁边躲,袖角擦过齐王的手。 “幺妃!”齐王微怒。 “大王,妾身想自己过去。”夏幺幺颤了颤唇瓣,她假装向床榻走去。 齐王脸色这才微缓,原来幺妃是想要主动邀宠,齐王满意地笑了笑,脸上的肥肉跟着颤抖,他可是大齐君王,幺妃定会拜服在他脚下。 夏幺幺却是想逃,她步伐极慢,眼神忽闪,她要逃。 但她怎么离开,门外都是宫人侍卫,她会被抓回来,下场更惨! “大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夏幺幺与床榻隔着一段距离,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拖延时间。 “声音?什么声音?”齐王盯着夏幺幺的背影,心思早就在夏幺幺的衣衫下了。 夏幺幺脊背僵硬,不敢回头,“轰隆隆的,可怕的声音。” “哦,莫要害怕,那只是要下雨了,小小暴雨而已,并不影响你的恩宠。” 说来也巧,齐国今岁少雨,就算天气渐凉,雨水也少得可怜,旱灾一直持续着,但就在今日,齐王治好了身体,召见幺妃时,天空突然出了暴雨的迹象。 齐王心里更加愉悦,这说明什么,绝色美人是他的福星,暴雨一场,可以解决旱灾,更能证明他不是无德之君,他与幺妃,那是天命所归。 齐王一点也没有糟.蹋绝世美人的愧疚,他见幺妃站在床榻前迟迟不动,便催促出声:“爱妃......” 夏幺幺打断他的话,“大王,外面真是的雷声么?妾身怎么觉得听起来有些奇怪。” 齐王有点不耐,“爱妃,莫要拖沓了。” “不、大王,真的有声音!”夏幺幺高声,她真的不是在说谎。 她确实听到奇怪的声音了,此时夏幺幺高度紧张戒备,对外界的声音极其敏感。 “真的有?什么声音?”齐王见夏幺幺认真,一时犹豫。 “没事,爱妃,齐宫有精兵守卫,不会出事,也许是什么畜生吧,雨天本就嘈杂,爱妃你莫要担心过多。”但齐王还是屈服于欲.望,他想不管有什么事,等他宠爱完幺妃再说。 然而,就在齐王去扯夏幺幺时,殿门忽然被嘭的撞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惨叫:“大王!救命!” 这在幽静的齐宫显得无比诡异渗人。 夏幺幺登时露出害怕,“大王,这是......” “爱妃,一定是听错了。”齐王僵了一下,“宫人在闹着玩罢。” 怎么可能是宫人玩闹,就算如此,齐王也想宠爱她么?对于齐王的急色,夏幺幺感到一阵绝望。 不管外面发生何事,只要是变故,就能拖延时间。 于是夏幺幺说:“大王,若是宫人玩闹,等会儿打扰了我们,那定是糟糕的,妾请求大王斥责屏退那些宫人,大王英武,只需要一小句话,就能把宫人治理的服服帖帖,妾会在床上乖乖等待大王归来的。” 见夏幺幺如此积极乖巧,齐王这才不情不愿道;“好罢,爱妃,你等本王一下。” 齐王向殿门走去。夏幺幺偷偷拿起冷玉做的枕头,咬牙惶惶跟上。 她、她要趁齐王开门时逃走。 而一切,在齐王打开殿门时变得不同。 “......裴司徒?”齐王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在牢里吗?”齐王又问,他感到不安。 因裴司徒看上去实在古怪,裴声行眼神极冷,不见任何忠心尊敬。 下一刻,齐王差点摔到地上,他踉跄一步,“你你你,手里为何拿着剑!” “你难道是对本王把你关入牢中不满?!” 裴声行手中的剑染着红血,落在地面,如小蛇般蜿蜒。 宫殿内,一片平静,而殿外,在咫尺之隔,宫人惨死的尸体撞在殿门,留下血迹。 齐王更不知道,高高丹墀台阶下,横卧一片尸体。 “齐王,你想对幺幺做什么呢?”裴声行忽然微笑。 在郎君身后,轰的一声。 只听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 第38章 幺幺,我想见你了。 夏幺幺手中的冷玉枕头掉在地面, 寂静大殿响起齐王惊恐的喊叫:“裴司徒!你要谋反吗!” 只听雷雨轰鸣! 男人手中寒光闪过,一剑贯穿老齐王, 鲜血喷洒,染红裴声行半边侧脸,儒雅博带浸湿红血。 “幺幺。”裴声行唤了她的名字。 夏幺幺早已腿软跌在地面,一双杏眸大睁,仰着面,唇瓣轻启,呆呆地看着裴声行。 夏幺幺的脑子很乱, 齐王死了?被裴声行杀死了? 雷电声让周围的一切变得虚幻,夏幺幺鼻尖充斥着血腥气息,她余光瞥到那死不瞑目的老齐王。 老齐王死了,死的毫无尊严, 被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杀死。裴声行, 他作为裴司徒, 齐王忠心的臣子谋士, 如他父亲上大夫那样坚定的齐王一派,竟然毫无尊重, 拿着一柄薄剑,躏.辱地杀死了齐王。 裴声行杀死了齐王,他的杀意,他的漫不经心, 让夏幺幺忽然打了个哆嗦, 突然明白, 自始至终,在裴声行心中,齐王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蠢人, 是行尸走肉的死人。 “幺幺,被吓傻了么?”郎君好脾气笑道。 裴声行从利剑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的脸,他一半脸染着鲜血,另一半脸皙白如玉。 丢下手里的剑,裴声行走向夏幺幺。 而裴声行的半边衣袖滴下红血,在夏幺幺眼中,此时的裴声行如同罗刹。 血腥味凑近,夏幺幺本能哆嗦。 “我、我不懂。”她茫然说,娇小可怜。 “为什么你会出现,为什么杀了齐王......” 裴声行温柔笑着,抓住角落瑟瑟发抖的夏幺幺。 夏幺幺看着他身上的血,那血擦不干净,黏稠地顺着他的下颚,滑到男人脖颈,裴声行露出温柔,与他的杀意割裂。 “幺幺,我是你的情郎,我怎会忍心看着你侍奉齐王。” 夏幺幺内心震惊,“所以,你杀了齐王。” 裴声行竟为了她,弑君杀死齐王。 这本应是夏幺幺期待的,但事情太过突然,她反而不知所措,甚至对这样陌生的裴声行感到一丝害怕。 “可是、我们之后要怎么办?”夏幺幺慌乱,但她下意识想与裴声行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事情,这无关情爱,只是夏幺幺认为裴声行弑君是为了救她,她不能逃跑。 裴声行温声:“幺幺无需忧虑。” 他半跪在夏幺幺面前,玉白的手轻轻挑起黏在夏幺幺脸庞的鬓发,夏幺幺怔然,裴声行轻轻说:“怎么都吓出一身冷汗了?这般害怕却要逞强,幺幺真是让我担心呢。” 他这只漂亮的手,方才执起利剑,当着夏幺幺的面斩杀齐王。 夏幺幺呼吸都不敢太大,她望见裴声行的眼神,觉得裴声行像变了一个人。 裴声行虽然是她名义上的情郎,但他一直都是克制矜持的,就连亲近,也是夏幺幺怀着扮演哄骗郎君的心主动。 而现在,裴声行眸色幽深,红润薄唇微微带着笑,宛如刚刚嗜过鲜血。 外面雷声仍然不断,暴雨响动,像有巫人奏着模糊的声音,夏幺幺视线有些跟着模糊,她肩膀僵硬,小幅度地向后缩了缩,对裴声行也变得躲闪起来。 “我们要出去么?”她问。 裴声行眨了眨眼,因为夏幺幺口中的“我们”,他可以选择忽视夏幺幺对他露出的躲闪。 “当然,我怎会让你待在齐王身边。” 齐王都已经死了,他却还在吃醋么? 夏幺幺顺着裴声行的话,看了一眼老齐王丑陋难看的尸体,她有些作呕,立马移开视线,低垂脑袋。 女郎裙摆下的双腿发软甚至颤抖,她说:“但我走不了,太害怕了。” 裴声行解了染血外袍,忽然抱起夏幺幺。 “抱歉,只能先委屈一下你了。” 夏幺幺的头靠在郎君胸膛,中衣微凉,她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她现在有些害怕裴声行的接近。殿内飘荡着血腥味,让夏幺幺忘不掉忽视不了裴声行狠厉的一面。 她有些恍惚,是裴声行因为对她的情爱改变了,还是他本来就是这幅面孔? 夏幺幺乖巧安静,犹如任人摆布的琉璃娃娃,裴声行抱着她,慢条斯理走出宫殿。 殿外丹墀台阶,公子启带着众位士兵到达,大雨仍然在继续。 “幺妃!”看到裴声行怀中的女郎,隔着蒙蒙雨雾,公子启脱口唤道。 夏幺幺刚被抱出宫殿,就看到外面的尸体,在大雨磅礴中,鲜血流淌,血流成河,宛如炼狱,她脸色更白,没想到,殿外比殿内更加可怖!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么?”夏幺幺胆战心惊。 温润完美的裴声行,真的会杀这么多人么? 裴声行低睫,见夏幺幺害怕得哆嗦,不肯看他的脸庞。于是轻声说:“怎么会呢?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抵得过如此多的宫人。” 夏幺幺点点头,她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裴声行来的时候,剑上明明滴着鲜血。 夏幺幺不敢再多想,她现在在裴声行怀中,只得信任裴声行。 那边,隔着雨雾和台阶,公子启看不清夏幺幺与裴声行的情况,他两步做一步,迈上台阶,急急问:“幺妃,你没吧?” 夏幺幺回神,看到公子启一身甲胄,同样染着鲜血,他身后,是经过杀戮的士兵。 “你们难道......”夏幺幺一时失语。 此时此刻,夏幺幺怎能不明白,她竟然被卷入齐宫政变了! 见公子启一脸焦急跑过来,夏幺幺心慌,按这个情况,公子启应当是下一任的齐王了吧?若是如此,公子启竟然当众喊她担忧她,夏幺幺指尖颤抖,立马把脸埋到裴声行怀中,她不想继续留在齐宫。 “她被吓晕了。”裴声行抱紧夏幺幺,对公子启淡淡道。 公子启犹豫了一下,“父王没有对幺妃做什么吧?” “没有。” 公子启松口气,他见夏幺幺只是晕过去,平安无事,紧绷的情绪微缓。 “你把她交给我吧。”公子启接着说。 夏幺幺立马攥紧裴声行的衣襟,裴声行感受到怀中女郎明显慌乱的呼吸,他微微笑:“抱歉,我会带她先离开这里。” “可是......” 公子启的话被裴声行打断,“老齐王已死,公子,接下来何事重要,公子应当是清楚的。” 裴声行清越平静的声音落下,公子启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纠结了一下,向后退一步。 公子启心里清楚,裴声行要是把幺妃带走,那他也许就没机会了。但裴声行助他政变,帮他杀死老齐王,压制太子姜煜,让他这个本来不可能成为齐王的废弃公子有了机会。 七公主出嫁,虞贵妃逃罪失踪,此前的一切公子启无法出手,无法改变,他曾经的岁月活的太窝囊,太无能,现在成为一国之君的道路摆在他面前,公子启怎会放手。 虽然公子启带着军队,但他不敢反驳这位裴司徒,这位看上去温良的文臣裴司徒,可是在他之前,一人拿剑杀了拦路禁卫,尸体众多,血腥残忍的场面让公子启都有些腿软。 裴声行到底是怎样的人?上大夫所培养的骄傲之子,竟如此可怕么? 面对裴声行,公子启呐呐道:“裴司徒,请你护好幺妃,若是幺妃想起我,那、那就让我见她。” “我自然会护好她。”裴声行低声说,夏幺幺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他低低的嗓音好听撩人。 夏幺幺更不敢动了,她盼着裴声行快点带她离开。 裴声行并不与公子启过多纠缠,他懒得听公子启的废话,于是,年轻郎君抱着夏幺幺离开,他衣衫单薄,背影瘦高,如雨雾中的一袭清月剪影,只是他并不孤独,他怀中有了女郎相伴。 雨水冷冷砸在他与夏幺幺身上,夏幺幺只得更加依赖他,靠近他,感受他身上的温暖。 “公子,我们要进去么?”卫士询问发呆的公子启。 公子启收回视线,掩下心中的失落,他表情严肃,不再玩世不恭。 他望了眼殿内,在光影下,殿内黑漆漆的,犹如不见底的深渊,下一刻就要把他吸进去。 公子启知道,只要迈出这一步,他就会看到父王的尸体,就会触到君王的宝座。 “进去。”公子启冷声吩咐,“昏君已除,寡人当为新王。” 而在这时,忽然有一队人马赶来,是禁卫军的残兵,“剿灭叛贼!拥正统公子煜!”那些人高喊。 作为回应,公子启命令道:“放箭——” 乱箭齐发,两军再次陷入交战。 “......” 宫里的战争、血腥,并不波及夏幺幺。 裴声行带她离开,远离身后的一切厮杀。 夏幺幺仍然有些不真实感,今晚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她厌恶的老齐王死了,她可以不再困在齐宫了,但周围都是血腥味,都是死亡,天上下着暴雨,她与情绪莫测的裴声行牵连。 是噩梦,还是美梦,夏幺幺已经无法分辨。 在雨中,裴声行抱着她走过长长的路,夏幺幺有些昏沉,隐约知道裴声行没有带她回到洛云台,也对,宫里发生宫变,安全的宫殿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她不能待在齐宫内。 只是,裴声行会带她去往何处?接下来,她是否可以请裴声行放她回到楚国? 众多思绪交杂,夏幺幺把脸埋在裴声行怀中,他身上的清冷雅香太具有蛊惑,被雨水冲刷,反而更加高贵缥缈,一切都飘飘忽忽的,夏幺幺脑袋昏涨,在裴声行的怀中睡去。 *** 因上大夫的怒火,裴府的下人都夹着尾巴做人,下人们第一次见上大夫对裴二郎发这么大的火气。 “二郎!裴二郎!你做的好事!”上大夫胡须气的翘起,几乎语无伦次。 上大夫实在没想到,把裴声行关在牢中,裴声行竟然还能再逃出,甚至能亲手斩杀齐王。 裴声行抬袖行礼,当着下人的面,他对上大夫的礼节仍然完美谦卑。 郎君低着头,看上去是在乖巧认错,实际却是在说:“新王即位,废太子姜煜定是不甘心,朝政尚未稳定,父亲还是快点回到齐宫罢。” “你、你要气死老夫吗!” 上大夫不喜看到裴声行的激进狠厉,他一直压着裴声行,这位公子身份太特殊,不能有任何冒险,于是上大夫想办法带裴声行走上温吞谨慎的道路,此次宫变,上大夫本来已经做好粉饰太平的准备,卫士只是用来威胁齐王的,无需真正发动政变厮杀。 不管是名义还是人心,上大夫已经准备周全。 但谁能想到,宫变当晚,卫士们竟收错消息,直接跟公子启一起攻进了齐宫。 至于消息是如何传错的,上大夫根本不用猜!定是裴声行做了手脚! 这位公子年少时性子恶劣,上大夫可以当他不懂事,但郎君恶劣的性子竟多年未改,反而变本加厉,甚至残忍暴虐,这让上大夫觉得自己多年的教导仿佛是一场笑话。 “你若有先王一半听话,事情至于到如此地步吗!”多年来的计划被搞砸,上大夫气的已经忘掉谨慎。 下人们听到上大夫的话,不由得疑惑,先王?什么先王,难道是已经死去的老齐王么?老齐王在他们家主人面前确实听话,毕竟,上大夫可是权臣呢。 就连新王,也继续重用着裴氏一族。 齐王已薨,钟声响彻整个临淄,烽烟狼火飘起,天下各国都接到消息,齐国易主,新王乃此前被众人忽略的公子启。 列国有的忧愁,有的欣喜。其中忧愁烦闷的,是曾经与老齐王交好、与废太子姜煜提前打好关系的,欣喜的,则是魏国,魏国王后可是齐国新王的亲妹妹呢。 至于楚国,不管齐国朝政如何更换君王,楚国与齐国的世仇的关系,并不会改变。 皱了下眉,裴声行索性连礼节都不装了,“我与先王,自是不同。” “你!” “父亲若还想留着自己的好名声,还是快些进宫周旋罢。”说完,裴声行转身离去。 下人们面面相觑,齐国朝政巨变,裴府里一向关系良好的上大夫与小儿子也跟着受到影响了么? “......” 行兰居是裴府二郎的居所,如今,下人们都知道,自从宫变结束,裴二郎就带了一位貌美的女郎回来。 那女郎他们曾经见过,在裴府短暂地居住过一段时间,那些日子仆从们八卦猜测貌美女郎是裴二郎偷偷养在外的外室,但后来裴二郎将女郎送走,下人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夏幺幺再次回到裴府,下人们在裴府工作,对一些事情有着天然的敏感,他们心底默默猜这位女郎身份不简单,也不敢多问,生怕掉脑袋,只是安静服侍。 又裴府一直以来只有小厮,看二郎对夏幺幺在意的态度,小厮们不敢服侍太多,于是请了新的婢女。 “女郎,婢子已经把水热好,可以沐浴了。”婢女红灵贴心说。 夏幺幺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她脸上仍然出神,夏幺幺心底感慨于裴声行的雅致,院中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清冷月宫,高贵清雅。另一方面,夏幺幺却觉得前路渺茫。 裴声行把她带回裴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听说外面发生了很多事,公子煜被废太子,公子启登基为新君,朝政大变。 然,外面的所有混乱都与夏幺幺无关,她被困在裴府,宛如笼中鸟。 “你不必服侍,我自己来就行。”夏幺幺屏退红灵,不知怎的,她对裴府请来的这位新婢女有些排斥,也许是因为不熟悉罢。 以前在洛云台的宫女怎样了?夏幺幺摘下发间簪子,咬唇想,希望那些宫女能在巨变的齐宫中找到新的安身之地。 而贤奴,也不再留在她身边,贤奴回到原本的职位,作为医官,在齐宫内当裴声行的眼线监视齐王。 夏幺幺勾落裙带,光着脚走向木桶。 水声哗啦,花瓣漂浮,夏幺幺心思沉沉,她以为逃离了齐宫就可以回到楚国,但没想到,她却被困在了另一个地方。 裴声行并不放走她。 当初,夏幺幺主动勾引裴声行,让他成为她的情郎,她还天真地窃喜,以为自己勾到了一个仁义君子,但现在,裴声行一点点撕掉他的伪装,夏幺幺这才发现她与何等可怕的人牵扯上了。 “二郎。”守在外面的红灵突然出声。 夏幺幺的思绪打断。 她一愣,裴声行来了?可她还在沐浴。 隔着屏风,夏幺幺见裴声行走来,郎君不紧不慢,丝毫没有回避的态度。 夏幺幺瞥了瞥扔在一侧的裙裳,她没有出去。若是出去穿衣服,定会直接被撞见,还不如继续待在水中。 当裴声行露面,夏幺幺小心说:“你怎么来了?我现在不太方便。” 夏幺幺声音含着水汽,软软糯糯的,裴声行垂了下长睫。 “幺幺,我想见你了。”裴声行趴在木桶旁,他的凑近,让夏幺幺紧张,差点呛了一口水。 他的面庞放大,映在夏幺幺眼中,呼吸咫尺之间。 对于现在的裴声行,夏幺幺有些不适应。 若裴声行走来时,他还是高不可攀的贵公子,他仿佛永远不可能做出逾越礼节的事,当他趴在自己的木桶旁,他就变了一副模样,举止懒散,眼眸深深。 裴声行的情绪,夏幺幺看不懂。 裴声行对她越是友好,她越是感到危险。 郎君懒懒地倚在木桶边缘,他雪白指尖勾了勾水中花瓣,像挑.拨,他的脸俊美,在水雾中变得朦胧。 像是想到好玩的事,裴声行微笑说:“幺幺,我侍奉你?还是你自己来?” 第39章 “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仁善…… “我、我自己来, 你都收留我了,我怎敢继续劳烦你服侍我。”说完, 夏幺幺缩了缩,水面上只露出一双杏眸。 她的脸湿漉漉的,乌黑发丝漂浮在水面,宛如勾人的水妖。而她的眼睛,偏偏纯净娇憨。 裴声行微顿,抬手突然点上夏幺幺的额头,他玉白的手沾了花瓣, 一片花瓣被他黏在她额间,就像什么印记似的,夏幺幺不敢动弹,好在, 裴声行接下来没做什么, 他收敛了露出的慵懒, 矜持柔和:“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转身离去。 夏幺幺刚松一口气, 正要浮上来,裴声行忽然折回, “幺幺,不怕喘不上气么?” 夏幺幺这次真的呛住了。 她慌张仰面,水花从她嘴角落下,郎君宽袖入水, 揽起她的腰肢, 裴声行的唇压下, 贴在她的唇瓣,夏幺幺浑身是水,又是羞耻, 又是被他撩.拨,身体滚烫发红。 “好了,不打扰你沐浴了。”裴声行放下夏幺幺。 夏幺幺趴在木桶,玉臂无力地搭着,她愤愤瞪了一眼裴声行。 他、他当真是可恶! 如此这般,她还有什么心思继续沐浴。 夏幺幺穿好衣裙,她绕过屏风走出,就见裴声行优雅地执笔落画,夏幺幺看了看他的衣服,他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夕阳的光线从窗栏跳跃进来,照在这位完美的贵公子身上。 夏幺幺低头,无聊地扯了扯腰间帛带,她不能出去,因为只要出去就会被下人拦住。 而裴声行待在这里,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索性,夏幺幺什么都不做。 等不到一刻钟,夏幺幺就没了耐心,她凑过去,装出甜甜的笑:“你在画什么?” “画你。”裴声行笔尖的墨水一顿,不小心在画中美人的额间点了朱砂。 裴声行无奈,“看来要重新画了。” 夏幺幺觉得可惜,“没关系嘛,我觉得很好看。” 她手肘撑在案上,微伏身子,沐浴后的幽香飘入郎君鼻尖,上衣素雪隆起,发丝蹭着裴声行的衣衫,蜿蜒在画卷上。裴声行放下画笔,勾起夏幺幺的头发,越过脖颈,挑到她的肩上。 “别碰到画,头发会脏。” 夏幺幺这才发现,她下意识感慨裴声行的贴心,若说裴声行这个情郎的表现怎样,夏幺幺满意么?她当然满意。 但错就错在她最初找裴声行做情郎的目的不纯,导致她现在浑身不自在。 夏幺幺瞥到画上的美人,灵动漂亮,就像裴声行盯着她,把她的模样描摹下来,夏幺幺觉得神奇:“我方才都不在你身边,你竟然画的这般好。” 裴声行笑了笑,“幺幺一直在我心里,即使不看着你,我也早将你的模样记下了。” 夏幺幺脸有些热,她心尖不可避免升起细小的喜悦甜蜜,但当这点甜蜜散去,夏幺幺又被满心的纠结压垮。 她不能留在裴府。 在裴府的日子太过单调,她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缓慢,夏幺幺内心的焦急与日俱增,老齐王死了,她的任务算是完成,她本应该被楚国探子接回楚国,但她现在处于“失踪”的状态,楚国人无法打探到她,她若不主动离开裴府,那便没机会了。 夏幺幺犹豫的目光落在裴声行身上,他指尖敲了敲画卷,画中女子只勾勒出了轮廓,但她的美丽已然可以窥见,她被裴声行亲笔画出,就像在他掌心的小白狐,无法逃离。 “幺幺,你想和我说什么?”裴声行低着头,轻轻问。 夏幺幺犹豫,眼睫如同小扇扑闪,“我一直想知道,你要留我到何时?” 裴声行沉默片刻,接着他温和地看着夏幺幺,“新王登位,齐国尚且混乱,留在裴府,对你是最安全的。” 夏幺幺怎会不清楚,裴声行就是不想放她离开。 而裴声行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困着她,让她变成眼里、生活里只有他一人的废人。 “裴声行。”夏幺幺喊他的名字,往常,她故意唤他的名字,不唤官爵尊称,是为了显示与他的亲近,而现在,夏幺幺的语气微冷,显然是质问。 “嗯?”裴声行嗓音稍哑,有些漫不经心。 “我且问你,你会娶我么?” 裴声行眨了眨眼,显然是没想到夏幺幺会问这样的事。 然而,郎君接下来的话透出薄情。 “不会。”裴声行毫无犹豫,“幺幺,我娶不了你。” 他看着夏幺幺的眼神,有些幽冷。 夏幺幺一怔。 她攥紧指尖,两睫轻轻颤抖。 她本来就猜到裴声行不会娶她,上大夫的严厉夏幺幺见到过,有上大夫在,夏幺幺身为曾经的幺妃,肯定无法嫁入裴府,更不要说当今齐王还对她存在觊觎之心。 而且,她也不会嫁给裴声行,她还要回到楚国履行婚约。 夏幺幺说这件事,本来是想让裴声行知难而退,放她离开,但夏幺幺没想到,裴声行竟然回答的如此直接,裴声行这般果断,反而激起了夏幺幺的委屈。 “那你何必留着我?你难道想让我一直困在裴府么?直到你娶妻生子,你也不肯放我走么?”夏幺幺扯了扯嘴角,“我不希望你之后与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因为我产生纠葛。” “你还是放我走罢。” 裴声行不为所动,“我怎么放你走?只要你离开裴府,齐王的人就会把你抢到齐宫,你不想回到齐宫,不是么?” 他幽幽盯着夏幺幺,自把夏幺幺接到裴府后,裴声行就不再隐藏自己对这位柔弱女郎的幽暗情绪。 “我不会娶其他女郎,你与所有人都不同。”裴声行不紧不慢道。 裴声行的占有欲太强,他甚至不想让别人知道夏幺幺的存在,夏幺幺的世界里只能有他。 夏幺幺不能理解裴声行的回答,既然他不会娶其他女郎,那他是想让她一直做见不得人的情人么。 可是,夏幺幺怎么会愿意。任何一个女郎都不愿意被有情郎君藏起来,见不得人。 “对不起。”夏幺幺沉着脸,“我并不愿意如此,裴声行,我求你放我走,我接下来如何,与你并无瓜葛,你也不必担心我离开裴府后会怎样。” 郎君抿唇,他脸庞清冷,并不答应。 夏幺幺无助可怜道:“裴声行,我以为你与那些男人不同,以为你是特别的郎君,你仁善温润,救我多次,所以我喜欢你,但你现在既不放手,也不给我任何名分,你与那些负心郎君有何不同?” 夏幺幺话音落下,裴声行却笑了一下。 “幺幺,你认错了。” 他掐起夏幺幺的下巴,一双眼眸盯着夏幺幺的双眼。 “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仁善之人。” 夏幺幺呆住。 郎君的那双眼睛,多么可怕。 睥睨薄情,哪有温润柔和,分明是一个阴戾残忍的人。 门被关上,案上未完成的美人画被风卷起一角,夏幺幺跌坐在地,身体开始颤抖。 原来,裴声行一直在诓骗她。 夏幺幺闭眼,郎君那可怕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整个齐国都说上大夫之子裴二郎温润完美,夏幺幺也深信不疑,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位与她如此亲近的郎君,也根本不曾想过他是在伪装。 夏幺幺掩面,感到对未来的恐惧,裴声行这样的人,若她留在他的身边,她不过是取悦他的玩.物罢了。 她、她要逃! *** 小厮见裴声行在行兰居外站了两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弱弱出声:“二郎,为何不进去?” “我可能会伤到她。”裴声行的身体在夜风中变凉,一如他微凉嗓音。 小厮不解,“二郎您如此温和,怎会伤到夏女郎。” 裴声行不作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那扇小窗。 终于,等到行兰居烛火灭掉,裴声行转身离开,小厮提着灯笼小步快走追上裴声行,“二郎,要去哪里?” “齐宫。”裴声行冷冷道。 即便是深夜,齐宫仍然灯火通明。公子启登位太过突然,纷繁复杂的事情堆积,肩头镀着月色,裴声行姗姗来迟。 “齐王。”裴声行先对曾经的公子启,如今的齐王姜启行礼,他的礼节简单,少了完美有礼。 姜启面对这位裴声行,感激尊敬还来不及,当然不在意裴声行敷衍的态度。 上大夫却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裴声行不会前来,这些天裴声行心思全在那个幺妃身上,对齐宫的事毫不上心。 今天倒有兴致来了,上大夫看着裴声行的眉头稍松,既然裴声行来了,说明裴声行还是在意压在他肩上的大事,他还不是无药可救。 只要裴声行一日活着,他就要在上大夫的辅佐下完成复国之路。 前路漫长,齐国王位更迭只是一个开始,今后不管是几年还是几十年,裴声行都必须走下去,他走的路注定是孤独的,要背叛欺诈众人,要谨慎万分,毫不松懈。 这条路也是危险的,充斥着不见硝烟的王权斗争,更有战场生死厮杀。 而上大夫,是一位监护人,是一位辅佐者,他会时时刻刻看紧裴声行,让裴声行谨遵计划行事,就算死亡,他的理念嘱托也要一直贯彻于裴声行的终身。 在上大夫的心中,裴声行必须成为明君,带领业国强盛。 他必须仁义大度,有君子之风,必须聪慧果断,决策明智,必须冷静沉着,不惧死亡,必须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心怀天下,如天生君王。 这样,众人曾经付出的牺牲才不至于白白浪费。 裴声行才能不辜负先王。 不辜负他业国太子的身份。 “二郎,你终于来了。”上大夫脸上带着微笑。 裴声行淡淡瞥他一眼,并无尊重。 第40章 “刚才不疼,现在疼。”…… “大王, 对于废太子姜煜的处置,您有何打算?” 姜启一愣, “不是还没抓到么?” “活捉废太子,还是......杀了废太子。”上大夫幽幽道。 姜启沉默片刻,他其实有些许不适应,他在长久的经历中,只是一位游手好闲的公子,虽然兵变登基,他在处事方面, 还有一些犹豫。 姜启不想背上残害兄弟的骂名,于是说:“先活捉罢,若直接杀死,恐怕会激起宗室的怒火。” “大王尊黎贵妃为母, 有黎太后在, 黎氏一族与裴氏一族都会竭尽全力辅佐大王, 大王不必担心宗室的威胁。”上大夫笑了笑。 姜启脸上神情一僵, 怪不得之前父王常常骂上大夫是老不死的狐狸,之前裴氏帮黎贵妃洗脱冤屈, 黎贵妃感激裴氏,裴氏一族与黎氏一族乃是同盟。 上大夫这话,是在逼他与宗室撕破脸,让他只能依靠裴氏一派。 但姜启与虎谋皮, 为时已晚, 在他登基为王时, 就没有回头箭了。 “是么?裴司徒,你怎么看?”姜启欲向裴声行求助。 上大夫挑眉,这位新齐王不过是裴声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裴声行对公子启定没有什么怜悯之情,上大夫了解裴声行,按照裴声行的性子,裴声行肯定会提议杀死公子煜。 “臣以为,活捉为上。”裴声行却说。 上大夫皱眉看向裴声行,上大夫不乐意,杀死公子煜,逐渐剿灭齐国宗室,这样裴声行才能上位啊! “裴司徒,若是活捉,变故颇多,倘若宗室扶持废太子,那岂不是置大王于危险之地。”上大夫道。 上大夫看似将裴声行当做平等尊重的朝堂大臣,但暗含警告,想让裴声行支持他的提议。 裴声行却偏偏与上大夫对着做。 他悠悠道:“仁政之君方得人心,废太子是大王的亲兄弟,手足相连,大王不应杀死废太子,反而应当善待废太子。” 这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心善的人,见这二人政见不合,姜启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上大夫焉能不明白裴声行就是不愿意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上大夫冷然,“既然大王与裴司徒执意活捉,那就活捉罢。” 姜启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说服了上大夫。只是下一刻,上大夫的话让姜启顿时紧张。 “除此之外,有一件事一直未曾解决,不管是朝堂大臣还是齐国百姓,亦或是天下各国,都等着这件事的答复。大王既然不想背上残害兄弟的骂名,定是也不想背上弑君弑父的骂名......”上大夫抚了抚胡须。 “臣杀了老齐王,与大王无关,即便是骂名,那也只有臣背负,上大夫无须担心。”裴声行漫不经心,不紧不慢打断上大夫的话。 上大夫陡然变脸,“闭嘴!” 裴声行怎么能背负这样的罪名,不忠不义,若他如此,今后还有谁敢跟随他,他当了君王,会被名士挑着不义痛骂的。 姜启看出上大夫的怒火,他抚了抚微晃的冕冠,坐立不安,这对父子要吵架么,在他这里吵架,他该帮谁呢? 目前看来,裴声行的政见是有利于他的,而且,之前裴声行也许诺过会助他成为明君。 嗯,就帮裴声行,姜启心中下了决断,面上开始劝:“上大夫莫急。” 上大夫并不理会姜启,这个新齐王没什么分量,是迟早要禅位的可怜棋子罢了。 “不管你是什么想法,就算你是为新王表忠心,裴府也绝不允许出一位弑君的残暴叛臣!”上大夫高声斥责,“你接幺妃回府,荒废正事,你以为我无动于衷么?我告诉你,留着幺妃一命,是因为她是唯一见证你杀死老齐王的人,也是唯一可以成为凶手的罪人。” “你以为你救了幺妃?不,若你不听我的话,你救不了任何人,因为你杀了老齐王,所以幺妃注定要成为替死鬼。身为祸国殃民的妖妃,她便是天下百姓心中的弑君罪人!” “......” “裴司徒,你莫要多想,你救了幺妃,寡人与幺妃都很感激你。”姜启喊住裴声行,他站在丹墀台阶之上,俯视那清冷高傲的郎君。 “寡人称王,便是想保护身边的人,你且放心,寡人定会保护幺妃,即使背上弑君弑父的骂名,寡人也不会让上大夫说的话实现。” 裴声行淡淡抬眸,齐宫灯火通明,遍地宫灯照耀裴声行的身影,但他的眸色却如高空深夜,暗沉不见底。 “那么,齐王想要如何保护幺幺呢?”裴声行忽然轻笑。 幺幺这般亲昵的称呼让姜启不自在一瞬,但又让姜启顿时抛下犹豫,若他不快点,幺妃就彻底变成裴声行的女郎了! “纳她为妃。”姜启说,接着,他似乎觉得不够,又说:“不、不仅是妃子,寡人要娶她,要明媒正娶,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寡人要娶她做王后。” 在这一瞬,裴声行仰视着丹墀台阶上的齐王。 他握紧腰间佩剑。 “娶她为后?” 下一刻,姜启身体僵硬,不敢动弹,因一柄冷剑横在他的脖颈,剑离他咫尺,反射寒光,但最让姜启胆寒的,不是利剑,而是裴声行的杀意。 “若我不愿呢?” *** 裴声行离去后,夏幺幺一夜难眠。 怪郎君的真面目太过吓人,只要她闭上眼,就会做起噩梦,梦到裴声行不肯放过她,甚至要杀了她。夏幺幺屡次惊醒,噩梦让她反而更加疲劳,她倚在床柱枯坐,呆呆看着昏暗的房间,妄图熬到明日。 她有些昏沉,思绪迷糊,模模糊糊间,她听到门吱呀一声,被人小心翼翼打开,夏幺幺顿时睁大眼眸。 “谁?”夏幺幺警惕。 话音落下,夏幺幺就后悔了,行兰居到处都是侍卫小厮守卫着,这么晚能进入房间的,除了裴声行还能有谁? 夏幺幺并不想和裴声行说话。 郎君脚步顿了一下,夏幺幺觉得,裴声行应该是意外于她没有睡。 “为何不点烛火?”郎君出声,果然是裴声行,他声音微哑。 夏幺幺发现他有些疲倦,夏幺幺垂下羽扇似的长睫,语气稍软,“若点了灯,红灵定会来问怎么回事,我只是睡不着,并不想惊扰下人。” 裴声行沉默片刻。 夏幺幺不免紧张,生怕她说错话,惹他生气。 她刚刚思考了很多,夏幺幺终于明白,裴声行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如果他之前是装作温柔,那他对她会不会有很多不满和厌恶?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夏幺幺向后缩了缩,裴声行好像脱了衣服,这么晚了,他要做什么?就在夏幺幺胡思乱想时,她闻到一阵血腥,夏幺幺一怔,后知后觉意识到裴声行来到她面前了。 郎君身上的冷香与血腥味交杂,透出奢靡幽冷。 夏幺幺第一反应是裴声行又杀人了。 但是转念一想,裴声行那么爱干净,若衣衫上沾了血,他早就换掉,不会穿着走回行兰居。 既然不是他杀人,那么......夏幺幺屏住呼吸,试探问:“裴声行,你受伤了么?” 裴声行撩起眼皮,昏暗中,夏幺幺的模样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她就在身边,就在面前。 “嗯。” 郎君淡淡道:“我故意受伤的。” 姜启不过是一个公子哥,裴声行的武力远远高于姜启,裴声行从战场厮杀中长大,若他愿意,他可以一剑杀死姜启,没了姜启,还有其他齐国公子,对他并无影响,但裴声行是个心机之人。 裴声行厌恶姜启觊觎夏幺幺。 他要让姜启心甘情愿地退出。 所以,姜启与裴声行进行了一场比武,裴声行“勉强”胜出,赢得美人。 夏幺幺不信他,受伤就受伤,还故意受伤,维护自尊的情郎实在可爱,夏幺幺勉为其难,不揭穿他的谎言。 夏幺幺语气多了轻松,“好好好,故意的。” 裴声行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夏幺幺的下巴。郎君手指微蜷,像羽毛一样擦过,轻轻的,怜惜的,又很冷,夏幺幺眼睫颤了颤。 她握住裴声行的手,“我、我帮你上药。” 夏幺幺点了烛火,她回头看一眼坐在榻上的裴声行,心情怪异,照理说她应该躲着裴声行,她应该早点离开裴府,但面对这个“假情郎”,她还是有点不舍得。 夏幺幺翻出瓶瓶罐罐的药膏,抿了抿唇,她不舍得裴声行的温柔,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温柔,所以她不舍,但她知道,她不喜欢真正的裴声行。 见夏幺幺靠近,裴声行幽幽盯着她,裴声行乌黑的瞳孔映着她的身影,光亮浅浅,却幽暗。 “你为何这么看我?”夏幺幺手一哆嗦,差点把药罐抖掉。 她之前也会在裴声行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只是她以为是错觉。 原来,裴声行一直在用这样的视线打量她。 裴声行挑挑眉,疑惑:“你又为何帮我上药?” “我吃穿住行,皆出自裴府,用你的,吃你的,帮你上药,是我知恩图报。”夏幺幺弯了弯杏眸,“不过,我还是要离开裴府,这是两码事。” 裴声行一怔。 夏幺幺竟是这么想的,没有露出害怕,没有躲着他。 在烛火下,夏幺幺终于看清裴声行身上的伤,红色的血浸出,渗透洁白内衫,夏幺幺发现血迹越来越深,还在失血,她大惊,“你伤得这么重,怎么一声不吭。” 夏幺幺赶忙止血,她乌黑的发丝撩过裴声行的面,雪白的脸蛋扑在他怀里,裙裳衣角匍匐在他的周身,裴声行鼻尖充斥着女郎的幽香。 她急急忙忙,裴声行却若有所想。 “你不疼么?”夏幺幺实在疑惑。 她抬头,脑袋磕在裴声行的下巴,裴声行闷哼一声,随即低低笑,“刚才不疼,现在疼。” 夏幺幺被他低哑的嗓音笑的脸蛋发红。 “你别逞强!”夏幺幺娇声娇气。 裴声行稍微向后仰,躲开她娇软呼吸,他心神不宁,下意识解开衣衫。 夏幺幺顿时警惕,“你、你做什么?” “幺幺不是帮我上药么?”裴声行温良道,“我这里也受伤了。” 他指了指冷白肌肤,裴声行衣衫半解,夏幺幺看到他的锁骨,他的指尖又指着自己背后的肌肤,郎君的脸庞在床帘帷幔中显得蛊惑,让夏幺幺有种要宠幸情郎的错觉。 夏幺幺立马拉上他的衣衫,“等会儿我会帮你上药的,你别急!” 一切好像是理所应当,夏幺幺与裴声行共枕而眠,她的脑袋靠在裴声行的怀里,夏幺幺说服自己是在与情郎逢场作戏,这才勉强不发抖。 夏幺幺生理上对裴声行害怕,裴声行自然察觉到。 他有一搭没一搭拂过女郎的发丝,就像为心爱的宠物顺毛。 “上大夫今天提议,要让幺妃成为杀死老齐王的凶手,以此来平定人心。”裴声行平静地说。 夏幺幺身体顿时一僵。 她脑袋一下子乱了,裴声行一向尊重听从上大夫的话,难道他同意了? 裴声行抱紧夏幺幺,他在她耳边幽幽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只要你一直留在裴府,我就会护你周全。” *** 第二日一早,齐宫朝会。 大臣立在下方,奇怪地看到内宦抬了一个坐撵,摆在齐王姜启身侧。 内宦高喊:“宣——大王诏命,今日起,裴府裴声行拜为上卿,与寡人共理国政,共受朝拜。”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臣们满是哗然。 齐王姜启竟让裴声行与他同起同坐,而裴声行,明明只是上大夫之子!上大夫还没死呢!就算裴声行年少有为,多立大功,但充其量不过是毛头小子,还不够有威严,怎么可能和齐王一起接受众臣朝拜,实在胡来! 内宦宣读诏命,上大夫像受了莫大的刺激,脸色发白,几乎站不稳。 上大夫不出声,臣子们嘀嘀咕咕,朝堂一时嘈杂。 齐王与裴声行落座。 内宦道:“跪——” 臣子们皆是犹豫。 姜启不耐,拍了拍桌案,“寡人的诏令你们没听到?聋了吗?” 众臣仍然不做动作。 大臣们余光瞥着神色恍惚的上大夫,心里都在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台上坐的人是上大夫,那他们还能理解,但怎么会是裴司徒?老子还没死,怎么儿子成了上卿?老子要跪儿子,实在荒唐。 大臣们一时疑惑万分,各种猜测,不敢跪。 “尔等莫非是叛臣贼子?”裴声行忽然笑了一下。 大臣们齐刷刷看向裴声行。 “若不跪,杀无赦。”见那曾经温和礼貌的裴司徒冷冷道。 他眼神冷戾,大臣们心里一颤,好像下一刻真的要被杀头了,那样的威严,让他们本能臣服。 “你们莫不是要气死寡人?快跪下!”姜启道。 裴声行以手撑脸,斜睨众臣,“跪啊。” “拜见大王,拜见上卿大人——” 第41章 她是如此温暖。 这场朝会让大臣们忐忑不安, 心摇摇然如悬旌,那裴司徒, 不,应是已然为裴上卿的郎君,比之君王,更有威严。 众臣这才第一次真正认识裴声行,即使他们此前相处多年。 不管是曾经与裴声行共同赋诗作画,或是饮酒言谈,大臣们被裴声行营造多年的温润形象迷惑, 时至今日,才终于发现这是一位拥有着狼子野心的狠毒之人。 见裴声行将齐王比下去,上大夫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忧虑惶恐。 欣慰的是, 裴声行的威严足以成为君王。 恐慌的是, 裴声行如此行动, 显然脱离上大夫的掌控。 裴声行冷冷的目光落在众臣身上, 他对上大夫,并无任何怜悯。上大夫勉强站稳身形, 握紧笏板,浑浑噩噩度过朝会。 “二郎!” “裴二郎!” 上大夫年老之躯,厉声呵斥,追上裴声行。 朝臣们面面相觑, 皆是避开。 裴声行回头, 见这位对他亦父亦师的上大夫裴颍, 神情少了矍铄,多了孤老。 “上大夫。”裴声行低头行礼。 在朝堂上跪拜过身为上卿大人的裴声行,如今见郎君对他行礼, 上大夫只觉讽刺,他质问道:“为何如此心急?” 裴声行温良回道:“自是因为要救幺妃。” “只有成为上卿,才能改变上大夫的决断,不是么?” “你!”上大夫火气立马涌上心头。 接着,裴声行语气变得冷漠,“上卿的身份比上大夫还要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大夫不觉得这对我而言,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么?” “但你会被天下之人看做是乱臣贼子,觊觎王位的叛贼!” 裴声行笑了一下,“与其用仁义来遮掩,我倒是更喜欢直接一点。” “裴二郎!”上大夫愤怒。 裴声行抬头,他冷玉的肌肤透出冰凉,“上大夫,此后莫要唤我裴二郎。” “......什么?”上大夫不可置信,身形微晃,接着,上大夫立即高声,“一派胡言!” “你不是裴府二郎,那还会是何人!” “休要再提!” 上大夫的睿智精明,在这场朝会结束后,仿佛统统散去,他见裴上卿在齐国越发势大,如日中天,耀眼毒烈,上大夫对裴声行的教导终究倒塌,没有人知道上大夫是如何滋味,众臣都对他感到怜悯,精明一世的齐国上大夫最后被疼爱的小儿子算计了,上大夫逐渐放下手中权柄,任由裴声行收回。 不久,上大夫隐退于齐国朝堂。 刚刚解除上大夫的头衔,昔日的上大夫裴颍就生了一场重病。 这病来的急烈,裴颍卧倒在榻上,身形枯槁,呼吸粗重,双目死死地盯着头顶床幔,来看望裴颍的马车络绎不绝,甚至连齐王都来亲自拜访,但没有人期待裴颍活下去。 “公子,上大夫他恐怕时日不多。”贤奴露出悲哀。 裴声行低眉打量着手中兰花,他玉白指节攥紧,花瓣揉碎,浸出汁水,裴声行轻轻道:“上大夫陪了我许久。” “是啊,上大夫是公子的父亲,小的平时畏惧上大夫的威严,但就算是小的,也可以看出,上大夫对公子是不一样的,他极其疼爱公子。若小的医术再高明一些,也许就可以救上大夫了。”贤奴替裴声行伤心难过。 裴声行并不回答,贤奴当他是伤心过度。 裴声行丢下手中破碎的兰花,他冷冷道:“让人把花都烧了。” “什么?”贤奴惊讶,“为何?” “睹物思人,于心不忍。” 贤奴感到奇怪,这些花是公子喜爱的东西啊?怎么就睹物思人了?难道是公子为上大夫伤心过度,所以不想再看到这些玩乐的东西了么。 “......” 上大夫裴颍终究是没有熬过。 从齐宫里来的医官表示束手无策,在上大夫临终之时,上大夫要见他的两个儿子,裴青和裴声行。 小厮跪在地上,害怕刺激到这位病入膏肓的老人,极其忐忑:“家主,大郎他、他不愿过来,我等寻不到大郎。” “他......恨老夫......”裴颍呆呆盯着头顶,声音断断续续,吐出嗬嗬的浊气。 “......二郎、二郎、让二郎进来。”裴颍说完这句话,剧烈喘气,胸中发出痰声,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 众人退下,裴声行缓缓走来,裴颍转动眼珠,见这位郎君身形挺拔,面容在他浑浊的视线中变得不甚清晰。 裴声行穿着白衣,温润的气质常年累月,一时难以改变,裴颍有一瞬认错,但当裴声行靠近,裴颍立马懂得这位是谁了。 这位公子终究是冷月般,他骨子里透着薄情残忍。 “公子,老夫终究是没有看好你。”裴颍眼中的光恢复,回光返照,刻骨的执念让他定定望着裴声行。 “接下来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你一直是有主见的人,老夫曾妄图改变你的性子,事到如今,只得认命。你与先王不同,先王与老夫,都亏待了你,你不应该经历这样的命运,但你不得不肩负你的责任。” “你万不可一人走下去,你的性子必须要人拘着,我知道,你不喜欢老夫,但你扪心自问,你适合治理天下么?因为曾经的经历,你的残忍,你根本控制不了,但你的百姓不能畏惧害怕你,列国不能再有暴君了,否则,老夫将愧对天下。” 话音落下,裴颍闭上眼,痛苦抽搐,口中下意识念叨,枯瘦的手开始乱抓,“二郎、二郎......” 裴声行脸庞露出动容,他握住裴颍的手,就像陪伴他尊敬的父亲,“上大夫......” 却听裴颍啼哭如孩童,“二郎,为父对不起你。” “为父不该杀了你啊。” 裴颍在哭声中死去。 裴声行如坠冰窟,他跪在裴颍榻旁,直至裴颍的尸体变得冰凉,才踉跄起身,一步步离开。 *** 上大夫将在今日死去,夏幺幺隐约察觉。 只见行兰居的小厮少了很多,裴声行也不见身影,她又远远望见齐王带着医官摇头离开。 夏幺幺坐在房内,开始收拾包袱。她在裴声行的父亲去世当天逃跑,这样做定会惹裴声行伤心。但夏幺幺觉得,这是最好的决定。 今日戒备松散,人员混杂,是她逃跑的好时机,而且,裴声行认为她冷血冷情,对她死心最好。 她回到楚国后,有关齐国的一切都会被埋葬。 夏幺幺收好包袱,在看到一块玉佩时,神情微微犹豫。这玉佩成色优越,是尊贵之人所戴。夏幺幺握紧这块用来证明裴声行是她情郎的信物,慢吞吞收入袖中。 这可是裴声行的把柄,她应该留着。 夏幺幺轻手轻脚,小心打开门扉,确定周围没人后,赶紧抓上包袱。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小厮阻拦,夏幺幺心尖升起难以言喻的情绪,即将迈出行兰居时,却一下子怔住。 见裴府大公子裴青看向她,他坐在轮椅上,风吹动裴青的衣袖,显然,他等了许久。 “你以为裴声行真的会蠢到让小厮都离开?”裴青见到夏幺幺,说话就不客气。 “是你做了手脚?”夏幺幺睁大杏眸。 裴青转动轮椅,嗤笑:“我等你许久了,小骗子。” 上次,夏幺幺离开裴府,裴青误以为夏幺幺是齐国公主,现在裴青已经知道夏幺幺的幺妃身份。 “祸国殃民的妖妃,那家伙跟你厮混到一起,我倒是不意外。”裴青冷冷讥笑。 夏幺幺感觉不适,反驳道:“裴声行是你的弟弟,你为何总是这般侮辱他?” “弟弟?”裴青握紧轮椅的手攥紧,他额头青筋,咬了咬牙,才说:“你一无所知,天真的可怜。” 夏幺幺皱眉,“你又不告诉我,总是打哑谜,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在裴府长大。”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裴青,裴青怔了一下,他别开脸,“裴府不应如此乌烟瘴气。” 夏幺幺还抱着包袱,她心里焦急,“你若是想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我们之后有缘再谈,我现在正要离开你那讨厌的弟弟,你不要拦我。” 裴青却笑了一下,“现在知道逃了?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 夏幺幺就要从他身边走过,裴青突然抓住夏幺幺的手腕,裴青冷冷说:“但我说过要放你走吗?” 上次裴青恶言恶语,让夏幺幺离开裴声行,现在又拦住她,不让她离开,夏幺幺实在觉得裴青无理取闹。 “那你要作甚!”夏幺幺委屈巴巴。 裴府的这对兄弟,真的让她为难。 “你还维护那家伙,说明你对他的真面目还不够了解。”裴青想到什么,有些幸灾乐祸,“我此行来,一是告诉你,你这样根本逃不出裴府,那家伙现在可是齐国尊贵的上卿大人,上卿大人要抓你一个笨蛋,难道还不容易么?” “二是要带你去见识那家伙的真面目。” 墙壁潮湿,暗道的尽头像黝黑的洞窟,夏幺幺紧张不安,呼吸小心翼翼,耳朵听着裴青轮椅转动的声音,她抖着嗓音问:“这是哪里?” “你的好情郎不想让你知道的地方。”裴青阴冷道。 夏幺幺更是忐忑,她怀里还抱着逃跑的包袱,她收紧包袱,心里胡思乱想,莫非,裴青是要告诉她,如果她逃跑或是惹裴声行生气,她就要被关在这里了? 这实在可怕。夏幺幺打着哆嗦,脸颊发白。 裴青把火把放上铁架,暗室的模样昏昏显现,夏幺幺看到大牢铁栏,诸多刑具,还有成年累月的森然血迹。 裴青饶有兴致,去打量夏幺幺的神情。 绝美女郎唇瓣颤抖,她杏眸大睁,惶惶不安,水雾弥漫,下一刻就是桃染眼角,泫然哭泣。 裴青嘴边讥讽的话一下子说不出了。 他咳了咳,说:“我还没有告诉你这是什么地方,你哭什么。” “难道不是裴声行要关我的地方么?你把我带到这里,难道不是要告诉我裴声行是有多么可怕吗?” 裴青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感慨夏幺幺的胡思乱想,还是要安慰这个绝色美人。 “那家伙还不至于如此待你。”裴青撇撇嘴,说,“这里是那家伙审问密探的地方,你们以为那家伙温润纯良,以为他身后只有上大夫?不,你们错了,他掌握着列国最齐全的情报,他的手段残忍,丝毫不吝惜人命。” 夏幺幺揉了揉眼角,“真的?” 裴青:“......” “真的,我都带你过来了,我还要骗你作甚。” “也就是说,这里不是要用来关我的地方。” 裴青一时无言,默默点头。 得到回答,夏幺幺松口气,她的脸上显然表露出还好的情绪。 裴青觉得夏幺幺的反应跟他预想的不同,像夏幺幺这样的娇弱女郎,此时知道情郎是如此残忍的人,难道不应该早就吓倒在地,深感情郎两幅面孔的可怕吗? “......你不觉得那家伙可怕吗?” 夏幺幺咬了咬唇,看到屋内的刑具和血迹,夏幺幺当然是怕的,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被审问之人的绝望和痛苦,但是,夏幺幺还不至于过分害怕。 毕竟,裴声行都在她面前腰斩老齐王了。 这个暗室的模样,夏幺幺觉得她还可以接受。 她已经知道裴声行并非温润仁义之人,所以冲击并不大。 裴青看着夏幺幺,他看出夏幺幺的不在意,裴青皱眉,说:“你知道么?这里上次死的是哪国探子?” “我怎么知道。”夏幺幺撩了撩耳边碎发,“裴声行藏着他的事情,什么都不给我说。” 见此,裴青忽然露出一抹笑,这笑透出恶劣。 “如你所见,这里荒废了一段时间,因为裴声行最近没时间来这个暗室,不过上次,他在这里亲手杀了一个老妪,那老妪是楚国探子,在齐宫担任永巷令,在裴声行的审问下,那老妪死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招了呢。” 夏幺幺手中的包袱砸地,她脸色陡然苍白。 是青嬷嬷!失踪了许久的青嬷嬷,竟是被裴声行杀死的么! 那裴声行......裴声行什么都知道! 夏幺幺脊背发寒,双腿发软,跌在地上,她怔怔地看着大牢里的血迹。 在夏幺幺恍惚的时候,郎君清越的嗓音幽冷响起:“大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裴青讽刺道,“老匹夫死了,你就不装了?我是你的兄长,你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离开这里。”裴声行沉声。 裴青恶狠狠瞪了裴声行一眼,他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夏幺幺,知道他已经给裴声行教训了,所以暂时不打扰这对男女,推着轮椅离开。 裴声行发丝狼狈,他先看到地上的包袱,眼眸幽暗,他从背后抱住夏幺幺,郎君将她拉入怀中,他搂住她的细腰,下巴搭在夏幺幺纤薄肩膀。 “幺幺,你怎么如此调皮,在这里玩,会把裙子弄脏的。” 裴声行垂下眼帘,一点点抱紧不敢动弹的夏幺幺。 她是如此温暖。 第42章 夏幺幺欲哭无泪 裴声行出现, 夏幺幺这次逃跑自然是失败。 看到行兰居增加的侍卫,夏幺幺流露出一丝哀怨。 “你不喜欢那些护卫?”裴声行幽幽问。 “有那么一丢丢不喜欢。”夏幺幺用手指比了比, 食指微勾,眼睛眨巴,“要是能都撤走就好了。” 夏幺幺说这话只是为了气裴声行,没想到第二天,行兰居里的侍卫竟都撤走了,连个小厮都没有。 “红灵,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夏幺幺不可置信。 婢女红灵说:“回禀女郎, 家主说您不想见到除了他以外的男子,就把小厮和侍卫打发到别处了。” “家主和您的感情真是好呢。”红灵轻轻补充。 夏幺幺一时无语凝噎,上大夫死后,裴府的家主自然而然由裴声行接替, 裴声行是齐国尊贵的上卿大人, 与齐王共同治理国政, 甚至比齐王更有威严。而夏幺幺, 这位曾经的齐宫妃子,如今被困在裴府, 因裴声行的特殊对待,她被裴府的人当做是裴府女主人。 夏幺幺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子,心里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她试探地走出, 红灵下意识跟上夏幺幺, “女郎, 怎么了?” “既然没有人,那你陪我偷偷出去一趟,如何?”夏幺幺眼睫轻动, 她注意着四周。 在她即将迈出院子时,一颗小石头兀地砸在她的脚旁,带着煞气。 “我劝你别乱跑。”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 夏幺幺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裴声行肯定会让人看着她。 “你是谁?”夏幺幺退后一步,她露出娇弱,“为何不回答?你到底是何人?莫非是贼人?我是裴上卿的女郎,你不能害我。” 暗卫稷本不想多言,但夏幺幺的话让他觉得好笑。 于是暗卫稷出声:“我正是你口中那位裴上卿的暗卫,我奉公子之命在此,你要是离开行兰居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夏幺幺哆嗦了一下。 “知道了。”她匆匆扭头,房门嘭的关上,暗卫稷摸了摸鼻子,这个夏女郎,跑的也太快了吧?如此胆小,遇上他们公子,算她倒霉。 裴声行竟把自己的暗卫派来,夏幺幺心情复杂,这让她怎么逃呢?夏幺幺掩面,一时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个可怕的郎君。 红灵在一旁看着夏幺幺,她见女郎清澈的杏眸露出忧愁,百般无奈,让人怜惜。红灵踯躅片刻,小声问:“女郎,您有什么烦心事么?” 夏幺幺看向这位婢女,红灵不过是为了方便夏幺幺起居生活,才被裴府招进来的仆人。 “我心烦至极,但你帮不了我。”夏幺幺诚实说。 红灵突然笑了一下,“女郎何必如此想?女郎吉人自有天相,总会有贵人相助。” 夏幺幺惊讶,她听到红灵说:“女郎,婢子也许可以帮您,只要您相信婢子。” 夏幺幺不是很亲近红灵,因为红灵好像总在打量她,像是在探究什么,夏幺幺之前以为红灵是好奇她的身份,好奇她为什么在这里,这种探究让夏幺幺不适,但她也懒得再换一个婢女。 而现在,夏幺幺发现红灵对她的探究消失,红灵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是什么人?难道你觉得你可以帮我瞒过裴上卿的暗卫吗?”夏幺幺在裴府关了这么久,情绪紧张,有点戒备,“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你也不要想着成为我的贵人。” “女郎莫要惊慌,婢子怎敢胆大妄为以女郎的贵人自称。只是,婢子身后有两位贵人,这两位贵人,一个要救女郎,一个要让女郎死在裴府。” “若婢子救女郎,那婢子会被另一位贵人杀死,若婢子不救女郎,随意找个理由搪塞,那婢子顶多被关一段时间,性命无忧。” 夏幺幺心凉,“那你是说,你想杀了我?” 一条死路,一条生路,贪生怕死的奴婢们,总会选择生路,哪怕背叛主子。 “婢子一直在犹豫,您的身份尊贵,若婢子杀了您,即使完成任务,也会被杀死灭口。”红灵看着夏幺幺的眼睛,说,“而您又如此无辜,模样貌美,惹人怜爱,裴上卿那般喜爱您,不惜将您关在此处,即使婢子不被贵人杀死,也难逃裴上卿的报复。” “婢子准备救您,带您离开此处,婢子相信,您是一位善良的人,和那位仁善的贵人相似,若婢子救您回楚,婢子生还的可能反而更大。” “你是楚国派来的、”夏幺幺反应过来,她震惊起身,“那两位贵人,一位是楚太子,一位是楚太后,对么?” *** 红灵是楚国探子。 她能混入这戒备森严的裴府,说明她的实力实属非同寻常。她从小在齐国长大,有着齐国的阿父阿母,几乎是一位彻彻底底的临淄人,但她为楚国效命,被楚国人培养为密探,这样的隐蔽性注定让她一生只能执行一次密探任务,只要身份暴露一次,她要么死在齐国,要么前往楚国。 芈瑄知道夏幺幺在裴声行手中后,他就派了探子打听,然而裴府不曾出现什么楚国婢女,所以探子起初毫无收获。 那些假扮投靠废太子残党薛乐山的探子们,跟随薛乐山为老齐王献上巫药,在齐宫里潜藏了一段时间后,这才知道原来幺妃就是夏女郎! 然而为时已晚,老齐王已死,薛乐山跟随废太子逃出临淄,夏幺幺被裴声行带入裴府,裴府戒备森严无比,又各国探子常常被裴氏的人抓走,有去无回,曾经在齐国露过面的探子们都不敢潜入裴府。 楚国探子在坐探处商谈许久,找到了红灵,让红灵肩负起带夏女郎回楚的重任。 让红灵良心备受煎熬的,是她同时早早接了楚太后的命令,楚太后对夏幺幺承诺,说夏幺幺完成杀死老齐王的任务就可以回楚,但楚太后根本没有想过夏幺幺能杀死老齐王,楚太后只是为了把夏幺幺扔在齐国,让夏幺幺自生自灭。 楚太后对红灵的命令则是若齐国生变,老齐王薨,那就杀死夏幺幺,抹去一切痕迹。 红灵怀着复杂的目的进入裴府,她装聋作哑,安安静静服侍夏幺幺,旁观夏幺幺,与夏幺幺接触的时日越久,红灵越是触动,越是不忍,更是不解,不解楚太后为何要如此对待这位可怜天真的女郎。 夏女郎明明是指腹为婚,生来就是楚太子未婚妻,若楚太后不愿,早些解除婚约就是,何必等夏女郎长大又折磨她。 “裴上卿不该如此待您,违背您的意愿,让您心烦。”红灵说。 “婢子会助您回到楚国,只要您能与楚太子见面,那您就可以不再受到蹉跎,您是楚太子的未婚妻,是太子妃,您不应该在齐国受苦。只要回了楚国,一切都会变好。” 红灵如此劝慰夏幺幺,夏幺幺更是思念楚国。 在来到齐国前,她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女,随后是寄人篱下,在楚宫安安静静等待嫁给楚太子的娇柔女郎罢了。 齐国的一切就是噩梦,只要离开齐国,回到楚国,那一切都会变好。 “红灵,你到底有什么法子助我离开裴府?”夏幺幺知道红灵可以信任后,她流露出焦急。 这次,她连包袱都不会带了。 “只要离开裴府,楚国的人就能来接应。但是,离开裴府何其困难,裴上卿心思缜密,婢子一人无通天之能,不能瞒过裴上卿,更不能瞒过他那可怕的暗卫。” “女郎,若您想让婢子带您离开,那您必须相信婢子,做出一些牺.牲。” *** 成为上卿后,裴声行政事繁忙,即使他想日日夜夜盯紧夏幺幺,但他不能如此,夏幺幺被关在行兰居,他经历的事太过残忍无情,夏幺幺不会认同他的观点,不会愿意接受他。 脱离繁杂的政务,离开那让人艳羡,又让人厌烦的权力,裴声行卸下一身阴戾,回到夏幺幺身边。 暗卫稷靠在树上,嘴里咬着叶子,见裴声行走入屋内,房门很快被关紧,暗卫稷抬眼望了望。 这时,婢女娇俏的嗓音响起。 “暗卫小哥。” “暗卫小哥,你在吗?” 是夏女郎身边的婢女。 暗卫稷本来不想理会,但想到夏女郎那胆小如兔的模样,暗卫稷有点犹豫,若这婢女在夏女郎面前编排他的可怕,吓到夏女郎,让公子知道就不好了。 红灵唤了好几声,都有些焦急了,暗卫稷才有回应。 “在,有事?”暗卫稷咬着嘴里的树叶,声音含糊。 “你怎么还在这里守着?快点跟我离开。”红灵说。 暗卫稷疑惑,“我为什么要离开。” “家主与夏女郎相会,你我怎能打扰,若是家主知道你在这里听墙角,定会不悦。” 暗卫稷嗤笑一声,想他们身份特殊,是君王的暗卫,为了维护君王的安危,应时时刻刻守护。但笑归笑,暗卫稷的心思不免被红灵的话干扰。 看了看窗户里烛火下模糊的两道身影,暗卫稷眼神开始飘忽,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公子和夏女郎好像抱在一起了?一男一女依.偎着,即使只是影子,也能看出亲.密之态。 公子生活洁癖,精神更是洁癖,讲究颇多。 若公子后知后觉想起他听了一夜的墙角,也许真的会如那婢女所说,对他不悦。 “但我在这里看守,若我离开,出了事,后果该由谁承担?”想到公子的冷戾,暗卫稷拿不定主意。 “家主的私事,我等奴仆下人当然要知趣避开,而且有家主在,夏女郎难道还会在家主眼皮底下离开不成?” 暗卫稷沉默,觉得红灵的话有道理。 红灵紧张的手心发汗,等到暗卫稷真的离开,她的腿都有些软了,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知道自己不能闯入,于是扭头也离开行兰居。 行兰居寂静无人,一派冷冰冰,而屋内,美人软.香浓.烈,夏幺幺的思绪都不是她自己的了,她走投无路,按红灵的提议,阻拦裴声行,裴声行困着她,而她,又是唯一可以困住裴声行的人。 只是,红灵的主意实在是烂! 夏幺幺欲哭无泪,她舌.尖.呼.出.热.气,早把裴声行扑.在地上。 第43章 她是第一个,暗算裴声行…… 夏幺幺欲哭无泪。 她小.腿死死扒.着裴声行, 双臂乱勾乱抓,一会儿攀着他的脖子, 一会儿去扯那复杂的朝服。 自当了上卿大人,裴声行的朝服衣冠是越发复杂,而那让众臣畏惧叩拜的爵弁,此时被美人玉手扔在一旁。 闻着她身上的香,裴声行蹙眉,郎君美丽的脸冰冷,“你中了蛊香。” “幺幺, 回答我,哪里来的蛊香?” 裴声行扳住夏幺幺的脸,绝色美人杏眸朦胧,脸蛋痴痴地搭在他的手中。 她这般模样让裴声行手一紧。 “疼......”夏幺幺开始掉眼泪。 小狐狸般的嗫喏让裴声行视线更暗。 夏幺幺身体难受, 她开始哭, 泪水像金珠子, 滴在裴声行的脸上, 夏幺幺看着裴声行这张脸,想到裴声行用他温润的伪装欺骗她, 害她被困在裴府,更是哭泣,“你怎么人模狗样的。” 夏幺幺吧唧一口,啃到裴声行脸上。 “我要咬死你。” 夏幺幺哼哼唧唧, 把胭脂都啃在裴声行脸上, 像作乱的小狐狸, 裴声行白皙的脸一块水印,一块红痕,艳丽混乱。 脸上被她蹭来蹭去, 怀里的夏幺幺柔软,裴声行咬了咬牙,他一手掐住夏幺幺的后颈,“你要咬死我?咬死我,你就没情郎了。” “没有就没有,我这么貌美,有的是男人喜欢。” “你这样可怕的情郎,我才不要。” 夏幺幺的话让裴声行气的额角青筋直跳,他三下两下扣住夏幺幺,扭转攻.势。 “你觉得我可怕,为何要用蛊香,既然你不想要我这个情郎,那你想用蛊香接近何人呢?” 裴声行把夏幺幺扔到床上,他膝盖压.住夏幺幺。 她混乱抬眸,唇瓣轻张,乌发散开,衣裙乱七八糟,领.口早被燥.热的女郎扯.开,仰躺之时,胸前起伏素雪。 裴声行眼神更暗。 他明明不是好女色的人。 裴声行小时被丢在军营,战乱纷飞,在血雨中活下来,从来没接触过什么柔美女子,等他被接回宫中,宫闱祸乱,父王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逼着他成为优秀的储君,他更是没什么闲情逸致与女子勾勾搭搭。 而后,家国皆亡,他在齐国假借他人身份苟活。 耽于美色,心性不坚,对裴声行这样的人而言,则是大忌,君子守身如玉,他过得清心寡欲。 但裴声行终归是一名郎君。他不仅没有如外貌那般脆弱,相反,他极其健康。 夏幺幺如此行径,几乎是踩着他脑海里最后一根弦。 裴声行按住夏幺幺的手,哑着嗓音:“幺幺,你知道你在做甚么?” 夏幺幺微怔,她差点被吸进裴声行那幽暗的眸子。她、她在做什么?裴声行的话提醒了夏幺幺。 她要拦住裴声行,给红灵和救她的楚国人争取时间。 她是在演戏! 红灵给夏幺幺的蛊香控制了剂量,并不会让她真的情难自禁,非男人不可。 夏幺幺反应过来,她终于意识到此时的情形,郎君压在她身上,他一向冷静的脸庞被她亲的狼狈,裴声行指尖灼.热,脊背紧绷,蓄势待发。 夏幺幺被吓清醒了。 她不能真的和裴声行一度春宵,那样她就没时间离开裴府了。 “裴声行,你能帮我么?”夏幺幺忽然软着嗓音求道。 裴声行思绪难得空白,他没有注意到夏幺幺变得冷静,郎君闭了闭眼,不去看夏幺幺那魅.惑人的清纯杏眸。 他乖乖问:“怎么帮?” “我很难受,只想抱抱你。”夏幺幺可怜兮兮。 裴声行语气喑.哑,笑骂,“谁让你这只蠢狐狸碰了蛊香。” ......蠢狐狸?是说她吗?夏幺幺杏眼睁圆,茫然一瞬,裴声行还会给她起别名?裴声行那样有礼谦逊的人? 可怜的郎君被夏幺幺弄得几乎丢盔卸甲,他那完美克制的伪装被撕开,露出顽劣的真面目来。 夏幺幺顺着裴声行的话哄他,“我不小心嘛,我只是听说蛊香可以改善男女的感情,你我这段时间关系这么糟糕,我很伤心,想跟你和好,所以、所以才用了蛊香。” 到底是别人哄骗了夏幺幺,还是夏幺幺在哄骗他,裴声行已经懒得计较了。 他手稍松,夏幺幺就搂紧他,吻了吻他的脸。 女郎娇柔轻弱的吻让裴声行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太轻了,就像羽毛,挠的他心痒痒。夏幺幺惊呼一声,裴声行掐住她的下巴,薄唇贴上,他轻咬慢啄,夏幺幺软成一滩水。 郎君瘦白的手捏住她的衣领,玉雪柔柔,夏幺幺脸蛋绯红,柔软的唇迎着裴声行的吻。 夏幺幺唇瓣好不容易重获呼吸,裴声行冰凉的发丝扑在她的玉雪,夏幺幺一哆嗦,“你你你......” “幺幺不是很难受么?我在帮你。” 夏幺幺无话反驳。 被裴声行的气息裹挟,对于中了蛊香的夏幺幺而言,确实是最好的解.药。 只是——事情不会进展到最后,夏幺幺还记挂着逃跑的事,若真的顺水推舟,随了裴声行,那她柔弱的身体定是撑不过那齐国与楚国间漫长的逃离之途。 “我已经不难受了。” “我困了,要休息了。” 被怀里的美人娇娇推开,裴声行先是怔愣,接着隽美的脸立即沉下。 夏幺幺不怕死地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的情郎应该尊重我,不会强迫我。” 裴声行眼睫微颤,他不冷不淡勾了下唇,“你且好好休息。” 裴声行用手背擦了擦乱七八糟的脸,只觉自己像被抛弃的乐人,这副模样让他不想见人,他直接解了衣衫,在旁边的屏风后进入木桶内早已凉透的水中。 夏幺幺从床上翻下来,她手抖着找到迷.药,等裴声行出来,就含在嘴中。 她提前服过解药,所以对她不会有影响。 据红灵说,这楚国的迷.药可以让裴声行睡上五天五夜,等裴声行醒来,她早就快马加鞭回到楚国了。 听到声响,夏幺幺把迷.药含在口中,她见裴声行衣衫散乱,胸口敞开,冷冷的水从他发丝滚下,一双眼眸微凉。 夏幺幺露出愧疚,“对不起。” 又说:“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睡觉。” 裴声行刚压下的火又升起,他闭了闭眼,完全弄不清夏幺幺是在耍他,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当裴声行幽幽盯着夏幺幺时,夏幺幺眸色忽闪,裴声行扯了扯嘴角,他慢条斯理走向夏幺幺。 “幺幺不怕我身上很冷么?”裴声行用带水的指尖抹了一下夏幺幺的脖颈。 夏幺幺身体僵硬,差点把迷.药咽下去。 她露出乖巧的笑,“你刚刚帮了我,我怎么会嫌弃你。” 夏幺幺握紧裴声行的手,另一只手搂住郎君的脖颈。 裴声行心思微动,放任夏幺幺继续。 夏幺幺仰面,柔软的唇熟练地吻住他。 下一刻,裴声行发现不对。 然而夏幺幺勾紧他,她灵巧的小舌将迷.药递进,抵着他的牙关,很快,裴声行的身体倒下。 夏幺幺来不及看裴声行昏迷的模样,她手忙脚乱,捡起地上七零八落的内衫外裙,毫不犹豫离开。 裴声行蹙紧眉头倒在床榻,榻上还残留着美人幽甜软香,他的乌发湿漉漉,浸湿床榻,俊美的脸在昏迷时流露冷戾。 夏幺幺不知道,她是第一个,暗算裴声行成功的人。 *** “你为什么不说早就准备好了,害得我拖了那么久的时间。”夏幺幺心惊肉跳,后怕地质问红灵。 瞒过裴声行,对夏幺幺来讲简直像做梦一样。 “您与裴上卿房门紧闭,婢子怎知到了什么地步,若是贸然打扰,坏了计划,那婢子该如何。”红灵为难。 “而且......婢子听见您的声音、怎、怎敢打扰。” 红灵话音落下,夏幺幺与红灵面面相觑。 随后,夏幺幺尴尬地说:“是我差点扰乱了心神,对不起。” “女郎,您放心,等回了楚国,您在齐国与裴上卿的事,婢子一字都不会提,您只要回到楚太子身边,告诉楚太子,是婢子救了您,您安然无恙,回到楚国了。”红灵立即道。 夏幺幺勉强笑了一下。 她坐在逃离的马车上,与想象中的雀跃不同,竟有些心不在焉。 夏幺幺握紧玉佩,神色晦暗。 希望裴声行不要追来。 “......” “过了几日了?” “两、两日。” 当裴声行冷戾的视线落下,小厮扑通跪下,“家主。” 贤奴厉声呵斥:“你等留在裴府侍奉主子,竟然连主子昏迷都不知道?” “这、这是夏女郎说家主与她在一起,这几日她会照顾家主,让我们不要去行兰居打扰。” 闻言,裴声行冷笑一声。 贤奴摸了摸发凉的后颈,不敢去看裴声行的表情。公子这次,被气的不轻。那幺妃、夏幺幺竟这么对待公子,贤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如何感想了。 裴声行成为上卿后,贤奴发现裴声行与他一直以来认识的模样不同了。 公子变得冷戾,不留情面,行事也有些残忍。 贤奴这才发现公子有事瞒着他。 他并不是公子最信任的仆从。 但贤奴仍然尊重裴声行,裴声行在当年从马匪手中救了他的一家老小,又让他这个乡野小子成为此前永远不可能变成的医官,贤奴不会忘恩负义,不会因裴声行性格变化就离开裴声行。 “两日啊,她能到哪里呢。”裴声行披了大氅,秋季清爽不冰冷,郎君本不至于穿这样的衣衫,但夏幺幺把浑身是水的他扔在床榻,裴声行康健的身体,竟然病了。 他抬睫,望着裴府上方的天空,天空澄澈无云,被裴府的建筑包围。 大氅雪白的领子衬的他愈发如玉。 裴声行喃喃自语:“路途劳累,她定是不会骑马,只有坐马车了,楚国人也许提前准备好,带她一路走小径,不过她实在娇嫩,路上定会走走停停,两日的时间,应该还没有离开齐国。” “......公子......可是,疆土之大,楚人狡猾,定会将夏女郎藏好,从何而寻。”贤奴犹豫。 夏幺幺为什么从裴声行身边逃走,具体的贤奴不清楚,贤奴只是觉得公子对夏幺幺这般执着的模样有些可怕,强扭的瓜不甜,他们公子之前善解人意,怎么会不理解这点呢? 若夏幺幺对公子有情,待离开后,也许会再次回来,若公子强行抓回,那夏幺幺,万一恨公子怎么办? 想到夏幺幺与公子可能会成为怨偶,贤奴有些不是滋味。 “我亲自去寻。”裴声行冷冷道。 “贤奴,告诉齐王,裴上卿要亲自带兵,去抓捕那四处逃离的废太子,各城将领都需听我召令,昼夜不歇,直到我抓到废太子为止。” 贤奴震惊,他看到这样的裴声行,无端感到害怕。 仅仅只是一个女郎。 裴声行,竟不惜如此么? 欺君瞒上,以兵相胁。 第44章 夏幺幺回首,望见城楼上…… 裴声行请兵的消息传到齐王姜启耳中, 姜启微微怔愣,“裴上卿要亲自抓废太子?” 内宦道:“大王, 上卿大人是否太过积极了?若上卿大人拥兵、上卿大人他本就有权势,如此一来......” “寡人知道。”姜启打断内宦的担忧,“但寡人相信裴上卿,他定不会造反。” 如果裴声行想造反称王,当时何必助他?姜启思忖,若不是裴声行,自己怎能从被冷落的齐国公子变成如今的齐王。 退一步讲, 消息传到姜启耳中时,裴声行已经离开临淄,上卿大人先斩后奏,根本不留给姜启拒绝的机会, 姜启也不敢派人拦住裴声行, 更不想与帮他许多的上卿裴声行结怨, 所以姜启心中虽然略感奇怪, 但并不阻拦。 “把寡人的诏命传下去,同意裴上卿的请兵。” 齐王的诏命被传到齐国的每一处城池, 于是齐国各城皆尊重听命于裴声行。 这可苦了夏幺幺。 “女郎,我们不能走彭城了,彭城的士兵加重搜查,我们过不去。”红灵哭丧着脸。 “连、连彭城都不能走了么?”夏幺幺脸色发白, 声音惶惶。 军令的狼烟烽火, 总比夏幺幺坐着马车传得快。 眼见离齐楚边境越来越近, 离开齐国的难度却越来越大。 裴声行提前醒来,本就让夏幺幺措手不及,更让她慌乱的, 是裴声行竟然动用齐国的军队追捕她。 彭城不能走,楚人只得把马车停下,“夏女郎,我们怎么办?” 夏幺幺美丽的面庞笼罩迷惘,怎么办?她怎么知道怎么办、她在齐国境内,被齐国全城的士兵追捕!她要怎么逃! 夏幺幺看了看身边的人,一行人皆是狼狈,若她继续逃离,也许会害得这些人身丧齐国人之手,看着楚人同胞疲惫的眼神,夏幺幺动摇,如果她乖乖回去,那一切重归平静,齐国的士兵也不会追捕她了。 但是,裴声行越是派兵追捕,她越是不愿回去。 夏幺幺咬唇,这些跟随她的楚人又该如何? 若有所思,夏幺幺说:“各城士兵在追捕我,若你们继续跟随我,处境定是危险,如今已接近齐楚边境,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你们快逃,不要露出破绽,不要说和我有关系。” “女郎!”红灵诧异,瞪大眼睛看着夏幺幺。 楚人皆怔愣,他们一路护送这位娇柔女子,自己都性命攸关了,还不能让夏幺幺受伤,心里当然是有些疲惫,但他们知道这位是太子未婚妻,未来的大楚王后,所以他们隐忍着自己的劳累,忠心地保护夏幺幺。 他们早就做好牺牲的准备,从没想过夏幺幺竟会让他们保命离开。 楚人怔愣之余,又有些感动。 为首之人出声:“我等奉太子命接女郎回楚,怎能逃跑。” 夏幺幺见一行人皆是毫不动弹,她茫然地眨眼,“可是,裴上卿布下天罗地网,你们让我想法子,我其实也没有办法,大不了我被抓回去罢了,你们不要送死,好么。” “夏女郎,您可曾想过,我等身为大楚安插在齐国的密探,这一辈子,也许只有这次机会回到楚国了。” “我等护送您,不仅是送您回楚,也是要送自己归家。” “请您莫要抛弃我等。” 楚人行礼祈求。 夏幺幺身形晃了晃,她眼圈兀地通红,红灵扶住夏幺幺,夏幺幺对红灵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夏幺幺抽了抽鼻子,泪水顺着她的长睫滑落,“归家、你们放心,我会带你们回到楚国,容我想想办法。” 夏幺幺话音落下后,马车的车帘拉上,楚人耐心等待,半晌后,红灵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我与女郎假扮乐女,直接走彭城,尔等分三路,扰乱齐军视线,过了淮水,再汇合。” 听到这个安排,楚人有些迟疑,“可是,若女郎被彭城的士兵发现了,该如何?” 红灵沉默一瞬,接着说:“女郎自有办法,尔等不必担心,速速启程,莫要耽误时间。” 见楚人都离开后,红灵声音变得沮丧,“女郎,真的要这样么?” 夏幺幺看着众人分散的背影,她眼角绯红,眸色清澈坚定,“只要他们不跟着我,就能过淮水,过了淮水,马上就能越过边境,回到楚国了。” “可是,您是把他们送回楚国了,您要怎么办?” 夏幺幺苦笑,“裴声行是要放过我的样子吗?” “那您也不能直接走彭城。”红灵焦急,“听说裴上卿到彭城了,我们要是去了彭城,就会被抓住,怎办啊。” “事到如今,与其躲躲藏藏,倒不如光明正大。”夏幺幺冷冷道。 被逼到如此地步,夏幺幺想起自己的父亲,曾经,她的父亲屡次立下赫赫战功,多次死里逃生,凭借的不仅是对楚国的忠义更有不顾一切的狠劲。 “红灵,你与我直接冲出去,彭城外是崎岖的峡谷,若要拦下马车,士兵只得放箭威胁,然而马儿惊慌,稍有不慎,我就会有性命威胁。” “他要么让我死,要么放我走。” *** 彭城太守诚惶诚恐地迎接那来自临淄的贵客。这可是个大人物,在齐国境内,除了齐王,最尊贵的人便是上卿大人了。 听说这位上卿大人手段狠戾,权势滔天,朝堂上上下下无人敢违背,连齐王都要敬他三分。 “废太子人人得而诛之,画像早已传遍大齐,微臣身为彭城太守,就算没有大王诏令,也会时时刻刻紧盯出入人士,定不会放跑废太子,大人亲自莅临,实在让微臣惶恐不安。” “上卿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微臣备好热茶汤食,更有美人佳宴,恭候上卿大人。” 彭城太守一派谦卑,阿谀奉承。 “公子,您还是休息一下吧。”贤奴看向那眺望城门的裴声行,担忧劝道。 夏幺幺逃了几天几夜,他们公子就找了多久,夏幺幺也许还会休息,而裴声行,则是一刻不曾停歇,从裴府离开后,裴声行就没有闭上眼睡过觉。 “她会经过彭城,彭城是必经之道。”裴声行的脸冷白,微微透出病倦,让他看上去如同玉雕的美人。 彭城太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不能得罪裴上卿,于是嘴里继续奉承道:“上卿大人与常人不同,容貌出众,宛如仙人啊。” 然而,彭城太守的奉承并没有让裴声行高兴起来,他只是幽冷吩咐:“带我到城楼。” 他冷冷的眼神,就像一柄寒刀,差点挖了彭城太守的眼睛。 彭城太守哆嗦,暗暗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在边境彭城待太久,他怎么就疏忽了,在裴上卿这种人面前,多说多错,不应卖弄小聪明,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声行立在城楼,他身影修长,广袖宽大,风刮过峡谷,凌厉地割过他白玉肌肤。 贤奴心疼说:“公子,彭城戒备森严,如果夏女郎经过这里,肯定会被拦下,您不必一直守着,快去歇息罢。” 裴声行本来是把贤奴扔在临淄的,但贤奴厚着脸皮追上裴声行,称他在幺妃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可以帮公子找到幺妃。 贤奴很是担心公子对夏幺幺做出难以弥补的错事。 但一路上,贤奴见公子如此辛苦,贤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他只能劝公子好好休息。 裴声行垂了垂眼睫,他身体冰冷,但思绪极其清楚。 郎君看着自己的手指,收拢指尖,“我要亲自带回她。” “公子,您何必......”贤奴欲言又止。 斥候登楼而报,打断贤奴的话。 “上卿大人,发现了行踪可疑的楚国人,其中三路楚国人,从彭城远去,向淮水的方向走了。但是,那些皆是男子,没有女郎。” 裴声行撩起眼皮,黑色眼瞳深不见底,“她还要瞒我做什么呢......斥候,再探。” “诺。” 没过多久,斥候震惊跑回,“上卿大人!有两个乐人女子,坐着没有驭手的马车,向彭城冲来,正要、正要冲破彭城大门!” “......” 风刺过马车,怦然作响,彭城百姓惊叫躲开,马匹一无所知,莽撞前冲。 夏幺幺在赌,赌裴声行会不会让她死。这场赌注她有着极大的胜算,但夏幺幺仍然惊出一身冷汗,当城门仅有百米之隔时,夏幺幺脸色惨白,哆嗦着手抓紧车木,马车快要撞上城门时,夏幺幺闭上眼。 “开城门——”城楼士兵高喊。 锁链转动,城门大开,惊险刹那,马车冲过城门。 车身剧烈摇晃,夏幺幺差点摔地上,红灵激动抱紧她的胳膊,“女郎!我们成功了!裴上卿放过我们了!” 红灵看着夏幺幺,觉得心潮澎湃,这位太子妃,不仅貌美心善,更如此具有胆魄,若红灵此前仅仅是为了活命才跟随夏幺幺,今后,她是心甘情愿成为夏幺幺的忠仆。 夏幺幺却不能高兴,她知道,裴声行就在城楼之上,他盯着她,看她如何逃走。 车帘在方才的摇晃中被她与红灵拽掉,夏幺幺回首,望见城楼上那抹身影,清冷阴戾。 夏幺幺一颤,她缩回视线。 没事的,裴声行定是看不到她的。 城楼上,贤奴难以回神,他呆呆地看着那飞驰的马车,尘烟滚滚,让人难以想象,那马车里坐着的,发号示令的,是那位娇弱美貌的幺妃。 斥候问:“上卿大人,怎么办?” “套马索。”裴声行眼神冰冷。 闻言,贤奴心里一凉,他怎么会忘,公子这样缜密的人,若猜到夏幺幺从彭城逃,定会做好准备。 “用套马索拦截。” 第45章 “幺幺,楚国见。”…… 裴声行冷冷注视那辆马车, 马车疾驰,冲入峡谷, 变成细小影子,越发遥远。 他咬住玉白手指,一道古怪的口哨声随之响起,潜藏在峡谷中的暗卫做好准备,如鬼影般迅速牵起套马索。 马车晃荡,夏幺幺心神难稳,她听到那古怪的口哨声, 心头涌上恐惧。 “女郎,这是什么声音?”红灵声音颤抖。 “我不知道、”夏幺幺捂住耳朵。 “裴上卿没有追上来吧,红灵,我们不要管了, 向前走就是。” 她漂亮的眼眸盛满泪水。 然而, 下一刻, 马匹惊慌, 仰起前身。 套马索拦截马车,马车顿时倾覆! 车厢内传出女子尖叫, 受惊的马摔向地面,一切天旋地转,车轮朝天转动,夏幺幺被红灵抱紧, 怔怔流泪。 “女郎!我们快点出去, 裴上卿要来了。”红灵焦急道。 夏幺幺一动不动, 她呐呐:“他、他要让我死么?” “女郎!清醒一点!” “我们不能被抓回去。”说着,红灵去扒断裂的木头。 血腥味传出,红灵的手被划破, 夏幺幺眸色微动,按住红灵的手。 “不必。”夏幺幺雪白的脸蛋如清透琉璃,“我们等他过来。” “可是、” 夏幺幺垂眸,眼神变得麻木,“红灵,你让我同他说几句话。” 红灵迟疑收回手,她看了看夏幺幺,见这位貌美柔弱的女郎露出哀伤,她的哀伤美丽,带着清透。 红灵问:“女郎,若裴上卿不肯放过您,怎么办?” 夏幺幺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等待裴声行到来。 “......” “出来。” 男人清冷的嗓音掷出,夏幺幺怔怔抬头,日光透过马车割裂的缝隙,夏幺幺从日光中,窥见他的身影。 一袭剪影,如月清朗。男人有着高挺的鼻、琼玉的肌肤,像撕破日光的残忍神祇。 “我知道你在里面,幺幺。” “你没有跑,那就跟我回去。”裴声行的声音变得轻柔。 夏幺幺的胳膊被红灵抓紧,“女郎,您不能答应他。” 夏幺幺对红灵勉强笑了笑。 她当然不会答应裴声行。 裴声行是个疯子,她要回楚国,不可能留在裴声行这个疯子身边。 马车内没有回应,半晌,裴声行轻轻问:“幺幺,你受伤了么?” “没有,多亏你,我好的很。”倾覆马车内,传出夏幺幺哽咽的声音。 夏幺幺眼中的泪止不住地掉,她无声哭泣,她在齐国受的委屈受的罪实在太多太多,她只想离开这个国家。 裴声行抿唇,眼睫微微颤抖。 “裴声行,我等你,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不会跟你走。”夏幺幺说。 她抬眸,透过那断裂的木桁缝隙,见裴声行面无表情。 夏幺幺身体蜷缩,她按住发抖的手,鼓起勇气,复道:“我不会跟你走!你死心吧!” 她的声音变得坚定,富有勇气。 裴声行低敛纤睫,他冷然道:“放你走?” “对,我要回楚国。” 裴声行攥紧指尖。 贤奴急急追来,“公子!” 贤奴看到那不成样的马车,心里更是一凉,公子这么对待夏幺幺,夏幺幺怎会愿意留在公子身边。 “我为何要让你回楚国?齐楚世仇,你是楚国奸细,在齐宫待了那么久,我没有杀你,已经良善。”裴声行扯了扯唇角,凉薄至极。 “公子!莫要说了!”贤奴头疼,他们公子昼夜不歇,茶饭不思,拖着病体找寻夏幺幺,分明是对夏幺幺无比在意,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是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闻言,夏幺幺的心更冷。 她说:“是么?那我倒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帮我隐瞒身份,我还不能活着离开齐国。” “裴声行,你莫要纠缠我,我告诉你,我让你当我的情郎,只是我在哄骗你,利用你,我有婚约,我是大楚太子妃,我怎会跟你在一起。” 夏幺幺声音软糯,但语气极冷。 察觉到郎君的杀意,贤奴猛地拉紧裴声行,贤奴扒着裴声行的袖子跪下,“公子!我们不能杀楚国太子妃!” 听到贤奴的劝阻,夏幺幺脸色更白,裴声行竟想杀了她么? “松手。”裴声行声音幽凉。 “贤奴,我让你松手。” 贤奴哆嗦着松开,见裴声行向前,走向马车,贤奴一颗心提到极点。 郎君脚步声不紧不慢,夏幺幺满身冷汗,她咬了咬牙,兀地把袖中的玉佩扔出。 “裴声行,你拿回你的信物,你我恩断义绝。” 成色精致的玉佩被砸到尘土中,头顶荒芜日光传不来任何暖意,峡谷的风太冷,如刀割。 在这一瞬间,贤奴惊慌地看向马车,他害怕想,夏幺幺会被公子杀死吗? 裴声行盯着玉佩,他一动不动,风抚过大氅绒毛,郎君宛如九天仙人,无情冰凉。 裴声行的脚步停下,连红灵都不安地问夏幺幺,“女郎,裴上卿会不会被激怒了。” 夏幺幺咬紧唇瓣,眼神如水,她一时冲动,才、才这么绝情。然而玉佩已经扔出,她肯定不会收回了。 在马车前,裴声行弯腰,他垂着眼睫,广袖扬动,雪白的手捡起玉佩。 他用干净的袖子轻轻擦拭玉佩。 半晌,裴声行一字一句道。 “贤奴,让卫士来帮忙,救她出来。” “女郎,他愿意放您走了!”红灵惊喜。 夏幺幺全身无力,她瘫软靠在红灵身上。 *** 因顾忌着车内的女郎,卫士们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半晌后,夏幺幺终于可以从车内钻出。 红灵先手脚并用,爬出车厢。 夏幺幺则有些犹豫,她见裴声行站在那里,用一种浅冷的目光望着她。郎君手里握着玉佩,脸色苍白。夏幺幺这才发现,几日未见,裴声行病弱了许多。 发现夏幺幺的视线,裴声行轻轻勾了勾唇角,“怎么?幺幺不想离开?” 夏幺幺顿时缩了缩脑袋,接着,她踩住车厢软榻,向上爬,夏幺幺力气小,动作吃力,她晃晃悠悠,没有发现旁边有一截断木,就要刺到她身上,一袭冷香忽然携住夏幺幺,夏幺幺微怔,裴声行胳膊托住她的臀,抱小孩般把她抱出。 “你、”夏幺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了。 裴声行抬睫,望着臂弯里的女郎,她楚楚姣美,柔弱凝白,杏眸慌张扑闪,不过是一个逞强又坚韧的少女。 裴声行收拢胳膊,他抿唇。 夏幺幺接触到他的视线,立马说:“放我下来,你已经不是我的情郎了。” 夏幺幺的双脚落在地面,她眼前发黑,有些踉跄,裴声行下意识扶住她,夏幺幺低眼,甩开他的手。 “裴上卿,莫要反悔。”夏幺幺严肃道。 “我会派卫士护送你回到楚国。”裴声行微笑,略微讽刺,“您是大楚太子妃,我暂时不会动您。” 夏幺幺不知觉看了看他手中的玉佩,郎君清越的声音听起来凉薄,夏幺幺眸色黯淡。 “女郎,小心。”红灵紧张拉住夏幺幺。 红灵戒备地看着裴声行,生怕裴声行反悔。旁观者清,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裴声行对夏幺幺的执着。 “不必如此戒备,我相信裴上卿。”夏幺幺朝红灵安抚一笑,她眼波流转,在场的所有人都怔然,被她所吸引。 裴声行别开视线,他咬了咬牙,天生的凉薄残忍让他想直接囚.禁夏幺幺,但夏幺幺雪白脸蛋上的微笑又让他动摇,他沉默无言,转身离开。 “公子,您要回去么?”贤奴犹豫地看了几眼夏幺幺,见夏幺幺对他露出不必担心的眼神后,贤奴追上裴声行,夏幺幺听到贤奴的话隐约传来,“回临淄么?” 裴声行若回到临淄,那他以后还是齐国的裴上卿,也许会有朝臣为了讨好裴上卿为他送上美妾,各大家族都会急切地同他联姻,连齐王,也会帮他物色婚事。 而她,今后是楚国太子妃,是大楚王后,一辈子都将待在楚国后宫。 夏幺幺抓紧衣襟,她的心跳的很快,快的有些受不了,簌簌泪光在杏眸闪烁,她眼角桃红,对红灵露出清澈的笑,“走吧,我们回楚国。” *** 楚人在淮水湖畔等了多日,离母国楚境仅差一步之遥,但没有一个楚人离开。 他们后知后觉猜出夏幺幺为了让他们回到楚国牺牲了自己。 楚人深感夏幺幺的仁义,与此同时,他们不愿离开,发誓接这位美貌善良的太子妃回到楚国。 “过了今晚,若太子妃还没有过来,我们就去彭城。”楚人商议道。 众人点点头,脸色凝重。 终于,在日色割裂天际,映入淮河的黎明,夏幺幺被卫士护送而来。 “太子妃!”楚人喜悦迎接。 “齐国人已答应送我回楚,尔等不必担心了。”夏幺幺说。 “连那可怕的裴上卿都能说服,太子妃实在聪慧过人。”楚人道。 夏幺幺被夸得有些尴尬,她抿了抿唇,正要说是裴上卿仁善时,红灵突然不安来报,“女郎,我们后面有人追来。” 夏幺幺站在江水湖畔,她抬眼望去,女郎的身影在水中波光粼粼,日出的光划出马匹后的影子。 裴声行手握缰绳,郎君宽肩窄腰,白衣广袖,翩翩如玉,仙人入梦,莫过如此。 夏幺幺微微睁大眼眸,这一瞬的心情,她一辈子都说不明白。 “你来做什么,你可不能反悔。”夏幺幺仰面,看着马上的郎君。 她的语气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嗔意。 裴声行望着江风吹过夏幺幺的发丝,他把玉佩扔给夏幺幺。 夏幺幺本能接住。 裴声行微笑,“这是我母亲给我的。” “她已仙去,她与父亲不同,愿我一生顺遂,远离纷争,让我把玉佩交给我唯一心爱的女郎。” “我只能送给你,就算你此前欺瞒我,利用我,我已经把玉佩给你了,玉佩只能送给一人,不能再次收回,只有你才能拿这块玉佩。” 他语气微凉,慢条斯理,“夏女郎,我并不想违背母亲的愿望,还请你拿好玉佩,莫要拒绝。” 裴声行的话不错,夏幺幺确实不能拒绝这样的理由。 夏幺幺看了看裴声行,也许是他坐在马上,日光镀在他的肩头,让他看上去难以触及,夏幺幺下意识踮起脚尖。 夏幺幺发现,裴声行的眼神并无温柔,在黎明微光下,他的眸子幽暗。 郎君露出他真实的情绪,他的占有,他的阴戾。 夏幺幺一时僵硬。 他在马背俯身,广袖拂过夏幺幺娇小的身躯,浅浅的吻落在她的唇瓣。 “幺幺,楚国见。” 第46章 “楚太子亲自来接您了!…… 注视着夏幺幺远去, 裴声行握紧缰绳,郎君指骨攥紧, 缰绳交织的纹路刻进他玉白掌心。 “公子,方才有信使来报......”贤奴小心翼翼出声,“卫士在淳于郊外抓住了废太子,废太子正向投奔兰氏旧城夜邑的路上。” “齐王得知消息,必会等待公子带废太子回临淄。” 裴声行拉起缰绳,他浅玉般的眸光收回,马头扭转, 郎君衣衫翩跹。 “传本上卿令,封锁夜邑,剿除兰氏旧党,携废太子回临淄。” 权势变换, 大厦倾然倒坍, 昔日的齐国储君, 未来大齐君主, 废太子姜煜锒铛入狱。 足音响荡大牢,宦官谄媚的声音传来, 废太子姜煜蓬头垢面,他看向来人,他的视线,带着复杂的怨恨。 “姜煜, 寡人不会杀你, 裴上卿会说服群臣, 帮寡人下这道诏命。”齐王姜启语气宽和,流露出君王的施舍。 姜煜冷森森道:“好一个齐王,好一个上卿大人, 你与裴声行二人倒是狼狈为奸,倒行逆施,祸乱朝纲。” “姜启,你杀死父王时,可曾午夜梦回,看到父王那伤心绝望的面庞。你篡夺君位,称我为废太子,还妄想给我施舍,让我对你露出感激吗!” 姜启皱了皱眉,“你又何必义愤填膺,你我都知道父王是怎样的人,你不过是不甘于寡人夺了你的王位。” 姜煜狠狠地瞪了一眼姜启,然而姜启目露悲哀,“姜煜,你与寡人真的不能做兄弟么?寡人不会杀你,寡人并不是做戏给群臣看,而是真心想救你。” “寡人可以为你分封,你的母亲在夜邑,寡人可以将夜邑作为你的封地,寡人只希望,你我兄弟之间,并无隔阂。” 听到姜启如此说,姜煜眸色微动,姜启太过心软,竟愿意把夜邑给他,若他有了夜邑作为封地,在兰氏残党的帮助下,也许可以夺回正统,坐上齐王之位。 然而,姜启好糊弄,姜启身边的裴上卿却不好糊弄。 如今齐国境内,齐王与裴上卿,更有威严的,更让人畏惧的,是裴上卿。 齐王与裴上卿,谁更有心机,谁掌管了齐国命脉,一望便知。 姜煜暗想,若他带着势力回归临淄,那必须先除掉裴上卿,没了裴上卿,姜启这等没有政治头脑的蠢蛋自是不足为惧。 “你我血脉相连,本无隔阂。”姜煜对姜启嘲讽笑了笑。 “那......”姜启眼中微亮。 “但你作为齐王,纵容奸臣,赐裴司徒为裴上卿?姜启,你好糊涂啊!功高盖主,我舅父兰昊最终是何等模样,你难道不清楚吗?” 姜启脸色变了变,“寡人身边需要忠臣,辅佐寡人治理齐国,那逝去的上大夫裴颍妄图掌控我齐国朝堂,将寡人变成傀儡,是裴上卿在纷争中助了寡人,你莫要挑拨离间,损害寡人对你的情分。” 姜煜早就没了形象,他干脆仰躺在地,膝盖支起,斜睨姜启。 “我的蠢弟弟,裴声行他是上大夫的儿子,他们父子二人皆是心机之人,也许是糊弄你,好让裴氏一族在我齐国根深蒂固。” “即便他是为了君王大义灭亲,那他如今把持朝政,本就步了上大夫后尘,后患无穷,你想想,现在齐国朝政,听你话的大臣有多少,而尊敬畏惧裴上卿的大臣又有多少?” 姜启沉下脸,“够了!寡人是来救你,不是来听你如何诋毁我大齐臣子。” 姜启厉声呵斥,但他越是高声,内心越是不安,又听姜煜说:“你我同宗子弟,宗室至亲,血脉相连,而裴声行,不过是外族臣子,当裴声行的权势越来越大,齐王尊座,也许要改名换姓了呢。” 姜启握了握拳头,他突然说:“姜煜,你莫要用宗室之名虚情假意,你信不信,惹怒了寡人,寡人明日便将你斩首。” 姜煜身体一僵,终于不说话了。与此同时,姜煜内心对姜启、裴声行的怨恨更深。 若不是这两个乱臣贼人,那他一生顺遂,他是太子,本是名正言顺的君王,何至于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姜启咬牙,说出他一直惦记的事,“姜煜,父王为何会死,难道不是你算计的么?” “什么?”姜煜愣神。 “寡人难道说错了?父王的死,难道与你无关?若不是你利用父王,利用幺妃、”姜启语无伦次,“你明明喜爱幺妃,但你怎么这么恶毒,薛乐山是你的属下,跟随薛乐山的楚人向父王献上治疗不.举的楚药,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授意?” “楚药送到父王面前后,你难道不知道,父王第一个召见的,会是谁么?” “你为了讨好父王,讨好我们那昏聩的君王、无能的父亲,竟然要让善良的幺妃牺牲。”姜启红着眼。 “我小妹便是为了所谓的权力牺牲远嫁,你明明帮过我与小妹,帮过幺妃,明明与我一起应对我那有错的母妃,为何,短短的时间内,你就变了,竟然要牺牲幺妃,你本就是太子!你什么都有!为何还要牺牲别人!” “你懂什么?你成天享乐,什么都不懂,竟来指责我?”姜煜冷笑,“牺牲幺妃?幺妃本就是我父王的妃子,不过是侍寝罢了,又能怎样?我当了齐王,又不会因此厌倦幺妃,我仍然会爱着他,她助我成为齐王,我给她荣华富贵,她与我互相扶持,有何问题?” 姜煜说:“你要的,不过是完美的女郎,姜启,生在王室,你应该丢掉你那天真稚嫩的想法,幺妃,若要宠爱她,必须要让她改变,否则,她怎么能同君王看百代千秋。” “我才是适合做齐王的人,才是得到幺妃的人。” “大王!”内宦惊呼,姜启怒火冲天,他冲进去,狠狠把拳头打在姜煜的脸上,“废太子、大齐太子,我大齐曾经的太子,竟然是这种龌龊的想法,寡人要不是答应了你,要不是君王之命难收,寡人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姜煜牙齿出血,他眼中并无悔恨,只是嘲讽:“我想法龌龊?你与我爱慕幺妃,幺妃可是父王的妃子,你与我本就一样丑陋。” “你现在当了齐王,幺妃那等绝色美人,你难道会让她成为什么劳什子太后?姜启,不,齐王,我问你,幺妃现在是在哪个宫殿,什么封号?我身为大王您的兄长,当然要去看望她,好好照顾她。” 姜煜的话让姜启差点掐死他,但终归是当了数日君王,学着控制脾性,姜启最终松开姜煜,咬牙切齿,“幺妃不在齐宫。” 姜煜眼睛肿胀,视线模糊,闻言,口齿不清,震惊道:“不可能!” “你难道是想金屋藏娇?不让世人发现?”姜煜道。 “寡人骗你作甚。”姜启无语至极,他现在对姜煜是没半点同情了,“幺妃她确实不在齐宫。” 说起幺妃的事,姜启心中不甘,“幺妃她被裴上卿带走了。” “寡人输了,所以,只得拱手让人。” 姜启话音落下,姜煜突然大笑。 姜启冷声打断:“你笑什么?” “姜启啊姜启,我母亲总说我是蠢人,但与你相比,我却是聪明人,你才是最蠢的人。”姜煜讥讽笑道,“那裴上卿夺了你的权势,夺了你的美人,而你,身为有名无实的君王,却还在感慨裴上卿的忠义,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姜启僵住,他背上顿起冷汗浸湿华服,醍醐灌顶。 *** 裴声行把废太子姜煜扔到齐国大牢后,便回了裴府。他让下人屏退前来向裴上卿献殷勤的齐国大臣、列国使臣,随后拿了鞭子,走向暗道。 暗卫稷满身是血,听到动静,缓缓抬起视线,哑声:“公子......” “再罚五十鞭,便放你出去。”裴声行毫无怜悯。 暗卫稷并无怨言,他咬牙忍住疼痛,知道这次是他做错了,他竟然放跑了公子让他看守的女郎。 公子一向残忍,暗卫稷的行为说大了,便是违背君命,该当死罪。而之前,裴声行对犯错的人便是杀死处理。 这次,公子只是罚了一些鞭子,暗卫稷内心暗暗庆幸,公子这次处罚轻微,他只要养一些时间,就无碍了。 笞刑结束,暗卫稷倒在血泊中,他听到裴声行的声音,那声音清冷,像不近人情的仙人。 “为什么没看好她?” 该来的问罪总是要来,暗卫稷知道撒谎只会让他更惨,也许公子早就知道实情,只是来试探忠心,于是老老实实:“属下见公子与女郎相处,自是不能打扰。” 裴声行指尖敲了敲鞭子,在暗室火光中,他的脸庞漂亮阴戾。 “那你觉得,她是真心待我么?” 闻言,暗卫稷呆了瞬间。 ......公子为什么问他这个暗卫,这种儿女情思啊? 公子难道觉得他这个暗卫懂这种东西? 但是,暗卫稷不想惹裴声行不悦,于是说:“属下觉得,是。” 裴声行沉默一瞬,“为什么?” 他抿紧薄唇,“我不觉得,她会喜欢那样对她的郎君。 “她都走了。” 暗卫稷感到窒息,原来他们公子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吓到人家娇娇女郎的啊,那夏女郎胆小如鼠,娇气得很,公子那么对待夏女郎,暗卫稷只觉得不行,但他是属下,是暗卫,只是保护君王安危的影卫,又不是出谋划策的谋士,他怎么能干扰公子的决断呢? “属下认为,夏女郎是喜欢公子的。”暗卫稷委婉道,“只是,公子你没有好好表达你对夏女郎的喜欢,所以吓到夏女郎了。” 裴声行蹙了下好看的眉,“那要如何?” 暗卫稷感到压力,说:“公子,属下对这些事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话本里看到过,女郎啊,都喜欢对她真心深情的郎君,而公子,您的情意不能藏在心底,要表现出来,要让女郎知道,而不是吓到她啊。” *** 楚国边境,夏幺幺渡过淮河,在马车上颠簸数日后,终于双脚踏上母国的土地。 她一时恍惚,耳边楚人高兴道:“太子妃!我们终于回到楚国了!” 夏幺幺却还没有实感,她摸了摸平静的心跳,看了看周围的景象,夏幺幺茫然发现,这日思夜想的楚国景象,其实与齐国并无什么不同,都是一座座城池罢了。 也许是因为边境,所以两国景象相似罢,夏幺幺宽慰自己,待回到楚都郢都,回到她出身的地方,那她应该就会高兴许多。 与护送她回楚的齐国卫士辞别,夏幺幺与楚人去驿馆做短暂歇息,红灵身为婢女,走在前方打理一切,过了片刻,红灵神色惊喜,尊敬万分地带夏幺幺走向前方。 “女郎,您的发簪歪了。”红灵颤抖着手帮夏幺幺扶好发簪,又帮夏幺幺理了理仪容。 “红灵,出什么事了?驿馆有什么人吗?”见红灵激动,夏幺幺疑惑。 “女郎!太子!是太子!”红灵眼中光亮,想起楚太子对夏幺幺的重视,像是看到自己跟着太子妃光明的未来,“楚太子亲自来接您了!” “太子妃,楚太子待您用情至深,日后在楚国,您定是安然无忧,享尽宠爱啊!” 第47章 芈瑄所想的事物,与夏幺…… 驿馆内, 香薰袅袅,芈瑄静坐在案前, 一阵脚步声传来与通传声“太子妃到——” 芈瑄立即起身,他神色动容,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门扉被侍从推开,娇美女郎被楚人簇拥而来。 “夏妹妹......”芈瑄颤了颤唇。 夏幺幺的身影出现,她是让芈瑄魂思梦牵的姣美少女,楚国太子的青梅竹马,他指腹为婚的女郎。 屋内香气浓烈, 有些闷热,夏幺幺呼吸不适,她颤了颤眼睫,轻声行礼, “太子。” 面对这个未婚夫, 夏幺幺表现的不是很激动。 芈瑄大步迈向夏幺幺, 他贴心地将大氅披在夏幺幺身上, “夏妹妹体弱,莫要着凉。孤让下人点了熏香暖气, 驱散齐国带给你的寒冷。” 提起齐国,芈瑄露出悲哀,“夏妹妹,若是孤早些知道, 孤怎会让太后把你送到齐国。” 屋内闷热, 夏幺幺其实不冷, 她身上披着大氅,感觉呼吸有些急促,只想早早结束与芈瑄的谈话, 到客房歇息,夏幺幺乖巧道: “没关系,我已经回来啦,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毕竟你并不好违背楚太后的诏命,而且当初楚太后瞒着你把我送到齐国,你政事繁忙,国家大事都落在你这个储君肩上,难以察觉......你派人接我回楚,已经待我够好,我不会怪罪你的。” 虽然夏幺幺说的是实话,但芈瑄听起来很不是滋味,若夏妹妹这么说,那他实在无能,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未婚妻。 芈瑄愧疚说:“夏妹妹,若有什么需要,让下人告诉我,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满足你。” 夏幺幺笑了笑,她杏眸弯弯,“你来亲自接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有不满意的,好啦,你等我这么久,想必也是辛苦,我先去客房歇息,你也早些休息。” 夏幺幺态度乖巧自然,说话体贴,无半分不妥,芈瑄微愣,他总觉得夏妹妹变了不少,若是之前,夏妹妹虽然良善,但夏妹妹对他说话,不会这么体贴礼貌,终归是有几分小姐脾气的。 他与夏妹妹一起长大,夏妹妹的性子本是灵动活泼,而如今......看着夏幺幺乖巧礼貌的微笑,芈瑄不由得心疼,夏妹妹定是在齐国吃了不少苦,所以才变了。 夏幺幺没有多看芈瑄,直接跟着驿馆侍从去了客房。 看着女郎纤细的背影,芈瑄有些怅然若失。 他的谋士道:“太子,小的怎觉得太子妃有些心不在焉。” 芈瑄皱眉,“你莫要猜忌夏妹妹,夏妹妹只是太过疲劳,她一路舟车劳顿,又在齐国为我大楚经历那么多蹉跎,刚刚回到楚国,她有些不适应,孤可以理解。” 谋士点点头,接着习惯性出谋划策:“太子您为何不去亲自照顾夏女郎,那样夏女郎定会感动......况且,您都已经亲自过来接她了,为何不更进一步表示呢?” “孤怕吓到她。”芈瑄叹口气,他称得上俊秀温雅的脸露出犹豫,“君子怎能趁人之危呢,孤还是等夏妹妹休息好罢。” *** “太子妃,您看到了吗,太子看您的眼神,太子对您心疼极了,依婢子看,太子非您不可,想必回郢都不久,便会娶您。” 听着红灵激动的言语,夏幺幺却有些走神。 夏幺幺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即使见到她的未婚夫楚太子芈瑄,夏幺幺心里也没有什么激动,反而有些疲惫。 她对芈瑄本就没有男女之情,芈瑄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她与芈瑄青梅竹马,夏幺幺待在芈瑄身边,外人自然而然地以为她喜欢芈瑄,但夏幺幺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愿意回到楚国,回到芈瑄身边,是因为芈瑄是她的未婚夫,更因为这场婚约是她父亲为她争取的。 夏幺幺之前并不觉得嫁给楚太子有什么问题,她循规蹈矩,静静等待楚太子登基的日子。 但现在,夏幺幺从客房窗户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列国行人,夏幺幺捏了捏裙角,裴声行与她辞别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楚国见......她与裴声行真的能在楚国见面吗?她是楚国太子妃,若再次见面,裴声行又是以什么身份进入楚国? 夏幺幺沉默。 红灵来到楚国,跟着夏幺幺见了尊贵的楚太子,太过激动,没有发现夏幺幺的异样,她说:“太子妃,您向太子说明实情,告诉他太后想要害您,那我们在楚国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夏幺幺终于听到红灵的话,她眸色动了动,却说:“这是不行的。” “为何?”红灵不解。 “太子他虽然重视我,但楚国由太后监管朝政,自、”夏幺幺咬了下唇,才慢慢说下去,“自两年前淮水一战,我父亲武昌侯战死后,楚国朝政变动剧烈,楚王卧病在床,不省人事,楚国的一切都由楚太后监管,楚太后的命令即为诏命,太子他谨遵礼制,他不会为我违背楚太后的。” “楚太后害我到齐国,太子既然来接我,那他应该是知道实情的。”夏幺幺说着,并无伤心,只是习惯,“他只能竭尽所能帮我,但在他登基掌权之前,他不能为我应付楚太后。楚太后那边,我们还需另想法子。” “原来是这样,婢子还以为,您与楚太子见面,那一切都可以解决了。”红灵露出一丝失望。 夏幺幺自嘲笑了笑,她也以为,回到楚国,那她就会变得开心。 但事实,这楚国,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 第二日,夏幺幺与楚太子芈瑄离开边境驿馆,夏幺幺坐上前往郢都的马车。 芈瑄骑马跟随,他透过车帘,同夏幺幺交谈:“夏妹妹,我们其实不急着回都,你可以多歇息几日再启程。” 夏幺幺礼貌温软的声音传出:“我思念郢都,一日也不想耽搁,何况,我要早些回去祭奠阿耶,告诉他我已经回楚了。” 听到夏幺幺提起她那死去的父亲武昌侯,芈瑄一时不知说什么,武昌侯死了两年,现在还在怀念武昌侯的,除了为武昌侯建立祠堂的百姓外,楚宫内,只有武昌侯的女儿夏幺幺了。 骁勇善战的武昌侯为楚国打了一辈子的仗,忠义至极,但仍然免不了楚宫朝政的猜忌,武昌侯的死,对楚国,既是悲剧,又是喜事。 芈瑄身为储君,被楚太后影响,他对武昌侯的死会感到同情与伤心,但不会惋惜。 芈瑄干巴巴道:“那孤让人马快些,争取早些到达郢都。” 夏幺幺见马车外的那道身影终于离开,她松了口气。 她不是很想与芈瑄说话。 芈瑄虽然很好,但他终归是不能化解她被楚太后丢在齐国的委屈与怨恨。 夏幺幺闭上眼,她身体本就疲劳,听着熟悉的楚音,身体缩在前往故乡郢都的马车,晃晃悠悠,夏幺幺陷入梦境,一路上,她皱着眉,神魂难安。 *** 楚都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太子妃刚从齐国回来,也不知道太子妃做了一段时间的楚国细作,在敌国齐宫中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芈瑄并不想大肆宣扬,他只是称自己亲自去接回了在外养病的太子妃,一时间,郢都人们羡慕感慨太子对太子妃的宠爱。 芈瑄说:“夏妹妹,孤按太后的说辞,称你之前在外养病,你不会怪罪孤吧,孤、孤只是觉得若被太多人知道这件事,那对你不好。” 夏幺幺乖巧点头,露出完美礼貌的笑,“我怎会怪罪你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芈瑄深感夏幺幺的体贴乖巧,他认真说:“夏妹妹,孤会早些娶你的,你受了太多苦,孤一定不会离开你。” 夏幺幺微笑,心里没什么波澜。 楚国朝政由楚太后把持,芈瑄虽然是太子,但他的话其实没什么用,听一听就行了,至于什么早些娶她,那更是不可能,夏幺幺最多希望到时楚太后不会阻拦,让芈瑄能够在登基时娶她。 过了一段时间,芈瑄又来看望夏幺幺。 芈瑄纠结,关心道:“夏妹妹,孤想接你回楚宫,你住在没什么仆人的夏府,孤实在担心,寝食难安,而且芈皎和太后知道你回到郢都,对你很是思念,都想早些见到你。” 楚宫对芈瑄来讲,是他的住所,是他亲人所在的地方。但对夏幺幺来讲,却是一个冷冰冰的,被刁难排斥的地方。 夏幺幺露出不愿。 芈瑄看了看空荡荡的夏府,更是心疼,说夏府没什么仆人,其实已经是往好听的地方讲了,夏府现在其实只有一个夏幺幺,一个夏幺幺从齐国带来的婢女红灵。 真不知道他的夏妹妹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夏妹妹本来是十指不沾春水,娇气的很,从齐国回来后就变了。 当初武昌侯死去,夏府的仆人吃里扒外,纷纷离开,夏妹妹无仆从服侍,无法生活,那时夏妹妹欣然接受了芈瑄的提议,住进楚宫。 而现在,夏妹妹却宁愿住在什么都没有的夏府,也不愿去舒适尊贵的楚宫。 芈瑄自责说:“夏妹妹,你是不是还在责怪孤,所以才不愿住在孤的身边。” 夏幺幺眼皮跳了跳,她有些受不了芈瑄这婆婆妈妈的脾气,夏幺幺深吸一口气,继续微笑:“怎会呢,太子莫要如此看低自己,我只是思念阿耶,才想在夏府多待些时日。” “夏府是我长大的地方,太子小时也常常到夏府来看我,太子对夏府难道不怀念吗?” “自是怀念,只是此处荒凉,孤怕你睹物思人。”芈瑄别开视线,不去看夏幺幺那清澈漂亮的眼睛。 芈瑄怀念的,是夏幺幺与他无忧无虑的时光。 夏幺幺怀念的,是她的故乡,她的父亲。 芈瑄所想的事物,与夏幺幺不同。 夏幺幺知道芈瑄很想让她去楚宫,她住在楚宫的话,那芈瑄就不用跑来跑去,也能塑造太子与未婚妻感情至深的表象。 芈瑄身为楚国储君,身份特殊,他与未婚妻的感情如何,应该会被密探传到其他列国。 夏幺幺忽然想到一些事,她在芈瑄心疼的目光下终于妥协。 女郎叹口气,有点无奈,有点娇气,“好吧,那就听你的。” 芈瑄心中顿喜。 夏妹妹愿意跟着他回楚宫,那夏妹妹对他的心意定是没有改变。芈瑄捏起来的心情转好,那些谋士果然是胡说八道,夏妹妹怎么可能被齐国人迷了心思。 夏妹妹的父亲可是被齐国人杀死的,夏妹妹不可能牵挂齐国的事。 夏幺幺回到楚宫,第一件事就是拜见楚太后。 夏幺幺虽然内心不愿,但按照楚太后这老巫婆的性子,若不主动拜见,那就只能等着楚太后为难她了。 然而,楚太后的刁难还是出乎夏幺幺的预料。 夏幺幺本以为,楚太后会念着她刚回到楚国而放过她,但她还是低估了楚太后这老巫婆的恶毒。 女官站在台阶上,冷冷看着这貌美至极的夏女郎,“太后正在歇息,若你诚心,那就跪在这里等太后醒来。” 夏幺幺眨眨眼,问:“若不跪呢?跪太久膝盖会很疼呀,我只是想见一见太后,我很久没有见到她老人家了。” 她杏眸可爱,语气也可爱,就像在撒娇求饶。 女官脸一僵,“太后还不愿见到你呢,你不跪,接下来的事,下官可管不着。” 夏幺幺叹口气,按照她的经验,若不跪,那更惨。 幸好现在既不是烈阳暑夏,也不是寒冷冬日,夏幺幺还能忍受。 她刚跪下没多久,忽然听到身后通传声。 “太子到——” 夏幺幺难得因见到芈瑄怔愣。 芈瑄撩起衣袍,自然跪在夏幺幺身旁,“夏妹妹,孤知道你在齐国经历了许多,忍受了许多,你好像变了,但孤知道,你一直都是那个在夏府哭鼻子的夏妹妹。” “孤想告诉你,其实孤也变了很多,不是那个只会听太后、父王的话的小孩儿了。” “今后,如果太后要让你跪,那孤就陪着你。” 第48章 “芈瑄,我若是不想嫁给…… 因芈瑄陪着夏幺幺, 楚太后今日醒的很快,女官没过多久再次出来:“夏女郎, 太后醒了,你进去吧。” 夏幺幺提着裙摆走上台阶,芈瑄就要跟上,女官拦住芈瑄。 “太子,太后让您批的奏折您还没送来。” 芈瑄皱眉,说:“孤都到门口了,让孤与夏妹妹一起见一见太后, 不行么?” 女官油盐不进,只说:“太子,还请回。” 夏幺幺回头,芈瑄与女官为她争执的画面落在她的眼中, 夏幺幺没感到什么欣喜, 心底只是升起隐约的疲惫。 芈瑄为她顶撞太后的女官, 回过头来, 太后就要找她算账。这些事,是夏幺幺曾经经历过的, 既然吃过亏,夏幺幺便不想再重蹈覆辙。 夏幺幺柔糯出声:“太子,国事重要,太子还是先回去处理政务罢。” “可是......”芈瑄露出担忧。 夏幺幺笑了笑, “我只是去见一见太后, 好孝敬她老人家, 报答她让我留在楚宫的恩情,并非进什么龙潭虎穴,太子何必紧张兮兮。” 芈瑄被夏幺幺说服了, 他只得道:“那孤会让人等着你,待会儿记得找孤。” 夏幺幺敷衍地点点头,她进入殿内。 殿内色调沉重,点着淡淡的檀香,就像楚太后这个女人,阴沉、难测。出自身体的本能,夏幺幺脊背挺直,还未走到太后面前,额上便起了细小汗珠。 女郎雪白的脸蛋紧张,大大的杏眸扑闪,她怯怯出声:“拜见太后。” “夏丫头,回来了。”楚太后倚靠在榻,红唇中吐出话语冷冰冰。 楚太后神色平静,即使与夏幺幺面对面,楚太后也没有任何愧疚,就像把夏幺幺扔到齐国的幕后指使并不是她。但事实上,就是这位楚太后,对夏幺幺狠毒至极。 夏幺幺朝楚太后行礼,没有跪,她低着脑袋,这位楚太后曾经待她还算和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等夏幺幺家破,住进楚宫后,才发现楚太后刁难的态度。 夏幺幺一直猜测,楚太后可能是嫌弃她的身份,夏府没落后,楚太后就认为她不配嫁给芈瑄成为楚国王后,所以百般刁难,让她知难而退。 殿内檀香阵阵,楚太后眯眼打量着夏幺幺,夏幺幺双肩纤细,娇柔,有着白白的肌肤,她整个人透出纯洁善良,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齐宫里活下来的祸国幺妃。 也不像武昌侯的女儿。 楚太后闭眼,不,或者说,正因为她是武昌侯的女儿,所以武昌侯才把她培养的如此不知世事。 但对楚太后来讲,这样的夏幺幺,是失败的,不是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 夏幺幺,不能担得起楚国王后的重任。 楚太后缓缓出声:“既然来了,那就是回到楚宫了,正好,若芈瑄没有让你回来,哀家也会下道诏命,让你离开夏府过来。” 又说:“夏丫头,在齐宫过得怎样?回来后,又是否适应?” 夏幺幺脊背顿僵,出自对楚太后的怀疑,夏幺幺并不相信楚太后是真的关心她的情况。何况,楚太后作为害她差点在齐宫死去的罪魁祸首,前来关心她在齐宫过得怎样,实在假情假意。 “太后,齐楚世仇,难道我还能在齐宫安然无恙吗?”夏幺幺轻轻道。 楚太后看夏幺幺一眼。 “哦,也就是说哀家不该让你到齐国,哀家本来是让你为楚国建功立业,现在,你是在指责哀家了?”楚太后语气未变,夏幺幺听起来却多了分阴森。 夏幺幺抬脸,直直望着楚太后。 “明明是太后做错了。”她黑白分明的双眸,清透坚定。 楚太后闪过怔愣,明显是没有想到夏幺幺竟会这么反驳她,楚太后很快敛下惊讶,冷笑,“哀家错了?夏丫头,话可不能乱说,哀家可是监国太后,若有错,自有臣子谏言,哀家所做的,都是为了我大楚强盛,哀家让你去刺杀齐王,有何错?” 夏幺幺看着楚太后的眼睛,她忽然意识到,其实楚太后并没有那么可怕,她在齐国经历了那么多,楚太后的刁难又算得了什么。 “但我杀不了齐王。”夏幺幺说,“太后,您难道真的觉得我这样弱小的女子可以杀死齐王吗?我连一只小兔都杀不死,更别提杀人了。” “齐宫有楚国密探,他们可以助你。”楚太后冷声,“你身为太子未婚妻,未来是要做楚国王后的,总是畏畏缩缩,良善弱小,有什么用?” “哀家比你年轻的时候,早就嫁给先王,成为楚国王后,朝野上的臣子都要敬哀家三分,而你呢?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胆小如鼠。” “若太后是真心让我为大楚效力,那我自不会拒绝,但太后您派了青嬷嬷监督我,青嬷嬷对我百般苛责,毫不帮助,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太后您难道不知道吗?” 夏幺幺抛下了对楚太后的畏惧和所谓的尊敬,她一字一句,将她的所有不满提出。 “太后您让我去齐国,进入齐宫,让我蛊惑老齐王......我大楚的国运需要依靠女子的美貌来维持吗?我大楚难道没有良将军士么?我身为太子未婚妻,竟然要沦落到以色相搅乱齐国朝政吗?” 楚太后攥紧指尖,“闭嘴!” 夏幺幺坚韧又可怜,她晃了晃身形,情不自禁,泪雨点点,“两年前,阿耶为楚国战死,身首异处,阿耶他拼尽一切,为大楚牺牲,为的就是让大楚国力强盛,让列国都不能欺辱,维持天下正义。” “太后,我又做错什么了呢?我与太子指腹为婚,这并非我能决定,在楚国,我从未逾礼,即使夏府没落,我也并未向您请求什么,若您不喜我,不想让我成为楚国王后,那为何不解除婚约?” “你懂什么。”楚太后打断夏幺幺的话,“你以为,你的婚约是那么容易取消的吗?” “你也知道武昌侯为我大楚战死,完成你的婚约是武昌侯的遗愿,全楚的百姓都在看着你与太子的婚约,怎能取消!” 武昌侯忠义勇敢,善待百姓,楚国黎民敬重爱戴武昌侯,武昌侯极其重视夏幺幺与芈瑄的婚约,楚国人民皆知,武昌侯的女儿嫁给楚太子成为王后,更是众望所归。 若楚太后还不想失了人心,那她就不会取消这场婚约。 “别再埋怨哀家刻薄你,哀家已经给过你机会,但从齐国回来,你丝毫没有长进,哀家只能说,你不适合做王后。” 楚太后别开视线,不去看双眼通红的夏幺幺,“要怪,就怪疼爱你的阿耶给你求了一场不适合你的婚约。” *** 也许是夏幺幺与楚太后的争吵起了作用,让楚太后知道夏幺幺并非一直胆小,也知道夏幺幺不是一心想攀着太子芈瑄的痴心妄想之徒,这次夏幺幺搬回楚宫后,楚太后对夏幺幺的刁难少了些。 夏幺幺的日子平平淡淡度过,她在楚宫,被宫人看着,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生活没了齐宫那般的惊心动魄。 夏幺幺也没什么心思出宫游玩,从齐国归来后,这位貌美不知愁的少女就多了些思虑,她枯守着时光。 楚太子芈瑄会来找她,帮她寻一些小玩意儿,或为她画几幅画像,夏幺幺不冷不热地同芈瑄相处着,并不激动。 芈瑄却已满足,夏妹妹马上就要嫁给他,他也马上就要登基,江山与美人,一并兼得,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对于夏幺幺的冷淡,芈瑄只是想,夏妹妹在齐国受了那么多委屈,需要时间来化解心结,他可以等。 “女郎,太子今天又来找您了呀。”等芈瑄离开,红灵帮夏幺幺戴上白狐围氅,“昨个儿太子也来了,太子好像连着来了四五日,这狐皮还是新猎的,这么快就做好送过来,太子对您在乎的很。” “女郎?您又跑神了吗?”见夏幺幺没反应,红灵犹豫,来到楚国后,红灵其实更愿意称呼夏幺幺为太子妃,但夏幺幺不喜欢这个说法,于是红灵只能继续唤夏幺幺女郎,这像一个契机,红灵慢慢发现,夏幺幺对太子芈瑄并不是很喜爱。 若说没感情罢,倒也不是,要不然夏幺幺怎会冒着百般危险从齐宫中活下来,又从裴府逃离,跨过两国边境呢。 但夏幺幺对芈瑄的感情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兄妹之情。 而芈瑄常常来找夏幺幺,红灵看得出,芈瑄越是找夏幺幺,夏幺幺对芈瑄越是躲闪。 “女郎,您对太子不满么?”红灵看着发呆的夏幺幺,终于叹口气,说,“女郎,您这是何苦呢?现在楚太后也不再为难您,您马上就可以成为楚国王后,齐国的一切挫折坎坷都可以被埋葬,为何还要闷闷不乐呢?” “我只是在想,我可以嫁给芈瑄吗?”夏幺幺趴在案上,她下巴埋在臂弯,杏眸微闪。 “您与太子有天定的婚约,当然可以。” 夏幺幺若有所思。 时间变换,隆冬将至。 楚国难得下了一场雪。 楚宫雪花堆积,虽然是薄薄的一层,但足以称得上寒冷。 芈瑄去见夏幺幺,他见夏幺幺走出。 裙裳窈窕,狐裘披身。 冷雾从女郎呼吸边氤氲,她的脸蛋看上去如仙娥一般,她娇嫩唇瓣轻启,下一刻,芈瑄愣住。 “芈瑄,我若是不想嫁给你呢?” 第49章 裴声行的马车停在林叶白…… “芈瑄, 我若是不想嫁给你呢?” 芈瑄愣住,接着, 他笑着说:“夏妹妹,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你知道,最近宫里宫外都在准备孤的登基大典还有你与孤的婚事。” “你与孤青梅竹马,自你出生,你就要嫁给孤的啊。” “但如果我后悔呢?”夏幺幺对于芈瑄,一方面是基于身份,她多有尊重, 另一方面,因为芈瑄待她好,所以她客气礼貌。 夏幺幺没有说出过重的话,她只是轻轻道, 委婉提醒芈瑄:“你我的婚约是我阿耶定下的, 并非我的想法, 虽然我不忍违背阿耶的愿望, 但阿耶为我定下的婚约,就是好的么。” 芈瑄像是不能理解夏幺幺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夏妹妹,嫁给孤,成为楚国王后,难道不是最好的么?” 夏幺幺还想说话, 芈瑄却吩咐婢女红灵道:“你快带夏妹妹回去休息。” 又说:“夏妹妹, 你莫要多想多虑, 你只是临近婚期,变得不安罢了,你放心, 孤对你的心意不变,会一直待你好的,孤不会让你后悔。” 芈瑄不懂夏幺幺的忧虑,也不懂夏幺幺为何踯躅。 夏幺幺在芈瑄眼中,只是一个娇弱的小姐,就算她在齐国经历了许多,芈瑄也只觉得夏幺幺是吓坏了,变得敏感多思起来,不会想到夏幺幺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之前从未想过的事物。 夏幺幺,这个被武昌侯娇养,天真不谙世事的女郎,芈瑄虽然重视她,但同时,又不太看重她的想法。 楚宫的人皆有一个认知,夏幺幺是芈瑄的未婚妻,是太子妃,未来的大楚王后,若没有芈瑄,那夏幺幺这个一无所靠的女郎就活不下去了。 夏幺幺之前懵懵懂懂,又遵守父亲留下的遗愿,于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现在,夏幺幺从齐国回楚后,在楚宫思索数日,终于对这样的安排感到了排斥。 “女郎,您莫要再说那样的话了,也就是太子脾气好,才没有生气,您那样的话实在是让郎君伤心。”关上门后,红灵后怕地说,“女郎,您到底在想什么呢?您不是一直想嫁给楚太子成为王后么?只要成了王后,楚太后就不会对您怎样,女郎您就不需要畏惧楚太后了。” “我不想留在楚宫。”夏幺幺低眼,说出她的想法。 “我讨厌宫廷,讨厌权势斗争。” “但楚太子说了会好好待您,楚太子对您这样好,肯定不会让您遇到那些糟心事。” 夏幺幺:“但我不喜欢太子。” 红灵一时无言。 红灵叹口气,“那您能喜欢谁呢?女郎,您有一个好的婚约,好的身份,在这世间已经足以,何必不满足呢?” “若您拒绝楚太子,那楚太后要是再刁难您,您要怎么办?您忘了,您从齐国逃离经历了多少苦么?” “女郎,不要抛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生活......”红灵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开门!快开门。” “夏幺幺!我知道你在!”芈皎任性的嗓音从殿门外传来,红灵不知所措地看了夏幺幺一眼,夏幺幺皱眉,“让她进来。” 芈皎是楚太子的堂妹,楚太后疼爱的女郎,楚宫里的人尊称她为芈皎公主,不好得罪。 进来的女子一身风雪,她毫无礼貌而言,看到夏幺幺便娇蛮道:“夏幺幺,我说怎么这么久都找不到你,原来你一直被太子哥哥藏在此处,你可真厉害,马上就要嫁给太子哥哥了。” “自回楚宫后,我一直住在此处,并未刻意隐瞒,是你不上心我的事情,不想来见我罢了。”夏幺幺坐在几上,她娇糯温良,口中的话却不客气。 芈皎顿了下,莫名觉得夏幺幺有些变化,但她没有细想,反正在芈皎心中,夏幺幺一直是一个扒着太子哥哥不放的穷酸鬼。 偏偏婚约不能取消,真晦气! 芈皎抱着臂,冷嘲热讽:“你占着太子哥哥,若不是你求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怎会护着你,你总是用一副无辜的模样去骗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良善,才会被你耍的团团转。” “你的事我又怎么不知道,你可是太子哥哥的未婚妻呢,就算太子哥哥帮你瞒着,但我清楚得很,你才没有到郊外养病,你分明就是去了齐国!” “你待在齐国那么久,竟然还敢回来心安理得地嫁给太子哥哥,谁知道你藏着什么坏心思!” 夏幺幺闭了闭眼,她待在齐国时,十分思念故乡楚国,但她不是傻子,她想要回的楚国,并不是这种被人冷嘲热讽的地方。 “说够了吗?”夏幺幺冷冷问。 “什么?”芈皎呆了一下,夏幺幺冷起脸来,让芈皎有些懵。 一团软软的白面小娘子,竟然变得冰冷起来,芈皎即感新奇又感不爽。 “夏幺幺,你什么语气?” “没什么,只是乏了,不想听你说话。”夏幺幺轻笑,“你其实不过是在楚宫里巴结楚太后和太子的远房亲戚,你有什么能耐指责我呢?” 芈皎彻底反应过来,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是夏幺幺变了!之前,夏幺幺可不会说这种话。 而芈皎被楚太后宠爱,在楚宫里没受过欺负,曾经的夏幺幺也没反驳过她,芈皎顿感委屈愤懑,“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负你呀,怎么了?有问题么?”夏幺幺不以为然,她在齐宫是幺妃啊,是妃嫔宫人见到都要绕道走的嚣张宠妃。 芈皎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原来你是这么坏的女人,我与太子哥哥之前都看错你了,我这就告诉太子哥哥,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说着,芈皎就要离开,夏幺幺头疼,“红灵,我与芈皎还要再多说一些话。” 红灵懂得夏幺幺的意思,她拦住芈皎,抓住芈皎的胳膊,“我们女郎要与你说话呢,你认真听。” 芈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骂红灵,“贱婢!” “你的太子哥哥,我并不觉得他有多珍贵,更没有算计和他在一起,你不必对我谨防严防。”夏幺幺认真地芈皎说,“这场婚约,也不是我求来的。” 可夏幺幺越是认真解释,芈皎越是觉得夏幺幺在羞辱她,认为夏幺幺是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夏幺幺贴心补充说:“我现在,并不想嫁给太子。” 芈皎顿时气炸:“你别在那里假装清高了,从小到大,你一直缠着太子哥哥,还不是仗着和太子哥哥的婚约!你怎么可能放弃太子哥哥!你一无所有,若不是太子哥哥帮你,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可能住在楚宫。” 武昌侯还在的时候,武昌侯带夏幺幺与芈瑄交好,那时夏幺幺还小,什么也不知道,便会跟在芈瑄身后,长大些,芈瑄与夏幺幺更像兄妹,夏幺幺并没有扒着芈瑄不放。 她只是念着芈瑄是她的未婚夫,所以才淡然地接受着一切。 之后武昌侯死了,芈瑄心疼夏幺幺,就会常常主动寻她,直到现今也是如此。 她也不是自愿住在楚宫的啊。 夏幺幺看着气红脸的芈皎,无奈叹口气,芈皎也算是与她一起长大,然而芈皎会相信她对楚太子没有喜爱吗?芈皎这么固执,只会觉得她又在假装可怜。 “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红灵,送客。” *** 芈皎气呼呼回来,宫人奇怪,“芈皎公主,您怎么了?” 这楚宫里还有惹芈皎委屈的人在? 芈皎咬了咬唇,“没什么。” 宫人没有多问,并不想惹这位蛮横的太子堂妹,只是说:“芈皎公主,太后要见您。” 正好!芈皎眼里一亮,她要向太后告状!告诉太后夏幺幺是怎么欺负她的。 “太后,我方才去找那夏幺幺,您知道夏幺幺她说了什么吗?”芈皎亲昵地拉着楚太后的手,委屈巴巴嘟囔。 “夏丫头的事......”楚太后若有所思,然后,她笑着拍了拍芈皎的手,“哀家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处理,哀家懒得管。” “太后!”芈皎不服,娇哼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向着夏幺幺,她不过是去了趟齐国,谁知道她有没有与齐国人勾结。” “好了,夏丫头去齐国的事,勿要再提。”楚太后打断芈皎的抱怨,“你以后也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这件事,没大没小。” “可是夏幺幺马上就要跟太子哥哥成亲,太子哥哥怎么能娶她,她看上去狐媚极了,总是假情假意,不安好心。” “太子的婚事你别管。”楚太后道,“哀家当然也不愿让夏丫头成为楚国王后,一是夏丫头难成大器,二是哀家不能让楚国事事都随着武昌侯的心愿。” “那您有法子让她不嫁给太子哥哥吗?”芈皎期待问。 “夏丫头嫁还是要嫁。” 芈皎失望。 楚太后又说:“但嫁给瑄儿,只是一个开始,即使她是楚国王后,那又怎样?哀家当初当楚国王后时,想杀死哀家的人多了,不足为奇。” 楚太后柔和地抚了抚芈皎的头发,“你放心,哀家之后有的是法子收拾楚国王后。” “真的?”芈皎心喜,“那到时新的楚国王后要由我替太子哥哥把关。” 楚太后慈祥笑了笑,“哀家就是太疼你,把你宠的无法无天。” “好了,你现在也别操心太子的婚事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到出嫁的年纪。” 芈皎转了转眼珠,说:“原来您喊我来是要说我的婚事呀。” “可是,您之前不是说郢都的那些郎君都配不上我么?” “你身上流淌着大楚王室的血,自然要嫁给优秀尊贵的郎君。”楚太后说,“但你要记住,你的婚事需要由哀家安排。” “我不会嫌弃的。”芈皎乖巧倚在楚太后怀中,“我知道,太后是为楚国,为我好,太后您肯定会为我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楚太后露出欣慰。 接着,楚太后转变态度,有些严肃,“哀家思来想去,现在天下,有一位郎君最适合,但他是齐国人。” “齐国人?”芈皎犹豫了一下,“是什么人?难道是齐国公子么?” “不,他的地位在齐国公子之上,甚至在齐王之上。” “是何人?”芈皎好奇。 楚太后:“裴上卿,齐国裴氏二郎,裴声行。” 芈皎微微睁大双眸,“我能嫁给他吗?” 就算是生活在楚宫的芈皎,也知道裴上卿是谁。 实在是裴上卿在天下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听说他肃清齐国朝政,血洗政敌,让齐王都不得不听他的话。 又领兵打仗,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现在的齐国,由裴上卿掌管,那齐王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裴上卿如此身份,掌握权势,足以配得上你。” “可是裴上卿似乎手段残忍,没有什么好名声。”芈皎想起流行话本的描述。 “百姓流言,能有几分真实?更不要说齐国宗室怨恨裴上卿了。”楚太后不以为意,“裴上卿是个人,还是曾经齐国上大夫裴颍的儿子,依哀家猜测,裴上卿只是有野心罢了。” “你自幼勇敢,性子张扬,定是不会惧怕他,他应该会欣赏你,裴上卿是个难得一见的奇人,他手段狠厉果断,又对齐国王室不忠,孑然一身,并无家室,是优秀的联盟对象。若你嫁给他,替哀家制约拉拢裴上卿,那齐国何愁不变成楚国的囊中之物?” “太子登基,各国使臣前来祝贺,齐国便是裴上卿出使,届时,哀家会安排你与裴上卿好好相处。” 芈皎犹豫问:“可是,裴上卿愿意娶一位楚国女子么?” “你放心,哀家定会让你嫁给裴上卿。”楚太后胜券在握。 毕竟,她这里,还有一张幺妃的底牌。 “......” 楚太后要让她嫁给裴上卿,芈皎觉得有些不真实,又有些小得意。 夏幺幺能嫁给楚国太子,那又如何,楚太子可是她的堂兄,夏幺幺还是要看她的脸色。 而且,她也有要嫁的郎君了,那裴上卿掌管齐国朝政,连齐王都要听他的话,她要嫁的郎君,厉害着呢。 抓住朝臣问清楚裴上卿的事,芈皎顿觉底气十足,带着护卫去找夏幺幺。 然而芈皎去找夏幺幺炫耀,却发现殿内无人,夏幺幺竟早早动身去了郢都郊外。 夏幺幺毫不在意芈皎,目中无人,实在让芈皎郁闷! *** 夏幺幺的马车离开楚宫,她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郢都景象,心里情绪纷繁。 “女郎,您去郊外,要去做什么呀?”红灵疑惑。 现在天气这么冷,空中还下着薄薄的雪,夏幺幺为何这时离开楚宫。 “我去祭拜阿耶。”夏幺幺轻声说,“夏府的祠堂仅仅是衣冠冢。” “阿耶葬在山上,楚王念阿耶忠义,将阿耶葬在楚国陵墓旁。”夏幺幺垂睫,“我很少去那里,阿耶不想被人打扰罢,他最后那般样子,他那么骄傲,肯定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看到。” 想到阿耶的尸体只有身体并无头颅,即使过了两三年,夏幺幺仍然悲伤。 她敛了敛心神。 “红灵,你也看到了,太子过几天就要登基,我马上要按照婚约嫁给太子。” 夏幺幺拉下车帘,眸中水光。 “这次,我是想告诉阿耶一些事,一些我的想法。” “希望阿耶不要责怪我。” 夏幺幺不知道,在她们的马车离开后,有一辆马车离开驿馆,悄悄地跟了上来。 白雪轻飘飘落下,到了郊外山路,夏幺幺与红灵才发现外面积雪埋没山林,且山上气温与郢都不同,深深寒冷。 马匹受冻,再加地面湿滑寒冷,在半路时,马车车辙突然断裂,陷入积雪中。 “女郎,怎么办?要回去吗?” 夏幺幺抬头看了看霜雪,山雾沉沉,此处寂静,犹如隔绝人世的仙境。 “不必,我可以走上去。”夏幺幺说着,提起裙摆。 红灵迟疑了一下,匆匆跟随。 “公子,怎么办?”眼见那两位女子步行上山,暗卫稷出声问。 裴声行的马车停在林叶白雪遮掩处,那面容俊美,气质阴戾的郎君撩开车帘,他的视线落在夏幺幺的背影。 第50章 “外臣要求娶一人。”…… 夏幺幺总觉得有人跟着她。 她频频扭头, 身后白雪茫茫,山路蜿蜒, 只有雾霭、白雪,连一只动物都没有,哪有什么人呢? “女郎?”红灵疑惑。 夏幺幺轻轻呼出寒气,“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红灵摇摇头。 “可是......”夏幺幺蹙了下好看的眉。 就在这时,雪地窸窸窣窣,夏幺幺吓了一跳“呀!”,她抓紧红灵, 一道影子窜出,夏幺幺惊魂未定。 红灵安抚道:“女郎,只是兔子,莫要惊慌。” “原来是兔子么、”夏幺幺摸了摸心口, 她又看了看周围, 见真的没有人, 才放下心来, 夏幺幺说,“马上就到阿耶的墓冢了, 等会儿陵墓的卫士会来接应,你我的令牌让他们看就行。” 于是,两位女郎继续向上走。 半晌后,暗卫稷的声音响起:“公子, 前面就是楚国陵墓, 我们还要继续跟么?” 裴声行站在薄雪中, 雪花轻轻落在男人纤长眼睫,他道:“不用了。” 暗卫稷正要跟裴声行离开,忽然见裴声行停下脚步, 暗卫稷跟着裴声行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裴声行脚边有一只小兔。 裴声行微顿,他俯身拎起那只小兔,男人的手雪白冰凉,轻轻捏着兔子的后颈,他眯眼打量这只纯白兔子。 “这里的雪让我想起业国的猎场,少时,我曾经当着裴二郎的面杀了他的猎物。”裴声行道。 “随后又夺了他的身份,在齐国生活了那么多年。” “若裴二郎那仁义的小子,知道他的父亲上大夫裴颍抱憾而死,他的哥哥双腿残疾困在裴府,而我又用他的身份变成胁迫齐王的反臣裴上卿......他会作何想法呢?” 暗卫稷低着脑袋,听主子不紧不慢说出这些足以杀头的秘密。 暗卫稷:“公子,裴氏一族忠心于先王后,公子所做的,都是为了业国复兴,报先王与先王后之仇,裴氏不会怨恨公子的,裴氏一族也期待着业国复兴。” “裴二郎与公子交好,怎么会怪罪公子。” 裴声行扯了下薄唇,弧度冰凉。 “我这么恶劣的人,在裴二郎心中,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友人。” 暗卫稷小声:“裴二郎那么良善,会理解您的。” “若我以裴声行的身份夺了楚国王后呢?” “在史官的手中留下千古骂名,他也会理解么?”裴声行轻笑。 暗卫稷彻底噤声。 *** 夏幺幺祭拜完武昌侯,她与红灵带着卫士回到山下。 “我们的马车坏了,驭手说没办法,你们能到郢都为我们女郎找一辆新的马车吗?”红灵一边与卫士说,一边带卫士走向马车。 查探了一番后,卫士茫然道:“红灵姑娘,马车没坏啊。” “啊?” 夏幺幺眨眨杏眸,惊疑地凑上前。 红灵不能理解,问:“女郎,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马车完好无损,没有一丝损坏,马匹温良,蹄子悠闲踩着雪,周围巨大的雪坑都不见了。 “莫非是阿耶显灵了?”夏幺幺开了个玩笑。 “红灵姑娘,是不是你记错了?”卫士不敢窥探貌美的太子妃,于是尊敬地问夏幺幺身边的婢女。 “怎么会记错,若不是马车坏了,我与女郎怎会走上山去。” 但不管怎样,马车确实完好无损。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红灵看来看去,马车的确是她们的马车,红灵觉得瘆得慌,非要找出个原因。 夏幺幺在风雪中走了那么远的路,早就有些疲倦,她柔柔劝阻红灵:“也许是那离开的驭夫帮忙修好的,或是路过的好心人,总归是帮了我们,没什么恶意,莫要追究了,我们早些回楚宫罢。” 红灵听从夏幺幺的话,不再多说。 夏幺幺心里记挂着婚约的事,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这些小事,她刚刚在阿耶的陵墓前郑重地告诉阿耶,她不想嫁了。 *** 楚太子登基的日子到来,各国使臣前来祝贺。一辆辆来自列国的马车驶入楚国郢都,停在驿馆。 跟随着宫人前行,夏幺幺咬着唇瓣,听到擦肩而过的大臣说起齐国裴上卿,她下意识朝驿馆的方向望了一眼,然而,她只能看到一重一重的宫墙,夏幺幺收回视线。 她在想什么呢?裴声行差点把她囚.禁,她何必想起这个人。 夏幺幺敛下不该有的心绪,她看到满面喜悦,大步迈来的楚太子芈瑄。 芈瑄性情宽容,一身冠冕倒显得他看上去如日明朗。 “恭喜太子登基。”夏幺幺发自真心祝贺。 “接下来登基大典,夏妹妹可要嫁给孤了呢。”芈瑄笑道,他见夏幺幺穿着素素的衣裙,心底升起一丝古怪,他说:“夏妹妹,快点让宫人带你去换好衣裳。” 夏幺幺却迟疑。 “太子,我有话与你说。” 芈瑄避开夏幺幺的请求,他说:“有什么事比登基大典更重要呢?那些事,之后再说。” 夏幺幺向前一步,抓住楚太子的胳膊,不想在宫人面前拂了芈瑄的面子,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太子,你知道,我已经想清楚,我不想嫁给你。” “你只是忧虑太多。”芈瑄说,“莫要胡闹。” 芈瑄对宫人说:“你们快带太子妃换上华服。” 夏幺幺被迫松开芈瑄,她杏眸抬起,随宫人离开前,侧头瞥芈瑄一眼,芈瑄竟怔了一下,夏妹妹的那个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冷淡、坚定。 “太子、您怎么还在此处?令尹大人在等您过去呢。”内宦过来催促道。 楚太子只得离开,他担忧的心没过多久散去,芈瑄在心里说,就算夏妹妹闹脾气,那登基大典还是要继续进行的,他之后再好好安抚夏妹妹就好。 芈瑄不认为夏幺幺这柔弱女郎能掀出什么水花。 “......” 听到礼官一声声高喊,隔着帘子瞥到楚太子芈瑄在祭台上行止有度,有一位女子悄悄红了脸。 这女子娇羞犹豫:“太后,妾身真的可以嫁给太子殿下么?” 楚太后说:“自然,你是哀家为瑄儿挑选的侧妃,之前因种种原因,没有送到瑄儿身边,现在瑄儿登基,他把夏丫头娶了,顺便把你也娶了,有什么不妥。” “等你嫁入楚宫,要记得替哀家盯紧楚王后。” “是,妾身定不负太后所望。”女子妩媚的眼中透出野心。 她是楚太后母族中的小辈,本就是要被培养为楚王后的,只是被夏幺幺夺了机会。 芈瑄不知道他的祖母帮他物色了一位妃子,他按照规矩行完礼,宴会开场,芈瑄满心欢喜地等待夏幺幺被宫人带来。 有内宦突然前来,在芈瑄身边耳语几声,芈瑄脸色顿变,他朝下方众位外使勉强笑了一下,接着走向殿内。 “祖母,您这是何意?”芈瑄看到在楚太后身边的妩媚女子,他皱眉不解,“夏妹妹若是知道,该当如何?” “夏丫头要成为我大楚王后,身为王后,她怎么能对君王不满?”楚太后道,“云儿这丫头迟早要嫁给你做妃子,这孩子打小就喜欢你,让她与夏丫头一起嫁给你,这样不会伤了云儿的心。” 芈瑄觉得这件事不对,但他想起外面还有众位大臣、亦有列国使臣,都在等着他完成这次登基大典。 若他反驳楚太后,事情会变得难看。 “太子殿下,妾身只是想服侍您,绝无二心,也不会危害到太子妃的身份。”云儿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芈瑄心烦地看她一眼,“孤知道了。” 接着,他请求楚太后:“太后,孤并非想要违背您的心意,只是这位女子的事情太过突然,孤一切都没准备好,此次登基大典,孤还是只娶夏妹妹罢。” 芈瑄终归是顾虑着夏幺幺的心情,夏妹妹这几天本就闷闷不乐,对他不喜,他不想让夏妹妹失望。 “哀家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楚太后挑眉,不容反驳。 芈瑄纠结,这时宫人通传,“太子妃到——” “夏丫头已经来了,你再不娶,两个都别想着娶了,你答不答应?”楚太后淡淡道。 芈瑄握了握拳头,最后不甘点头:“是。” 他不想耽搁登基大典。 楚王登基的诏命握在楚太后手中,芈瑄还要等着楚太后宣读诏命。 想起夏妹妹,芈瑄心中升起愧疚,他沉重地迈向殿外,夏妹妹那么善良,应该可以理解的吧?他日后是楚王,总会要有几位妃子的。 云儿则欢喜地跟上芈瑄。 夏幺幺一身红衣,她额间点朱砂,唇染胭脂,眼尾绯色入发丝,艳丽如狐妖。 在芈瑄未出现的短暂时间内,众位使臣来客都惊艳于太子妃的美貌,他们失神,楚王后竟是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 齐国使臣与众不同,他们震惊至极。 这、这、不是幺妃吗?! 曾经,先齐王宴请群臣,观赏幺妃跳舞。 幺妃的美貌刻在众臣心中,难以忘怀。 后幺先齐王薨,幺妃失踪,齐国人以为幺妃要么香消玉损,要么逃跑,或是被什么人救走,甚至还衍生了许多民间香.艳话本。 然,谁能想到,幺妃竟然是楚太子未婚妻,此刻要嫁给登基为王的芈瑄,成为楚王后! 齐国使臣神情精彩。 夏幺幺随宫人走上台阶。 也许是念着齐国使臣中的某位郎君,夏幺幺目不斜视,脊背微微僵硬。 礼官悠悠楚音响起,催促夏幺幺行礼,她抬头,见芈瑄立在高台上,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妩媚女子,夏幺幺小声问宫人,“那女郎是谁?” “禀太子妃,是太后为太子挑选的侧妃。” 夏幺幺蹙了蹙眉,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礼官发现这位貌美的太子妃在半路上停下了。 礼官催促,夏幺幺也不回答。 宫人面面相觑,不知夏幺幺为何这么做。 “太子妃怎么回事呀?她怎能如此不配合,没有她,太子您的登基大典怎么完成。”云儿在芈瑄背后说。 芈瑄脸有点黑。 他觉得夏妹妹实在是太胡来了!就算要跟他闹脾气,也不能如此不知轻重啊! “她想在那里,那就在那里吧,让礼官继续。”芈瑄觉得他平时待夏幺幺实在太过宽容,他闭了闭眼,狠心道。 于是礼官战战兢兢,高喊:“跪——” 这次,夏幺幺乖乖跟着跪了。 只是下一刻,她不按礼官的吩咐行事,夏幺幺抬起红色衣袖,指尖相覆,行礼高声:“我有一事请求。” 她声音清脆,娇娇灵动。 “不要让她说。”芈瑄下意识吩咐宫人。 可惜,夏幺幺与芈瑄离得远,她意已决,也不想听宫人的话。 于是夏幺幺的声音婉转响起。 “我请求诸位使臣见证,取消我与楚太子的婚约。” 芈瑄震惊看向夏幺幺,见那位柔弱娇小的女郎神情镇定,眼眸坚定,毫无任性。 “她、她怎么如此!孤不准!”芈瑄不管不顾,就要下去。 芈瑄被内宦拦住,“太子、不、大王!您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失了仪度!” 夏幺幺容颜美丽,让人难忘。 她在众位来使面前说:“我的父亲武昌侯为我订下婚约,楚太后对我亦有收留之恩,我本不应该做出如此不孝不义的决定,但婚约并非我所愿,我不想嫁给太子,我要解除婚约。” “众位知道为何么?” 众人纷纷把注意力放在夏幺幺的话中,是啊,为何? “在前些时日,我被楚国送到齐国,被当成不值一提的卑贱之人利用,如今,楚国,却要让我粉饰太平,让我毫无芥蒂地嫁给楚太子,士人不堪受辱,我身为武昌侯的女儿,难道就要接受如此欺辱么......这一切当然不是我胡诌,有齐国使臣可以来作证。”夏幺幺神情平静,一字一句。 芈皎忽然激动站起来,她对夏幺幺怎么样才不管,夏幺幺闹出笑话,嫁不了芈瑄,她才高兴呢。 芈皎激动的,是裴上卿出列。 在楚太后的念叨下,在芈皎心中,裴上卿俨然成了她的未婚夫。 裴声行慢条斯理走出,他气质冷峻,阴戾,对夏幺幺的话,轻轻扯起笑:“外臣可以作证,楚太子妃曾到过齐宫,外臣见过太子妃多次呢。” 众人一片哗然。 楚太后脸色变了变,她捂着这件事,不让楚人知道,就是为了维持楚王室的仁义,而现在,夏幺幺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简直让楚国在整个天下丢脸! “夏幺幺!”楚太后怒喝。 夏幺幺对楚太后的怒喝不做反应,犹如耳旁风。 她见裴声行走出,无意识攥紧衣袖。 裴声行冷冷瞥楚太后一眼,他的眼神冰冷,让楚太后这老巫婆感到一丝害怕,楚太后心慌闭上嘴。 “外臣如此说,只是想让众位知道真相,希望楚国不要认为外臣多管闲事。”裴声行虽然如此说,但他神色毫无歉意。 然而,无人敢反驳裴声行,他可是齐国那可怕的权臣上卿大人。 “好了!既然已经作证,那裴上卿你怎还不下去!”芈瑄拳头紧握。 裴声行:“外臣出列,为一婚事。” 芈皎欣喜地看楚太后一眼,想当然地以为,是楚太后帮她提前联系好齐国了,让她嫁给裴上卿。 看着裴上卿在众人面前冷静威严的模样,芈皎心中满意,又盯着裴上卿俊俏的模样,芈皎更是得意。 夏幺幺被太子哥哥抛弃,以后没人敢娶她这个“先王后”。 而在同一天,她能被优秀的裴上卿求娶,与太子哥哥的登基大典一起,是多么皆大欢喜。 这场登基大典,此时此刻,天空万里无云,薄雪堆积殿顶,芈瑄脸色苍白难看,芈皎睨着夏幺幺神情得意,夏幺幺怔然地望向裴声行。 裴声行看着夏幺幺一身嫁衣,眸色幽暗。 “外臣要求娶一人。” 第51章 “我们公子问您,您什么…… 裴声行在楚王的登基大典上提出求娶之事, 喧宾夺主,本是不合礼数的。 但在此之前, 夏幺幺请求解除婚约,这场登基大典本就变得不同寻常,裴上卿的这一请求,即使狂妄,但也无人阻拦。 “哦?贵使想要在我大楚求娶何等女郎?”楚太后问。 芈皎想的不错,楚太后确实为她联系了齐国使臣,只是裴声行的态度如何, 楚太后尚且不清楚。 已登基为楚王的芈瑄看着裴声行,升起难言愤怒,芈瑄看了看神色怔然的夏幺幺,心情更是复杂。 芈瑄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会的, 夏妹妹不可能对裴声行有旧情, 裴声行囚.禁夏妹妹, 夏妹妹冒着生命危险逃离齐国,回到他的身边, 夏妹妹对裴声行定是厌恶至极。 “那裴上卿想求娶何人?本王看了看,在场的女子中,只有本王的堂妹,芈皎公主符合条件了吧?”芈瑄怀了些隐秘的心思, 故意提出芈皎的名字。 楚太后想让芈皎嫁给裴声行, 这点芈瑄自然知道, 芈瑄本不愿让芈皎嫁给那可恶的伪君子裴声行,但裴声行如今在夏幺幺面前提出求娶之事,芈瑄不由得升起危机感。 芈瑄的话语带着暗示, 他是楚王,若裴声行还为齐国着想,那就不应该直接与他撕破脸。 裴声行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他的暗示——若想娶楚女,可以,但我大楚只有一位芈皎公主适婚。 在芈瑄身后的云儿好奇地打量那齐国裴上卿,这倒是一个优秀的郎君,可惜,臣子终归是臣子,比不上有楚王身份的芈瑄,云儿心里嘀咕。 芈皎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她也没有注意到楚太后因芈瑄的话变得脸色难看,芈皎只是觉得太子哥哥实在是对她太好,帮她争取婚事。 芈皎期待地看着裴声行。 裴声行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这位嚣张跋扈的公主一个眼神。 男人朗声,在列国使臣面前认真道: “外臣要求娶已故武昌侯之女,夏府夏幺幺。” “放肆!”芈瑄脸色大变。 “什、什么?”芈皎不可置信,差点摔到地上。 “夏幺幺、怎么会是夏幺幺,夏幺幺凭什么,裴上卿看上她什么地方了!” “荒唐!”楚太后脸色难看至极,“裴上卿,这里是楚国,不是齐国,更不是你放肆的地方,你要求娶我大楚王后?痴心妄想!” 夏幺幺收敛震惊和涌上头的万千情绪,她娇柔出声,语气坚定,有礼,“太后,我已请求解除婚约,列国来使皆已作证,我此时此刻并非大楚王后。” “众位,是否如此?”夏幺幺转头,询问列国来使。 “是、是啊。”众臣先是犹豫,接着纷纷点头。 “自是如此,我等亲眼见证。” 毕竟,夏幺幺看上去只是一个可怜女子,没人愿意跟这样值得同情的貌美女子作对。 楚太后却不这么想。 一对狗男女! 楚太后狠狠地瞪夏幺幺一眼,女郎雪白的脸蛋,无辜的杏眸显得可恨极了。 楚太后理所应当地以为,夏幺幺会在登基大典上提出解除婚约,裴声行会求娶夏幺幺,是因为这对狗男女早就串通好了。 定是夏幺幺暗中勾搭裴上卿! 楚太后只觉自己此前看错夏幺幺,什么武昌侯教导处的好女儿,只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心机狐媚。 对于楚太后的恶意猜测,夏幺幺并不知晓,即使她知晓,她也并不意外,楚太后一直对她都抱着偏见,她对楚宫的这些人失望至极,于是她不想给他们留任何情面了。 “婚约之事岂非儿戏。”楚太后冷冷说,“哀家替武昌侯照顾夏丫头,怎能因你裴上卿一人荒唐之言,将夏丫头嫁到齐国。” 裴声行轻笑,“外臣所说,当然为真,何来戏弄。” “此时列国来使作证、”裴声行若有若无睨众人一眼,他身形高挑,气度非常。 众臣,不管是楚国、还是齐国的、魏国的......皆被他的气场影响,脸色凝重,尊重这位裴上卿。 “外臣以重礼相聘,求娶夏府夏幺幺。”裴声行微笑,漆黑瞳孔盯着夏幺幺。 他话音落下,齐国侍从将千金华珠呈上。 列国众使者被震撼,裴上卿的聘礼,说是为了求娶一国之公主也不为过,甚至,比求娶一国公主更要盛大。 有些国库捉襟见肘的列国,它们的使者看到那些聘礼,不由得眼红。裴上卿只是齐国的一个臣子,便能轻轻松松拿出这样的重金,那齐国到底是有多么富有? 即使齐国并不富有,那裴上卿,莫非是富可敌国? 裴声行送出如此重金聘礼,无人敢质疑他的诚意。 “这里是本王的登基大典,裴上卿,你也太过猖狂,目中无人!”芈瑄感到慌张,他呵斥道。 裴声行如此做,万一、万一把夏妹妹从他面前抢走怎么办! 夏妹妹,即使她亲自解除婚约,那她也要留在楚宫,她是楚国人,她决不能嫁给裴声行。 “楚王登基,外臣自是祝贺。”裴声行不慌不忙。 他做了个手势,行止优雅,漫不经心。 又有齐国小厮走出,将礼献上。 “此乃上卿大人恭祝楚王登基所献贺礼。” 众人看过去,见是金银财宝,虽然珍贵,但比起给夏幺幺的聘礼,那便是捉襟见肘了。 送给楚王的贺礼在华贵聘礼旁边,显得可怜巴巴。 “你、”芈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平生的所有好脾气在此刻破碎,他被裴声行如此羞辱,如此被夺所爱,心肺都要气炸。 裴声行对楚国的嗤笑和不屑明晃晃地摆在众列国面前,但无人帮楚王说话。 反正,人家裴上卿贺礼也送了,还挺珍贵,只是比聘礼少罢了,但所有财宝都是裴上卿的东西,人家想怎么送就怎么送。 再者,武昌侯的那位女儿,亲口提出解除婚约,裴上卿即使送出聘礼求娶夏幺幺,那也没什么问题。 裴上卿的权势、财力滔天,不仅威胁得了齐王,现在连楚王都能威胁到,看来,裴上卿真的是不可小觑。 若裴上卿娶了夏府的那位女郎,那日后是否要拉拢夏府呢? 众臣怀着各种打算离开。 对于芈瑄,这场他从小就期待的登基大典,简直如噩梦般痛苦。 他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楚太后手中接过传位诏书的。登基大典结束,他成了楚王,听着内宦宫人对他尊敬的称呼,芈瑄却心如刀割。 “夏妹妹呢?”芈瑄问。 “禀大王,夏女郎要从楚宫搬离,正在收拾东西。” “搬走?不行!本王不准!她与我定有误会。”说着,芈瑄就要去找夏幺幺,一位女子拦住芈瑄,宫人称她云妃,芈瑄怔然抬头,见楚太后为他挑选的妃子云儿靠过来。 云妃抱住芈瑄的胳膊,“大王,您何必找夏女郎,她这般拂了大王的面子,大王您难道不伤心么?您不伤心自己,妾身都要心疼死了。” 芈瑄神色忧愁,“你不懂,她与本王青梅竹马,本王与她感情极深。” 云妃说:“大王,她一次次作践您的感情,您何苦呢?人都会变,她去过齐国,现在齐国的裴上卿要求娶她,难道大王您看不出一点端倪吗?” “齐楚世仇,她作为被齐国人求娶的人,哪还有脸面继续待在楚宫,即使她不走,太后与妾身,都要劝大王让她离开楚宫。” “她既然解除婚约,那她要凭什么身份待在楚宫,难道是裴上卿未婚妻的身份吗?简直可笑,裴上卿如此羞辱大王,大王怎能继续收留她?” “你莫要说了。”芈瑄甩开云妃,他大步向前,听到身后女子痛呼,芈瑄犹豫回头。 云妃不小心被他甩到地上,她怯怯看芈瑄,“大王,不必担心妾身,如果大王您想要找夏女郎,那就快去,妾身不忍看到大王您后悔。” 芈瑄眼神复杂地看云妃一眼。 比起善解人意,处处为他着想的云妃,夏妹妹确实有些任性了。 这次的事,也是夏妹妹在胡作非为。 从齐国回来后,夏妹妹便变得有些奇怪。 是他平时太过迁就,导致夏妹妹做出那种不可理喻的事情。 罢了,还是让夏妹妹好好静一静,她在楚国,这个国家是楚王的领地,她即使解除婚约,也不会离开他的视线的。芈瑄转身,扶起云妃。 云妃心中惊喜,她无力地靠在芈瑄怀中,“大王,妾身太疼,好像摔到脚了,大王抱妾身回去。” 芈瑄呼吸紧了紧,他抱起云妃,向殿内走。 在楚宫的另一边,夏幺幺看着面前双目通红的芈皎,只觉得不可理喻。 她虽然娇气,但比之芈皎,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芈皎姑娘,我要离开楚宫了,现在,我与楚太子已经解除婚约,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么?为何还来阻拦?” “夏幺幺!你这个坏女人!”芈皎打着哭嗝,“你凭什么抢我的未婚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幺幺冷淡道,“红灵,我们走。” 夏幺幺的东西不多,红灵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带走。 眼见夏幺幺就要带着婢女离开,芈皎拦住夏幺幺,“我不准你走!” “卫士!来人!给我打!”芈皎狠狠道。 现在夏幺幺不是楚太子妃,也不是楚王后,夏府没落,没人护着她,芈皎当然要让人打夏幺幺。 这个被娇惯的恶毒女郎,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只觉得夏幺幺太过可恨。让太子哥哥失了面子,让她自作多情被羞辱。 夏幺幺脸色变了变,她向后退,女郎面容美丽,目中水光,可怜的样子让卫士犹豫。 “你们不打,我就杀了你们!”芈皎见到这一幕,更是生气。夏幺幺她简直是狐狸精,从小到大,夏幺幺都抢她风头,凭什么,她哪点没有夏幺幺好。 卫士这才继续上前。 “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美人,要点脸吧。”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暗卫司的大刀挡住卫士,一脚踹一个。 接着,暗卫司关心道,“女郎,你没事么?” “你是?”夏幺幺疑惑眨眨眼。 “我是裴公子的暗卫。”说着,暗卫司笑了一下,“哎!这暗卫,还要来当护卫!” 夏幺幺噗嗤一笑,同时,她放下心来,既然是裴声行的人,那自然不会伤她。 芈皎跑过去拽起卫士,“都给我起来,一群废物,快点,他就一个人,难道你们打不过吗?别让夏幺幺跑了!” “长得一副标致模样,原来是个母老虎。”暗卫司耸耸肩。 “你说什么!你竟然骂我!”芈皎愤怒。 “你不仅是母老虎,还是没有脑子的贱人。”暗卫司话语不留情,“痴心妄想,还想与我们公子扯上关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这样的贱人,我们见一个杀一个。” 芈皎抓起卫士的刀就冲过来,“夏幺幺!你竟然雇这种江湖野人来羞辱我!” 暗卫司直接踹她。 芈皎委屈至极,从没受过这种羞辱,两眼一翻,晕倒了,夏幺幺也不知道芈皎是被踹晕的,还是被气晕的。 不过,夏幺幺一点也不想关心芈皎到底怎么样,她现在婚约解除,也不需要担心得罪芈皎会不会让太后生气,会不会让芈瑄为难。 她头也不回,离开楚宫。 *** 站在府邸门前,夏幺幺差点没有认出这是夏府。 破败的门扉被换掉,透过打开的大门,夏幺幺看到里面富丽堂皇的样子。 “女郎,怎么不进去?这难道不是你家么?”暗卫司笑着说。 “是夏府。”夏幺幺恍惚,虽然里面摆着陌生的华贵珍品,但布局未变,她带着红灵走入夏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郎,这些都是我们公子送给您的聘礼。”一人走出,他方才正在同侍从吩咐命令,“您若觉得我们摆放的不好,您可以让下人重新布置。” “暗卫小哥?”红灵意外,这不是裴府看门的那位暗卫稷么。 “这些......都是裴公子安排的?”夏幺幺有点怔,看着精致的夏府,宛如做梦一样。 “还有许多聘礼,暂时放在库中,等待您的清点。”暗卫稷说。 夏幺幺被眼前的华贵珠饰炫得有些头晕,倒不是她没有见过好东西,只是,裴声行之前那么清高温润,雅致君子,夏幺幺实在没想到,裴声行竟藏了这么多珍宝,又愿意把这么多贵重华宝放在夏府。 女郎咬了下唇瓣,她有多久没有看到夏府繁华的样子了? 暗卫司说:“天上地下,只要是天下有的东西,我们公子都能送给女郎。” “这些聘礼,只是公子的一片心意。” 夏幺幺坐在屋内,品着玉白手中的一盏茶,还有些回不过神。 裴声行这次的表现,太让她意外,即使她还没有忘记裴声行的薄情残忍,但她并不是眼盲心盲之人,她自然能看出裴声行对她的真心。 夏幺幺陷入思考。 红灵一面震惊于裴上卿的大手笔,一面露出担忧,“女郎,您与楚太子解除婚约,现在楚太子已经是楚王,这真的好吗?” “女郎抛弃了楚王,这怎么不好?”暗卫司笑眯眯。 暗卫稷鼓掌,“抛弃的好。” 红灵瞪暗卫稷一眼,“楚王身份尊贵,是大楚的君王,女郎本可以成为尊贵的楚王后,现在,女郎要是得罪了楚王,日后可怎么过?” “你懂什么,我们公子比什么楚王更厉害。”暗卫稷抱臂哼道。 红灵只当这些暗卫是在维护他们的主子,于是更替夏幺幺忧愁。 夏幺幺听见他们的争吵,她对红灵安抚道:“你不必想太多,我现在很好。” 接着,夏幺幺颤了颤眼睫,带着一份犹豫,问暗卫:“你们公子呢?” “公子有事处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您不必担心,我们会保护您的。” 夏幺幺无端升起小小失落,她以为,裴声行在众人面前求娶她之后,会直接来找她。 “女郎。”这时,暗卫司喊夏幺幺。 “怎么了?” 暗卫司大大咧咧道,“我们公子问您,您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 第52章 他们公子,性格上,其实…… 楚太后一脸阴沉, 在女官的搀扶下走入殿内。 “夏丫头她难道忘了是谁在她家破人亡之际收留她,又是谁帮她在战场枯骨中找到武昌侯的尸体?” “自然是太后, 太后您宽宏大量,念着她可怜,不忍让楚国太子妃在外蹉跎,才接她回楚宫,让她的吃穿用度,皆以公主的仪度。” 楚太后靠在榻上,“可她呢?忘恩负义!瞧瞧她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 “解除婚约, 打晕皎儿!与齐国人勾结,她眼中,还有楚国么!” 女官低眉顺眼,在楚太后斥骂夏幺幺时,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夏幺幺的脸, 少女娇小, 杏眸天真。女官在楚宫待了许久, 见过夏幺幺多次,其实、那夏幺幺也没有楚太后说的那么不堪。 女官说:“不过夏幺幺主动解除婚约, 这对太后来讲,岂不是好事?” “好事?”楚太后冷笑,“她在列国来使面前请求解除婚约,毁了瑄儿的登基大典, 她分明就是故意惹是生非, 心机至极。我大楚的颜面, 都被她丢尽了!” “不仅如此,她还抢了皎儿的婚事,皎儿的婚事是为了我大楚, 她怎能以一己之私,坏国家大事!” 提起这件事,楚太后心中就难言郁闷,她本想让芈皎嫁给裴上卿,以此拉拢制约裴上卿。 甚至,已经准备好拿幺妃的事做把柄要挟裴声行,但谁能想到,夏幺幺和裴声行竟在登基大典上来了那么一出? 楚太后仍然不甘心。 齐国的君王名副实存,裴上卿可谓是掌握了整个齐国。 对于这样可怕的人,要么拉拢,要么除掉。 齐楚本就互相敌视,楚太后见裴上卿并非仁善之人,他夺了齐王那么多的权势,定是具有野心,因此,楚太后担心裴上卿之后以齐国的名义带兵剿灭楚国。 除掉裴上卿,将危险掐灭在摇篮中,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但是,裴上卿那样尊贵的人,除掉他,谈何容易? 于是楚太后要借婚事拉拢裴上卿,楚太后并非楚国人,曾经,她的母国正是借婚事拉拢联合了楚国。 在她的培养下,芈皎对楚国忠心耿耿,芈皎也不似夏幺幺,芈皎对她这个楚太后,是极其听从的,若芈皎嫁给裴上卿,之后齐国的种种,楚太后都能知晓,也能通过芈皎干预。 且裴声行并非齐国王室,楚太后还存了拉拢裴声行,让楚国吞并齐国的想法。 但这一切都无法实施了,因为夏幺幺这个变数。 “她为了那儿女情爱,拒绝瑄儿,丢了楚王后身份,这才给裴上卿可乘之机,转而求娶她,她这般行事,难道不是坏我大楚好事。”楚太后不满道。 “哀家不得不怀疑,她从齐国回来,到底是不是之前的那个夏丫头,她莫非想背叛楚国?” 见楚太后给夏幺幺扣得罪名越来越大,女官说: “太后,臣觉得那裴上卿也极其可疑,太后您明明已经派人告诉她楚国有意将芈皎公主嫁给他,他却丝毫不顾及楚国的脸面,在楚王面前求娶夏幺幺,臣觉得裴上卿心思不轨,或许,芈皎公主没有嫁给裴上卿,倒是芈皎公主的幸运。” “但裴上卿值得拉拢,皎儿的婚事幸运与否,那全凭皎儿与她夫君的相处之道。”楚太后不赞同女官的说法,“皎儿是楚女,理应为我大楚做出贡献。” 女官笑了一下,说:“太后,您怎么忘了,夏幺幺也是楚女,她应该是仇恨齐国的,怎会背叛楚国,不仅如此,她的父亲是武昌侯,武昌侯是怎么死的?在三年前的淮水一战中被齐国人杀死的。” “三年了......”楚太后兀地一愣。 “是啊,都三年了,楚国各地供奉武昌侯的祠堂都修了。” 沉默半晌,楚太后再次出声,只是语气变了,“武昌侯都已经死三年了,哀家记得,把夏丫头送到齐国时,还只有两年。” “岁月更迭,太后您看着长大的太子都已经从牙牙小孩成长为一国之君,更别提武昌侯的死了。” “哀家在楚国,见过无数将领死去,武昌侯,却与众不同,他在战场上百战百胜,即使最后在淮水一战中死去,也重伤了齐军,年少时,他是郢都女郎爱慕的风流郎君。” 楚太后眼神变得有些怅然,“哀家嫁给楚国时的年纪,太小了,然而哀家那短命的夫君还来不及让哀家为他留下子嗣。” “瑄儿的父亲,并非哀家所出,那个时候,局势太过复杂,哀家不得不让一个只比哀家小几岁的楚国公子做儿子,匡扶正统,维持嫡系血脉。” “而哀家孤身在楚国,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在楚宫动荡之时,是武昌侯帮了哀家。” 楚太后顿了一下。 “哀家想着,这俊俏的郎君竟然还未娶妻,早知道,哀家就嫁给楚国将军,而非楚国君王了。” “太后......”女官脊背发凉,没想到自己竟能听到这种隐秘之事。 原来,楚太后,曾经心悦武昌侯么? 女官不敢出声,低头听着楚太后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倾诉的话语。 楚太后闭了闭眼,眉头紧锁,像是在想那些痛苦的往事,“哀家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哀家笑着问他,既然你未娶妻,哀家母国有几个适婚姐妹,她们是公主,都喜欢你这样的郎君,你可愿意和我做姻亲?” “他说,他志在天下,守护黎民百姓,无心娶妻。” “哀家信了,还觉得他果然不同,并亲自送他出战。” 楚太后睁开眼,她眼神恢复冷静,“可武昌侯却在班师回朝之际,带回了一个乐坊女子,一个貌美却没用的女子。” “没过多久,武昌侯就借军功帮那乐坊女子要了诏命,在楚王的见证下,娶了那女子。” “武昌侯与他的妻子伉俪情深,可惜,那身份卑微的乐坊女没有什么好命,在生下夏幺幺时难产而去。” “你们总觉得哀家讨厌夏丫头。” “可哀家并非没有良知之人,怎会针对一个在襁褓中的小孩子?哀家念着夏丫头可怜,并未对她与瑄儿的婚事提出任何异议,在她小时,也多有照拂。” “只是......夏丫头越长越大,越发出挑,那漂亮的模样,让哀家想起她的母亲,每当她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哀家时,哀家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嫁给武昌侯的乐坊女子。” “夏丫头的母亲不知道,武昌侯没有娶士族贵女,没有娶列国公主,偏偏挑了她一个卑微的乐人。” “哀家讨厌那乐女的乐观天真,夏丫头偏偏性格像她的母亲,哀家每每看着夏丫头,只觉得如鲠在喉。” “当武昌侯死去,夏丫头那可怜无依的卑微模样,更让哀家看到她母亲的影子。” “于是,哀家有时候,是想让夏丫头过去陪她那可怜的父母的。”楚太后慢慢地说,“可哀家又下不了手。” 楚太后说:“是哀家的犹豫,造成了如今难看的局面。” “......太后,那您要如何处置夏幺幺呢?”女官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询问太后的想法,想知道夏幺幺这可怜的女郎是否能有一条生路。 “哀家本想杀了她、但是......罢了。” “她念着武昌侯,即使哀家不说,她也不会答应裴上卿的求婚。” “她即柔弱,又坚定,在哀家看来,实在任性,却又像她父亲了。” “夏丫头现在能这般反对哀家,是否是因为她变了呢?”楚太后看着空空的殿宇横木。 “把她送到齐国,难道是哀家做错了?”最后,一声叹息缭绕横木。 *** “我们公子问您,您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 夏幺幺没能给暗卫明确的答复。 “你们公子什么时候能过来呢?”夏幺幺询问。 “属下也不清楚,女郎,您真的不考虑嫁给我们公子么?我们公子年轻俊朗,富可敌国,权势浩大,现在是齐国裴上卿,之后身份会更加尊贵。” 暗卫司滔滔不绝,非常热情地向夏幺幺推荐他们公子,夏幺幺愣了愣,她笑道,“你不要急嘛,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我并不想借你们传话,这种事,还是让我亲自与裴公子说清楚罢。” 暗卫司因夏幺幺的回答,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暗卫司挠挠头,“您倒是比想象中的更有主见。” 一个被楚太后送到齐国的芈瑄未婚妻,即使在齐国经历了那么多蹉跎,最终还选择抛弃他们公子,主动跑回芈瑄身边,暗卫司实在不能理解夏幺幺的想法。 只觉得这是一个没有主见,被未婚夫、楚太后控制的柔弱少女。 然而,暗卫司这时认认真真打量夏幺幺,他见夏幺幺虽然与芈瑄解除婚约,但并无伤心,她神色轻松,杏眸清澈。 暗卫司怔然片刻,他怎么忘了,夏幺幺这个女郎,能抛弃他们公子,她是让他们公子牵挂的女郎,已经很不一般了。 暗卫司从他们公子——业国太子被从边疆接回业国宫廷时就开始当业国太子的暗卫。 暗卫司从没见过这位古怪的业国太子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业国太子与一般小孩不同,他不哭也不笑,一张精致的脸冷冰冰的,眸中透出让他这个暗卫都害怕的戾气。 从宫人的流言蜚语中,暗卫司了解到,他的这个小主人,经历不一般。 业国太子本应在祝福中出生,被宫人守护,等到一定年纪,才会接触战场杀戮,立下军功。 但因为业国的宫闱斗争,业国王后被陷害,业国太子在出生后就被丢弃在边境。 天下纷乱,边境战争不断,没人知道业国太子是怎么长大的。 他出生在战场,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死人,从有力气捡起刀剑起,便学会了杀人。 等回到业国宫廷,业国太子早已与其他同龄公子不同。 业王和王后心疼业国太子,对业国太子宠爱有加,但对业国太子的严加教导却丝毫不停歇,毕竟,业国太子是要继承君位的储君。 等到业国太子终于学会笑,他却是一位残忍寡义的太子殿下。 暗卫司默默看着这个小主人业国太子,有时候都要起一身冷汗。 他们公子,性格上,其实病的不轻。 “女郎,我收回之前的话,对于嫁给我们公子,您还是三思而后行。”神出鬼没的暗卫司突然出现,对夏幺幺说。 夏幺幺正在长廊下煮茶赏雪,被暗卫司吓了一跳。 “啊?”夏幺幺瞪圆杏眸,不知道这个暗卫司怎么上一次见面还在她面前念叨裴声行的好,像一个恨嫁的媒婆,这次就让她多多考虑,看上去,还想对她说裴声行不是良人。 “你怎么跟暗卫稷一样没礼貌!你们就不能好好走路吗!这天寒地冻的,女郎本就体弱、女郎可经不起吓!” 婢女红灵护犊子,对暗卫司叨叨叨。 接着,红灵又对夏幺幺说,“女郎,这都多久了,您又等那裴上卿一整天了,天都快黑了,婢子觉得,那冷心冷肺的裴上卿肯定不会出现了,也许他是故意晾着您呢,您还是快些去歇息罢,莫要等了。” 夏幺幺无奈,她要怎么与红灵解释,她其实更想做的是煮茶赏雪,享受难得的自由惬意时光,至于等裴声行,那只是顺带。 不过,对于红灵的话,夏幺幺并不觉得烦,红灵是在关心她呀。 夏幺幺眨了眨眼睛,“你说的对,我应该早点去歇息,外面太冷了,我不能多待。” “红灵,带我回房罢,今天就到此为止。” 小厮慌里慌张跑过来,差点摔到地上,“女郎!裴上卿来了!” 第53章 幺幺,我视你如珍宝 明艳灵动的少女映入裴声行眸中, 夏幺幺站在侍从间,茶声窸窣咕噜, 袅袅茶烟,簌簌白雪,她转眸望来,微微睁大眼睛。 “快走。”暗卫司对小厮道,又拎起呆在原地的红灵,红灵说,“要走也要带女郎一起走, 怎么能让女郎独自面对裴上卿。” 裴声行对夏幺幺的执着可怕,红灵印象深刻。 夏幺幺裙角下的脚收回,她对红灵说:“我没关系的,我要和裴公子说几句话, 你先回去休息。” “女郎、”红灵踯躅。 夏幺幺对她安抚一笑, “没事, 这里是夏府, 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别耽误主子们的事。”暗卫司见到裴声行,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 这份对裴上卿的恭敬畏惧让他连带着训斥红灵。 天地间仅余下夏幺幺与裴声行。 夏幺幺微敛呼吸,从唇中呼出的冷气变得小心,多月未见,她难得细细打量裴声行。 他站在雪中, 脸庞有些瘦了。 乌色的发垂落, 有几根发丝慵懒, 一身月白衣衫,挺拔的身形,宛如利刃, 眉眼深邃,没有温润气质的遮掩,他看上去冷戾惊艳。 裴声行一直没有说话,不管是面对小厮的慌慌张张还是暗卫司的恭敬,他神色未变。 夏幺幺站在廊下,薄雪几片飘进,却不足以扑动她的衣裙。而裴声行,雪落在他的肩膀,透着寒冷。 夏幺幺心口沉着一口气,裴声行没有说话,她也就不开口。 她转过身,膝盖轻轻落在垫上,行止优雅,视线放在茶水之间。 她并不看裴声行。 裴声行静静地盯着夏幺幺的背影。 夏幺幺如坐针毡,她能感受到郎君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带着危险,但不唐突,就像掐着她的喉,偏偏给她留一口气。 夏幺幺煮茶的手晃了晃,身后脚步声轻响,他俯身,握住夏幺幺的手腕。 “幺幺,你想清楚了么。” 夏幺幺知道裴声行在问婚约的事,她看了看自己被握紧的手腕,低敛眼睫,“你在问什么?” 接着,夏幺幺抽开自己的手,“上卿大人,这样似乎不合规矩。” 裴声行抿紧薄唇,这位齐国上卿大人,在彻底掌控齐国后,便是不可一世,冷厉高傲,没人敢忤逆他,就连他的一个眼神,都值得旁人揣摩献殷勤。 而他在夏幺幺面前,不得不收敛冷戾,他再次见到她,怎肯放手,于是不敢吓到这娇小女郎。 裴声行站在夏幺幺身侧,他微微俯身,偏了下脑袋,“幺幺,你把我忘了么?” “嗯?”夏幺幺向旁躲了下,她长睫飞快翕动,裴声行靠近,她脸上不自在。 “你......转头就忘记我了吗。”裴声行漆黑的眼眸望着她,清越声音莫测。 夏幺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低下头,“我自然知道你是谁。” “你是齐国的上卿大人。” “但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求娶我。” 夏幺幺小声说,“难道你看我可怜么?所以才在楚王的登基大典上求娶我。” “我要娶你,与什么楚王登基无关。”裴声行一字一句。夏幺幺指尖停住,她听到裴声行说,“你良善可爱,姣姣如珠,我心仪于你。” “我没有妻子,我以前从未想过与一位女郎在一起,当你离开,让我不再做你的情郎,我才发现,我想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幺幺,我视你如珍宝,请求娶你为妻。” 夏幺幺呆呆地看着裴声行。 裴声行竟亲口对她表明心意了? 他脸上的认真是夏幺幺未曾想到的。 裴声行那般欺骗过她,又囚禁她,甚至在她逃跑时动了杀心,夏幺幺见他高高在上,对她薄情,于是在心中竖起一层又一层的壁垒,不去想念在意这位伪善的郎君。 他现在身为齐国上卿大人,风光无限,权势滔天,夏幺幺不是没见过他脸上的冷漠,于是做好了再次见面时同样以冷漠薄情相待的准备。 “你愿意么?”犹如他身上的风雪洒落,裴声行放下矜持高贵,他祈求问道。 夏幺幺咬紧唇瓣,她看着茶炉袅烟,半晌,嗓音轻响:“我不愿。” “我不能嫁给你。” 她声音娇柔,说出的话却不留情。 裴声行眸色暗了暗,“为何?” “虽然我没有专门等你吧,但是我也是隔了三四天才见到你。”夏幺幺一只手握着茶扇,一只手支起下巴,她不理会身旁郎君的冷香。 “你在登基大典上求娶我,造成了那么大动静,结果转头就走......”夏幺幺微顿,所以,她怎么知道裴声行到底在想什么? 夏幺幺不清楚裴声行这次是不是又在骗她。 “你擅自让暗卫稷把聘礼都放在夏府,也不问问我是否同意,万一我就喜欢夏府原来的样子呢?” “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裴声行口中的话被夏幺幺捂住,她抬手挡住郎君的唇,杏眸娇俏。 “裴公子,这世间,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算计得到的,也不是你给了我点利益,我就要摇头摆尾投到你的怀中。” “之前在齐国,是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仁善君子,所以我才想回报你的善意。” 裴声行停下话语,直勾勾望着她。 夏幺幺像被他的视线烫到,匆匆收回指尖,她撩了撩耳边发丝,说:“这次你的求娶太过突然,我刚刚解除与楚王芈瑄的婚约,还没有做好再次嫁人的准备,所以我不会同意。” “你可以把聘礼收回,以后我就是夏府的主人了,夏府的一切,理应由我说的算,而不是由齐国的上卿大人左右。” 裴声行皱了皱眉,“我不会收回聘礼。” 在夏幺幺看向他时,他喉结微动,几乎是挤出来的话,“你能不能给我机会?” 夏幺幺却说,“不过,我之前也利用过你,我们扯平了,现在我不会嫁给你,之前的求娶我也不会肆意宣扬,我只想在夏府安安静静地待着。” “幺幺,你不要对我这般绝情。”裴声行终于放下所有傲骨,他抓住夏幺幺的手,紧紧地握紧,神色动容。 夏幺幺怔然,她颤了颤唇瓣,狠心拂开裴声行的手,“男女之事不能强求,在齐宫时,你对我体贴,难道不知道我讨厌这样么。” 然而,茶炉猛然滚地,裴声行的胳膊竟撞到茶炉上了! 滚烫的茶洒落,夏幺幺瞳孔骤缩,她惊慌起身,抓住裴声行的广袖,“你、你没事吧?” 郎君广袖被她扯着,他玉白的胳膊露出,夏幺幺见他的手、腕骨被烫的通红。 善良的女郎差点红了眼,“你怎么不喊疼呢?”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碰到你。” 裴声行这才慢半拍,“很疼。” 见他如此,夏幺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她拽着裴声行向廊外走,“你先用雪止一下疼、哎、我来帮你吧。” 夏幺幺抓住一把雪,敷在裴声行手上。 冰冰凉凉的,然而裴声行的心却不冷,他近距离看着夏幺幺。 二人的状态称不上唯美,她从地上抓雪,双手冻得通红,有点嫌弃、有点不情愿地把雪敷在他手上。 裴声行微愣,在这一刻,仿佛看到孩童的夏幺幺在长廊下跑过,也许某个雪日,她是否因摔倒哭泣,也用同样的冰雪敷上自己的伤口? “我没事,不过是烫了一下,很快就会好了。”裴声行说,他微顿,带着小心,“幺幺,小伤罢了。” 夏幺幺却把一把雪扔到他脸上,“你从哪里学的毛病?如果自己还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那你怎么办!” 夏幺幺想起她的父亲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病根,不免悲伤瞬间。 裴声行眸中映着夏幺幺的身影,他想,他有她啊。 如果他弄了一身伤,幺幺这么良善,定会救他的。 “罢了,我还是回去叫小厮帮你上药吧。”夏幺幺叹口气。 她站起身,正要向前,兀地被扯住,夏幺幺差点撞到裴声行怀中。 “你!”夏幺幺想躲。 郎君的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夏幺幺差点骂他时,裴声行却只是将唇落在她的额头。 轻轻,如雪花。 脸颊无意识蹭到她。 他面颊冰冷,脸上甚至还有她方才扔上的雪。 夏幺幺摸了摸发痒的脸。 裴声行松开夏幺幺,“幺幺,我不会背弃诺言。” “什么诺言?”夏幺幺恍惚,她什么时候跟裴声行立下诺言了? “我会守护你,视你如珍宝。” “亦会等你同意我。” 夏幺幺指尖捏了捏裙角,“不、不行。” “我不逼你,会等你。”裴声行说。 “可是,那些聘礼怎么办?你送那么多珍贵华宝,难道不会后悔?如果我一直不答应你,怎么办?” “我不在意。” “不仅如此,我还会送更多的华宝珍饰给你。” 华宝珍饰啊......夏幺幺这样爱美的娇女怎么不喜欢。 夏幺幺语气弱了些,接着,她想到些事,声音微沉,再次变得坚定,说:“可我是楚国人,齐楚世仇,我的父亲武昌侯是在齐楚的战争中死去,即使战争是君王们的斗争,百姓皆是受难者,但我心中终究过不去。” “你是齐国人,我不能嫁给你。” 裴声行拂去她肩头的雪花,“不必担心。” 夏幺幺彻底凌乱,这也不必担心?怎么不担心,难道让他重新出生在其他国家吗? 第54章 “即使厉害,也要讨你的…… “你是齐国人, 我是楚国人,我不能嫁给你。”夏幺幺说。 “我自有办法, 幺幺不必担心。” 夏幺幺狐疑地盯裴声行半晌,这是她第七次强调齐楚世仇了,但裴声行却丝毫不在意。 “你能有什么法子?把我再次诓骗到齐国么?我死去的阿耶要是知道,定不会认你这个女婿。”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裴声行微笑,在这一瞬间,夏幺幺从他的笑容中瞥到那温柔君子裴司徒的影子,但下一刻, 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主子,女郎,外面那个什么芈皎公主求见。”暗卫司扛着大刀走来,“我看那个母老虎来势汹汹, 要把她赶走么?” 裴声行不冷不热, “芈皎是幺幺的故人, 如何处置, 全听幺幺的。” 暗卫司把视线放在夏幺幺身上,“那么, 女郎,怎么办?” 暗卫司不小心看到裴声行对夏幺幺的温和,在心里暗暗嘀咕,他们公子在他们面前不会如此和颜悦色。 只有公子心爱的女郎才有这个待遇。 “她又来做什么呢。”夏幺幺头疼, 她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忍着的了, “不要理会芈皎, 若她实在过分,直接赶走。” 暗卫司心不在焉。 “听到了吗?”裴声行冷冷对暗卫司说。 暗卫司:“......” 虽然知道公子要娶夏幺幺做妻子,但这妻子不是还没娶到么?没娶到公子都这么听夏幺幺的话, 之后要怎么办。 夏幺幺看了看暗卫司,又看了看冷冰冰的裴声行,她小声问:“暗卫不是保护你的么?可以离开你么?” “是啊是啊,我等暗卫,自然要保护主子和女郎的安全。”暗卫司立马附和。 裴声行幽幽瞥暗卫司一眼,不需要说话,只需一个眼神,就让暗卫司后背发凉。 “不过、这种小事只是举手之劳,我也看那芈皎不顺眼,我去做就行。”暗卫司哆嗦了一下,说。 夏幺幺眼底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奇怪,这暗卫司,怎么总是改变想法呢? “幺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裴声行的声音打断夏幺幺的思绪。 “什么地方?”夏幺幺本能警惕,之前裴声行那偏执的眼神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见她立马露出戒备,束起壁垒,裴声行抿了下唇。 “只是郢都的集市附近,你都很熟悉的。” 郎君脸上黯然,夏幺幺回过神来,察觉自己反应过激,她小小地走到裴声行身边,缩短那刻意拉大的距离。 “那你带我去吧,我好久没去过郢都的集市了。” 夏幺幺娇娇糯糯地说。 在夏府门外,芈皎没有等到夏幺幺,或者说,她眼睁睁地看着夏幺幺的马车从她面前驶过,对她根本不理会,丝毫不给她任何面子。 芈皎的脸一下子拉下来,“夏幺幺!”她对着马车喊。 “别喊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暗卫司无语道。 他实在不能理解楚太后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娇蛮跋扈又没脑子的女郎,与芈皎相比,夏幺幺简直是人间仙女。 “我有要事找夏幺幺,她与我多年姐妹交情......” 暗卫司打断芈皎的话,“女郎可没你这个姐妹。” “快滚吧。” 芈皎一噎,“我真的有要事找她!” “我要帮她!” 暗卫司停住脚步,看向芈皎,暗卫司皱了皱眉,芈皎立即说,“夏幺幺她怎么会放弃和瑄哥哥的婚约呢?这其中是有误会,也许她被楚太后逼迫了,才解除婚约,我来找夏幺幺,是想帮她恢复和瑄哥哥的婚约。” 暗卫司不觉得这位芈皎有那么好心,他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握紧了手里的大刀。 “你死心吧,夏女郎要嫁给上卿大人,她是不会再理楚王的,你们楚宫的事,夏女郎也不会感兴趣。” “怎么会不感兴趣?”芈皎急了,“她从小到大就追着瑄哥哥跑,我不信她对瑄哥哥没有感情,现在楚宫里那位云妃霸占宫廷,讨厌死了,我来告诉夏幺幺,若她不回去,瑄哥哥就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等夏幺幺离开,芈皎才发现,夏幺幺还算不上坏女人,比夏幺幺还坏的女人多得是,比如那个云妃。 然而云妃是太后的人,芈皎就算不服,在楚宫中,也没人会帮她了。 “你们的楚王,夏女郎可不稀罕。”暗卫司不留情,“快滚快滚。” 芈皎憋闷,但她有求于夏幺幺,且打不过暗卫司,于是屈辱地离开,她动作极慢,在暗卫司关上大门时,瞥见夏府精致的装饰,一时艳羡至极。 *** 簌簌冷风吹过,夏幺幺脸庞冻得通红,但她的眼睛却亮亮的,兴奋地带裴声行看来看去。 在人群攒动,充斥熟悉楚音的集市上,夏幺幺终于找到了楚国的烟火气。 “这是我阿耶送过我的,不过我那时太调皮,摔坏了,哭了好久呢。” “这个这个、”她滔滔不绝,容颜灵动绝美,一路上,不少小郎君看到她,都悄悄红了脸。 裴声行眸色暗了暗,他紧跟夏幺幺,冷戾的神情让人无法靠近,不知不觉,夏幺幺的周身竟空空的。 夏幺幺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可爱的小玩意儿上,无心注意裴声行的拈酸吃醋。 她从小贩那里接下裹着糖浆的果子,忽然转身,炫耀地递向裴声行,“这个很甜呢,你尝尝。” 裴声行俯身,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果子。 他呼吸轻轻扑在夏幺幺指尖,漂亮如花瓣的唇舔下糖浆,抬眸幽幽望着她,“嗯,很甜。” 夏幺幺手哆嗦了一下,她心慌意乱,把剩下一半的果子吞掉。 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她却觉得有些燥.热。 夏幺幺不知不觉,悄悄打量裴声行,集市上行人众多,她却发现裴声行最是显眼。 他确实人模狗样。 夏幺幺贝齿咬住下唇,小心思转悠。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裴声行咬下布满糖浆的果子,夏幺幺停下步子,“我们回去吧,我都看完了。” 裴声行少见地拒绝夏幺幺的请求,“但是我还没有带你到要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不是集市么?”夏幺幺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雪,避开裴声行的视线,“可是我累了,我想回去。” “只是因为累了?” “对。”夏幺幺露出娇气,“我不想走了,下次再去吧。” 裴声行突然抱起夏幺幺。 夏幺幺双眸大睁,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她回神,她慌张问:“你干什么?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 他这样,也太显眼了! 裴声行挑眉,这位郎君精致俊俏的脸庞下,总是藏了一颗离经叛道的心。“只是抱一抱你,又不是做其他的事,当初,我抱着你在齐王和众禁卫军面前走过,你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 “你累了,所以我抱着你走,不行么?” 夏幺幺差点被裴声行的话忽悠过去,她回神,坚定地说,“不行!” “你、你快放我下来!”饶是当过厚脸皮的幺妃,夏幺幺此时脸也是通红。 夏幺幺的挣扎没有持续多久,裴声行很是听话地放下她。 接下来的路上,夏幺幺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回头看裴声行,生怕他又做什么举动。 民风开放,裴声行抱起夏幺幺,并无大碍,只是,那些把眼睛都黏到夏幺幺身上的郎君们,见到夏幺幺与裴声行亲密的举动,立马黯然神伤,灰溜溜远离。 裴声行悄悄弯了弯唇角。 集市的喧嚣远去,夏幺幺被裴声行带到一处楼阁,她登上咯吱咯吱响的木阶梯,一个老翁打开门,见到夏幺幺,老翁有些犹疑,而看到她旁边的裴声行,老翁立马笑眯眯。 “公子,来了啊。” “想必这位女郎就是公子心仪的女子了。” 因老翁直白的话,夏幺幺耳根微红,有些不自在。 “前些日子打扰老人家,今日还要来叨扰,实在让裴某歉意万分。”裴声行温润行礼,语气温和。 夏幺幺看到他这副反差模样,眼皮跳了跳。 裴声行又说:“老翁帮裴某看管那物件,废了不少力气,裴某实在感激,谢礼不日就会送上。” 听到谢礼,老翁脸上一喜,他隐隐猜到这位讨好女郎费尽心思的裴公子身份不凡,若是这位公子送出的谢礼,定是好东西。 老翁敛下心中的惊喜,咳了咳,说:“没关系,老夫一直在等公子呢,公子手艺巧夺天工,老夫还想请教,怎会是麻烦。” 夏幺幺疑惑地站在旁边,像是察觉到她的茫然,裴声行下意识扭头对她温和一笑。 夏幺幺立马打了个激灵。 “是什么东西呀?”她扯了扯裴声行的袖子,打断他与老翁的寒暄。 裴声行装出温和的模样,实在让夏幺幺胆战心惊。 “哎哟,瞧瞧老夫这记性,外面太冷,你们快些进来。” 三人向屋内走,夏幺幺发觉屋里架子上摆满木雕,她一时眼花缭乱,不知道要向哪里看,只觉得皆是精巧至极。 老翁见到夏幺幺如此模样,不由得自豪,“这些都是老夫和老夫的徒弟费尽心思雕刻的。” “不过,与公子精心雕刻的物件相比,仍然少了些灵动。”老翁对裴声行说,裴声行微笑,有礼客气。 “我之前竟然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夏幺幺感慨。 “女郎也是郢都人?”老翁问,夏幺幺听着老翁熟悉的楚音,弯了弯杏眸,说,“是呀,看来这郢都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 “这里偏僻,外人看着死寂沉沉,性子活泼的郎君少女很难注意到。”老翁和善笑道。 老翁拿出一个匣子,“好了,让你的郎君把东西给你看吧。” “不是我的郎君。”夏幺幺小声。 老翁看了看夏幺幺,又看了看裴声行,只觉得这两个小辈郎才女貌,让人看了眼前一亮,老翁笑了笑,想着这女郎应该是害羞了。 “虽然老夫很想请教公子如何雕刻这珉玉,但老夫在这里,看来会碍到你们,老夫就不打扰你们了。” 老翁非常善解人意地离开,夏幺幺欲哭无泪,只得和裴声行独处。 幸好,在老翁离开后,裴声行就撕掉了温润的伪装,他收敛眸中良善,看向夏幺幺的神色幽幽,绝非良人。 然而这样的裴声行是听话的,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比起那温润完美,疏离温柔的裴声行,夏幺幺反而觉得与现在的裴声行相处更加舒适。 看到裴声行手中的匣子,夏幺幺心中的好奇不断,“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木雕么?那老翁说要向你请教,你竟这么厉害么?” “即使厉害,也要讨你的欢心。”裴声行慢慢说,匣子递到夏幺幺手中。 夏幺幺愣住。 “幺幺,你不是问我之前的三四天去哪里了么?我找了许多地方,总是想不出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业国太子的属下只会帮他解决杀戮权力之事,裴声行怀着对女郎的心意,独自走遍整个郢都。 “最后,我找到了这里,这里的老翁有着色泽优越的珉玉,苦于不知要如何雕刻,一直荒废。” 夏幺幺手指颤了颤,屏住呼吸,慢慢打开匣子。 她微微瞪大双眼,见一个用珉玉雕刻的小像,是她的模样,栩栩如生,侧眸嬉笑,灵动万分,漂亮美丽。 这竟是裴声行亲手做的么?如此精巧,怪不得老翁都要向他讨教手艺。 “我其实想用琉璃,但琉璃易碎,所以我用了珉玉。”裴声行说。 “你喜欢么?” “喜欢。” “你还会什么?”夏幺幺握紧手中的玉雕。 “很多啊。”裴声行难得露出柔情。 “雕刻玩意儿不过是小事,医石杂药,均是涉猎,巫蛊之术也清楚的很,除了这些,生活膳食,我也能帮你做。” 听到他用清越好听的嗓音说之后会帮她做生活膳食,夏幺幺耳尖微红,更是握紧珉石制作的玉雕。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呀,在齐国时,我见你每日阅读策论兵书,或是练习君子六艺,好像没有接触过这些。” “幼时在列国所学。” 裴声行难道是游历时学的么? 夏幺幺忽然捉到一种古怪,她眨了眨眼,天真好奇:“可是,你不是裴府二郎么?裴二郎小时不是体弱,卧病在床,后来才去游历,怎么会是幼时呢。” “体弱多病的裴二郎,游历学习列国士子学说时,还要学那些杂术么?” 夏幺幺直勾勾望着裴声行。 第55章 “公子去找夏女郎,求娶…… 齐国, 齐王姜启看着众臣,问:“众爱卿, 楚王登基,今后寡人欲与魏国联合,共同对抗楚国,尔等觉得如何?” 听到齐王的话,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才说:“裴上卿已经到达楚国了, 这些事,裴上卿应该会处理好的,大王您莫要忧虑。” 姜启脸沉了沉,莫要忧虑?他怎么不忧虑, 这些臣子根本不听他的话!他们只听从于裴上卿! “是么、”姜启勉强笑了一下, “寡人觉得裴上卿在楚国, 也许处境艰难, 毕竟楚人狡诈,为了裴上卿的安全, 寡人想让业平君出使楚国,也跟随裴上卿到达楚国。” 立马有臣子反驳姜启,“禀大王,臣以为不妥。” 姜启忍住火, 和善说:“为何不妥?” “业平君姜煜妄图谋反, 污蔑裴上卿, 差点闹出举国震惊的政变,此时被裴上卿幽禁在夜邑,业平君狼子野心, 大王您怎能放出业平君?” 狼子野心?姜启差点气笑,也不看看这齐国朝堂到底是谁狼子野心! 他这个君王名副其实,只不过是摆设,这些齐国臣子,皆听命于裴声行。 朝堂上旧人面孔越来越少,而姜启陌生的人越来越多,满朝文武,皆是裴声行的党羽。 姜启只觉得自己瞎了眼,竟以为裴声行是辅佐君王的良臣! 齐国最后竟落到外族手中......姜启悔恨至极。 然而这位一国之君的愁思愤懑,其下的大臣并不理会,甚至还说:“大王,今日议事已久,退朝罢。” 说完,径直离开,丝毫不在意姜启的想法。 姜启暗暗咬牙,他看着那些臣子,忽然喊住一个人:“裴掌书,你留下,寡人有话要问你。” 一位推着轮椅的男子停下,他面容苍白,眼眸阴沉。 在众臣纷纷离开时,只有他拱袖行礼,“大王。” 这位正是裴府大郎裴青。 因裴青是裴上卿的兄长,裴上卿提携裴青这位无任何朝政经验的废人为掌书,无人有异议。 裴上卿对他的兄长一向尊敬爱戴,所以齐王姜启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偏袒亲族,在贵族中司空见惯。 姜启畏惧裴上卿,喊住裴青,自是为了羞辱这个废人,谁让他是裴上卿爱戴的兄长。 “裴上卿不在,你可知,寡人要问你什么事?” 裴青淡淡道:“大王您若是想询问舍弟的事,那臣只能让大王失望了,臣对舍弟并不了解,大王您也不可能用臣来威胁舍弟。” 姜启皱眉,裴青不愧是裴上卿的兄长,在姜启看来,他们一样傲慢。 姜启冷嘲热讽,“上卿大人神通广大,怎么只让你做了一个小小的掌书,寡人见你方才在朝上的表现,寡人倒是觉得,你也可以成为下一个上卿大人,或是......上大夫呢。” 裴青脸色难看。 “大王,臣以为,您是要与臣讨论齐国国事,所以才留下,您是齐国君主,因此,臣自是尊敬大王。” “然而,若您喊住臣,是为了羞辱臣,那恕臣不便奉陪。” 说完,裴青推着轮椅就走。 轮椅声滚滚,裴青背影萧索,姜启有些后悔,听裴青的话,裴青应该是忠于齐国的,他怎么能对齐国臣子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等下、”姜启起身,追了几步,“裴掌书,寡人只是气上心头,误会你了,你是大齐忠臣,寡人其实有事要问你。” “何事?”裴青回头,他狭长的眼睛阴沉,却在齐王称他有用时,闪过瞬间的希冀。 姜启忽然感到一丝违和。 姜启没怎么接触过这位裴府大郎,现在细看,才发现裴大郎与死去的上大夫更加相像。而裴声行,他样貌过于出众,反而与上大夫裴颍不像。 难道裴上卿是像他母亲?姜启心里嘀咕,他迎着裴青阴沉的目光,张了张嘴,眼神忽闪,“寡人想着,你与裴上卿一起住在裴府,对裴府的事情应当熟悉吧。” 裴青若有所思点点头。 姜启没有发现裴青的古怪神色,在姜启看来,这位裴府大郎是个废人,姜启并不认为他有什么才干,于是不会细心注意裴青,更不会看到裴青的微妙神情。 姜启并不敢问裴青政事,姜启曾偷偷喊了几个大臣,妄想策反那些大臣,然而,第二天,姜启就被医官以齐王生病为由,困在寝殿,闭门思过。 往事不堪回首,在裴上卿权势的压迫下,姜启的胆子越来越小。 裴青还是裴上卿的兄长,他们是一家人,定是不能问朝政之事了。 姜启只说些不痛不痒的东西:“裴上卿每日用几顿餐食?可曾在午夜用膳?” 即使裴青对这位落魄齐王再过同情,听姜启扯了那么久有的没的后,裴青有些烦躁。 “若大王只是想问一些只有下人会注意的事,那臣还是离开罢了。” “等等!”姜启还是不想放走裴青。 有一种直觉告诉姜启,裴青也许是对付裴上卿的关键。 兄弟阋墙,最是扰人。 若裴青能助他剿灭反臣裴上卿,那就好了。 昔日,他不就是借裴上卿除掉了上大夫么? 姜启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拉拢裴青的话,“裴掌书,你是正人君子,上卿大人做的事你也看在眼里,他虽然带齐国强盛,但宗室被压迫,寡人也越来越不像君王......” 没想到,裴青竟冷笑,“你不像君王,那是你自己无用。” “你们齐国的君王,总是自诩天命,狂妄自大,可曾想过,若没有裴氏一族治理朝政,这齐国早就乱了。” 姜启:“你!” 然而姜启却不敢发火,他在臣子面前老实惯了,软弱至极。 姜启很快压下怒火,他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讨好,说:“好,那寡人不耽误你们裴氏治理朝政。” “寡人想打听一个女郎,你可知幺妃?”姜启心中升起报复的心。 “那位.....”裴青微顿,“祸国的幺妃么,臣不是很清楚。” “是,她是祸国的妃子,她让老齐王忘记朝政,甚至还有着杀死老齐王的嫌疑。” 裴青看姜启一眼,在姜启说出这些话后,裴青眼中对齐国的希冀消散。 世人谁不知道,姜启是杀死老齐王,弑父夺权的人呢? 正是因为姜启如此不义,所以才有越来越多臣子听命于裴上卿。 现在,姜启反而想把罪名推到一个女人头上? “大王是想说,幺妃是真正杀死老齐王的罪人?” 姜启诡异沉默一瞬,他闭了闭眼,说:“是。” 脑海中想起夏幺幺那位娇弱女郎,裴青对姜启冷下脸。 姜启身为君王,竟诬陷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郎,若幺妃真的在裴府,姜启的这些话,就可以让幺妃背负天下骂名,让幺妃惨死齐国。 裴青的语气变得敷衍,“哦,可是大王与臣说起幺妃有何用,老齐王在时,臣一直待在裴府,对齐宫里的事一无所知。” “那你总归知道裴府的事情,你是否知道裴上卿私藏了幺妃?”姜启急急问。 在君王之位坐了这么久,又看着他亲自封为上卿大人如此对他不屑一顾,姜启的心态早就变了,他已经不是那个愿意娶幺妃为王后,愿意帮幺妃背负莫须有罪名的纯情郎君了。 姜启每日感到恐慌,夜晚梦中,常常看到齐国姜氏先祖对他破口大骂,说他毁了齐国百年基业,是千古罪人。 若把裴上卿藏起来的幺妃找出,能够稍微动摇裴上卿的地位,那姜启也愿意。 姜启不是没有寻找过幺妃,然而他始终无法在裴府中打探到夏幺幺的消息,姜启以为只手遮天的裴上卿把夏幺幺藏得太好。 “大王还是不要随意揣测臣子。”见齐王执意污蔑幺妃,裴青声音已接近冰冷。 姜启说:“寡人怎是随意揣测?那幺妃是寡人亲手送到裴上卿怀中的。” “寡人背负了那么久莫须有的罪名,是时候澄清了。” “裴掌书,既然你对齐国忠心,自然不想见到身为齐王的寡人被天下误会,让天下人以为我大齐是无情无义的国度。” “大王,裴府并没有什么幺妃,裴府一个女郎都没有。”裴青打断道,他向姜启拱袖行礼,深深看他一眼,“希望大王您莫要执迷不悟,好自为之。” 姜启的一腔拉拢之话还没有说出,这位双腿残疾的裴掌书推着轮椅离去,车轮滚过冰凉大殿,姜启彻底绝望。 这齐国,被裴上卿垄断,姜氏的衰败,无力回天! “裴上卿!你这个奸诈小人!”姜启愤怒地拍打王座。 *** 回到裴府,贤奴立马抓住裴青的轮椅,殷勤向前推。 “大郎,公子让小的好生照顾您呢,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小的见其他臣子早早就下朝了。” “照顾?”裴青冷笑,“其实是监视吧。” 贤奴说:“不管怎样,公子是关心您的。” “松开,我自己来。”裴青冷漠,他甩开贤奴,自顾自推着轮子向前。 哎!这裴大郎怎么这么固执!贤奴无奈,不由得开始怀念幺妃,幺妃当他的主子时,可是善良至极,从不刁难他。 而裴声行......公子本来是一位仁善温润的好主子,但夏幺幺离开,裴声行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本性了,裴声行情绪莫测,让贤奴感受到伴君如伴虎的胆战心惊,这种感觉,贤奴在真正的齐王面前都没有感受到。 “你知道那家伙在楚国作甚吗?”裴青紧皱眉头,忽然问。 “大郎您问公子么?”贤奴说,“公子他为齐国出使,庆贺楚王登基。” “我不是问你那些废话!” “那家伙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我比你这什么都不懂的愚忠之奴清楚,我只是想问你,那家伙去楚国,是为什么?为他的大业?这次楚国登基,他身为上卿大人,其实并不需要去自降身份祝贺,他却去了,这古怪至极,他难道要在楚国做什么。” “大业?”贤奴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裴府大郎的话,委实古怪。 “公子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忘记正事,去楚国,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地参加楚王的登基大典。”贤奴对裴声行信任恭敬。 “那他是想做什么?刺杀楚王么?”裴青不冷不热。 “不。”贤奴摇摇头,贤奴的脸上浮现轻松,“公子去找夏女郎,求娶夏女郎。” 裴青一愣,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裴声行竟然是去找夏幺幺。 裴青被这消息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 裴声行那样的人,真的会如此在意一个女郎? ......不,也许正是因为裴声行是那样的性子,所以当他真正因女郎沦陷时,他会做出比常人更加不可理喻的事。 这样的疯子,被他看上的女郎自是只能落到他手中。 而齐王竟想通过幺妃威胁裴上卿。 裴青大笑起来。 “大郎?您在笑什么?”贤奴觉得渗人。 “我在笑,现在的齐王,之后估计会死的很惨。齐国,果真要完了。” “什么?” 贤奴万分不解,裴青的笑戛然而止,裴青瞥贤奴一眼,“我以为,那家伙身边都是聪明人,原来还有蠢人。” 贤奴:“......” “大郎,您今天在外那么久,双腿还需要药草浸泡,否则疼痛容易复发,小的来帮您。” “不必。”裴青笑意消散,顿时冷下脸。 “公子让小的留下来,就是为了献出微薄的医术,帮大郎您的腿恢复啊。”贤奴焦急,他是医者,自然不忍看病人如此。 “哦?他真的关心我这个兄长。” “公子怎么不会关心您呢?您是公子的兄长,他当然期待您腿疾的治愈。” 裴青扯起冰凉的笑,“你不知道么,我的这双腿,是上大夫当着那家伙的面,亲手打断的。” 第56章 他认真地看着让他思念如…… 夏幺幺与裴声行离开集市, 路上,她手里一直攥紧珉玉小像, 在无意识中,流露对这玉雕的重视。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礼物。 夏幺幺很是珍视。 她看裴声行顺眼许多。 不过,现在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夏幺幺仰头看着身旁挺拔的郎君,不解问。 裴声行绝对不是裴府二郎那么简单。 难道......裴二郎的体弱多病只是幌子?裴声行这么狡诈,也许他从小到大就有野心,想夺走齐王的权势,所以忍辱负重那么多年。 “你是不是故意装病?好偷偷学习, 拉拢势力?”夏幺幺数着指头说,“不对呀,你那时那么小,怎么拉拢势力, 有人会听你的话么?而且, 你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艺作甚。” “难道, 你其实是外室的孩子, 所以才不敢见人?称自己体弱多病?” “但你为何伪装自己的性子。”夏幺幺忽然促狭地扯他袖子,“你是不是知道自己不讨喜, 所以才装的那么好?” 见她越猜越离谱,裴声行指尖点了下夏幺幺的额头。 “如果你嫁给我,我就告诉你。” “你耍赖!”夏幺幺呼吸一滞,她气呼呼瞪圆杏眸, “我都不知道我要嫁的郎君是什么身份, 我怎么敢嫁。” 裴声行难得笑出声:“这么说, 只要我告诉幺幺我是什么人,幺幺就会嫁给我了?” “不是!”夏幺幺捂住发红的脸,“我还没考虑好, 你慢慢等着!” “我会等你,不管到什么时候。”裴声行柔声,他在心中暗暗道:只要你不逃离我的视线。 他漆黑的眸子深情,夏幺幺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 裴声行突然抓起夏幺幺的手,她另一只手攥着玉雕,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差点倒在他怀里。 裴声行轻轻扶住她,广袖落在她的腰肢,一拂而过,夏幺幺见裴声行垂睫,侧脸认真,他低头在她手上戴上一个饰品。 “这是什么?”夏幺幺耳后根红成一片,死死盯着腕上的手链,就是不看裴声行。 这手链用一根红线串起,红线编织,缠着情意,中间交杂着如玉的珠子。 “珉玉做的手链。”裴声行微笑。 又是珉玉......夏幺幺抬眸,“所以,这也是你做的。” 裴声行点点头,“有两条,我也戴了一个。” 他勾起宽袖,在夏幺幺眼前露出玉白胳膊,他的腕有力,红线编织珉玉的手链戴在他的腕上。 夏幺幺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链,声音细小,像小猫:“怎么跟我的一样。” “是一对的,所以一样。”裴声行耐心回答。 夏幺幺咬了咬唇瓣,“但我不想跟你一对。” 裴声行微顿,他突然去拿自己腕上的手链,“那我把这条扔了。” “不、不行!”夏幺幺拦住他,“这样太浪费了!这不是你亲手做的么?明明是你的心意,你怎么想扔就扔。” 说着,夏幺幺准备扯自己的手链,“我还是把这条还给你吧,你自己拿好就行,我已经收了玉雕,不应该再从你那里拿太多。” 心意太重,会让夏幺幺觉得喘不上气。 裴声行按住夏幺幺的手,“幺幺,我只是想给你回礼?” “回礼?”夏幺幺狐疑。 在她不解的目光下,裴声行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鸳鸯,有些旧了,里面的香料估计早就消散,但干干净净,还染着郎君身上的香。 鸳鸯香囊?什么意思?夏幺幺眯眼,裴声行在跟她炫耀他有女郎送的荷包么? 对于这个送给裴声行的香囊,夏幺幺早就忘记,不过是她随手一送,无任何心意可言。 “幺幺送给我的香囊,我一直带在身边。”裴声行弯了弯眼睫,他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夏幺幺一时恍惚,她微张唇瓣,杏眸诧异。 夏幺幺迅速眨眨眼,不敢让裴声行看出端倪。 她、她还送过裴声行香囊么?可能是当初想勾搭裴声行,让他送她回楚国时随便送的吧。 裴声行声音柔和:“幺幺那时如此喜欢我,送我香囊表明心意,即使你离开齐国,我也不愿扔掉这个香囊。” 裴声行竟如此重视......夏幺幺升起一点欺骗郎君的愧疚。 她也没想到随便送的香囊上绣的是鸳鸯啊!早知道她就不拿鸳鸯练手了! “这手链只是我的回礼,幺幺不要拒绝。”裴声行轻轻收回香囊,他帮夏幺幺重新戴好手链。 “我不能收。”夏幺幺低着头,得知裴声行对香囊的重视后,她更不敢收下了,甚至,还想把玉雕也还给裴声行。 夏幺幺把玉雕拿出,摊开掌心,她一边纠结,一边狠心,“我觉得,我不能跟你如此纠缠,你还是把东西都拿回去吧。” 夏幺幺视线往玉雕上瞟,小脸纠结,这刻成她小像模样的玉雕实在精巧,夏幺幺很喜欢,她心里万般不舍,但知道自己不能总是随便给郎君多想的机会。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裴声行反握住夏幺幺的手,让玉雕小像贴近她的掌心、指尖。 珉玉小像的冰凉和他指尖的温热交叠,夏幺幺整个人都僵硬了。 头顶嘭的一声,烟火四散,宛如展开的花,夏幺幺僵硬着脖子,向天空看,绚烂的烟花映在她如水眸中,裴声行静静看着她,夜空中雪花簌簌飘落。 烟火之下,白雪之间。 他认真地看着让他思念如狂的少女。 *** 回到夏府,夏幺幺远远望着裴声行的马车离去,她没有答应嫁给他,所以裴声行这些天住在驿馆,白天来找她勾勾搭搭,晚上冒着一身风雪回到驿馆。 他是齐国使臣,迟早要离开楚国,夏幺幺伸出手去抓空中的雪花,腕上的红线手链衬的她肌肤如雪,她垂睫微思,也不知道裴声行会在楚国待多久。 “女郎?您在看裴上卿么?”红灵的声音在身后出现,夏幺幺慌张关上窗子。 “没有,我在看雪。” “是这样么?女郎您莫要冻着了。”红灵拿来大氅,给夏幺幺披上。 红灵没有怀疑夏幺幺的话,这些天任凭裴上卿再怎么献殷勤,夏幺幺始终雷打不动,一口咬定,不会答应裴上卿的求娶。 “女郎,您莫要担心,裴上卿不会纠缠您太久的,他迟早要回齐国。”红灵说。 “嗯。”夏幺幺心不在焉。 夏幺幺柔声良善:“红灵,天色不早,你忙了一天,快点歇息吧。” 红灵不疑有他,心中更觉女郎善良,若是其他主子,定不会考虑下人是否辛苦。 “女郎您早些歇息。”红灵在外躺下,夏幺幺看着窗外落雪,等了片刻,红灵鼾声响起,她才磨磨唧唧躺上床榻,拉拢被角。 夏幺幺却睡不着。 她杏眸转动,蹑手蹑脚下床,轻轻地点亮了微弱烛光,夏幺幺趴在榻上,就着微弱的烛光,将三样东西翻出,摆在眼前。 红灵的鼾声有规律响动,冬夜簌簌寂静,夏幺幺手心微微发汗,竟有种偷偷收受郎君所赠的紧张感。 在她的眼前的,有裴声行扔给她的玉佩,今日赠给她的玉雕和手链。 玉雕小像精巧可爱,夏幺幺爱不释手,她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指尖戳了戳玉雕的小脑袋,气音小小,“你怎么这么漂亮,这么惹人喜爱。” 如此对着自己的小像自恋后,夏幺幺把手链戴了又摘,摘了又戴。 裴声行慢慢编织手链时,他在想什么呢? 夏幺幺乌发散在枕上,她眸色深深。 他这次真的不是在诓骗她么? 装出柔情深情的模样,再次勾她进入陷阱么? 夏幺幺咬紧下唇,把手链和玉雕都塞到枕下,眼不见为净。 她手中摩挲着玉佩,这个玉佩陪她渡过淮水,意义不同。 夏幺幺看着床帘,慢慢思索,不管裴声行是不是在做戏,他送了她这么多东西,再加上之前的聘礼、这些天送来了华服珠饰,更是数也数不清。 而她只送过一个香囊。 还是随意赠送,毫无诚意可言。 夏幺幺总觉得过意不去,是不是要送点回礼? 但要送什么呢?不会让裴声行误会她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回礼。 夏幺幺正在思索,她指尖摩挲着玉佩,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夏幺幺一愣,她拎起玉佩,抬到自己眼前。 这玉佩上似乎有些像字一样的纹路,她之前并没有仔细注意。 夏幺幺眯眼,她躺在榻上,乌发散在身侧,脸蛋姣美,透过烛火微光,轻轻侧了侧玉佩,寻找方向,终于,在光的反照下,夏幺幺捕捉到玉佩上隐藏雕刻的字样。 玉佩上的字让夏幺幺有点茫然。 珉? 谁的名字? *** “上卿大人。”风雪扑过驿馆的门扉,男人从马车走下,他的身影,冰冷清戾,仆从与列国臣子迎接。 裴声行淡淡扫过驿馆众人,他扯出轻笑,“怎么?此处怎会变得如此热闹,本上卿可没有邀请诸位来吃酒。” 这些臣子三三两两,来自不同列国,“上卿大人,我等借楚国登基,好不容易寻到您了。” “哦?为何寻我?若是想与齐国谈及国事,那且请回,此处是楚国,本上卿不便谈及齐国之事。” 这些人跪下,“臣等奉先王之托,潜藏诸国,待时机成熟,就来寻您。” “太子珉,臣等候您许久。” 第57章 她向后跑,裴声行一把抓…… 旭日东升, 穿过冰冷晨雾,桌案的酒水冷下, 散乱的酒觞倒在地上,来自不同列国的亡国臣子以酒痛饮,诉尽多年的忍辱负重。 又以酒发誓,誓死跟随太子珉,完成复国大计。 裴声行冷然沉静,犹如一尊高不可攀的玉雕,他面前的酒觞整整齐齐, 滴水未进。 他拱袖行礼,“众臣追随,珉必不负所望。” 裴声行的眼睛,始终是冰冷的。 众人散去, 面容俊冷的男人一言不发, 晨光照在他的身上, 让他看上去虚幻缥缈。暗卫司沉默, 这位公子,本就是虚幻的, 本就不该存在于世,在史书上死去。 然而狸猫换太子,复杂的权势列国纷争中,什么都有可能。 裴府二郎替太子珉死去, 太子珉以裴二郎的身份在齐国存活。 而今, 太子珉已然成为尊敬的上卿大人, 将齐王变为傀儡,掌管整个齐国,正如那些业国臣子所言, 时机成熟,太子珉果断狠厉,权势巨大,复兴业国,在所不辞。 “公子,以后要怎么办?”暗卫司出声。 一旦裴声行暴露身份,那所有的平静都会被打破,无论是楚国郢都的,齐国临淄的,还是天下列国的,或是偏安一隅的宁静夏府。 “我等待此刻许久,我的一生,都在等待业国的复兴。”裴声行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他太过平静,近乎冷漠。 “那......” “既然我在楚国,楚王刚刚登基,朝政不稳,我自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剿灭楚国。”裴声行慢条斯理。 “夏女郎呢?”暗卫司犹豫,他其实不该干预公子的私事,但这些日子公子为了夏女郎跑来跑去,感情不会骗人,郎君对夏幺幺的喜爱无法遮掩。 若公子借机剿灭楚国、那身为楚女的夏幺幺,该如何? 裴声行指尖拂过酒觞,垂下的长睫轻颤,“我今日还要见她。” 说着,男人站起身,他着宽袖,袖角翻飞,更显他的瘦削。 “您一宿未睡,又因业国之事耗费心神,与众位臣子商讨一整夜,实在劳累,您今日要不歇息?夏女郎那边,司会去说明,夏女郎良善,定会理解,而且,还有时间,公子您莫急。” “我不能看不到她。”裴声行声音喑哑。 “一日也不行。” 他执意向外。 暗卫司也不敢真的拦裴声行,这位公子不是仁善的主子,且他做事肆意,最不喜被制约管束。 “公子,当初您昼夜不停,冒着高烧寻找逃往楚国的夏女郎,已经伤了身体。”暗卫司只能用语言劝,“且您总是操劳过多,即便您身体康健,也受不得如此折腾,您没有发现自您当了齐国上卿,您就越来越容易生病了么?” 裴声行蹙了下眉尖,果然觉得暗卫司说太多,他不耐打断,“只是一日,我只是去见她,又不是去杀人。” 他毫不爱惜身体,暗卫司完全不能理解裴声行是绷着怎样的精神离开的驿馆。 暗卫司任劳任怨跟着,他见裴声行即使坐在马车软塌上,也不会想着歇息,而是撑着下巴蹙眉深思,暗卫司心情复杂,他基本没有看到这位公子真正开心过。 他承担着复国重任,每日精神紧张,之前在齐国还要伪装完美温润的裴司徒,暗卫司在暗处跟着裴声行,每次看到他露出属于裴司徒的温润笑容时,暗卫司都觉得头皮发麻。 裴府二郎裴声行确实是仁善君子,但那是裴府二郎,而非太子珉,太子珉只是在模仿裴府二郎,模仿为他而死的裴二郎。 暗卫司觉得公子简直要变.态了。 还好,现在公子越来越肆无忌惮,恢复本性了。 裴声行进去找夏幺幺,暗卫司自觉停下脚步。 他可不能打扰公子谈情说爱,摸了摸自己的项上脑袋,暗卫司扛起大刀去找留在夏府的暗卫稷切磋。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夏幺幺惊讶,她还没穿戴整齐,簪饰未着,乌发披散及腰,素素美艳。 “太思念你了。”裴声行说。 他微垂脑袋,站在门外。 夏幺幺见他有些可怜,也不好说什么,“罢了,外面冷,你先进来。” 夏幺幺对镜梳妆,她看着昏黄铜镜,在她身后,男人身影绰约,夏幺幺手抖了一下,簪子差点扎到自己。 一只修长的手接过发簪,他垂眸,绾起少女黑发,夏幺幺脊背僵硬,裴声行耐心至极,帮她戴好饰品。 “比起帮你戴发簪......我更想摘下你的发簪。”他忽然低声,像自言自语。 夏幺幺歪头,“怎么?你想弄乱我的头发么?” 看着她无辜的眼睛,裴声行敛下幽暗眸色,扯起笑,“是啊。” 裴声行忽然抽了她的发簪,好不容易绾好的乌发披散如瀑。 “裴声行?”夏幺幺肩膀缩了缩。 “你这里有酒么?”裴声行别开视线。 那股窒息的危险感消失,夏幺幺松口气,她急忙起身,“应该有的,我让红灵拿来。” “......” 裴声行不在众臣面前饮酒,他滴水未进,而在夏幺幺面前,他拿起一觞又一觞的酒,夏幺幺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裴声行酒量这么好。 男人神色不变,饮酒如水。 夏幺幺本来不想管他的,毕竟,他大早上跑到她这里,竟然只是来蹭酒。 然,夏幺幺频频看向裴声行,眼中流露出担忧,她张了张唇,勾了勾发丝,慢慢出声,“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没有回应。 夏幺幺终于忍不住,她抢过裴声行的酒觞,“别喝了!” 裴声行也没生气,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夏幺幺。 夏幺幺看着抢过来的酒樽,有点愣,奇怪?她怎么这么轻松就把酒樽从裴声行手中抢过来了? 再细看面前的男人,他撑着下巴,看着夏幺幺微笑,平静的不同寻常。 夏幺幺这才恍然大悟,其实裴声行早就醉了。 她感到无奈,把酒觞从裴声行面前拿走,还好,裴声行不是酒鬼,不会跟她闹。 “把醒酒汤喝了。”夏幺幺离开半晌,施施然回来。 裴声行却抬眸望着她,像傻子一样,漂亮的脸蛋怔然。 “又怎么了?”夏幺幺歪头。 “你怎么又回来了。”裴声行说,语气竟有点可怜巴巴。 “我去给你拿醒酒汤了呀,总不能让你醉倒在我这里。” 说着,夏幺幺总觉得裴声行的话有些奇怪,她把醒酒汤往裴声行唇边递,问:“我难道不能回来么?” “你不想让我回来?” “不是。”裴声行咬住醒酒汤的碗,夏幺幺吓了一跳,他夺食般,喉结滚动,吞下醒酒汤。 夏幺幺默默拿帕子擦了擦顺着下颌落在他喉结的醒酒汤。 裴声行眯眼闷哼。 夏幺幺赶紧松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你这么乖地等在这里,让我有点意外。” “你能回来,我也很意外。”裴声行说。 夏幺幺:“......” 他醉后居然还毒舌,实在更讨厌了。 “难道我要把你扔在这里么?”夏幺幺见他还不清醒,心里琢磨要不要再去拿一碗醒酒汤。 裴声行静静地看着她,“把我扔在这里也没关系。” 夏幺幺皱眉,“为什么?” “不都是这样么,觉得一个小孩漂亮,对他施舍善心,但又都觉得麻烦,不会再次回头。” 夏幺幺虽然不明白裴声行的话,但她下意识反驳,“不是的,不是每个人都会抛弃那个小孩。” 裴声行扯了扯笑,夏幺幺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不信任。 呼吸微顿,夏幺幺攥紧裙角,上面的绣纹刺到她的手心,“可是,如果是我,我就不会抛弃那个小孩。” “我会带着他,去找他的家人,或者,如果他没有家人的话,我就带着他到夏府,夏府就算穷困潦倒,多喂一张嘴,还是可以承受的。” 眸中女郎声音娇糯,认真地说着如果,裴声行的心跳的很快,脸颊发热。 “我带你去见一人。”因为醉了,裴声行思索很跳跃,他突然牵起夏幺幺的手。 “啊?”夏幺幺还没收回情绪,顺着问,“什么人?” “一位隐士,他有许多治国之策,然而太过偏激,被魏王逐出魏国,流离在楚国,政策不被天下人理解,干脆在楚国隐居了。” 当初上大夫给裴声行众多策论,裴声行唯独对那位隐士的观点产生兴趣,其他的策论,在他眼里,都太过无趣压抑。 夏幺幺眨眨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小心翼翼,“这样么,你找他作甚?” “他能助我的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夏幺幺瞪大双眸,裴声行抿紧薄唇,幽幽看她。 “如果......我要做的事不是争夺寻常的权势,幺幺,你会觉得我无药可救吗?” 夏幺幺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你终于要造反了?” 裴声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他古怪看夏幺幺,“造反?” 夏幺幺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向后跑,裴声行一把抓住她。 “幺幺,我真的很好奇,在你心里,我现在是什么形象?” 第58章 “我的王后是谁,旁人无…… “幺幺, 我真的很好奇,在你心里, 我现在是什么形象?” 什么形象?当然不是什么好形象。 夏幺幺觉得裴声行心机深深,阴狠薄情,还诓骗女郎。 “你很有权势......”夏幺幺避重就轻,一点点掰开裴声行的手,“所以我觉得你很有希望造反成功。” “齐王现在是你的傀儡了,你的不臣之心天下皆知,你怎么不干脆称王呢?”夏幺幺其实一直不理解这点。 在楚国的这些时间, 夏幺幺不是没有听过裴声行的事,她听了许多,也了解很多。 “我并不在意名义,原来你是想让我称王么?若你让我称王, 那我就会称王。”裴声行幽幽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幺幺头疼, 她心惊肉跳, 若是裴声行真的变成君王, 当他权势更大,那她岂不是被他盯得更紧了。 然而, 不能跟酒鬼争吵出什么结果。夏幺幺推了推他,“你快点带我去找那个隐士吧,那个隐士在哪里呢?需不需要夏府备好马车?” 对于那个隐士,夏幺幺心中好奇, 这样神秘的人犹如话本中的人物, 夏幺幺当然想一睹真容。 “你什么也不必准备。”裴声行牵着夏幺幺的手。 “女郎!?”红灵见到男女十指相握的手, 惊得差点摔了手中的花瓶。 夏幺幺抽不开自己的手,她只能装作没看到红灵惊讶的神色,“红灵, 我今日出去一趟,夏府的事由你看管好。” 夏幺幺被裴声行拎上他的马车。 他半扶半抱,夏幺幺没有空间躲藏,她的发落在软枕,马车向前,夏幺幺往角落缩了缩。 裴声行的脑袋靠在旁边,他半低眼睫,夏幺幺能看清他的睫毛。 “幺幺,我有些困。”裴声行的声音发哑。 “你不用和我说呀,你要是困,那就歇息一会儿。”夏幺幺悄悄瑟缩,被他的嗓音撩到,没出息地红了耳尖。 她装出不在意,“你快点休息吧,那样我还清净一些。” 裴声行闭上双眼,他的手紧紧握着夏幺幺。 夏幺幺慢吞吞抽开自己的手,然而她发现,只要她动一下,裴声行好看的眉就会皱起,睡颜不安。 折腾了半天,夏幺幺怕裴声行醒来,最后不得不放弃。 夏幺幺见裴声行握着她的手睡的心安理得,她气呼呼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脸。 *** 白云渺渺,看着眼前的高山,夏幺幺不免感慨,隐士住的地方果然偏僻。 这处山岭崎岖,楚人基本不会凑近。 “你怎么知道那名隐士就在这里?”夏幺幺抬眸问裴声行。 “他并非不想出山,只是苦于没有法子。”睡过一觉后,裴声行清醒许多,他慢条斯理,“于是总会有他的行踪不经意流落在众茶馆楼阁。” “即使如此,他在楚国待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出山......”夏幺幺用她简单的观念说,“所以他失败了。” 裴声行瞥她一眼,“这位隐士的策论绝非俗物、” 裴声行的话还没说完,夏幺幺就说,“但是,如果你过来,他就是成功了。” 男人怔然,他慢慢问:“为什么?” “因为你慧眼识珠呀,鸟择良木而栖,在这天下众人中,只有你知道他的价值。” “好了,我说完了,我们快上山吧!” 夏幺幺朝裴声行露出明艳的笑。 她两步做一步,做贼似向上跑。 她的裙角卷起胭脂软香,裴声行久久不能回神,在楚国的她,解除婚约的她,似乎愈发灵动明艳。 远离了楚宫,能在楚国郢都安静生活,她应该很开心。 想到些什么,裴声行脸微沉,他亦步亦趋,跟在夏幺幺身后。 身为等待明君寻来的有才名士,这位隐士自然矜持地端着架子,夏幺幺和裴声行被挡在门外。 “抱歉,高华君正在为冬木作画,并不见人。”小童道。 夏幺幺顺着小童所指,见院中的树木枯成一片,萧瑟凄然。 “这看上去没什么好画的。”夏幺幺不喜欢这样的树木。 小童抬起眼皮,惊讶地看夏幺幺一眼。 夏幺幺唇红齿白,肌肤如雪,给人印象极好,小童也不过多为难,请教般问:“那女郎觉得怎样的景象是好的?” “至少是春日。”夏幺幺没想到自己会被请教,她指尖颤了颤,抓紧裴声行的袖子,向他身后藏了藏。 “不过,这只是我的喜好,没什么雅致。” 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笑着说:“怎会没有雅致呢?” “确实,比起萧索的冬景,春日更有意思。”夏幺幺见一位头发虽然微白,但器宇轩昂的人走出。 想必,这就是高华君。 “但在这冬天,我除了采雪做酒,就只能作画了。”高华君摇摇头,“眼前也只有光秃秃的枯木,让人感到萧瑟。” “如果你下山,那就能看到很多东西,郢都集市比山上有趣多了。”夏幺幺站在裴声行身后,眨眨眼。 高华君笑了笑,“是你这小女郎要请我出山?” 裴声行不冷不淡出声:“高华君说笑了。” 高华君看向裴声行,见他气度与常人不同,有些太俊俏,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高华君犹疑一下,才请裴声行与夏幺幺进来。 夏幺幺见裴声行并不激动,她小声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高华君不是裴声行心心念念的名士么?裴声行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幺幺,你为何要与高华君说那么多呢?”裴声行语气莫测。 “因为我想帮你一下呀。”夏幺幺记挂着回礼的事,她也做不出什么有心意的东西,于是帮裴声行说点话,算作对他送的玉雕啊、手链之类的回礼。 “你看,高华君不是让我们进来了,说明我的话还是有用的。” 裴声行看着她,眸色深暗。 “幺幺,你知道我本来打算如何做么?” “等高华君画完冬木么?”夏幺幺想裴声行应该是尊重这位名士的。 “不,我会让人砍了门扉,直接把高华君绑出来,不需要你对一个陌生人笑来笑去。”裴声行幽幽道。 夏幺幺“啊?”了一声,眸子微睁,小童唤道,“女郎,公子,快些。”夏幺幺走了几步,咬咬唇,又跑回来抓住裴声行的袖角。 “我想了想,我还是看着你吧。”夏幺幺说。 “幺幺......”裴声行的语气变得柔和。 夏幺幺鸡皮疙瘩都被他唤出来了,她推了裴声行一把,“别误会,我只是怕你不尊重高华君。” 夏幺幺与裴声行的推推搡搡,高华君看在眼里,高华君并不知道夏幺幺与裴声行复杂的纠葛,他只当是郎君少女的打情骂俏。 这位高华君,虽然政策上颇有独特见解,富有治国才华,但太久没出山,对世事的了解有些匮乏。 否则,他身为名士,怎么没有参加楚王登基大典,又怎么没有看到楚太子妃那惊艳的面庞,又怎会不知被士人才子津津乐道的退婚之事。 夏幺幺当着列国众臣的面前,请求解除与楚王的婚约,揭露楚宫手段的黑暗,狠狠打了楚国王室的脸面,虽然让楚国宗室记恨,但也让士人文臣极其赞赏夏幺幺的傲骨,不愧是英雄武昌侯的女儿。 高华君道:“不知公子寻在下,是为何事?” 裴声行在夏幺幺紧张兮兮的视线中坐下,他优雅至极,一双羽睫微垂。 “我看过你的策论。”裴声行淡声。 高华君抬眉。 “世人不理解高华君,将高华君的政策视为偏激狠厉,然,我需要你这样的人,为天下出山。” “公子说笑了。”高华君端起茶盏,茶过半杯,他并不饮,“公子也说了,世人不理解在下的政策观点,在下既然不被人接受,又谈何出山,又谈何为天下?若在下为公子行事,天下的人估计会畏惧厌恶公子。” “畏惧又如何?”裴声行轻笑。 高华君手抖了抖,他惊异看向裴声行。 君王、臣子、名士、权胄贵族往往拘于名节礼义,很少有人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的话。 高华君这才认真打量这位白面郎君,他眼中淡漠,生的一副薄情寡义的漂亮模样,这样的人,先是让他为天下出山,又说无需在意天下名义。 太猖狂了! 然而,高华君喜欢这份猖狂! 他按捺住激动,良禽择木,总要挑三拣四的嘛,“公子,你要知道,这天下混乱,若要参与大争,并非简单的稚童玩乐,若公子只是凭借从仆人口中的道听途说,或是看了在下的策论后一时激愤,那公子还要三思。” “即使公子你意已决,要请在下出山,公子已经看到在下政策的偏激,在下并不会为他人修改政策,所以,公子今后要做好被天下叱骂的准备。” “何况,公子您凭借什么争夺天下呢......” “我的身份足以。”裴声行气定神闲道。 “在下猜出一些,在这个时间找到这里,又没有楚人护卫随行,且一身齐国服饰,公子应当是那齐国裴上卿吧。”高华君神神在在,“然而,上卿大人,凭借单纯的权势可不行,在下的话有些刺耳难听,但上卿大人您要知道,您现在的身份,是反臣,即使您称王,也难以收复人心。” 裴声行漫不经心地说,“我的身份虽不是君王,但确实足以。” “我是业国太子。” 夏幺幺猛然看向他。 裴声行说什么了?业国太子?他什么时候变成业国太子了?! “业国太子么、虽然是个太子,但是......”高华君突然顿住,“什么?你说你是什么人?!” “业国太子,殷珉。”裴声行面无表情。 他一派淡定,然而高华君却难以冷静下来,高华君手中的茶水洒出,他惊得站起身,“业国太子珉,当真?你真的是业国太子?!” 业国,曾经被列国合纵,轰轰烈烈亡国的盛明之国。 那业国君主招贤纳士,政策包容,高华君曾想投奔业国,不曾想,明主早亡,一群乌合之众害业国败亡。 若裴声行真的是亡国太子,业国太子,那他的身份,确实足以! 剿灭无道之君,复兴盛明之世。 高华君脸面通红,察觉自己太过激动,他咳了咳,故作矜持,说,“然而,太、太子珉。” 高华君声音有些颤抖。 他实在没有想到,业国太子珉竟坐在他面前,还要请他出山,这是高华君一辈子都没有遇到的贤士之待遇。 “您的身份尊贵,但您的身份亦是毒药,若天下知道您还在世上,那些虎狼恶人并不会有所善心,他们已经吞并业国领土,自然不愿看到业国复兴的希望,您会面临无穷追杀,到时,您也许会在无限恐惧中度过每一日,何谈复国。” 夏幺幺压下震惊情绪,她下意识为裴声行说话,“他是齐国裴上卿,权势滔天,自是不惧,他也没有你看上去的那么弱小。” “是、是么。”高华君喃喃,却仍然太过惊喜反而犹豫,他仍然问道: “然,复国需要兵力,列国士兵众多,太子珉,您有足够的兵力应付列国么?” 裴声行:“百万之军,听凭调选。” “太子您可知,领土疆域,立足之本......” “齐国王土,皆为我所有。” 高华君抖了抖,“门客臣子?” “列国遍布业国旧臣,皆已投靠于我,又有齐国众臣,天下新贵,名士才子,投靠裴上卿。” “若称君,您的安危将如何?” “暗卫不离左右。” “王后呢?” 裴声行说:“已经有了。” “谁?”高华君已经有些恍惚。 “她。”裴声行对夏幺幺弯了弯唇角。 高华君憋了一下,反驳:“她太美了,是您的情人?不行,王后是一国之母,不是随便的情人可以担任的。” “我的王后是谁,旁人无需插手。”裴声行声音稍冷。 “可是、” 夏幺幺想,怎么到王后这里就不行了呢?她不服,“楚国英雄武昌侯之女,够了么?” 高华君擦了擦额上落下的冷汗:“够、够了。” 他看了看裴声行,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条件,还要他出山么? 高华君凌乱。 第59章 裴声行颤抖着手,握紧夏…… “珉......”夏幺幺摩挲玉佩, 独自站在雪中,她呐呐:“原来如此。” 裴声行的真名是殷珉, 玉佩上的珉字是他的名字。 他不是齐国人,他是业国人。 “幺幺,你不要一个人站在外面。”身后男人的声音传到夏幺幺耳中,夏幺幺心里一抖,攥紧玉佩收到袖中。 她回头,眨眨无辜的眸子,“这里的景象很好, 我想欣赏一下。” “欣赏?”裴声行抬头,若有所思,“可幺幺不是说这里的冬木很无趣么?” 夏幺幺脸上的表情僵硬瞬间,“我又突然觉得冬木有雅致了, 遗世独立, 我觉得很好, 不行么?” 裴声行笑出声, 他牵起夏幺幺的手,“嗯, 冬木很有雅致。” 夏幺幺被他牵着走,他的手奇怪的冰冷,寒意刺到夏幺幺肌肤,夏幺幺下意识握紧裴声行, 想着能让温暖传到他手上。 “但我并不想欣赏冬木。”裴声行说, “我看到院中的幺幺, 就觉得其他一切都变得无趣。” 他话语直白,夏幺幺脸一红,“你莫要再勾我了、” 夏幺幺担心自己又被裴声行装出的有情模样骗过去。 “我没有刻意勾你。”裴声行停住, 他半跪,仰眸望着夏幺幺,“我说的是真心话。” “幺幺,你考虑好了么?” 夏幺幺娇糯的嗓音抖了抖,“什、什么?” “成为我的王后。”裴声行握紧夏幺幺的指尖,“我的王后只能是你,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走下去。” 一股酥麻从他指尖触碰的地方传到夏幺幺心尖,夏幺幺眼神躲闪,“可你今后若是君王,将会后宫三千,就算我是王后,等我容颜老去,你就会厌弃我的吧,旧人哭新人笑,你到时会有很多新人呢。” 就像齐国的废后兰氏与那老色鬼老齐王,曾经也是恩爱的夫妇呢。 夏幺幺可没见过君王真心待后宫里的女子。 “我只会娶你一人。” “幺幺,只有你是特殊的。”裴声行轻喃,他无需做再多的解释,夏幺幺看着他的眼神,便知道他的话语不假。 裴声行这样的人能跌在她身上,夏幺幺眸色躲闪。 夏幺幺咬唇,然而裴声行的感情对她来说太过病态,夏幺幺不是很喜欢。 夏幺幺想要的,是简单的生活。没有复杂的身份,只做一对恩爱的普通夫妇,夏幺幺就满足了。 她慢吞吞用视线打量裴声行,裴声行样貌出众,身材瘦削,凌厉,犹如一把冷冽的刀。 他的气度、傲慢,只是在她面前勉强收敛。 夏幺幺别开脸,维持倔强,“你之前做我的情郎,也说要好好护我平安,然而你做了什么呢?把我囚禁在裴府,差点在彭城外害我受伤。” “套马索是两军交战时用的东西,你却用在我的马车上,你可真厉害啊,裴声行。” 夏幺幺的话一字一句说出,裴声行的脸跟着变白。 裴声行的偏执在夏幺幺心中是一根刺,这件事她需要裴声行给她可以接受的回答。 “对不起。”裴声行颤抖着手,握紧夏幺幺抽离的手,“幺幺,我错了。” 夏幺幺一言不发,二人僵持半晌,她觉得干巴巴站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夏幺幺叹口气,突然摸了摸裴声行的头,“好啦,先别在这里说了。” 裴声行身体绷了一下,他不敢打破此瞬的亲近,夏幺幺的手滑过他的发丝。 等摸完裴声行的脑袋,夏幺幺才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有些古怪,怎么像安慰小孩子呢。 “你起来,我们进屋,你想冻着我么?”夏幺幺无奈。“不过我还没原谅你,你不要误会。” 见夏幺幺和裴声行过来,高华君不自在咳了咳,高华君是没想到太子珉那么高傲,对夏幺幺的态度却那么小心翼翼。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高华君聪明地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人家太子珉对武昌侯之女夏幺幺态度不同,是因为夏幺幺是王后,高华君还没有蠢到以为这些王室贵族对所有人都和善。 “女郎,公子,在下这里有许多书简,都要带下山,然而书简繁杂,小童和在下并不能搬走所有书简,不知道公子是否带了护卫?可否帮在下?” 裴声行心不在焉,“高华君只要出山,其他都不会是问题。” “谢公子!”高华君脸上顿喜。 歇息半晌后,一切准备妥当,高华君离开他待了快大半辈子的地方,眼中留恋不舍,但转念想到接下来就可以在天下施展才华,在史书中留下自己的名字,抱着包袱的高华君,顿时红光满面。 “公子,女郎,道路崎岖,你们要小心啊。”下山的路上,高华君脸上又多了愁容,这路也太难走了吧。 他之前为何要选择如此险峻的地方隐居? 高华君后悔。 车马难行,夏幺幺小心翼翼跟在裴声行身边,她捏着裙摆,指骨冻得发红,脚踩在地面,积雪堆积,双脚浸湿,夏幺幺暗暗蹙眉,但一声不吭。 天快黑了,他们应该快些下山,夏幺幺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行程。 而且,她与夏府的人说只是出去一趟,夏幺幺想快点回去,不让夏府的人担心。 “停下休息。”裴声行淡淡道。 “诺。”护卫道。 “公子?”高华君不解,“为何停下呢?若是停下,恐怕傍晚前无法下山。” “我累了。”裴声行挑眉,说。 高华君心里想果真是那养尊处优的业国太子,这么娇贵。 业国先王和先王后极其宠爱业国太子珉,这件事天下闻名。 裴声行刚刚停下,护卫就拿了干木,生起火来。 高华君刚刚被请出山,还没从彻底从山上下来呢,还带着矜持,总想着在裴声行面前表现点什么,说:“公子,其实这点风雪不算什么,成大事者,要禁得住磨难。” 暗卫司悄悄探出脑袋,“高华君,公子昨夜未眠,这山路这么滑,这么冷,这么累,歇一下不行么。”而且,他们公子受过的磨难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什么人!”高华君吓一跳,身后小童吃力扶住他。 “我是公子的暗卫,暗卫司。”暗卫司咧嘴一笑,“还有一位暗卫稷,在王后的府上,到郢都你就能见到了。” “我还不是王后。”夏幺幺对暗卫司擅自换了称呼有些羞恼,她还没有原谅裴声行呢,裴声行的暗卫怎么擅自称呼她。 “哎,我们公子可是日思夜想,想娶走王后您呢。”暗卫司掩面,故作叹息。 夏幺幺瞪暗卫司一眼,裴声行忽然牵住她的袖子,把她拽到自己身边。 “你先退下。”裴声行瞥暗卫司一眼。 暗卫司打了个哆嗦,这也能拈酸吃? 公子对女郎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暗卫司为夏幺幺的未来默默祈祷片刻。 “你要做什么?”夏幺幺奇怪。 裴声行:“烤火。” 他拽着夏幺幺,带她一起烤火。 说裴声行精致吧,他很是养尊处优,又有些奇怪的洁癖,但他有时又很随意,不会像寻常贵公子那般计较。 就像此时他亲自拿着树枝扒拉火堆,时不时侧眸认真看夏幺幺被火光照耀的杏眸。 “这样火就会更旺么?”夏幺幺觉得惊异。 裴声行嘴角噙着笑,眼神柔和,“嗯,你把手伸过来,我教你。” 裴声行与夏幺幺的相处落到高华君眼中。 虽然高华君知道山上危险,但有裴声行的护卫在,还有一个身手极高的暗卫司,高华君觉得自己没什么担心的,他饶有闲心地打量着裴声行与夏幺幺,脑海里想了什么,扭过头对小童道:“这一幕可以记在王上与王后的起居史中。” 小童嘴角抽了抽,有些复杂地看向高华君,“主子,您还没下山呢。”怎么都想到未来王后、王上的起居史了?先看看您自己能不能在朝中担任什么重要官职吧。 有些吐槽的话小童并不会当着高华君的面说出,不过高华君看见小童的表情,也懂了几分。 “太子珉欣赏我的才华呢,看他的意思,是要重用我,兴许还能当个丞相。”高华君负手。 小童耸耸肩。 小童看了看太子珉,凑到高华君耳边,小声询问:“主子,您当真要跟随太子珉么?天下列国的君王不都欣赏您的才华吗?为何一定是太子珉,太子珉这,还未复国呢。” “他们欣赏我的才华?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那些诸侯无一人亲自来请我出山。” 小童:“可是,听说楚国新王芈瑄有招贤纳士的意图,不过,他派来的人被您的阵法挡住了。” “能被挡住,是他心不诚。”高华君不屑,“这天下诸国,早就在纷争中忘了民心,就算是地广人稀的楚国,有着丰沃的土地,却还有百姓挨饿,贵族剥削,在任何列国都极其严重。” “那些列国王室,一个个骨子里高傲,早就忘了自己不过是称恩分封的臣子。” “若有新的列国,业国复兴,肃清局面,百姓才会有更好的生活。” “没想到,主子您居然还有如此仁念。”小童吃惊,“我以为主子您只想出名呢、” “既然要留名青史,当然不能遗臭万年。”高华君不以为然,“这点仁心,我当然有了,我所学所著,本就是为了天下。” 小童难得对高华君露出佩服。 片刻后,小童皱眉,“主子,你看这雪是不是越下越大了?” 高华君跟着看过去,原本天空落着无伤大雅的小雪,此时却越来越大,竟有鸿毛大雪的趋势,高华君脸色顿变,“不好。” 冬日凛风刮过,吹起夏幺幺的发丝,她与裴声行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要快些下山了。”裴声行道。 他牵起夏幺幺的手,唤了护卫启程。 干柴熄灭,火光在加剧的风雪中消散。 一行人情绪紧张,步伐匆匆,风像刀子割在脸上,高华君哆嗦着身体,说:“这风太大了,山势陡峭,前些日子积了许多雪,不会有雪崩吧。” “主子!不要乱说!”小童头皮发麻。 “我是紧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既然我高华君要出山,也许会有什么异象......”高华君说着,突然头顶轰隆一声。 众人猛然回头,见滚滚积雪落下。 高华君脸色煞白,他这乌鸦嘴! 暗卫司身手迅速,当即就要去抓裴声行与夏幺幺,而他突然被一道狠力推开,裴声行厉声呵斥:“暗卫司!保护高华君!” 高华君自然听到裴声行的吩咐,两目怔然,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竟然红了眼。 “主子,愣着干嘛!”小童急呼。 明主难遇,他一生吃闭门羹,太子珉却如此重情重义,请他出山,他要倾尽毕生才华,辅佐业国强盛!高华君向裴声行的方向跑。 当雪覆盖下的瞬间,暗卫司想也不想,抓起高华君。 “别给公子添乱!” 第60章 “你跑丢了,我心会疼。…… 雪倾涌而下, 在天地的威力下,就算有武力高超的扈从, 一行人也难逃危险。 大雪滚下,罩在头顶,乌压压的一片,犹如天空倒坍,夏幺幺从未感觉自己竟如此渺小,她惊恐瞪大双眼。 “别怕。”男人嗓音撞在她的耳中,夏幺幺腰上一紧, 被裴声行抱在怀中,随即天地顿黑,一切失去意识。 “裴声行。”在睁眼的瞬间,夏幺幺下意识寻找他。 她嗓音发哑, 两睫颤抖, 如可怜的蝴蝶。 裴声行撩起她脸上的发丝, 温声:“幺幺, 没事,我们还活着。” 夏幺幺这会儿精神紧张, 她也不挣扎,乖乖地缩在他怀中,她的眼睛大睁,缓缓看了看周围, 才小心出声:“这里是哪里?” “怎么这么暗。” “天黑了, 我一个人没办法带你下山, 只能先在这里休息。” 夏幺幺觉得她与裴声行的声音在此处有些空灵,她想了想,“这里是山洞么?” “嗯。”裴声行轻轻道, 他的下巴搁在夏幺幺脑袋。 接着,裴声行就没有声音了。 男人的呼吸不紧不慢地扑在她的发丝,起初,夏幺幺没有发现不对劲,她以为是天太暗,裴声行睡着了。 夏幺幺觉得裴声行怀中很是温暖,她乖巧依偎在他怀中。 片刻后,夏幺幺突然觉得不对。 裴声行的怀抱温暖是温暖,但他的温度怎么越来越高? 裴声行身上的温度变得灼烫,夏幺幺脸色发白,她扯了扯裴声行的衣领,“你醒一醒。” “你不要怕。”裴声行哑着嗓音。 夏幺幺发现他声音恍惚,她急红眼眶,“我不怕,你怎么了?” “只是有些困,无碍。” “你骗人!”夏幺幺窸窸窣窣,一只胳膊搂紧他的腰,另一只去摸他的脸。 在黑暗中,男人的脸庞轮廓清晰,夏幺幺抖着手,摸过他的下巴、唇瓣、鼻梁,双眼。 泪水在夏幺幺眼眶积蓄,裴声行的身体太烫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 裴声行沉默半晌,“有点。” 听他这么说,夏幺幺小脸更白,她抽了抽鼻子,“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发烧。” 夏幺幺起身,想出去。 “你不要乱跑。”裴声行没有了依靠,他勉强支撑,本能抓住夏幺幺的手。 “但我就看着你这样,什么都不做吗?”夏幺幺的泪水落下。 裴声行无奈笑了笑,“怎么哭了。” “听话。”他摇了摇夏幺幺的袖子,把她拽到怀里。 “我的良心过不去。”夏幺幺哭哭啼啼。 “你一个人跑到外面,能为我做什么呢?你也不认识药草。” 夏幺幺带着哭腔说:“你可以告诉我什么药草可以救你,我就算把雪都挖出来,也要帮你找到。” 裴声行摇摇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雪,天色黑暗,你看不到路,迷路了怎么办?” “你跑丢了,我心会疼。” 夏幺幺哭的更厉害,“那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么?” “幺幺在我身边,足以。”裴声行一点点抱紧夏幺幺,他抱得用力,将浑身的热传到这娇小女郎。 夏幺幺想,也许她冰凉的体温可以帮裴声行降温,能让他舒服些。 “那我一直陪着你。”夏幺幺紧紧回抱他。 漫天大雪,隆冬覆山,在寒冷山洞中,夏幺幺竟感到了燥.热,她额上发汗,乌发浸湿,实在是因为裴声行的体温太高了!夏幺幺觉得无助极了,一夜抱紧郎君,就算胳膊僵硬发酸,也不敢松手。 雪停下,骄阳升起,麻雀鸟叫传到夏幺幺耳中,她睁开长睫,抬头看身边的人。 裴声行闭紧双眸,在光下犹如一尊玉雕。 “天亮了,我们下山吧。”夏幺幺小声喊他。 她抬手碰裴声行的脸,下一刻,收回指尖,眼中水光摇晃。 不行,还是好烫。 夏幺幺咬咬牙,她努力拽起裴声行,想背他离开,然而裴声行对于夏幺幺来讲,实在是太重了。 差点带着裴声行摔到地上,夏幺幺抽抽发红鼻子,“对不起。” 她把裴声行放在地上,见男人安安静静躺着,一点声息也没有,夏幺幺心里一阵酸楚,泪水滑落,“你不要死。” 女郎是水做的,泪水像不要金银的珍珠,砸在裴声行脸上,他长睫被夏幺幺的泪浸湿,微微颤抖,水珠滑到他的唇瓣,流入唇齿。 “你不要死、” “你不能因为救我死在这里。”夏幺幺哭的更厉害。 “我还没有答应嫁给你,你千万不要死。” 裴声行想开口说话,安慰这个被吓到的娇小女郎,然而他嗓音干涸至极,无法出声。 他指头动了动,若夏幺幺没有把他放在地上,也许他还能碰到夏幺幺的脸,裴声行好笑又心疼。 夏幺幺趴在他身上,呜咽,“裴声行,你现在其实挺好的,而且你不是齐国人,我可以嫁给你的,天上的阿耶会同意的,你是业国人,当年业国被灭,楚国也参加了合纵,若说实在,还是楚国欠了业国,你要是不憎恨我楚女的身份,其实我也可以答应你。” “你要是没死,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她呜呜咽咽,说来说去,可以嫁给裴声行。 “公子!”暗卫司的声音传来,他带着卫士一路顺着裴声行留下的标记寻来。 夏幺幺泪眼朦胧,看向洞口来人,“快救他,他快死了!” “什么!”众人大惊。 一阵兵荒马乱,夏幺幺始终忧心忡忡,红肿杏眼,担忧害怕地等待结果。 终于,医者对忧心的夏幺幺与暗卫司说:“公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发烧,药喝下去,好好休养就能恢复,没有性命之忧。” “那他怎么一直不睁开眼睛。”夏幺幺不放心。 医者咳了咳,“公子之前缺乏歇息,难免困乏疲倦,沾了软枕就睡。” “这里天寒地冻,哪有什么软枕......”夏幺幺说着,忽然脸一红,接着不再提这件事。 暗卫司松口气,“公子没事就好。” 这医者本来是为了防止夏幺幺出事才带的,没想到用到他们公子身上了。 暗卫司看了看闭眼沉睡的裴声行,暗想,谁让公子平时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英雄救美的机会,竟然自己生病了,实在是该! 不过,暗卫司发现裴声行这次生病还是有点用的,至少夏幺幺对裴声行关心至极,她心尖对裴声行的冰凉隔阂融化,被裴声行的安危牵扯。 众人折腾来折腾去,终于下山。 夏幺幺皱眉看了看一行人,“高华君在哪里?” 这次她与裴声行上山,就是为了请高华君出山,下山路上遇到此等大事,裴声行九死一生,而高华君怎么不见人影? 暗卫司看出夏幺幺对裴声行的维护,他为公子感到高兴,挑挑眉说:“高华君在驿馆,他也很想见到公子与女郎,甚至不顾阻拦,要徒手扒雪找到公子与您.” “但公子有更重要的事交付给高华君,所以属下等人拦住了高华君,希望您莫要责怪。” “既然已有安排,那就好,我不会责怪。”夏幺幺点点头。 “女郎,接下来要去哪里?”暗卫司问。 也许夏幺幺不久后便是他们的女主人了,所以裴声行没有醒来的时候,听夏幺幺的话,准没错。 “先送裴声行回去。”夏幺幺说。 “那我等就带公子回驿馆,夏府那边女郎不必担心,我等已经与夏府说过了。” 夏幺幺见他们就要带走裴声行,脱口而出:“不行!” “怎么了?”暗卫司问。 夏幺幺张了张宛如花瓣的唇,“把裴声行送到夏府吧,驿馆、驿馆那种地方只是临时住处,那么寒冷,吃的睡得都不好,不利于他身体恢复。” 裴声行既然在驿馆,他忠心的属下们怎么会不把驿馆布置的精美至极? 暗卫司没有戳破女郎的小心思,他说:“公子确实不应该在驿馆休息,还是夏府更好,都听女郎的。” 夏幺幺点点头,有些做贼心虚,她匆匆跑上马车,“那快些启程吧,我去看看裴声行怎么样。” 听说夏幺幺与裴声行去寻找什么隐士高华君,红灵心里担忧,又听夏幺幺与裴声行被困在雪山,红灵更是焦急,差点带着夏府的人去山上找。 被暗卫稷拦下,红灵焦心等待。 看到马车悠悠驶来,红灵迎上,“女郎!您没事吧!” 夏幺幺的手推开车门,她的身形在红灵眼中显现。 见女郎还穿着之前的衣裙,发丝有些狼狈,红灵更是痛心,“女郎!您定是跟着裴上卿受了不少苦!” “那裴上卿真不是人,哪有郎君带女郎受苦的!”红灵痛骂。 “女郎,您已经受了那么多苦,可千万不能再迈入另一个火坑。” 夏幺幺神色古怪,她小心指了指马车,“红灵,裴声行就在里面。” 红灵僵硬瞬间,接着放低声音,“可是,女郎,您怎么把裴上卿带回来?若不是裴上卿带您去爬什么山找什么隐士,您才不会被困在雪山。” “没事,都过去了。”夏幺幺安慰道。 见红灵不忿,夏幺幺说:“红灵,这中间的事复杂,裴声、裴上卿他此次其实救了我,你知道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对于救命恩人,我至少还是要报答的,他现在生病,驿馆、呃、齐国驿馆没什么用,救不了他,所以,我把他带到夏府。” 夏幺幺为裴声行扯谎,宽袖中的指尖攥了攥。 “真的吗?”红灵犹疑。 “真的。”夏幺幺点点头,“如果你想骂,那你就骂,在这里破口大骂,裴上卿昏迷,他都病的听不到你的话了呢。” 红灵这才发现讨厌的裴上卿没有从马车中出来,若是寻常,裴上卿早就黏到女郎身边了,都不允许她这个婢女靠近。 看来是真的病的不轻。 第61章 可以么? 见夏幺幺把裴声行带到她自己的房间, 红灵犹豫,说;“女郎, 把裴上卿放在客房就好了,夏府的人会照看他的。” “可是、他都病那么重了。”夏幺幺楚楚可怜,“我只是想着我的房间是夏府最好的房间,这样才不会显得我苛待救命恩人。” 红灵眼皮子狂跳,心里想,您这样确实不苛待救命恩人!但谁都能看出来您对救命恩人有意思啊! 红灵劝夏幺幺远离裴声行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收回, 当夏幺幺用那双清澈的杏眸望着人,无辜可怜时,没人想反驳她。 罢了,反正之前在齐国裴府, 裴上卿与夏幺幺也是同住一屋。 若说名声, 夏幺幺与裴声行之间早就没什么好清白了, 现在楚国人都认为夏幺幺是裴声行的妻子。 红灵自暴自弃, 不再劝阻夏幺幺。 夏幺幺见裴声行乖乖巧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躺在榻上。 此时的夏幺幺与山洞时的无助慌乱不同, 她认真端详裴声行,安心之余,只觉越看越顺眼。 她扯了扯被子,总觉得被子是不是盖得太低了?会不会冻到这个病人?于是用被子把裴声行裹得紧紧的。 裴声行这一觉睡了很久, 他觉得身边像有什么让他极其安心的人, 他越是闭眼不起, 那人凑得越近,于是他睡得更久,贪得无厌地享受那人的关怀。 到了晚上, 夏幺幺变得为难。 “裴声行,你起来呀?你都在我的床上睡了一整天了,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扔出去了。” 她娇娇嗔道,郎君没有回应,她揪了揪他的耳尖,在他耳朵边轻呼兰气,“快起来。” 又委委屈屈的,“就算你不起来,你至少翻个身,给我留个位置啊。” 裴声行耳朵通红,他一把拉住夏幺幺,夏幺幺眼前翻转,发丝被推到枕上,她瞪大杏眸,裴声行摸了摸她的耳尖,指尖摩挲,情意绵绵。 夏幺幺感觉身体发痒,她咯咯笑:“你要做什么呀?” “翻身起来,给你留一个位置。”裴声行如水嗓音缱绻。 夏幺幺脸微红,“你都听到了、你既然都听到,你怎么还不起来?我喊你可是很累的!” “想听幺幺说话,不想起来。” 夏幺幺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你就算醒来,我也会跟你说话的。” “这不一样。”裴声行摸着她耳尖的手顿住,郎君喉结滚动,夏幺幺娇娇地凑在他耳边,说出的话怎么会与现在一样呢? 夏幺幺眼眸柔和,胸脯随着呼吸起伏,“你还要睡么?” 裴声行“嗯?”了一声。 “你要是还需要歇息,那你就往里面,我也要睡觉了。” “如果你已经不困了,那就起来,不要霸占我的床榻。” 夏幺幺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发现裴声行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幽暗。 “算了,你还是先下去吧。”夏幺幺紧张推他。 裴声行抓住她的手腕,“幺幺怎么对我这么好,我都不习惯了。” “没什么。”夏幺幺扭开头,发丝滑落,通红的耳尖暴露她的情绪。 “幺幺有没有对我说过什么话?”裴声行笑着抱住她。 “啊?”夏幺幺装傻。 “就在山洞里,幺幺好像抱着我说了很多。”裴声行弯着眼角。 夏幺幺被他笑的心都在颤,却还在嘴硬,“你听错了,你那时昏迷,思绪恍惚,肯定是在做梦。” “可我记得你哭了。”裴声行若有所思。 “难道我梦到你在哭么?幺幺,你说,梦里的你为什么哭的那么厉害?” “既然是我的梦,难道是因为你不舍得我么?” 夏幺幺脸通红,“哪有!我就算在你的梦里哭,那也是在哭我的阿耶!我每天都在思念我死去的阿耶!才不想你这样的郎君。” 裴声行抱着夏幺幺,嘴角的笑意忍不住,他轻声,“幺幺,下次你去祭拜武昌侯,你带我过去,好么?” “为什么?” “我当然要告诉父亲,你是我的了。” “裴声行!”夏幺幺去捂他的嘴。 郎君唇软,贴在夏幺幺掌心,两人皆是一僵。 夏幺幺望进他漆黑眼眸。 “可以么?” 心念相通,夏幺幺咬了下唇,“不、不可以。” 她声音颤抖纠结,裴声行低头亲了下她的脸,“只是这样呢?” “可以......”夏幺幺声音细小。 裴声行瘦白的手拢起她的发丝,吻在她的额头,“这样呢?” “可以。” 他啄了下她的唇,“这样?” “嗯。” 裴声行吻住她,夏幺幺勾住他的脖颈,小心又大胆,主动回应。 相依半晌,唇瓣分开,裴声行又问:“可以么?” 夏幺幺这次眼角绯红,小小点头。 华衫勾落,床被推开,裴声行轻轻吻着她的脸,手指摩挲她的下巴,向下解开内里的薄衫,素雪如玉,女郎是无人染指的白雪,他不断向下。 夏幺幺抓住裴声行的发丝,勾住他的脖颈、抱紧他修长身躯,这样的经历让她即无措又心颤。 “幺幺,我并非仁善君子。”裴声行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瓣,他在夏幺幺唇边低道:“我第一次爱一个女郎,我也许会让你讨厌,也许会让你不解。” 夏幺幺想说没事,裴声行学着改变,她也可以学着接受他,但她只要出声,便是羞耻的声音,夏幺幺咬紧唇瓣,潋滟抬眸,深深望着裴声行。 “我第一次知道,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会有女郎让我辗转反侧,难耐思念。” “原来我也有想真心呵护的女郎,原来我也会放弃伤害一个人。” “我第一次想要娶一个女郎为妻,想要与她厮守终生,想要每天都看到她眼中的笑。” “第一次学着讨好女郎,而不是算计。”他咬住她的唇。 “又是第一次,与女郎这么亲近。” “幺幺,我有很多第一次,都是因为你。” “我不会让你再次离开。”裴声行幽幽低喃。 *** 折腾了许久,夏幺幺最后神思恍惚,像一条灵巧的小鱼,在水中翻来覆去,没有什么痛苦,反而很是舒适,天快亮时,她终于带着餍足的身体沉沉睡去。 夏幺幺睡到中午才起。 她隐隐约约察觉裴声行起的早,他似乎又没有睡多久。夏幺幺皱眉,本能抱住他的腰,“你再睡一会儿。” 因为夏幺幺在,裴声行才没有继续起身。 夏幺幺在裴声行怀中睁开眼,她眼睛流露片刻茫然,然后惊觉自己什么衣服都没穿,立马推开裴声行。 裴声行脾气极好,即使被推开,也不见生气。 夏幺幺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她看了看裴声行,又看了看地上的荒唐衣物,“所以、你现在真的是我的夫君了。” 夏幺幺说着,白皙的脸爆红。 谁知道曾经祸国的幺妃如此纯情呢? 裴声行觉得这样的夏幺幺只需要他看到就够了。 夏幺幺盯着裴声行,什么也不做地看了半晌,接着发现奇怪之处,他怎么都穿戴整齐了? 夏幺幺刚露出怀疑,裴声行就说:“我起来没多久,见你还在睡,就又抱着你了。” “嗯。”夏幺幺点点头,对他老实回答很是满意。 裴声行又说:“我帮你擦了身体。” 夏幺幺微僵,想了想,反正她与裴声行已经行周公之礼了,擦个身体也没什么,于是夏幺幺继续点头。 裴声行露出些许为难,“不过,有的地方,我实在抱歉。” “我没有在你房间里找到药。” “什么药?” “要用药膏的。” “好了,你不要说了!”夏幺幺狐狸毛都要炸起来了。 她倒不是羞于和裴声行卿卿我我,她只是觉得裴声行怎么这么直白呢?他之前明明扮演着温润矜持的君子,两者差别极大,让夏幺幺不由得怀疑裴声行是把礼仪吃进肚子里了。 “你、你出去!”夏幺幺觉得自己再被裴声行看着,她就要疯掉了。 “让红灵进来!” 红灵一大早就候在外面了,她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夏幺幺与裴声行迟迟不肯出来,就大觉不妙,然而红灵不敢真的闯进去。 就像上次在裴府那样,红灵这次也不敢打扰夏幺幺与裴声行。 终于,那裴声行穿戴整齐,从房内走出。 红灵打起百分百的警惕,“裴上卿,我们女郎、” 裴声行轻轻将视线瞥过去,微笑:“幺幺让你进去。” 看到裴声行脸上无法遮掩的笑意,红灵心里一咯噔,完了,他们那天真无知的女郎是被吃干抹净了。 “.......” “女郎、”红灵将药膏敷在夏幺幺肌肤,轻轻揉开,她看着夏幺幺身上的印记,心里直惊,不住叹气。 夏幺幺听得无奈,“你不要叹气啦。” “女郎,您怎么能经不住诱惑,又被裴上卿诓骗了呢?” “诓骗么,他这次与之前不同,我相信他。”夏幺幺没有忧虑地笑了笑。 她的郎君是真心待她的,是在小心翼翼学习讨好她,对她好的人。 见夏幺幺脸上的笑比之前更加明媚,红灵顿了顿,也跟着无奈笑,“罢了,婢子若是再说,那就成了话本中阻碍有情人的坏人了。” “既然女郎您这次相信裴上卿,那婢子也不好再做太多揣测。” 红灵帮夏幺幺敷药,想了想说:“其实细想一下,裴上卿来到楚国后,待您还算好,他送出的聘礼让天下女郎艳羡,想必,再也不会有比裴上卿的聘礼还要丰厚的求婚了,毕竟,比给一国之君的贺礼还要丰厚。” “而且,这些日子,裴上卿也是极力讨好女郎,婢子看在眼里,自从裴上卿来楚国之后,女郎您脸上的笑越来越多,您在夏府也不需要面对凄凉,不需要再伤悲身世,婢子觉得很好。” “婢子只是以为,女郎您可以寻找一个更加喜欢的,因为您好不容易脱离了与楚王的婚约,婢子看了您这些日子,终于懂得,有权势的郎君也许并非良人,婢子总是担心,若是裴上卿以权势压迫您,您要怎么办。” 听到红灵如此肺腑真言,夏幺幺眼圈红了红,“红灵,你放心,裴声行他不会威胁我,对我而言,裴声行是最好的。” 红灵帮夏幺幺擦掉眼泪,“女郎您这性子真是让人心疼,婢子就是怕您被诓骗,就算现在裴上卿待您很好,但您也要好好注意,男人都会变心,裴上卿还是薄情之人.......” 见夏幺幺对裴声行信任,红灵担忧说:“您看,他与您享乐后,却一人离开,让您独自面临后果。” “不是的,红灵,是我让他离开的,因为、我觉得他太烦了。”夏幺幺红着脸。 红灵惊讶,再次出声,底气不足,然而红灵还是要挑裴声行的毛病,谁让裴声行把他们可爱的女郎抢走了呢! “但他怎能说走就走呢,他怎么不知道留下来照顾您呢。” 听红灵这么说着,夏幺幺也有些犹豫,对呀,裴声行是不是走的太快了? 但确实是她让他离开的,她要是因此不悦,是不是不太好?可她确实不开心啊。 夏幺幺第一次有真正的情郎,心里纠结。 第62章 “公子,女郎、女郎好像…… 高华君出山, 在天下掀起巨大波澜。 美谈不断,称齐国裴上卿出使楚国, 慧眼识人,诚意深深打动高华君,将一直隐居在山上不肯现世的高华君请出。 在高华君出山的那天,天降异象,瑞雪蜂拥,高华君却如神仙般安然无恙......一切种种,让各国使臣花费心思去打听住在齐国驿馆的高华君。 “什么?高华君出山了?”楚王芈瑄蹙眉。 “那高华君在我大楚隐居多年, 本王多次找他,都被机关法阵挡在外面,而他现在却为了齐国裴上卿出山?” “裴上卿,他当真可恶。”楚王芈瑄坐在王座, 脸色难看。 下方众位楚国朝臣低下头, 现在世人都知道, 楚王芈瑄的王后被裴上卿抢走, 不久,裴上卿又抢走了楚国境内的名士高华君。 裴声行一而再再而三, 不把楚国放在眼里,芈瑄攥紧玉玺。 芈瑄:“齐国使臣什么时候离开楚国?” “禀大王,齐国使臣此次前来,除了献上登基贺礼, 还在与我大楚商量大道建设的事宜。”令尹道。 “大道建设?” “此前, 大王您在齐楚边境与齐国达成了合约, 要在齐楚边境互通大道,以来维持联盟。” 怕楚王遗忘,反而责怪臣子, 令尹补充道:“这是您与那裴上卿商讨出的合约。” 齐楚世仇,怎可能联盟,若互通大道,以后齐军入楚国,岂不是入无人之地?这种坑害楚国的合约,是他那些谋士被裴声行忽悠搞出的! 当时,他刚刚得知夏妹妹的消息,心慌至极,才被裴上卿算计了。 芈瑄心烦。 这裴声行,怎么处处都坏他的事! 若没有裴声行,齐国何至于如此嚣张,让楚国变得忌惮,若没有裴声行,夏妹妹早就嫁给他,怎可能被抢走! “勿需建设大道,驳回齐国使臣的请求,让他们先待在驿馆,不要出郢都。”芈瑄说。 “可是,这样岂不是背约,而且若修好大道,我大楚士兵也好进军齐国。”有臣子不赞同芈瑄的决定。 芈瑄好脾气解释:“虽然本王也信任我大楚士兵,但一场场征战下来,军队士气耗损,自淮水一战后,我大楚需要休养生息,蓄势待发。” “现在齐国因为裴上卿的存在,军队日益强盛,若这大道修好,裴上卿那狡诈之人定会先攻入我大楚,齐楚相争,只能让其余列国得利。” “但若是暂缓修道之事,让齐国军队先与其他列国相争,如那朝政改革的燕国,或固守疆土的魏国......那样,让齐国与他国斗得两败俱伤,我大楚再收渔翁之利,安抚天下百姓,如此,我大楚必能坐稳霸主之位。” “大王英明。”令尹赞赏道。 芈瑄听着朝臣赞赏的话,温润笑了笑,“本王只不过是将众位爱卿教导给本王的事再次说出来罢了。” 楚王脾气好,决断聪慧,让众臣赞赏的消息传到楚太后耳中,楚太后满意地笑了,“哀家没看错,瑄儿这孩子,是个称职的王。” “不枉哀家从众位公子中挑出,收他为嫡子。” 女官揉了揉太后的肩,“大王聪慧,而太后您教导有功,亦是功不可没。” “我大楚有如此明君,何愁不兴旺。”楚太后眼中明亮。 楚太后在檀香缭绕中闭眼,眉头舒展,然而,一道不和谐的争吵声打断楚太后难得的好心情。 “太后!”芈皎气急败坏,拽云妃进来,“太后,你看看她!” 楚太后淡淡抬眼,“怎么了,皎丫头。” 见此,女官暗暗叹口气,自瑄太子登基,娶了云妃后,不知道芈皎公主怎么就跟云妃不对头,天天闹来闹去。 对太后而言,云妃和芈皎,手心手背皆是肉,两女争吵,太后是最难受的那位。 云妃一下跪在殿内,她鬓发散乱,一只玉臂捂着肚子,幽幽怨怨:“太后,您莫要听芈皎公主一面之词,妾在后宫安分守己,为大王的劳累忧心,只是有些乏累,不愿陪着芈皎公主玩耍,芈皎公主就发脾气了,说妾苛责她这个小辈。” 芈皎不可置信,瞪向云妃,今早对她冷嘲热讽、说她是嫁不出去的人到底是谁?! “她胡言乱语!”芈皎脸气红。 她把云妃拽过来,是想让太后知道云妃这个坏女人的真面目,而不是让云妃倒打一耙。 楚太后被芈皎俏生生的嗓音吵得头疼,“好了好了,皎丫头,云妃服侍大王,自是劳累,即使这中间有误会,你总是懂事,体谅一下云妃罢。” 芈皎不懂云妃怎么劳累了,芈皎不服:“她能待在瑄哥哥身边,早就偷着乐了,有什么累的,我看,这坏女人成天琢磨着怎么当王后呢!” “她凭什么当王后?瑄哥哥的未婚妻是夏幺幺,只有夏幺幺才是楚王后!云妃当王后?痴心妄想!” 楚太后脸色顿变,“芈皎!” 芈皎两眼发红,“怎么?我说错了?太后您要责怪我么?!你们都欺负我!” 说着,她一边哭一边向外冲。 “芈皎公主,莫要生气,妾向你道歉。”云妃起身,去拉芈皎。 她不拉还好,她一靠近芈皎,芈皎看到云妃那张脸,就生气,气上心头,理智顿失,芈皎一把推倒云妃。 “云妃!”楚太后站起,“皎丫头,别胡闹!” “哎哟......”云妃突然脸色发白,捂着肚子叫起来。 “太后,妾、妾、” 女官心里一咯噔,“快!快传医官!” 医官匆匆赶来,一诊脉,一查探,立马行礼道贺:“太后,云妃这是有喜了!” 楚太后焦急:“有喜了?快,云妃方才摔倒,无碍否?” “禀太后,云妃只是些许受惊,并无大碍。”医官笑道,“恭喜大王要有一位小公子了。” 楚太后握着云妃的手,露出慈祥,“云儿,怎么不早些告诉哀家?” “妾、妾也是刚刚得知。” 云妃羞涩:“妾最近时常困乏,还酷爱酸梅,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病、” 酸儿辣女,楚太后心中更喜。 楚太后虽然用责怪的语气,但眼中和善,“你都是大王的妃子了,日后还要做王后,下次可不准这么粗心大意了。” “诺,妾定会好好服侍大王,开枝散叶。” 楚宫外,宫人追上芈皎。 “芈皎公主,云妃摔的不轻,连医官都请过去了。” “她摔死算了!不要管她!” “可是,医官说云妃好像有喜了,虽然没有伤到胎儿,但、太后那边、芈皎公主,我们还是回去道歉吧。” 听到云妃有喜,芈皎脸上顿慌,又听到没有伤到胎儿,芈皎松口气。 她气愤道:“是我想撞她的么?明明是她自己冲上来,我才不要道歉。” “芈皎公主、” “闭嘴!若我现在回去,那我就要跪上一天了!驭手,快走!” 说着,芈皎登上马车就走,在马车上坐稳,驶离楚宫,芈皎终于憋不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芈皎公主,去哪里?”驭手问。 去哪里?她能去哪里?楚宫里的人讨厌死了,太后就知道对云妃好,云妃不就是抢了夏幺幺位置的贱人吗? 瑄哥哥忙于国事,没空理她,芈皎也不想去烦瑄哥哥。 芈皎一时悲戚,忽然想起夏幺幺,想起夏幺幺现在被赶出待在夏府,一时觉得同病相怜。 “去夏府。” “女郎,芈皎来求见。” 夏幺幺觉得稀奇,“她怎么又来了?” 依照夏幺幺对芈皎的了解,芈皎上次被赶走,定会委屈愤怒,死也不肯再踏入夏府。 但一点稀奇还不足以让夏幺幺引狼入室,她思忖,说:“红灵,你去看一看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红灵回来,神情古怪:“女郎,芈皎公主哭着找您,说想您了。” 夏幺幺:“她带卫士了么?” “没有,似乎是一个人来了,嚷嚷着要离家出走。” 夏幺幺头疼,“先让她进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能让芈皎走投无路,来找她?夏幺幺有些好奇。 芈皎一路上抽抽啼啼,她进入夏府,脸上的泪难得停住,“这些、都是夏幺幺的东西?” 红灵并不理会她,“芈皎公主,请往这边走,别让我们女郎久等。” 让红灵意外,芈皎听了她的话,倒还真的乖乖闭嘴了。 芈皎穿过夏府,心里琢磨着夏府的富丽堂皇,惊恐发现夏幺幺现在、真的是富得流油啊! 芈皎心情复杂,一时后悔自己来找夏幺幺。 她怎么忘了,夏幺幺抢了裴上卿,裴上卿送给夏幺幺厚重聘礼。 芈皎觉得自己是来自取其辱,她抵着头,刚迈进门槛,就说:“我反悔了,夏幺幺,让我回去吧。” 夏幺幺与红灵面面相觑。 “芈皎,怎么了?”夏幺幺问。 芈皎本来不想理夏幺幺的,但夏幺幺声音软糯,让人听了觉得极其柔和,与云妃那矫揉做作丝毫不同,芈皎没出息,抬头看向夏幺幺。 看到夏幺幺脸蛋雪白,用一双清澈杏眸,轻轻望着她,芈皎忽然嚎啕大哭。 “夏幺幺!楚宫里的人欺负我!” 宛如失散多年的姐妹,芈皎在夏幺幺面前委屈尽现。 夏幺幺脸蛋僵硬瞬间。 芈皎的亲近......让她吃不消。 夏幺幺可没忘记芈皎曾经的冷嘲热讽和嚣张跋扈。 出于礼貌,夏幺幺轻声说:“可是,你找我,也没用呀。” “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友人。”芈皎凑过来,她突然觉得夏幺幺看上去真是顺眼,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简直像仙女。 夏幺幺眼神飘忽,“是么,我跟你居然是友人。” 芈皎没有看出夏幺幺的不情愿,她说:“是啊!我们从小玩到大,关系不一般。” 说着说着,芈皎露出伤心,“我一直以为你要嫁给太子哥哥,你凭什么解除婚约,要不是你解除婚约,云妃怎么会进入楚宫。” 夏幺幺一边拂开芈皎的手,一边道:“芈皎,即使我当了王后,云妃还是要进宫的,因为楚王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就算没有云妃,还有别的妃子。” “可你是王后,如果你不喜欢别的女人,你可以赶走她们,瑄哥哥也不能阻碍你。” 夏幺幺挑眉,她心里道,可她不喜欢芈瑄,若她现在是楚王后,那她巴不得芈瑄流连于其他妃子的寝殿。 若让她与芈瑄行那等亲密之事,夏幺幺咬唇,她定是不愿的。 “你以前不喜欢我,也不想让我做王后,何必呢。”夏幺幺说。 芈皎心虚,“那、那是以前!现在楚国王后之位空缺,你还有机会。” “但我已经决定嫁给裴上卿,我与楚太子的婚约早就解除,现在裴上卿才是我的夫君。” 芈皎道:“不算!他只是求娶你,就算你答应,你们还没有举行婚事,那就不算!” “夏幺幺,瑄哥哥还在等你,你不要让自己后悔。” 夏幺幺竟被她逗笑了,“后悔么?芈皎,我不会后悔,离开芈瑄,是我自己选择,我十分高兴,能够遇到裴上卿。” “裴上卿、裴上卿、你怎么满嘴都是裴上卿!”芈皎吃味。 “裴上卿是我的夫君,我当然要提他了。”夏幺幺升起逗弄芈皎的心。 “你、你、”芈皎去抓夏幺幺的袖子,“你怎么不知羞耻。” 打闹间,芈皎兀地噤声,夏幺幺奇怪,“怎么了?” 芈皎掀开夏幺幺的袖子,盯着她胳膊上的痕迹,“这是什么?” 夏幺幺一看,迅速抽回手,耳根红了,“没什么。” 芈皎狐疑看夏幺幺,不仔细打量不知道,仔细看的话,夏幺幺的脖子上好像也有痕迹。 再看夏幺幺眼角绯色,芈皎福至心灵,“这难道是因为裴上卿?” “是。”夏幺幺无奈,不过她并不想在外人面前否认她与裴声行的关系。 然而,芈皎接下来的问题让夏幺幺哭笑不得。 芈皎纠结地看了看周围,做贼心虚,悄悄凑到夏幺幺的耳边,问:“夏幺幺,你是服侍裴上卿了么?这很累么?能让你身上多那么多伤?” 夏幺幺觉得有必要告诉芈皎一些事。 “女郎,找来了。”红灵捧着帛书册子,摆在夏幺幺与芈皎面前。 “这是什么?夏幺幺,你要让我看书?”芈皎皱眉。 夏幺幺看着芈皎,小小叹口气,她长睫扑闪,杏眸露出为难。 哎,这芈皎,怎么这么笨。 夏幺幺按住芈皎的肩膀,“你别乱跑,好好看。” 夏幺幺身量比芈皎高,但夏幺幺娇弱,像一朵小白花,她力气不大,芈皎其实可以直接甩开夏幺幺的手。 但芈皎觉得夏幺幺的手指温凉,搭在她的肩上,让她一点也不敢动弹,怕碰倒这支娇花。 “哦。那你念,我听。” 夏幺幺脸红了红,这、这怎么念啊,她翻开避火图,“芈皎,你自己看。” “看什么、”芈皎视线放在帛书上,一下愣住。 接着,她声音变了,“这这这、你、你、” 夏幺幺自己也脸红,但还是耐心说:“芈皎,你说的服侍啊,大概就是这样,只是,云妃服侍楚王,我与裴上卿,却不是我在服侍他,我们两情相悦,你以后莫要在我面前说那种话。” 目光瞟着避火图,夏幺幺出神,原来、原来还有这么多花样么? 二女面红耳赤,片刻后,夏幺幺忍不住,盖住帛书,“好了,你懂了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劳累。”芈皎脸色恍惚。 “你要休息么?”芈皎又问。 “你昨晚是服、不、是劳累了,对吧,你、”芈皎语无伦次。 夏幺幺觉得尴尬,咳了咳,“你什么时候回楚宫?” 提起楚宫,芈皎脸一下子垮了,“我不想回去。” “其实我觉得在你这里看避火图也挺有意思的,比楚宫好。” 夏幺幺眼皮跳了跳,然而她并不想收留芈皎。 “你在楚宫遇到什么困难了?”夏幺幺问。 “云妃,云妃她陷害我,她还怀孕了,现在大家都围着云妃转,我反倒成了恶人!” “楚王知道这件事么?”夏幺幺引导着芈皎。 “瑄哥哥不知道,瑄哥哥太忙了。” 夏幺幺微笑,“楚王虽然忙,但之前不还是能抽空见云妃么,现在云妃怀孕,他还见云妃么?” 芈皎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定是还见的!他还是有时间的!不行,与其让瑄哥哥被云妃霸占,还不如让我去告状。” “既然你已经知道要找谁告状,那你还要待在夏府么?”夏幺幺挑眉。 “我......”芈皎纠结,“可我今天推了云妃,我不敢回去。” 饶是不喜芈皎,夏幺幺也为芈皎感到心头一跳,“云妃怀孕了,你还敢推她?” “那是意外!” 怕夏幺幺赶走她,芈皎说:“是云妃讨厌,她罪有应得,夏幺幺,你不同。” “你怀孕,我才不会推你。” 暗卫司跟随裴声行,暗卫稷留在夏府保护夏幺幺,暗卫稷正在外面树上待着,他耳朵动了动,突然见门被推开,夏女郎一脸无奈赶走芈皎。 “好了,夏府真的不能收留你。” 芈皎说:“夏幺幺,你放心,我改过自新了,我跟你道歉、你、你别赶我回楚宫啊!就算是你的孩子,我也会天天对那孩子好,你把我留下,之后还能有一个照顾孩子的人。” 暗卫稷一激灵,当即鲤鱼打滚,从树上如鬼影窜走。 齐国驿馆,暗卫稷从窗子跳进,震惊对裴声行说:“公子,女郎、女郎好像有你的孩子了。” 第63章 夏幺幺鼻尖一酸,更是抱…… 裴声行正在与高华君下棋。 “孩子?”裴声行愣住。 男人指尖寒玉棋子砸到棋盘, 满盘棋局,皆乱。 暗卫稷点点头, 紧张:“公子,您、您打算怎么办啊、要怎么对夏女郎?” 说实在,暗卫稷与暗卫司一样,都是不太相信他们公子真的会爱上一个女郎。 暗卫稷为夏幺幺感到担忧。 “公子?”高华君收敛惊讶,心里开始盘算储君怎么培养时,他见裴声行站起来。 裴声行抿紧薄唇,孩子?这么快就有孩子了么?昨晚才......裴声行喉结微动。 “此话当真?” “当真。”暗卫稷说, “我亲耳听到。” 裴声行幽幽:“是我的么?” 此话一出,高华君一个哆嗦。 “当然是您的!”暗卫稷顿惊,直接一个大跪。 “那、幺幺和我有孩子了?”裴声行玉白的脸怔怔。 “公子、”暗卫稷还没问出要不要备马车,就见裴声行袖角扬起, 匆匆离去。 “公子这是?他要去夏府么?”高华君问。 “看样子是的。” 高华君精神抖擞, “快帮公子备马车。” “不用了。”暗卫稷摇头。 “为何?” “马车对于公子而言, 太慢。” “高华君若有需要, 尽管吩咐驿馆的人,小的还要去追公子。”暗卫稷急急道别。 高华君更是惊喜, 太子珉连武功都这么好么?暗卫都要去追他,跟随太子珉争夺天下,复兴的业国的未来,更加明亮。 *** 好不容易送走芈皎, 夏幺幺刚松口气, 门扉推开, 男人大步迈来。 “裴声行?”夏幺幺瞥到案上的避火图,腾地起身,宽袖覆盖帛书, 长睫如羽,杏眸含羞,娇俏嗔道:“你怎么回来啦?” 裴声行捕捉到她的慌张,他难得忐忑,小心靠近,“幺幺,你身子还好?” “嗯、还好,只是有些累。”夏幺幺见到裴声行,心里有一丢丢小脾气,谁让他说走就走,去驿馆也不说一声,找也找不回来,害的她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经历了一番云雨的荒唐事,夏幺幺心底深处渴望裴声行能陪她一天。 当然,夏幺幺也不是不想让裴声行处理政事,她咬唇,视线一点点打量裴声行,郎君一张脸,好看,薄情。 “幺幺。”裴声行的手揽住夏幺幺的腰肢,他小心极了,女郎娇软,裴声行温柔地揽着她,像抱了一团棉花。“我去给你请医者。” 夏幺幺茫然,“医者?你请医者作甚?” “你不要担心,就算很快,也许是这孩子特殊,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事。”裴声行心疼地说。 夏幺幺的小脾气在郎君柔情的心疼中晕开,她小小勾住裴声行的手,“怎么了?” “你不想告诉我么。”裴声行低眸,竟有些委屈。 夏幺幺更是茫然,告诉裴声行什么? 她一点点抬睫,眸中映着裴声行,“你、你难道知道我不高兴么。” 裴声行怔了瞬间,“我不知道。” 他唇瓣微张,看上去有点呆。 夏幺幺心里好笑,不知道还来找她,干什么呀? “幺幺,我说过,我可能和常人不同,让你感到心烦。”裴声行握紧她的指尖,“如果你不开心,你告诉我,就算呵斥我,我也无妨,我不想让你在暗地里讨厌我。” 裴声行望着夏幺幺的脸,情不自禁,柔情万分,吻了吻她的脸,“我今后每时每刻都要在你身边。” “不行,陪我那么久作甚!”夏幺幺一边笑,一边嗔道,“你的政事不要了?你的复国不要了?” “至少这十个月,我不想管那些事。” “十个月?”夏幺幺总觉得裴声行的话奇怪。 她捧住男人的脸,杏眸眨了眨,“什么十个月?” 裴声行的指尖温柔按在女郎的小腹,“幺幺和我的孩子。” 夏幺幺打了个寒颤,“孩子,不、等等,裴声行,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裴声行不解,“幺幺,你还要瞒着我么?我待你真心,你若有我的孩子,我自是高兴。” “不是这样。”夏幺幺头疼,这是什么时候弄出的乌龙啊! 她认真地看着裴声行,“我没有你的孩子,你误会了。” 裴声行脸色顿变,眸子里差点闪过杀意,“难道是别人的?” “不是!”夏幺幺握住裴声行的手。 “我没有怀孕。”夏幺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是不是听谁说错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呢,反正我现在没有怀孕。” 裴声行的思绪有些混乱,他其实反应不过来,但常年的理智冷静让他下意识抓起夏幺幺的手,他皱眉把脉。 “......没有么。”裴声行低低道,夏幺幺听不出他是伤心还是松口气。 搞清楚裴声行突然这么柔情是因为一场乌龙,夏幺幺抽开自己的手。 她复杂地看裴声行,“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就不来了。” 裴声行说:“我晚上就会回来。” 夏幺幺别开脸,“但我赶你走,你就走了,要不是我问了小厮,我都不知道你去驿馆了。” 说着,夏幺幺咳了咳,“不过,我不是不让你离开夏府,只是你去哪里,你要让我知道呀,万一你是去寻花问柳怎么办。” “幺幺一人,就让我看不过来,我怎么会去寻花问柳。”裴声行指尖捏着她的袖子,即使他在垂眸望着夏幺幺,却犹如仰视一般卑微。 “那是你之前不开荤。”夏幺幺嘴硬,“你现在不一样了,昨晚让你停你都不停。” “因为是幺幺。”裴声行温柔说,他捧起夏幺幺的脸,他的温柔不再是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柔软喜爱。 “所以我不想放手。” 夏幺幺指尖颤了颤,她向后,宽袖拂在桌案,“我没有你的孩子,你之后还愿意时时刻刻陪着我么?” “当然。”裴声行虔诚地吻在夏幺幺额头,“我喜爱的,贪恋的,不肯放手的,是你。” 夏幺幺快被他如此模样勾得恍惚了,她胡乱躲着,案上的帛书被她的袖子拂掉,落在地上,那些五花八门的花样展开,映在二人眼中。 “幺幺在琢磨这个?”裴声行笑道。 “不是我要看的。”夏幺幺咽了咽,说。 然而,她这话谁都不会觉得有说服力。 裴声行一把抱起她,夏幺幺的手肘支在桌案,她脖颈绯红,慌张,“你干什么?” 她坐在桌案,像被供奉起来的神女。 裴声行握住夏幺幺的手腕,轻吻她的指尖。 “幺幺,你为何要担心我离开你呢。”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不把你锁起来。”裴声行不经意的话让夏幺幺心惊肉跳。 乌发扑散,她脊背靠在冰凉桌案,若不是依偎着裴声行,她都怕她掉下去。 夏幺幺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教芈皎什么避火图了,害的她要亲身实践。 *** 确认裴声行睡着后,夏幺幺蹑手蹑脚起身,夜色溶溶,夏府一片寂静,夏幺幺惊觉她与裴声行竟然闹到这么晚。 “女郎?”自夏幺幺与裴上卿确认心意后,红灵就在院外守着,这时见夏幺幺如夜间白狐走出,揉了揉眼,惊异。 “嘘。”夏幺幺比了一根手指,她气音紧张,“你快让厨房熬一碗避子汤、哎、不,还是你带我过去吧。” “避子汤?女郎,难道是那裴上卿......”红灵犹豫。 “不是,是我自己要喝的。” 虽然孩子的事是一场误会,但这提醒夏幺幺了,若她与裴声行这么下去,她很有可能怀了他的孩子。 夏幺幺皱眉,闻着厨房的苦味,她目色忧思。 裴声行他要复兴业国,要争霸天下,这一路生死难测,如果她太早怀了他的孩子,那对她、对孩子而言,都是危险的。 她也不想让裴声行因此受到威胁,也不想让自己受到折磨。 “女郎、药熬好了。”红灵不懂夏幺幺为何做这样的事,她小心把避子汤端到夏幺幺面前。 夏幺幺看着避子汤,眼里坚定,她端起来,正要一饮而尽。 “你在喝什么?”她手中的避子汤被抢走,男人声音冰冷。 “裴上卿、”红灵哆嗦,立马道,“是婢子劝女郎喝避子汤的,与女郎无关。” “避子汤?”裴声行冷冷喃着这几个字,夏幺幺掩面,让红灵赶紧退下。 厨房大门敞开,月光落在一男一女身上,夏幺幺肌肤如雪,脸上带着做错事的讨好,裴声行幽幽盯着桌上的汤药,“幺幺,你想解释么?” “嗯。”夏幺幺破罐破摔,“不是红灵逼迫我,是我自己要喝的。” “为什么?”裴声行的手攥紧。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寒冷冬日走过来,看样子是发现夏幺幺不在就追上来了。 “你是不是不喜爱我。”裴声行眼神空洞,“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不是。”夏幺幺恨自己没有聪慧的才思,能够用言语将她的想法清楚表达。 她小心抱紧裴声行,仰着脑袋可怜兮兮,“我当然喜爱你。” “你为什么喝避子汤?”裴声行冷冷道。 “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与我讲,幺幺,你不必勉强自己,不必伤害自己的身体。” 听到裴声行竟然在担心她的身体,夏幺幺鼻尖一酸,更是抱紧衣衫单薄的郎君,“我没有勉强自己呀。” “我与你之间,是心甘情愿。” “只是......我觉得我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你怕后悔与我在一起么?”裴声行慢慢掰开夏幺幺的手指。 夏幺幺死死抱住他,“我不后悔。” “裴声行,我想嫁给你,你是造反也好,复国也好,就算不是王后,我也要跟在你身边,你的妻子只能有我一个人。” 第64章 “你我快点成亲。”…… 夜色悠悠, 月光如梦,夏幺幺第一次, 在裴声行面前展现她对郎君的占有欲。 她紧张地发抖,仍然死死抱着裴声行。 “你没有自作多情。”她道。 裴声行眼中茫然,他下意识抱紧夏幺幺。 “我也想和你有一个孩子,或者两个,让他们互相作伴,在日子安稳的时候,你和我一起看着孩子们玩耍......我会想着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他们又要叫什么名字, 我又要怎么告诉他们你和我复杂的故事。” “只是、我又想,我可能会跟着你离开楚国,天下那么乱,而你又要做足以开辟史书的事,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我害怕失去我们的孩子, 所以, 我不能有你的孩子。” “幺幺,我会保护你的, 我的卫士、我的暗卫都会保护你,你不要害怕。”裴声行柔柔拂过夏幺幺的发丝。 夏幺幺娇气地在他怀里摇头,“不行,我不能带着有孕之身奔波。” “裴声行。”她闷闷说, “还是要喊你殷珉呢。” “你之后称君, 定会变成殷珉了。” “我嫁给的人却是裴声行。” “你看, 你的身份这么复杂,日子没有安稳前,我不能有孩子。” 夏幺幺勾住裴声行的脖子, 主动吻他的唇瓣,轻轻舔了舔。 “你能不能让我任性一下呢。” 裴声行眸色动容,眼尾发红,他抱起夏幺幺,向外走。 夏幺幺大惊,裴声行怎么就带着她走了?避子汤还在桌上放着呢!合着她白说了这么一大堆!她用玉手拍裴声行的背,“你放我下去。” “不行。”裴声行把夏幺幺放在柔软温暖的床榻上。 他眸色幽暗,指尖掀起黏在夏幺幺脸上的发丝,“你不能喝避子汤。” “裴声行......”夏幺幺委屈眨眼。 见她这副模样,裴声行要气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郎,在大半夜偷偷去喝避子汤。 “你若是不想现在要孩子,那就不要。”裴声行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指尖,“但你不能喝避子汤。” “避子汤会伤到你的身子。”裴声行心疼地将夏幺幺揽在怀中。 “我可以为你寻天下名医,调养你的身体,在这期间,暂时不会怀上孩子。” “幺幺,我不在意是否会有孩子,即使之后我称君,你若是不想生孩子,那随便收养一个就行,但是,你不能伤害自己。” 夏幺幺双眼发红,埋在裴声行怀中。 接着,夏幺幺说:“你娶我吧。” “你我快点成亲。” *** 听了夏幺幺的一番劝,芈皎回到楚宫思索一整晚,第二天,她老老实实在楚太后面前认错,她捏着鼻子,给云妃送上歉礼。 虽然云妃能看出芈皎的不乐意,但碍着楚太后的面,云妃只得装作贤惠接受芈皎的道歉。 楚太后见芈皎这次改性,认错及时,心里满意,没有让芈皎跪个一天半宿,但芈皎这些天的行为在楚太后眼里烦得要死,于是罚了芈皎的零用钱。 “我都道歉了!”芈皎关上门后,大为恼火。 “明明是云妃挑事,现在她怀孕了,孩子倒成了她的免罪令牌,什么事都怪我。” “芈皎公主,忍一忍罢。”宫女劝,“现在楚宫与之前不同了。” “若是瑄哥哥没有登基就好了。”芈皎呐呐说,“那样瑄哥哥还有空帮我。” “既然瑄哥哥没空关心我,那我就要主动跑到他面前。”想起夏幺幺告诉她的东西,芈皎打起精神,“走!去找大王!” “......” 楚王芈瑄带着几位臣子进入殿内,等谈论完政事,臣子退下后,芈瑄忽然听到一阵动静。 “芈皎?你怎么在这里?”见到藏在屏风后的人是谁后,,芈瑄松口气,放下手中的剑。 芈皎有些瑟瑟地看了一眼芈瑄手中的剑,她小声说:“我早早就在这里了,只是,瑄哥哥你与那些大臣进来,我无法插话,又不好打扰,只能等在这里了。” 对于芈皎,芈瑄还是关心的,他宠溺摸了摸芈皎的脑袋,“你呀,还是调皮,下次别这样了,要是让那些大臣看到,回去后把消息传出去,还有哪家贵公子想要娶你。” “太后说过,楚国的郎君配不上我,我才不稀罕。”芈皎哼道。 芈瑄苦笑,也不好跟芈皎说那只是太后的一个手段,太后想用芈皎去与其余列国联盟。 “你来找我作甚?我刚听说太后扣了你的零钱,现在就看到你了,难道是来向我讨要零钱?” 芈瑄好脾气笑着,若是平时,芈皎早就扑到瑄哥哥怀里撒娇了,但现在,芈皎露出乖巧,“不是、我只是想见瑄哥哥了,瑄哥哥政务繁忙,我很想你。” 亲人柔情,芈瑄眼中温和,“是我疏忽,之后我会抽空找你的。” 芈皎点点头,“那我不打扰瑄哥哥了。” 还不待芈瑄挽留,芈皎就提着裙角匆匆离开。 “哎,这丫头......”芈瑄无奈,没有发现不对。 芈皎出了殿门,便一身冷汗,她连云妃的事情都没有说。只因她听到芈瑄与众臣的商议内容,芈瑄竟计划杀死裴上卿! 他们要在裴上卿离开楚国的路上,派刺客杀死他! 瑄哥哥为何要如此做,刺杀列国使臣,这种事不像瑄哥哥能做出的。芈皎咬紧下唇,那夏幺幺、不是喜欢裴上卿么?如果裴上卿死了,那夏幺幺会怎么样? 芈皎找到楚太后,她说:“太后,我的婚约怎么办?” “什么婚约?”楚太后斜睨她。 芈皎试探说:“就是我与裴上卿的婚约、” “那裴上卿当众求娶夏幺幺,皎儿,他并非良人,你莫要记挂了。” “我们不拉拢裴上卿了么?” 见芈皎关心楚国政事,楚太后眉头微微舒展,“皎儿,有很多事情,你还要学习,裴上卿的事就当是一个教训,有的人,如果不能拉拢,那就要杀死,以绝后患。” “那夏幺幺呢?裴上卿不是求娶夏幺幺吗?不能让夏幺幺拉拢裴上卿么?” 楚太后终于发现芈皎的微妙态度,她奇怪:“你怎么这么关心夏丫头?” 芈皎一噎,不吭声。 “夏丫头因为齐楚之间的仇怨,应该不会答应裴上卿的求娶。” 芈皎心说,不是的,她觉得夏幺幺跟裴上卿恩爱的很。 “如果、夏幺幺答应了呢?”芈皎小声问。 楚太后先是沉默瞬间,接着冷声说:“没有这种可能。” “夏幺幺怎能答应齐国人的求娶,她想背叛她父亲武昌侯么?” “那您之前为何要把夏幺幺送到齐国......” “把夏幺幺送到齐国,是为了报复齐国,与让她嫁给裴上卿不同。” “可是、”芈皎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她想,怎么能这么对待夏幺幺呢。 “行了,你昨天是不是跑到夏府了?”楚太后眯眼。 “我没有。” 楚太后不把芈皎的辩解放在眼里,“皎儿,是哀家最近疏忽了你,你这些日子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太后!”芈皎脸色白了白。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先住在哀家这里,改一改你的性子,等到哀家觉得可以放你出去,你再出去。” *** 夏幺幺收到芈皎从宫里寄出的信,夏幺幺看了看,哭笑不得,芈皎在信里跟她抱怨楚太后有多么无聊,多么无趣,说她之前看错这个祖母了。 自云妃怀孕后,极其诡异的,芈皎待夏幺幺越来越好。 夏幺幺见芈皎现在没什么坏心眼,甚至还愤懑于楚宫的不公,于是也勉强接受着芈皎的示好。 但夏幺幺心里的那层隔阂终究无法消散,夏幺幺虽然良善,但她还是有底线的,对于曾经欺凌过她的人,她是不可能全心全意接受的。 在芈皎枯燥地陪楚太后度过一日又一日时,各国使臣也在陆陆续续离开楚国。 春暖花开,齐国使臣在楚国已经待了够久,使臣们抱怨楚国:“那楚王背信弃义,不让我们修通大道,周旋这么久,还是不肯松口同意,拿订立盟约的老齐王已死为借口,当真可恶。” 抱怨间,气度不凡的男人走入,齐国大臣们行礼,“上卿大人。” 裴声行淡淡扫了一眼众人,“楚王背盟,诸位不满,本上卿已然知晓。” “楚人太过可恶,上卿大人,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让楚王以为我大齐是好欺负的不成吗!”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裴声行似笑非笑,“诸位放心,本上卿会给楚王一个教训的。” “公子,齐国使臣离开楚国的路上,定会不太平,在下看,楚王不会简简单单放公子走,公子要小心。”高华君道。 小厮摆上棋盘,裴声行摩挲着寒玉棋子。 “不必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高华君见裴声行如此气定神闲,精神头上来,说:“公子,在下觉得,与其等待楚王下手,还不如主动击溃楚国、拿下整个大楚。” 高华君这样的话是狂妄的、偏激的,然而对于裴声行来讲,正符合他的意思。 裴声行垂睫,“那高华君打算如何做?” “自楚王登基,公子便开始安排了,公子的卫士潜藏在郢都郊外已久,想必,公子也是有此打算的,直接夺下郢都,都城攻破,杀死楚王,楚国的一切,不攻自破。” “高华君说的不错。”裴声行微笑。 他落子清脆,坚定狠厉,让高华君抖了抖。 第65章 见楚宫升起火光,夏幺幺…… 裴声行要娶她。 夏幺幺见到裴声行走来, 脸上就露出甜软的笑。 她扑到裴声行怀中。 裴声行抱起她,亲了亲她的唇, “我刚才去驿馆了,齐国使臣在准备离开楚国的事宜。” 夏幺幺捧起他的脸,眼睫翕动,杏眸露出纠结,“这样么,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婚事。” “没关系,娶了你, 我再带你离开楚国。”裴声行与她额头相贴,柔柔的笑。 裴声行抱着夏幺幺就要进入屋内,夏幺幺咬了下他的耳尖,裴声行眼顿暗, “幺幺......” 夏幺幺笑着从他怀里跳下, “你不要急。” “今天不行, 我等会儿要去山上祭拜阿耶, 告诉他我要出嫁了。” 裴声行喉结动了动,咬牙切齿抓住她, 明明知道不可以,还要撩他。 “你可是温柔的情郎,怎么能这么急色呢。”夏幺幺故作生气,咬了他的指尖, 她杏眸灵动, 轻轻咬, 一点惩罚的意思都没有。 裴声行额角直跳,按住夏幺幺,“别乱动了, 我陪你一起去祭拜父亲。” 春意盎然,夏幺幺牵着心爱郎君的手,难得脸上带笑,来到阿耶的墓前,她将祭酒洒在土地,“阿耶,他这个人有点特殊,你可能不喜欢他,但是,你女儿喜欢他,所以阿耶,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女儿嫁给他吧。” 裴声行无奈笑了笑,他的视线放在夏幺幺脸上,阳光落下,女郎的唇如花瓣柔软,裴声行眼睫轻颤,他抬袖,对墓冢行礼,“我一辈子都不会负她。” 见此,夏幺幺翘了翘唇角。 裴声行背着夏幺幺下山,夏幺幺趴在他的背上,双臂揽着郎君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身上,乌发柔柔蜿蜒,勾得裴声行脖子发痒。 夏幺幺小小叹气,“若是阿耶的尸首能够找到就好了,可惜,这么多年过去......” 夏幺幺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这么多年,就算能找到阿耶的头颅,那头颅估计早就变成白骨,黄土。 “你我都无父无母,倒是天生一对。”夏幺幺闭眼,裴声行感受到背上的泪水,他身体微僵,抿了抿唇。 “幺幺,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嗯,你是我的夫君。”夏幺幺搂紧裴声行。 “你能在离开楚国前娶我,我很高兴。”夏幺幺声音酸涩,“我也愿意跟着你离开楚国。” “只是,之后可能很难回到楚国了,我可能会闹脾气,到时候,你一定要安慰我,陪着我,不然,我就逃回楚国,好不好?” “好。”裴声行嗓音微哑,他低头,发丝落下,光暗遮掩他的神色。 *** 夏府一片喜庆,前来夏府参宴的人络绎不绝。 听着外面嘈乱的声音,夏幺幺惊讶,“居然会来这么多人。” 红灵一边帮她梳发,一边笑,“女郎您与裴上卿的身份可不一般呢,齐国臣子无需说便会来,不仅有楚国各大武臣、还有赞扬您风骨的文士,那魏国使臣也用魏王后的名义送了贺礼,楚王也派人来送了贺礼,其余的,要么是想沾一沾武昌侯的名声,要不是想巴结裴上卿,也都送来了贺礼。” “说起来,女郎,您认识魏王后么?”红灵觉得神奇,“那魏国使臣说魏王后十分想念您。” 夏幺幺抚摸凤冠的手顿住,魏国王后......是齐宫的那位七公主啊。 七公主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么?也对,七公主现在是魏国王后,与之前什么也做不到的不受宠的公主不同了。 这么说来,齐国的那些人,应该也知道她是谁了,夏幺幺玉手摸了摸精致凤冠,看来,她与裴声行回齐国后,还有许多事情要面对。 “而且,最神奇的是,燕国使臣也送了许多贺礼,点名道姓是送给女郎,而不是裴上卿,不知道的,还以为女郎您与燕国有姻亲关系呢。”红灵与有荣焉,“女郎您出嫁的风光真的浩大呢,看来,嫁给裴上卿,果然比嫁给楚王好多了。” “挑剔来挑剔去,看你以后要嫁给谁。”夏幺幺点了点红灵的鼻子。 红灵悄悄瞥了眼窗外树上的暗卫稷,脸上闪过飞红,“婢子还要一直服侍女郎呢。” 夏幺幺笑了笑。 不管怎样,能在出嫁之日收到如此多的祝福,女郎心中总是欣喜的。 “新郎官来啦。”郢都城内,也有众多百姓前来围观。 夏幺幺是武昌侯的女儿,武昌侯可是大英雄,对于夏幺幺的出嫁,楚国百姓也是祝福的。 裴声行坐在马上,他脸上挂着温润的笑,阳光簌簌,如玉郎君,让人艳羡。 “新郎官和娘子定会很恩爱。”百姓感慨。 暗卫司抱臂,站在楼顶,他嘟囔,“公子居然特地装了性子......” 真是虚伪,不愧是他们的公子。 然而裴声行如此做,是有用的,见到裴上卿如此,谁敢说夏幺幺是因为裴上卿权势的压迫嫁给他的? 与身侧郎君行过众多复杂的礼,喝过合卺酒,夏幺幺坐在床榻,她一身红衣嫁妆,艳丽的妆容与她平日不同,但美人风骨极佳,这样妆容让她惊艳至极。 她杏眸脉脉含情,唇角带笑,看裴声行走来。 男人的冷戾化成满腔柔情。 夏幺幺的下巴被抬起,她眸光微微闪烁,觉得裴声行今日眼神不对,看上去更加具有占有欲。 但夏幺幺没有躲闪,他咬住她的唇,瘦白的手扯掉发簪、膝盖顶在床榻,纷繁嫁衣一层层绽开,裴声行低笑,凤冠从他手中落下,咕噜滚到角落。 “幺幺,我终于把你抢过来了。” 夏幺幺被他的话惊到,她想纠正裴声行的说法,哪里是抢,明明她只对他不同。 裴声行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让她咽下唇边的喘息。 夏幺幺熟悉地抱着他的身体。 她眼前朦胧,见郎君的面俊俏,如谪仙,越发模糊。 *** 楚王站在凭栏旁,望着楚宫外的天地山脉,遥遥一线。 “大王,您在担忧什么呢?”云妃护着小腹,柔柔走出。 “齐国使臣今日就要走了。”芈瑄道。 云妃笑道:“齐国人走了,对大王而言,不是好事么?” 芈瑄不置可否,但他眼中仍然有忧思。 芈瑄清楚,他派了刺客去刺杀裴上卿,然而,夏妹妹应当也在齐国使臣的车队中,夏妹妹背弃他,嫁给了裴上卿,她背弃楚国,离开楚宫......芈瑄吩咐过,刺客留下夏妹妹的性命,等事成后,就把夏妹妹带到他身边。 自然,经历了那么多事,芈瑄不可能心无芥蒂地让夏幺幺继续当王后,何况夏幺幺已经在天下人心中嫁给了裴上卿,所以,就算把夏幺幺接回,芈瑄也不会给夏幺幺名分。 照理说,这一切都是夏妹妹与裴上卿狼狈为奸,咎由自取,但为何,他的心这么疼痛,芈瑄叹口气,难掩不安。 楚国郢都郊外,齐国使臣的车队缓缓驶离。一行刺客悄然跟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突然发难。 “什么人?!”齐国使臣大惊。 刺客见此,猖狂地刺向车内之人,“杀死裴上卿!” 剑刺穿横木,刺客以为得手之际,突然被巨大掌力反击。 暗卫稷挑挑眉,“在我面前当刺客?” “你不是裴上卿!”刺客大惊,危机感涌上心头,“裴上卿难道没有离开郢都!” 随着他话音落下,浩大卫士涌出,暗卫稷对众齐国臣子道:“公子吩咐过,会护好尔等性命,若不想追随公子,杀无赦。” 刺客的鲜血喷地,众臣哪有不服的,他们本来就是听从裴上卿,此时不过是更加畏惧罢了。 *** 夏幺幺在软绵绵的香气中醒来,她茫然地看着周围,她怎么在马车内? 虽然马车装潢精美,不至于不适,但、但不是她的房间啊!她不是与裴声行洞房花烛,随后睡过去了么? “女郎、您醒了?”旁边的红灵脸色僵硬,眼中恐惧。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夏幺幺问着,突然一顿,外面!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夏幺幺不顾红灵的阻碍,猛地掀起车帘,夏幺幺与卫士诧异的目光对上。 夏幺幺如被雷击,甩开车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声行呢?!是不是裴声行!” 夏幺幺与夏府并不遥远,她就在夏府门口,然而一片乌压压的卫士,这景象,夏幺幺一阵晕眩,她怎会看不出来,这是在兵变。 红灵嘴唇发白,“女郎,婢子也没办法,婢子只能按照裴上卿的吩咐侍奉女郎,这种事、这种事,女郎昏过去,婢子什么也做不了啊。” “你不必害怕,我不责怪你。”夏幺幺深吸口气,冷静几分,兵变这种大事,红灵怎么会有办法,连她都没办法干涉裴声行的决定。 “女郎,裴上卿本来想带你离开的,马车都备好的,本来,您醒来就会平安无事,谁想到、”红灵支支吾吾。 “谁想到我现在就醒了,就在你们准备带我离开的时候。”夏幺幺幽幽补充。 “女郎,裴上卿是喜爱您的,您现在都嫁给裴上卿了,他、他如此做,今后定会更加难惹,女郎您莫要做惹恼裴上卿的事。” 夏幺幺恍若未闻,她道:“带我下去,裴声行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女郎、”红灵绝望。 夏幺幺见她没反应,自己推开车门走下,当卫士看向她时,夏幺幺腿脚有些发软,但她面上冷静,“你们主子呢?” 女郎绝美沉静,卫士们低下头,“女郎,公子让我等守护好夏府,守护好女郎的车马,女郎莫要离开。” “他是我的夫君,我想见我的夫君。”夏幺幺说。 红灵抓住夏幺幺的胳膊,惊恐出声:“女郎,快看!” 夏幺幺顺着看过去,见楚宫升起火光,夏幺幺脸色顿白,她身子晃了晃,扭头呵斥卫士:“我要去见裴上卿,尔等竟然阻拦!” 卫士竟真的被她眼中的坚定狠劲震慑到,卫士想,反正是一家人,恩爱夫妻,若是阻拦,也许公子回过头还会怪罪他们,于是点头同意。 第66章 他能够为她改变。 火光从楚宫升起, 硝烟战乱,乱世的纷争, 一触即发,覆水难收。 楚国的烽火疯了一般燃烧,齐军进军楚境,楚国被剿灭的命运展开。 裴声行站在楚宫门外,身后是精兵卫士,他一动不动,望着楚宫火光。 昔日, 业国覆灭,列国合纵军队攻入,业宫烧毁倾颓。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父母,业王与王后自焚于祭台。 卫士语气忐忑, “公子, 夫人来了。” 裴声行瞳孔骤缩, 他猛然侧头, 见夏幺幺匆匆跑来。 “谁让她过来的?”裴声行难得呵斥卫士。 “夫人执意前来找您,我等不好阻拦。”卫士诺诺。 裴声行拧眉, 他袖角扬起,去接夏幺幺。 “裴声行!”夏幺幺看到他,心尖又气又痛,“你在做什么?!” 红灵差点跪下, 女郎、女郎怎么能用如此语气责怪裴上卿, 裴上卿手握大兵, 万一裴上卿生气了怎么办? 在天下男子眼中,权力、战争,往往远比一个女郎重要。 夏幺幺眼眸布满水光, 她一路跑来,呼吸急促,两眼通红瞪着裴声行。 “幺幺,你先到我身边。”裴声行伸出手,轻轻说。 他就是怕她这么看他,所以才把她藏起来了。 夏幺幺拍开裴声行的手。 裴声行手落下,宽袖掩盖他发抖的手指。 “我在兵变。”裴声行垂睫,“你看不出来么?我要剿灭楚国。” 夏幺幺气的发抖,她声音发涩,“非要现在么?” 大智若愚,夏幺幺心底清楚,若她跟了裴声行,那她有朝一日就会面对楚国灭亡。 她想了很多很多,她在齐国见到过百姓的艰辛,她虽是楚人,她也无法怨恨那些百姓,齐楚世仇,战争不断,但百姓无辜,无论是哪一方土地,当今天下,黎民总是痛苦。 夏幺幺对裴声行抱着希望,她想,如果是她的郎君,如果他的郎君得了天下,那也许会不一样。 她的父亲教导她,热爱楚国,但百姓为先。 心怀天下黎民。 阿耶毕生为楚国征战,并非想让楚国成为霸主,而是想凭借楚国,营造盛世。 若能有太平盛世,即使她背弃楚国,阿耶应该也会笑着揉她的脑袋,告诉她,她没错。 夏幺幺在山上告别阿耶,伏在裴声行背上痛哭时,便做好了准备。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黎民平安。 她不想看到兵变。 “幺幺,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裴声行哑声。 夏幺幺死死盯着裴声行,她想哭,又被气笑,裴声行总会给她“惊喜”,哪有郎君前一刻娶妻,后一刻就把夫人的国家灭了。 “你非要现在攻入楚宫么?”夏幺幺冷冷看着裴声行。 她反复问及,裴声行慌乱,他别开视线,“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自我进入楚国,就在准备这一切了。” 夏幺幺扯住他的衣襟,她的手捧在郎君面上,夏幺幺痛苦说:“你看着我。” 她忍着心尖刺痛,放缓声音:“那你为何娶我呢?你知道,我是楚人,我思念楚国,你既然做好了灭楚的打算,那你如此行径,岂非是想让我恨你?” 裴声行与寻常人思维不同,她要问清楚。 男人怔怔,他眼眶发红,长睫染上湿意,“你不能恨我,我求你。” 夏幺幺难受至极,“裴声行,你就不能不那么心狠么,我和你在成亲啊。” “幺幺,我不想伤害你,不管楚国变成什么样,夏府不会改变,武昌侯的墓冢不会改变,只要是你走过的地方,都不会改变,就连和你说过话的小贩,我都让人卫士看好了。”裴声行苍白道。 他唇瓣哆嗦,夏幺幺指尖摩挲着他的脸颊,轻柔温暖,裴声行身体僵硬,他不敢动弹,生怕夏幺幺在下一刻就厌恶他。 “裴声行,你能答应我一些请求么。”夏幺幺望着他的眼睛,她的信念没有如此刻更加坚定。 楚国,是她的故土。是她的阿耶养她的土地。 阿耶的心愿是天下太平。 从前,夏幺幺不知道自己能为此做些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在乱世中,空有美貌的女子能做什么呢? 但此刻,夏幺幺眸中映着裴声行的身影,这位郎君,也许会成为一国之君,而这位一国之君,她能否干预他的想法呢。 裴声行,若是明君,就好了。 裴声行讨好呢喃,“幺幺?” 微敛神情,夏幺幺踮起脚尖,轻啄他的下巴。 “你既然可以保持夏府不变,那整个郢都呢?”夏幺幺顿了顿,循循善诱。 她的温柔,对裴声行而言,像是怀抱着易散的梦,男人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若幺幺思念郢都,那可以做到。” 夏幺幺抬睫,吻了下他的唇瓣。 “楚国的其他地方我也去过,除了我到达过的地方,其他的地方我也想去......所以,我不想看到那些地方被破坏。” “但我并非要阻碍你,现在跟随你的人与楚军非死即活,我也不想看到你死。” “只是,可以慢点进攻么?”夏幺幺祈求,“我的要求也许会让你为难,但我希望士兵不破坏一城一池,不杀死百姓黎民。” 以仁和善良的手段侵占楚国,与裴声行的行事风格不符,但并非不可以做到。 “你没有厌弃我么?”裴声行怔然。 夏幺幺安抚地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握。 夏幺幺想对裴声行笑一笑,但她现在实在笑不出来,于是她柔柔说:“如果你可以听进我的请求。” 裴声行是业国太子,他的真名是那史书中被列国杀死的殷珉,裴声行这样的人,不可能放弃复国。 夏幺幺尽己所能,拦着裴声行的残忍,保护自己的故土。 也许,她的郎君不适合做明君,但只要她在,她就会试着拉他一把。 “这些请求,我答应,只要你不离开。”裴声行低哑着嗓音。 “好。”夏幺幺终于扯出一个笑。 “裴声行,你先答应一个请求。” “是什么?”裴声行小心问。 “楚宫的火可以灭掉么?”夏幺幺望着那火光,喃喃道,“不要破坏宫殿,好不好。” 即使夏幺幺不喜欢楚宫,但楚宫是郢都的辉煌,是楚国百姓的信仰,夏幺幺不能看着楚宫被烧毁。 裴声行握紧夏幺幺的手,他对卫士冷声吩咐:“活捉楚王,其余一切,分毫不动,擅自纵火者,杖责八十。” 夏幺幺眼中的泪终于落下,她既是悲痛,又是欣喜,抱紧裴声行。 他能够为她改变。 夏幺幺不会忘记阿耶的心愿,为天下太平,即使需要利用裴声行的改变。 *** 芈皎以为自己要死了,楚宫的火光一片,楚国禁卫军抵不过裴上卿的卫士,她惶恐地藏在楚太后宫内。 然而,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忽然一切变得平静,连那火光,也熄灭了。 芈皎欣喜,以为是楚国人胜了,她小心探出脑袋,差点被齐国卫士的大刀刺瞎眼睛。 芈皎跌坐在地,浑身哆嗦,齐国卫士皱眉,“快滚进去。” 手脚并用,芈皎跑回殿内。 怎么回事?怎么不是楚宫的禁卫军? 齐国人真的占领楚宫了么,那瑄哥哥该怎么办,瑄哥哥是楚王,瑄哥哥不会有事吧? 殿内空空如也,芈皎无助迷茫,楚太后在得知齐军打入楚宫时,就拿着剑去护驾了,芈皎不敢追出去,一个人留在殿内。 然而齐军势不可挡,附近的禁卫军很快被击溃。 早知道,就跟太后一起去找瑄哥哥了,芈皎后悔。 她看了看殿门,门外有齐军把守,芈皎不知道这些齐军得了吩咐,不会伤害她,所以她害怕的不得了。 在齐军杀死她之前,她要逃跑!芈皎费力推开后窗,正准备跳出,突然一个高大男子窜出,那男子一把捂住芈皎的尖叫。 “楚太后呢?”李磐恶狠狠道。 芈皎惊恐瞪着双眼,疯狂摇头。 “你敢说谎,我就杀了你。” 芈皎更是恐惧。 李磐看了看门外齐军,如罗刹般威胁,“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要是我松手的时候你大叫,那我就在齐军进来前先弄死你。” 这人匪气十足,芈皎怎敢反抗,她怕的不得了,乖乖点头。 “我是燕国人。”李磐自我介绍,他随便拿起一个茶盏,给自己倒杯凉透的茶水,牛饮,“燕使离开楚国的时候,拜见过太后,但被拒绝了。” 芈皎哆嗦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被收留在楚宫的外女。” “是么?”李磐掐住芈皎,“别跟老子耍花招。” 芈皎痛苦挣扎,“太后去找楚王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挣扎声引起齐军的注意,眼见齐军就要推门进来,李磐脸色一变,直接拽起芈皎跳出窗外。 “楚王的宫殿在哪里?带我去找楚王!” 芈皎苦不堪言,她指向楚王宫殿,被李磐粗鲁地带过去。 楚宫仅剩的禁卫军正在与齐军苦苦纠缠,李磐似乎清楚知道楚宫的道路,每次都精巧地避开齐军,走过暗道,芈皎被李磐扔到地上。 “皎儿!”芈瑄惊讶。 看到从暗道走出的李磐,芈瑄握紧佩剑,“汝是何人?怎会从暗道走出?” “这要问太后了。”李磐耸耸肩。 “一派胡言!”楚太后冷斥,“这是齐军派来的刺客,杀了他。” 李磐力气极大,挡住禁卫军。 他可是在裴上卿暗卫的追逐中活下来的人,怎么会怕这些不出楚宫的禁卫军。 “楚王,先听我一言。”李磐对于楚王,还是有基本的尊重,他行了个蹩脚的礼。 看出来人没有杀意,芈瑄护着云妃,压下颤抖的嗓音,“壮士请说。” “我是燕国人,来找楚太后接一人。” “什么人?”芈瑄警惕。 “武昌侯之女,夏幺幺。”李磐道。 芈瑄大惊,“什么、燕国人为什么要找夏妹妹、” 他正要追问,云妃急急拉住他的手,“大王,妾害怕。” 芈瑄只得安抚云妃,谁让云妃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哀家早就告诉燕国使者,那夏幺幺不在哀家这里,哀家管不了她,她现在跟着那反贼裴上卿!”楚太后脸色冰冷。 楚太后并不知道夏幺幺为何跟燕国人扯上关系,她总觉得这些燕国人来意不善,楚太后直觉不喜。 “若不是楚太后苛责夏女郎,夏女郎怎会跟随裴上卿。”李磐冷然道。 “哀家怎么苛责她?哀家把家破人亡的她接入楚宫,哀家让她当楚王后,是她自己不知感恩,背信弃义,去嫁给那反贼裴上卿!” 李磐冷哼,“家破人亡?夏府库存丰富,夏女郎即使不进入楚宫,也可以活的安然无忧,若不是你侵占了夏府的财产,还赶走收买夏府的仆人,夏女郎怎会落得如此凄凉地步,怎会解除与楚国的婚约。” “此话当真?”芈瑄震惊。 “胡言乱语!”楚太后顿慌,这燕国人从何得知?这些事,除了她身边的女官,根本没有人知晓,没有人知道武昌侯为夏幺幺准备好了后路,连夏幺幺自己都没来得及知道。 “楚太后,你如此做,可知武昌侯会有多么失望。” “武昌侯是我楚人,你一个燕国人,怎会知道武昌侯如何想。”楚太后咬牙,“哀家看,你不过是齐军派来搅乱我等的奸细!” 李磐觉得楚太后不可理喻,他看不惯这些天生权贵之人的阴险傲慢,李磐嗤笑:“楚宫马上就要被攻破,尔等就要死在齐人刀下,老子何必来搅乱你们。” 齐军正在冲撞殿门,李磐脸色一变,“若想活命,那就跟着老子!” 然而,楚太后拦住芈皎和云妃,“楚国危在旦夕,谁也不准逃!” “太后!”云妃一阵晕眩,芈皎瞪大眼睛。 芈皎求助看向芈瑄,“瑄哥哥......” “不要胡闹。”芈瑄对芈皎笑了笑。 芈皎登时僵硬在地。 殿门撞破,齐军攻入。 “活捉楚王!” 芈瑄失去血色,若他被活捉,他是亡国之君,他将会生不如死! 从小到大他都被教导,他身份尊贵,不能受辱。 “大王!” “瑄哥哥!” 芈瑄将剑指向自己,云妃、芈皎大惊。 “本王宁死,也不愿被反贼羞辱。” 楚王太过决绝,剑光闪过,没人拦得住。 “瑄哥哥!”芈皎尖叫。 齐军都愣住了,他们的命令是活捉楚王,也不需要杀死其他人,而现在,楚王死了。 “都滚出去!”楚太后呵斥齐军。 齐军面面相觑,接着退出殿内,楚宫内部如何,与他们无关,楚王已死,接下来的一切,还要等待公子吩咐。 看着芈瑄的尸体,李磐惋惜地摇摇头。 楚太后拽着芈皎就要撞上刀,芈皎惊恐挣扎,“我不要!” 见楚太后不放弃,李磐呵斥:“够了!” “楚太后,你非要逼得楚人如此么?” 楚太后如疯魔,“楚人?楚宫没了,楚人将不复存在啊!” 李磐摇头:“武昌侯为楚国征战,并非为了看到楚人如此。” 楚太后悲戚大笑,“武昌侯?武昌侯早就死了,你们为什么,天下的人为什么,还要在哀家面前提起他!” 李磐深深看楚太后一眼,这一眼,让楚太后愣住。 “楚太后,若是武昌侯没有死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楚太后喃喃。 “武昌侯没有死?”芈皎震惊。 夏幺幺的父亲没有死?! 怎么可能! 楚太后受到莫大刺激,她疯了一般去抓芈皎,“皎儿,瑄儿已经去了,楚国没了,你怎能苟活呢。” 在死亡面前,芈皎涌现出巨大的力气,她推开楚太后。 楚太后一头撞在王座,双眼失去焦距。 “不是我、”芈皎绝望。 李磐深锁眉头,“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壮士!壮士,救救妾身和妾肚子里的孩子吧。”云妃终于出声,她在李磐面前可怜道。 芈皎有些恍惚,“夏幺幺的父亲真的没有死么?” 见齐军就要进来,李磐一手拎一个女人,“闭嘴,要是在齐军面前说出武昌侯的消息,老子这就丢下你们。” 第67章 “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何…… 裴上卿带兵攻占楚国。 因其不苛责百姓, 不收取百姓一分一毫,采取温和的攻势, 一时间名声极佳,甚至有城池不战自降。 楚王身死,楚王室覆灭,楚宫被齐军占领,楚国全部领土,悉数归于裴上卿。 高华君同小童道:“公子此次收复人心,手段极佳。” 小童点点头, 现在百姓都赞扬裴上卿的仁义呢,即使攻城掠地,也不伤害百姓。 “您真的不留在楚宫么?”小童把书简搬到车上,问高华君。 攻下楚国的领土后, 自然需要人来管理。 裴上卿要离开, 高华君选择继续跟随裴上卿。 “若我留在楚宫, 那我一辈子的功绩便止步于此了, 而继续跟随裴上卿,凭我的才华, 我将在史书留名。”高华君踌躇满志。 小童耸耸肩,“好吧,可惜小的就不能享受荣华富贵,只能继续受累了。” 高华君被小童气的吹胡子瞪眼。 留下人手管理楚国后, 裴上卿的车队驶离楚国。 红灵本来担心夏幺幺不会跟裴上卿离开, 但夏幺幺触景生悲, 不愿留在郢都,离开的很是决绝。 夏幺幺愿意跟裴声行离开楚国,让红灵松口气。 只是这路上, 夏幺幺并不怎么想见裴声行。 “女郎,您那天不是已经与裴上卿谈好了么?”红灵想起那楚宫覆灭,胆战心惊的一天,仍然后怕。 “楚国已灭,不管怎样,我心中还是悲痛的。” 夏幺幺望着车外景象,她坐在马车外侧横木,风吹过女郎衣帛,她杏眸清清映着天地景象。 “夫人,公子让小的询问,您愿意见他么?”暗卫司问她。 夏幺幺抬眸,“你家公子要听真话还是好听话?” “......真话?”暗卫司小心道。 “我不想见。”夏幺幺说着,走进车内。 美人软香被风吹散,暗卫司摸了摸鼻尖,公子这次惹夫人生气了啊。 裴声行吞并楚国的速度太快,夏幺幺都没来得及与夏府、楚国正式告别,一切就变了,她心里有一口郁气。 “女郎,您没事吧?如果您真的不想跟着裴上卿,要不,我们回楚国?”红灵担忧。 夏幺幺摇头,“你让我独自静一静。” “我没事的。” 半晌后,暗卫司再次前来,他敲了敲车窗,“夫人,公子要小的把这个送给您。” 夏幺幺拉开车帘,一个玉雕递进来。 夏幺幺指尖在空中顿了一下,才慢慢接住。 “是珉玉做的。”暗卫司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摩挲着玉雕,夏幺幺眸色微怔,是她的小像,是她坐在车马横木,摇摇望着远方的模样。 裴声行就在附近看她。 夏幺幺抿唇,拉紧车帘,一点缝隙都不留。 又过了一段时间,暗卫司再次过来,见车帘紧闭,暗卫司为难,“夫人,您愿意见公子么?” 夏幺幺闷闷的声音传出,“不见。” 暗卫司握紧缰绳,又一次折返。 没过不久,暗卫司又过来,“公子让小的把这个给您。” 夏幺幺的手慢吞吞伸出,接下。 她皱眉看着新的玉雕,又是小像,依然是她的,是她着嫁衣的模样。 接下来,暗卫司不再问夏幺幺愿不愿意见裴声行,只是跑来跑去,把一个个玉雕小像送给夏幺幺。 来来回回,这一路上,夏幺幺虽然没有见裴声行,但她收到了许多玉雕小像。 握着裴声行最初在郢都送她的那个珉玉小像,夏幺幺看了看新的玉雕小像,心中的喜爱不作假,所以她不忍扔掉。 到达边境驿馆,夏幺幺刻意等了一段时间才走下马车,她瞥见不远处裴声行在众臣的簇拥下走进驿馆,郎君的双手被宽袖遮掩,夏幺幺眼睫微颤,无意识握紧手中玉雕。 “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暗卫司神出鬼没。 “不必了,我会照顾好女郎的。”红灵出声,护着夏幺幺。 夏幺幺并没有阻拦红灵,她只是看了看那些玉雕小像,轻声问:“暗卫司,这些玉雕,是哪里来的?” “公子在路上雕刻的。”暗卫司说。 谁能想到呢,那位刚刚占领楚国,被天下传的极近邪乎的裴上卿,坐在马车中小心地雕刻一个又一个的玉雕小像。 夏幺幺咬住唇瓣,她不再理会暗卫司,带着红灵走进驿馆。 暗卫司本来想拦住夏幺幺,告诉她公子其实很辛苦,请求夏幺幺体谅一下公子,但看到女郎温柔带走所有的珉玉小像,暗卫司挑挑眉,停下步子。 也对,公子与夫人之间怎样,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女郎,不进去么?”红灵问站在门扉外的夏幺幺。 在齐国一行人的认知中,夏幺幺是裴上卿的夫人,所以夏幺幺与裴声行自是住在一个房间。 红灵揣测夏幺幺的意思,小心问:“分开住么?” 夏幺幺揉揉眉角,“让我先与他谈一谈。” 她总不可能一辈子躲着裴声行。 夏幺幺推门进入。 “幺幺?”男人诧异抬眸。 夏幺幺看了看周围,不看裴声行,“只有你一个人?” “嗯,他们不会来议事,不会有人打扰我们。”裴声行语气小心。 红灵悄悄退下。 夏幺幺把珉玉雕像放在桌案,“你送我这些作甚?” 她故作冷漠,美貌的脸蛋高不可攀。 裴声行眼睫颤了颤,“你不喜欢么?你不喜欢,那我可以送你别的,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夏幺幺见他卑微模样,蹙了蹙眉,“没有。” “我很喜欢。”夏幺幺杏眸一眨不眨,映着裴声行。 裴声行愣了一下。 “真的?”裴声行不安。 夏幺幺见他如此,她、她其实想咬裴声行,他太可恶了。 知道她喜欢这些精巧的珉玉小像,他就做了一个又一个来讨好她,明明心机至极,却偏偏表现的无辜。 夏幺幺随手拿了架子上的空匣子,当着裴声行的面把珉玉小像收进去,“虽然我很喜欢,但我想了想,我还是还给你罢。” “幺幺......”裴声行幽幽望着她,然而他并不敢打断夏幺幺的动作。 夏幺幺不见他,所以他不能见她。 即使夏幺幺要把东西还给他,他也不能拦。 接着,夏幺幺又开始伸出手在匣子里挑来挑去,“不过,这个,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珉玉小像,你还用了老翁收藏的珉玉,所以,我还是拿着罢。” “这个,我觉得很好看,我还算喜欢,也收回。” 她又把小像一个个拿出,说每一个玉雕小像对她的意义。 裴声行猛地抓住夏幺幺的手腕,没有一言一语,夏幺幺足以看出他眼中的深深动容。 夏幺幺说:“我只是不想欺骗你。” “我的确喜爱这些玉雕小像,所以我不会送回。” “我也不想见你,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对你强颜欢笑。” “裴声行,你能听我的话,没有烧毁楚国城池,我很高兴。” “但是......我需要静一静,回到齐国前,我们还是分开住吧。” 她慢慢抽开他的手,裴声行捏住她的袖角,不肯松开。 裴声行声音艰涩,“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么,幺幺,你打我、骂我,我都可以接受。” 宽袖滑落,他手指露出,夏幺幺瞥见裴声行的手,瞳孔一缩,她抓起裴声行的手。 “你的手、”夏幺幺不可置信,裴声行的手向后缩,她猛地抓起裴声行另一只手,见郎君的指腹发红,发肿。 她怎能不明白!她收到那么多精致的珉玉小像,都是裴声行亲手雕刻的。 “不要看。”裴声行收拢指尖,他是高高在上的业国太子,此时却羞于让女郎看到他发红手指。 夏幺幺抓紧他的手,眸光震颤,“你的手,拿剑也好,板笏也罢,怎能、怎能变成这样呢。” “我不在意。”裴声行低声。 “可是,你身份尊贵,若让高华君那些追随你的人看到,知道你竟为了讨好一个女郎,不惜浪费自己握剑的双手......”夏幺幺心尖酸涩。 “就算世人都觉得我应当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应当完美无瑕,那只是世人的想法,与我无关。” “我如何做,如何想,除了幺幺,无人能够干预。”裴声行的手背轻轻拂去夏幺幺眼角水光。 “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何不能讨好你?” “幺幺,我想让你看一看我。” 他长臂捞起夏幺幺,袖袍衣衫交叠,夏幺幺坐在他怀中。 夏幺幺眼中落泪,为郎君的情意伤心,为自己的亡国悲痛。 “幺幺,你看我一眼,好么?”裴声行哑声,她无声哭泣,如一把把刀子落下,让他的心千刀万剐。 夏幺幺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双眼直勾勾盯着男人的面容,“如果你变心,不听我的话,不为黎民着想,我就杀了你。” “好。”裴声行低眸,轻吻她的额头。 “若你恨我,你杀了我也无妨。” *** 人马休整了一晚,次日清晨,红灵在楼下忐忑不安等待,暗卫稷啃着糕点,“你别担心了,公子有分寸,不会伤害你家女郎。” “我们女郎娇弱,打不过裴上卿。”红灵仍然担心夏幺幺和裴声行争吵。 “娶夏女郎为妻的是公子,又不是你,哎、你快吃点东西吧,马上就要走了。”暗卫稷把一碗粥推到红灵面前。 红灵味同嚼蜡,终于,门扉推开,那一男一女下来,红灵猛地站起。 看清夏幺幺与裴声行的相处,红灵呆在原地,不敢去打扰。 夏幺幺与裴声行气氛融洽,裴声行处处小心,护着身边的夏幺幺。 “你看,我说过,不用担心。”暗卫稷笑道。 他们公子怎么可能伤害夏女郎,夏女郎是公子爱上的女子,公子比任何人都要珍贵夏女郎。 红灵大大松口气,“和好就行。” 后知后觉,她肚子咕噜咕噜响起。 驿馆外,马车等待,裴声行稍稍踯躅,他小心问:“幺幺,你要和我坐一辆马车么?” 夏幺幺俏生生望他一眼,没有回答,直接牵着他的袖子登上马车。 “你非要问么?你没见那些卫士都竖着耳朵在听?”夏幺幺唰地拉开车帘,让光照进。 一夜婉转,哭也哭过,不管什么情绪,都已淋漓尽致,她现在已然恢复灵动活泼。 “听到又怎样,不过是传我只听夫人的话,我确实如此,连攻城掠地,都要听从夫人的命令。”裴声行眼角弯起,阳光照在他白玉肌肤,他笑的柔情满怀。 “少花言巧语,把手伸出来。” 夏幺幺拿着药膏,急急抓过他的腕,柔柔覆上药。 她温柔勾着裴声行的手指,窸窣痒意让男人心尖晃荡,夏幺幺声音娇糯,“虽然你不在意,但我在意,你的手要是不好看,那我就嫌弃你了。” “......” 淮水流淌,泛着晨光。 夏幺幺见车外楚国景象消散,仿佛有无形的地图边界消失,归于一统。 她两睫如蝶,惊艳翕动。 夏幺幺依偎在裴声行怀中。 “齐国现在如何?” 男人声音清越,“悉数归于裴上卿。” 看着怀中的夏幺幺,他慢慢悠悠道: “裴上卿娶了一位貌美的夫人,那夫人也许是民间话本中祸国的妖妃,她想做王后,兜兜转转,勾到这位裴上卿,又娇笑着怂恿他弑君称王,而裴上卿,早就被蛊惑地丢了理智。” 第68章 “幺幺想做王后么。” “裴上卿娶了一位貌美的夫人, 那夫人也许是民间话本中祸国的妖妃,她想做王后, 兜兜转转,勾到这位裴上卿,又娇笑着怂恿他弑君称王,而裴上卿,早就被蛊惑地丢了理智。” “我有这么坏么?” 夏幺幺掐了一把他的腰。 裴声行抱紧夏幺幺,低笑着,“难道是裴上卿霸占了可怜的幺妃?” “对。”夏幺幺嗅着他身上的冷香, 嗔道,“有野心的人明明是你,明明是你们男子想要争来争去,却偏偏把罪名放在什么妖妃身上, 真是虚伪。” 裴声行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置可否, “我确实虚伪。” 夏幺幺无语凝噎,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裴声行身上就没有谦卑! “但我不会让幺幺背上骂名,所有的罪名, 都由我承担,哪怕留下千古骂名也罢。”裴声行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惊世骇俗的话。 “幺幺想做王后么。” “不想。”夏幺幺看着眼中的男人,她勾住他的脖子。 她语气豁达,“我没有那种野心。” “我只愿天下太平, 实现阿耶的夙愿。” 裴声行看着夏幺幺的眼神深暗, 幺幺没有野心么?她清澈灵动, 可爱至极,她确实对权势富贵天生没有野心,但是, 她却愿天下太平。 这是最大的野心。 裴声行抿了下唇,他可以让她当王后,可以让她享受万般荣宠,但天下太平?裴声行从未考虑这种事情。 他确实不是明君。 夏幺幺的下巴被裴声行捏住,他低着眼帘,睨着她,“幺幺,你要么做王后,要么被我锁在见不得人的殿中。” 血色从夏幺幺脸蛋褪下,她颤了颤唇瓣,杏眸可怜,“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没有。” “你选一个。”裴声行的胳膊搂紧夏幺幺。 夏幺幺看着他的眼神,知道他是认真的。 “王后。”夏幺幺声音细细。 裴声行笑了笑,他亲昵地吻着夏幺幺的眉眼。 听着男人的笑音,夏幺幺只觉浑身发麻,她躲了躲,“回到齐国后,我要做些什么呢?” 夏幺幺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他衣衫上的绣纹,“你看,裴上卿在齐国权势那么大,我既然嫁给你,那我不就是裴府的女主人了?身为裴上卿的夫人,我又要怎么表现呢?” “幺幺想做什么,随着性子就好。”裴声行对她宽容。 “不管是裴府女主人,还是王后,我都不需要你拘着礼节,去迎合那些闲言碎语。” “万一有御史谏言......” “那我就先杀了御史。” 夏幺幺哆嗦了一下,“不行,不能杀。” 裴声行撩了撩眼皮,收敛眸中对人命的漠然。 “幺幺不让杀,那就不杀罢。”他伸手去碰夏幺幺的脸,夏幺幺抓住他的手腕,裴声行挑眉,“我不能碰?” “不是。”夏幺幺无奈,“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么?你的手还没恢复,我可不想给你涂药了。” 见她如此宝贵自己的双手,裴声行低了低眼睫,如果她知道这双手在战场中杀死那么多的人,她还会珍视他么? “我阿耶可比你听话了,即使他在军帐中,只要收到我的信帛,他就会好好注意收拾手上的小伤口。” 裴声行怔了瞬间,随即笑出声。 夏幺幺的父亲是武昌侯,她虽然柔弱,但与寻常女郎不同,战场的厮杀,她从小便知。 “你又笑什么?” 夏幺幺忍无可忍,她掐住他的脸,柔软的唇堵住他的唇瓣。 “好了,闭嘴。” *** 裴上卿的车队到达齐国临淄,让夏幺幺意外的是前来迎接之人。 裴青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众朝臣,裴声行走出马车,裴青拱袖行礼,与身后众臣一道,“恭迎上卿大人。” 裴声行淡淡颔首,他转身,小心扶着夏幺幺,夏幺幺眼皮跳了跳,虽然她没有练武之人那么有力,但只是一个马车,她当然可以自己下来。 然,看裴声行的意思,他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露出对她百般呵护的模样。 夏幺幺深感夫君的虚伪,她抬扇掩饰唇角的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走下马车。 裴上卿的可怕,无耻,狡诈,阴狠,齐国的臣子们是最为清楚的。 这样的裴上卿,竟然对夫人这么温柔深情。 众人脸色精彩极了。 裴声行看向神情各异的众臣,挑眉道:“齐王呢?” 他语气毫无尊重,似乎是在喊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从,夏幺幺惊异看裴声行一眼,他太猖狂了,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像眼瞎耳聋,没有指出裴声行的不合礼。 夏幺幺一下子明白裴声行在齐国的地位是真的尊贵。 齐王是裴上卿的傀儡,这齐国,确实早已是裴上卿的囊中之物,如今裴上卿归来,众臣全部前来迎接,可不是君王的架势。 “大王偶感风寒,称病体之躯不能靠近上卿大人,于是没能前来。”大臣回道。 齐王姜启哪是偶感风寒,他是怕的不敢出齐宫,不敢看到裴上卿。 裴上卿出使楚国,他做了什么?他把楚国灭了! 天下都说裴上卿是齐人,裴上卿剿灭楚国,是齐国的荣幸,齐国将更加强盛,但姜启深深知道,楚国覆灭,接下来,齐国覆灭不会遥远。 裴上卿这次回来,也许就是来灭齐的!他的狼子野心,姜启刻骨铭心。 “宗室之人可看望过齐王?”裴声行握紧夏幺幺的手,他淡漠问。 裴青:“大王身体不适,怎能被人打扰呢?臣已派人拦下了。” 在裴声行的恶趣味中,齐国宗室并未全灭,而是苦苦挣扎,宗室拥护齐国正统,不愿见齐国倾颓,常常试图联系齐王剿灭反臣裴上卿。 只是,每次都会失败罢了。 夏幺幺悄悄打量着裴声行与裴青,这对“兄弟”关系恶劣,夏幺幺此前深深感受过。知道裴声行的真实身份为殷珉后,即使裴声行没有与她细谈那些往事,夏幺幺也能猜出几分。 裴声行不是真正的裴二郎,所以,裴青才那么讨厌裴声行吧。 裴青的弟弟,上大夫裴青的小儿子,到底是怎样了? 夏幺幺紧张地握着裴声行的手,若她的亲人被人冒名顶替,她肯定也不开心,夏幺幺能理解裴青的怨恨,但她更担心裴声行。 她看了看裴青,不知道裴青现在为何能冷静直面裴声行。 夏幺幺不放心地对裴声行耳语,“若是裴大郎骂你,你就当没听到,你是上卿大人,不要失了气度呀。” 她娇娇软软的声音让裴声行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我不会让你丢脸。”裴声行低声回。 夏幺幺用扇子挡住两颊飞红,哎、他怎么能在这么多臣子面前与她说这种悄悄话。 正有些嗔意时,夏幺幺忽然感到一抹视线,她下意识看过去,裴青匆匆收回目光。 夏幺幺真的嫁给裴声行,并跟随裴声行回到齐国,且没有露出抗拒、恐惧,这让裴青意外。 裴声行那样的人,也能得到女郎的真心么? 又想到这女郎曾是齐宫的幺妃,被现在齐王姜启念叨的女子,裴青沉默瞬间,接下来,齐国定是不太平。 齐王姜启,苟活至今,这颗棋子,终究要被抛弃了。 裴青冷冷看着裴声行,这位闻名天下的裴上卿,掌握棋局之人,并不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本是天生体弱,病入膏肓,即将死去之人。 周游列国之际,被仆人引领到业国,因业国王后出自裴氏一族,业国欣然接受这位齐国上大夫的小儿子。 甚至,让他做了一段时间业国太子殷珉的陪读。 裴二郎与太子珉骑马打猎,这软弱的满口仁义的裴二郎,连一只小兔都不忍伤害的裴二郎,也许是太子珉结识的第一位友人。 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善良的裴二郎,最终成了保护太子珉的替死鬼。 尸首不存,焚烧在业国祭台。 裴青对上大夫、对裴声行的恨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他的弟弟,那么病弱,周游列国,是他最后的希望,然而,却直接导致了他的惨死。 裴青指骨死死攥着轮椅,望着裴上卿,望着业国太子,殷珉。 恨归恨。 如今的天下是权势争夺的时代。 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 他可以带着齐国众臣,前来迎接裴上卿,装出一副忠心模样。 就像当初上大夫为了救下殷珉,亲手杀死小儿子送给列国,让小儿子做了替死鬼。 又打断大儿子的腿,以防愤怒的大儿子说出惊世骇俗的真相,把大儿子困在裴府。 上大夫裴颍虽然是齐国朝臣,但他本身,就是业国派来,维持业国在天下地位的一枚棋子。 在国家的兴盛面前,亲人的生死似乎不值一提。 裴青在轮椅上,他冰冷的视线,犹如一把刀子,划过仇恨的血肉。 裴声行不紧不慢,与众臣寒暄。 余光瞥着裴青的神情,夏幺幺背如针扎,她终于忍不住,拉了拉裴声行,“你不和裴青打招呼么?” “他、他不是你的兄长么?”怕裴声行觉得她多管闲事,夏幺幺用蹩脚的理由。 “我的这位兄长,无时无刻都想着让我死。”裴声行垂睫。 夏幺幺呼吸一窒,“也许有误会......” “幺幺,我是无药可救的罪人。”裴声行打断夏幺幺的话。 夏幺幺咬了下唇瓣,“你不难受么?” “我不知道你与裴府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你没有害裴大郎,不是么?你是上卿大人,齐国朝堂由你掌握,若你真的厌恶裴青,你为何还让裴青离开裴府,让他在朝中任职?” 夏幺幺没有说出后面的叹息,裴青双腿残疾,若没有裴声行的帮助,怎会任职呢。 裴声行紧紧握着夏幺幺的手,他攥的用力,指骨发白,夏幺幺忍着疼痛,耐心陪伴他。 他的脆弱,只有夏幺幺知道。 众臣只看到裴上卿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地吩咐: “在本上卿不在的时日,裴掌书监国有功......传本上卿令,封裴掌书为上大夫,继承父职。” 让裴青继承父职,是讽刺还是愧疚?夏幺幺不知道,她只能做到的是,陪着裴声行。 裴青神情难测,对远去的男女极慢行礼。 “臣,受命。” *** 齐宫殿内,姜启让宫人看好殿门,一个人惶惶不安。 “宗室之人呢?” “禀大王,不知为何,他们都退下了。”内宦道。 “还能有为什么?定是裴上卿!”姜启把剑拿起又放下,在殿内踯躅忧恐。 “大王,裴上卿回来了。”宫人通传。 姜启悲怆至极。 “那裴上卿走之后,让裴青监视寡人,寡人这君王,仿佛是一场笑话,现在他灭了楚国回来,齐人都觉得他为我大齐立下赫赫功劳,然而寡人知道,裴上卿此次回来,是要灭我大齐!” 姜启宠爱的妃子刚刚走入,便听到姜启悲愤感慨。 妃子眼珠转了转,大胆抱住姜启,“大王,您可不能放弃,大王英明神武,终成大事。” “可裴上卿要来灭我大齐。” 妃子柔柔安慰,“裴上卿就算有野心,也不得不考虑名义,如果裴上卿真的要灭齐,他何必等这么久。” 这样涉及政局的话,这位妃子本来是不应说的,但姜启宠爱她,待她宽容,日子久了,这宠妃就大胆许多,有恃无恐,便是如此。 在女子柔声细语中,姜启神情微缓。 他握住妃子的手,“爱妃,寡人心烦至极,你与寡人说些话罢。” 姜启深深看着宠妃,他常常要求宠妃与他多说些话,宠妃脸色娇羞,心里觉得这位齐王定是喜爱她的。 宠妃体贴柔声,没有发现姜启其实在透过她看别的女郎。 这些日子,姜启宠爱了形形色色的妃嫔,那些妃嫔与幺妃总会有相像的地方。 正如面前的这位女子,她的柔声,她的体贴,让姜启想起了幺妃。 姜启自觉是个正常郎君,且他是君王,所以幺妃让给裴声行后,他虽然后悔遗憾,但他还是会结识新的女子。 他也早已娶了王后,事到如今,即使能够遇到幺妃,他也不会有封她为后。 不过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就算再让他动心,他也知道分寸,毕竟,幺妃无权无势,不能给他助力。 若能利用幺妃威胁裴上卿,那姜启,想必会假惺惺犹豫片刻后,就下定决定罢。 就在姜启如此思索时,听到宠妃漫无目的地随口提起,“大王,那裴上卿回来,似乎带了一位在楚国求娶的夫人。” 那冷漠如罗刹的裴上卿,对他的夫人那么温柔对待,让临淄女子艳羡不已。 不过,宠妃不会在齐王面前说这些风月八卦。 “他求娶楚国武昌侯之女,大王,你说,裴上卿是不是想利用他夫人的身份做些什么?”宠妃关心对这位不得志的忧郁齐王,她想办法鼓励姜启,“大王,您要打起精神,莫要让裴上卿得逞。” “武昌侯之女?”姜启皱眉,“裴上卿居然会娶妻,还是有如此尊贵身份的女子。那,幺妃怎么办。幺妃在他府中,岂不是又要遭受蹉跎?” “幺妃?什么幺妃?”宠妃眼皮一跳。 “夏幺幺,先王的妃嫔,幺妃!在裴上卿府中!”姜启像被戳到脊梁骨,大声喊起,他推掉桌案的东西,齐国玉玺倒在地上,像是嘲讽姜启。 “夏幺幺?”宠妃表情古怪至极,她拦住姜启,“大王,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那武昌侯之女,就是叫夏幺幺啊,裴上卿去楚国求娶的女人,是夏幺幺。” 第69章 没关系,你重要 幺妃骗了他。 他喜爱的女郎与裴声行狼狈为奸。 姜启这才发觉众人都知道幺妃就是武昌侯之女, 只有他,堂堂齐国君王, 被蒙在鼓里。 他还一直为幺妃忧心,担忧她在裴府的生活,原来,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幺妃也并非无依无靠的弱小女子,幺妃是楚国武昌侯之女,曾经还是楚王芈瑄的未婚妻。 姜启猛地推开身旁女子,妃子惊异, “大王!” “大王!大王,您要做什么?”妃子直觉姜启神情不对,她死死抱着姜启,姜启只有被背叛的怒火。 姜启拿起剑, 赤着脚迈出大殿, “幺妃!裴上卿!寡人要杀了你们!” 他全无理智, 作为傀儡君王, 姜启活的浑浑噩噩,满腔志气都被逼成仇怨, 幺妃的真相,是压迫姜启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王?” “大王,您要去何处?”宫人纷纷惊异,内宦前来拦住齐王, “大王, 您身体有恙, 不便出宫。” 连一个内宦都有胆子拦截齐王,齐王姜启悲怆大笑,他双眼猩红, 厉声呵斥:“都给寡人滚!” 宫人被姜启吓到,放他离开。 姜启没有任何君王的风度,他赤着脚,提着剑,披头散发,疯子一样来到裴府门前。 一路上,竟没人阻拦他了。 “世人皆是欺软怕硬的匹夫。”姜启回头,看着远处的齐宫宫门,呐呐道。 “齐王?!” 姜启对裴府侍从呵斥,“传寡人命,让裴上卿滚出来!” 然而,没人听从他的命令,这里是裴府,裴府的下人,只听从裴上卿的命令,怎会善待齐王呢?卫士登时拿着刀走出。 “齐王,家主刚刚回到临淄,正要休息,不便见客。” “我是君,尔等是臣,君要见臣,竟然还要等待臣子的同意?”姜启更觉得自己是场笑话。 卫士互相看了看,敷衍行礼说:“那请大王等我等通报。” “什么?齐王拿着剑来找裴声行?”夏幺幺猛地站起。 她在房内走来走去,裙摆如水,扬起一圈圈波澜。 裴声行慢吞吞放下手中的画笔,“幺幺,不要乱动。” “你不是不需要看着我也能画出我的模样么?”夏幺幺睨他一眼,接着,她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齐王传王命召见你,他来势汹汹,要是想杀你,怎么办!” “若幺幺担心,我可以留在裴府,让卫士赶走齐王就是了。”裴声行语气平静,不臣之心毫不遮掩。 “赶齐王走,这里是临淄城,各国人士汇聚,与齐宫不同......”夏幺幺脸一僵,“你要是真做出这样的事,天下都要知道了。” 裴声行挑挑眉,“天下本应该知道我不是仁善君子。” 夏幺幺纠结,她终归不想眼睁睁看着裴声行身上的罪名越背越多。 “公子,在下觉得夫人之话有理,公子何不去见一见齐王呢?”高华君进来。 “齐王在齐国,是主人,公子是臣,但齐王毫无形象,愤怒寻来裴府,公子您则变成了主人,齐王是客人。” “现在公子您刚刚将楚国领土收为囊中之物,是齐国人民敬仰尊敬的存在,民心正旺,在下以为,收拾齐王,成败便在此次会面。” 见裴声行沉默不语,高华君奇怪,“公子您一向聪慧果断,怎么这次不愿前去见那软弱的齐王了?” 见了齐王,名声也不受损失,反正是齐王召见裴上卿嘛。 而不见齐王,把齐王赶走,那就是吃力不讨好了。 “见不见齐王,我听幺幺的。”裴声行指尖敲了敲桌案。 “听我的?”夏幺幺杏眸微睁,裴声行不愿见齐王,那她不能逼着裴声行去见,他的压力很大,夏幺幺生怕把裴声行逼急了,裴声行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她夫君的性格,似乎很是病态。 但正如高华君所说,见齐王,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公子、您要是不想见,何必推脱。”高华君脸色古怪,以为裴声行是在推辞。 “幺幺做主意罢。”然而裴声行语气认真,他手肘搭在桌案,抬眸,仰视着夏幺幺。 高华君发现裴声行是认真的。 “那夫人......”高华君求助看向夏幺幺,一个劲地使眼色,想让夏幺幺劝裴声行去见齐王。 夏幺幺看了一眼裴声行,若有所思,她说:“高华君,你让人拖住齐王,我与公子谈一谈。” 高华君走后,夏幺幺流露娇憨,她悄悄扯住裴声行的袖子,“你怎么了?你生气了?” “我为何生气?”裴声行挑眉。 “别装了,我看出来了,你那么不愿意见齐王,定是生气了。” 夏幺幺顺着袖角,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裴声行一下子反握住她的手。 “我不该让你去见齐王?”夏幺幺猜他的心思。 “你答应过我,让我看着你描摹一副美人图。”裴声行看着只勾勒出轮廓的画布,幽幽道。 那是夏幺幺担心裴声行对裴青的事耿耿于怀,想着在裴府转移他的注意力。 “现在齐王的事,不是更加重要么?”夏幺幺撒娇,摇了摇他的手,“美人图回来再画嘛,我又不会跑。” 裴声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低了低长睫,“为何幺幺这么想让我去见公子启?” 男人语气幽冷,夏幺幺打了个哆嗦。她、她听到“公子启”的称呼,竟一下子懂裴声行在想什么了! 夏幺幺曾经在齐宫,为了回到楚国,差点勾了这公子启。 公子启是爱慕幺妃的。 “幺幺难道也想见公子启么?”裴声行把她拉到怀里,在她耳朵上惩罚一咬。 夏幺幺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拈酸吃醋,她满心好笑,“我早就把公子启忘了,齐宫那么多公子,我难道要一个个记住么?” 裴声行的脸色没有因为她的话缓和,反而更黑了。 是了,除了公子启,还有众多齐国公子惦记着幺妃,譬如那幽禁在夜邑的业平君姜煜,还有那些发配到边疆或打发分封走的公子们。 早知道,应该都杀了。裴声行幽幽想,他的处事方式阴狠残忍,毫无道义可言。 “好了。”夏幺幺安抚着裴声行,她亲了亲他的脸,“因为公子启变成了齐王,你在明面上又是齐王的臣子,所以我才让你去见齐王啊,我只记得你一个郎君,你是我的夫君,我眼里看你就够了。” 见裴声行冷着脸,夏幺幺眼皮跳了跳,她只得娇娇说:“就算那些公子爱慕我,但我只喜欢你呀,而且,只有你亲自寻我到楚国,何人对我是真心的,我当然能感受到。” 裴声行眸色微动,但他抱着夏幺幺,并不动作,也不说到底要不要去见齐王。 “裴声行,我都嫁给你了,你怎么还想那么多!”夏幺幺实在没办法,装作生气,推开他。 “那幺幺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裴声行立马抓住她。 他生怕夏幺幺离开,“我应该如何做,你才会觉得我是值得托付的郎君?” 夏幺幺被他弄得没辙,她说:“你先去见一下齐王,当然,你放心,我不会跟齐王眉来眼去,我跟你同仇敌忾,你是反臣,我是反臣的夫人,我就是话本中的妖女,好么?” “所以,我是哄骗你,让你变坏的,这样听话的郎君,我最喜爱。”夏幺幺勾了勾他的下巴。 齐王姜启等了许久,脑子都有些清醒时,裴上卿终于出来见他了。 “大王。”裴声行站在裴府台阶上,对姜启拱袖行礼,男人身形挺拔,眸光冷淡,如一袭冷月。 “裴上卿,你眼中早就没有寡人这个君王了。”姜启毫不留情,揭穿裴上卿的反臣之心。 裴声行面色从容,并无惶恐。 “那齐王找我,是为何事?” 随着裴声行的话语,姜启下意识看向他身后的女郎,那女郎身形窈窕,肤如雪,眸似水,娇娇俏俏,绝美灵动,是幺妃!姜启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被妒火挤满。 “裴上卿有了娇妻,兴致如此高,寡人可是等了许久。”姜启咬牙切齿。 夏幺幺发觉姜启目光不善,她下意识向裴声行身后躲了躲,她对姜启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位关心小妹七公主的真挚公子。 看来,成为齐王后,姜启变了许多。 夏幺幺颤了颤眼睫,看向裴声行的侧脸,若裴声行称君,他会不会变呢? 夏幺幺咬唇,甩掉这个想法,她应该相信裴声行。 她心不在焉。 姜启频频看向夏幺幺,无奈夏幺幺被裴声行挡的严严实实,姜启握紧拳头。 “裴上卿,我称你一声上卿,是因这上卿是寡人亲自所封。”姜启冷笑,“然而,寡人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便是封你为上卿,错认你为忠义之臣。” “你的一切,都是齐国给你的权势,如果没有寡人的赏识,你怎会有这么大的权力?而你的所作所为,皆是谋反之举,寡人今日,便来清除反臣。”姜启看着那背叛他的一男一女,心里仇恨。 “齐王想让我做什么?”裴声行不冷不淡,比起姜启的愤怒,他平静淡漠,就像看着稚童玩乐。 姜启对他的傲慢恨得牙痒痒,然而他都已经选择毫无尊严地在裴府面前叫嚣,裴声行的这点傲慢,姜启可以视而不见。 他抬起剑,指向裴声行,“裴上卿,寡人要与你决斗。” 天空划过一阵雷声。 夏幺幺诧异抬眸,决斗?姜启疯了吗? 姜启觉得自己清醒至极,这是他成为齐王后最清醒的一次。 他能杀了权势滔天的裴上卿么?他不能。 齐国是裴上卿的,他只拥有这君王的名头。 朝堂上都是裴上卿的人,齐宫里到处都是裴上卿的眼线,除了几个拿他获取荣华富贵承欢的妃子,其他的人全都畏惧尊敬裴上卿。 决斗,是姜启做出的最后抉择。 若他赢了,那他就能杀死裴上卿,他在裴府杀死裴上卿,以决斗之命,无人敢反驳,而那让他备受折磨的幺妃,也可以被他收入囊中。 若他败了,那他至少还拥有着齐国王室的尊严。 侍从把剑送上,裴声行挑了挑,拿出一把剑柄雕刻宝石的剑,夏幺幺见裴声行如此漫不经心,既是无奈,又是担忧,“裴声行,你要小心,要是有意外,我、我就让裴府的卫士立马救你。” 在夫君的生死面前,夏幺幺不觉得作弊有什么。 “裴上卿,若寡人赢了,那寡人剥夺你的上卿之位,告知天下,你不过是一个乱臣贼子!” “若输了、这齐国之君,寡人不做也罢!” “不够。”裴声行把视线转向姜启,没有看着夏幺幺时,他脸上毫无温和, 姜启终于得到裴声行的正视,然而男人视线极冷,犹如罗刹,姜启差点把剑抖到地上。 “你这反贼还想要什么?” “若齐王输了,就让姜氏一族放弃齐国领土。” 饶是做好了决斗的准备,姜启仍然被裴声行的话气到怒发冲天,“厚颜无耻!” 裴声行微笑,“齐王,倘若你不下这道诏命,那就休怪本上卿在你死后将姜氏一族赶杀殆尽了。” 姜启浑身发抖,惨白咬牙,“好,那就让寡人先杀了你。” 天空再次划过雷声,夏幺幺眼皮狂跳,她不安地看了眼阴沉的天。 她捏了捏自己开始发抖的手,眼前有些晕眩。 姜启与裴声行的决斗开始。 姜启双眼通红,发狠。 他要赢! 他赌上了整个齐国,赌上了历代先祖打下的基业。 他如此怨恨裴上卿,如此想杀死裴上卿,他怎会不赢。 裴上卿是反贼!他诛杀裴上卿,名正言顺! 姜启的思绪在下一刹那顿住,裴声行的视线冰冷,他手中的剑轻飘飘刺入姜启的身体,手腕旋转,转出残忍的血花。 雷声轰隆,姜启忽然明白,自己的父亲,老齐王姜怒,是怎么死在裴声行手中的。 大雨倾盆。 披头散发,赤脚从齐宫奔出的齐王,倒在血泊中。 一路上,他跌跌撞撞,双眼猩红的模样被百姓看到,百姓只以为这是个闹事的疯子,没有想过是那齐宫中尊贵至极的君王。 血水快被冲刷殆尽,一人坐着轮椅,轻轻把伞挡在姜启身上。 裴青神色悲悯,“齐国之君,竟只能落得如此结局。” “父亲总是为了业国复兴,可他是否想过,他也是一位齐国臣子,裴氏在齐国扎根,也应为齐国效劳忠心。” “齐国终究要败了。” 闻讯赶来的臣子,见到裴府前的一幕,都大为震惊,有的差点被吓晕过去。 奇怪的是,裴府门前只有齐王的尸体,照理说,裴上卿那样心机之人肯定不会把这种值得天下叱骂的把柄暴露在众人面前。 “裴上卿人呢?”大臣们面面相觑。 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问裴上卿的兄长裴青。 “上大夫,怎么办?” “齐王癔症犯了,自刎在临淄街道,按君王之礼厚葬。”裴青的伞落下,漫天的雨落在他身上,他一字一句,道。 *** 当裴声行杀死姜启后,他才发现夏幺幺的不对劲。 夏幺幺脸色惨白,杏眸中的水光摇曳,在裴声行走过来的瞬间,她直接失去力气,腿软扒住裴声行的衣角。 裴声行慌乱抱起她,“幺幺,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来见齐王。” “怎会是你的错,明明是我让你见齐王......”夏幺幺语气虚弱,她对裴声行温柔道。 只是,夏幺幺没想到齐王这么快就在她面前死掉了。 她闭上眼,指尖攥紧裴声行的衣襟。 姜启死去的样子唤起她的记忆,让她想起老齐王惨死的模样,每一次,都是裴声行在她面前杀人。 嗅着裴声行身上的熏香,夏幺幺恍然发觉裴声行的气息多了分不同,他身上有着淡淡的幽香,被她染上的。 夏幺幺无法去看那些鲜血,但她并不害怕裴声行。 每一次,裴声行都在护她。 如果没有裴声行,她的命运不可想象。 夏幺幺几近“昏倒”,让裴府一阵兵荒马乱,竟把门外的姜启给忘了。 恍惚中瞥见裴声行紧张不安的面孔,夏幺幺想摸一摸他的脸颊,告诉他没事,她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无奈的是,她确实娇弱,被吓到后,一点力气也没有。 夏幺幺乖乖巧巧,被裴声行抱在床上。忠心的贤奴焦急跑过来,但被裴声行挡在外面。 夏幺幺觉得裴声行应该是不想让贤奴看到她无力的模样。 “公子!夫人怎么了?”贤奴忧心忡忡,齐王来到裴府前,他也没这么担心。 “她被吓到了,我会照顾好她。”裴声行低声说。 高华君的声音也在外面响起,“公子啊,您的王后那么娇弱,您怎么能在她面前杀人呢,还是杀齐王,换成任何一个女郎都会被吓到,连我等都差点被吓晕了,这种事、实在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裴声行抿唇,眸中闪过后悔。 没过多久,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散去,只余下天地间的雨声。 裴声行端着一碗汤药走进,“这是安神的汤。” 他瘦白的手执汤匙,夏幺幺软软张口,小心抿住。 她杏眸娇柔地望着裴声行,眼中千言万语,然而裴声行一脸严肃。 媚眼抛给了瞎子。 夏幺幺叹了一口气。 等夏幺幺有了些力气,她看着这位待在她身边不走,做出要守护她样子的裴上卿,有些为难地问:“齐王死了,齐国朝政定是大乱吧,还有......你要称君的事,怎么办?” “没关系,你重要。”裴声行指腹擦去她唇边药渍。 第70章 看着裴声行高挑的背影,…… 裴声行守了夏幺幺一整夜。 他怕吓到娇小的妻子, 一整晚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柔情地守候在她的床榻。 夏幺幺喝过汤药, 歇息过后,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但她被裴声行盯着,不能翻身下床,夏幺幺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男人,心里痒痒,但裴声行看上去实在紧张她, 于是她只能忍了又忍。 最后,夏幺幺实在熬不住,眼皮阖上,陷入安睡。 等夏幺幺醒来, 裴声行已经离开了, 当床榻残留着余温, 让夏幺幺知道这位郎君陪了她很久。 她起身, 见案上摆着一幅画,夏幺幺好奇翻看, 发现是一幅美人图,笔墨微湿,已经全部描绘。 “裴声行,你真的是......”夏幺幺看着这幅画, 心里酥酥麻麻, 她以后喜爱的东西, 又要多一件了。 裴府的仆从小心守护着女主人夏幺幺,夏幺幺在裴府转了一圈,见总有下人抱着女郎的玩意儿走过。 裴府怎么会有女子的东西。 夏幺幺不着痕迹皱眉, 她礼貌问:“你们在做什么?” “回禀夫人,这些是家主让我们放到府中的。” “家主说,既然裴府已经有女主人了,那就不能像之前那般冷冰冰了。” 夏幺幺微怔,随即翘了翘唇角,小声:“我在这里就行了呀。” 轮椅滚地的声音响起,裴青喊她:“那家伙的......夫人。” 听到这一波三折的称呼,夏幺幺无语凝噎。 “你喊我夏女郎就行。”知道自己的夫君裴声行顶替了裴府二郎的身份,夏幺幺对裴青有几分愧疚,她态度和善。 裴青意外挑眉,“你与那家伙关系那么好,我还以为你与他狼狈为奸。” “是,我是与他狼狈为奸,你有什么事?”夏幺幺眨了眨杏眸。 裴青难得沉默一瞬,他能说他没什么事么,他只是看到夏幺幺了,所以才来打了个招呼。 迎着夏幺幺清澈的杏眸,裴青不自在,他敲了敲轮椅边缘,“那家伙当真以为自己是裴府的主人了?竟然擅自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裴府,他怎能改变裴府的布局。” 听到裴青的不满,夏幺幺虽然有些不愿,但她压下自己的不开心,她说:“如果你介意,那我让人收回就行,只要我人在,裴声行应该不会计较的。” 裴青古怪看她一眼,“那家伙倒是听你的话,你现在都不怕他了。” 夏幺幺对他笑了笑,“既然大郎无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夏幺幺就要走,裴青突然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想放就放罢,反正,裴府原本也不应该是如此冰冷模样。” 夏幺幺愣了一下,裴青推着轮椅,一边说,一边离开,“这几天过后,那家伙身份定不会是单纯的裴上卿了,希望你与他之间是真心的,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 *** 齐王姜启死去,他留有一道遗诏,那就是姜氏一族自愿放弃齐国领土,称姜氏一族惭愧于无法治理好国家,于是将齐国土地归于裴上卿管理。 天下顿时掀起巨大波澜,裴上卿坐拥原属于齐楚两国的领土城池。 列国提心吊胆,甚至有国家开始盘算怎么剿灭裴声行,在裴声行彻底称君前,把这个显而易见的危险掐灭。 齐国内部,宗室之人最是不服,齐王姜启死后,理应由宗室其他姜氏之人继承齐国君位,怎么能放弃! 若把领土交给裴上卿,齐国岂不是要消亡。 宗室之人都不承认姜启的遗诏。 一时间,他们纷纷起兵,宗室之人还找了被幽禁在夜邑的姜煜为首,姜煜是废太子,曾经的太子,有着正统的名义。 但宗室之人的挣扎,在掌握实权的裴上卿面前,实在不足为惧。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群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打的落花流水。 成者王败者寇,这样的时局,要么死,要么臣服,宗室之人见没有希望,纷纷夹着尾巴做人,姜氏一族,彻底沦为别人的臣子。 裴上卿尚未称君,朝堂上,为此争执不休。争是否称君,若不称君,可以再扶持一个傀儡君王,那扶持谁?宗室里的哪个公子听话?若称君,又要以何种名义称君,是称齐君,还是称楚君,又如何解决正统的问题。 高华君一人舌战群儒,极力谏言,要称君!既不是楚君,也不是齐君! “高华君,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上卿大人,但若是称君,天下可都盯着上卿大人,稍有不慎,那些列国就会打着匡扶正统,维持王室血统的名义合纵讨伐我国。” 有臣子甚至不留情面嘲骂高华君,“你一个从楚地山沟沟里出来的什么狗屁名士,沽名钓誉,我等怎会知道你是不是想要丞相之职,只是追逐利益的小人。” 高华君作为一介被尊重崇拜的名士,被朝堂上的这些臣子气的脸颊发红,但他越气,越精神,撸起袖子,为自己心中的君王辩论。 朝堂上吵吵闹闹,裴声行并不理会,他放任朝堂上的争执,吵来吵去,正好转移这些臣子的注意力。 齐王姜启死后,齐楚覆灭,有许多事情需要裴声行处理。 剿灭所有不忠之人,彻底将齐楚的领地城池收复为业国领土。 待一年又过去,裴声行终于掐灭了众臣的争吵。 他一身冕服,坐在王座上,慵懒肆意地扔下让众臣、整个天下震惊的消息。 “孤是殷珉。” 殷珉、殷珉是何人,是业国太子! 业国承袭周王室正统,虽周王室覆灭,但业国在众列国中有着天生的尊贵地位。 且业国以明君著称,业国太子殷珉身份尊贵,教养优越,自是明君。 原来,业国太子还活着,业国,没有完全覆灭。 裴上卿是业国太子殷珉,一切关于称君的争议迎刃而解。 称君?当然要称君,这可是太子!业国太子! 至于什么齐君、楚君,都可以抛之脑后了。 裴声行,本名殷珉,自是业国君王。 至于天下其他列国,即使后悔没有早些杀死裴声行,没有彻底剿灭业国,此时也无法下手,业国的势力已经兴起,列国无法随意剿灭。 于是,列国只得牙痒痒地看着业国复兴。 裴声行的手段太过可怕,业国从复兴开始,便强盛至极,露出无人可挡之势,且这位业国君王并非偏安一隅的人。 列国深受威胁,决定合纵讨伐业国。 燕国为首,燕国这些年由燕国丞相带领改革,早就大刀阔斧,与此前不同。燕国先是联合了魏国,作为试探。 魏国以先齐王姜启、魏国王后之兄身死为由,称业国草草埋葬齐王姜启,甚至不能发丧,实在让魏国王后悲痛,于是魏国为了给姜启、魏国王后一个交代,加入合纵队伍。 燕魏联合,顺带着其他乱七八糟的列国,合纵攻打业国。 面对天下合力剿灭的架势,业国毫不畏惧。 业国主动出兵,迎击剿灭天下各国。 冬雪消融,春日正荣,军队启程的好时机。 业国君王殷珉亲自出征,剿灭列国。 夏幺幺被殷珉带上,若按常理,她是王后,她应该待在宫中,看好业国宫廷。 但,一是,业国宫廷除了她一个人,就没有别的妃子了,二是,裴青留下,看着业国朝政,无需担心,最后,是夏幺幺无可奈何的,是裴声行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身边。 看着裴声行高挑的背影,夏幺幺支支吾吾喊他,“殷、珉珉、” 实在太不习惯,她脸一黑,居然还咬了舌头。 在裴声行让天下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夏幺幺努力试着去喊他真正的名字。 然而,总是失败。 毕竟这让她有一种出轨情郎的错觉。 “幺幺,我在你面前,我还是裴声行。”他亲昵地捏了捏夏幺幺的脸,“不管你想叫我裴声行还是殷珉,你说了算,就算你想抛弃名字,喊我夫君,我也欣然接受。” 夏幺幺耳朵顿红,瞪裴声行一眼,“好啊,我的纠结你是不是都不在意,你就是想听我喊你夫君。” 裴声行微笑,露出柔和。 夏幺幺踩了他的衣角。 在宫人的心惊肉跳中,抓着裙摆向前跑。 裴声行,或是殷珉,这位业国新王,急急跟上。 业国军队启程,业王亲征,他被后世史书传的野心勃勃,称他此日是要立志剿灭天下列国,让业国独霸,统一天下。 春日徐徐,业国军队如长长的银河流水,纛旗跳跃飘扬,军力浩大。 裴声行抱着怀中女郎,骑在马上。 不远处的山连成一线,风吹到脸上,夏幺幺下意识把脸埋在裴声行怀中,但风声挑着她的发丝,衣裙,夏幺幺感知到风中柔和的气息。 她奇怪抬眼,见原本荒芜的土地布上绿色,欣欣向荣,百姓脸上带笑,不再面黄肌瘦。 “这都是你下的诏命么?”夏幺幺惊喜。 “嗯。”裴声行喜爱她脸上的笑,低头轻吻她的唇角,“幺幺喜欢么?” 第71章 奇了,今天裴声行怎么这…… 一路走来, 国土之上,少了苛捐赋税, 多了开垦田地,一切井井有条,夏幺幺看在眼里,她脸上不由自主带着笑。 那些因裴声行要御驾亲征,带军剿灭列国的担忧也消失了不少。 “业王,您真是个圣明的主子呢。”夏幺幺坐在他怀里,软软道, 语气骄傲。 她这副喜爱他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山间狐妖化成了妃子,对业王勾勾缠缠。 裴声行握紧缰绳, 他咬牙切齿, “幺幺, 不要在马上乱动。” 夏幺幺挑挑眉, 清澈杏眸透出狡黠,她见裴声行清贵的面颊无可奈何, 她便觉得有种捉弄他的快乐。 于是她不理会男人的劝阻,仗着宽袖的遮掩,她对这位尊贵的业王碰来碰去。 裴声行一把扣住她的脑袋,夏幺幺差点尖叫出声, 马匹飞奔, 夏幺幺耳朵枕着他狂跳的心脏。 “大王!”身后士兵惊呼, 拉紧缰绳,急急追随。 然而,没有人能追上这位业王。 将士疑惑至极, 这位业王平素看上去是个清贵病弱的模样,怎么会如此有力? 高华君看着狼狈的将士们,笑道:“莫要追了,国土之上,大王不会有事的。” “马上到达边境,届时驻扎,大王就会停下等待我等了。” “不愧是丞相大人,对大王就是了解。”将士们感慨。 高华君更是得意。 待身后众人被甩下,夏幺幺见周围天地广阔,心旷神怡之时,升起一丝紧张。 “裴声行、我们要不要等一等他们啊,或是回去啊。” “幺幺不想与我单独待在一起么?”裴声行疑惑。 “不是。”夏幺幺靠在他怀里,经过马匹奔波,她乖巧不少,她低低说:“但你是一国之君,怎能离将士那么遥远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原来幺幺在担心我。”裴声行微笑,他声音柔柔,“若一国之君让我受到桎梏,不能让我亲近我的妻子,那我何必当这君王呢?” “你、”夏幺幺瞪大双眸,惊讶于他的话语。裴声行这样,岂不是把她放在了首位? 他捏了捏她的手,亲昵缱.绻,“如今业国已经复兴,我的身份不再躲躲藏藏,我更不需要顾左顾右。” 夏幺幺与裴声行相视一眼,她看懂他的眼神,只觉得身体发软。 他好看的脸凑近,夏幺幺双眸如水,身体却刻意躲闪,裴声行掐住她的下巴。 “你要是乱动,这马匹就要把你我甩下去了。” 裴声行搂着她的腰,广阔天地,拥吻着他的女郎。 *** 业国军队在边境驻扎。 列国合纵业国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业国将士们虽然自豪于强大的国力,但仍然满心戒备,精神紧张。 毕竟,战事一触即发,一切都不能松懈。 帝王亲征出兵并非小儿科,夏幺幺没有让婢女红灵跟随,也回拒了忠心的贤奴。 这位业国王后对忠心的红灵与贤奴道:“战场无眼,太过危险,尔等不必跟随,我不在宫中,上大夫裴青一人也许心不从心,尔等要帮业王与我照看好大业内政。” 她善良柔柔,既是为他们的安危着想,也是为业国稳定思考。 夏幺幺尽力不给关心她的人来带麻烦,她跟着裴声行来到军帐,也没有提出抱怨。 她这般乖巧,让裴声行更是心疼。 所幸,裴声行作为业国太子时养尊处优惯了,在成为业王后,即使他要求颇高,暗卫们也兢兢业业帮他准备好,并无怨言。 什么打发无趣的六博,上等金丝提花的绒被,价值千金的首饰......一切种种,裴声行都让人为夏幺幺备着。 等挑帘进入休息的帐内,夏幺幺才发现她住的地方被布置极其舒适,甚至可以说是娇奢。 什么随君出征的辛苦,夏幺幺觉得并不存在。 她呆呆地站在营帐入口,有些回不过神。 夏幺幺眼皮跳了跳,在军帐中还如此奢华,不得不说,裴声行虽看上去清雅如君子,但他极其具有昏君的潜力。 “幺幺?”裴声行拉下厚重帘子,温和凑近。 “我没有让人准备这些。”夏幺幺说。 裴声行眼角弯下,这男人竟给夏幺幺他在邀功的感觉,“我怕幺幺受不了军帐艰苦的环境,所以备了这些,无论到什么地方,幺幺都可以好好歇息。” 见他如此,夏幺幺心里既是微甜,又是无奈。 她不放心问:“不损伤民力?不劳烦将士?” “都是暗卫从国库带来的。”裴声行挑眉,“他们堂堂业国暗卫,若是带一些行李都觉得困难,那我大可弃了他们。” 夏幺幺被裴声行拉着,推到床榻,她不得不坐下。 “暗卫也是人!物极必反,你也不能总是苛责下人。”夏幺幺为裴声行感到提心吊胆。 “我不是好人。”裴声行无奈,指尖勾着她的发丝,百无聊赖打着旋,“他们不忠,我就杀了他们。” “幺幺,这世上,我只珍视你一人。” 裴声行慢慢松开她的发丝,他枕在女郎双膝,“还是说,幺幺后悔了?与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没有后悔,我只是怕你自讨苦吃。”夏幺幺一把捂住他的嘴。 “你不要多想。” 裴声行被她挡着唇瓣,他露出一双张扬精致的双眼,低低笑着说话。 听起来像在嘟囔,夏幺幺指尖蜷缩,慢慢松开,“你在说什么。” 裴声行勾着她纤细脖颈,翻身挡住光影,在夏幺幺耳边低声:“如果我自讨苦吃,那我最后要与幺幺做一对亡命鸳鸯。” “谁要跟你做亡命鸳鸯!”夏幺幺笑骂他。 “那幺幺可要看好我。”裴声行认真看着夏幺幺。 夏幺幺一怔,男人微敛眼睫,光亮收入眸中,映着夏幺幺的神色。 夏幺幺动容,唇瓣勾起柔和弧度,“如果你是疯子,那我就看着你,不让你发疯。” 她伸出手,拂过郎君青丝。 “裴声行,我不后悔遇到你。” 裴声行微绷身体,金丝软帐,军营号角,夏幺幺在他耳边柔柔。 他眸色极暗,像洗不干净的夜色,唯一透进的光,是夏幺幺。 “一路奔波,你会累么?”裴声行低头,吻她的眼角。 “我被你护着,只觉得路途新奇,怎会劳累。”夏幺幺羞赧。 她知道裴声行要做什么。 夏幺幺还有点女儿家的矜持,她红着脸,做贼般小声说:“可这里是军帐,终归是临时搭建的、外面的人会不会听到呀......” 卫士早就被支开了,裴声行捏了捏她的耳朵,换来女郎瑟瑟如水的一眼。 裴声行怎会放手? 他没有说卫士不在,反而笑道:“你若是怕,那便不出声。” 不、不出声?夏幺幺紧张,“我、我不行。” “那就咬我。”裴声行推着她的罗裙,修长有力的手落在夏幺幺唇边。 她双手攥紧,贝齿咬着唇瓣,一双长睫颤抖,与裴声行在一起,夏幺幺从未厌倦,她每每羞赧,只觉身体飘飘,沉浸在云.雨之中,大脑恍惚,不再是自己。 双脚踩在金丝绒榻,夏幺幺视线朦朦,青丝落满周身,浑身绯红。 “都要咬破了。”裴声行见她死死咬唇,两眼盛满水光,无奈强行让她咬住指尖。 夏幺幺总觉得过意不去,她素雪扑在裴声行身上,放过郎君印着咬痕的手,贴上他的唇瓣。 咬唇相啄,她的喘.息换成唇瓣的依偎。 夏幺幺被他带着,又经历着一场场荒唐凌乱。 她是他的王后,理应如此。 “......” 念着她路途辛劳,接下来还要经历奔波,裴声行在半夜放过夏幺幺。 二人柔柔温存,他将夏幺幺揽在怀中。 “裴声行?怎么了。” 夏幺幺困眼迷蒙,只听男人叹息:“幺幺,你初次抛弃爵位,喊我的名字,我觉得心烦意乱,更觉你的呼吸扰乱我的思绪。” “你讨厌我那么喊你?”夏幺幺皱眉。 “怎会?”裴声行抱紧夏幺幺,下巴枕在她的脑袋。 “我只是嫉妒,嫉妒有着裴声行名字的裴二郎、”他自嘲一笑,“你说,我是不是很恶劣,明明占了裴二郎的身份,却还不知足。” 夏幺幺微微沉默,一阵窸窣,她翻身,与裴声行面对面。 女郎抬起杏眸,“你很辛苦呀。” 裴声行怔了瞬间。 “不能用自己的名字活着,你是不是很难过。”她温柔地拂过男人的脸,他的眉眼、鼻梁、唇瓣、脸颊轮廓,“殷珉,我心仪的人,是你。” *** 夏幺幺被一阵饭香勾醒,她摸了摸咕噜噜的小腹,杏眸睁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昨晚明明还觉得什么也不可能吃下了,谁想到她的身体竟如此饥饿。 夏幺幺慢慢翻身坐起,她刚伸手去抓床帘,男人高挑的身形影影绰绰,直接扶住她的手腕,轻柔拉开床帘,让光线慢慢照进她的眼中。 “饿了?”裴声行温柔一笑,他伸出手,摸了摸夏幺幺的肚子。 夏幺幺脸顿红,啪地拍开他的手。 “别摸这里呀、”夏幺幺说不上来的羞意。 裴声行抱起她,照顾小孩一样帮她梳发,穿衣,夏幺幺骨头懒散,眯着眼享受他的体贴照顾。 终于穿戴整齐,夏幺幺急不可耐,跑到饭食前。 一夜劳累。 她太饿了。 裴声行坐在她对面,郎君目色如水,柔柔看着她。 夏幺幺拿起玉箸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矜持放下,她幽怨看裴声行一眼,“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吃饭食。” “那我喂你?”裴声行却说。 说着,他凑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中,作势喂她吃饭。 夏幺幺一碰到他,身体就有些软绵绵的,可她、她又不是没力气吃饭了啊! 这样太夸张了,但裴声行强势,不容拒绝,夏幺幺小口小口吃着饭食。 等吃的差不多,夏幺幺才小声问:“哪里来的楚食?” “幺幺不喜欢?”裴声行顿时紧张。 夏幺幺摇摇头,“我很喜欢,但是,你不用刻意让人准备楚食呀。” “若你让厨房这么做,让那些将士知道了,岂不是觉得我这个王后对业国不忠?还记挂着曾经的楚国?你又对我这么好,将士们万一担心我蛊惑你怎么办?” 裴声行垂睫,抿唇,“是我考虑不周。” 见他有些失落,夏幺幺抱紧他,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好了!只是饭食罢了,我都在你身边呢,不应该多看看我么?” 裴声行两睫微颤,抿着唇瓣,夏幺幺挑眉,奇了,今天裴声行怎么这么难哄。 她抱着他,闹来闹去,亲一亲郎君的眼睛,咬一咬他紧闭的唇瓣,“裴声行、殷珉、珉珉你不要伤心啦。” 心爱的女子对他如此,裴声行怎会坐怀不乱,他捏起夏幺幺的下巴,惩罚性地吻着她。 夏幺幺抚了抚凌乱的发簪,她觉得裴声行总归消气了吧?于是问:“你答应我,以后不用特意为我准备什么楚食。” “我再想想。” 夏幺幺惊了,她都哄他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这么固执? 她推开裴声行,跑向外面,“那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出去转一转。” 夏幺幺跑的飞快,裴声行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着收好剩下的餐食。 “王后?”暗卫司见夏幺幺出来,就紧跟在她身边。 虽然这里是业国的军帐,但列国纷争,谁知道这里会不会潜藏什么探子,所以裴声行不在时,暗卫寸步不离,保护夏幺幺,是最稳妥的。 “大王呢?王后怎么不与大王一起?”暗卫司疑惑。 “大王在跟我闹脾气呢。”夏幺幺说。 暗卫司更觉稀奇,“大王怎会惹您生气,大王醒来后,还特地借了营地小厨房的东西,为您做您喜欢的吃食呢。” 第72章 如同稚童的约定,裴声行…… 听到暗卫司的话, 夏幺幺愣住。 “什么?” “你说那些楚食是裴声行做的?” “是啊。”暗卫司点点脑袋,接着, 他反应过来,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小声说:“王后,你可千万别在大王面前说是我说的啊。” 夏幺幺没心思理会暗卫司了,她咬咬唇,“我去找裴声行,你随便逛逛吧。” 她又匆匆跑回, 暗卫司摸摸鼻尖,他是因为王后要逛一逛才跟上的啊,哎、暗卫司转头去找暗卫稷,只能能拉着暗卫稷陪他逛一逛了。 夏幺幺回到营帐, 见桌案上的饭食已经收拾干净。 裴声行手撑下巴, 漫不经心看着列国舆图。 夏幺幺见他在思考军.事, 小心走进, 不敢出声打扰。 她迈着小步子,蹑手蹑脚, 伸出手慢慢搭在裴声行肩上,讨好地揉了揉。 裴声行抬眼,他一下子拉住夏幺幺的手,让她不要再动。 “你不看舆图了么?”夏幺幺吓一跳。 裴声行轻声:“幺幺在做什么?” “帮你揉肩。”夏幺幺杏眸眨巴。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事。”他叹口气, 又把夏幺幺拉到怀中。 夏幺幺依偎着郎君, 她瞥了瞥被冷落的舆图, 担心问:“你不继续看舆图可以么?你不是要打仗么?总不能每时每刻都在与我温存。” “舆图上的每一处地形,我都清楚无比,我只是在打发时间罢了。” 裴声行说, 见夏幺幺露出意外,他觉得心里有一口气,幺幺怎么总觉得他做不好君王呢? “幺幺,你就是担心太多。”裴声行轻轻捏住她的鼻子。 夏幺幺鼻音糯糯,“我要不是在意你,我才不担心你呢,如果我没嫁给你,你就算被叛军围剿,我也看都不看一眼。” “你的夫君一直被培养着,如何登上王位,如何成为圣明之君、所以,幺幺,不必担心。”裴声行松开她的鼻尖,见她脸颊发红,又有些心疼,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裴声行曾经不喜他的身份,他看着所谓的圣君之道,只是满眼冷漠。 但现在,他亲了亲娇小女郎的发丝,第一次觉得,做一个明君,倒也不错。 裴声行抱着夏幺幺,心细如他,很快发现夏幺幺从营帐外回来后对他的态度变得温柔许多,她小心翼翼,像是怕伤到他。 “怎么了?”裴声行没有做多余的举动,只是与她耳鬓厮磨,轻轻耳语,岁月静好,便是如此。 “我想了想,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夏幺幺小声认错。 “你起来为我准备吃食,对我那般好......世上能有几个君王,如此真心地待他的王后,我怎能因为你特意为我准备楚食,就觉得你考虑不周呢?” 裴声行聪慧,听出夏幺幺是知道那些饭食是他亲手所做,所以这善良的女郎才觉愧疚,他没有戳破,只是双手拢紧她的身躯,温声:“我下次应该先问一问幺幺,不能让幺幺担心。” 夏幺幺指尖挡住他的唇,她说:“不行,你要是问了,那怎么会是惊喜。” 裴声行终于笑出声,他目光柔柔:“惊喜?幺幺为何觉得这是惊喜。” “你定是知道了。”夏幺幺哼了一下,“偏要让我说。” 裴声行挑眉,把她抱在桌上,他单膝跪地,夏幺幺得以俯视他。 “幺幺不说,臣怎么知道?臣内心疑惑,还要等王后为臣解惑。” 听到他口中称呼乱用,什么王后、什么臣,给她一种偷.情的感觉,夏幺幺心尖狂跳,裴声行怎么总是这么肆意呢? 夏幺幺俯身,胸前玉雪如波,她勾落双舄,接着,用脚丫踢了踢男人的肩。 她语气有着被宠爱的骄纵,“你起早贪黑,亲自为我准备楚食,还不让我知道,让我猜。” 女郎把裴声行为她准备吃食的行为说的辛苦,裴声行勾了勾唇角。 “若你早说,那些吃食是你做的,我怎会为你提心吊胆。”夏幺幺踩了踩他的肩膀,男人宽肩窄腰,难以想象,他的宽袍冕服下,两肩是那么有力。 裴声行笑意缱绻,他抓住夏幺幺乱晃的脚踝,“那幺幺还想要惊喜么?” “等我生辰,我吃的喝的,都要你亲手做。”夏幺幺一下子跳到他怀中。 “说好了。”她伸出手指。 “嗯。”男人拇指印上她玉白指腹。 如同稚童的约定,裴声行认真对待。 *** 军帐内,业王在与丞相、众将军议事,裴声行神色淡薄,年轻业王那上位者的威严让众将士有些喘不过气。 丞相高华君安然无恙,或者说,见到裴声行如此,高华君更是激动。 “根据燕国最近的行踪看来,燕国不可小觑。” “燕国自朝政改革后,行事就与以往不同,现在还是合纵的合纵长,看来,这燕国不简单啊。” “据潜伏在燕国的探子打探,燕王其实还是懦弱的,不想出兵,但因为燕国丞相,燕国丞相是个外客,不知道来自哪国,但才华出众,燕王被燕相说服,才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改革,甚至,挑起了此次合纵。” “若能灭掉燕国,那合纵应是不攻自破,其他列国如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高华君行礼道:“大王,现在列国虽然合纵,但他们尚有分歧,根据最近的几场战事,便可看出有些列国存在敷衍之意,业军强盛,理应速攻,不可过度耗费粮草,臣觉得,业军应当启程,在燕国彻底联合列国人心前,直取燕国都城蓟,剿灭燕国,收复列国。” 对于高华君的这番话,将士们有的支持,有的觉得过于狂妄,裴声行若有所思,并未直接下定结论,让众人退下。 将士和高华君都从主帐中退出后,裴声行对着屏风,问:“幺幺有何见解?” 娇美女郎袅袅走出。 夏幺幺意外看裴声行一眼,她虽然已是业国王后,但后宫一般不得干政,她下意识不去探究那些朝政之事。 而裴声行、竟然询问她的意见,他如此信任她,夏幺幺心尖涌起纷繁情绪,“你真的愿意听我的见解么?” “你的话对我当然有用。”裴声行说。 “但我从小到大,都被娇养着,总是想用美色获得好处......”夏幺幺羞愧。 “幺幺愿为天下太平,已与常人不同。”裴声行牵起她的手,他垂睫道:“幺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我说,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不会觉得儿戏。” 裴声行真诚的态度让夏幺幺升起感动。 她是武昌侯之女,武昌侯骁勇善战,当然不是凭借一腔蛮力,被夏府的氛围影响,一些朝政之事,夏幺幺经常听到。 但武昌侯没有把她培养成参与朝政的女郎,所以,都只是夏幺幺耳濡目染,有的一些小小想法罢了。 她之前,不敢在父亲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在夫君温柔深深的目光下,夏幺幺唇角翘了翘,微微思忖,说:“高华君说现在燕国是合纵长,若灭了燕国,合纵不攻自破,其他列国自然瓦解,业国很快就能收复天下,我觉得这样的想法并不偏激,确实适合业国。” “业国领土广大,军力强盛,将士士气高涨,若长期待在边境固守领土,反而会消磨将士的士气,造成不需要的粮草军需浪费。” 裴声行握着夏幺幺的手紧了紧,他深深看着夏幺幺,这些政事由夏幺幺口中总结而出,与高华君不同,这是夏幺幺这位女郎用娇糯的语气为他说出的。 裴声行的心跳动,他把夏幺幺拉到身边。 “幺幺,还有什么想法?”裴声行看出她话语未尽,温温询问。 “我其实是在重述高华君的话、”夏幺幺眨了眨眼睫,“所以,我觉得,业国确实应当直攻燕国,拿下燕国都城。” “不过,燕国是分封以来便存在的国家,国力积蓄,终究有底蕴,更何况现在朝政改革,欣欣向荣,业国虽然要直攻燕国,但也要想好策略,否则,直接强攻,也许会遇到重重阻拦,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利于今后天下的安稳。” 夏幺幺“唔”了一声,苦思冥想,说:“应当找一个手段,既能瓦解燕国,又不会让业军承受过大的压力。” 说着,夏幺幺又在裴声行怀里蹭了蹭,“毕竟你要御驾亲征,那么多战事,我怕你吃不消。” “幺幺思索出解决的办法了么?”裴声行抱紧她,他透露出听话乖巧,像是夏幺幺要安排什么,他就照着做。 夏幺幺瞥他一眼,“你可不要盲目相信我。” 接着,她慢慢说;“燕国的事,我也了解了一些,燕国能变得与此前不同,隐隐变成天下霸主,并在此次合纵威胁业国,是因为燕国朝政改革和政策的改变。” “但是,那燕王看来还是老样子,我父亲在的时候,燕王就是懦弱,燕王活那么久,应该更加惜命,不会如此冒险。” “燕国能有那么大的变化,也许是因为燕国的那位丞相,就像你。”夏幺幺点了点裴声行的额头,“裴上卿,若没有你,齐国估计还是老样子。” “那燕国丞相或许和之前的上卿大人,有着相似的地位呢,只是他比你低调多了,所以天下才没有觉得那燕国丞相是个反臣,或是人家本来就是忠心燕国呢。” 裴声行抓住她的手,挑眉,“幺幺不是在为我出主意么?怎么变成为燕相说好话了?” 夏幺幺微顿,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为燕相说起好话了,明明是业国的敌人。 她笑了笑,没放在心上,“我只是在猜测嘛。” “总之,我觉得,燕相是个威胁,也是业国攻灭燕国的关键,燕相是外客,如果能对燕相下手,或是收买燕相,那燕国,也许就可以被攻下了。” “万一燕相不愿被收买呢?” 裴声行询问她,他自然而然地请教自己的王后。 琴瑟和鸣,帝后共商国是,美好妍妍,被后人赞扬。 夏幺幺咬咬唇,眸色纠结,“那、那......” 裴声行温柔地望着她,幽幽说:“那只能杀了燕相了。” 夏幺幺一哆嗦,但没反驳。 裴声行温柔地把手搭在她紧绷脊背,轻轻拍了拍。 “幺幺,所有阴险的事,都由我背负。” 第73章 “夏幺幺!”裴声行惊慌…… 业王御驾亲征, 他手段狠厉,业军一路北上, 所向披靡。 见业军如此可怖,一些本就犹豫不决的小列国为保自身,纷纷从合纵讨伐业国的联盟中退出。 若退出联盟,业国还愿意与他们交好,帮他们修渠垦田,比起冒着巨大危险跟随朝政莫测的燕国,投靠业国岂不是更好? 战局仅仅过了几月, 天下与业国对抗的,便只有魏国与燕国了。 这两个国家是除业国的外的两个大国,业国的军队虽然强盛,但在两面夹击中, 攻势也有些减缓。 业国军帐, 主座坐着业王殷珉与他的王后夏幺幺。 王后貌美的面庞在珠帘后若隐若现, 将士们对于这个王后, 皆是尊敬。 本来,业王议事, 带着王后这位看上去娇弱的女郎,将士们是不解的。但王后声音柔柔,话语见解,透出仁义智慧, 将士们恍然想起, 这位王后可是楚国那位武昌侯之女。 业王与王后伉俪情深, 共忧朝政,可谓佳话。 “燕相要请兵亲征?”裴声行挑眉,他与帘子后的夏幺幺对视一眼。 燕王胆小, 燕国朝政改革后的兵力,一大半都留在燕都,燕都戒备森严,探子在燕都打探消息都是困难,更别说去找那燕相了。 且燕相多疑,不轻易接见外客,刺杀更是难事。 业国正愁没有机会捉那燕相呢,燕相就要亲征出兵,这可谓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战场无眼,若能直接在战场上生擒燕相,那破燕国,就有了突破口。 “是,大王,据燕国探子来报,燕国丞相隐有请兵出征的意愿,只是燕王担心燕都蓟城没了燕相会陷入危险,于是犹豫,不肯同意燕相的请求。” “燕相他可以带兵征战么?”夏幺幺温声问,“听说他来到燕国后,就一直待在燕国都城蓟。” “王后这是问到点子上了,王后聪慧贤明,乃我大业幸事。”高华君赞扬地说,夏幺幺两睫微颤,对高华君这夸大的称赞有些不适,她说,“好了,我只是觉得奇怪,燕国人没有人阻碍燕相亲征么?” 高华君这才严肃起来,“除了燕王,没有人阻拦,燕国人似乎都相信燕相的能力,这确实奇怪,燕相明明是个外人,但燕国人却对燕相信赖万分,折服于燕相的才能与人格。” 裴声行垂睫,他冷冷开口:“据孤所知,那燕相四年前便到达了燕国,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他的本名,孤的人也打探不出,而两年前,燕相已经在燕国立足跟脚,那时孤还在齐国为司徒一职,有一支燕军伪装马匪潜藏在齐都临淄附近,暗暗打探齐国的消息,正是听从于燕相的吩咐。” 众人面面相觑,如此看来,燕相确实并非常人,灭燕的关键,也许正在燕国丞相。 有将士问:“虽然不知道燕相到底是哪国人,但燕相的妻子、孩子呢?燕相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会有把柄的。” 高华君摇摇头,“非也,燕相孑然一身,并无妻子孩子,应是已经在这乱世中亡去,曾经燕王想将燕国公主许配给燕相,但燕相称自己年岁已大,曾有家室,不过妻子孩子现在都不在他身边了。” “燕相心中悲痛,不愿再娶,此事便不了了之。正因燕国丞相孑然一身,所以他毫无顾虑,坚持政见,逼着懦弱的燕王改革朝政。” 高华君说着,心里升起危机感,他是业国丞相,而那燕国丞相,似乎是他名留史册的一大阻碍,若燕国丞相阻挠业国收复天下,那他还怎么名垂千古。 胜者王败者寇,高华君可不愿做一个奸佞反臣。 夏幺幺也察觉到燕国丞相对业国的危险,业国的兴盛关乎着她夫君的安慰,她咬唇,隔着珠帘,水眸盈盈望向裴声行,男人微顿,他在桌案下,握住夏幺幺的手,让她不必担心。 “燕相不能留在燕都蓟,功高盖主,若燕王撑不过,那燕国就要变天了。”裴声行慢条斯理道。 “业军兵分两路,一路迎击魏国,一路迎击燕国,两路军队都要佯败,做出粮草耗尽,难以同时抵御两国联军的疲惫态,再让探子在燕国放出流言,称业国强弩之兵,不足为惧,引诱燕王同意燕相请兵出征。” “届时,直接活捉燕相。” *** 按照业王诏命,业军兵分两路,分别应对魏军和燕军,在外看来,业军似乎粮草耗尽,这强大的虎狼终于露出疲惫之态,魏国与燕国皆喜,加大攻势,业军败了几场,落败而逃。 没多久,燕国民坊便起了传言,称业国不足为惧,燕王分封至今,是为正统,应当乘胜追击,剿灭业国,匡扶正义。 又燕相请兵出征,燕相野心勃勃,愿为天下正义,极力剿灭如虎狼的业国,于是燕王终于同意燕相带兵亲征。 如今业王吞并燕国几座城池,胜败交叠,此时带兵驻扎在原属于燕国的邢城。 “裴声行。”夏幺幺在他对面坐下,她眸中思忖,“斥候来报,说燕相亲征的军队快要到达城外了。” “幺幺,业国等待的,就是此刻。”裴声行伸手,撩起贴在她脸上的碎发,温和地勾到她耳后。 “十万业军做好准备,不会有事的。” 他捧起她的脸颊,亲吻她的额头。 夏幺幺微微倾身,玉手攥紧他的衣衫,紧抿唇瓣。 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裴声行放开她,道:“就算败了,我也能保你安然无恙。” “不只是我。”夏幺幺抓住他的手,急急道,“你要与我一起,平安无事。” 裴声行笑了笑,“幺幺不是不愿与我做亡命鸳鸯么?” “我当然对业军和你的决策有信心,但、战场瞬息万变,我害怕你出事,就算是亡命鸳鸯,只要你活着,那比什么都好。”夏幺幺双睫颤抖,认真道。 她小心翼翼,神色流露害怕,裴声行心中骤疼,幺幺的父亲,便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啊。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活着。” 裴声行再次抬起她的下巴,唇瓣覆上,一点点勾勒她的唇形。 “若败了,就算我丢盔弃甲,被燕国当成质子,我也要为你活着。” 夏幺幺眼睫湿润,她闭眼,忍下泪光,她抱住裴声行。 “我不要你去当什么质子,你那么好,怎么能当质子呢。” “你一定要赢。” *** 斥候急报,随着一阵马蹄踏动天地,燕国丞相率军兵临城下。 “业王,若你投降,那我燕兵便不动一城一池,和平商议。若是不降,那就休怪我燕军无情!”将士替燕相高喊。 遥见那业王站在城墙俯视众兵,他高挑孤瘦,阴戾冰冷。 听到燕军的喊话,他并无动摇,也无被挑衅的愤怒,男人漫不经心,冷然道:“迎击。” 军鼓奏响,两军交战! “活捉燕相!”业军将士高喊。 双方如潮涌相抗,战场厮杀,冷漠地映在裴声行眸中。 “王后到——”卫士道,裴声行惊讶,见面容雪白的女郎走来,“幺幺?你怎么来了。” 他又皱眉瞥向夏幺幺身边的暗卫司,夏幺幺立马说:“不要怪他,是我要来的。” “这里危险。”裴声行不放心道。 夏幺幺抿唇,走进裴声行,她脸上飞红,灵动道:“正是因为此处危险,所以我才来找你呀。” 裴声行眸中微光闪烁,他轻轻握住夏幺幺的手,从背后环抱她。 “燕军以为我业国兵力疲惫,所带兵仅有几万,而我大业三军围堵燕军,将那燕相如瓮中之鳖围堵。” 夏幺幺顺着裴声行的视线向下看,见战场之上,果然是业军占优势。 她心中升起欣喜,但与此同时,她有些怅然,不管哪方胜利,将士生死,一去不返。 裴声行默默抱紧她,他的体温传来,夏幺幺说:“我以前,总是躲在后方,不去亲眼看士兵征战,你御驾亲征,我只能从旁人耳中听到你是如何威风,我有些惋惜后悔,你现在不亲自在战场厮杀,我又悄悄窃喜,我是否太过自私。” “幺幺只是不想看到鲜血。”裴声行抱着发抖的她,低哑道:“若经过此战,业国胜了,那我就让业国以圣明治国,以免战争祸乱。” 厮杀声不断,风卷着血味,夏幺幺飘飘摇晃的灵魂,在郎君温暖的怀中,找到了避风港。 “报!燕相冲破重围,正带着残军一路驾车向城门冲来!” 在城墙观战的高华君感慨:“这燕相,不仅有治国之才,连带兵打仗都如此勇武,即使现在燕军节节败退,他也能从重围中冲出,实乃良将奇才!若不活捉燕相,那就可惜了。” 业军占着绝对优势,高华君并不畏惧。 高华君听着斥候重重急报,只是疑惑:“那燕相,竟真的要冲向城门么?即使有残将跟随,他一人怎能冲破我业军的牢牢守卫。” 但,燕相一路弑血,如从地狱杀来,毫无畏惧,高华君顿感忧虑,他问裴声行,“大王,还要活捉燕相么?此时此刻,若能杀死燕相,倒也是个好选择,若是活捉,我业军会损失惨重。” 裴声行瘦白的手握紧剑柄,他冷声:“活捉为上,让斥候再探。” “报!燕相到达城门!” 随着斥候来报,夏幺幺随之望去,她见那燕相驾着战车,一路杀来,冥冥之中,她望向燕相的身影。 耳边厮杀声消失殆尽,夏幺幺睁大双眸,她猛地甩开裴声行,跑向城墙。 “夏幺幺!”裴声行惊慌厉声。 她被裴声行拉住,夏幺幺俯身趴在城墙,脸色苍白。 千钧一发,她与燕相对视一眼。 “业王就在城墙!放箭!”燕相高喊,燕国残军向城墙发箭,厮杀声涌进夏幺幺耳中。 夏幺幺脸更白,她浑身无力,差点跌坐在地,裴声行深锁眉头,抱起她。 “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是阿耶......”夏幺幺怔忪喃喃。 那燕相,赫然是夏幺幺的父亲,死去的武昌侯! 第74章 乖乖等夏幺幺归来 听到夏幺幺的话, 裴声行怔住。 “大王!燕军退兵了!”高华君喊道,“燕军见无力抵抗, 燕相的抵抗无法动摇业军守卫,便急急退兵,大王,臣请求派兵乘胜追击,燕相带着残兵败将,必走不远。” “若活捉了燕相,我业国必胜。”高华君差点手舞足蹈。 “......大王?” 裴声行迟迟没有答复, 高华君激动的头脑冷静几分,高华君小心翼翼,“大王,不追么?” 高华君的视线落在裴声行怀中, 这位业王抱着王后, 紧抿薄唇, 裴声行按着夏幺幺的脑袋, 她的神情被遮挡,高华君看不清, 高华君放轻声音,担忧说:“大王,王后怎么了?” 虽然追剿燕相的事情很紧急,但王后的身体也是一件大事。业国国力强盛, 燕国迟早要灭, 而王后只有一个, 高华君还等着王后为业王诞下子嗣,且夏幺幺聪慧温良,不擅自插手政事, 将士百姓都感激她的仁义,高华君觉得这个王后对业国很重要。 “燕相的事臣会帮大王处理,大王若是紧急,可以带王后离开。”高华君道。 裴声行深吸一口气,他声音微凉,“不追了。” “什么?”高华君惊讶。 “让将士收拾战局,至于燕相,先放他一马。”裴声行一顿,“安插探子,跟在燕相身后,好好给孤打探燕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王?”高华君万分不解,然裴声行抱着夏幺幺匆匆离去,高华君看了看满地尸体,叹口气,“罢了。” 高华君自我开解道:“先收拾战局,还能收复人心呢。” 既然已经选择成为业王的臣子,那他就应该遵守业王的诏命。 *** “大王?”暗卫司与暗卫稷疑惑,见裴声行沉着脸,大步迈向营帐。 他怀中抱着夏幺幺,气场极冷。 “大王,怎么了?我军大败燕军,岂不是好事?就算那燕相逃了,反正燕相跑不远,下次也能捉来啊。”暗卫稷不解。 暗卫司眼皮跳了跳,拦住暗卫稷。 “谁也不能进来打扰。”裴声行犹如从风雪中走出,他眸色极凉,抱夏幺幺进帐。 暗卫稷摸不着头脑,“虽然业军胜利,自是要庆祝,但公子这么急色么?” “公子他、不,大王他与王后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暗卫司皱眉。 “你我看好周围,勿要让人过来,即使是丞相也不行。” 夏幺幺紧紧闭眼,她不想看这个天下,她浑浑噩噩,隐约感觉自己被裴声行抱着,小心地放在床榻,她蜷缩在榻,肩膀剧烈耸动,水光从她眼角滑落。 裴声行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他见夏幺幺将纤瘦脊背对着他,他攥紧手指,指甲入肉。 “幺幺,我不知道。”郎君跪在榻旁,茫然空洞。 裴声行从未有这么害怕。 若燕国丞相是武昌侯,是幺幺的父亲,他与武昌侯为敌,幺幺该会如何。 她会抛弃他么? “我不求你知道、阿耶他连我也瞒过了、”夏幺幺呜咽,“即使他脸上有着疤痕,旁人认不出,但我一眼就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了,阿耶战死的噩耗传到郢都,我几近卧病,但我知道,阿耶不能孤零零地在外飘零,他每每战胜归国,我都会第一个跑到城门、我求着楚太后找到阿耶的尸体,没日没夜守在他的陵墓前,悲痛于阿耶身首异处,哀伤自己孑然一人。” 夏幺幺扑到裴声行怀中,她膝盖抵在冰凉地面,抱紧他僵硬身体。 “楚国黎民为阿耶修建祠堂,怀念阿耶、我想,阿耶此生不悔,我谨遵他的教导行事,善良对待天下。” 夏幺幺脸埋在裴声行脖颈,滚烫泪水沁入他的衣衫。 “可他还活着,他变成了燕国丞相,楚国灭亡,他竟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他如此狠心,原来这些年,他都在燕国处心积虑......我对武昌侯的祭奠,我与楚宫的争斗,在齐国的经历,为楚亡的忧愁,就像一场笑话。” 夏幺幺悲痛至极,至亲重生,莫大的悲哀压过欣喜,她喃喃不解:“我的阿耶,他为何还活着。” “若他没死,当初他为何不来夏府接我。”夏幺幺哭到筋疲力竭,晕倒在裴声行怀中。 裴声行小心擦拭她的泪痕,抱着她枕在榻上,她午夜梦回,噩梦连连,裴声行在夏幺幺无知觉时柔声安慰,他一夜未眠。 夏幺幺睁开眼,眼中麻木恍惚,她被裴声行紧紧揽住。 “幺幺如果不想醒来,那就一直睡,我会陪着你。” 夏幺幺眸色微动,她下意识闭上长睫,片刻后,她哑声道:“若是我一直如此,你会怎样做?” “你要为我搭建金屋,一直藏着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让我看到天下么?” “殷珉,我不希望你那样做。”夏幺幺抬手挡住他深暗双眸。 “燕国必定要灭掉,业国收复天下的计划不会因我停止,若你执意停下,业国上下都会不解,骂我是妖女,我一人,又怎能让整个业国因我的私情耽搁。” “我的父亲是燕国丞相,你与他为敌。” 裴声行呼吸顿滞。 夏幺幺对她父亲、对亲人的爱,裴声行清楚。 她、想抛弃他么? 夏幺幺察觉郎君的慌张,她回抱他,声音依然痛苦,“我了解我的阿耶,他是个倔强的人,他在燕国四年,整整四年,隐姓埋名,他从战场罗刹爬出,舍弃了淮水一战胜利的战果,他明明可以风光回到郢都,继续当他的英雄,但他却选择在楚国战死,他做出这些,现在定不会放弃燕国。” “梦里,我看到许多,我想起小时不懂的那些事情,我这才发觉,阿耶在楚国并非我所想的顺遂,他被文官弹劾,被楚宫忌惮,即使他是英雄,他也难以施展志向,他忠于楚国,一次次为楚国征战,是为百姓,还是为楚王,他已经无法分辨。” 夏幺幺像在与裴声行说话,也像喃喃自语,或者是在质问她的阿耶。 “他选择抛弃楚人的身份,在燕国重新开始,他利用燕国的势力,就像你一样,掌控一国势力,他想做什么呢?” “我不信他是为了争夺权势,若是如此,他应该和你一样心狠,早在楚国除掉那病弱的对他信任的先楚王了。” 夏幺幺自嘲一笑,“但他却抛弃楚国,连女儿都不要了。” “若是我没有嫁给你,我也许会喜悦,即使我不解委屈于阿耶为何不来接我,我也会去投靠阿耶,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从小没有母亲,是阿耶教我长大,因为他,我才能在楚国有一席之地,才能活到如今。” “但我明明已经选择你了,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想看着业国带天下迎来昌盛。”她盯着裴声行的眼睛,脸色苍白,唇瓣殷红颤抖。 “裴声行,我到底该怎么办。” 裴声行说:“幺幺,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会让人杀死或是活捉燕相。” “我已娶你,你是我的妻子,你的父亲亦是我的父亲,燕国的收复,可以通过其他方式。” “幺幺,你不必为我忧愁。”他克制地亲了亲她的唇,轻轻相贴。 “若你思念父亲,我会让人帮你传信。” “不行。”夏幺幺眸中含水,摇摇头,泪水差点又落下,艰难道:“城墙之上,阿耶他明明看到我了,他却要放箭杀死业王、他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能将把柄送上,他何尝不是勇武心狠的人呢。” 她左右为难,忧心忡忡。 “幺幺,我不想看你如此。”裴声行心头钝痛。 夏幺幺思绪煎熬,她难以抉择,她无法心狠。 她看着郎君心疼的眼睛,感到愧疚哀伤,“我明明说过要陪着你、” 裴声行兀地掐住她的下巴,薄唇堵住她的话语。 夏幺幺没有拒绝,她锁骨耸起,玉肌如雪,裴声行沉默无言,如同被贵女招来的乐人,尽心服侍女郎。 他抛下尊严,只为讨她欢心,让她能在短暂欢愉中不再用忧愁的眼睛望着他。 夏幺幺与裴声行十指相握,沉沦万千。 *** 夏幺幺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去了解,即使裴声行没有为她筑建金屋,她也乖乖地被裴声行藏起,眼中只看着裴声行。 越是沉沦,她越是明白,她不可能舍下裴声行。 他是她爱的郎君。 沉默数日,夏幺幺恢复了些气色,她坐在榻上,小小勾住裴声行的袖角。 “怎么了?”裴声行对她如对待琉璃娃娃,声音轻轻,生怕让她摔到吓到。 他的宠爱呵护,夏幺幺看在眼里,她前些日子麻木,无法回应,此时望着裴声行,夏幺幺的杏眸清澈光亮。 “你与父亲都活着。”她说。 “这已经足够了。” 裴声行脸色微怔,他愣愣地看着夏幺幺。 “不管你们谁胜谁败,都要给我活着,如果父亲胜了,那我就去求父亲,不管怎么样,都要放过你的性命,即使以死相逼,我也要让他放过我的夫君。” “如果你胜了......” 裴声行立马说:“我不会苛责父亲。” 夏幺幺试着笑了笑,“父亲还活着,应该是好事,我不能自怨自艾。” “虽然之后的路会多了些困难。”她抱住裴声行的脖颈,倾身咬在他的耳垂。 “对不起,让你忍受那么多。”夏幺幺小声。 裴声行胳膊托起她,衣裙漾动,她缠在他身上。 “你想要一个孩子么?”夏幺幺眸色幽幽,忽然说。 她的唇吻着裴声行的脸,裴声行眼睫微垂,制止她的动作。 “幺幺,天下还未太平,业国又是众矢之的,对你而言,太过冒险。” “我只是想为夫君诞下子嗣。” 裴声行无奈,啄了啄她的唇,接着就松开她,悉心帮她整理好衣衫裙摆。 “幺幺,不要强迫自己。”他指腹揉了揉她的眼角。 “可是......” 裴声行抬眸,他忽然幽深的视线让夏幺幺一滞。 “幺幺,我曾想,让你为我生下孩子,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但我心疼你,我不想看你受苦。” “我更怕你对我积怨。”裴声行指腹擦过她的双膝,轻轻道,“你不要用孩子勉强自己留在我身边。” “我爱的是你。” “若你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我反而会生气。”裴声行捧起她的脸,笑的温柔,“你应该害怕我生气吧。” 裴声行语气幽幽,让夏幺幺脊背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在威胁她。 然而,不得不说,裴声行的威胁起了作用,这让夏幺幺的头脑清醒几分。 她不再提起孩子的事情。 过了些日子,夏幺幺神色平常,开始打听燕国之事,“燕相现在怎么样?” 高华君不知道燕相就是王后的父亲,他老实答:“燕相驻扎在晋阳,魏国援军前去,还有燕国剩下的援军皆聚集,应该是想等待机会再次攻打我业军。” “原来如此。”夏幺幺点点头,若有所想。 正在思索,她一扭头,就见裴声行一身宽袍,静静地待在她身后。 夏幺幺:“......” 怪不得高华君那么老实。 “你怎么没声?吓死我了。”夏幺幺弯了弯杏眸,嗔道。 裴声行盯着她,无声靠近,他捏了捏她的脸。 “幺幺,你若是难过,那就与我说。” 夏幺幺抓住他的手腕,“我真的没事了。” 她露出轻快的笑,示意自己没事,裴声行依旧紧抿薄唇,幺幺为何打听燕国的事,燕相在晋阳,她若是知道燕相在哪里,会去找燕相么? 裴声行拧眉,不由得对高华君感到不悦,高华君怎么什么都说。 高华君奇怪地摸了摸发凉的脊背,他扭头,见业王与王后亲密相依,岁月静好,也没有看他啊,高华君茫然。 怕什么来什么,晌午过后,夏幺幺就来与裴声行说:“我想出去一趟,就、离开军营。” “去哪里?”裴声行脊背紧绷。 “就在邢城逛逛。”夏幺幺眨眨眼。 她又按住裴声行,“我想自己去看看邢城的百姓是怎么看待业王的,所以,你不要跟来。” “幺幺,你若是撒谎,擅自跑了,我就把你囚起来,再也不放过你。” 夏幺幺先是被他流露的病态吓到,接着叹口气,无奈掐了掐他的脸,“知道了,你不要担心,我就在邢城,哪都不去,退一步讲,就算出了城门,我只会往南,绝不向北,一定不靠近晋阳半步。” “卫士会跟着你,暗卫稷和暗卫司都要跟在你身边。”裴声行幽幽说。 夏幺幺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一个暗卫就够了,我就在邢城,邢城是业国的地盘。” “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也要信任我呀。” 她语气温柔,杏眸灵动,裴声行忍了忍,才让自己乖乖呆在营帐,等夏幺幺归来。 第75章 “夏女郎!丞相大人让属…… 夏幺幺不在, 裴声行根本无法静下心。 暗卫稷从信鸽脚下接下帛书,道:“暗卫司传消息说, 王后现在正在逛衣物,您不必担心。” 裴声行指尖慢慢敲着桌案,“再探。” 暗卫稷望天一瞬,祈祷着夏幺幺快点逛完回来,要不然,飞来飞去,信鸽都要累死了。 另一边, 暗卫司默默跟在夏幺幺身后,因他瞧出夏幺幺这些日子隐有悲伤,所以不敢出声打扰夏幺幺的思绪,他见这位貌美的女郎挑来挑去, 似乎一直不满意。 衣坊店家来问:“女郎, 您想要什么样式的衣裳?您这样的人, 如仙子一般, 穿什么都好看,要不试一试这套衣裙。” 夏幺幺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挑的衣裳, 她眨眨眼,“可是,你没看到我在挑郎君的衣裳么?” 店家娘子咳了咳,怎么会说自己是见这女郎太好看, 若是穿了店里的衣裙, 那些贵女见了, 定会掀起一阵热潮。 “女郎这是......在为家中亲人挑衣裳?” 夏幺幺摸着衣衫,微顿,“嗯, 是亲人。” 其实裴声行不需要她帮他挑衣裳,他是君王,动一动手指,就有上千华服献上来。 “是兄长么?”店家娘子见她挑的衣裳适合身材高挑的郎君。 夏幺幺微笑,“是夫君。” 店家娘子先是一愣,“女郎居然已经嫁人了。” 接着,立马笑起来,“女郎与夫君的感情真是好呢。” “那你觉得我送他什么衣裳,他会觉得开心?”夏幺幺苦恼,开始向店家娘子求助。 “哎呀,女郎这可就问对人了,店里有许多时兴的新衣呢,我这就带女郎去挑。” 店家娘子热情问,“女郎,你家郎君是什么样的人?” 夏幺幺想了想,“有点傲慢。” 这、这是夸人的话么?店家娘子呆了一瞬。 “性子应该还很恶劣吧,反正不太适合隐忍平静的颜色。” 最后,夏幺幺挑好衣服,店家娘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女郎回去不会被夫君欺负吧。 夏幺幺挑好衣裳走出,她见暗卫司躲躲藏藏,挑眉:“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怕被误会。”暗卫司后怕。 这一路上,本来他跟在夏幺幺旁边,但是,总会有人误以为他与夏幺幺是一起的。 若这事传到公子耳中、那、那他就完了! “好吧。”夏幺幺也知道裴声行醋劲,她唇角翘了翘,低眼看着手中的衣裳,红色的衣服,张扬肆意。 应该很适合裴声行,或者,殷珉。 害怕与夏幺幺传出什么流言,暗卫司远远跟着她,夏幺幺无奈,心里思索裴声行的占有欲确实是个问题。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动,百姓的安乐让夏幺幺忧愁的心沉静许多。 邢城的百姓安居乐业,业国占领邢城后,百姓也无怨言......夏幺幺真心笑了笑。 她长得漂亮,本就吸引了不少注意,此时微笑,宛如九天仙女,悄悄来到世间,身旁的人呆呆看着她。 见夏幺幺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暗卫司暗道不好,夏幺幺这一圈走下来,估计能收获不少郎君的心。 暗卫司费尽心思,支开那些靠近的郎君。 他一时没注意夏幺幺又转向别处,夏幺幺在众人中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女子。 那女子衣衫破旧,脸上都是灰,她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那孩子被粗布裹挟,一双眼珠乌溜溜,不哭不闹。 因为灰的遮挡,女子的脸看不清,只能感觉出她十分紧张无助。 夏幺幺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她抿唇,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对“母子”面前。 “你怎么了?”夏幺幺抱紧怀中的衣裳,问。 女子见她的瞬间,像是反应不过来,接着她震惊道:“夏幺幺?!”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幺幺一愣,这女子竟是芈皎。 *** “慢点吃。”夏幺幺坐在饭馆,她柔声道。 芈皎吃的狼吞虎咽,一点都没有在楚宫时的矜持傲慢。 她吃的尽兴,旁边乖巧的孩子闻到饭香,因为嘴馋,嘴巴一张,就要哭起来,芈皎熟练地抱住孩子,哄了哄,又把桌上的米汤弄成糊,小心地喂给孩子。 夏幺幺看的目瞪口呆。 “他、他吃这些就够了么?”夏幺幺好奇问。 “别的他吃不了。”芈皎任劳任怨。 夏幺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孩子,眼皮微跳,“这孩子难道是......” 像是能猜出夏幺幺脑袋里在想什么,芈皎立马道:“不是我的。” 芈皎语气莫测,“这是楚王芈瑄的孩子。” 夏幺幺沉默,芈瑄已经死了。 这个孩子像是引起了芈皎的话匣子,她也不管夏幺幺是否沉默,她只是想有一个倾诉对象,“夏幺幺,你是不知道,楚国亡后,我过得有多么辛苦。” “起初,我遇到一些楚国旧民,以为他们能帮我,但那些百姓一听说我是楚宫里的芈皎公主,就变了脸,打我骂我,我才知道,芈皎公主在民间是有多差劲。” “一个人在外面活不下去,我不得不跟着李磐的军队,李磐、李磐你知道么,是燕国人,就是现在要攻打业国的燕国人。”芈皎窥了一眼夏幺幺,见她肤色如雪,没有受到什么蹉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便隐藏了些信息。 她继续说:“当时,楚国国破,我与云妃被那李磐救了。” “那云妃,是个坏女人,她坏到骨子里,实属可恶。”芈皎咬了咬牙,旁边的孩子像是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嘴巴一撇,委屈地看着芈皎。 “云妃怀胎,我念着她肚子里有瑄哥哥的孩子,便对她多加照顾,可谁想到,她生下这个孩子后,就不管了。” “她生的妩媚,特别会哄男人开心,很快就嫁给燕军里的一个将士做了美妾。” “至于这个孩子,她不管不顾,那些男人冷血,也不想看着云妃带着一个前夫的孩子,于是并不管这孩子。” “且这孩子是楚王芈瑄的儿子,虽然免过一死,但没有人敢收养他,我只能一个人抚养。” “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我连个情郎都没有,怎么会喂养,还是军里帮厨的嬷嬷见我和这孩子可怜,才偷偷帮我。” 芈皎倒苦水,絮絮叨叨,夏幺幺漂亮的杏眸与那孩子对视,她有些恍惚,在她自怨自艾,悲伤父亲与裴声行可能为敌时,这个吃不饱的孩子却在用乌黑清澈的眼睛看着世间么。 “再次见到你,你反而是高高在上。”芈皎说完自己的事,把话头对准夏幺幺。 “楚国都亡国了,你居然过得如此悠闲。”芈皎翻了个白眼,“还想帮我,真是得寸进尺。” “嗯,我是有些得寸进尺。”夏幺幺宽容道。 “你、”芈皎瞪她一眼,但芈皎实在生不出什么怨恨,她已经变了许多。 芈皎只是酸溜溜道:“你不是嫁给裴上卿了么?裴上卿现在不是什么业王殷珉么?你作为王后,怎么在这里?” “业王的军队驻扎在邢城呀,我在邢城里出现,很奇怪么?”夏幺幺眨眨眼。 芈皎压低声音,“可你是王后,我从没见过楚宫里的王后、太后和你一样,这么悠闲地出现在百姓中间。” “真是奇怪。”芈皎吃饱喝足,“不过,武昌侯既然都还活着,你这样,也不足为奇了。” 话音落下,芈皎顿时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小心去看夏幺幺。 却见夏幺幺神色平静,看着被芈皎风卷残云的佳宵碗碟。 “你知道了?”芈皎说。 “你都知道了,那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还活着,我当然知道。”夏幺幺慢慢道。 芈皎察觉到夏幺幺有些不开心。 “你可不要不开心,你是我见过最无辜,最没心没肺的女郎,你要是不开心,我还觉得这世间闷闷不乐呢。”一边说,芈皎用袖子擦了擦脸,脸上却更脏。 夏幺幺见此,噗嗤一笑,她拿出干净帕子,帮芈皎擦了擦脸。 芈皎那艳丽跋扈的脸露出。 “芈皎,你以后,要去哪里呢?” “我见你神色慌张、你怎么出现在邢城?你不是说你跟着燕军李磐的军队么?” 芈皎见阳光绒绒落在夏幺幺脸上,她怔然地接住帕子,等夏幺幺疑惑地喊了几声她的名字,芈皎才后知后觉,“我、我从燕军里逃出来了。” “上次燕军攻打邢城,惨败,李磐的军队似乎也要调来攻打邢城,但业国强盛,我觉得燕军会败,所以我逃出来了。” “......逃?你不能擅自离开么。”夏幺幺觉得芈皎话语古怪。 芈皎脸色变了变,“燕军见我貌美,想、想让我做军.妓。” 夏幺幺指尖攥紧,她望芈皎一眼,芈皎勉强微笑,“幸好我逃了,要不然,我只能想办法也攀一个将军当美妾才能逃过一劫。” “我父亲、他不会帮你么?”夏幺幺喃喃。 芈皎顿笑,“夏幺幺,你还是天真啊。” “我在李磐的军队里,最多接触的就是帮厨嬷嬷,连云妃这个美妾都是我攀不上的人,更别提联系武昌侯了,而且,我觉得武昌侯可不喜欢楚宫里的人,武昌侯知道楚宫没有善待你,见了我,不砍了我才怪。” “父亲没有那么残忍......”夏幺幺说。 “因为你是他的女儿,所以你才这么认为,之前他是武昌侯,也许没有如此,但现在,他是燕国丞相。”芈皎冷冷揭穿真相。 夏幺幺咬了咬唇,她有过这般猜测,但当芈皎口中说出时,她才不得不接受。 “行了,你别难过了,你的夫君,那业王不是还在邢城么?他的人肯定在附近盯着你的吧,我这就带着这孩子走,你少跟我说话,要是让业国人以为你勾搭亡楚旧人,那我就欠你一个大人情了,我现在可还不起。” 说着,芈皎就要带孩子起身。 “他没有名字么?”夏幺幺指了指这孩子。 “没有,我哪有心思帮他起名字。” “行了,你别打探我的事了,也别问我楚国的事,要不然,这孩子估计难保。” 芈皎匆匆离开,夏幺幺帮她结账,她驻足原地,遥遥望着芈皎那狼狈的身影。 “女郎,该回去了。”暗卫司见夏幺幺遇到芈皎,一直提心吊胆,芈皎终于离开,暗卫司松口气。 夏幺幺收回视线,看了看手中布料昂贵的红衣,点点头,“嗯。” 路上,暗卫司犹豫地看夏幺幺,夏幺幺奇怪,“怎么了?” “女郎,我不知道要不要和你说、但我若是不说,我良心过不去。”暗卫司握了握大刀,他与暗卫稷这种从小培养的暗卫不同,他本来是江湖野客,先业王看中他的才华,才让他当了暗卫。 暗卫司摸着自己的良心,说:“那个什么芈皎公主,刚离开饭馆不久,就被捉了,应该是盯她许久。” *** 夏幺幺迅速折返,除了暗卫司,她还带了一些护城卫士,暗卫司愧疚,“抱歉啊,要是我早些说,就不用追到郊外了。” “你能告诉我就不错了,你是裴声行派来监视我的,应该巴不得我少遇到点事才对。”夏幺幺冷静说。 那燕军头领李磐竟亲自在郊外等待,芈皎被一些混混抓来,李磐抢过她手中的孩子。 “城内就是业军,你不能这么做!”芈皎大喊,李磐鄙夷看她一眼,“还当自己是芈皎公主呢?业军会帮你吗?你是亡楚之后!如果不是老子带着你跟这个孩子,你们早就被列国杀死了。” “不过,军里的事我也听说了,可不是老子让人吩咐你去当什么军.妓,是那个云妃怂恿的,你要恨,也别恨老子,老子需要的,只是这个孩子,你要是想离开燕军,那爱滚哪滚哪。” 芈皎不肯放弃这个孩子,这是瑄哥哥的孩子!是楚国王室之后! “你们要带这孩子去哪里?” 芈皎正一脸绝望,夏幺幺带着一众卫士出现。 芈皎怔怔地看着夏幺幺,两眼竟留下了泪水。 “他们是邢城的百姓,若是燕国人直接带走邢城百姓,恐怕不太好吧。”暗卫司挡住夏幺幺的样貌,对李磐道。 李磐见暗卫司,眉头一皱,似乎在思索什么,“你是暗卫?” 暗卫司奇怪,怎么都知道他是暗卫,那他还是暗卫么? “老子见过你,你曾经把老子打的屁滚尿流,但你忘了。”李磐拳头咔嚓作响。 暗卫司顿觉不妙,“女郎,你先离开,此人不善,至于芈皎和孩子,我一个人救了就是。” 李磐注意到暗卫司身后的女子,他看了看芈皎,又看了看暗卫司,用不太聪明的脑袋思索,在瞥到夏幺幺面容的刹那,大喊出声:“等等!” “你是幺妃?” 夏幺幺猛地看向李磐,怎么这燕国人会认出她是幺妃? 李磐曾见过幺妃,惊鸿一瞥,永世难忘。 这样的美人,太美了。 更重要的是,幺妃就是夏幺幺!是武昌侯、燕国丞相之女! 李磐,是少数的,武昌侯的心腹,曾被武昌侯派去接夏幺幺去燕国,可惜无功而返。 李磐突然在夏幺幺面前尊敬跪下,“夏女郎!丞相大人让属下接您回去!” 第76章 谏君书 “人呢?”裴声行杀意顿起。 暗卫司低着脑袋, 难得哆哆嗦嗦,他手抖如筛糠, 把一件红衣呈上,“这是王后要送给大王的衣裳。” “孤让你看着王后,你就给孤带回一件破衣裳?”裴声行牙关紧咬,脸色发白,他手中的剑,就差那么一瞬,砍下暗卫司的脑袋。 “王后说、说她会回来的, 让大王好好等待。” 暗卫司声音颤抖,“大王,事情紧急,一个孩子在燕国人手中, 若王后不去见燕相, 那孩子就要葬身非命了, 王后是心善啊。” “那么多卫士还有你一个暗卫, 打不过一个马匪李磐?”裴声行幽冷的声音如毒蛇。 “王后、她、她主动走的。”暗卫司说话大气不敢喘。 “主动离开我的、好、好、”裴声行气极反笑。 裴声行盯着红色刺眼的衣服,眸中阴戾。 暗卫司怕裴声行把衣服烧了, 赶紧说:“大王,这是王后费尽心思挑选的,王后还嘱托我,说大王一定适合这衣裳, 一定要送到大王手中。” 裴声行脸色白的极点, 他指骨攥紧衣角, 青筋泛出,兀地吐出一口血。 “大王!” 见裴声行直挺挺倒下,暗卫司慌张。 业军营地, 一阵手忙脚乱。 *** 业王吐血的消息被业军封锁,夏幺幺并不知道裴声行已经被气到吐血了。 她是没有考虑到裴声行心眼小到都没有听到她会回来这句话。 夏幺幺跟着侍从向前,好看的眉紧蹙,她心思沉沉,若不真正见到父亲,不问清楚,那她估计一辈子都无法与裴声行心无芥蒂地相处。 幕帐掀开,坐在主座上,正愁眉深思的中年男子,见到夏幺幺走来,神色震惊,他站起身,有着长长疤痕的脸流露出一丝狰狞,但这丝狰狞,很快被他的小心翼翼取代,“为父好久都没有好好看过夏丫头了,夏丫头、好像又长高了些。” 这是她的亲生父亲,疼爱她,娇养她,让她在夏府当一个千金小姐的阿耶。 夏幺幺的万千冷静,一下子忍不住了,她闭了闭眼,别开脸。 “阿耶。”夏幺幺哽咽。 燕国丞相站起身,他手脚不知所措,“是为父的错,错信了楚太后,没有想到楚国会苛责你。” 夏幺幺难受至极,她低低说:“阿耶,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你怨为父吗?”燕相小心问,他一向精神奕奕的脸庞,多了苍老,他曾经,也是郢都的风华郎君,此时在女儿面前,愧疚小心。 “我怎会怨阿耶。”夏幺幺跪下,她低下脑袋,长发蜿蜒及腰,“我已听芈皎说过,楚国的那些阴差阳错。” 见她如此乖巧懂事,燕相更觉对不起这个女儿,“天下时局、为父不得不如此,为父知道你与芈瑄解除婚约后,就日日想着接你回来。” “阿耶总是为天下着想,我知道。”夏幺幺喃喃。 她的阿耶教导她心善,是大英雄,所以她崇拜敬爱她的阿耶。 但是,现在她面前的人是燕国丞相,夏幺幺实在纠结煎熬。 “阿耶......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么?”她如儿时倾诉幼童小事,小小地问。 “为父知道,是李磐接你过来,李磐是个忠心的人,粗中有细,值得信任。” 夏幺幺犹豫了一下,才说:“可是,若李磐没有拿着芈瑄的孩子威胁,也许我并不会过来。” 燕相沉默片刻,说:“那孩子是楚国之后,亡国之后,如果不是念着芈瑄对你宽和,怎能允许那孩子活着。” “为什么?”夏幺幺追问,“阿耶您明明教导我良善,为何要对稚童下杀手、” “楚王室若流落在外,迟早变成威胁,到时,楚太子就要像业国太子一样,要复兴楚国,搅的天下大乱,届时,受苦的还是百姓黎民。” “就像业国复兴,天下战事不断,扰乱稳定的时局,是一大祸害,我必带燕国剿灭业国,还天下清明。”燕相声音逐渐激昂。 燕相待业国,如待毕生仇敌,夏幺幺脸色微白,无力问:“楚国呢?亡楚之时,阿耶您为何不在、您不是不希望业国复兴么,那您为何没有制止楚亡。” “楚国并非仁善之地。”燕相皱了皱眉,“为父几乎在楚国耗尽毕生岁月,可楚王室如何待武昌侯?如何待夏府?为父在得知楚太后没有善待你时、为父的心有多难受啊。” “可楚国是您的故国,燕国将你视为外人,真的会比楚国更好么?”夏幺幺呐呐,燕相在百姓中的名声,并不及武昌侯,她担心她父亲的未来。 “楚亡,是迟早的事。”燕相冷冷道。 夏幺幺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她的父亲对楚国忠义,就算天下为己任,她父亲,竟能如此狠心抛弃故国么?楚国的百姓明明那么爱戴武昌侯。 “一国灭亡,百姓该如何,阿耶您想过么......”夏幺幺声音极轻。 “业国收复楚国,楚国无力抵抗,城池将士纷纷投降,百姓安然。”燕相道。 可那是她劝裴声行的啊。 如果坐在业王之位的人不是她的夫君,那楚国国破,会造成多少流离失所,悲痛哀鸿。 夏幺幺攥紧裙角,“阿耶、您、” 夏幺幺还有许多话想说。 看到父亲眼中的执着炙热,忽然难以启齿。 她其实还想知道,那天燕军攻城,父亲到底看到她没有,她明明望到了他的眼神,见到他的诧异。 然而,对面的燕相却如第一次重逢,对她露出愧疚思念。 父女一阵沉默,半晌后,燕相说:“回来就好。” “等到燕国,为父会在燕国为你修建新的夏府,你还是为父的掌上明珠,你是燕国丞相的女儿,理应娇宠。” “真的要待在燕国么?”夏幺幺忍不住,她说,“我从来没有在燕国生活,也没有到达过燕国都城蓟。” 燕相复杂看她一眼,“你念着业王么?” 夏幺幺微顿,被说中心事。 “阿耶,我已经嫁给业王了......业国并非那么不堪,业王仁义,善待百姓,若列国能够接受投靠业国,那天下,必会不一般。” 燕相皱眉,“业王可不是仁善之人。” “我相信他,他答应过我,善待百姓。”夏幺幺咬唇。 “他对女郎的承诺罢了,业王是心机深沉之人,他的眼线遍布天下,若无狠厉手段,业王怎会走到今日。”燕相对那个抢走女儿的业王更是不喜。 夏幺幺并不想与燕相争执过多,她对裴声行的信任,她的这位从战场中浴血重生的父亲不能理解。 “阿耶,您一生峥嵘,难道看不出,燕国与业国,孰强孰弱么?”夏幺幺轻轻说。 若是换了别人,燕国丞相早就让卫士轰出去了,因这是他耐心教导的女儿,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 “业国本已灭亡,如今复兴,只是短暂兴盛,难成大事。而燕国,一直稳定固守,国力稳健,经过朝政改革,再与魏国联合,徐徐图之,必能带来安稳的天下。” 随着燕相的话语,夏幺幺心如死灰。 “可燕国那些宗室,您一人能够解决么?夏府能应对么?”夏幺幺在业国当了王后,对很多朝政之事再也不是天真无知。 她悲伤道:“夏府,只有父亲与我了啊。” 燕相身形晃了晃,脸上闪过对亡妻的哀思。 夏幺幺的母亲,在死之前,想说看看安稳的盛世,想亲眼看着夫君的志向实现,这样,她也许就不会成为在战乱中漂泊的乐坊女子了。亡妻的悲惨经历,是燕相心中的一根刺,挖开心头肉,刺出窟窿。 对夏幺幺,燕相耐心沉声:“为父经营四载,坐稳丞相之位,让燕王听从于为父。” 他执着顽固,经历过生死,燕相想带来天下盛明的理念,已变成一种执念。 但夏幺幺还存在希望,想劝说燕相,“燕王对您的,更多是忌惮,还有利用、燕王见您助燕国改革,在灭掉业国前,自然会对您尊敬有加,业王为齐国上卿的时候,便被齐王忌惮,功高盖主,那些君王只会在成功之后将臣子除掉。” 燕相闭了闭眼,夏幺幺窥着他的神情,握紧玉白手指。 “即使燕相的政策能够施行,但父亲一人,怎么支撑的起整个天下,父亲会老去会生病,那时,该如何?”夏幺幺感到无助。 “还有夏府的后人。”燕相道,“你是我的女儿,为父在燕国,会为你寻一个良好的婚事,与燕人结好,无人会反对你。” 夏幺幺脸色变了变,声音拔高,“可我已经嫁给业王了!” “若业国在这合纵中被剿灭呢。”燕相谈及天下时局,已有些疯魔,“我为燕国苦心经营,业国偏偏在这时复兴,业国怎能不灭。” 夏幺幺跪着说,几近落泪,“父亲!若您为了天下时局,为何不能接受业国,业王是我的夫君,我是业国王后,您是业国的丈人,后世子嗣,也可依照您的理念,维持天下太平,业国、比异乡燕国,岂不是好太多。” “为父无法信任业国。”燕相厉声道,“当年业国被灭,楚国亦在列国其中,业王,当真心无芥蒂?” “业王背负仇恨,如何治理这天下!” 燕相激烈咳嗽,他身有多处病根,发作之时,肌骨疼痛,夏幺幺神情微变,担忧:“阿耶!” 夏幺幺被甩开,她不可置信。 见小女天真眸中害怕震惊,燕相拂袖而去,“是为父太纵着你了。” 幕帐掀起,重重落下,夏幺幺怔怔。 *** 她的阿耶,为何变了呢。 夏幺幺待在燕军营帐,总是发呆,芈皎端着水盆进来,就见夏幺幺魂不守舍。 芈皎皱眉,嘭地一声,把水盆放在夏幺幺脚边。 水花四溅,浸湿了夏幺幺的裙摆。 夏幺幺这才回神,她肩膀娇小,一双长睫似蝉翼,可怜透彻,“你怎么来了。” “这样你都不生气?”芈皎简直奇了,“若是我,有婢女如此对我,我早就用鞭子打死那个婢女了。” 夏幺幺摇头,“我不生气,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不想见我伤心。” 芈皎一噎。 “行了,夏女郎,把脚伸出来。”芈皎蹲下来,正要帮夏幺幺洗脚。 夏幺幺拦住她,“芈皎,你不是我的婢女,你不用真的如此。” 芈皎低着眼,强行拽过夏幺幺的脚丫,“我以为,你会借机羞辱我。” “现在我和那孩子能在这里安然无恙,都是因为你,你的父亲是燕国丞相,即便我只是你的婢女,我也被军营里的人高看一等。” “我不是那样的人。”夏幺幺道,“而且,我现在哪有心情羞辱你。” 夏幺幺的双脚放在水中,她推了推芈皎的肩膀,“行了,不用帮我洗脚。” 芈皎这才作罢。 芈皎本来沉默地看着夏幺幺,但见夏幺幺杏眸如水,雪白的脸不时透出茫然可怜,芈皎忍不住,说:“我早说过了,你父亲不是你想的那么好,他早变了,不是以前那个善待我们的伯伯了。” 夏幺幺没有反驳。 她咬了咬唇。 芈皎叹口气,“罢了。” “你来见燕相,以后不回去了么?” “为什么这么认为呢?”夏幺幺垂眸,“我只是来见一见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起死回生,我应该是欣喜的。” 芈皎神情古怪,“难道你还想着回去?” “对啊,我与业王说好了。”夏幺幺抿唇,她思念裴声行。 “那燕相这边?你要怎么办?”芈皎犹豫。 “我只是想与父亲说说话,想看一看他。”夏幺幺低眼,看着自己的双脚在热水中发红,“如果能说服父亲,不与业国为敌就更好了。” 芈皎啧啧称奇,“夏幺幺,你带着这种想法,真的敢来燕军营地,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是胆大还是蠢笨了。” “若不是李磐握着一个孩子的性命威胁,我才不会这么早过来。”夏幺幺幽幽道,她瞥芈皎一眼,“我还没有与业王好好说清楚呢,万一他如你一般,误会我待在父亲身边不走怎么办。” 芈皎理亏,她欠夏幺幺一个大人情,芈皎抿了抿嘴唇。 “我现在又感激你的良善了,倘若是云妃那个女人,那肯定会不顾那孩子的性命,抛下那孩子,带着卫士离开,而你却甘愿冒险,离开护着你的业王,你这么勇敢,我自愧不如。”芈皎声如细蚊,“对不起,我之前不该觉得你配不上瑄哥哥,你、你不嫁给瑄哥哥,不留在楚宫,才是对的。” 夏幺幺看着芈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以为你嚣张跋扈,娇蛮成性,没救了,但你本性竟然是好的,这让我意外。” “你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啊?”芈皎一时无语凝噎。 夏幺幺笑了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带着你和那孩子一起离开燕军。” 芈皎低眼,把微凉的水盆端走,她是不信夏幺幺的话的,夏幺幺的父亲,怎会轻易让夏幺幺回到狠厉的业王身边。 *** 一连数日,夏幺幺都在试图说服燕相。 她并不打扰燕相与将士议事,她每次都等议事结束,再让卫士通报。 将士从军帐中走出,见到这位可爱灵动的女郎,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煞气吓到这个丞相之女。 夏幺幺友好地对他们微笑,她随业王亲征,在军帐中呆习惯了,自是不怕这些将士。 将士们都觉得丞相之女乖巧可爱,甚至还琢磨家里有没有什么适婚儿郎。 听到外面的通传声,李磐挠了挠脑袋,“丞相大人,您真的不见么?” “这丫头总是这么倔强。”燕相喃喃,“她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看上去乖巧娇气,但总会在一些事情上格外执着,拦也拦不住,生怕她闹出什么。” “罢了,你先退下,让她进来。”燕相终于妥协。 李磐对夏幺幺说,“燕相让您进去。” “谢谢。”夏幺幺礼貌微笑,她的礼貌让那些将士们觉得她乖巧,但李磐见到夏幺幺的笑,无端一哆嗦,摸了摸发凉的脊背。 怎么感觉,有点像那个裴司徒呢。 “父亲。”夏幺幺对燕相行礼。 燕相不敢看她,他低着头,盯着桌案相印,“来找为父作甚。” “父亲,我求见几日,您终于肯与我说话了。”夏幺幺委屈说。 燕相心一软,“为父是怕吓到你。” “但我若是不见父亲,我怕我之后的行动会让父亲担心。”夏幺幺说。 燕相眉角微跳,抬目看夏幺幺。 他脸上的伤疤让夏幺幺微微怅然,父亲曾经可是郢都的美髯公。 “你想要什么?为父都会给你,如果受不了军营的辛苦,那为父就派人早早把你送到燕都。” “父亲应当知道,我想要的,不是去燕都享福。” “我并不想欺瞒父亲。”夏幺幺说,语气强硬,“我是来告诉父亲,我要回到业王身边。” “为父知道你会来说这些,但是、不行、绝对不行。”燕相严厉道。 “业王将我明媒正娶,他不负我,是良人,我自然不能负他,父亲您怀念母亲,您那么爱母亲,您应当清楚,分离是多么痛苦,难道想看一个郎君被心爱的女子所负么?想看我以泪洗面么?” “这天下,远比儿女情长重要。”燕相握紧相印。 “但他是业王,是一国之君,我在他身边,绝非简单的儿女情长。” 燕相道:“你嫁给业王,更是不行!” 夏幺幺低眼,慢慢说:“为何父亲不认可业王呢?殷珉比那癖好古怪的魏王、懦弱的燕王好太多,同为列国君王,殷珉与那些君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是在维护你的夫君罢了。” “不错,我是维护殷珉。”夏幺幺定定道。 “我认为,殷珉才值得当这天下之主。” 夏幺幺娇糯好听的嗓音一字一句说出足以让世人震惊的话。 燕相看着自己的女儿,见她一双杏眸透出对业王的信任,燕相攥紧相印,冷声:“既然你信任业王,试图说服为父,称那业王是如何好,为父便试着去发现那业王的好。” “真的?”夏幺幺眼前一亮,若父亲能与裴声行和解,那她当然开心。 “但为父现在是燕国丞相,为父不能抛下整个燕国不顾,亦不能听信小女的一面之词。” 燕相冷冰冰的语气让夏幺幺心中受伤,但她没有表露伤心,她勉强笑道:“那父亲如何才能相信业王?” “为父要亲眼见证,业王,并非狠厉残忍之人,是圣明之君。” *** 在燕相的主张下,燕军暂时撤离,燕魏联盟抗业,独留魏国一国抵抗。 魏国万分不解,派使臣急见燕相,“燕相,你这是何意!分明约定了联合抗业,尔却让燕兵撤离,这将置我魏国于何地!” 燕相不冷不热道:“先前燕军攻打业国邢城,损伤惨重,魏国作壁上观,不见任何相助之意。” “如今燕军元气大伤,若要维持联盟稳定,燕军只得暂时撤兵,待恢复兵力,再一举南下,剿灭业国。” “魏国之事,恕燕国无能为力。” 魏使气极,拂袖而去。 因燕国的撤兵,业国进攻魏国,一瞬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连夏幺幺都不解:“父亲,您撤兵,难道是要与业国结盟么?” 夏幺幺语气升起欣喜,若是她的阿耶不与裴声行为敌,而是结盟友好,那是最好的。 燕相见她过来,眉眼慈祥,“夏丫头,来的正好,为父有一个来自业国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夏幺幺语气变得轻快,她按捺了心情,才没有急急询问裴声行的消息。 “业王要与为父完成一个赌约。”燕相道。 夏幺幺表情一滞,本能皱眉,“什么?” “十日的时间,若业国能破魏国,那燕国就承认业国的霸主之位,不与业国为敌。” 夏幺幺震惊,“您怎么能拿魏国当赌注?那是一个国度,魏国百姓知道此事么?” “战事兴衰,百姓如何,只能依靠国家的兴盛,若魏国败了,那只能说是魏人生错了国度。” “父亲?!”夏幺幺不敢想象这样的话出自武昌侯之口! “燕国并不阻拦业国收复魏国。”燕相道,“燕国对业国,仁义至极,为父对你的夫君业王,亦是宽容至极。” “你说业王堪为圣君,那就要让为父亲眼见证,如此,为父才能放心将你交给业王。” 夏幺幺脸颊发白,“见证?可您竟要因此拿整个魏国当赌注么?父亲,您为何变了,变得如此冷血,弃万千黎民不顾、” “并非为父冷血。”燕相耐心道,犹如教导不谙世事的孩子,“这场赌注,在于业王。” 他沉声道,带着俯视众生的怜悯,“十日的时间,业国若不强攻急杀,怎会灭掉魏国。” “若魏国灭,那也只是业王野心勃勃,不堪为一国圣君,届时,即使业王赢得赌注,为父只会把你带回燕都。” 夏幺幺一阵晕眩。 她不敢想象,若裴声行血洗一国,那今后,裴声行将要背负何等骂名? 夏幺幺声音颤抖,“您怎能如此逼迫业王,业王,是我的夫君,他、是您的女婿,在我尚不知父亲还活着时,他还同我一起祭拜父亲啊。” “为父说过,这是一场赌注,业王已经同意,业王对于这场交易,心甘情愿。”燕相不留情面,打断夏幺幺天真感伤的话。 “业王那样的人物,怎么是仁义君子?” 裴声行确实不是仁义君子,夏幺幺心里苦涩,她知道不能奢求业国为了所谓仁义放弃灭魏的大好时机,若业国收复魏国,今后,能威胁到业国的仅有一个燕国。 或者说,连燕国都不再成为业国的威胁。 业国,将会成为天下霸主。 心中清醒,袖中十指颤抖,牵动心头肉,夏幺幺却对燕相说:“业王虽不是仁义君子,但是,他会向父亲证明的,他不会虐杀、他一定是明君。” *** “夏幺幺,业国的军队已经兵临魏国边境,两军交战,业国很快就会突破边城,冲进魏境!”芈皎急急走入营帐,对夏幺幺说,“听说你父亲与业王定了什么赌注,要十日灭魏,那怎么可能,除非一路杀尽魏人!” “现在,你父亲让人紧跟战局,斥候人马来回奔波,通传魏国情势,更与业国使者商谈,他是要监督业国十日完成灭国!” 夏幺幺竭力站稳身形,她让自己冷静,女郎颤抖的指尖暴露她的心情,夏幺幺说:“芈皎、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我父亲让卫士监督着我,直至十日赌约结束,我才能离开营帐。” “你难道要让我帮你逃跑么?”芈皎吃惊,她目中有些纠结,“若我助你逃跑,那我之后肯定要被燕军追杀了,还要带着瑄哥哥的孩子、但是,哎!我也不能看着你不管,你救了我和那孩子一命。” “罢了!就当是还你人情,这忙,我帮了!业国使臣既然在燕军,那我想办法帮你联系到那业国使臣,希望你这王后的名头能让业国使臣听话。” 听芈皎顾自纠结说了一大堆,又帮她思考逃脱的办法,夏幺幺微愣,随即,她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你不会伤心到痴傻了吧。”女郎笑音低低,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样貌漂亮让人嫉妒就算了,声音也娇糯极了,让芈皎脸红耳赤,又是不知所措。 “芈皎,月出皎兮......舒窈纠兮,你一片赤诚,让我刮目相看。”夏幺幺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芈瑄的孩子,倒不如随你,称为芈舒吧。” “我只是不想让你瞧不起,我也不是什么窈窕淑女。”芈皎别扭道,“既然你夸我,那我接受就是,芈舒么、这个名字也可以,不过若让芈舒知道他的名字是业国王后起的,估计会厌弃。” “芈舒的想法,只能等他长大才知。”夏幺幺低眼,“不管是楚国,还是业国,或是列国其他人,都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芈舒。” “你说的对。”芈皎难得不反驳夏幺幺,直接露出赞同,她道:“你知道么,我其实不想让芈舒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也不能学业王去复国,若他学地像......像楚太后、瑄哥哥,为大楚自尽,那我受的苦可都喂狗了!” “芈皎、”夏幺幺一双杏眸水汪汪,芈皎受不了,她咳了咳说,“行了,不说芈舒的事情了,你告诉我,你要让我帮什么忙?” “既然你不是要离开燕军,你要作甚?” “若我此刻落荒而逃,那我维护业王的话岂不是变成一纸空文。”夏幺幺自嘲一笑,“我来到燕军,见我父亲,见燕国丞相,并非为了让时局越来越乱。” “那你、”此时此刻,芈皎已经无法干预夏幺幺的想法,她也猜不出,这位业国王后,到底想要为业国,为她的夫君作何打算。 “你能见到业国使者么?”夏幺幺问。 “能遥遥一见,但我现在是你的婢女,所以我也被燕相警惕着,若想接近业国使者,很难,除非在业国使者离开时,我能冲过去,想办法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被卫士拉下来。” “我、好像帮不了你太多。”芈皎有些失落。 “没关系。”夏幺幺柔柔。 “业国使者,何时离开呢?” “业国战事吃紧,我从小兵口中听到,业国使者好像是明日就会走。” “一晚上、已经够了。”夏幺幺垂睫。 “你明早,帮我送一封帛书,告诉业国使臣,让他亲手交给业王。” 芈皎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帛书,难道是写着燕国秘事的通敌之书?虽然多有揣测,但芈皎并不告发夏幺幺,夏幺幺跟她可是一伙的。 夜色浓墨,夏幺幺怕引起注意,熄灭明亮的营帐灯火,她于桌案前坐立,一灯如豆,昏昏微暗,烛蜡涕泪。 她忧虑多日,业王亲征带来的忧心、武昌侯未死的悲喜都让她消瘦,又在燕军有对父亲改变的茫然痛苦、对郎君的深深思念,还有那十日灭魏赌注的胆战心惊......夏幺幺本就娇小的下巴瘦了,肤色更白,眉眼透出可怜。 她微微病态,如跌落人间的仙娥,昏暗光亮落在她的眉眼,唇如花瓣,眼若清泉,夜风萧萧,营帐号角,她羽睫低垂,纤细手腕执笔,伏在案前,帛书微卷,丹心如泪,一笔一字。 夜来枕梦,素面如玉,泪晕两睫,她纤细的身躯,枕在桌案,青丝如瀑,蜿蜒在那封谏君书: “不顾人心,天下积怨,根本难固......” “妾闻十日灭魏,以为不妥,弑血漂橹,民心难安,妾心中惶惶,忧恐业国基业。犹记昔日亡楚,郢都相诺,不毁一城一池,妾感君心,泣涕连连,又忆共请名士,鸿雪昭昭,愿毕生相随。妾心如刀割,泪雨不断,何生荣华,得君一心,以君王之礼相聘,列国共贺。后亡楚归齐,君以业太子之身,灭昏聩之国,匡扶正义,仁施号令,赋税垦田,百姓安居乐业。君迎列国合纵,躬身亲征,善待军民,妾与君共商国是,仁义温良,共图正业,舍命相负,唯愿天下归一,太平盛世。” “君中燕相之计,以魏国兴亡为赌,十日灭魏,虽胜尤败,人心尽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内忧外乱,燕国将收渔翁之利,灭国之事,当缓缓图之,乱世之争,百姓难安,君应收复人心,安抚黎民,使天下之民皆归顺于君,若得人心,列国合纵,不战自破。” “君名珉字,殷氏业王,君子贵玉而贱珉,然珉,美石者也,肖若美玉,比之如玉,坚固万分,君非仁义之君,妾欣然接受,世间千玉,何尝比珉尊贵,妾不求君生来圣人,珉石百雕,妾珍爱如宝,业国领土,君与妾相诺,迎安稳盛世,君之诺,比千金重,比美玉佳,不负珉之字。” “两地相隔,一日不见,思念痴痴,君锱铢必较,劳心费神,怆然天地,若无妾伴,君何等孤寂,妾难言心中哀伤思量,泪零落,泥莲藕丝,肝肠寸断,愿与君相逢,早日归君,画眉戴钗,披衫相伴,盈盈相望,共携此生。” 第77章 “幺幺,我等了一日又一…… 燕相提出十日灭魏赌约, 业王应允。 即使十日灭魏是燕相布置的陷阱,裴声行亦要完成赌约, 灭掉魏国,早日收复天下,直接把夏幺幺从燕国夺回,无论是什么名声,他都不在意。 业军的攻势如虎狼吞食,眼见业军就要攻入魏境,血洗城池。 一纸谏君书, 从业国臣子手中递给业王。 这位年轻俊美的业王,身披裘氅,神色苍白,他瘦白的手, 接下这封帛书。 业国臣子不知, 这封被燕军婢女递来的, 据说业国王后亲笔所写的帛书, 到底书了何等内容。 臣子只见,冰冷如神祗的业王, 瘦白的手攥紧,他的身影如夜色寒刀,长睫低颤,情之一字, 何等动容悲痛! “暗卫司!” “暗卫司!”裴声行脸色发白, 他差点失了风度, 暗卫司恭敬跪下,“大王,有何吩咐?” “那日她离开, 她可曾说过什么?”裴声行后知后觉,他压下喉间涌上的血腥,直直问。 暗卫司哆嗦着说:“大王、王后说她会回来,让大王好好等待。” 裴声行环顾四周,急急问:“那件衣裳呢?” “什么?” “你替她带给孤,那件她亲手挑选的衣裳。” 暗卫司小心将那件崭新的红衣呈上,裴声行眼角发红,他一把将新衣从暗卫司手中夺过,一纸谏君书,一件新衣,男人对着两件死物,怔然落泪。 丞相高华君走进营帐,询问进攻魏国之事,“大王、该进攻了吗?大王?” 见业王模样,高华君刹那噤声。 暗卫司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恨不得让自己变成死人。 “丞相,我大业要十日灭魏?”裴声行哑声。 高华君扑通跪下,行礼高声:“无论何等吩咐,臣誓死相随大王。” 裴声行低低笑出声,“丞相,你不必紧张。” 高华君冷汗浸满脊背,只觉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燕相对业国提出的十日赌约,即使是高华君这样激进的臣子,也觉得太过,但业王执意完成赌约,现在业军进军,马上就要攻入魏境了。 “若王后,不愿呢?”裴声行更是笑道,他拿着谏君书,眸色幽深,让高华君难以看清,业王,是喜,还是悲。 “孤的妻子,孤毕生挚爱,送孤一封谏君书。” “大王,那王后的意思是......”高华君呐呐。 “她劝孤放弃十日赌约。”裴声行缓缓道。 此时此刻,高华君紧张到极点,业王与他提起这些,是想让他表态么?是让他表明到底是忠于业王还是忠于王后?还是想探究他对十日赌约的态度? “可孤的大军已经君临城下。” 听到裴声行的话,高华君心里更是一咯噔,业王与王后政见不合? “那大王,想要、想要作何决断?”高华君跟暗卫司一样,低着头,只恨自己此刻不是死人。 裴声行:“让大军鸣金收兵。” 高华君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即吃惊抬头:“大王,莫非不攻魏国了?此时燕魏决裂,正是攻打魏国的时机,燕相也与大王做了赌约,若十日灭魏,那业国就可以收复除燕国以外的大国了!” “十日赌约?”裴声行冷笑,“孤正是要撕毁这十日赌约。” 一封谏君书,宛如她贴耳轻叹,女郎的深深担忧,脉脉情意,牵制着这位业王的心,如蚕丝束缚,薄薄温暖,让他看不到其他。 而他,甘之如饴。 “收兵,我大业攻打魏国,何时何地,猛攻缓进,随意挑选,不需要受制于燕相!” *** 业国收兵的消息传来,最为震惊的莫过于燕相。 “什么?业王竟真的收兵了?”燕相不可置信,“斥候,你可探错?” “小的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业军鸣金收兵,这真是奇怪,业军十万将士,已兵临魏国城下,只差一声号令,便能攻入魏国,但那业王不知道如何想,竟然收兵了?” “莫非是业王胆小,业军懦弱?”燕国将士道。 “不、”燕相冷声,“燕军与业国作战,不管是业王、还是业军,他们的胆识都值得钦佩,此次业国鸣金收兵,绝非因为业国懦弱胆小。” 燕相手中的相印差点握不稳,“本相与那业王做十日赌约,业王此举,无疑是撕毁赌约。” “业王到底在想什么?”其余人不解,“燕相您的十日赌约,对我大燕是大有不利,可谓将魏国领土拱手相让,这等好的机会,业王竟然放弃了,当真怪哉。” “不过,业王放弃也好,魏国因业国进攻之时人心惶惶,朝政不稳,我燕国,可坐收渔翁之利,去攻打收复魏国!” 燕人对业国失利感到喜悦,此前因燕相擅自与业王做出十日赌约的不满也消散,燕相看着手中相印,眼神莫测,让众人退下。 没过多久,夏幺幺就来拜见。 “父亲,您看,业王并没有虐杀魏民,业国退兵了。”夏幺幺按捺激动的心,对燕相轻快道,她杏眸发亮,不经意流露出对业王的信任、自豪。 燕相看着女儿对业王的信任,他叹口气,“你已长大,为父终究留不住你。” “那、”夏幺幺唇角翘了翘,“父亲,既然业王已经证明,他值得做仁善明君,他自然也值得做您的女婿,父亲,燕国终究是异乡他国,若您愿意......” 夏幺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燕相打断,“为父不会离开燕国。” “可是、”夏幺幺顿了一下,她微咬唇瓣,眸色惶惶,“我不想见您与业王为敌。” “业王是反臣。”燕相道。 夏幺幺眉角狂跳,“但他已经证明了!他不会为了吞并天下,履行十日赌约,试问列国君主,有哪一位君王可以放弃灭掉一国的机会。” “夏丫头,你现在太过激动。”燕相却放柔语气,犹如对待不听话的孩童,“业王是你的夫君,为父只是希望,你不要被业王蒙蔽双眼,为父所做,是为你好。” 夏幺幺愣愣抬眼,她看着燕相,看着熟悉的亲人面庞,心里兀地升起无力感。 她的阿耶,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的阿耶。 燕相拿着相印,在帛书上盖下印记,“业王只是没有直接进攻魏境,但业国到底要作何打算,并不清楚,但十日尚未终结,十日赌约仍然继续。” “只有这十日度过,为父才能知道业王到底是怎样的人。” 夏幺幺低头,轻轻道:“父亲,业王已经放弃十日赌约了。” 燕相道:“业王没有进攻魏境,但魏国领土之大,业王迟早要吞并,他只是一时间放过了魏人。” “为父不能把你送到业王手中,为父不忍看你羊入虎口。” “那您要如何?”夏幺幺眸色越发悲凉。 “等。”燕相道,“为父要你一起等,等业王进攻魏境,业国虎狼之心,即便没有十日之约,迟早要灭掉魏国,届时,业王到底是会善待黎民,如你所说,堪为圣君,还是反臣,天下将知。” “原来,十日赌约,不过是一个借口,事到如今,您还要拿魏人的性命做赌注么?为了您心中的猜想?还是为了您的天下大义?” “不、您真的......是为了大义么。” 夏幺幺心如死灰,她终于明白,她心中的阿耶,早在淮水一战消失,此时的燕相,虽然是她的父亲,但他不再是她心中钦佩的大英雄了。 *** 夏幺幺的父亲,燕国丞相,并不相信业王是仁善之君。 圣君?这位业王、曾经的裴上卿,怎么可能是圣君,他可是在夏幺幺看不见的地方做了许多不义狠毒之事。 夏幺幺的话并不能说服燕相。 不管有没有什么十日赌约,燕相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让裴声行继续当业王,没有想让业国继续强盛。 然而,世间的所有事都存在变故。 燕国丞相,这位曾经的英雄武昌侯,即使他从淮水一战的枯骨中死里逃生,他能预测战场的千百变化,也无法预测业王的行动。 起初,不出燕相所料,业国大军只是短暂撤退,没过两日,再次集结于魏国边境。 因业王的吩咐,业军采取缓攻,不毁一城一池,善待百姓,不掠夺粮财,吃力地缓慢蚕吞魏国。 十日之约,眼见就要过去,燕相虽然诧异于业王真的以仁君之道行事,但他对业王,没有善待之心。 业王,是他的敌人。 即便女儿嫁给了业王,那也只是女儿自己的事,业王,身为业国君主,他是燕国丞相必须除掉的敌人。 就在燕相暗中集结燕军,准备在业军与魏军斗得你死亡破坐收渔翁之利时,变故,发生了。 魏国宫廷政变,魏国王后因宫廷秘事杀魏王,将魏国王室的奢靡血淋淋揭露,魏国大乱,魏军顿如散沙,在魏国极具动荡之时,魏人,竟主动投降于业军! 见魏王室腐败,无力挽救,多处魏国城池因业军的仁义纷纷弃甲投降,业国迅速攻占魏国。 当业军进入魏国都城安邑,从魏宫接下王玺时,正好十日。 这一切,让天下人唏嘘。 业国收复天下,人心归复,大势所趋。 而燕国,与列国唇亡齿寒,作为除业国外唯一的大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丞相!我等要求见丞相!” 燕国门客臣子,竟不辞辛劳,从燕都赶赴军营,痛骂燕相。 “若不是燕相与业王约定十日赌约,魏国怎会如此快被业国剿灭!” “我大燕,难道要亡于此吗?!” 燕相在燕国苦心经营,一路改革燕国懦弱朝政,早就让各方势力看不顺眼,此时落井下石,更为尤甚。 “丞相,该怎么办?” 燕相盯着王命诏书,一字一句用指尖拂过,他脸上的疤痕让他看上去犹如罗刹恶鬼, “丞相?”属下疑惑,“燕王,传了何等诏命?” “燕王要召本相回朝归都。”燕相冷冷道,“燕王想必是非常不满。” 属下顿时紧张,“丞相,那我们回去还是不回去啊?” 燕相放下帛书,道:“最多罢职,不会危机性命,自然回去,以示忠心。” 如夏幺幺所说,燕王不是什么好的君王,燕国朝政,也是一片昏庸,可以说,燕国上上下下,能用的臣子,只有燕国丞相了。 燕相的地位,极其重要。 而燕王,即使不解怨恨燕相此次的十日之约,也不会对燕相怎样,因为懦弱的燕王清楚,若还想苟延残喘,燕相必须活着,为他出谋划策。 燕相,也因此毫不畏惧。 “那些门客臣子,你去记一下都是来自哪里,等本相回去后,逐出燕都,其余未参加的士人,既然忠心于本相,作为回报,皆授予官职。” “燕人面临亡国危机,害怕痛恨业国,以后,燕国只要灭了业国一国,就可以匡扶天下正义。”燕相慢慢道,他握紧相印。 *** 燕相奉王诏回都,燕军收营,夏幺幺忐忑不安,芈皎急匆匆跑来,她脸上惊喜,“夏幺幺!燕相要派人送你回业国了!” 夏幺幺站起,脸上诧异。 她以为,父亲回燕都,依父亲的态度,是要把她也带回燕都的。 “真的吗?” “真的!”芈皎激动地说,“是燕相的侍从亲口告诉我的,让我把消息带给你。” 这样的事,父亲竟然不会亲自告诉她,而是让人带话......夏幺幺蹙了蹙眉尖,总觉得不安。 “夏幺幺?你快点收拾东西吧,业国也派人来接你了。”芈皎兴奋地说。 夏幺幺顿了一下,说:“不必了,我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芈皎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你、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芈皎是燕军营帐里她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夏幺幺自然记得芈皎和她的事情,她微笑:“放心,我会让带你和芈舒一起离开的。” 路上,芈皎忍不住问:“夏幺幺,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这样,算不算是背弃我的父亲呢?”夏幺幺叹口气,但她没有回头,这次,她知道,是阿耶错了。 “你何时背弃武昌侯了?”芈皎不服夏幺幺的话,“他早就丢下你,丢下楚国了,要说背弃,也是他先背弃女儿的。” “你现在冷冰冰称他为父亲,而不是阿耶,难道不是因为你对你的父亲感到生气么?” “夏幺幺,既然你生气,那就生气!” “你是业国王后,回业国,比待在你父亲身边听他那疯魔的理念好!” “你也觉得我父亲有些疯魔么?”夏幺幺叹口气。 “我只是说事实,没有刻意诋毁。”芈皎生怕夏幺幺反而生她的气。 “罢了,我不怪罪你。” “业国在十日内收复魏国,十日赌约,业国倒也履行了。”夏幺幺看着不远处业国车驾,慢慢说。 “因为赌约,燕国,会与业国结盟,虽然是短暂的,但不管怎样,裴声行与父亲暂时不需要作对。” “夏幺幺,你现在怎么想这么多复杂的事,你难道不累吗?”芈皎在一旁听得头疼。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想,我本来想瞒着你,给你一个惊喜,但你这样,我只能提前说了,业王、那个裴上卿,你的夫君来接你了,你快点过去!” 芈皎把夏幺幺推过去,夏幺幺还未反应过来芈皎的话,她被人接住。 男人身上熟悉的冷香传到鼻尖,夏幺幺竟没出息地,直接红了眼圈。 “幺幺,我等了一日又一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裴声行指尖滑过她的发丝,掌心抵上她的脸蛋。 夏幺幺与他额头相抵,她颤了颤眼睫,声音娇糯:“我、我哭了、你别看。” 裴声行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女郎可怜兮兮,他敛下眼底暗意,转而柔声道:“幺幺受委屈了,想哭,就好好哭。” 夏幺幺更是泪眼汪汪。 裴声行直接把她抱到马车中。 “回业国。” 燕军解营回都,殊不知,他们害怕愤恨的业王,正在不远处。 业国的车队启程不久,有一列燕国马车追来。 “业王!业王后!丞相求见!” 燕相身份特殊,裴声行即便不愿,还是会给燕相一分薄面,“去问问燕相,何事?” “本相亲自言说。” 燕相看了一眼马车,才慢慢道:“业王,既然你能来到我燕军接走业国王后,那应当知道,业国王后乃本相之女,业国与燕国联姻,互为唇齿,今天下仅余燕业,应当如十日赌约所说,结盟交好。” “业国王后,在你们业国一日,业燕之间,便会友好一日。” 燕相话音落下,夏幺幺脸顿白,这是何意?用她威胁裴声行么?因为她是燕国丞相的女儿,所以要用她的身份牵制业王,掣肘业国么? 若裴声行并非真心待她的郎君,燕相这番话,会让她在业国置于何种危险境地?一旦业国想要攻打燕国,那第一个杀的,应当就是业国王后了吧。 夏幺幺差点想掀开车帘,去看燕相的神情。 父亲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阿耶,武昌侯,明明是英雄啊。 裴声行握紧夏幺幺的手,她脸上迷茫,像露出裂痕的琉璃娃娃。 他眸色沉了沉。 裴声行登上车驾,他回头,对身后马车行礼:“燕相。” 郎君拱袖行礼,带着尊重,是因为燕相是夏幺幺的父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的父亲。 “燕相所说,孤并不能理解。”裴声行挑眉。 夏幺幺坐在马车内,怔怔听到裴声行的声音传来: “孤的王后,是亡楚之后,英雄武昌侯之女,而非燕国丞相之女。” “燕相,可不要认错人了。” 第78章 “我的好王上,你就装一…… 业国车队离去, 燕相站在原地,目送业国王后的车驾渐行渐远。 他良久站立, 直至燕人来催促,“丞相,快些启程回都罢,将士们都准备好了。” 世人不知道业国与燕国到底有什么渊源,不管怎样,业国收复魏国后,停下了进攻步伐, 业国与燕国,维持着短暂的安稳。 “大王,听说燕相回都,遭遇燕王猜忌, 虽未罢职, 但暂时闲散在家, 燕国朝堂现在无明断之人, 何不趁此一举攻下燕国,完成收复天下的宏愿?”业国朝堂, 丞相高华君进言道。 上大夫裴青道,“战争之事,劳民伤财,丞相跟随王驾, 也许并不清楚国内的情况, 又收复魏国, 领土之大,难以管理,需要安抚各地人心, 如今燕国与业国休战结盟,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机会。” “休养生息是好,但莫要错失良机了。”高华君道。 “若论领土,燕国比不上我业国,论兵力,我业国强盛,燕国即使休整,也尚不及业国,论朝政,业国收揽天下大才,燕国更为不及。” “我业国又不畏惧燕国,讨伐燕国,不急一时。” “丞相,你觉得呢?”裴青对高华君露出微笑。 高华君略微怔然,随即笑道:“上大夫说的不错,本相太过心急,差点犯了大差错。” 见裴青与高华君讨论出了结果,裴声行指尖敲了敲桌案,“那就依尔等所言。” 他起身,王驾离朝。 *** 雨声淅淅沥沥,又是季节变换,列国合纵讨伐业国带来的硝烟渐渐消失。 征兵有度,黎民安居乐业,业国领土之上,一片安稳。 胆战心惊的燕国,见业国对自己没有进攻的意思,也变得自在起来,天下,维持着古怪的平静。 “王后,大王来了。”红灵脚步匆匆,禀告夏幺幺。 照理说,业王与王后恩爱,后宫无人,业王毫不厌倦地来寻王后,这是下人们该为夏幺幺感到喜悦的,但红灵提起业王,脸上带着愁眉苦脸。 夏幺幺见她这副模样,噗嗤笑了笑:“你呀,就是操心命,我都没伤心呢,你倒是先提我担忧起来了。” “可、可业王这样,他不正常啊!”红灵担忧,她后怕至极地看了看夏幺幺的脸,甚至胆大地撩起夏幺幺的袖子,看她的胳膊有没有伤,“业王真的不会伤您么?” “您可千万不要瞒着婢子,婢子发誓跟随您,婢子不忍见您受苦。” “你以为,业王还会打我么?”夏幺幺更是被逗笑,她杏眸弯起,像狡黠的小狐狸。 “婢子担心您,您还拿婢子打趣呢......”红灵委屈。 “业王太奇怪了,哪有这样对待妻子的男人。”说起这事,红灵就脊背发凉,现在,这个宫殿,可不是普通的王后寝殿,是业王专门为夏幺幺打造的,囚.禁她的宫殿。 自夏幺幺从燕军回来后,她就一直被锁在这里。 “这只是暂时的,他总会放我出去的,你呀,不要忧心了。”被囚.禁起来的夏幺幺,依照世俗,这位本应担惊受怕怨恨业王的女郎,却淡定至极。 她甚至拿着小扇,不疼不重,捉弄地敲了敲红灵的肩膀,“上次的茶叶用完了,记得再添新的。” “王后......”红灵拖长尾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业王到。”守在门外的宫人通传。 根本不需要裴声行出声,红灵顿做鹌鹑,头一低,害怕地退下。 夏幺幺一抬眼,注意到门外的护卫也退下了。 四周静谧,仅余雨声,仅有她与裴声行二人。 夏幺幺手里拿着捉弄红灵的扇子,杏眸抬起,上下打量裴声行,她赤着脚走过去,用扇子挑开裴声行的衣领,“快脱了,都湿了。” 郎君衣衫滴着水,显然,他从雨中走来。 “外面下雨,你怎么不小心些。”夏幺幺那扇子戳了戳他。 “宫人也不管管你么?” “我想快些见你。”裴声行轻轻捏住扇柄,夏幺幺被他冰凉刺到,下意识松开,男人瘦白的手接住扇子,羽扇展开,他一双眸子深深勾着夏幺幺,“我怕雨声太大,听不到你的脚步,让你趁机逃跑。” 裴声行上前一步,扇子被他丢到脚边,男人眼睫垂着雨水,冰凉的唇贴近。 夏幺幺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她踮脚仰面,胆大地用指骨顶了裴声行下颌。 “那么急作甚。”夏幺幺嗔笑他。 “幺幺......”裴声行嗓音哑着,能让他脆弱的脖颈抬起,又让他不知所措的,只有夏幺幺了。 “好了,先换衣服,太凉了,我才不想被你抱着。”夏幺幺娇声。 衣衫窸窣,裴声行扔下冕服,他对夏幺幺言听计从。 一件外袍被夏幺幺扔来,“这件,你上次留下的,换上罢。” 男人芝兰玉树,不管穿什么,都极有气度,夏幺幺眯着眼看裴声行,突然间,她心情一下子低落,拦住裴声行。 “你坐在对面,不要靠近。” 女郎的声音隔着桌案传来。 饶是裴声行,也不懂夏幺幺是怎么了。 “你今天不想见我?”裴声行抿紧薄唇。 他乌黑的发还是湿的,像湿漉漉的小狗。 裴声行又小心问:“我惹你生气了么?”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衣裳。”夏幺幺思索着裴声行的穿着,他不愧是业王,服饰幽冷华贵,几乎不重样。 虽然知道这很正常,裴声行现在是君王,不需要穿那种不合规制、寻常贵公子不会穿的民坊衣服,但夏幺幺还是忍不住,低着脑袋,小声说:“那件我在邢城为你亲手挑选的红衣,你一次也没有穿。” “你是不是嫌弃料子不好啊?”夏幺幺嘟囔,“与民同乐,不能嫌弃,知道么?” 裴声行静静盯着夏幺幺,她真是无时无刻,都不肯放弃对他的“教导”,让他牢记百姓黎民,怕他成为昏聩暴君。 夏幺幺微愣,裴声行把手伸到她面前。 他掌心向上,微微悬在桌案上,夏幺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迷糊,“你要做什么呀?” “如果觉得我做的不对,幺幺可以打我。”裴声行不紧不慢道。 夏幺幺又好气又好笑,“我难道还是你的太傅么?” 虽然如此说,夏幺幺抬手拍了一下他掌心,指尖相触,裴声行的手颤了一下,微微忍耐,才没有直接握住她娇小的手。 “这是惩罚,谁让你一次都不穿我给你挑的衣服。”夏幺幺收回手。 “幺幺亲手所挑,我怎会不喜欢。”裴声行慢慢道,“我不穿那件衣衫,另有原因。” 夏幺幺挑眉,“少哄骗我。” 裴声行站起身,他弯腰把夏幺幺从桌案另一侧抱起,男人抬眸,看着臂弯中的夏幺幺。 每每仰视她,都让裴声行明白,夏幺幺对他,是何等珍贵。 裴声行声音幽暗:“幺幺,若在邢城,你没有去为我挑选新衣,早些回去,那你就不会遇到燕国人,不会离开我了。” “我、我不是回来了。”夏幺幺心虚。 她纠结,“而且,那次事出有因,我本来不想直接去见我父亲的。” “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你也要留在我身边。”裴声行冷冷打断夏幺幺的话。 夏幺幺脸发白。 “你别发疯了!先放我下来!” 她直面感知裴声行的残忍病态,眼皮狂跳,她急急挣扎,裴声行怕摔到她,于是小心松手,刚落到他怀里,夏幺幺捂住裴声行的嘴。 她的手挡着男人的唇,夏幺幺后怕,一双杏眸直直瞪着裴声行,“你少说那样的话。” 裴声行低眼,夏幺幺对他岂会不了解?当然看出他的不愿。 夏幺幺沉默一下,无奈道:“至少不要在大臣、百姓面前说。” 看着裴声行幽暗的眸色,夏幺幺松开手,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瓣,“我的好王上,你就装一装吧。” 她搂着男人瘦腰,轻挑慢勾,推他到榻上。 夏幺幺轻轻亲过他的眉眼,“我很想你。” “我也不想离开你呀。” “珉珉,如果你没有我,那该怎么办啊。”她难言心中抽痛,亲着亲着,泪就滑到他的唇角。 这世上,能如此亲昵地唤他真名的人,只有夏幺幺。 夏幺幺的天真、依恋,也唯独留给殷珉。 她眼中的泪落到他唇角,他舔了一下,裴声行轻捏夏幺幺后颈,翻身。 郎君的唇爱怜地描摹夏幺幺的唇瓣,轻柔,时浅时深,单单的相吻,让夏幺幺的心又麻又痒。 “如果你活在世上,无论你在哪里,是何等身份,我都会把你抢来。” 见怀中娇女眸色如水漾,对他的话心不在焉,裴声行狠狠一咬,“如果你不在,我会掘地三尺,把你找出。” 如此的爱意,夏幺幺颤着眼睫,叹息被他的唇吞下,看来她是纠正不了裴声行了。 男女之事,情啊欲啊,对帝后夫妻而言,如吃饭喝水,荒唐如梦,混乱迷离,夏幺幺的羞赧脸红,被裴声行慢慢磨到适应。 她腰肢细软,抵在床榻。 窗外雨声不断,裴声行眼睫带雾,却并非雨水。 他的唇极红,殷红与玉雪交织,瘦白的手感受她的体温。 一路向下,夏幺幺身体泛起绯色,他恶劣地亲吻,夏幺幺一哆嗦,下意识抬脚踹他。 “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乱来!”夏幺幺声音颤抖,婉转的嗓音打转。 他勾搭着她的身体,夏幺幺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被他捉弄出了何等娇态。 夏幺幺乌发枕在榻上,她像一滩水,越来越烫,越来越受不了裴声行慢条斯理,她哭哭啼啼,终于撑不住,“你分明就是饿狼,还装什么装。” 她娇骂声掺杂着别的意味,让心知肚明的男人喉间发紧,裴声行拉起她,让她靠在他怀中。 与郎君相拥,夏幺幺眼里颤落水花,却并非悲伤。 她惊险地抱紧裴声行,抑制呜咽,咬他的下巴、唇瓣,就像作乱的小狐狸,裴声行深知这只小狐狸的柔软。 窗外雨声渐停,殿内雅香袅袅,混杂着不一样的气息,云雨不断。 *** 天色亮起,内宦站在殿外踯躅。 该上朝了,然而大王还在王后殿内歇息,这事啊,真的难办。 王后所生为嫡子,现在业王无子嗣,大王与王后相好,业国无人敢阻拦,甚至巴不得大王没事就找王后。 业王威严,既是百姓称其为明君,但在业国宫中、朝政对业王俯首称臣的人都知道业王不好惹。 内宦不敢打扰。 但是,若不催促大王去上朝,岂不是放任大王荒废朝政? 就在内宦顾自纠结,甚至还为自己前途愁苦时,只听王后一声叱骂:“快去上朝!” 业王就被赶出。 裴声行冕服穿的不太齐整,男人优雅地抚了抚冕冠,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 端着汤药,候在外面的红灵看到这一幕,总感觉有几分凌乱。 怪不得王后不忧心业王锁着她,帝后这关系、也许王后只当是情.趣呢。 走入殿内,见到地上凌乱衣衫,红灵脸颊发红,王后昨日所穿裙裳、连带着里衣都被撕烂了。 “红灵,你记得把这些烧了。”夏幺幺穿了件新裙,也是头疼,裴声行也太浪费了。 不过,这点头疼很快消散。 床笫之事,除了浪费衣物外,裴声行一向贴心,与撩起衣衫就走的男人不同,每次宫女都不需要再对夏幺幺做太多服侍。 夏幺幺接过红灵递来的汤药,轻车熟路地小口喝。 “这味道怎么感觉与之前不同?” 夏幺幺疑惑,她身体稍弱,总是喝些补身子的药。 “医官长贤奴说此前的药,王后喝的够久,现在身体已无大碍,所以可以换一副药了。” “嗯。”夏幺幺点点头,“然后呢?” 红灵支支吾吾,夏幺幺无奈,“你说啊,这药难道有毒?” “婢子岂敢下毒!”红灵吓得跪下。 “只是,这药,助、助孕。” 第79章 “反正我想要和你的孩子…… “只是, 这药,助、助孕。” 夏幺幺到嘴边的汤匙顿住。 “助孕?” “真的?”夏幺幺看向红灵, 眼里的情绪红灵不懂,只是、红灵本能感到,王后似乎没有对他们擅自主张更改汤药生气,红灵松口气。 “是,贤奴医官长说这药温和,对您大有裨益,不仅助孕, 而且有助于阴阳调和。” “若王后不愿,那婢子就告诉贤奴,让他停了这副药。” “不必。”夏幺幺慢吞吞喝下汤药,红灵有些犹豫, “可是, 王后您......” 夏幺幺知道红灵在担忧什么, 她抬眸, 杏眸清澈,“你是不是担心我若是有了子嗣, 想逃都无法逃了?” 最初,夏幺幺与红灵结识,正是因为夏幺幺要逃离裴声行。 即使夏幺幺嫁给裴声行,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裴声行的表现在世人眼中也并非正常, 他的爱是病态的。 “他不会一直关着我的。”夏幺幺温声解释, “我与他约定好了。” 夏幺幺离开裴声行多少日,裴声行就要把她囚在宫殿多少日。 “算算日子,夏末过后, 我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夏幺幺微笑。 反正裴声行不敢真的惹到她。在夏幺幺出于愧疚的默许下,裴声行才短暂性地把她“关”在殿内了。 “王后,您就是太纵容大王了。”红灵小声道,“这样都不生气。” “可他也没有苛待我啊。”夏幺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裴声行对她喜爱至极,有时夏幺幺自己都恍惚,到底是她对自己的爱更深,还是裴声行爱她更深。 种种心绪之间,她反而觉得,最近待在宫殿,是她与裴声行之间最为和平甜蜜的时间。 燕国没有动静,业国领土安宁,天下暂时太平,她在宫殿,无需忧国,只需要想着看什么闲书、做什么雅事、琢磨着如何捉弄裴声行。 想到男人对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夏幺幺忍不住低笑出声。 她把汤药喝完,留给红灵空荡荡的碗。 “以后就这副药吧。”夏幺幺说,“我是他的王后,业国总需要嫡子嫡女的,而且,我也乐意与我的夫君有孩子呀。” 今时不同往日,夏幺幺待在业国宫廷,当然觉得自己安全,不再为有孕可能带来的麻烦而苦恼。 她虽因貌美见过形形色色追求爱慕她的郎君,但对情爱之事,想的简单天真,她喜欢裴声行呀,不管裴声行在别人眼中是怎样,她都喜欢裴声行,裴声行也爱她,她与夫君之间,心意相通。 既然如此,为裴声行生下孩子,夏幺幺不仅不回避,反而很期待。 夏幺幺心尖酥酥麻麻,想知道她与裴声行的孩子会是怎样。是男是女?长相如何?性格如何? 于是,夏幺幺很积极。 裴声行起初没发现小王后的古怪,他的一颗心早就被夏幺幺蛊惑,她的一颦一笑,美眸流转,腰肢轻扭,都让这矜持高贵的男人情难自禁。 他的欲、他的情,皆因夏幺幺而起,怆然天地,残忍荒芜的心,学会了爱。 在积极勾着裴声行与她行事时,夏幺幺发现了新的乐趣。 她可以见到裴声行的狼狈。 当裴声行走入寝殿,夏幺幺穿着轻薄的里衣,她先是眨眨眼,疑惑:“怎么这么早?不适要跟大臣议事么。” 裴声行乖乖道:“提前解决了。” 他对女郎笑的柔情温和,若那些被他嫌弃的大臣见了,估计会惊掉大牙。 夏幺幺对裴声行处理政事的能力还是信任的,虽然具体情况可能会跟在她面前表现的温良有些出入......但是至少他努力地听话做一个明君,颁布圣君之策。让百姓归顺,亡国依附,一点点解除人心的逆反,让天下彻底接受业国。 有些事,是裴声行身为业王默默承受的,夏幺幺眼底闪过心疼。 她一把扑过来,抱住裴声行。 夏幺幺知道如何撒娇能让裴声行脊背僵硬,她柔柔地将身躯贴在裴声行身上,一双玉臂柔软,扒着他复杂的冕服衣冠。 冕服旒珠,高冠棱角,都让裴声行担心。 “幺幺,小心点,莫要碰到。” 夏幺幺杏眸眨了眨,放慢动作,轻轻扯下他的冕冠,男人青丝披散,何等惑人。 她软软问:“你总是到我这里来,每日都睡在这里,没关系么?” 裴声行:“我跟你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么。” 他微微蹙眉,“难道那些人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夏幺幺立马摇头,可爱地眨着杏眼,她可不想让裴声行因为她迁怒衷心的臣子,至少不能对业国添乱嘛。 “幺幺,我的寝宫不过是规制罢了,我并不需要。”裴声行低睫,深深望着她,“安身之榻,我身边只能有你。” “这业宫,除了你,其余皆是摆设。” 夏幺幺差点被他深深的眸光吸进,她轻轻道:“嗯。” 夏幺幺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想说他不能总是这样想,他要把百姓啊,天下啊,放在前面。但是,夏幺幺发觉她内心竟有些不愿,似乎她也希望郎君重视的只有她。 “都怪你,让我变得奇怪。”夏幺幺无奈,心里酥酥麻麻。 夏幺幺勾着裴声行的脖子,去吻他。 每当这时,裴声行都会弯腰揽紧她的身躯。 夏幺幺与他衣衫相贴,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裴声行的动情。 夏幺幺侧了侧脸,唇瓣分开,她眼眸潋滟,望着裴声行的神色。 他眼神幽暗,微敛长睫,恰如其分地挡着神色,唇瓣无意识张开,又不紧不慢抿起。 又在装。 夏幺幺心里嘀咕,她软软说:“你把我抱起来。” 郎君宽肩窄腰,有力地抱起她。 裙摆扬起,夏幺幺双脚离地。 夏幺幺靠在裴声行怀中,她喜欢在裴声行装作温和的时候捉弄他,于是,夏幺幺双臂环住他的肩膀,啄了啄他的下巴,她试探了一下,接着,不怕死地咬了下裴声行的喉结。 夏幺幺的背立马贴在冰凉桌案,郎君身影罩下,裴声行眼尾绯色,他微笑:“幺幺,你觉得我能一直任由你乱来么。” 夏幺幺有一瞬作死的后悔。 “还、还没有到榻上、”夏幺幺楚楚可怜,望向那华丽床榻。 “幺幺缠着我,迫不及待,我怎会让幺幺等候。”他柔柔温声,让夏幺幺打了个哆嗦。 里衣散开,玉雪柔软,感受到桌案的冰冷,夏幺幺微微缩着肩膀。 “可是,我冷。”即使是夏日,如此全然贴在桌案,夏幺幺总归是感受到冰冷。 “有我在。”裴声行捏起她的下巴,唇瓣柔软,炽热穿到夏幺幺口中。 这份炽热从唇齿剥离,不断融化玉雪。 抽丝剥茧,如水浸润,她的冰冷逐渐消散,肩膀舒展。 夏幺幺放松的身体却因裴声行的动作再次绷直,她脸蛋沾着湿发,呼吸杂乱,“别!” “嘘。”裴声行哑声,他忽然捞起夏幺幺,再次咬住她的唇瓣。 因这突如其来的重力,夏幺幺瞪大眸子,浑身无依无靠,只有他身上的温暖。 冰冷,早已消散。 *** 惹急了裴声行,他会在夏幺幺身上做出一些离经叛道,与寻常私房不同的事。 尝过多次惩罚,夏幺幺终于老实。 她还要生孩子呢,一次次被裴声行折腾下来,她哪有力气! 夏幺幺不忘记积极主动,但她收敛了捉弄的恶趣味。心里记挂着孩子的事,夏幺幺还偷偷让红灵去问医官长贤奴,这药要喝多久呀,为什么一直没有效果呢?难道是因为之前避孕的时间太长了? 甚至还问贤奴,是不是需要裴声行也喝些什么补药。 红灵匆匆回来汇报:“王后,医官长说,只是时间问题,王后莫要着急,只要喝着汤药,好好调理就行。至于大王那边,医官长说大王身体康健,无需忧心过多。” “原来还要等呀......”夏幺幺叹口气。 “等什么?”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夏幺幺吓的站起,见裴声行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来。 红灵等一众宫人赶紧退下。 夏幺幺顿了顿,一如既往,娇娇抱住他,“你怎么这时候来,吓死我了。” “幺幺在与宫人说什么悄悄话,连我都不能知道么?”裴声行慢慢捏住她的手腕,拉开夏幺幺。 他眯眼俯身,“幺幺,你说,你在等什么呢?” “你听了多少。”夏幺幺哆哆嗦嗦,“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准威胁我!要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她软音发狠,像挥舞爪牙的小奶猫,娇气可爱。 裴声行颤了颤眼睫,还真的收敛眸中阴冷。 他轻轻握住夏幺幺的手,十指相握,亲昵讨好,“幺幺,你不要瞒着我,我会伤心。” 夏幺幺想了想,生孩子这种事,当然要告诉裴声行,他可是孩子的父亲,是她的夫君。 “我在等我有孕。”夏幺幺杏眸映着裴声行,语气轻快。 裴声行握着她的手紧了瞬间,夏幺幺差点感到疼痛,裴声行声音莫测:“幺幺想要一个孩子?” “两个也可以啊。”夏幺幺笑道,天真不知愁,“反正我想要和你的孩子。” 夏幺幺本来在笑,她笑意妍丽,宛如站在烂漫间,采摘情意的花瓣。但她发现裴声行的不对劲,夏幺幺嘴角慢慢敛下,她眸中浮现怔然,像水光之上漂泊的薄冰。 “你、你不开心么?” 夏幺幺看着裴声行微凉神色,一点都不见喜悦,夏幺幺心中不解、随即,钻起委屈。 “我难道不能和你有孩子?” 犹如美好被捏碎,夏幺幺当即哑了嗓音。 “是我一厢情愿?” “你、你只是贪图我的美色?连孩子都不想要?”夏幺幺越说,越委屈,她脸颊发红,双眼楚楚。 “不是这样。”裴声行怎能见她落泪,他心疼地捧起夏幺幺脸颊,“幺幺,我恋慕你,心仪你,渴求你,我想与你相伴一生。” “你不要说好听的话哄骗我。”夏幺幺拂开他的手,已有哭腔,“你就是不想和我有孩子。” 女郎情绪上来,脑袋清醒,话语悲伤,委屈连连: “我现在想想,你之前就是这样,不想和我有孩子。” “以前在楚国,我为了安危考虑,要避孕,你答应了,甚至为我找寻医者,调养身体,不让我为了避孕损害根底,我感动你对我的体贴。后来,你亲征出兵,我跟着你,想要孩子逃避忧愁,你拒绝了,让我清醒,正视父亲的事情。” “我总是想,怎会有如此爱我的郎君,即使你身份尊贵,子嗣对你极其重要,你却不逼迫我,总是为我考虑,也不乘人之危。” “但是,现在你为什么还是拒绝了。”夏幺幺说着往事,更觉裴声行对她的好,但正因如此,她难以理解,“我那么喜欢你,想要和你有孩子,难道不行么?你、你看上去都要生气了......” 她泪落满面,裴声行眸色深深,指腹擦过她脸上的泪水。 “你别碰我。”夏幺幺一面留恋他的温柔情意,一面克制倔强。她胡乱用袖子摸脸,推开裴声行。 见夏幺幺对他升起戒备。 裴声行忽然气笑:“幺幺,还没有孩子,你就责怪我,若有了孩子,幺幺要如何在我面前维护他人呢?” “可那是你跟我的孩子!不是他人!”夏幺幺知道她夫君的性子,于是试图说服他。 “即便是孩子,也不行。幺幺,我这样的人,是无法容忍的。” 第80章 他抱紧夏幺幺,依恋她的…… 夏幺幺把裴声行赶出去了。 她后怕地抱紧双肩, 裙摆袭地,如水流云, 慢吞吞蹲在地上,一副自我保护的可怜模样,裴声行的想法,太过偏执,夏幺幺殷红唇瓣颤了颤。 她看着地面发呆,她不会因此离开裴声行,毕竟她早就知道裴声行“不太正常”。 但是, 夏幺幺想和他有一个孩子。 并非是为了什么嫡子嫡女继承,也并非为了什么夫妻间的义务,只是她想与心爱的郎君孕育孩子。 裴声行却不这么想,裴声行只需要她一个人。 孩子对裴声行来讲, 是碍事的麻烦。 “如果他不愿意, 那真的很难......”夏幺幺喃喃自语, 眉眼间笼上失落。 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让自己接受以后不会有孩子的可能。夏幺幺在地上待的久,起身时眼前发黑, 一阵踉跄,她下意识扶住身侧博古架。 玉白的手凑巧碰到架子上的花瓶,差点摔到地上,夏幺幺慌张抱住花瓶, 花瓶离开博古架, 架子从中间分开, 露出暗门。 夏幺幺抱着花瓶,懵然眨眼,之前未曾发现过这个机关。 这个锁她的宫殿竟然还有暗门? ......里面是什么? 想到裴声行偶尔的恶趣味, 夏幺幺哆嗦一下,差点把花瓶摔到地上。 她摇摇头,把荒唐的猜想从脑海中剔除。 裴声行说过,只要不离开宫殿,这个宫殿的一切她都可以用,所以,这个暗道,她应该是可以进去的吧? 裴声行那样心思缜密堪称可怕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暗道,这所宫殿,可是裴声行为她专门设计的。 夏幺幺杏眸微转,思绪幽幽,现在宫人都没有进来,说明裴声行就在门外,他虽然被她赶出,但他肯定不会离开。 她暂时不想见裴声行。 夏幺幺悄悄把花瓶放在架子上,花瓶上有精巧的花纹,夏幺幺以前只以为是一个常见的贵重装饰品,她指尖贴心擦了擦花瓶,悄声道:“没想到你还另有用处。” 说完,她提着裙角,偷偷走入暗道。 架子合上,暗门消失。 看上去,像是夏幺幺从殿内消失了。 *** 夏幺幺脊背微僵,提心吊胆,默念如果有任何不对劲,她就转头逃跑。但很快,她慢慢放松下来,步子也变得轻快。 因为暗室烛火琉璃,一片光亮剔透,犹如九天梦境,飘着淡雅清香,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囚.禁犯人的地方。 “他怎么放这么多......”看到堆积的衣裙,夏幺幺微微睁大双眸。 她随意拿起一件,见衣裙薄纱,犹如仙娥所穿,被那精巧流光的刺绣惊到,夏幺幺屏住呼吸。 夏幺幺放下衣裙,心情略微古怪。 这些衣裙是为她准备的么?如果是为她准备,那裴声行为何不告诉她。 还是说,这些衣裙另有用途? 若让她穿,一天十件都不会腻。 夏幺幺实在想不出,暗室里为何会放着这么多的女郎衣裙。 她继续向里走,发现第二层摆着发簪首饰,夏幺幺简单看了一眼,匆匆收回视线。 无端的,她心跳有些快,比起喜悦惊喜,更多的是恐惧。 她甚至在暗室里看到了床榻。 夏幺幺思绪嘭的炸开,身体颤抖。 比起宫殿,暗室才更像为女郎精心打造的囚笼,一个精致奢靡,将她困到至死的囚笼。 夏幺幺咬紧唇瓣,哆嗦着手,差一瞬掉头就跑。 但是,还有最后一道门。 也许是存在对裴声行的奢望,夏幺幺还是推开了最后一道门。 门扉转动,卷起轻风,抖落冷香,无一丝灰尘。 夏幺幺怔在原地。 竟是满屋的画卷。 那画卷描绘着万千姿态、妍丽娇俏的夏幺幺。 *** 被夏幺幺赶出寝殿后,裴声行站在长阶之下,他长久静立,一动不动守望。 离开夏幺幺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她的面庞,她一脸委屈,不可置信,又带着无奈,红着眼把他推出。 裴声行低下眼睫,指尖攥紧她的香囊。 他好不容易让幺幺眼中望着他,怎能愿意让她的眼中多了孩子,让她的温柔爱意分给他人? 裴声行闭了闭双眼,夏幺幺失落的眸色让他心尖泛起刺痛,裴声行咬了下薄唇,幽幽睁开眼。 他可以伪装啊。 毕竟,他不能让幺幺升起任何逃离的心。 裴声行走到殿门外,隔着殿门,幺幺在做什么呢?她会不会害怕他?裴声行伸出的手微顿,随即收回宽袖。 “你们,去问一下王后,愿不愿意见孤。”裴声行慢慢吩咐宫人。 宫人头低着,恨不得缩到地里,听了大王的吩咐,道了声诺,推开殿门,去寻找那位貌美良善的王后、然而,下一刻,宫人惊慌跪下,“大王!王后、王后不见了!” 在场的所有宫人唰唰跪了一地,眼前发白,冷汗浸衫,心里大叫,完了。 裴声行脸顿沉,指骨攥紧,大步迈进,“幺幺?” 他眼角氤氲绯色,幽冷偏执,心尖疼痛,他咳了咳,喃喃哑声:“幺幺,不要闹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然而,无人回应。 宫人抢在业王发怒前急急说:“大王!我等拿项上人头保证,没有看到王后离开,王后不可能离开这个宫殿的。” 裴声行精神紧绷,清楚至极,夏幺幺不可能离开,就算她在他眼皮底下离开寝殿,在业国宫廷,她一步也逃不了。 他忍下喉间的血,让自己的双眼,冰冷仔细地打量没有夏幺幺的寝殿。 宫人们瑟瑟发抖,裴声行忽然轻笑出声,宫人差点屁滚尿流。 “无碍,尔等退下罢。”谁料到,业王竟温和道。 宫人摸了摸发凉的脖颈,恍惚地退下,发生什么事了?大王怎么突然不生气了? 裴声行指腹轻轻拂了拂架子上的花瓶,夏幺幺不可能知道,裴声行是如何盯紧她的,就连架子上花瓶纹路的指向都一清二楚,他低声,嗓音优雅,带着病态的宠溺:“幺幺,如果你能少一点好奇,那多好啊。” *** 夏幺幺被满屋的画卷惊到, 她压下害怕,裙摆擦地,她怔怔打量满屋画卷。 一幅幅,是她的万千模样,是她的万千笑容。 犹如九天仙娥。 落笔描摹,描绘她的郎君,是多么用心,情意深深,浓烈,几近病态。 站在此处,就连夏幺幺都有一种恍惚,像是见到无数的她,穿着不同衣裙的她,在俏生生对她勾起唇角,柔声安慰她。 夏幺幺捏紧心口衣襟,慢慢走过,她见这些美人图总有变化,起初,是齐国的她,似乎是幺妃的模样,夏幺幺呆呆拂过画卷,无法想象,这是裴声行何时所绘。 只见画中的幺妃,眸色楚楚,不管走到何地,那双水眸,幽幽地望着一人。 夏幺幺的心剧烈跳动,不敢多看,她屏住呼吸,见到楚国的她,嫁给裴声行的她,成为业国王后的她......郎君笔下,只有她一人。 画中除了她之外,再无活物,连一只鸟、一只牲畜都不曾出现,灰暗荒芜的世界,只有她一人。 “这是、”夏幺幺在一幅画前僵立,她指尖发颤,这幅画,描摹着她恬静的睡颜,军帐床幔,美人娇憨、然,画上却是赫然血渍。 那血染上美人眉眼,化成她睡梦中的胭脂。 夏幺幺抖着手,轻轻取下画卷,抽离画卷的瞬间,堆积在后的美人图跌落展开。 都是她,都是血。 画卷上竟染着血! 郎君是怀着何等痛苦,何等偏执,又是何种思念。 夏幺幺彻底失声。 *** 裴声行面无表情,走下暗道,琉璃灯光镀在郎君肩上,那琉璃灯雕刻着玉兔,一无所知,轻轻跳跃。 他推开门,见衣裙、首饰完好如初,又见床榻无人。 也没有看到害怕的或是迷茫的幺幺。 裴声行愣了下,慢慢走向最后一道门。 她竟走到最里面了? 他的脚步声在背后轻轻响起,身上的清香如梦,与画室熏香交叠,衣袍如月。 一阵小小的抽泣声让裴声行身体顿僵,他抬眸,见娇小女郎跌坐在地,周身摆满画卷,画卷上的美人望着他与夏幺幺,夏幺幺就像从画卷中活过来的仙女。 “幺幺,我来接你出去。”她肩膀瑟缩,裴声行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郎君的话落下,夏幺幺愣了半晌,慢慢回头。 裴声行已经做好夏幺幺会害怕他恐惧他的准备,却没想到,夏幺幺满眼心疼。 裴声行怔然。 “你、不害怕我么?”他喃喃道。 “害怕啊。”夏幺幺擦了擦眼泪,杏眸红红的。 “这个暗室,你是不是想着有朝一日,把我关进来。”夏幺幺望向他。 裴声行憋了半天,低低道:“不是。” 他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反而让夏幺幺笑了一下,她一边擦泪,一边笑,“你就这么怕我离开?” 说着她的离开,夏幺幺的心又开始痛了。 她低头,望着画卷上的血迹,幽声道:“这是什么,你能跟我解释么?” 裴声行看清夏幺幺怀中的画卷,脸上竟闪过一瞬无措。 “我不小心沾上的,毁了幺幺的美人图......我会重新再画的,幺幺不要看了。” 夏幺幺咬了下唇,她觉得她的夫君可真行啊,觉得这种理由就可以让她忽视血迹吗? “你过来。”夏幺幺朝裴声行勾了勾手指。 她坐在地上,被宽大的画卷包围,极其娇小可怜,裴声行眸色微动,乖巧地到夏幺幺身边。 他单膝跪地,低头柔柔望着夏幺幺。 “解释。”夏幺幺指了指画卷,不放过他。 裴声行抿唇,不肯说。 夏幺幺心里想掐他一把,面上,她眼角又红了,晶莹泪珠蓄起,“这么多血,你是不是瞒着我受伤了?” “我没有受伤。”裴声行急急解释。 夏幺幺心思动了动,哭的更是伤心,“你没有受伤,哪来这么多血呢、你难道得了什么疾病,瞒着我,所以、所以你才不愿和我生孩子么。” 裴声行眼皮跳了跳,被夏幺幺的泪水冲刷的理智回归一丝,“我没有病。” “幺幺,不要乱猜。”他搂住她的软腰。 夏幺幺知道他没病,毕竟身为医官的贤奴说过,裴声行身体康健。 她在他的怀中,被男人熟悉的气息包围,眼里的泪是装的还是真的,夏幺幺有点分不清,她见到画卷上的血,难言心疼。 她肩膀瑟缩,哭哭啼啼,“那这些血,到底怎么回事?” 裴声行喉结滚动,他抱紧夏幺幺,依恋她的柔软温暖。 “幺幺。” “思念成疾。” 第81章 能得如此贤后,我三生有…… 寝殿暗室。 “我不会把你关在这里。” “幺幺, 我怎忍心呢。”裴声行指腹一点点擦过她的眉眼,勾着她脸上的泪痕, 晃着夏幺幺酥酥心尖。 “你保证?即使之后你我相处中,我可能惹你生气,我可能不赞成你的想法、”夏幺幺小声问。 “保证。”裴声行低头,轻啄她的唇瓣。 “你做什么?”夏幺幺见裴声行起身,拂袖低腰,慢慢收起地上画卷,却不放回。 “我要烧了它们。”裴声行轻声。 夏幺幺微惊:“为什么?这些可是你亲笔所画、” “幺幺已经回来, 我何必留着这些画?”裴声行却说,他眼底闪过对世事的漠然。 夏幺幺不能理解,裴声行思念她,画出一幅又一幅的美人图, 又珍藏在暗室内, 她以为、裴声行应当极其重视这些美人图的, 没想到, 裴声行现在却想烧了这些画。 裴声行不珍惜他的画作,夏幺幺却觉得可惜。 她冲过去, 抱紧裴声行,拦住男人。 夏幺幺扬起小脸,眨巴眨巴杏眸,“不要烧, 好不好?我挺喜欢的, 你不会夺人所爱吧?” 怀中的画卷跌落展开, 裴声行环抱夏幺幺,他低头,二人额头相抵, 他幽幽话音传到夏幺幺耳中:“幺幺,我一惯夺人所爱。” 夏幺幺一愣,以为裴声行是不给她台阶下,天真愤愤说:“你怎么这样,不行,我不能让你烧那些画卷。” 裴声行勾起她耳边碎发,耳鬓厮磨,他柔软薄唇亲了亲她的耳垂。 夏幺幺霎时软在裴声行怀中。 “怎么听不懂呢。”裴声行惩罚性轻咬。 他搂着夏幺幺娇小身躯,夏幺幺微咬唇瓣,眼睫颤颤。 纤细腰肢被郎君的胳臂有力箍紧,裙摆下的脚丫踮起,裙裳摇曳。 “我听幺幺的,不会烧掉画卷。”裴声行瘦白的手捏起她的下巴,低眼吻住,夏幺幺攥着他的衣襟,倒在画卷之上。 画中的美人杏眸灵动,望着画外的二人。 夏幺幺一时羞愧,总有被画中的“自己”好奇望着的错觉。 她搂紧裴声行,口中含糊,急急咬他,啄弄郎君唇瓣,裴声行终于松开,夏幺幺一双长睫如小扇低敛,“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 “臣遵旨。”裴声行好心情低笑,一把抱起夏幺幺,清风灌进裙摆,她双脚双腿发凉,缩在裴声行怀中。 夏幺幺急急勾了勾下落衣领,委屈嘟囔:“我的裙子又被你弄坏了。” “暗室里的万千衣裙,供幺幺挑选。”裴声行柔声。 夏幺幺被他放在床榻上,她见裴声行转身,夏幺幺急急抓住他的袖角,“你去哪里?” 这床榻虽然柔软舒适,但坐在这里,夏幺幺心里发毛,万一裴声行说话不算话,转头就把她关在暗室里就不好了。 她一双眸子染雾,情意如水,裴声行刮了刮她的鼻尖,男人眼底满是喜爱。 “帮幺幺挑一件裙子啊。” “幺幺的裙子坏了,我要补偿幺幺。” 门扉未关,夏幺幺见裴声行真的在女郎衣裙中认真挑起,她张了张唇瓣,心中的害怕恐慌消失殆尽,夏幺幺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男人垂睫,侧脸如玉,认真柔情,他不让自己的小王后久等,拎着裙子走回,夏幺幺瞥了一眼,有些犹豫:“我要穿这件?” 这是一件白色的、绣着精巧金纹的裙裳,薄纱如云,裙摆袅袅,犹如仙娥所穿。 没想到裴声行为她挑的裙子会是这种类型,夏幺幺微微思考。 “幺幺也很适合红色。”男人笑道,“一身嫁衣的幺幺,让我根本无法放手。” 夏幺幺脸顿红,这次听懂他的话,她带着嗔意瞪他一眼。 “但我更喜欢这样美好的幺幺。” 勾落旧衫,裴声行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环过她的腰肢,轻轻悠悠系上帛带。 她一身白色衣裙,乌发如瀑,不戴珠钗,眼尾桃色,唇瓣湿润,乖巧任由他摆弄。 在这暗室中,夏幺幺就像被他囚禁在人间的仙女,日日夜夜,只能看着他的脸。 裴声行眼底暗了暗。 “好看么?”裙子穿好后,夏幺幺眨眨眼,问。 他直勾勾盯着她,声音喑哑:“好看。” 裴声行为夏幺幺蒙上白色纱布,视线被遮挡,昏昏暗暗,夏幺幺蹙了蹙眉尖,犹豫一下,奇怪道:“你不要乱来。” 她额间被他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裴声行没有回答她的话。 只觉一阵失重,夏幺幺心尖狂跳,她的脊背枕在床榻,眼前昏黑,一片朦胧。 “裴声行!”她抬手去摸他的脸,无奈极了。 “我是怎样的人,幺幺不清楚么?”他吻住夏幺幺的唇,勾起她的下巴。 夏幺幺刚换上的裙子散开,她娇.泣连连,在昏黑中,他身上的温热更加明显,夏幺幺感官刺激,无助抱紧裴声行。 不让他乱来,他还是乱来了。 夏幺幺咬住他,微.喘愤愤道:“说的听话,结果都是骗人。” “幺幺不喜欢这样么?” 裴声行轻柔拂了拂她的发丝,却不肯停下。 *** 夏幺幺瘫倒在裴声行怀中,被他抱着走出暗室。 她困得眼皮打架,却一直忍着,裴声行说话不算话,臭男人!万一她睡过去,裴声行这种人,可是会做出把她锁在暗室里的坏事。 等到了寝殿,监督着暗室的门关上,夏幺幺才倒头睡去。 裴声行发丝凌乱,两人相处,这位业王也是一身狼狈,他脸上满是情.欲,在夏幺幺平稳呼吸响起后,他幽幽叹口气,轻柔捞起夏幺幺,帮她清洗。 夏幺幺一场安睡,她暂时放下孩子的事,反正,时日还久,她有裴声行,已经足以。 夏末过后,夏幺幺终于可以离开寝殿,自由行动了。 她心中难言激动,像从笼子飞出的金丝雀,提着裙摆轻松跑下台阶,身后宫人惊慌:“王后、王后!” 夏幺幺回首,见寝殿在她身后,大门敞开,殿内的奢华一览无余。 她被裴声行关在寝殿的这些日子,她好像在寝殿里没做太多的事,每次见裴声行,都是那样荒唐,夏幺幺脸有点红。 “王后,您要去哪里?”宫人终于追上夏幺幺,夏幺幺弯眼笑道:“瞧你们吓得,我又不是要逃了。” “王、王后、”听到夏幺幺说出逃的字眼,宫人们刷刷跪下。 夏幺幺无语凝噎,“我没说我要逃呀。” 宫人更是低头,夏幺幺叹口气,“大王吓到你们了吧?你们以后听我的话就行,有我在,我不会让他随随便便惩罚宫人的。” 见宫人们不信任,夏幺幺微咬唇瓣,幽幽瞥了一眼朝会大殿的方向。 裴声行如今应该在上朝,他应该也知道她今日可以自由行动,依照夏幺幺对裴声行的了解,裴声行下了朝,肯定会直接过来。 她喜爱裴声行,见到这位心爱的郎君,心中便是开心。 只要再等待片刻,就能见到裴声行了。 但是,夏幺幺挑眉,径直向外走。 她才不等裴声行。 *** 夏幺幺眯眼,躺在烂漫花园,初秋簌簌,心旷神怡,悠闲之间,听到男人清越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王后呢?” 宫人低声回复,一阵脚步声,裴声行走到她身边。 他把夏幺幺从木藤躺椅上抱起,“外面凉。” 夏幺幺抱着裴声行,蹭了蹭他的脖颈,“反正你会来。” 因为夏幺幺的依恋和信任,裴声行心中的暗意微散,他抱起夏幺幺,“回寝殿。” “不行!”夏幺幺拍了拍他的背,“我还没在外面待够。” “那幺幺还想做什么?”裴声行一顿,慢慢问。 “我们一起垂钓!”夏幺幺心情愉快,想一出是一出。 “好。”裴声行顺从道。 湖水波光落在二人身上。 内宦为帝后拿来垂钓的工具。 夏幺幺被裴声行拉到怀中坐下,他抱着她,瘦白的手覆盖她的指尖,二人在悠悠湖光之上,静谧垂钓。 画面平静美好,记录帝后起居史的官吏悄悄记录。 “大王,高华君求见。” “不见。”裴声行抱着夏幺幺,淡淡道。 “高华君是丞相,要见!”夏幺幺掐了他一把,不满于他对政事的懈怠。 被内宦引来,王后的声音传到耳边,高华君惊讶,行礼道:“恭喜王后被放出来了。” 听到高华君的话,夏幺幺嘴角抽了抽,高华君,这位业国丞相,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不过,正因如此,高华君敢于谏言,无论是什么话,他都会为业国说出,一针见血,锋芒毕露,业国的朝堂,并不会被阿谀奉承之人蒙蔽。 “有王后在大王身边,臣就放心许多。”高华君又笑道。 “什么事,说。”裴声行冷冷打断。 高华君看了看裴声行,又看了看夏幺幺,笑的一脸暧昧,“是戎狄的一些事,臣派人去查了,并派大将控制了形势,不是什么大事,是我业国可以处理好的,既然大王在忙,臣就不打扰大王与王后的相处了。” 禀告完,高华君一脸笑容,乐呵呵离开。 夏幺幺狐疑看高华君的背影,高华君看不出来裴声行对他的嫌弃么?她还担心裴声行如此冷漠,会让忠臣伤心呢。 她并不知道,高华君见到夏幺幺与业王相处,心里都想好业国嫡长子的教导方案了。 裴声行幽幽的声音传到夏幺幺耳中,“怎么不看我?” 她下巴被男人轻轻抬起,裴声行直直望着她,“孤在教你垂钓,你怎么三心二意?” “大王,我错了嘛。”夏幺幺嬉笑着,抱紧他,亲吻他。 *** 夏幺幺在冬日诞生,初雪落下,雪白遮掩世间一切动荡,夏幺幺的生辰到了。 往岁,家人不在,夏幺幺无心生辰一事,今年,她有宠爱她的夫君,天下宁静,夏幺幺当然要庆祝生辰。 生辰礼这日,裴声行亲自为夏幺幺做了膳食,夏幺幺所食所喝,全都出自裴声行的手中。 他贵为君王,骨子里傲慢冷情,却亲自为她下厨。 夏幺幺难掩感动,为他真挚心意。 “我可不想在今日看幺幺哭。”裴声行擦过她眼角的泪。 “嗯!”夏幺幺破涕为笑。 裴声行带她坐在屋顶,簌簌雪花,冰凉落下,夏幺幺依偎在他的大氅里,杏眸好奇抬起。 “晚上了,你带我来这里,肯定又有惊喜。”她恃宠而骄,得意道。 “幺幺很聪明。”裴声行柔声轻道,温柔吻了吻她脸上雪花。 得意的是夏幺幺,被夸的是夏幺幺,但害羞的,也是夏幺幺,她眼睫颤了颤,“你别这么夸我呀、” “在我眼中,幺幺蕙质兰心,能得如此贤后,我三生有幸。”他握紧她的手。 “可你的贤后却跟你一起,抛下群臣宴会,躲在此处。”夏幺幺笑道。 业国王后生辰,宴会声势浩大,百姓同乐,一片欢庆。 人群的熙熙攘攘,却不及眼前女子。 “你在我身边,足以。” 夜晚欢庆,业国宫廷之上,天空绽起灼灼烟花。 身后烟花绚丽,夏幺幺定定望着裴声行,她笑着搂住他的脖颈。 她看着远方都城熙熙攘攘的光亮,眸色闪过一瞬怔愣。 她的父亲是否记得她的生辰礼呢? 曾经在夏府,武昌侯尚在之时,她的生辰礼总会十分浩大。 远在燕国的父亲,还记得她这个娇宠的女儿么? 然而夏幺幺感到失落和伤心,此岁生辰礼过后,犹如掐着时日准确计算,一直平静假意投靠业国的燕国,突然向业国宣战。 第82章 我可要好好炫耀炫耀,我…… 当今天下, 燕国不过积弱之国,业国强盛至极, 若燕国想要存活,保留正统王室,明知的手段便是投靠臣服于业国。 在业国收复其余各国后,业国与燕国结盟。 投靠业国,燕国确实如此作为。 燕国突然宣战,让天下世人万分不解。 这燕国,凭借的是什么? 竟向业国宣战? 与业国相比, 燕国兵弱,燕国宣战,犹如以卵击石,其悲惨命运, 显然易见, 燕国士大夫慷慨悲歌, 只觉得这是一场抵死拼搏, 一场淋漓风骨。 “燕王不想宣战,我业国灭魏后, 燕王就彻底怕了,整个燕国王室恢复到以往龟缩的态度,燕国宗室只想臣服我业国,苟延残喘, 能存活一时是一时。”裴青神情严肃, 道。 高华君握紧笏板:“此次宣战, 并非燕王、燕国的主意,而是因为燕相,燕国丞相, 据潜藏在燕国的探子所报,燕相发动宫变,控制了燕王,现在,整个燕国,是因燕相的一意孤行在宣战。” “这燕相,难道想送死么?”有大臣感到疑惑。 “燕相领兵作战,能力出众,他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燕国无法抵挡我大业。” 高华君脸沉了沉:“大王让臣查探过戎狄的情况、那燕相,暗中联络戎狄,想借戎狄的势力攻灭业国。” 众臣哗然,“燕相怎能与虎谋皮!” 与戎狄联合?燕国丞相疯了吗? 若燕国真的借此攻灭业国,燕国的兵力难以抵挡戎狄,岂不是让戎狄踏入境内? “诸位放心,大王早已与臣商议好此事,戎狄那边,因我业国的威胁,并不会真的与燕国联合。”高华君道,“此次,燕国宣战,倒不如说是引蛇出洞,一举歼灭。” 业国朝臣提起的心顿时放下,后怕地松口气。 “那大王,如此看来,燕国不足为惧,要派那些将士迎敌呢?”臣子询问。 坐在王座上的业王微低长睫,他薄唇抿紧,神色莫测。 “大王?” “臣愿请战。”上大夫裴青突然道。 他滚着轮椅走出,众臣诧异。 裴声行淡淡看裴青一眼,“那就上大夫吧,其余将士,由上大夫挑选。” “诺。”裴青恭敬道。 低下众臣因伐燕之事议论纷纷。 裴声行沉默半晌,突然道:“此事,不要让王后知道。” 不了解内情的臣子们奇怪,但他们对业王独占王后的病态事迹有所听闻,以为业王是不想让王后知道天下会迎来短暂的动荡,想保护好他的王后。 高华君神情古怪一瞬,他犹豫地看了看周围,难得瑟瑟:“大王......” “王后、王后也许已经知道了。”高华君看了一眼大殿屏风。 裴声行表情微变,攥紧王座。 “大王,王后心忧国事,已经知晓。”高华君额上冷汗。 燕国宣战的消息,连三岁稚童都知道,夏幺幺怎么可能无法听闻?她的父亲在燕国做丞相,不管怎样,夏幺幺还是担心燕国与业国的战事,她没有告诉裴声行,悄悄听着朝政之事。 得知夏幺幺就在屏风后聆听,裴声行咬了下后牙,他幽冷睨高华君一眼,高华君第一次直面业王对他的杀意,忽然后怕至极,业王、业王原来这么可怖么?高华君为官的些许飘飘然顿时消失殆尽。 裴声行一直担心燕相的事会影响夏幺幺,知道燕相妄图联合戎狄,差点做出难以挽回之事后,裴声行精神紧绷,这场朝会,他心不在焉。 竟没发现夏幺幺! 夏幺幺就在他身边,他竟因担忧夏幺幺,毫无察觉! 裴声行眼中懊悔。 朝堂上,众臣讨论如何讨伐燕国,更有人说把燕相妄图联络戎狄的事让天下皆知,让燕相背负千古骂名,裴声行盯着屏风,见屏风后那道纤细身影始终安静。 裴声行心烦意乱,匆匆结束朝会:“燕国兵力弱小,上大夫负责剿灭,同时,派郭将军与其身边副将趁此机会剿灭戎狄,以免忧心。” “.......” “幺幺?”众臣散去,裴声行急急离开王座,站在屏风前,他流露踯躅。 明明他的王后就站在屏风后,裴声行一向冷戾果断,此时却小心翼翼,“幺幺,你要和我说话么?” 夏幺幺声音极轻:“不要责怪丞相高华君,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听到父亲的事,是我让他瞒着你的、我是你的王后,他不敢违背我的话,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因此处罚丞相,你要惩处有度呀。” 此时此刻,她竟然还不忘劝阻裴声行,让他圣明,莫要擅自处罚。 裴声行袖中指尖微颤,他猛地把夏幺幺拽出来。 她眸色怔然,苍白的脸仰起,愣愣地望向裴声行。 “我以为,你会让我静一静。” 夏幺幺低敛眼睫,“不过,你这样,我也可以接受。” 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呀,怎么总是这样不合常理呢。” 她没有哭泣,双手紧紧攥住裴声行的衣衫。 夏幺幺如此模样,让裴声行心中发痛,他脸色发白,“业国发兵,剿灭燕国,我无法向你隐瞒。幺幺,你若是恨我,那也可以。” 夏幺幺闭眼,她摇了摇头,“我不恨你。” 她靠在裴声行怀中,无助道:“我的阿耶,确实错了,我无法阻拦。” 联系戎狄,与虎谋皮,若燕国真的成功了,当燕国攻灭业国的时刻,便是天地沦陷。 她身为业国王后,又生的美丽,怎会善终? 成为燕相的武昌侯,竟能做出如此决定......夏幺幺心死。 她的阿耶,也许早已忘记初心。 *** 夏幺幺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常常发呆。 燕国与业国正式开战,戎狄参与其中,平静的天下搅乱,幸好业国早有预备,百姓尚且有温饱的日子,然,战争的安定,总是不能与和平时期相比。 “戎狄,会平复的吧?”夏幺幺抓紧裴声行的袖角,执着地问。 她不问燕国,不问燕相,只问戎狄之事。 “无需忧心。”裴声行回头,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不管她问多少次,郎君耐心温柔,“业国的将士早已迎击戎狄,戎狄内部也有业国密探,一切平稳,剿灭戎狄,只是时间问题,燕国联系戎狄的计划,其实早已胎死腹中,只是燕国不知,在徒劳抵抗业国罢了。” 夏幺幺眸色微微升起亮光,燕国没有真正与戎狄联系,这样,是最好的。 但夏幺幺眸中的光亮,很快消散,她呆呆坐在裴声行怀中。 “燕相呢?燕相应该不会善罢甘休,他若是发现戎狄不会与燕国合作,他会如何做?” 事实上,夏幺幺的父亲燕相已经有所察觉,正在派使者到戎狄那里急急询问,裴声行沉默一瞬,他揉了揉夏幺幺的脑袋,“他是个聪明人,定会知难而退,也许,还会带着燕军另寻出路。” 夏幺幺没有说话,她抬头,回应似的亲了一下裴声行的下巴。 半晌后,她轻声:“你在骗我。” 裴声行肩膀顿时僵硬,他曾想让夏幺幺乖乖如人偶,此时,她安静乖巧,却并非裴声行所愿,他眸色沉沉。 见无法瞒过她,她眸中神情也让他不忍,裴声行认真道:“燕相确实不甘心,但有我在,燕相无法与戎狄联系,燕国,不会与戎狄合作。” 夏幺幺抱紧他,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你复兴了业国,如今业国强大......燕国向业国宣战,撕毁盟约,燕国无义,业国,应当剿灭燕国。” 她不再阻止业国收复燕国。 *** 有了夏幺幺的同意,裴声行不再收敛业军,他让业军迅速剿灭燕军,在业国面前,燕军的抵挡不过是负隅顽抗,业军威风赫赫,摧古拉朽,攻灭进攻的燕军。 尽管燕相有良将大才,多次以少胜多,扭转战局,但一人之力终究难敌业国,且燕国内部怨声载道,支持燕相的人越来越少,燕相不过是为着扭曲的理念强撑罢了。 燕国王室趁乱投敌,直接宣布臣服业国,燕王瑟缩,他还想活命呢!至少把燕国血脉传承下去,继续打下去?天下世人谁看不出,燕国,必败。 燕国四分五裂,人心惶惶,燕相不得已以强权压迫,让仅剩的燕人听从号命。 然士气低迷,越来越多的逃兵,越来越多的叛逃,燕相带着最后一支残军,终究走到了末路。 业军将燕相残军包围,燕军穷途末路,插翅难逃。 壮士悲歌,燕相双手握剑,站立在营帐前,他背影萧瑟,却有一股罗刹的倔强。 “丞相,粮草用尽,今后......”属下声音逐渐弱小,今后?他们心知肚明,这支军队,没有今后了。 看着燕相强撑的身体,燕人属下心中悲壮:“燕国亡国,丞相,我等誓死相随,就算战死,也在所不辞,无愧燕国!” 燕相静静望着远方,远方的天,他看不到,只能看到四周包围的业军,乌压压的,无法阻拦。 “本相不能让你们死。”燕相慢慢道:“你说,将士们的家人如今在何处?” “属下的妻儿在燕国都城、因为业国的军队,现在惶恐度日,业国野心极大,搅乱天下安稳,实在可恶!” “不。”燕相摇摇头,“业军至少没有屠杀百姓。” “正是因为业军,你的妻儿得以活着。” “丞相?”属下愣住。 “罢了,你先退下,本相需要静一静。” 燕相沉思,残阳如血,逐渐落下,黑夜覆盖,湮没了他的身影,也遮掩了他脸上的疤痕。 “.......” 天未亮前,去往戎狄的使者,惊险赶回。 “丞相!好消息!”使者神色激动,差点语无伦次,“因为业军的进攻,戎狄内部分裂,有一部分的戎狄,愿意与燕国联合,联手拿下这天下!若燕国同意,那戎狄立马派兵援助,我们有救了!” 燕相静立一夜,闻言,眼神如狼,“那队戎狄,我燕国能否收复?” “正是因为那些戎狄内部不和,所以,燕国可以与戎狄联合后,再直接灭了他们!丞相,依您的才干,怎会收复不了那些乌合之众?大好的机会!若事成,今后,您就是天下之主!” 燕相满是茧子疤痕的手握紧剑柄。 “丞相?您打算如何?”使者急急催促。 燕相道:“待本相见过将士们,再做决断。” “他们也许,已无斗志,本相不能勉强他们,让他们继续妻离子别。” 燕相在营帐中走过,他步伐极慢,背影苍老,一时间,无人敢打扰他。 除了业军。 业军嚣张,燕军的悲歌,与业军无关。 “燕相!大业王后诏命!”业军高喊。 燕相猛然望向业军,他站在原地,步伐沉重,难以迈起,晨光在天际挣扎,微暗黎明,传来业国王后诏命。 “王后问两军,新岁之际,是否祭拜过家中故人?” 这道诏命,让业军和燕军都是疑惑。 宣读诏命的人似乎也觉得茫然。 只有燕相,彻底怔住。 当武昌侯还在楚国时,每年新岁,他都会带着女儿前去祭拜她的母亲。 业国王后还记得他这个阿耶。 事到如今,她还在劝他回头。 难以克制,燕相神色悲伤,忽然跪在地上,哑声呜咽,业国王后是他妻子的女儿,她像他的妻子,良善天真。 她不是什么夏丫头,不是什么夏府孤女,不是什么武昌侯的女儿,而是小幺,是小小的,他妻子十月怀胎所生。 在出生前就备受宠爱的孩子。 夏幺幺,不是他一个人的女儿,是他与妻子的孩子,他答应过妻子,要娇宠善待这个女儿,不让她被天下的纷乱影响。 “那业国王后的诏命是什么意思呢。”属下面上疑惑,悄悄抹了眼泪,从业国王后的诏命中感到温情。 “丞相、戎狄那边......” 燕相冷冷拒绝:“戎狄之人,内部四分五裂,可见其难成大器。” “不再与戎狄联合。” “败了,就是败了。” 燕相投降。 业军并未直接杀死燕相,只是道:“业王诏命,生擒燕相。” 救他一命的,到底是业王的诏命,还是业国王后的诏命? 在业军的监视下,燕相沉默走向囚车,业军对他警惕,生怕燕相下一刻就绝地重生,杀出重围。 身后燕军被俘,挣扎声不断,燕相停住脚步,忽然对业军那位领军的主将行礼。 那名业军主将身坐轮椅,面色病弱,沉着冷静地观看战局。 与业国开战的过程中,业军政策谋略,让燕相以为是那狠厉缜密的业王在指挥业军,但没想到,是这么一位主将。 “业国人才辈出,燕国不能及,楚国不能及,天下不能及。”燕相高声道。 主将裴青皱了皱眉,他身边的人道:“上大夫,也许有诈,要小心。” “且听一听燕相要说什么,再做决断。”裴青思索,道。 燕相只是静静地望着业军主将,他沉默良久,最后,在业军与燕军面前,重重行礼。 “臣谢过业王与王后不杀之恩。” *** 得知燕相被生擒,夏幺幺无法安眠,她翻来覆去,裴声行每晚相陪,静静抱着她。 夏幺幺勉强对裴声行微笑,她乖巧待在裴声行怀中。 因为业王的催促,燕相很快被带来。 “王后、囚车运往业宫,正要到达!”红灵得了消息,就来通传道。 夏幺幺站起,她当即就要离开寝殿,这时传来宫人的通报,“大王到——” 夏幺幺身体顿时僵硬,她见裴声行走来,脸蛋闪过不安,她怕裴声行不让她离开,让她待在寝殿。 小王后杏眸可怜,楚楚望着他,直勾勾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又是害怕又是情意绵绵。 “孤又不会吃了你。”裴声行无奈。 “走吧。”他说。 夏幺幺一愣,“去哪里?” “去接父亲,他为业军献策,帮忙剿灭戎狄,以示臣服之心。”裴声行温声道,“幺幺,凭借父亲领军作战的才能,也许还能有个一官半职呢。” 夏幺幺垂眸,若有所思,并没有因此开心。 “先去见人。”裴声行抓住她的手,牵她离开。 燕相解盔卸甲,一身囚衣,两袖清风,他站在丹墀之下,脊背挺直,看向夏幺幺与裴声行这对夫妻。 见到父亲狼狈苍老的模样,夏幺幺唇瓣颤了颤。 “求大王赐剑。” 燕相此话一处,宫人卫士皆是紧张。 燕相想做什么?莫非要刺杀业王? 裴声行握紧夏幺幺颤抖的手,不紧不慢道:“赐剑。” 冷风萧萧,一柄剑被内宦递到燕相手中,燕相抬眼,望了夏幺幺一眼。 “小幺,为父愧对你,愧对这一生。”他低低叹息。 血肉相连,夏幺幺兀地恐慌,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她突然冲出去,“不要!” 裴声行咬牙,想也不想,抱住夏幺幺。 燕相举剑,自刎! “暗卫!给孤拦住!”裴声行瞳孔骤缩,死死按住夏幺幺,挡住她的视线。 血洒丹墀,千钧一发,暗卫的刀砍下燕相的一只胳膊,手抓着剑落地,与身分离,燕相捡回一命。 *** 燕相虽然活下来了,但他失血过多,重伤思维,变成痴人。 夏幺幺与裴声行去看望燕相,见帝后进来,医官贤奴急急行礼:“大王、王后,臣已经用尽毕生所学,但、但、” “你已经尽力了。”夏幺幺搂紧裴声行的胳膊,轻轻道,“我的阿耶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可思议。” 她的这份不可思议,暗含着太多悲喜。 “退下罢,我与幺幺在这里就行。”裴声行对贤奴温和道。 贤奴惊讶于裴声行的和善,一声裴司徒差点脱口,他点点头,离开房间。 裴声行温柔地撩起夏幺幺耳边碎发,他眸色温和,温润如君,如此郎君,能给夏幺幺莫大的安全感。 “你不必勉强自己。”夏幺幺看到贤奴的惊讶,也是无奈于裴声行的行为。 “幺幺这些日子经不起吓。”裴声行柔声,“我怕你带着父亲逃跑。” “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会逃跑。”夏幺幺掐了一下他,“你若是不想让我逃跑,那和我生一个孩子呀,那样,我就不会走了。” “我要的是你,不是孩子。”裴声行仍然道。 夏幺幺楚楚望他一眼,“那你不要碰我了。” “迟早会有的,等我调理好身子。”夏幺幺说完这句话,就去看望她的阿耶。 见到断臂坐在轮椅上,神色痴呆的武昌侯,夏幺幺升起悲伤,她跪在武昌侯身旁,一如曾经对英雄阿耶的崇拜,“阿耶,你知道我是谁么?” 武昌侯眼中浑浊地映着她的身影,不能回答。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夏幺幺也是低了低头,难掩悲伤。 郎君身上的冷香传到鼻尖,夏幺幺一愣,裴声行扶着她的胳膊,拉起她。 她眼底的泪不受控制,顺着脸颊滑落他的手背。 裴声行捧起她的脸,“怎么总是哭,不开心也哭,悲伤也是哭,疼了也是哭,舒服了也是哭,幺幺,我都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了。” “你一哭,我心中难言疼痛。” 夏幺幺心尖狂跳,她呐呐:“你也会疼么?” “嗯,不需要你提醒了。”裴声行抱起她,离开房间,“让父亲好好休息罢,宫人会照看的。” “幺幺,业国收复天下,孤是天下共主,孤听你的话,当一个圣君,天下太平,你怎么不好好看看我呢?” “以后父亲在,我可要好好炫耀炫耀,我是如何把你抢走的。” 第83章 正文完 “我能遇到幺幺,是我的幸事。…… 渐渐的, 夏幺幺适应武昌侯的痴呆,她不再悲伤, 反而乐观地推着武昌侯的轮椅,带武昌侯在业宫中散步。 阿耶曾经死而复生,也许,阿耶总有一天会恢复清明。 不过,夏幺幺力气小,她一个人是推不动武昌侯的,所以夏幺幺在的时候, 她身边总有一位君王,裴声行推着武昌侯的轮椅,眸色幽幽打量夏幺幺。 他的温柔伪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 试探地一点点撕碎, 一点点露出真实面孔。 现在, 裴声行又是殷珉了。 “我觉得你当初就是这样。”夏幺幺小声嘀咕, “在我是幺妃的时候,你伪装良善, 然后一点点试探我的底线,慢慢暴露你的真实性格,然而我居然还信你是个好人,你真是把我骗惨了。” “我待幺幺真心。”裴声行说, “幺幺从开始, 对我就是不同。” “少敷衍我。”夏幺幺不信他的鬼话, 这怎么可能?裴声行之前可是一脸冷漠,都不愿意娶她。 裴声行突然停下,春日的光落在他脸上, 他像不切实际的谪仙,一双眼睛望着夏幺幺:“幺幺,我永远不会负你,所以,你也不能背离我。” 夏幺幺咬了下唇瓣,小小地嗯了一声。 在默默记下裴声行的誓言时,她听到裴声行又说:“如果我死了,你要陪我一起。” 夏幺幺一呆。 “你要让我殉情?” “你疯了?” 夏幺幺头疼,裴声行会说若是她死了他也会跟着类似的话,夏幺幺每每无奈,无法纠正他病态的想法,然而这想法已经变成了让她也殉情? “阿耶就在这里,你就不怕阿耶打你?” “父亲听不到。”裴声行无辜道。 夏幺幺气的牙痒痒,“送阿耶回去后我就收拾你。” “反正我不殉情。”夏幺幺说,她不能接受那么病态的结局,若是那样,太过悲伤了。 接下来,裴声行一路沉默。 等把武昌侯送回去后,裴声行俯身,认真说:“那幺幺还是活着吧。” “啊?”夏幺幺一愣,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意识到裴声行是在说殉情的事。 她哭笑不得:“难道,因为我说不殉情,你想了一路?” 裴声行长睫轻翕,歪头。 见他这样,夏幺幺竟觉得他无辜。 “我一想到,幺幺的眼中再无光亮,映不出我的模样,我就很难受。”裴声行像不懂世事的孩童,喃喃说着。 “我明明,一刻也不想和幺幺分开,想到想要杀了幺幺。” 夏幺幺忽略他后半句,她娇娇抱住他,“因为你爱我呀,你不舍得。” 她又叹口气,“你以后不要说什么离开的事。” “我一想到你可能丢下我离开,我也许会哭瞎双眼。”夏幺幺说着,鼻尖发酸。 她一难过,裴声行便丢下自己的幽暗,柔声安慰。 “世事漫长,我和幺幺还没有孩子,一切尚早。” 夏幺幺眼前顿亮,抱住他的脖子,吧唧啄在他脸上。 “这么说,你想和我有孩子了?” 裴声行眼皮微跳,“你算计我?” “没有。”夏幺幺立马否认。 裴声行默默盯着她,随即抱起夏幺幺,她身躯倒在他的肩膀,郎君的手托在她的臀部。 “你、你要做什么?” 裴声行微笑:“幺幺不是想要孩子么?” *** 孩子暂时还摸不着踪迹,但在此之前,另一个楚国的孩子被芈皎带到夏幺幺面前。 “你要带着芈舒去游历?”夏幺幺惊讶。 “对啊。”芈皎道:“现在天下太平,都是业国的领土,我又是王后的友人,不会有人苛责我和芈舒的。” “你不是说在这里的日子很舒适么?”夏幺幺有些不舍,“你前几天还问我,有没有郎君能娶你,顺带着把芈舒也养了。” “芈舒的身份,太难了。”芈皎耸耸肩,“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我无处可归,喜欢我的郎君也多着呢,只是,我觉得芈舒还小,待在这里,也许会被利用。” “虽然楚国亡了,但还有许多楚人在,谁知道有没有楚人想要复国呢?现在与之前列国林立的天下不同,若楚国复国,只会让大家受苦。” “我打算带芈舒在外游历几年,让他在民间长大,让他识得民间疾苦,让他见到天下太平,心胸开阔。” 见夏幺幺不舍看着自己,芈皎脸一红,别扭道:“夏幺幺,我都如此好声好气地说话了,你千万不要拦着我,不让我走。” “你放心,我不会用权势拦住你,你想做什么,我不能阻拦。” “只是,你一走,就没有人能和我聊天了。” 芈皎幸灾乐祸:“谁让你现在是业国王后,又有一个古怪的夫君。” “我夫君可是圣君业王。” “好了好了。”芈皎受不了夏幺幺对裴声行的维护。 “不过,还有一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芈皎语气有些小心。 “什么事?”夏幺幺态度轻松。 “我游历的时候,想带上你父亲、也就是武昌侯。” 夏幺幺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为、为什么?” “我阿耶都那样子了,可以跟你和芈舒一起去游历吗?” “正是因为你父亲变成了那样,所以去游历,对你父亲而言,并非坏事。”芈皎道。 “整日待在宫中,看着一模一样的景象,岂不乏闷?” 夏幺幺攥了攥裙角,“若我能陪着阿耶一起,就好了。” “好什么好。”芈皎道,“业国还需要你看着疯子业王呢,你可别跑了。” “夏幺幺,你要是不放心,记得派卫士保护好我们,我会定期带你父亲回来的。” “反正,你父亲当时差点自刎,说明他肯定不喜欢待在业宫,他身为败臣,怎么情愿?夏幺幺,你是了解武昌侯的骄傲,你不要自欺欺人。” 夏幺幺难得被芈皎说服,沉默半晌,脑海中浮现武昌侯自刎时的那个眼神,夏幺幺低了低眼睫,她点头,“那、那阿耶可以跟着你去游历,你不能欺负阿耶。” “放心,我可是尊老爱幼的好人。”芈皎保证道。 曾经嚣张跋扈,毫不尊重他人的芈皎如此说,夏幺幺眼皮跳了跳,但芈皎现在确实变了许多。 最后,夏幺幺与裴声行商量后,芈皎带着芈舒和武昌侯去游历。 辞别过夏幺幺,芈皎在卫士的护送中踏上马车,她对自己楚国王室的身份始终担忧,即使夏幺幺现在善待她,但芈皎总会怕夏幺幺之后翻脸。 所以她带着芈舒离开业宫,带上武昌侯,一方面,芈皎是想要报答夏幺幺,她听医官说,四处走动,有利于武昌侯恢复清明。 另一方面,若带着业国王后的父亲,那她和芈舒应该无碍。 每个人都有私心,芈皎没有说出这个理由,不过她知道,身为业国王后的夏幺幺肯定也是知道。 但夏幺幺没有戳破芈皎的心思,这让芈皎感动,芈皎也清楚,这是她以小人之心忖度,夏幺幺已经答应过她与芈舒,所以肯定不会亏待他们,正是如此,夏幺幺才放心让武昌侯跟着他们一起游历。 夏幺幺的良善、善解人意,还有那份灵动天真,是芈皎对楚国最好的留恋。 “......” 望着芈皎车驾离去,夏幺幺依依不舍。 裴声行从背后抱住她,脉脉温声:“卫士会传消息回来的,幺幺不要担心。” 他的柔情让夏幺幺差点软在他怀中,夏幺幺疑惑回头,“裴声行,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开心?” “没有啊。”裴声行微顿,立马否认。 然而,事实上,男人眉眼间的笑意压也压不住了,武昌侯和芈皎、芈舒都走了,终于没有人打扰他和幺幺的事情了。 “你真的、”夏幺幺无奈。 因为裴声行这副双眼弯弯的模样,夏幺幺不舍的忧思消散,她的哀伤被这个性格古怪的郎君转移。 她装作好奇,打量着裴声行,“你下次多这样笑一笑。” “幺幺喜欢?”他笑着说。 “那我每天都看着幺幺笑。” *** 芈皎带着武昌侯和芈舒走走停停,走了大半年,终于到达亡楚旧地。 “女郎,住哪里?”卫士问。 芈皎看了看附近,不远处炊烟袅袅,周围有田地,她说:“去附近的人家里问一问,能否借宿,记得给点金银。” 一些卫士去寻住处,芈皎看了看车内的人—— 一个小孩,一个痴呆的老人。 芈皎无奈,若不是带着武昌侯和芈舒,她随便哪里就可以睡,怎么会如此麻烦,想到还要花费金银打点,芈皎一阵肉疼。 等待卫士的时间无聊,芈皎看到前面有一个废旧祠堂,微微思索,她对卫士说:“芈舒睡了,你们看好他,我带国舅去祠堂看一看。” 说着,芈皎推着武昌侯的轮椅走向祠堂。 芈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一边注意武昌侯的神情,一边走进祠堂。 阳光簌簌,落在废旧祠堂,有几个村庄稚童在祠堂内玩耍,带起一片尘土稻草。 芈皎看到祠堂中央,那有些倾倒的将士雕像,和一道歪歪扭扭、破破烂烂的牌匾——武昌侯祠。 “武昌侯,你记得这里么?”芈皎压低声音,她没有忘记与夏幺幺的承诺,要帮她的父亲恢复清明。 然而武昌侯痴痴地望着前方,并无反应。 芈皎失望,她推着武昌侯到雕像面前,百无聊赖,站在轮椅旁去看那些稚童的玩乐。 在她的身后,满脸疤痕的武昌侯,怔怔地对着雕像。 稚童有男有女,一个领头的小孩拿着木棍跑来跑去,他们嬉笑大闹。 “我跟我爹娘说了,我以后要当大将军!守护业国,打倒戎狄!” “不行不行,我也要当大将军,你把木棍给我!” “你是姑娘家,不能当大将军。” “谁说的,我也能带兵打仗!” “我也要当将军!”小孩子争执吵闹。 芈皎被孩子吵得头疼,她默默希望以后芈舒不要变成这样。 她扭头,正要带武昌侯离开,忽然呆在原地。 武昌侯抬手,在孩童的嬉闹声中,他极其慢地拂过面前雕像。 “大、大......将......军、”武昌侯结巴道,眼神痴呆。 “呀!这老翁也想当大将军呢!”孩子们立马跑过来,嬉笑道,“老翁,你的胳膊怎么了,你怎么坐在轮椅上、” “以后,我们当了大将军,保护老翁!” “......” 是夜,芈皎颤抖着手,激动万分地写下一封帛书,让卫士传给业国的王后。 她抱着睡醒的芈舒,跑到武昌侯面前,“武昌侯,你认得我么?我是夏幺幺的友人,芈皎,芈瑄的堂妹!” 武昌侯眼神仍然浑浊,但终于可以出声了:“你、是芈皎。” 芈皎大喜。 让卫士快马加鞭,快点把好消息告诉夏幺幺。 *** 武昌侯的神智逐渐清明,最终,已经可以正常地写信给业宫,武昌侯常常问业王待女儿怎样,叮嘱业王好好疼爱女儿,字里行间,透出一个父亲对已嫁女儿的关爱担心。 不过,武昌侯并不愿回到业宫,他和芈皎、芈舒继续在业国境内游历,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会乘船到其他地方,甚至是去往业国之外的世界。 夏幺幺并不强求。 她记挂亲人,但她知道,一些事情,无法挽回。 阿耶没有在淮水一战中死去,而是好好地活在世上,走遍大江南北,已是幸事。 又是一年,业国军士将戎狄平息,大胜而归,业国宫廷举办宴会,都城、百姓、业国各地,都充斥着喜悦激动。 夏幺幺与裴声行身为业国帝后,与将士饮酒共宴。 宴上裴青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但在将士们欢饮笑声中,他嘴角微不可查翘了翘。 丞相高华君喝的酩酊大醉,一把搂住裴青的肩膀,“上大夫!你看到没!这就是盛世!本相、本相必将青史留名!” “嗯、嗯?”高华君视线模糊,突然觉得不对,“上大夫,你怎么站起来了?” 裴青拂开高华君的手,礼貌疏离,“丞相喝醉了。” “胡说!你明明站起来了,要不然,本相怎么会碰到你的肩膀、但你怎么会站起来了......”高华君越说越糊涂。 贤奴急急跑来,“哎呀!丞相大人,不要劳累我家大郎!王后叮嘱过了!就算是您是丞相大人也不行,大郎的腿还在恢复中,别碰大郎、” 不远处服侍王后夏幺幺的红灵噗嗤一笑,“王后啊,您说那医官长贤奴,怎么对每个人都忠心耿耿呢。” 夏幺幺“啊”了一声,疑惑歪头,“什么?” “没什么,婢子只是有感而发。”红灵俏皮道,“王后,现在的日子,真好呢。” “是呀。”夏幺幺弯了弯眼睫,笑容明艳。 “幺幺,礼官要念祝词了。”裴声行牵起夏幺幺的手。 夏幺幺不得不穿着一身华丽衣裳,站起来跟在业王身后,她回头对红灵用口型说:“你不要跟上来,接下来很无聊,你去找暗卫稷吧。” “幺幺跟谁说悄悄话呢。”裴声行低笑,他清越的嗓音宛如玉石相啄,夏幺幺一愣,男人弯腰,如随侍宫人般捧起夏幺幺长长的衣摆。 “裴声行?”夏幺幺小声喊他。 虽然很多人都喝醉了,但他、他没见一些大臣震惊的眼神么。 裴声行微笑,如完美的贵公子:“我想对幺幺做什么,与旁人无关。” “小王后,该念祝词了。” *** 深夜,宴会结束,众臣将士回到家中安眠,夏幺幺却被裴声行带着偷偷出了宫。 站在高楼之上,裴声行抱着怀中软软的小妻子。 “幺幺,我们迁都如何?” 夏幺幺正在感受晚间的平静祥和,听到裴声行这句话,杏眸惊讶:“迁都?为何?” “朝政清明,业军大胜,总要庆祝一下。” “业国,也要有自己的都城。” “让你我继续在史书留名。”裴声行微笑,几分调侃。 “你可莫要劳民伤财。”夏幺幺幽幽望他一眼。 “没关系,我有幺幺看着。”裴声行乖巧地说。 头顶星光,夏幺幺盯着他的乖巧,轻声:“殷珉,业国有你,幸甚。” 裴声行摇头,“不,幺幺来到业国,成为业国王后,才是业国幸事。” “然,业国如何,我不在意。”男人眼底如墨,划过冰冷。 他瘦白指尖轻轻勾勒夏幺幺的脸蛋,“我能遇到幺幺,是我的幸事。” 郎君与她相拥,唇瓣贴了贴,柔柔相勾。 更声响起。 城中街道形形色色的黎民带乐而归。 乐声阵阵。 士人歌赋业国。 盛世太平。 晏晏河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