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绿茶渣过的大佬们都黑化了》作者:小梅花 文案: 邱秋是一个别人眼中的绿茶,黑长直,白裙子,扮相清纯,永远不缺鞍前马后的男性朋友。有一天邱秋穿越了,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邱秋为了活下去,将绿茶的光环发挥到极致,上到雪山巫王,魔门护法,下道玄宗天才,世家公子,无一不拜服在邱秋石榴裙下。 邱秋还来不及得意,他们都黑化了! 他们都以为是她的白月光,哪知却是鱼塘反出来的水光。 (1v1) 本文主旨就是苏 虽然是一篇苏爽文,但我还是想尽量苏得合理一点,所以会有一些铺垫。 参加科技兴国,参赛理由:女主邱秋穿越古代架空大陆,用自己的现代知识改变古代 一句话简介:不想当绿茶的白莲花不是好渣女 立意:努力才能创造奇迹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邱秋 ┃ 配角:顾白原,南寻殷,江上智 ┃ 其它: ======================== 第1章 开局一条狗 邱秋简直要疯了,她一定是…… 邱秋穿越了! 邱秋是在一张散发着淡淡檀木香的拔步床上醒来的,她望着和宿舍里白色天花板不同的靛青色床幔,眨了眨眼睛,如此反复三四次。确定不是梦后,邱秋正在犹豫要不要尖叫一声,上演一出"我失忆了"的过时桥段。 门被踢开了! 呼啦啦的闯进一群穿着白银铠甲,拿着红缨□□的士兵。 领头的是个面容白净的英俊少年,他身上的铠甲比旁人还要亮几分,黑色的披风十分张扬。见着床上的邱秋,少年带血的□□一挑,一个利落的横劈砍断床幔。冷冷道: "带走!" 一脸懵逼的邱秋就这样被送进了地牢。 古代地牢的环境很糟糕,发霉的被褥、猪食一样的饭菜,老鼠、蟑螂在地上乱串,耳边还时不时的传来渗人的惨叫,邱秋就在这样的地方呆了三日。 邱秋简直要疯了,她一定是最倒霉的穿越者,别人穿,不是相府小姐,就是皇室公主,最差也是五品官家的庶女。而她一穿过来就被关进牢房,连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弄明白。 也不知道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呆多久,这三日,邱秋滴米未进,见着饭菜里像芝麻一样点缀在上面的苍蝇,闻着散发的馊水味道,她实在下不了口。 肚子饿的咕咕叫,从未受过这样苦的邱秋只想诅咒这该死的穿越大神,穿越的不都是些长相平庸,生活不如意的傻白甜吗,像她这种要钱有钱,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的为什么会被选上?还有这该死的牢狱之灾还要持续多久,邱秋对把自己扔进这里的罪魁祸首恨得咬牙切齿。 这样又过了一日,邱秋靠在爬满青苔的墙壁上,饿得两眼发花。胃部传来灼烧般的绞痛,她看了一眼放在小窗口的饭菜,想要往前爬的手又缩了回去,就算饿死,她也不要吃这样的东西!饿死更好,或许一死又穿回去了。 抱着这样想法的邱秋心里好受了些,胃部的绞痛似乎都有缓和,就在她以为她的穿越之旅要因为饿死而告终时,地牢的门终于打开了。 进来一个穿着玄色暗纹衣袍的年轻男子,他走到邱秋身前,用脚尖踢了踢:"余三小姐,听狱卫禀报说你在闹绝食?" 邱秋被踢的腰部一痛,要不是被饿得没力气,真想一巴掌给这家伙甩过去,听了他这话,邱秋再好的涵养都忍不住想骂人,他是哪只眼睛看到她要绝食的,送的饭菜是什么样心里没有点数吗? 邱秋气得想骂娘,但现在情况未明,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实在不知道玄衣男子是谁,未免露馅,只能沉默以对。 南寻殷见她不说话,有些惊诧,这位大小姐向来嚣张跋扈,霸道蛮横,若是以前早就破口大骂,如今竟能一言不发,看来这几日的牢狱之灾,倒使得这位大小姐多了几分隐忍。 南寻殷对这位脑袋不太灵光的草包大小姐向来瞧不上,若不是她的命留着还有用,也不愿意搭理她。如今见她识趣便道:"余小姐可能不清楚我的手段,我若不让你死,你便死不了,不过是砍断四肢,拔掉舌头,派专人喂饭罢了,你自己得思量明白。" 邱秋吓得一个激灵,望着玄衣男子面如冠玉的俊美容颜,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气质卓然的男子竟能说出如此可怕的话。她费劲撑起身子,中气不足的挤出一句话:"……并非我想要绝食,这牢狱之中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南寻殷少见的一愣,到了这步田地,这位大小姐还想着吃食,实在有些可笑。余天恩好歹也是个人物,女儿竟这般愚蠢。 邱秋见玄衣男子居高临下的看了她片刻,便离开了,不清楚他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玄衣男子走后,牢房里又恢复了安静。邱秋饿得浑浑噩噩的时候,牢房门又被打开,这次来得是两个褐色短衫的少年,他们穿着统一,举止有度,应是这里的男仆。 邱秋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他们抬起来,接着便被抬着出牢房,走进一间布置简陋的小院子。 两人将她放下,院里出来两个年轻的女使将她接过去,一阵沐浴更衣的折腾,再次回过神来,邱秋已经坐在了四方桌前,桌上放了一碗香滑可口的白米粥。 闻着白粥的香味,邱秋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米香在嘴中散开,真是无上美味。不一会儿,一碗粥就见了底。 邱秋意犹未尽的想要再添一碗,一个约莫四十许的白衣妇人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她见着邱秋,上前一把抱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小姐,你受苦了,这天杀的南寻殷,狼子野心的狗东西,城主将他奉为上宾,处处尊贵,他竟生了这般歹毒的心思……" 邱秋被哭得不知所措,因不知道白衣妇人的身份,不好开口,只得沉默不语。 白衣妇人哭了半晌,这才止住眼泪。她用手帕擦了擦,不好意思道:"瞧我,只顾着哭,忘了问小姐,身子可有什么不适?毕竟在那样肮脏的地方呆了几日……"说着又要掉眼泪。 邱秋见状,忙开口道:"您先别哭,我身子还好,只是在狱中伤心过度,醒来时以前的事全忘了。" 邱秋选择坦白是经过深思的,这位白衣妇人是熟悉原主的人,想要瞒定是瞒不过,不如拿失忆梗试一下,看看白衣妇人的反应再做打算。且邱秋想要了解原主的事情,白衣妇人也是个很好的人选。 白衣妇人闻言愣住,眼泪又哗哗的流下来,"我可怜的小姐,是遭了多大的罪,才会如此……" 邱秋只得道:"哭多了伤身子,我还指望着您呢,我现在什么事都不记得,就连您是谁我也忘了,您先和我说说我的事情可好?" 白衣妇人一听便忙止住眼泪,道:"小姐说得是,我现在便和你说说。" 在白衣妇人的述说下,邱秋大致了解原主的身份。 原主叫余菀秋,是流云城城主的三女儿,白衣妇人是余菀秋院子里的掌事麽麽,原主称她为红姨,原主母亲去后,一直是白衣妇人在照顾她。原主母亲是流云城城主的贵妾,很得城主喜爱,但身体柔弱,生子时难产,连带着原主未出世的弟弟一起去了。 流云城城主余天恩,也就是原主的父亲,是个有心机手段的人,在流云城内很有威望,很得城民的敬重。因原主母亲的缘故,对原主爱屋及乌极是宠爱。原主的两个哥哥虽和原主不是同胞出生,但对原主这个唯一的妹妹也是非常照顾,这也使得原主飞扬跋扈,霸道蛮横,在流云城内名声不算好。 白衣妇人自然不会和邱秋讲这些,这是邱秋听到女使的闲话,总结出来的。白衣妇人说得最多的还是南寻殷这个人。 提到这个人白衣妇人牙齿都快咬碎了,南寻殷是余天恩三月前从流云城外带回来的,只说是贵客,让城里的人不可怠慢。哪知几日前,这位贵客突然发难,带着一队人马血洗城主府。那日真是血流成河,火光冲天。 如今流云城已是南寻殷做主,城主余天恩生死不明,原主的两个哥哥尸体还挂在城墙上,城中明面上敢反对南寻殷的人都被杀个精光,可见这南寻殷手段有多狠辣。 邱秋了解这地狱般的开局,真想直接死回去,南寻殷留着原主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地。 这真是难办啊! 第2章 南寻殷的目地 红姨絮絮叨叨的说了很…… 红姨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邱秋对自己的身份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如果说原主以前有多风光,自己现在面临的处境就有多凄惨。 作为上任城主的女儿,邱秋不觉得心狠手辣的南寻殷会放过自己。就凭他将原主两个哥哥的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就可知此人不是走笼络人心这一路,现在留着自己的命,应该是她的命还有些用处。 因在牢房的几日过得实在疲倦,吃饱肚子,又打起精神听红姨说了原主的事,邱秋实在有些困顿,忍不住打个哈欠,红姨见状,心疼极了,忙让女使领邱秋去歇着。 进了屋里的内室,红姨看着简陋的床板,眼眶一红眼泪又要掉下来,"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啊!" 邱秋对红姨这爱哭的性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忙安慰几句,以自己太累劝走了她。红姨走后,邱秋打量四周却觉得很满意,这个屋子虽然简陋一点,但胜在干净,比起又湿又潮的牢房,这可真是仙境一样的存在。 躺着木板床上,邱秋睡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日醒来,已到中午,日头升得高高的,太阳明晃晃的照下来,有些刺眼。听到屋内动静的红姨带着两个女使推门进来,看着还赖在床上的邱秋,道:"小姐快些起来用些膳食,饿了三四日,正是要慢慢补回来的。" 邱秋应了一声从床上起来,两个女使上前来给邱秋穿衣服,这个世界的衣服和邱秋原来世界的唐服很相像,都是宽袍大袖,看着很漂亮,但穿戴却很麻烦。邱秋觉得自己一个人是搞不定的 穿戴好后,邱秋又吃些白粥,因前几日饿得狠了,红姨怕伤了秋邱的脾胃,便用粥先养养。才放下碗筷,就有一个褐色短衫的少年进来说,"三小姐,城主请你过去。" 这个城主自然不是原主的父亲,而是现在流云城的主人南寻殷。 红姨一脸紧张的护在邱秋前面,"他又想干什么,我们大小姐不想见他。"接着又指着少年骂道:"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城主在的时候何成亏待你们,如今这般背主求荣,翻脸不认人。" 褐色短衫的少年并未动怒,低着头又重复一遍,"三小姐,城主请你过去。" 邱秋自然不想去的,但也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如今她的生死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拒绝能有什么用。拉了拉红姨的衣袖,安抚的说:"红姨,我很快就会回来。" 在红姨担忧的目光中,邱秋跟在褐色短衣的少年走了出去。 城主府很大,也很漂亮,假山磷石,奇花异草,布置得别具一格,比起邱秋前世见的园林也不遑多让。 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褐色短衣少年在一处很宽阔的屋子前停下来,他领着邱秋上前,恭顺的低垂着头,对守在门外的穿着白银铠甲,拿着红缨□□的少年说,"苏统领,人带来了。" 苏清双抬眼看向褐色短衣少年身后的邱秋,目光如刀般冰冷,见邱秋在他的目光下露出些许畏惧,才道:"进去吧。" 邱秋见到这张白净英俊的脸,便认出守门的这个白银铠甲的卫士正是邱秋刚穿越来时劈断床幔的少年。想到那日沾血的红缨枪,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看对方的面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想不到行事这么凶狠。这也让邱秋对这个世界的凶残程度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褐色短衫的少年带她过来便自行离去。邱秋看着眼前高大的木门,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是一个很大的书房,墙面上挂了一些山水图,邱秋虽不懂画,但也觉得磅礴大气,墙边摆放着博古架,架上放些古玩石头,中央摆放一张黄花梨的木桌,木桌旁边是一个雕刻精致的仙鹤屏风。 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挺拔身影,正是那日邱秋在牢里见到的玄衣男子,他果然就是南寻殷。 比起那日在地牢的冷峻,今日的南寻殷穿了一件襄着黑边的靛青长袍,显得和气很多。面如冠玉的容颜在日光下更是俊美逼人,他见着邱秋,挑着长眉上下打量片刻,道:"余三小姐这张脸果真是仙姿玉貌,若不开口说话,不说流云城第一美人,就是天华域第一美人也是当得的。像余三小姐这样的美人,若就这样杀了,还真是可惜。" 邱秋不知道南寻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在牢里时便知道这具身体长得应该不会太差,美人自有美人的韵骨,这具身体肌肤白皙如玉,手脚修长,形状完美,光看身段也是少见的美人。 但南寻殷不会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男人,邱秋莫名的就是知道,站在前方的人有着石头一般冷硬的心肠。 见邱秋像木头一样的站着,南寻殷有些意兴阑珊,他绕过屏风走到黄花梨木桌前坐下,懒洋洋的开口,"余三小姐想不想我饶你一命?" 邱秋倏地抬起头来,这人什么意思,是真的想要放过她?但想到南寻殷此人的狠辣,岂会白白放过她,定是有什么条件吧,这样想的邱秋当即问出来。 南寻殷笑笑,"你果真比原来聪明许多,若非这具身子没变,你这行事作风还真像是换了个人呢。" 邱秋听得心里一紧,绷着脸说:"经历这场大变,是个人都会变吧。" 南寻殷却好似随便这么一说,也不在意邱秋的回话,而是继续道:"你可知你母亲是乐正一族的旁系,血脉虽离得远了,但在族谱内还是能查到名字。乐正和江上是天华域的两大世家,两族有盟约,世代联姻,互相扶持。因十二年前的玄门事变,乐正一族被屠杀个干净,女眷更是七零八落,无踪无影,我也是意外发现你竟然有乐正一族的血脉。" 邱秋听懂了:"你想要利用我对付江上一族?" 南寻殷却笑了,"江上一族受乐正一族牵连,元气大伤,我还不放在眼里。若江上一族真有能让我侧目的,也就江上智这个人罢了。" 邱秋有些惊讶,没想到南寻殷这样的人也会认可别人,忍不住问道:"这江上智有这么厉害,比一个江家还要厉害?" 南寻殷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江上智资质悟性极佳,在幼年时便被玄宗宗主收为关门弟子,这几年声名鹊起,是难得的少年天才。而这江上智与乐正家幼女乐正桑定有婚约,十二年前,乐正一族被诛杀,乐正主房的一支女眷因没在域都而逃过一劫,这女眷中便有乐正桑,我要你以乐正桑的身份去找江上智,以履行婚约的名义呆在他身边,偷取一把钥匙。" 邱秋心里直叹气,能得南寻殷这样高度评价的人,肯定也是个狠人,自己若是去了,怕是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这和死在南寻殷手里有什么区别,只得道:"你这样神通广大,找个人假扮乐正桑不就好了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让我来。" 南寻殷却摇了摇头:"没这么容易,乐正和江上的盟誓是上古誓约,两族的血脉有一种玄之又玄的联系,若是假的,江上一族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必定要是乐正血脉才能行。" 邱秋知道这是自己非去不可了,沉默片刻问:"这就是我活命的条件吗?" 南寻殷笑道:"只要你能帮我偷到钥匙,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邱秋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南寻殷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在告知她。只得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邱秋的识趣让南寻殷很满意,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聪明人总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不用他多费口舌。他摆摆手道:"你可以离开了。" 邱秋走到门口,听见南寻殷突然问道:"听说你失忆了。" 邱秋顿住脚步,南寻殷能知道她并不奇怪,院子里有他的探子才正常,她也没想过要隐瞒,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有些常识不是能很快补回来的,与其心惊胆战的怕露陷,还不如一劳永逸的用失忆解决掉。只是她不明白,南寻殷突然提这个的用意。只得回道:"是的" 南寻殷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失忆好,爱也好,恨也罢,既然忘了干净就不要在想起来了。" "好"邱秋知道他的意思,想要活命,就要忘掉作为余家大小姐的身份和仇恨。 邱秋走后,南寻殷盯着雕花木窗外的玉兰花树看了半晌。突然,他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修长的手指握住架上左侧的石头轻轻往外扭,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暗道。 南寻殷顺着暗道走进去,便来到一间宽阔的地牢。这地牢很大,在地牢的中央用铁链锁着一个人,这个人双腿具断,蓬头垢面,铁链从他的琵琶骨上穿进去,从背部穿出来,紧紧将他锁住。 南寻殷慢条斯理的走到这人面前,他也不嫌脏,修长的手掌贴在这人的背后。磅礴的元力通过南寻殷的手掌流到他体内。南寻殷默默运行心法,将这股元力收为己用。如此片刻,今日收取元力到达极限,南寻殷才收回手掌。 被锁着的人早已经睁开了眼,眼神冰冷的盯着南寻殷,目光里的恨意快要溢出来,如果目光能化成刀剑,南寻殷早被这人千刀万剐。 南寻殷却不在乎,他颇为自在的道:"余城主不愧是要踏入宗师境界的武者,身上的元力果然丰厚。只可惜却要便宜我这个小辈了。" 被锁着的这个人赫然就是流云城原城主,失踪的余天恩。 余天恩看着他,因为许久不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我一直在想,遇见你后,我自问待你不薄,处处尊你为上,你为何却要对我赶尽杀绝。" 南寻殷笑笑:"余城主这是要和我谈心么,哪有什么为什么,这偌大的流云城不就是最好的缘由么,如今我成了城主,城中资源自归我用,多少人忍梦寐以求。" 余天恩道:"若是别人或许可能,但你不是。我遇见你之时,你身上所系之玉白底红龙,乃魔门护法的信物,魔门御下,城池何止千计,堂堂的魔门护法,会看上西边这座籍籍无名的小城?" 南寻殷答得慢条斯理:"余城主真是好眼力,好见识,一眼便能认出魔门护法的信物。我若不是为了流云城,余城主说说,我是为了什么?" 余天恩端详着南寻殷的脸,"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眼熟,这几日我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点东西……你是殷家的遗孤吧!" 被道破身份,南寻殷神色并无变化,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来我那姑姑还是在余城主心中留下些许痕迹,也没有这么可悲。" 见他承认,余天恩脸色忽变得惨白,像是发癔症般喃喃道:"命也,命也。" 第3章 悲惨的学习日常 邱秋回去后,南寻殷就…… 邱秋回去后,南寻殷就派人让邱秋搬回了原主原来住得院子,跟着一起的还有红姨和两个女使。 原主住的院子叫秋园,因为深受宠爱的缘由,位置很好,紧挨着城主的住处。秋园布置得很热闹,各种奇花珍草斗艳,红的,黄的,蓝的,还有五色的,七色的,真是色彩缤纷,万紫千红,邱秋觉得她在这里把她认识的颜色全见了个遍。 进了屋子,红姨安排两个女使去拂一下灰尘,毕竟几日没有住人了。邱秋却觉得还好,若是穿越之前她也是个事儿精的人,但那几日的牢狱生活突破了她忍耐的底线,如今只要有一个干净,没有老鼠蟑螂的住处,她都觉得还好。 屋里的格局和电视里的大家小姐的闺房也差不离,也是分外室、内室和耳房。只是里面摆放的物件看着更珍贵一些。邱秋随意看了看,便没在注意。而是拿出让余山呈上来的线装书看起来,余山便是引邱秋去见南寻殷的褐色短衫少年,现在被南寻殷派来听邱秋调遣。 邱秋现在最需要的是了解这个世界的知识,她对很多常识都一无所知,就算有心想要逃离流云城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余山还是很靠谱的,找来的书籍都是些这个世界的地理,历史类的。 邱秋翻看第一页,虽然字体是邱秋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或许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邱秋能够认出来且知道意思,这对邱秋来说是个好消息,若不然重新习字的话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 时间一晃而过,邱秋将看完的书籍放在旁边,对这个世界也有清晰的认知。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和中国古代很相似,但并没有皇帝,这个世界的势力分为,一宗一门三域。一宗便是以玄门为正的玄宗,一门便是坐落在东方的魔门,三域分别是天华域、中枢域,地元域,这五方势力御下又由无数城池组成,这些城池和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有点像联邦制度,城池之间各自为政,但每年要向归属的势力缴纳大量的钱财,如果发生战争,各大城池也要派兵前往。像邱秋在的流云城就属于天华域。 而让邱秋觉得惊奇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以修炼一种叫元力的力量,而能修炼元力的人被称为武者,元力越浑厚的武者越厉害,使用元力,武者不但可以一敌百,还可以做到很多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也使得武者地位在这个世界很是尊贵。如果达到大宗师境界的武者,不但能保持容颜不老,还能比普通人多活几百岁。 这实在让邱秋感到惊叹,若自己能够成为武者,在这个世界也算是有了立身之本,但如何成为武者,这书上却没写,邱秋心想可能和武侠小说里的一样,要秘籍这类的东西。 这一日过得很快,邱秋将余山呈上来的东西看个大概,晚饭也是草草食用一点,红姨见了又念叨两句。 第二日,邱秋刚洗漱完毕,余山就过来回话说,南寻殷让她去书房。 邱秋这次没让余山跟着,而是熟门熟路的走到书房,推门进去。南寻殷正靠在黄花梨椅子上看书,见邱秋进来,他眼睛没有离开书册,修长白皙的手却指了指旁边的青黑翠竹纹小墩,道:"坐" 邱秋乖乖坐下,默默等着。这一等,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南寻殷翻完最后一页,才将目光移到她身上。他道:"你到沉得住气。" 邱秋不知道这人又要耍什么花招,便问:"不知找我来有何事?" 南寻殷将手中的书册递过去,"你看看" 邱秋接过书册,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乐正乐谱,字体端正工整却又不失风骨。随意翻了翻,里面都是些不认识的符号,邱秋不解的看向南寻殷,不明白他给她这本书是什么意思。 南寻殷迎着邱秋疑惑的目光解释道:"乐正一族自传是上古司掌音律天神的后裔,因而乐正子孙都很擅长音律,这是我派人寻来的乐正乐谱,你既然要假扮乐正桑,总是要会弹奏这些曲子。琴、筝、箫、笛、琵琶,你会那种乐器?" 邱秋默默想了一下,有点丢脸的意识到自己好像都不会,穿越前她学过十年的大提琴,但这个乐器应该不在南寻殷的询问范围内。而原主余菀秋比邱秋还要不学无术,这些乐器更是一样都不会。 见邱秋没有说话,南寻殷也猜到了答案,有些头疼道:"余小姐果真除了这幅样貌之外,一无是处。琴最高雅,是乐正子弟最喜爱用的乐器,但琴、筝、琵琶最考验天赋和功力,若是从头在学,没有三年不能小成。我们等不了这么久,你便在箫和笛之间选一个学习吧,我会派人教你。" 南寻殷话音落下,看到邱秋惨不忍睹的坐姿,微叹道:"乐正家遭奉灾祸时,乐正桑虽然才八岁,但世家大族,子女的仪态都是从小教导的,余大小姐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邱秋默默的将交叠的腿放下来,往里收了收,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南寻殷无语,不耐烦的挥挥手:"退下吧。" 邱秋从书房出来,回秋园的路上想着这南寻殷真是个事精儿,她在穿越前好歹也是校园女神级别的人物,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有头无脑还没有教养的花瓶,这家伙古怪又挑剔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南寻殷的话决定了邱秋接下来惨无人道的悲惨生活。本来邱秋还想着能不能找出逃出流云城的办法,但每天被盯得死死的,光学习就让她累得躺在秋园的床上就想睡觉,哪里有精力想其它的。 来教导邱秋仪态的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嬷嬷,非常严厉古板,也不知道南寻殷从哪里找来的人,邱秋一看到她就想起真假格格里的容嬷嬷。被老嬷嬷看着就觉得手指疼,恨不得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学习。 仪态课邱秋总能应付过去,真正让邱秋觉得头疼和可怕的是学习吹箫,不是吹箫又多难学,而是因为教她吹箫的是南寻殷本人,看到那张面如冠玉的脸,邱秋就觉得胃疼。 南寻殷教导的时候还算有耐心,但只要邱秋按错一下,一颗豆米大的银倮就会砸在她身上,不重但会很疼。 邱秋看到银倮都快有阴影了,好在原主的身体很好,气息绵长,很适合吹箫,而自己又学过十年的大提琴,对音律足够敏感,能够很快找到感觉。 这一日,邱秋像模像样的吹完一支曲子,南寻殷依旧靠在黄花梨椅子上看书,傍晚的余晖从窗柩里洒进来落在他身上,在细碎的阳光渲染下南寻殷眉目都柔和下来,俊美得不可思议。 邱秋放下箫,忐忑的望着他:"怎样,这次吹的还行吧。" 南寻殷挑眉看她,不可否认少女的容貌极为出色,乌发雪肤,琼鼻樱唇,一双眼睛犹如含着春水的湖泊,这样全神贯注望着人时,显得特别乖巧。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南寻殷都快忘了余菀秋嚣张跋扈的模样,她在他面前又听话又乖巧,还是个聪明的学生,遇到自己不该问的从不多问,虽然在流云城内,却从未打听过她父亲的下落,流云城墙上挂着的两具尸体,她也从未去见,好似真忘了余大小姐的身份般。 见南寻殷看着她不说话,邱秋更忐忑了,回想了一下也没发现有吹错的地方,难道是节奏不对? 南寻殷终于开口:"不错,进步的很快,再练些时日,也能拿得出手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放你休息一日,不必过来了。" 邱秋有些诧异,但这些时日实在累坏了,能够放一天假,对邱秋来说是难得的事情。 回了秋园,红姨在屋里做女红,见着邱秋回来,忙放下针线,让女使将在火炉上温着的雪蛤粥端上来,心疼道:"小姐这些时日功课也未免太多了些,身体如何受得了,南寻殷究竟想要干什么,这般折磨小姐。" 看着红姨真心为她担忧的模样,邱秋只得安慰道:"红姨你别担心,他没有杀我便是最好的了,受点折磨不算什么。" 红姨见小姐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心疼得要死,小姐是她带大的,从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却要在南贼手下苟延残喘,朝不保夕,让她如何不担忧。 见着邱秋将粥吃完,又上了些吃食,见机把两个女使支出去。红姨坐在邱秋身旁道:"小姐,你找个机会逃走吧,这流云城不是久留之地,老城主不知生死,两位少爷又……南寻殷心狠手辣,小姐你逃得远远的,才能好好的活着。" 邱秋如何不知道这些,但是她要能逃得掉啊,南寻殷看她看得紧,这流云城又是荒山野岭,野兽成群,她怕没走出去就被吃了。而且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红姨是真心为她好的,让她把红姨丢在这流云城里她也做不到。 邱秋知道逃跑最好的机会是在去玄宗的途中,玄宗在西南面,路上要穿过不少城池,鱼龙混杂,到时邱秋找一个繁华的城池跑掉,南寻殷想要抓人也不容易。这也是邱秋答应扮演乐正桑时,便想出来的办法。只是红姨却有些难办,她是去假扮乐正桑,南寻殷必定不会让红姨跟着,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红姨先离开。 这样想着,邱秋便道:"红姨,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流云城?" 红姨一愣,接着便笑起来,"小姐能想到红姨,红姨很开心,但是我家世世代代生活在流云城,我的丈夫和孩子也在流云城,离了流云城我能去哪里?" 邱秋却是愣住:"红姨你还有丈夫和孩子?" 深受前世电视剧的影响,邱秋一直以为红姨这种贴身老嬷嬷都是寡居或者未嫁之身,而红姨在身边这些时日,也没有听她提过丈夫和孩子,邱秋便理所当然的以为红姨是孤身一人。如今知晓,确实大吃一惊。 红姨点头笑道:"当初还是二夫人保的媒呢,我的孩子比小姐还要小上一些。小姐你放心的走吧,不用担心我,我自有我的去处。" 红姨这样说,邱秋也不好多问,她不能因为自己就让红姨一家人远途跋涉吧,邱秋想了想还是以后找个理由把红姨打发出城主府,免得日后被牵连。 第4章 流云城 红姨的事邱秋暂且计划起来,只…… 红姨的事邱秋暂且计划起来,只等个合适的时机就把人送出去。这日,邱秋上完了仪态课程,因下午不用去书房学习吹箫,邱秋决定去流云城里看看。自打她穿越到现在,她一直呆在城主府,从未出去过。一是因为身份敏感,二是因为南寻殷要求学的东西又急又多,邱秋根本没有空暇。这次出去也是先得了南寻殷的应允的。 邱秋换了一套方便出行的男装,带着余山出了门。 秋园在内院,从秋园出去穿过几条回廊才到外院,出了内院,邱秋明显感到氛围的不同。外院遍布着白银铠甲卫士,三五成群的守着各个关口,比起内院的从容自在,外院更为肃杀。 出了城主府,邱秋见到了这个世界的街市,流云城不算富裕,人口也不算多,因地理位置的缘故,外地的商贩也是一月来一次,酒楼店铺少得可怜。流云城里更多的是世世代代居住在此的城民,比起前世邱秋生活的大城市,这里更像是一个小县城。 或许是因城主府事变,街上空空荡荡,好些酒楼店铺也是门户紧闭。邱秋逛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怪不得南寻殷放心让她出来。 这样想着,邱秋便问:"这城里未免也太冷清了吧?" 余山道:"小姐或许忘了,现在还是春季,离夏季开市还有一月有余,等到了夏市,商人们汇聚,流云城就热闹了。" 邱秋听了余山解释才明白,流云城两大集市,分别在夏秋两季,最为热闹,也就称为开市时节,而到了春冬称为休市时节,比较冷清。现在就是休市时节,所以很多酒楼客栈都闭了门。 邱秋逛了一圈实在无趣正打算回城主府,倏然一匹快马横冲出来拦在她前面。骑在马上的是个穿着劲装的年轻姑娘,她神色凌厉,双眼薄怒,手中的鞭子朝邱秋抽过来,嘴里骂道:"余菀秋,你这个自私凉薄的叛徒,还好意思出来!" 邱秋被这架势吓的懵住,根本来不及躲开,鞭子又快又急啪得一下抽在了余山身上,原来余山挡在了她的前面。 邱秋还来不及和他说谢谢,马上的姑娘见一鞭不中,柳眉倒竖,扬手鞭子又抽过来,她角度刁钻,出手狠辣,竟将挡在邱秋面前的余山抽飞出去,而邱秋也被连带着滚到地上。 这哪里是什么鞭子,简直是杀伤性武器。 邱秋觉得若是自己被抽中,怕是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鞭子夹杂着破空声,像一条蛇一样又抽过来,邱秋只觉得脸颊上闪过一丝冷风,正想着自己是要交代在这里时,倏地一只大手挡在邱秋面前,牢牢的抓住鞭子向前一拉,马背上的姑娘就被拉下马,摔在地上。 邱秋看着挡在身前的白银铠甲少年,面容白净,斯文俊朗,正是南寻殷得力手下苏清双。对于这个穿越来见到的第一个人,邱秋是有些害怕的,在城主府这几日,邱秋都是尽量避着他走。没想到他竟然救了自己。 苏清双将手中的鞭子丢开,面容冰冷:"我若再看见你在城里出手,便废了你的气田。" 马上的姑娘颇为不甘的爬起来,面色愤愤不平,却对苏清双多有忌惮,灰溜溜的离开,临走时怨恨的看了邱秋一眼。 苏清双转头瞧见邱秋还趴在地上,皱眉道:"还躺着做什么,等我来扶你。" 邱秋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指了指脚,"脚扭了。" 苏清双眉头皱的更紧了,神色不耐,"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邱秋对他的敌意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得解释道:"我脚扭了,怕是不能行走,劳烦苏统领帮帮我。" 苏清双沉默的看了半晌,终于不情不愿的将邱秋抱起来,往城主府走,边走边道:"未免太没用了吧。" 只想让苏清双找一辆轿子的邱秋:"……" 回了秋园,一阵兵荒马乱。 红姨绞着帕子,红着眼眶,"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不就是出个门吗?我家小姐怎得如此多灾多难啊。" 邱秋躺在床上,脚敷了药膏,火辣辣的疼。听着红姨抱怨,邱秋想着今天遇到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和原主有多大的仇,下这么重的手。便将今日的事情和红姨说了。 红姨听后愣了半晌,叹一口气道:"原来是她啊,她叫玉萝,是大少爷在外面带回来的孤女,和大少爷感情一向很好,大少爷死后,她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邱秋沉默了,关于原主的亲人,她是想过的,但她都自身难保,能有什么办法,穿越不是她愿意的,她不是原主,不想去背负原主的仇恨,说她自私也好,凉薄也好,她只想若能活着就好好的活着。 红姨见她神色低落,安慰道:"这不是小姐的错,小姐也是身不由己。这玉萝,好歹也是一个武者,怎能对小姐下如此重的手。" 邱秋想着自己没猜错,玉萝果然是一名武者。能用鞭子把人抽飞,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去给余山看伤势的老大夫说了,余山肋骨都断了两根。 红姨又嘱咐邱秋几句,便让她好好休息。 邱秋躺着床上却一直不能入睡,心里装着玉萝的事,武者果然厉害,如果自己能够成为武者,就算独自在这个世界生活也有了底气。又想到玉萝临走时怨恨的眼神,忍不住想叹气,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出卖父兄,投靠仇人,苟延残喘的小人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看来以后能不出去就尽量不要出去了,玉萝这样想法的人,城里不知还有多少。 第二日,邱秋因扭脚的缘故停了仪态课程,吹箫却是不能停的,南寻殷让人抬着她到书房。 进了书房,南寻殷少见的还没有到。邱秋百无聊奈的坐着,东张西望间看到墙上多了一副画,画上是一个年轻的美貌姑娘,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半倚在一张美人榻上。邱秋看着这个姑娘总觉得有些眼熟,正想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南寻殷回来了,他身着一袭玄色暗纹长跑,系着玄色金丝腰带,显得挺拔修长,气质卓然。 他看一眼邱秋的脚,风轻云淡道:"如今流云城内不比从前,余小姐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邱秋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南寻殷会这般轻易的答应她外出,为何她能这么巧的遇见玉萝,而玉萝的样子明显是有备而来,为何最关键的时候,苏清双恰好出现。昨日想不明白的这么多巧合,现在见着南寻殷,邱秋全想白了。恐怕这后面的推手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他这是要告诉她,流云城再也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她现在是人人喊打的叛徒,想要活命就只能听他的话。 邱秋知道自己搬回秋园,就会有这一天,两个兄长惨死,父亲的城主之位被夺,作为余家女儿却投靠了杀兄仇人,那些效忠老城主的人,那些和两位兄长亲厚的人,只怕对她的恨意不比南寻殷少吧。 虽然能想明白,邱秋还是不爽南寻殷这样算计她,忍不住刺了一句:"你苦心安排这么一出,我又怎敢辜负?" 南寻殷挑眉,漫不经心的道:"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他们怨恨你是真,我让苏清双救你也是真,你自己的处境你该比旁人更清楚。" 邱秋哼声道:"不劳你费心。" 南寻殷也道:"不知好歹" 短暂的对话后,就是吹箫的学习。邱秋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气息的转换和唇舌的变换,算是入了门,接着便是大量的练习乐正乐谱上的曲子了。 这一回南寻殷没有刻薄她,进行了几次指点后便道:"以后你不必过来了,任何技艺最重要的就是熟练,你之后就在秋园自己练习吧。过一会儿,我会让人将乐正桑的生平送到你屋里,你好好记牢,不要惹出乱子。" 邱秋乖巧应是,想了想问道:"这个乐正桑到底是死是活?我若扮成她,她找过来怎么办?" 南寻殷笑道:"放心吧,她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南寻殷保证,邱秋还是信的。 从书房出来,邱秋遇见了苏清双,他依旧穿着一身白银铠甲,衬得他威武不凡,他瞥了一眼邱秋,留下一句:"装模作样"便进了书房。 邱秋莫名其妙,这人是有病吧,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被人抬着回秋园的路上,邱秋突然想到,书房里画上的美貌女子和南寻殷竟有几分相像,怪不得她觉得眼熟。 是他的亲人吗? 第5章 第二十八个乐正桑 时间过得飞快,邱秋…… 时间过得飞快,邱秋的箫学得差不离,脚的扭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也到了出发的日子。 这次出发,余山跟着去外,南寻殷又派了两个女使一起。这两个女使,一个叫翠薇,一个叫紫薇,她们身上的气质和邱秋见过的玉萝很相似,两人虽然恭敬顺从,但却没有普通女使的卑微怯弱。 邱秋猜测这两人应该也是武者,虽是来保护她,但也是来监视她的。 马车套好了,邱秋并未收拾太多的东西,原主的衣服首饰大都奢华繁杂,颜色鲜艳,她并不喜欢。 出发前,南寻殷过来见她。 他身着一身玄衣,针脚细密的滚边刺绣,腰间系着白玉腰带,身材修长挺拔,俊美的面容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将一个精美的紫色锦盒递给邱秋,道:"打开看看" 邱秋接过来打开,锦盒内躺在半块拇指长的白玉瑗,玉瑗光滑圆糯,色泽通透,一块就是上等的和田籽玉。 邱秋拿起来翻着看了看,不解:"为何给我这个东西?" 南寻殷道:"这玉瑗本是一块,当初乐正桑与江上智许定婚约,将这玉瑗搬断,两人各持一半,作为定亲之物。你既是乐正桑,自然要有些信物。" 邱秋闻言将玉瑗收了起来,想着南寻殷准备的真够充分的,看来这个计划他怕是谋划了许久。收完东西,邱秋正准备登车,又被叫住。 邱秋转身看他 南寻殷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捏着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邱秋嘴边,"吃了" 邱秋心里不好的预感,这药丸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和天山童姥的生死符一样用来操控人的。她就想着南寻殷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正犹豫着不肯张口,便被南寻殷捏着下巴塞了进去。南寻殷力气太大,邱秋挣扎不过,只得吞咽下去。 见邱秋吞进肚子里,南寻殷才慢悠悠道:"这是灭魂丹,剧毒无比,是我精心为你研制的,只要你将事情办成,我自会给你解药,如若不然,一年后你便要七窍流血而死。" 邱秋气得想骂人,但考虑到两人的实力差距,将到嘴边的脏话又噎了回去。绷着脸皮冷冰冰的道:"现在可以走了吧,南大公子。" 南寻殷笑了笑,"一路平安。" 邱秋进了马车,垂头丧气的坐下,南寻殷来这么一下,她所有的打算都落空,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糟透了,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缓缓出发,余山在前面驾车,翠薇和紫薇骑马跟在后面,朝着玄宗而去。 摇光城是天华域最大的城池之一,是天华域通往地元域与玄宗的交通要道,这里每日车水马龙,商贩来来往往,十分繁荣。 邱秋一行走了十数日到了这里,看着高高的城墙,厚重的城门,邱秋忍不住赞叹,流云城和它一比简直就是未开化的小村落。 进了城门,又是另一番景象。 城内街道宽阔整洁,房屋鳞次栉比,酒楼店铺林立,熙熙攘攘的行人,来来往往的商贩,竟是比之邱秋前世的城市也不遑多让,就连街道边的柳树似乎也比旁的要繁茂一些。 邱秋坐在马车内掀开纱窗往外面看,这一路来虽见了不少城池,但能比得上摇光城的还真没有。这么繁华的街道,勾起了邱秋好久没有的逛街欲望,想着等会儿进客栈安顿好了,便出去逛逛。 摇摇晃晃的马车突然停住,前面传来喧闹声。 邱秋打起帘子问余山,"发生了何事?" 余山小声道:"回小姐,应是在搜查一个逃犯。" 邱秋皱眉,竟能让摇光城卫大肆搜捕,这逃犯所犯之事,怕是不一般。 翠薇和紫薇也赶着马上前来,守在马车旁。这样等了半盏茶,马车才又开始通行。晃晃悠悠的到了一间客栈。 云来客栈是摇光城最大的客栈,方位正挨着东市,环境干净整洁,摆设齐全,待客周到,是很多商贩和旅人喜欢住得地方。 余山将马车和马匹牵到客栈的马棚里,让客栈的伙计喂些上好的草料。邱秋和翠薇紫薇先进了客栈。 客栈内宽敞明亮,接待的伙计也干净整洁,邱秋要了三间上房,让翠薇付了银子便上楼去。 进客房时,翠薇和紫薇跟了进来,邱秋有些诧异,"你们这是有事要说?" 紫薇比翠薇活泼些,她关了门道:"小姐,我们刚刚发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贴在马车底下,便打晕了带过来。" 翠薇应声:"嗯" 一路相处下来,邱秋算是有些了解这两个女使,紫薇活泼些,做事也比较圆滑,翠薇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这一路来邱秋总共也没见她开过几次口。但无疑,她们都是相当可靠的。 听两人这么一说,邱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是个什么样的人,带过来我看看。" 翠薇应了声,便开门出去。再进来,手里提了个半人高的黑色布袋,她将布袋打开,露出一个绑着手脚的半大男孩。 男孩双眼喷火的瞪着她们,被塞了布条的嘴呜呜的哼着。 邱秋让翠薇将男孩嘴里的布条取出来,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跟着我们的马车做什么?" 男孩仰着脖子,大骂道:"你们这群猪,知道小爷是谁吗,乖乖的放了小爷,要不然别怪小爷不客气。" 邱秋抱着手臂,淡淡道:"嘴巴这么臭,翠薇给他灌一杯茶,洗洗。" 翠薇从四方桌上端了一杯茶,捏着男孩的下巴,灌下去。 男孩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死命挣扎,茶水来不及吞咽,从嘴角流到脖颈上。大叫道:"小爷要杀了你们,小爷要杀了你们!" 邱秋道:"再灌一杯!" 连续灌了三杯,男孩终于识相了,恹恹的垂着头,不再说话。 邱秋看着对方:"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哼!" 邱秋笑了笑,"刚才在街上,城卫找的是你吧。"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男孩身子一震,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结结巴巴道:"……小爷,小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邱秋原本只想诈一诈他,能惊动城卫大肆搜捕的,谁能想到竟会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邱秋有些头痛,他躲在马车下,怕是想要躲避城卫,却被翠薇误打误撞的的带回来。想了想道:"不管你是谁,等会儿我们放了你,你自行离去,我们就当没有见过。" 邱秋让翠薇给他松绑。 男孩本来以为这次是栽了,没想到邱秋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眼珠一转,便明白她们在忌惮什么,男孩本就是个爱记仇的性子,这三杯茶水的仇他是一定要报。 得了自由的男孩却不急着走,他往长凳上一坐,抬了抬下巴:"你们既然把小爷绑来了,就要负责送小爷出城,要不然,小爷若被抓了,就说你们是小爷的同伙。" 邱秋几人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小孩,紫薇微恼,"你这是赖上我们了?" 小男孩咧着嘴角笑:"没错。" 邱秋自然是有办法的,比如弄死小男孩,但先不说邱秋从来没有杀过人,就这么小的孩子,她的三观也不允许啊。思来想去,只能把男孩留下来。 做了决定,邱秋还是要问清楚:"想要我们帮你出城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犯了什么事?竟让城卫来抓你。" 小男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气鼓鼓的道:"谁犯事了,明明是宋鸣凤小心眼,不就拿了他一幅画吗,就对小爷喊打喊杀。" 宋鸣凤?这不是摇光城城主吗,这熊孩子跑到城主府偷东西去了,果然能耐。 "城卫搜捕你,就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小男孩有些得意道,"他不是很生气吗,还想杀小爷,小爷就放火把他的院子给烧了,哈哈哈。" 邱秋头更疼了,熊孩子都没有他熊,这男孩是混世魔王才对吧。留着这么一个小恶魔,怕是以后的日子够得折腾。 小男孩笑够了,才道:"既然出城之前的日子都要在一起,总得互通一下姓名吧,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果果是也。" 邱秋对小男孩一口一个小爷很无语,但还是道:"我叫乐正桑,这两个姐姐是翠薇和紫薇。" "你叫乐正桑"小男孩一脸古怪望着邱秋。 "是啊" 男孩噗呲一声,哈哈哈,抱着肚子笑起来。 邱秋被笑得莫名其妙:"这个名字很好笑吗?" 小男孩笑够了,爬起来抹抹眼角笑出的泪花,"你也喜欢江上哥哥?小爷劝你不要白费心思,自从江上哥哥说有一个失散多年的未婚妻叫乐正桑,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叫乐正桑的女子去玄宗认亲,有一次还去了两个,那两人为了争谁是真的乐正桑还打起来,啧啧,当时的情景可真是精彩,你是第二十八个叫乐正桑的。" 第6章 逐月公子 云果果的话像是重拳一样砸在…… 云果果的话像是重拳一样砸在邱秋心上,她原就觉得这趟行程艰难,如今才知道这分明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啊。 这江上智怕是个不好相与之人,少年天才,玄宗宗主的关门弟子,不管是身份、才华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人自有一身傲气,她若是直愣愣的凑上去,就算有乐正一族的血脉,怕是和前面二十七位铩羽而归的前辈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她是骑虎难下,玄宗作为五大势力之一,她这样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去,不是龙潭也是虎穴。但她若是敢中途退缩,怕是翠薇和紫薇就能直接要她的命。 邱秋前思后想,只能迎难而上。玄宗是一定要去的,而既然不能直愣愣去找江上智,那就想办法让江上智主动来找她。 送上门的女子,就算长得再漂亮,也是廉价的。 自己主动喜欢上的又不一样了,就算是根草,也是自己养出来的玫瑰。 想要让江上智这样才智双绝的少年天才注意到,首先得有引人注目的资本。虽然前世的电视剧里优秀的男主都喜欢平平无奇的女主,但现实生活中却并非如此,作为前校园女神的邱秋非常清楚,优秀的人才能和优秀的人做朋友,就从人类繁衍的本能上来说,优秀的基因和优秀的基因也是互相吸引的。 她若不想被当成第二十八位叫乐正桑的骗子,就得没有当骗子的理由。若是她在去玄宗之前便用乐正桑的名字有了斐然的名声,便是表明她不是为江上智的身份和地位去的,这能让旁人大大降低对她的怀疑,就算是江上智怕也是不能全然视若无睹。 邱秋将这作为异界版的女神打造计划。 当然在这之前,邱秋还得先处理云果果的事,先时邱秋本想带他出城后便分道扬镳,如今邱秋改了计划,摇光城四通八达,离玄宗也不是很远,是女神计划好最好的施行地,她怕是要在这里长住一段时日。 她既然不准备出城,便也不能让云果果离开。若是之前,云果果是走是留,她全然不在乎,但听云果果对江上智的称呼后,邱秋猜他和江上智怕是关系匪浅。如此,她更不能放他离开。 这样想着,邱秋道:"你那江上哥哥是谁,我并不知晓,但端看其行为也足够霸道,难道他未婚妻叫乐正桑,天下的女子都不能叫乐正桑了么?怕这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吧,我自小便叫乐正桑,断没有为别人改名的道理。" 云果果惊诧的睁大眼睛,气道:"你……你竟然敢这样说江上哥哥,哼,天下女子就没有不喜欢江上哥哥的,清风逐月夜,江上玉中仙,江上哥哥逐月公子的名号,三域之内谁人不知,你说你不知晓,这不是骗小爷吗?" 邱秋讶然,还真没想到这江上智还有个逐月公子的雅号,听云果果这说法,还是国民男神般的人物。南寻殷给她的讯息多是江上智的生平大事,这种八卦还真是没有。 邱秋意识到自己对江上智还不够了解,应该多打听打听。 云果果见邱秋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猜中了,洋洋得意道:"还想骗小爷,你既然喜欢江上哥哥,就要对小爷好一点,等把小爷伺候高兴了,还能在江上哥哥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邱秋就知道这家伙的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来,面无表情的威胁:"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翠薇把你绑起来。" 云果果瞟了翠薇一眼,愤愤不平的闭上嘴巴。 余山将马匹安顿好后回来了,邱秋将云果果扔给他,让他和云果果住一间房,方便看管。对于突然多出来的男孩,余山并没有多问,领着云果果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邱秋和翠薇紫薇 邱秋想着自己的计划,便问道:"紫薇,我们还有多少银钱?" 紫薇微怔,以为邱秋担心银钱不够,便回道:"小姐不用担心,主人给我们的银钱很充足,就算到了玄宗也还绰绰有余。" 邱秋道:"若是我需要大笔的银钱呢?" 紫薇虽然不解,但还是道:"主人在摇光城有些产业,钱庄里也存有银子,但要动用这些银钱,需得主人同意。" 邱秋想了想,南寻殷既能为乐正桑这个计划筹谋多时,破费些银钱也该是愿意的。便道:"我写信和他说吧。" 她又转头问翠薇:"若是以武者的级别来说,你们属于哪个级别,若是有其他武者来寻仇,你们能对付吗?" 翠薇嘴角微翘,难得说了一段话,"小姐放心,只要不是七级之上的武者,我们都能应付,而七级武者,摇光城内不会超过五十人。 邱秋放心了。 翠薇和紫薇离开后,邱秋便让客栈伙计拿来笔墨纸砚,前世她学过一阵的书法,虽看不出风骨,但还是能写得工整 将白纸铺在桌上,提笔写了两行,邱秋忽然想到,她的字迹和原主不同,也不知南寻殷有没有看过原主的字,怕是不妥。便将笔放下,想着还是让紫薇写吧。 这一日因赶了许久的路,又有云果果的事情,邱秋吃了晚食便睡下。 第二日,清晨。 天光亮的早,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邱秋因打算在摇光城内住一段时日,便让余山去找一间院子。而她带着翠薇紫薇去逛东市。 云果果本想跟来,但想到他是城主府的通缉要犯,邱秋十分冷酷的拒绝了,让他好好的呆在客栈。 东市是摇光城最大的集市之一,这里店铺茶馆林立,商贩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邱秋嫌弃原主的衣裳首饰过于奢华繁杂,便都没有带来。如今到了东市,便要按着自己的喜好大买一番,反正花的是南寻殷的钱。 邱秋偏爱淡雅简约的东西,首饰也好,衣裙也好,都是按这个基调挑选的。然而这个世界的审美更偏向唐代的浓艳繁复,邱秋的行为,在翠薇和紫薇看来就是有些怪异了。 当邱秋又一次放下三色金步摇,挑选了一根通透圆润的青玉兰花簪。紫薇终于忍不住道:"小姐若是喜欢,不必节省,这点买首饰的银钱,我们还是有的。" 邱秋有些诧异,待听紫薇解释之后便明白了,原来紫薇以为她不买那些比较贵的首饰头花,是担心银钱。 邱秋但笑不语,女神的人设便是要又冷又纯,谁见过穿着大花棉袄的女神?衣服首饰对于她想要塑造的人设可是很关键的道具。形象的贴合能让人更直观的加深人设的印象,你见过哪个明星穿个吊带热裤非要说自己是玉女掌门的?谁相信啊! 逛了十几家店铺,东西买了七七八八。邱秋有些疲累,便带着两人去附近的茶馆喝茶歇息。 茶馆分为上下两层,楼下是大堂,楼上是包间。大堂中央立着一个六尺宽的台子,台子上坐着一个年岁约莫四十许的说书人。 邱秋三人进了包间,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堂上说书人道:"上月初九,城主府四公子宋清风和竹山城少主穆子轩在繁楼大打出手,打得是飞花走石,满面青紫,诸位可都听说了吧。" 堂下有人道:"黄先生,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拿来说,换一个换一个。" 说书人笑道:"诸位不必急躁,小老儿今日包管说一个大家都没有听过的。四公子和穆少主也都是世家公子,家教深严,却如此不顾颜面,大大出手。诸位可知为何?" 众人笑骂:"黄老儿,别买关子了,快说快说。" 黄先生道:"当日除了两位公子之外,还有一个女子也在场,她便是有摇光第一美人之称的秦楚楚姑娘。两位公子是少年慕少艾,这场争斗怕是和这位秦楚楚姑娘脱不了关系。" 有人道:"黄老儿,你这说得不对,谁不知道这位秦楚楚姑娘一心扑在逐月公子身上,甚至放话说非逐月公子不嫁,怎又和四公子穆少主有牵扯。" 邱秋到了杯茶,正听得津津有味,看来不管哪个世界的人都喜欢八卦。突然听到提起逐月公子,耳朵便竖起来。 她正愁不够了解江上智呢,就有消息送上来了。 黄先生道:"清风逐月夜,江上玉中仙,逐月公子的风采小老儿虽没见过,但凭这十个字也能窥探一二。这三域内,爱慕逐月公子的女子何止上千,其中不乏世家大族的贵女,修为精深的女武者,秦楚姑娘虽青春貌美,但出生上还是差了些,又不能修行,如何能与逐月公子相携白头。" "楚楚姑娘怕也知道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负落花。四公子和穆少主虽比不上逐月公子,但也是青年才俊,出身高贵,是很多女子想嫁的良人。这一切还要从楚楚姑娘相邀说起……" 第7章 江上玉中仙 邱秋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待…… 邱秋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待说书先生说完一场,她也喝完一壶茶。 邱秋叫紫薇过来,附耳说了几句,紫薇点头应是,便出了房门。 黄先生全名黄鹤,因早年跟着商队跑商,有些消息渠道,上了年纪便在这摇光城各大茶馆说些新鲜趣事,讨些银钱糊口。 才下了场,回到后堂,便见着一个衣着精美,长相清秀的紫衣姑娘在堂内坐着。黄鹤正觉奇怪,紫衣姑娘见了他,主动迎上来道:"黄先生,我家小姐想听听这逐月公子的轶事,等会儿,望你多多说说这逐月公子。" 说着,紫衣姑娘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递过去。 黄鹤一看,大约有三两重,眼睛微亮,笑眯眯的接了,嘴上连连应好。这样的女客,黄鹤见得多了,只当又是哪家的小姐痴心于逐月公子。 他在后堂喝盏茶,润润喉咙,便又回台子上。 黄鹤拿着惊堂木,眼睛朝二楼隔间游了一圈,出手这么大方的小姐,定是在二楼,他盘算着说些什么能讨这位小姐的欢心,逐月公子的传闻实在太多,心里挑挑拣拣了一下,想着说些小姐们感兴趣的。 黄鹤道:"三域皆知这句,"清风逐月夜,江上玉中仙"诸位可知,这句评判从何而来?" 也不等堂下搭话,黄鹤自顾自道:"这要从逐月公子出玄宗的那一年说起,玄宗弟子有规矩,学艺五年便要下山历练,逐月公子十岁拜入玄宗宗主门下,出山之时不过十五稚龄,却已习得一手好剑法,更是能入中级武者之列。" "当时,松江河上有一伙水寇作乱,水寇的几位当家都是有些修为的武者,招揽的又是一帮穷凶极恶之徒,一时竟无人敢惹。松江河附近的百姓商贩是苦不堪言。逐月公子路过此地,听了这伙水寇所做的恶事,当夜便提着一把剑,去了水寇的老巢。" "当夜正是满月,逐月公子身着白衣,犹如谪仙下凡,剑法飘逸灵动,好似清风逐月,不过半刻,这一千多名水寇全都命丧逐月公子剑下。这一幕被路过的摘星楼楼主看到,他惊叹于逐月公子的剑法,佩服于逐月公子的急公好义,便写了这句,"清风逐月夜,江上玉中仙"来评判逐月公子。 堂下众人虽知这逐月公子的名号,却很少知道它的来处,如今黄鹤讲得头头是道,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叹道:"逐月公子真是侠士风范啊,水寇如此凶险,他以稚龄之躯就敢独闯水寇老巢,这等勇气,我等佩服。" 又有人道:"逐月公子真是剑法无双,区区稚龄便能斩杀一千多名穷凶极恶的水寇,如今其修为怕是深不可测了……" 黄鹤斜着眼瞅二楼的隔间,这可是他压箱底的东西,很少拿出来说,想着那位小姐该听得满意了。 这段故事邱秋倒是看过的,是南寻殷给的关于江上智生平札记上。但里面只大致描写了事情的经过,远远没有楼下的这位黄先生说得精彩,也没有什么摘星楼主的"清风逐月夜,江上玉中仙"这种东西。 听着倒也有趣,钱没白花。 紫薇和翠薇虽是南寻殷身边的人,但邱秋接触下来发现,她们以前的日子过得应是比较封闭,对外面的这些八卦也是不甚了解。 如今听了,翠薇向往道:"剑法如此高超,真想见识一下。" 紫薇深知翠薇武痴的个性,打断她:"莫要忘了主人的命令,一切以小姐为先。" 翠薇眸光一闪,失望的低下头。 邱秋瞧得有趣,笑道:"多大的事情,等到了玄宗,翠薇便去邀他比一场,想来逐月公子也不会这么小气。" 翠薇眼眸一亮,忙答应下来。 紫薇见邱秋发话也不好多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翠薇一眼。 这一路来,两个女使沉默寡言,虽是恭敬顺从,但也失了些人气。邱秋知两人是南寻殷派过来的,也无意拉拢。如今瞧着,倒也有几分年轻女孩的鲜活。 听了半晌的故事,看了看西沉的太阳,只觉今日收获颇大的邱秋带着两人回去了。 而在二楼另一间隔间里,坐在两个年轻公子。 一人身着松针纹理蓝色长袍,腰间系了一根白玉腰带,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嘴角含着三分笑意,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 他好奇的道:"阿智,这说书人说的可都是真的?" 另一人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乌黑的长发规整的束起。眉目清俊,面容俊美,一双凤目透着微微冷光。 听到身边好友的打趣,他冷冷的瞥了一眼,"你很闲么?" 简玉衍一噎,无语道:"阿智,你真的很无趣。" 江上智放下茶盏,抬眸看着屋内燃着青烟的香炉,冷淡道:"我是奉师傅之命来找小师弟,不是来听这些闲话的,你莫要忘了正事。" 简玉衍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道:"果果那小家伙机灵得很,遇到他,倒霉的只会是别人,不必着急。" 江上智眉头微皱,"他修为低下,能在玄宗作威作福,也不过是仗着他的身份。如今出了玄宗,谁还让着他。" 简玉衍噗呲一声笑道:"你这话莫要让果果听到,要不然,他怕又要闹个天翻地覆……那你可有些消息了?" 江上智道:"摇光城的城卫不是在找一个胆大包天的通缉犯吗,我听了和小师弟很相似。" 简玉衍奇道:"这从何说起?" 江上智掀了下眼皮:"通缉犯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去城主府偷东西,因被发现,便烧了城主的院子,这样胆大包天的男孩,你见过几个?" 简玉衍用扇子低着下颌道:"你这样说,倒也真有可能是他,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城主府了。" 心心念念的江上智来到摇光城,邱秋当然不知道。 她回去以后,先让紫薇给南寻殷去了封信,说了下银钱的事情。接着便让翠薇把云果果叫来。 云果果来的时候很不满,在客栈里呆了一日,他快无聊死了。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城卫正在满摇光城的搜捕他,若是出去,被抓住事小,被发现身份送回玄宗,才是要被笑死,他云果果玄宗小霸王的名声可就毁了。 邱秋拿出一套女装递给他道:"你若不想被发现,就换上这个。" 云果果嫌弃的看了一眼,生气道:"你既然让小爷穿女装?" 邱秋将衣服塞到他怀里,"穿不穿你自己看着办,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城卫已经在搜查客栈,约莫明日就能搜查到这里。" 云果果拿着衣服,脸一阵青一阵白,想了半晌,咬牙道:"小爷就忍辱负重一回。" 待云果果换了女装出来,邱秋拿着刀将他的眉毛剃了许多,又用黛粉染了一道细眉。让翠薇将他的头发散开,重新梳了个女孩发髻。 十二三岁的男孩本就雌雄莫辩,这样一打扮,成了个美貌的小姑娘。 邱秋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笑道:"以后你便叫云儿了,是我的小丫鬟。" 云果果不满道:"小爷可不会伺候人。" "小爷也不准叫,哪家女孩子会一口一个小爷的。" 云果果哼了一声,没说话。 待把云果果的事情料理完后,余山也回来了。 他来回话说,"院子已经找到了,离东市有些路程,但甚在环境清幽,景色宜人。因主人家是个读书人,要去域都评考,便将这院子卖给我们,赚些路费。" 邱秋很满意,决意明天一早就搬过去,就算为了云果果,这客栈也不是久留之地。 第8章 千金买马骨 春日的清晨,晨光熹微,燕…… 春日的清晨,晨光熹微,燕语莺啼。 邱秋一早便让紫薇收拢好东西,从客栈搬到新院子去。 马车进了一条巷道,转个弯,便见着一座小巧的别院,别院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牌匾,上书着"沈园"两个大字 进了沈园,邱秋打量一圈,这别院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或因主家是个读书人的缘故,院子格局布置得格外雅致,兰草茂盛,翠竹郁郁葱葱,甚是幽静。 邱秋几人便依着主房、客房住下,又让翠薇将昨日买的衣服首饰搬到主房里。 得了空暇,邱秋想着自己的计划。首先当是自己形象的改变,这几日外出,因乐正桑世家小姐的身份,邱秋出行都是戴着帷帽的,之后若以新形象出现在人前,也不突兀。 邱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张脸确实很漂亮,但眉毛略浓了些,看着虽多了几分英气,却不是邱秋想要的样子。 想着前世古装剧里的拢烟眉,邱秋照着样子将自己多余的眉毛剃掉,又用黛粉染上颜色。 接着便是头发,邱秋的头发乌黑柔顺,看着很漂亮,但邱秋嫌弃太长,难得打理不说,若是发髻太简单,会有脚重头轻之感。便将紫薇叫进来,让她将自己的头发剪到腰部。 紫薇很诧异,这个世界虽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但女子也以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而作为美的准绳。见邱秋坚持,紫薇无奈只得尊从。 待打理得差不离,邱秋让紫薇给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青玉兰花簪作固定,再无多余头饰。又换了一套浅色衣裙,系着一根同色腰带。 这一番变化,紫薇看得目瞪口呆。若说之前的小姐美则美,但总是多了几分烟火气。如今却是气质出尘,清冷艳绝,好似下到人间的仙女。 打理好自己后,邱秋又想着折腾院子。院子布置很雅致,邱秋便没用动,只将屋里家具器具全部撤下去,让余山换成颜色淡雅的瓷器和木器。 又让余山将别院大门上头的"沈园"牌匾撤下,找书法大家写了知鱼居三个字,重新挂上去。 这样折腾了两日,便只等着南寻殷的回话,邱秋估摸着紫薇写得信也应该送到了。 流云城,书房。 苏清双将信递上去,道:"主上,这是紫薇送来的。" 南寻殷挑了挑眉,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半晌,笑道:"这位余三小姐,还真够大胆的。" 听到这个名字,苏清双眉头微皱,面露厌恶,"她一惯能耍花样。" 见属下这幅模样,南寻殷不解:"你一向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这余三小姐做了什么竟让你如此厌恶?" 主上问了,不能不说,苏清双白净斯文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色,支支吾吾道:"……她,她对属下下药……" 南寻殷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低笑出声,调侃道:"翩翩君子,淑女好求,这余菀秋也是个美人,清双何必介怀。" 苏清双微窘,只得转移话题:"主上,是否要回绝?" 南寻殷道:"不必,就说我同意了,我也想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苏清双得了令却没有离开,而是道:"魔门内刚传来音讯,问主上何时回去。" 南寻殷放下茶盏,淡淡道:"再过些时日吧。" 邱秋接到南寻殷的回信是两日后,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块龙型白玉佩,紫薇说,这块玉佩是凭证,可用此玉在摇光城南寻殷名下的各大钱庄调取银子。 万事具备,邱秋也开始自己的计划。 不管在哪个时代,想要扬名,最快的就是能让人津津乐道的奇事,如果这件奇事还和大笔的银钱有关,普通百姓便会议论纷纷,这想要不出名都难。 邱秋参照的是千金买马骨的故事,这故事说的是战国时期,有一个人想要买千里马,但苦寻不得。他在集市上遇到一个马夫,马夫说他有一匹千里马,但千里马已经死了。这个人就花千金将马骨买了回去。这件事被当成奇事传扬出去,很多有千里马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来找他,他因此也买到他想要的千里马。 邱秋当然不想要什么千里马,而是想借鉴这个人扬名的方式。作为乐正家的小姐乐正桑,如果要扬名,最好和乐器有关,这才能增添她身份的可信度。 邱秋作为一个前世学了十年大提琴的人,有什么比大提琴更适合的乐器呢?新颖奇特,制作复杂,琴音优美,拿来当马骨再适合不过。 邱秋让紫薇将笔墨纸砚摆上,凭着记忆,将大提琴的部分制作过程画出来,把制作关键的地方隐去,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大提琴成品的大致模样。 画好后,邱秋将图纸递给紫薇道:"你找个书局将这份图纸拓印上百份来。" 紫薇虽然疑惑,但她知道这位小姐的主意一向很大,主人又传来书信,让她听小姐的派遣。便也没多问,接着图纸下去了。 马骨准备好后,接着便是施行计划了。 邱秋将余山和翠薇叫进来,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 轻水巷是摇光城很普通的一条小巷,这里居住着很多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摇光城的人。 王富贵便是这样一个住在轻水巷的平凡人,若非要说他和旁人有何不同,便是他有一手凿琴的好手艺,王富贵祖传三代都是凿琴匠,他从七岁便能分辨木料的好坏,十岁就能像模像样的凿出一把琴来。如今六十岁高龄的王富贵,已然是摇光城内首屈一指的凿琴大师。 来找王富贵凿琴的人很多,有世家贵人,也有平民百姓,只要出得起价钱,王富贵都来者不拒。 然而这次却来了个奇怪的人。王富贵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少年,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衣料精美,举止从容有度,看着便不是寻常人。 王富贵将茶盏放下,道:"公子既非来买琴,又非来凿琴,还非要见老夫,不知所谓何事?" 少年微微一笑道:"大匠叫我余山便好,我不过是主人身边的一介奴仆,当不得大匠这句公子。" 王富贵微微一惊,却没想到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竟只是一名奴仆,能养得起这样奴仆的主人,身份只怕更不简单。 王富贵面容稍缓,也改了称呼:"余小兄弟找老夫究竟有何事?" 余山道:"大匠见谅,我家主人有一张残图,图上记载了一种古琴,这种古琴形状怪异,三域之内从未见过,我家主人遍寻匠人也无人将它凿出,如今听说大匠是摇光城内有名的凿琴大师,便让我将图纸带来给大匠看看,是否能将这琴凿出来。" 说着,余山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王富贵。 王富贵接过缓缓打开,便见图纸上画着一个水瓢状的古琴,琴身很大,有琴玄,琴弓,看着和胡琴有些相似,但又不同,这么大的琴身,不知要如何弹奏? 图纸上有着制作的一些步骤,但断断续续,很多地方都有缺失,看着果然是张残图。 王富贵凿琴多年,对琴极是喜爱,如今见着这么一张残图,便有些技痒,对余山道:"这古琴,老夫也从未见过,能不能凿出,老夫需要回去仔细钻研钻研。" 余山起身拱手施了一礼道:"那就拜托大匠,这琴对我家主人极为重要,我家主人说了,只要大匠将它凿出来,便以一万两黄金作为酬谢。" 王富贵震惊了,说话都结结巴巴:"……一,一万两,还是黄金?这……未免也太,太多了……" 余山笑了笑,"大匠只管凿便是,我家主人住在知鱼居,若能凿出,便派人到知鱼居来知会一声。" 王富贵看着余山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域都来得贵人也没这么败家的。" 这样的情景在摇光城内陆续上演,城内有名的凿琴大匠都接到了一万金的邀约。不过几日,知鱼居主人花一万金凿一张失传已久古琴的消息,便传遍凿琴匠这个行业,听到这个消息的匠人无不激动,有的是为了这一万金的酬劳,有的是为了见一见这张失传古琴的图纸。 不管是何种理由,凿琴匠们都摩拳擦掌,雀雀欲试。 正当摇光城内的凿琴匠们心痒难耐,想要跑到知鱼居毛遂自荐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来,因摇光城内最有名的几位凿琴大匠都无法凿出古琴,知鱼居主人将广开凿琴大会,天下有识之士皆可参与,若谁能凿出古琴,知鱼居主人愿再加一万金作为酬劳。 两万金凿一张古琴,这真是亘古未有的事情!! 摇光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酒楼茶馆内,说书人们也纷纷将此作为新奇之事,大谈特谈。 一时之间,摇光城内无人不好奇这知鱼居主人究竟是谁? 无人不好奇这张古琴究竟有多稀奇,竟让几位大匠都束手无策。 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有传闻知鱼居主人是从域都来的贵人,也有传闻知鱼居主人是隐世宗师,还有传闻古琴是上古流传之物,更有传闻古琴是爱琴如命的慕容大宗师临终前所做。 一时之间,摇光城最炙手可热的,竟然是知鱼居这小小别院。 第9章 城主府 摇光城 城主府这几日的城…… 摇光城 城主府 这几日的城主府比寻常要热闹几分,只因大公子宋清昊带回来两位贵客,自从这两位贵客入住西苑以来,不但府里的公子们喜欢常去走动,府里的小姐们也时不时的送些点心小食过去。 这就苦了厨房里的女使婆子们,本来城主府的三餐皆有定数,过了时辰便可休息,如今小姐们时不时的加餐,使得婆子们不得不时时刻刻守在灶台旁,就怕误了小姐们的事情。 小荷是二小姐身边的贴身女使,自西苑的二位公子来了以后,她来厨房的次数比往日多上许多,今日又是奉了二小姐的令去西苑送些汤水。进了灶间,便有婆子招呼她。 "小荷姑娘来了" 小荷道:"王婆子,二小姐要的乌鸡汤可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怕凉了,在里屋小灶上温着呢,老婆子这就给姑娘拿来。" 王婆子说着便进了里屋,呈满一蛊,用食盒装着递给小荷,笑道:"小荷姑娘,府里是有什么喜事么?这几日,几位小姐的食欲都好上许多。" 小荷柳眉倒竖,板着脸呵斥,"小姐们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老老实实做好你的事。" 王婆子忙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连连道:"姑娘教训的是,老婆子这张嘴就是多话。" 小荷自然不会和王婆子这种三等女使计较,提了食盒便朝西苑走去。 西苑在城主府的西侧,离厨房有一段距离,小荷穿过回廊,跨过两个垂拱小桥,才见了西苑的门。 小荷上前扣了扣门环,不一会儿,一个绿衣小厮开门出来,见了小荷,笑道:"小荷姐姐,又给逐月公子送汤来?" 小荷道:"二小姐担心公子太过辛苦,特意让厨房炖了乌鸡汤,你只管拿进去便是。" 绿衣小厮连声应了,接过食盒,心里却嘀咕着,大小姐,三小姐的汤也才送进去不久,这逐月公子能喝得完吗? 西苑屋内,简玉衍懒洋洋的靠在榻上摇着扇子,见绿衣小厮又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下,笑道:"阿智,这城主府的小姐们也太热情了些,这一日几顿汤的补下去,下次回玄宗,师兄师弟们怕是认不出你来。" 江上智坐在雕花木窗前,沉默的擦拭手中剑,神态格外专注认真。这把渊虹剑是他学剑之始,从剑阁中寻得,跟在他身边已有十二年,他一向万分珍惜。 简玉衍了无生趣的道:"阿智,你真是太无趣了,也不知道这些女子喜欢你什么,也不怕被闷死?" 江上智将擦拭干净的渊虹剑放进剑鞘,瞥了他一眼,冷淡道:"你若无事,便去打坐练功,莫要在这里碍眼。" "天啊"简玉衍脸皱成一个苦瓜脸,"你饶了我吧,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修炼狂。" 这时,绿衣小厮又进来报:"诸位公子在前院喝酒品茗,大公子让奴过来询问二位贵客是否要过去。" 简玉衍一听,立马翻身起来,道:"去,当然要去!"比起被丧心病狂的阿智拉去修炼,还是喝酒品茗来得逍遥。 江上智眉头蹙了蹙,见简玉衍答应了,也不好说些拒绝的话。 两人跟着绿衣小厮来到前院,宴席是安置在前院的花园亭台中,四周鲜花繁盛,花香袭人。两人到时,亭台中已经坐了好几位锦衣公子,亭台旁摆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张琴,几角上摆着一个香炉。 有一位穿着绿袍的锦衣公子坐在案几前,拨动琴弦,琴声幽幽,香烟缭绕,一派祥和悠闲之景。 见江上智和简玉衍到了,众人起身相迎,宋清昊道:"逐月公子,简公子,请进来坐。" 两人一前一后分席而坐,见两人坐下,众人才又重新坐下来。 一白袍锦衣公子笑道:"清昊兄,你竟把逐月公子光临摇光城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实在该罚。" 宋清昊也笑:"李兄勿怪,我也是几日前才知晓。逐月公子贵人事忙,能光临摇光城,我也觉得蓬荜生辉。" 说着,将众人互相介绍了一遍。 李兄又道:"两位公子来摇光城可有好好游玩?" 江上智不爱说话,便端坐着静静的喝茶,简玉衍接过话头道:"还没有呢,刚到摇光城没几日,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还想让李兄介绍一二。" 李兄笑道:"简公子这算问对人了,摇光城内有趣的地方,我虽不说全知道,也能了解十之八九。若论景色秀丽,当是二公子的秋水别院,其山水园林,当得巧、奇二字。若论吃食的美味新鲜,当是城东的繁楼,繁楼当家秦楚楚小姐,乃摇光城第一美人,美食配美人,当得一去。" 简玉衍也笑:"李兄如此一说,那可真是非去不可了。" 另一紫袍锦衣公子却道:"李兄说得都是些寻常之物,我这里有一件有趣之事,不知各位可曾耳闻。" 另一黄袍公子道:"张兄说得可是凿琴大会?" 紫袍锦衣公子笑道:"正是,这知鱼居的主人也不知是谁,竟能出两万金凿一张琴,我等也没这份豪气。" 黄袍公子笑道:"我倒是对那张古琴很感兴趣,竟是什么样的古琴,摇光城的大匠都束手无策。" 简玉衍也听得稀奇,他本就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忙道:"到底是怎样一桩奇事,快说说罢。" 紫袍锦衣公子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又道:"乐器之事,属齐兄最懂,不知齐兄可知这古琴的来处?" 齐兄便是刚才弹琴的绿袍锦衣公子,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白白嫩嫩的十分俊秀。如今听闻问话,苦着脸道:"听闻这消息时,便让家仆找来一张残图,实在惭愧,我非但没有见过这种古琴,照着残图凿了两张,还皆凿废了。" 宋清昊惊奇道:"若瑜,以你见识之广,都无法知晓,这知鱼居主人还真是不简单。" 齐若瑜道:"三域之大,无奇不有,是我见识还不够罢了。这知鱼居主人,我也真想见见。" 简玉衍桃花眼波光流转,敲着扇子笑道:"不知这凿琴大会何时开始,当去凑凑热闹才是。" 紫袍锦衣公子道:"三日后,在繁楼举行……" 几人又围着知鱼居,凿琴大会,说了半晌,喝喝酒品品茶,好不热闹。 **** 邱秋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自用大提琴引爆摇光城的舆论后,邱秋便忙着筹划凿琴大会的事情。翠薇和紫薇虽然武力高强,但是筹备大会这种事并没有什么经验,余山虽然好用,但也只有一个人。所有的重担一下都压在邱秋身上。 并且凿琴大会是将舆论推高的第二个关键点,万万不能马虎。 地点邱秋左思右想后,定在了繁楼。繁楼是摇光城内最贵的酒楼,这和她能出两万金的做派很相符。而且繁楼的当家秦楚楚,摇光城第一美人,用邱秋前世的话来说就是自带流量,能沾一沾她的人气,邱秋当然不会放过。 接着便是要请的人了,虽说天下有识之士皆可参与,但一些大匠和贵人,还是要下帖子去请,方显尊重,邱秋是来积攒名声的,自然不愿落个不识礼数的名声。 请了这些人之后,邱秋还把全摇光城的说书人请来,这些说书人,邱秋是拿他们当前世的媒体来看,天下奇事,怕是没有比说书人流传得更快更广的。 邱秋咬着笔杆子,苦思之时,书房的门被踹开。 云果果穿着一身粉色裙子,梳着两根黑亮辫子,风风火火闯进来。 他将邱秋手中的笔抢来,扔掉,气哼哼道:"小爷快要憋死了,你们到底何时出城?" 邱秋将刚才写的单子收在一旁,免得被这小混蛋给弄坏。才道:"我在摇光城内有重要的事要办,近一段时间内都出不了城。" 云果果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大怒:"你在耍小爷玩?" 邱秋见他要气炸了,忙安抚道:"当然不是,要办的这件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若觉得无聊,三日后的凿琴大会,你跟在我身边一起去看看,很热闹的。" 云果果狐疑的盯了她半晌,见她所言非虚,愤愤不平的骂了几句后,答应了。 打发了云果果后,邱秋将单子写完,交给余山,让他按着这单子上的人名去送帖子。 三日后,凿琴大会如火如荼的开展。 第10章 凿琴大会 繁楼作为摇光城最大最有名气…… 繁楼作为摇光城最大最有名气的酒楼,自有它别致之处。无论是景观布局,还是吃食娱乐,都是奇思巧妙,独树一帜。这也是它深受摇光城贵人们喜爱的缘由。 但与之相对的,还有繁楼不菲的价钱,摇光城内便流传这样一句粗话,"繁楼繁楼,有钱不愁,城官一去,底裤全留。"就算是俸禄丰厚的城官,去吃一趟,也得把底裤全掏干净才行。 如今凿琴大会在这里举办,天下有识之士皆可参与,知鱼居主人的财力可见一斑。 三层高的繁楼张灯结彩,挂着形态各异的灯笼。门前车水马龙,十分热闹,前去迎客的伙计,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简玉衍与宋清昊一行来时便见着这样的景象,马车被堵在两里开外,他们也是下车走过来的。 李兄咂舌,"自繁楼开业以来,怕是从未来过如此多的客人罢。" 宋清昊笑道:"客人在精不在多,寻常人也花不起这么多银钱。" 有伙计见了几人,上来迎道:"几为贵客也是来参加凿琴大会的?" 简玉衍笑着点头:"我们兄弟几人听闻凿琴大会特意赶来看个热闹,还请小兄弟引我们前去。" 伙计也笑道:"今日来的贵客十之八九都是为了凿琴大会,还请几位贵客随我来。" 几人跟着伙计进了门,便见内堂门口摆着一块楠木牌子,上面写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简玉衍默念一遍,只觉得这句话写得实在是好,忍不住道:"这繁楼果真不同凡响,这简单一句话的胸襟便让人心生佩服。" 齐若瑜却道:"平日来时,没见着这块牌子,怕是知鱼居主人的手笔。" 伙计听了两人的话,笑道:"这位贵客说得是,这块牌子便是知鱼居主人安置在这里。" 简玉衍将手中的扇子收起来,敲了敲手心,感叹一句,"这位知鱼居主人我都想见见了,阿智没有来,还真是可惜。" 宋清昊也笑:"逐月公子喜静,这种场合,他来了怕也不会欢喜。" 简玉衍想着阿智那无趣的性格,觉得修行还是更适合他一些。 几人跟着伙计上了二楼的隔间,说说笑笑,凿琴大会也开始了。 繁楼内堂很大,为了今日的凿琴大会,还特意搭了一个台子。 余山上台道:"各位能赏脸出席这次的凿琴大会,我家主人十分感激,但我家主人说了,她一介女流,不易露面,便让余山来主持这场凿琴大会,在此向各位赔罪。"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有不少人是冲着知鱼居主人前来,想见一见这位豪执万金的知鱼居主人风采,却不成想到这位知鱼居主人竟是个女子……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二楼隔间内,齐若瑜俊秀娃娃脸皱成一团,"我只当她是个伟岸丈夫,已将她引为知己,这如何是好?" 宋清昊知这位好友因喜读书,偶尔会犯些呆气,便安慰:"若瑜不必伤怀,我也认识几个音律极好之人,下次给你引见。" 简玉衍却道:"她是男是女,和她才华可有关系?你既引她是知己,看中的便是她才华,她可因是女子,才华便不在了?" 齐若瑜听了喜笑颜开,"简兄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这时,台上的余山又道:"这张残图是我家主人恩师逝世前所赠,他临终遗愿便是想将这张古琴凿出。我家主人为达成恩师遗愿,散尽所有家财,只要能凿出古琴者,愿赠予两万金作为酬谢。"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这知鱼居主人虽是女子,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为达成恩师遗愿,愿以所有身家相赠,可真是善良仁义……" "……这知鱼居主人定是个奇女子……" 二楼隔间内,宋清昊也忍不住赞叹:"重义轻利,这等女子,怕是很多男儿也比不上。" 齐若瑜亦点头,"我将她引为知己,果真没错。" 余山展开一个一米高的卷轴,卷轴上是残图的放大版。他将卷轴挂起来说:"古琴的残图,想必大家都已经见过,只要能够呈上成品者,便立即将两万金奉上,若能说出凿琴次序,后将琴凿出,亦是如此。" 此言一落,有心急的便上台道:"余公子,看我这琴如何?" 另一间隔间内,邱秋坐在里面,翠薇紫薇随侍在一旁,云果果依旧穿着粉色的裙子坐在邱秋对面。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呸的一声吐了,嫌弃道:"这是什么茶,苦死小爷了。"随着他的动作,头上两条黑亮的辫子一甩一甩的,十分可爱。 邱秋抬起手边的茶盏也喝一口,味道苦涩,但回味无穷,有点像前世的普洱茶,难怪云果果这种小孩子喝不惯。 云果果将茶盏放下,狐疑的打量她几眼,忍不住道:"那图纸真是你恩师所留?两万金,小爷都要佩服你了," 邱秋笑笑不语,这当然都是假的,她哪里来的师父,若真论起来,教她吹箫的南寻殷算一个,但他可是活得好好的,在流云城作威作福。 编造这样一个师父,是为了将这些扬名的手段合理化,同时又能替自己刷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天下哪个人不喜欢重情重义的女子? 一直参与这些事的紫薇翠薇心里却有些复杂,这位小姐太出乎她们意料了,当初被主人派来保护这位小姐,她们虽然表面恭敬顺从,但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一个没有修行过的小姐,在她们眼里和小鸡仔差不了多少,能轻而易举的捏死。 然而这几日,这位小姐却屡屡颠覆她们的认知,不过几日,便在摇光城闯出不菲的名声。花起钱来,真是毫不犹豫,这几日花掉的钱,比她们这辈子花得都要多。要不是看着确实很有成效,她们都要以为,这位小姐是不是用这样的方法报复主人。 邱秋并不在意身边两位侍女曲折的心思,她在看台上人凿的琴,这琴样式和大提琴已经很接近了,但是琴玄长度不对,但大体还是不错的,不愧是敢第一个上台的人,有几分实力。 余山看了半晌,道:"残图上说琴成之后,弹奏声音柔美醇厚,这位公子的琴怕是不成。" 那人下台后,又有人陆续上台,但都被余山驳了回去。 邱秋看得津津有味,也对这个世界的人想像力很是赞叹,有几把都已经很接近了,但邱秋故意模糊了很多关键的东西,她倒不但心有人能够真的凿出来。 大堂内,余山驳了大批人后,有些寂静,一时之间再无人上台。 这时,一个衣着精美,长相俊秀的小厮从二楼下来道:"我家公子对这古琴有些见解,还请余公子上楼一叙。" 余山皱眉:"不知你家公子是谁?按理该是请你家公子上台来才是。" 小厮笑了笑,满脸傲然道:"我家公子复姓司马,余公子要上楼否?" 此言一出,堂内有人惊讶道:"司马,可是有琴仙之称的司马清月公子?" "……司马公子不是在地元域吗,怎么跑到摇光城来了?……" "……我倒是听说司马公子要去天华域访友,或许是路过摇光城……" "……竟是司马公子,这凿琴大会竟把他都惊动了……" 邱秋在隔间内听到这些话,心想第二步也算成功了一半。这司马公子当然不是司马清月,那小厮是邱秋让余山找的人。 如果第一步用千金买马骨将名声扬了出去,第二步想要持续热度,将舆论推高,以邱秋前世的经验来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捆绑。 捆绑一些名人,利用他们的名气,将这个热度再推倒一个高点。而琴仙司马清月是邱秋想了很久确定的人选。 一则这人名气够大,二则这人在地元域,离得远,不可能马上出来反驳说这司马不是他,三则听闻这人是谦谦公子的做派,邱秋让小厮只提司马公子,并没有指名道姓是谁,天下姓司马的人这么多,他就算知晓了,以他的做派,也不好意思来找邱秋算账。 这样完美的人选,邱秋当然物尽其用。 见凿琴大会该完成的事情都完成的差不多了,邱秋自然也不愿呆下去,便喊着云果果,带着翠薇紫薇等人回去了。 二楼隔间内,齐若瑜奇道:"这司马公子真的是司马清月吗?" 宋清昊摇头:"不知道,司马清月行踪一行神秘,若真是他也不意外。" 简玉衍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他刚刚看到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带着三个丫鬟走过去,总觉得穿粉色衣裳的小丫鬟和果果长得很相似。想了想,还是跟过去看看。 简玉衍与宋清昊几人说了声抱歉,便先行告退。他沿着女子走的途径追去,终于在小巷子里将她们拦住。 简玉衍抱拳朝几人施了一礼道:"在下简玉衍,无意叨扰姑娘,只因这粉衫小丫头和在下要寻之人有些相似,故过来询问。" 说着简玉衍却在暗中观察,果然,穿粉衫的小丫头一见到他脸色大变,转身便想跑。 简玉衍确定他就是云果果无疑,见他想跑,伸手便要去抓。 这时,带着帷帽的女子上前两步挡在云果果面前。 简玉衍以后的无数时光里都在想,假如那一天他没有追过去,没有遇见她,假如那一天,他没有失手扯掉她的帷帽,是不是就不会陷入后半生爱而不得的苦。 可是没有假如,当扯下帷帽时,简玉衍愣住了。 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盈盈秋水,她穿着一身浅色衣裙静静站在哪里,犹如洁白无瑕的白莲,暗自盛开,却又芳香怡人。 简玉衍心里浮现一句不知是谁写的诗,"仿若轻云之蔽月,灼若芙蕖出绿波"只觉得用来形容眼前的女子再妥帖不过。 女子静静的看着他,轻轻道:"公子,请把帷帽还我。" 她的话很轻,语气也很柔和,但听在简玉衍心里犹如惊雷一般,惊醒了他。像扔掉烫手山芋一般,他忙把帷帽递过去。 女子将帷帽带上,朝他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简玉衍呆滞的看着,扑通,扑通,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而刚刚因女子阻拦早就逃走的云果果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感到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第11章 花朝节 从小巷子里出来,邱秋心里也捏…… 从小巷子里出来,邱秋心里也捏一把汗,挡在云果果面前时,她并没有多想,虽知云果果不是普通小孩,但她下意识这样做了。如今回想起,还是鲁莽了些。 那位公子看着也不似寻常人,若是个武者,要捏死她和捏死蚂蚁一样容易,翠薇在身边,她虽不用太担心,但若真起冲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危险。 还好,那位公子还算知礼,并未为难她,但云果果若真是他寻找之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还是回去问问云果果。 出了巷子,紫薇驾着马车等候,见邱秋过来,紫薇将小凳放好,扶她上去。 邱秋问:"前面的人还没有散吗?" 紫薇道:"我过来的时候,还排着队呢。" 邱秋想着凿琴大会也该快结束了,便道:"等人散了再走吧。"说着翠薇也上马车,邱秋往里面挪了挪,让翠薇坐进来,问道:"刚才那个人,他是武者吗?" 翠薇嗯了一声,"他周身元力充沛,不在我之下。" 邱秋讶异:"这元力你还能看的见?" 翠薇想了想道:"是感觉吧,修炼的武者都有气感,互相之间能察觉,但到宗师境界,就能隐藏气感,看着和普通人无异。" 邱秋对武者很感兴趣,但在流云城时不好询问,来摇光城又被各种杂事牵绊,如今得个机会,便继续问道:"如此说来,这元力便是成为武者的关键吗?又该如何修炼?" 翠薇点点头又摇摇头,"元力充沛与否,能决定武者是否进入更高境界,但若空有元力,没有武技,便如绣花枕头般没多大用处。" 邱秋懂了,这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内力和招式,内力是根本,但打架之时还得看招式。 紫薇在外面驾车,听到二人的对话,隔着帘子道:"小姐是想成为武者吗?" 邱秋知道紫薇一向比翠薇敏锐,也不否认,掀起帘子道:"有这样的想法。" 紫薇转过头来,斟酌片刻,"小姐的经脉太细,并不适合修炼,元力非常霸道难驯,小姐这样的经脉若强行修炼,可能会经脉尽断而亡。" 邱秋微愣,她不曾想自己的武者梦还没开始就已经破碎。又想到余菀秋好歹也是城主之女,却没有修为,应该也是这个缘由。 虽知道结果,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紫薇想了想,道:"我听说过一个办法,只要找到大宗师境界的武者,能请他用元力重塑经脉,便能修炼。但是……"她叹口气道:"三域之内宗师也不过百人,大宗师更是只有玄宗这种千年传承的宗门才有,也且仅有一位,这位老前辈还云游在外,不知归期。" 邱秋心里一凉,这算是断了她成为武者的可能,难道她真的只能寄希望于南寻殷饶她一命吗?就算她能顺利完成任务,南寻殷会不会履行承诺她并不知晓,且她若偷拿了钥匙,必然会开罪于江上智,以后定要躲躲藏藏的生活,若不能成为武者,她又该如何应对那些居心叵测之徒? 不管怎样选择,邱秋前面都是陡峭险路,如今她只能先将钥匙拿到手,至少要活过一年之后吧。 马车摇摇晃晃的到知鱼居,邱秋下车便见云果果垂头丧气的站在别院门口,脚一点一点的踢着地上的石子。 "为何不进去,杵在这儿做什么?" 云果果抬头瞥了一眼邱秋,又垂下去,长长的叹一口气道:"小爷的脸都丢尽了,还被那家伙看到我这幅打扮,回去小爷还不被他笑死。" 邱秋听明白了,刚才拦人的那位公子应是云果果熟悉之人,这比她预料的情形要好得多,且看云果果的态度,两人关系还不错,对方应是来寻他的。 便道:"他既是来寻你的,你为何要跑?" 云果果撇撇嘴:"小爷才不想被他找到。" 邱秋见此,也没有多说,叛逆期的小孩嘛,正是离家出走的年纪。 几人一起进了别院,邱秋回房小憩。 傍晚,夕阳西沉,漫天的红霞非常漂亮。 紫薇进来回禀说余山回来了,邱秋让他去书房等着。 书房内,余山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低垂着头恭顺的站着。 邱秋端详他,这几日余山的表现让她颇为惊讶,这个一路上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厮,办起事来却干净利落,十分好用。若非他的确是流云城之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只是普通奴仆。 余山将凿琴大会说了一遍,道:"都按照小姐的吩咐,并没有决出能凿出古琴的人,司马清月之事,有说书人在场,应该很快便能传遍摇光城。" 邱秋思考片刻,道:"我把完整的图纸给你,等名声传出去了,你便假借司马公子之名,将琴凿出来吧,既然借用了他的名声,总得回报一些。" 余山领命下去,邱秋想着处理完这些,再过几日第二段收尾了,也该布置第三阶段的计划。 **** 自凿琴大会那日之后,知鱼居收到不少拜访的帖子,世家贵族、清流雅客都有帖子送来。邱秋挑挑拣拣翻看一遍,都让紫薇代笔一概回绝。理由便是为师守孝,不宜见客。 这样一做,有些贵人清流便有了怨气,坊间也流出一些知鱼居主人傲慢无礼的蜚语。邱秋并不在乎,越是不轻易露面,越显得她神秘非凡,越是冷傲清高,越能让人信服。若是低三下四,来者不拒,非但没有风骨,她苦心经营出来的名气怕是很快就散干净了。 这日,紫薇递来一张精致的朱红金线牡丹花纹帖子。邱秋接过便闻到一股淡雅的香味,像是檀香又比檀香要弱,十分好闻。 打开便见一手写得极好的字,第一行写着:"学生齐氏若瑜敬启知鱼居主人……"邱秋通篇读下来,忽略前面大段夸赞之语,大致意思便是这个叫齐若瑜的十分仰慕她的才华,想要和她结交,两人志趣相投,定会成为知己这类的。 邱秋读完只觉得好笑,这个世界的人直白起来,比她前世的小说电影还甚几分。只不明白,紫薇为何会将这张帖子单挑出来,这张帖子撇开字写得不错,与以往的帖子也并无区别。 紫薇道:"齐若瑜是南山齐氏的公子,南山齐氏是地元域的世家大族,此人的帖子是否也如以往的帖子一般回?" 邱秋读三域风物录时了解过南山齐氏,传承悠久,以贩商漕运起家,虽归纳为地元域的世家大族,其势力却遍布三域,摇光城内的钱庄,有三分之一便是南山齐氏的。齐氏子弟,都是行走的金元宝。 这样一个人送上门来,邱秋当然不会放过。 便让紫薇备好笔墨纸砚,邱秋亲自回道:"……齐公子深明大义,桑不过一介女子,愧不敢当,本不该抛头露面,但恩师遗命,桑时刻不敢忘怀,桑虽是女子,却也知知恩图报之礼……古琴之事,能得公子指点,桑感激涕零,若能凿出,当约君共闻天籁之音……" 写罢,邱秋知道自己的字中规中矩,并不出挑,要想给人留下好印象,便得从他处着手,这里的人都时兴绸缎做帖子的封皮,富丽堂皇,十分贵气。邱秋便用花梨木代替绸缎作为封皮,花梨木自带香气,不用再熏一遍香,且颜色很正,在封皮上雕刻出玉兰花形态,看着十分清雅简约。 将写好的纸张装入帖子中,便让紫薇送去。 料理完这些事,邱秋开始思考第三步的亮相计划,第一步,第二步,吊足了大家的好奇心,她又深居简出,将来拜访之人一概拒了,就是要在第三步来一个华丽又深刻的亮相。这次亮相,她不但要让乐正桑的名字响彻摇光城内外,更是要将女神的人设给立住。 邱秋选中是一个月之后的花朝节,花朝节是摇光城举办五年一次的大朝会,届时不但有三域之人特意赶来游玩,还有络绎不绝跑商之人前来交易,摇光城本就是在天华域、地元域,玄宗三处的交界处,平时便热闹非凡,花朝节这一日更是人山人海。 最让邱秋满意的是,花朝节有一项传统,便是用音律沟通花神。传说花神极爱音律,有一日路过摇光城,突然听见优美的琴声,花神驻足而听,一曲终了,花神意犹未尽,便幻化成美貌少女,去寻找弹琴之人。弹琴之人是一位年轻公子,花神对年轻公子一见钟情。 至此之后,花神每日都会来听年轻公子弹琴。年轻公子目盲,但耳朵却比旁人要灵敏,花神来第一次之时,他便知晓,鼻尖的清淡花香,让他对这个唯一的听众很有好感。 一神一人就这么默契的相处下来。花神是神,自青春永驻,年轻公子却慢慢变老,白发苍苍的公子,再也谈不动琴了,他颤颤巍巍的弹完最后一次,叫住了花神。问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花神说:"花朝" 这便是花朝节的由来,琴也被认为可以用来沟通花神的乐器,摇光城的城民相信只要弹出优美的琴声取悦花神,花神便能保佑摇光城平安顺遂。 因尔花朝节上的弹琴人,就显得非常重要,多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或声名斐然的大家,像琴仙司马清月,也是做过花朝节的弹琴人。 邱秋要做的便是成为今年花朝节的弹琴人,她弹奏的当然不是寻常的琴,而是大提琴。大提琴她前世学了十年,功力上虽不说有多深厚,却比从南寻殷之处临时抱佛脚学的吹箫要靠谱得多。且大提琴这个世界的人从未见过,总能占得新奇二字。 邱秋做这么多铺垫,就是为花朝节上的亮相。她想着凭大提琴现在的名声,也该有一争之力。 第12章 齐若瑜是条金大腿 齐园,摇光城最富丽…… 齐园,摇光城最富丽堂皇的别院。 若说城主府巍峨威严,让人一见便心生畏惧,不敢撒野。离城主府不远的齐园便是奢靡华丽到极致,大门上的瑞兽扣环皆是纯金打造,内里更是歌台舞榭,楼阁交错,一看便让人想到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光景。 然而这齐园里的主人齐若瑜,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他自幼喜爱读书,最爱钻研奇异之物,又兼是齐氏嫡系,深得齐氏家主喜爱,家主便让门下齐氏商行为他收罗天下奇物,孤本古籍。因而三域风物,天下奇事,他虽不能全都知晓,却也是能说道一二。 齐若瑜来摇光城小住,本是受好友宋清昊之邀,前来参加花朝节的,然而,他没想到,却遇上凿琴大会,见识了从未见过的古琴,结识了知鱼居主人这样的奇女子。 当从下仆的手中接过回帖时,齐若瑜便被这独特雅致的封皮吸引,他身份不凡,见过不少精致奇巧的帖子,齐家的帖子更是如此,但知鱼居的帖子还是让他眼前一亮,清雅简约的花梨木纹理,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饰。 齐若瑜打开帖子,一股淡香隐隐约约,恰到好处,俊秀的娃娃脸上露出赞赏之色,见微知著,这知鱼居主人定是个心思巧妙,知情识趣的风雅之人。 将帖子浏览一遍,齐若瑜令贴身小厮拿来笔墨纸砚,下笔极快的,写好一封回信。将回信交给贴身小厮,他踱步想了想,又吩咐下人将商行新送来的古籍孤本一道送过去,又想着对方是女子,应是喜欢首饰钗鬟,便又包了两块上好的和田青籽玉。 贴身小厮名叫齐生,是从小便在齐若瑜身边服侍的,他的公子一向心思纯良,不知世事,哪里见过如今这般思虑周到……应了公子的吩咐,便准备好东西,让下仆送过去。 邱秋收到东西有些懵,她知道这里的人相交,有互相送东西的习俗,但这礼未免也太贵重了些,不管是这些古籍还是上等的和田青籽玉都不是能够轻易买到的东西。 将东西交给紫薇收拢好,邱秋看完信,心叹这齐若瑜真是个难得的赤诚之人,信中拳拳赤子之心,迎面扑来,想着要利用这么个人,她都有几分羞愧。 但她本就是悬崖边上跳舞,容不得有半点心软,且这些事对齐若瑜来说只是举手而为,对她却是生死之险,一不小心掉下悬崖,便是万劫不复。 不管是身上的毒,还是南寻殷都容不得她后退半步。 邱秋回信道:"……公子爱护之心,桑不敢不领,今古琴已凿成,这几日桑细细钻研,小有所得,愿公子驾临知鱼居,桑自备薄酒,共赏天籁之音……" 邀齐若瑜来知鱼居是邱秋深思过后的,她如今有了些许名声,但若想当花朝节的弹琴人,自是不可能到城主府毛遂自荐,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一个引荐人,而齐若瑜的帖子上门,邱秋便将这个人选定了他。无论是身份还是和城主府的交情,他再适合不过。 邱秋将大提琴的完整图纸交给余山后,昨日之前余山便假借司马公子的名义让匠人将大提琴凿出。如今城内关于司马清月这位琴仙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给知鱼居增添了不少光环。 得了大提琴当日,邱秋便试过音色,因是大师所造,琴木和琴弦都极好的,琴木没有前世的鱼鳞云杉,便找了相近的木料,琴弦也一样,弓弦挑得也是上好的马尾。 邱秋技痒,便拉了一曲轻快的田园歌。紫薇和翠薇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家小姐胡乱说的古琴,想不到竟真的存在,还真的能拉出声响。 因见了喜爱的大提琴,邱秋这几日都很高兴。一有闲暇,便拉拉琴找手感,她回信中说的几日钻研并未说谎。 如今信送出去,便等着客人登门了。 *** 齐若瑜得了知鱼居的邀请,高兴的去城主府找宋清昊。 宋清昊这几日却颇为头疼,让他头痛的缘由便是西苑的两位贵客。 这两位贵客自来城主府之日便说过,是来寻找小师弟的,因听了城主府在抓捕的小贼和他们的小师弟有些相仿,便上门来问。 宋清昊见了简玉衍取出的小师弟画像,便认出这放火烧院子的小孩就是他们的小师弟,向两位贵客说明了原委,宋清昊便回禀了父亲,将搜捕的人撤了。 小贼固然可恨,但若能因此卖玄宗一个人情,在宋清昊看来真是划算无比。当逐月公子希望他能够帮忙寻找小师弟下落时,宋清昊一口就答应了。 如今多日过去,这位玄宗小师弟果真有能耐,宋清昊派出去的人没有半点消息。当宋清昊都要认为这位玄宗小师弟怕是早就出摇光城,简玉衍带来一个消息,说是遇见了小师弟,就在摇光城内。 宋清昊只得加派人手去找,将疑似的一一排查干净。因是寻人而非抓捕逃犯,他不能大张旗鼓,也不能太粗暴惹那位玄宗小师弟反感,只得用让人头疼的笨方法。 今日见齐若瑜登门,宋清昊也颇为意外,自凿琴大会回去以后,齐若瑜便不知在忙何事,他也几日没见他了。 齐若瑜兴致勃勃道:"清昊,明日可有空暇?" 宋清昊挑眉:"发生何事,若瑜如此高兴?我明日到无甚要事。" 齐若瑜将知鱼居主人邀他听琴的事说了,又道:"我知你对这古琴很感兴趣,便来邀你同去。" 宋清昊微讶:"我听闻知鱼居主人拒了不少帖子,个性实在高傲,你竟能得到邀约,若瑜,你这人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齐若瑜不理宋清昊的打趣,只道:"等着你的话呢,你去不去?" 宋清昊笑着道:"去,当然要去,市井传闻这知鱼居主人生得太丑,才不敢接帖子见人,如今有此机会,自然要去见一见。" 齐若瑜俊秀的娃娃脸皱了起来,不悦道:"她是我益友,清昊下次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宋清昊知道好友较真的性子,无不应是。 得了宋清昊的应允,齐若瑜便去回信了。 *** 城主府 西苑 江上智今日少见的没有打坐,而是将目光投向靠在软榻上对着窗外发呆的简玉衍。 自那日回来后,简玉衍就很不对劲。江上智对这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相当了解,他虽表面放荡不羁,但内里却是个极有分寸之人。心思敏捷,性格刚毅便是宗主对他的评价。 如今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是江上智从未见过的。之前两人在一处时,简玉衍总爱说话,江上智颇为嫌弃,如今他安静下来,江上智却觉得自己见鬼了。 见简玉衍第十次抬起空的茶盏还不自知,江上智冷淡道:"你若很渴,便让吟荷给你泡一盏。" 简玉衍先是一愣,才发现手中的茶盏是空的。忍不住叹一口气道:"阿智,你看了我多久笑话。" 江上智凤目微抬:"自己让人笑,还来怪笑得人?" 简玉衍恹恹的翻个身,幽幽道:"阿智,我还是不是你好师兄,作为师弟都不关心一下师兄么?" 江上智淡漠道:"不是,自我接太恒峰之日起,你该叫我师叔。" 简玉衍对这个没有同伴爱的朋友绝望了,他长叹一声,"遇友不淑啊。" 见江上智不搭理他,简玉衍又来了一句:"阿智,我陷入了爱情。" 江上智抬起茶盏的手一歪,打湿了白色衣袍的袖子。 简玉衍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他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她之时,就想着世间怎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她是天上下到凡间的仙灵吗?" "我本该上前拉住她的,但是我不敢,怕惊动了她,她就飞回天上去了。" "如今想来,她拦住我,就是想让果果逃走,她和果果明明是一伙儿的……" 江上智拿起帕子将水渍擦干,听到简玉衍提到云果果方道:"你说你见着果果,就是这一回?" 简玉衍似乎方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怔道:"果果吗?是的,他还扮成个小丫头,以为我认不出来么。" 江上智微讶:"那家伙竟然愿意,出来两日,长进了。" 简玉衍想到这事也笑起来,"他穿着一条粉色裙子,梳着两根黑辫,看着挺像一回事的,怪不得宋清昊的人找不到他。" 江上智嘴角也翘了翘,"既然如此,找到果果便能找到那女子,你何必做这幅模样。" 简玉长吁短叹道:"你个木头懂什么,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江上智被恶心到了,手腕一翻,将手中的茶盏掷过去,淡淡道:"拿剑出来,打一场。" 简玉衍躲开茶盏,哀叹道:"江师叔,你这是欺负人啊……" 西苑院内,传来乒乒砰砰的声响,刚开的桃花,簌簌落下,艳阳之下,分外灿烂。 第13章 亭台聚会 这日一早,邱秋便让紫薇将知…… 这日一早,邱秋便让紫薇将知鱼居里的亭台清理洁净,亭台内安置几张小墩和矮几,上角放着紫檀香炉,炉内放置炭火焚了上好的沉香。因吹的是西南风,风口放置楠木架子的青竹画屏。又让翠薇寻了几个高颈小口白瓷,插了几枝鲜花摆放。 待悉数筹备好后,便等着贵客上门了。 午时,春光正好,齐若瑜与宋清昊相携而来。紫薇上前迎道:"请两位公子随我来。" 邱秋穿了一件藕色齐胸开衫上衣,下着浅黄色长裙,乌发用一根青玉兰花簪挽起,娇娇嫩嫩的,像一朵迎风开的迎春花。 见了两人,邱秋如玉的双手搭在腰间盈盈施了个礼,笑道:"承蒙两位公子不弃,光临寒舍,桑蓬荜生辉。" 齐若瑜和宋清昊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两人身份不凡,见过不少美人,美艳的,端庄的,清淡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都见过不少。但见着这位知鱼居的主人,还是忍不住为她的美貌惊叹。端看她行为举止从容优雅,自有一股大家气度,看着便不是小门小户能够教养出来的女子。 宋清昊含笑道:"小姐客气了。" 几人分席而坐,邱秋端着酒杯先敬了宋清昊,"小小薄酒,招待不周,还请公子见谅。" 宋清昊笑道:"哪里的话,宋某不请自来,还望小姐莫要嫌弃。" 邱秋又灌满酒,目光投向齐若瑜,柔声道:"桑孤身来到摇光城,举目无亲,齐公子不弃,将桑似为知己,桑实在无憾。"说着一饮而尽。 齐若瑜俊秀娃娃脸涨的通红,讷讷的端起酒杯,"桑小姐,不必客气,你才华这样好,今日又请我来听琴,是我该感激你才是。" 邱秋轻柔一笑,摇摇头道:"桑是我名,我姓乐正,因这名字有些风言风语,便没有具实相告,便以桑自代,还请公子见谅。" 宋清昊一怔:"乐正桑……小姐是天华域乐正家的乐正桑?" 齐若瑜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你和逐月公子……"话方出口,他便觉不妥,将后面半句隐了去,他想着自己实在莽撞,怎能问一个女子这样失礼的话。 邱秋轻叹一口气道:"我便知如此,方不愿多说。家中遭逢巨变之时,我年岁尚小,又被吓着,能记着的事已经不多了。后被恩师带走,在恩师身边长大,恩师待我如亲子,我虽知身世,但并不愿出谷,只想侍奉在恩师身边,然恩师故去,为了恩师遗愿,方来这三域走一遭。" 说道这里邱秋眸光暗淡:"出谷后,我每自报姓名,便要惹来一顿嘲笑,或异样的打量,久而久之,我便不在自报,而是以桑代之。" 美人伤神,只有一番我见犹怜之态。 齐若瑜忙道:"桑小姐……不,乐正小姐不必介怀,不管乐正小姐是谁,我与你相交是因为你这个人,和旁的都无关系。" 邱秋展颜一笑,比春花还要灿烂三分:"齐公子不计较我隐瞒便好。" 齐若瑜被笑得晃了一下神,脸慢慢红了。 宋清昊也道:"正是此理,乐正小姐不必伤怀。" 邱秋见此事揭过,便让余山将大提琴搬出来,与两人道:"这便是凿好的古琴。" 宋清昊和齐若瑜起身去看,齐若瑜绕着琴看了半晌,俊秀的娃娃脸上满是好奇:"这该如何弹奏,像胡琴一般么?琴身未免太大了吧。" 邱秋道:"若说是也算是,我为二位公子拉上一曲吧。" 齐若瑜面露喜色:"多谢乐正小姐,求之不得" 宋清昊也道:"今日有耳福了。" 两人回了坐席,邱秋让余山搬了凳子来坐下,琴身靠在腿上,如玉的手握住弓弦,调整好姿势,轻柔的拉起来。 邱秋拉的是巴赫的大提琴独奏曲,音调优雅,节奏舒缓,带着异域的风情,像是走在街上吹着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琴声响起的一刻,席上的两人齐齐怔住,这从未听过的音乐,让他们深感震撼,大提琴轻柔圆润的旋律,让两人忍不住沉入其中。一曲终了,两人迟迟无法回过神来。 待邱秋放好琴,重回席上,宋清昊方叹道:"竟不知世间有如此音乐,今日实在不虚此行。"说着起身朝邱秋施了个礼道:"清昊多谢乐正小姐慷慨赠乐。" 齐若瑜亦回过神来,他看着邱秋的目光中透着奇异光彩,俊秀的娃娃脸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不知这曲子是谁所做,竟和我知道的曲子都大不相同?" 邱秋微微一笑道:"这是与残图一道发现的古曲,有些残缺,家师便循着曲谱将它补齐。" 齐若瑜道:"这曲子写的真好,你弹奏得也很好,我知晓一些乐理,便想着和你做知己,如今看来你做我的师长也是使得的。" 说着便郑重的朝邱秋施礼道:"学生齐若瑜拜见师长。" 邱秋连忙退开,这齐公子较真的性子还真吓她一大跳。她知道齐若瑜震撼的缘由,这里的琴谱和前世的古琴有些相似,都是只有弦,没有高低音的区分,所以如何弹奏便要靠自己打谱,这也是为何不同的人弹奏出来的曲子不尽相同的缘故。但邱秋拉的大提琴却不一样,高低音明确,她只需要跟着曲谱弹奏就行,并不需要打谱。 齐若瑜只以为这是她自己打得谱,自然极为震撼。邱秋当然不会给他解释这些,只是道:"不可,我这点浅薄知识哪里能够当你的师长,若齐公子不嫌弃,我们便以兄妹相称好了。" 齐若瑜见邱秋态度坚决,又想着兄妹相称的事,便红着脸叫了声桑妹妹。 邱秋也是笑着回了句齐大哥。 宋清昊在旁边看,也笑道:"恭喜两位,一得良兄,一得佳妹" 邱秋与齐若瑜相似一笑。 三人又坐回席上,宋清昊看着大提琴若有所思想了半晌,道:"乐正小姐,清昊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姐答应。" 邱秋笑道:"宋公子请说。" 宋清昊道:"乐正小姐可知摇光城的花朝节?" 邱秋道:"有过耳闻。" 宋清昊道:"今年花朝节的人选本定是李家小姐,但两月前,李小姐骑马摔伤了手,这花朝节的人选便一直悬而未定,我亦是头痛得很,如今见了乐正小姐,便想着这弹琴人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呢?还请乐正小姐莫要拒绝。" 这正是邱秋求之不得的事情,怎么会拒绝,本来还以为要花些功夫,想不到白白送上门来。邱秋装模作样思考片刻方道:"这种抛头露面之事,本不是我喜,但宋公子是齐大哥的朋友,宋公子的忙,我是该帮的。" 这话说得两人都很高兴,齐若瑜道:"花神闻得这样的曲子,也是要下凡来的。" 邱秋故作谦虚的笑笑 三人又说了些话,见天色已晚,两人便告辞了。 送走两人,邱秋忍不住撑了个懒腰,装了大半天的淑女,累死了。紫薇见自家小姐原形毕露的模样,忍不住道:"小姐真让人猜不透,怎得一会儿一个样?" 邱秋笑了笑,心想上班和下班能一个样吗?嘴里却道:"你就当你家小姐是有十八张面孔的玉面狐狸精,若是惹我生气,就把你们吃了。" 紫薇嘴角微扯,眼中是明明白白的不屑:"小姐这般模样,是抵的过我的一掌,还是翠薇的一剑?" 邱秋噎了一下,嘀咕道:"反了,反了,都编排起小姐来了。" 紫薇也不生气,学着邱秋微微一笑道:"都说有什么样的小姐,就该有什么样的丫鬟,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怼不过的邱秋只得哼了一声,回主屋去了。 云果果从窗外翻进来,上下打量邱秋,半响才道:"小爷都听到了,你真的是乐正桑?是江上哥哥的未婚妻?" 邱秋忍住拍死这个乱闯女子深闺熊孩子的冲动,笑着道:"我本就是乐正桑,你说的江上哥哥是谁,我从来就不认识,更别提什么未婚妻,我也是个未嫁之身,还请云小爷莫要胡说,败坏我名声。" 云果果似乎遇到什么难处般,整张脸都皱起来,两条黑亮的小辫子都不甩了,他踟蹰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小爷就信你一回,既然你是真的乐正桑,为了江上哥哥,小爷也会护你安全。" 邱秋被他郑重其事的话逗笑了,见云果果嘴巴撇下来,要翻脸的样子,她忙端正态度道:"我很感激云小爷的信任,以后还请云小爷多多拂照。" 云果果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得到满意答案的云小爷终于离开了,邱秋这方才得好好休息。 *** 流云城,书房 南寻殷坐在榻上看书,矮几上的瑞兽香炉散发幽幽清香,左手边的青花茶盏冒着丝丝热气,右手边放了一叠厚厚的信。 苏清双进来回禀道:"主上,魔门内又传来消息,催促主上回去,门主已经亲自过问了。" 南寻殷眼睛并未离开书本,漫不经心道:"便说我有要事未处理完。,暂时无法回去。" 苏清双应了一声踟蹰道:"前几次便如此回复,丘长老传来消息,主上若再不回去,他便亲自来流云城请主上。" 南寻殷这才将书放下,兴味索然的道:"他们争权,弄得门内乌烟瘴气,我哪一方都不想沾,还不如躲在这里清闲些。" 苏清双道:"既然如此,主上要躲出去吗?" 南寻殷摆摆手,突然道:"紫薇有信送来吗?" 苏清双不解,但还是回道:"信是三日一封,最近一封应是明日到。" 南寻殷笑道:"这余三小姐可真够恨的,才几日便花了我两万金,若非我在摇光城还有些钱财,怕还真不够她花。" 苏清双道:"主上可要收回她取银钱的信物?" 南寻殷道:"不用,我亲自去摇光城一趟,有些账总要算算的,免得她以为我的银钱给得很容易。" 苏清双讶异道:"那邱长老该怎么办?" 南寻殷笑道:"你留下来应付他吧。" 苏清双还想说些什么,见南寻殷笑吟吟的看着他,便知道主上主意已定,识趣的闭上嘴。 第14章 秦楚楚 春日的清晨,花卉萋萋,凉风习…… 春日的清晨,花卉萋萋,凉风习习。 知鱼居外一阵喧闹,院子里邱秋刚想遣紫薇去看看何事,余山便进来回话,他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着一个箱子。 邱秋见这架势也很疑惑,便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余山回话道:"这是宋公子送来的东西,说是些小玩意,算是小姐出席花朝节的谢礼。" 说着便让小厮将箱子抬到邱秋面前,箱盖被掀开,邱秋快被"小玩意"亮瞎了眼,香粉,胭脂,珠宝首饰,还有几匹上好的绸缎。 这宋清昊着实会讨女子的欢心,送的东西都送到女子的心坎里。邱秋拿起一盒胭脂,银制的盖子很精致,掀开,手指抹了一点,果然很细腻,比她在东市里买的要好很多。 于是邱秋欢欢喜喜收了,见紫薇亦是双眼发亮,便拿出大半来,分给紫薇和翠薇,年轻女子,哪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不多时,余山又让人抬着两个箱子进来,说是齐公子送的。齐若瑜送的东西和宋清昊又不同,大多都是古籍孤本,玉璧,奇珍这类的,虽看着没宋清昊的亮眼,但绝对很贵就是了。 邱秋让紫薇一并收拢放在一处,齐若瑜送了她两次东西,于情于理邱秋都该回些东西过去。普通的东西齐若瑜看不上,珍贵的,邱秋弄不到,思来想去,邱秋决定送他一把大提琴好了,便将此事交给余山。 紫薇见了都忍不住赞叹:"小姐这生意做得真是一本万利啊。" 邱秋权当赞美的话听了,想着即将到来的花朝节,便开始做筹备。 邱秋把它当成一次大型的文艺汇演,因而从形象,灯光,还有曲目这些都应该考量。 曲目邱秋选定的是《梁祝》,因去了解过花朝节的故事,梁祝这样凄美的爱情正好和它相得益彰。但梁祝这首曲子的完整版着实很长,春景,结拜,同窗,长亭惜别,抗婚,楼台会,哭灵、投坟,化蝶,悉数演绎完要花不少工夫。邱秋想着先问了宋清昊奏琴的时长,再来删减。 登台的形象邱秋思来想去还是用花仙子的造型,长长的白裙,披散的黑发,带着鲜花编制的花环,定是又美又纯又仙。 白裙有些麻烦,邱秋便结合前世和这世的衣裙,改良了几处,样式更接近前世,但比前世的要保守很多,也不至于很奇怪。裙子的布料却是个大问题,这个世界的布料,不是绸缎就是葛布,绸缎容易皱,葛布又太硬,都没有邱秋想要的效果,后来余山找了一种绫布,质地轻盈,方解决了她的难处。 若说这些都较为好解决,灯光却是个大问题,邱秋思来想去也没有好方法,本想用蜡烛试试看,但蜡烛光明暗不定,她又穿着一身白裙,怕倒时仙气没见着,被当做女鬼打出去,最后她只能寄希望于花朝节晚上的月亮够亮。 待筹备做的差不多了,邱秋却接到一个坏消息。 宋清昊向城主推荐了她,但同时四公子宋清风亦推荐了秦楚楚。如今便是想在她和秦楚楚之间选择一个。 若是以往,秦楚楚并非世家小姐,花朝节的弹琴人并不会将她列为人选,但这次选中的李家小姐摔伤了手,算是临阵换帅,人选便不拘泥于世家小姐中挑选。 秦楚楚长得貌美,有摇光城第一美人之称,父亲去后,又独自打理繁楼,还将它做成摇光城第一酒楼,定不是个简单的女子,若是放在前世也是有钱有貌的女强人。且邱秋举办凿琴大会后,这位秦当家也是借着凿琴大会的名头,将繁楼好好推广了一番。 与她相争,邱秋并无多大把握。她是外来之人,虽然近一段时日声誉大震,但说到底还是来历不明,她这乐正桑的名字也是空口白牙,谁知道真假。大提琴能为她增添一些筹码,但就不知道这宋城主是不是古板之人,能不能接受了。 且邱秋总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李家小姐摔得也太是时候了些。这秦楚楚若真如邱秋想象般,弹琴人她怕是非当不可的。 如今邱秋也只能静观其变,希望宋清昊能给力一些。 邱秋正为这个消息愁眉不展,紫薇进来回话道:"秦楚楚小姐送了帖子过来。" 这反应挺快的,秦楚楚应是也听到了消息。邱秋接过帖子打开,上面写着仰慕她才学,赏识她人品,想要和她结交这类的话,邀她去繁楼做客。 最后一句才是她真实目的吧,邱秋没想到这位秦当家这么硬气,直接便下帖子邀请。 邱秋当然接受邀请,她有翠薇和紫薇,并不担心对方耍什么花招,既然如此,不如去会一会这位摇光城第一美人。 **** 带上帷帽,邱秋领着翠薇紫薇坐着马车便朝繁楼去。 余山在前面驾车,马车摇摇晃晃,不过片刻便到了地方。 这次并非从繁楼前门进去,马车停在了后门。繁楼做大之后,秦楚楚并未单独买院子,而是将繁楼的后院修整一番当做住处。 进了门,便见着一个鸟纹大插屏,邱秋一行绕过大插屏便是一条穿山回廊。回廊尽头站着个容貌明艳,眉眼精致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绯色衣裙,乌发上插着金灿灿的金绽钗头凤,雪白的玉腕上带着金色镂空镯子,这一身打扮不但不显俗气,还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 见着邱秋,她笑道:"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邱秋亦微笑着回应:"冒昧打扰,还望不要见怪。" 进了屋子,邱秋便脱了帷帽,今日她亦是只插了根玉簪,身着浅色衣裙,一如既往的清丽脱俗,气若幽兰。 分席坐下,小丫鬟上了茶水。秦楚楚目光灼灼的看着邱秋,笑道:"市井传言知鱼居主人是个面目可憎的无颜女,看来传言实在不可信。" 邱秋亦笑道:"市井传言秦楚楚姑娘是摇光城第一美人,可见传言还是可信的。" 秦楚楚愉悦的笑了,作为美人被另一个美人夸赞便是最高的赞赏了。她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我名秦楚楚,姑娘想必也知道了。" 邱秋记得这位秦姑娘的心上人是逐月公子,便有些戏谑道:"我名乐正桑,不知楚楚姑娘可曾听过。" 秦楚楚面色不改,缓缓道:"不知姑娘可否是天华域的乐正?毕竟这两年来叫这个名字的姑娘并不少见。" 邱秋道:"我说是,楚楚姑娘怕也是不信的,何必多此一问。" 秦楚楚皱着眉头又松开笑道:"乐正姑娘真有意思。" 邱秋亦是很讶异,没想到秦楚楚这么上道,对待情敌都如此和颜悦色,毫无芥蒂。 邱秋脸上的惊讶取悦了秦楚楚,她眨眨眼,笑道:"我其实并未见过逐月公子,哪里来的钟情于他。当初我接管繁楼之时,年岁尚小,又长得貌美,为了打消那些阿猫阿狗的念头,便放出这个谣言,躲得一时清静。" 邱秋怔住,没想到这家伙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碰瓷的。这可真有意思,若非时机不对,她都有些想交这个朋友了。 邱秋叹道:"楚楚姑娘真让我惊讶。" 秦楚楚笑了笑,说出了今日的目地:"我听闻乐正姑娘,要参加今年的花朝节?" 邱秋心道终于来了,笑着点头:"能得清昊公子相邀,荣幸之至。" 秦楚楚朝身边的女使吩咐几句,女使招招手,便有小丫鬟捧着托盘过来,红布揭开,托盘上皆是拳头大的珍珠,圆润晶莹,洁白无瑕。 秦楚楚道:"我若让姑娘退出,不知姑娘可愿,钱财奇珍,玉璧珍珠,只要姑娘答应,我都可以赠与姑娘。" 邱秋快被这珍珠闪瞎了眼,长到这样年岁,她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若不是想到这任务和自己的小命息息相关,她真的就沦陷了。 邱秋收起谗延的目光,佯怒道:"楚楚姑娘应知道我是不缺钱的,参加花朝节,是应清昊公子相邀,给清昊公子解围,楚楚姑娘这般做派,却是将我看得太低了。" 说着,邱秋站起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丢下这句话,邱秋便带着翠薇和紫薇离开。 邱秋怕再坐片刻,对方再拿出什么宝贝,她会忍不住掉节操的答应。 厅内,目送着她们一行人离开,女使咬牙道:"这乐正桑,可真不识抬举。小姐是否要给她一个教训。" 秦楚楚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脸上笑容浅了,淡淡道:"寻常方法不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武者。" 女使道:"她们能比青夫人还厉害吗,让青夫人出手也不行?" 秦楚楚看着门棱上的花灯,半响才道:"青姨上次受得伤还没好,能不打扰她,就先不要打扰她。且看看再说吧。" *** 回了知鱼居,邱秋便让紫薇铺好笔墨纸砚,准备给齐若瑜写一封信。 这秦楚楚让她觉得很不好对付,能拿出这么大珍珠来贿赂她,这花朝节对她应是十分重要,怕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邱秋想了想,还是得让齐若瑜帮忙。 翠薇站在旁边,欲言又止道:"小姐,这繁楼怕是不简单。" 邱秋抬眸看她,翠薇一向很少开口,但一旦开口就不是小事,便停笔问道:"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翠薇道:"我能感到一股很强大的元力波动,上次去的时候没有,这次却突然有了,可能与那位秦姑娘有关。" 邱秋知道翠薇说的上次是凿琴大会那次,那日秦楚楚并没有在楼内,想了想便问:"你能感觉到这股元力是出自何人吗?是不是秦楚楚?" 翠薇摇头道:"不是厅内的任何一个人,元力波动在繁楼更里面。" 邱秋若有所思道:"你能打得过这股元力的主人吗?" 翠薇很耿直的道:"大约打不过。" 邱秋捂额,这怕是有些麻烦了 第15章 一起登台 齐若瑜得了邱秋的信,一早便…… 齐若瑜得了邱秋的信,一早便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的守卫对齐若瑜很是熟悉,见着他来,也未通报,直接放行了。 穿过大门,便是四方相通的回廊,齐若瑜踟蹰片刻,决定先去找宋清昊问问情况。 宋清昊的院子在城主府西侧,身为城主的大公子,他的院子自然是不错的,宽敞明亮,布置得亦是十分奢华。进了院子,便有绿袍小厮来迎,见了齐若瑜,绿袍小厮道:"公子可是来寻大公子的?大公子一早便被城主叫了去,公子若是来寻大公子,还请进来稍候片刻。" 齐若瑜听了便道:"我直接去寻他吧。" 城主的院子离得并不远,走过两条穿山回廊便到了。齐若瑜并没让人领路,熟门熟路找到地方。守在门外的是几个身着铠甲的城卫,齐若瑜上前道:"若瑜前来拜见宋伯伯,还请几位通传一下。" 守卫是认识齐若瑜的,很和气道:"公子请稍后。" 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绿袍小厮道:"城主请你进去,公子请跟我来。" 跟着绿袍小厮进了院子,齐若瑜看到几日前被烧掉东角的部分房屋,已经修整完善。 被带到书房门口,齐若瑜还未进去,便听到宋清昊怒道:"四弟,花朝大会乃是摇光城盛事,关乎整个摇光城的颜面,你莫要胡搅蛮缠。" 接着便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声音,"大哥说这话,小弟听不懂了,莫非这摇光城内只有大哥会做事不成?作为儿子想着为爹爹分忧解难,在大哥眼里便成了胡搅蛮缠,大哥这是在防着谁呢?" 宋清昊气得声音发颤:"宋清风,你这是何意?我虽未与你一母同胞,但自问兄长该尽的职责从未懈怠,竟让你说出如此诛心之语。" 接着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都给我闭嘴,贵客在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齐若瑜便是在这时进去的,只见书房正中的黄花梨书桌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正是摇光城的城主宋鸣凤。 书桌不远处站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年轻人,一人着青袍,一人着黄袍,便是刚刚起了龃龉的宋清昊和宋清风。 令齐若瑜意外的是,简玉衍竟也在此处,他坐在一旁,扇子敲着手心,神色微微有些尴尬。 见着齐若瑜,宋鸣凤口气缓和下来:"若瑜你来了。" 齐若瑜手掌交叠,躬身拜道:"若瑜见过宋伯伯,祝宋伯伯寿比不老松。" 宋鸣凤微笑道:"若瑜不必多礼,过来坐罢。" 齐若瑜在简玉衍旁边坐下,宋清昊又道:"花朝节在即,弹琴人虽不能像往年一样精挑细选,但我引荐之人,无论人品相貌还是琴技,都能担得起此次重任,还望父亲早做决断。" 宋清风冷笑道:"楚楚姑娘论样貌才学,在摇光城里是数一数二,亦是知根知底,大哥引荐的女子,也不知是什么身份,若是勾栏瓦舍里出来的,怕要惹得花神降罪。" 齐若瑜听到这话,倏地站起来,面色铁青道:"四公子,请你慎言!这位姑娘乃是我的义妹,若她是勾栏瓦舍之徒,那我齐若瑜在四公子眼里又算什么?" 宋清风惊愕住,一时竟未开口,他不明白这位齐家小公子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齐若瑜却不管他,而是朝着宋鸣凤再拜道:"宋伯伯,若瑜有个不情之请。" 宋鸣凤也颇为惊讶,这齐家小公子虽受尽宠爱,但并非蛮横无理之辈,且相当知礼守礼,如今这般疾言厉色维护这位义妹,可见这位义妹在他心里很不一般。 宋鸣凤心思转了转,面色却不显:"若瑜有何事便说罢,不必拘礼。" 齐若瑜道:"我义妹虽是女子,其才华人品却不输给世间任何男子,她为恩师遗愿,便能将身家悉数奉上,可见其重情重义。古琴凿出没多久,她便能摸索出弹奏之法,奏出仙音遗乐,可见其才智无双。这样的女子,才不辜负弹琴人的身份。" 宋鸣凤道:"既然若瑜都这样说了……" 宋清风见他松口,急道:"爹爹,你已经答应孩儿让楚楚姑娘做弹琴人,怎可出尔反尔?" 宋鸣凤瞪了小儿子一眼,他本想顺水推舟送齐小公子一个人情,但宋清风是他老来子,自幼便格外疼爱,所求之事,没有不应的,如今被小儿子戳破,他亦不好背个出尔反尔的名声。 一下陷入两难之境。 "何不两人一道请来做弹琴人?"坐在旁边,看了半晌戏的简玉衍摇着扇子突然开口。 宋鸣凤道:"简公子这话是何意?" 简玉衍笑道:"既然两位公子引荐之人都如此优秀,不如一道成为弹琴人,花朝节那日,两位弹琴人同时登台献曲,大家既能一饱耳福,花神亦不会因多听一首妙曲而怪罪。" 宋清昊怔住:"这……两人登台,历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宋清风却笑道:"好极!好极!就这样定了。大哥,到时我们便比比,看谁的弹琴人更厉害些!" 宋鸣凤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拍板道:"就按简公子说的办吧。" *** 从书房出来,齐若瑜、宋清昊、简玉衍一道朝西面回廊离开。 宋清昊拜谢道:"刚才多谢简兄解围之言。" 简玉衍笑道:"好说,只是我从未想到,你二人与知鱼居主人竟都有了交情。" 齐若瑜脸红了红道:"桑妹妹人极好的。" 宋清昊亦道:"乐正姑娘才华卓然,比之司马清月也不遑多让。" "乐正姑娘……桑妹妹……"简玉衍迟疑道:"这听起来有些耳熟。" 齐若瑜脸色一变,忽的想到逐月公子也在摇光城,若他发现桑妹妹,是不是便要将桑妹妹带走?这样一想,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宋清昊方才想到,竟未告知过简玉衍知鱼居主人就是乐正桑之事,犹豫片刻,他还是道:"这位知鱼居主人亦叫乐正桑,不知是不是逐月公子寻找之人,乐正小姐说过,她幼年家逢巨变,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因不敢确定,我便没有告知两位。" 简玉衍一个跄踉,竟又来一个乐正桑,想着三天两头找上玄宗的乐正桑们,他就觉头痛,他当然不会以为这就是真的乐正桑,只当又是仰慕江上智的女子,借着乐正桑的名头接近江上智。只是这知鱼居的主人阵仗着实大了些,凿琴大会之时,他亦佩服过她的那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如今他只猜想是哪个大家族小姐想出来的馊主意,这下可不好打发。 想像着江上智苦恼的样子,简玉衍又有精气神了,阿智的笑话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的。 齐若瑜见宋清昊嘴快说了,自然是闷闷不乐,只想着回去让人给桑妹妹送些东西,让她知道摇光城的好,不要跟着逐月公子走。 三人分开后,简玉衍回了西苑。 江上智在练剑,渊虹剑在他手中仿若有灵性般,快如闪电,剑光如虹。他的身法飘逸灵动,忽轻忽重,让人琢磨不透,但看着却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好看。 简玉衍站在旁边看,半晌,江上智停下来,他踱步到他身边,幽幽道:"恭喜" 江上智掏出手帕插了插额头上的汗,闻言,皱眉道:"喜从何来?" 简玉衍却笑笑,亦不多说,神神秘秘道:"花朝节那日,你便知道了。" 江上智向来没有多少好奇心,听了这话权当没听到,冷淡道:"你既然无事可做,便来陪我练剑。" 简玉衍这次却没有拒绝,笑道:"好啊。" 院内一阵花叶飞扬。 *** 邱秋接到两人一道登台的消息,是齐若瑜遣人送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很多奇珍异宝,邱秋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感叹齐家家底的丰厚,紫薇见了亦觉得这位齐公子太实诚了些。 稍晚些,宋清昊登门拜访,惭愧道:"本是我约请小姐参加花朝节的,如今却要委屈小姐与人同台弹奏,清昊实在羞愧。" 与人同台竞技,邱秋当然不会介意,莫说她已做了诸多筹备,就算毫无准备的比,她也是不怕的,不论是大提琴也好,还是她要拉弹的曲子,都是集结了前世无数音乐大家们的精华,拿着这么一把尚方宝剑还怂的话,她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但面对宋清昊她自然不能这样说,只是微微蹙眉,面上挂着三分温柔,一分担忧,轻轻道:"我的性子一贯是不愿与人相争的,听闻花朝节上奏曲,能传达到亡者的耳多里,先师在世时,便遗憾未能听闻古琴之音,此番花朝节,只当告慰先师在天之灵,清昊公子亦不必介怀。" 宋清昊闻言,越发惭愧,只当乐正小姐是为了安慰他方如此说,便道:"小姐放心,此次只当我欠小姐一个人情,以后若是有事差遣,我当义不容辞。" 邱秋轻叹道:"清昊公子真乃信义之人。" 宋清昊并非未被美人夸赞过,但如今看着眼前这张清丽无双的脸,竟难得的升起几分羞涩来,有些不自在道:"乐正小姐既已知晓,清昊先告辞了。" 送走宋清昊,邱秋坐在屋内沉思片刻,将余山叫了进来,吩咐了一番,她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余山出去后,紫薇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雕花紫檀盒子进来,见了邱秋,回话道:"这是秦楚楚小姐送来的,说是上次赔罪之礼。" 邱秋惊讶的挑了挑眉,这秦楚楚还真会做人,上次故意闹得这样难堪,她居然还能送礼过来,想必也是得了一道登台的消息,借送礼释放善意。 她都做的这样妥帖了,邱秋当然不能拂她的面子,让紫薇去库房挑一件东西给她送过去,回帖的言辞亦写的十分恳切。 处理完秦楚楚的事情,邱秋问紫薇:"你可曾听过有能在晚上发光的东西?" 紫薇想了想道:"小姐说的可是夜明珠?" 邱秋没想到真的有,而且也叫夜明珠,便道:"对,就是此物,你可知哪里能找到夜明珠?" 紫薇看她的目光像看个傻子,"小姐,你以为夜明珠是大白菜么,想找就能找得到,我长这么大,也只是听说过。" 邱秋却想到一个人,别人找不到的东西,齐若瑜不一定找不到,若能找到夜明珠,灯光的问题,她有了新的想法。 第16章 花神 花朝节 ,花神降临凡间的日子。…… 花朝节 ,花神降临凡间的日子。作为司掌春日、播种、生长的女神,她一直深受众人的敬拜。 传说花神每五年降临人间一次,只要用美妙的旋律打动花神,让她高兴,作为回报她便会满足人们的祈祷。 因而,花朝节亦是三域的人们祈求春种的重要节日。只是摇光城作为花神的降临地,举办的花朝节是三域中最为盛大,最为有名的。 每当花朝节来临,便有四面八方的人赶来摇光城,参加盛会。 而摇光城的花朝节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节日当晚向花神献乐的祭典。能向花神献乐的弹琴人,不但要琴弹得好,容貌,气度,身份皆是上上之选。上一届,花朝节上的弹琴人,便是名满天下的琴仙司马清月。 因尔对很多世家公子小姐来说,能被选为摇光城的弹琴人,是一件极为荣耀之事。而对于普通大众,猜测谁是弹琴人,亦是兴趣盎然。每当花朝节来临,便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 今年的花朝节,又比往届不同。先是传出前所未有的双人登台献乐,又有消息,前几日闹得摇光城沸沸扬扬的知鱼居主人将携新凿出的万金古琴向花神献乐。 不管是哪个消息,都让来参加花朝节的人们期待不已。 在越吵越热的舆论中,花朝节终于到来了。 因是迎接花神的节日,又是在春日,摇光城街头街尾,巷里巷外皆布满了鲜花。今日的酒楼茶肆,商铺居户皆在门外放有大大的花篮。 而在街上行走的行人,不管男女老幼皆在头上插一朵鲜花,以示对花神的敬意。从楼上往下看,好似一朵朵行走的鲜花布满大街,也是一种奇观。 邱秋在阁楼上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若非要参加夜晚的祭典,她也想去玩一玩,这摇光城的花朝节比前世她过的元宵节还要热闹几分。 紫薇和翠薇也是第一次见着如此热闹的花朝节,好似城里的人都到了大街上。邱秋将刚折下来的月季插在紫薇和翠薇的乌发上,笑道:"既然是节日,总不能免俗," 紫薇倒是欣然接受,揽镜自照去了,翠薇却是觉得变扭,因练剑的缘故,她一向不爱戴饰物。但小姐亲自插的花,她亦不能拒绝,只能别别扭扭的戴着。 云果果百无聊奈的坐着,眼睛警惕的盯着邱秋,见她拿着一朵大红的牡丹走过来,连忙跳开,"你想干什么,小爷绝对不会戴那朵花的。" 邱秋笑盈盈道:"翠薇,抓住他。" 翠薇一个快跑,将云果果抓到邱秋面前。云果果气得大叫,"干什么,你们快放开小爷,你们想对小爷做什么!" 邱秋不顾云果果的抗议,将牡丹插在他头上,大大的牡丹花朵快将他的脑门都盖住,显得特别滑稽。 邱秋忍住笑意道:"你看多漂亮,多像个小姑娘,出去别人定认不出来。" 待邱秋插好,翠薇方将云果果放了。云果果得了自由本想一把将头上的花扔掉,听了邱秋的话,碰到花的手扶了扶,哼一声跑了。 捉弄完云果果,见余山抬了一盆炭火进来。邱秋道:"先放地上。" 又让紫薇将昨日备好的铁钳拿出来,邱秋将乌发散开,准备弄一个一次性的发尾微卷。长发固然好,但有些单调,且和她新作的裙子并不是很相配。而方法是学习前世某部电视剧的,想着原理应该差不离。 紫薇和翠薇看稀奇一样看着她,连跑开的云果果都回来了。 邱秋却不管她们的眼光,先将铁钳烧热,又放在水里冷却,待温度差不多,再用铁钳夹住发尾,绕了一圈。如此反复几次,待发尾曲卷成型,才算弄好一缕。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邱秋才全部弄完。 见着邱秋这个怪异的新形象,紫薇咋舌,"主人说小姐能折腾,果然不是一般能折腾。" 邱秋当然知晓穿着襦裙配微卷发不伦不类的,但这与她们也说不清,就权当自己发疯瞎折腾了。 几人玩玩闹闹,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 邱秋便带着一行人去了祭典。 祭典的祭台搭在城主府外面,因邱秋向宋清昊建议,原本光秃秃的露天祭台,立了四根雕花柱子,拉了一块黑布当做幕布,有点像前世的舞台。又因四周布满鲜花,看着很是奇特。 邱秋到时,台下已经坐满了人。台下坐的都是各处来的普通人,祭台的前方是一座座亭台,里面摆放着案几,香炉,瓜果,便是贵人的位置,陆陆续续也坐满了人。 靠前的一座亭台内,江上智与简玉衍相对而坐。 简玉笑道:"阿智,等会儿见着什么人可别被惊住。" 江上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我若是被惊住了,便罚你打坐十天。" 简玉衍笑不出来了,"你这惩罚也太没道理了" 江上智冷漠道:"谁让我是师叔。" 简玉衍:"……" *** 天色彻底的暗下来,最后一丝光亮都被吞噬,祭台四周点起了火把。 咚咚咚!!! 随着几声钟响,祭典开始了。 黑幕被拉开,祭台上摆放着四面大鼓。秦楚楚一身绯衣,赤足站在台上。 她乌发上依旧插着那根金灿灿的金绽钗头凤,两只雪白的手腕却戴了两串金晃晃的铃铛,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指尖。 她手里拿着两根鼓棒,朝着正面的大鼓敲下,咚!的一声响彻祭台。紧接着她又朝旁边的鼓敲下,咚!的一声。待她将四面鼓都依次敲过以后,她终于动了。 身姿妙曼的穿梭在鼓间,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鼓声也从原来的轻慢变成急促,紧接着便是雨点拍打的声音。 鼓声越来越快,咚咚咚咚咚!!!! 红色的绯衣翻飞,金铃的声音叮叮当当配着鼓声分外和谐。竟有着奇异的肃杀之感。 鼓声越来越密,像是要将鼓敲破一般,忽然,咚!的一声,鼓声又慢下来,像是结束战争的将军凯旋归来,竟听出几分愉悦。 终于咚咚咚咚,最后四声,秦楚楚结束了表演。 台下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众人只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般。 邱秋站在一旁看,眉头紧蹙,秦楚楚的表演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因是献乐,邱秋以为对方不外乎,琴,箫,筝等乐器里选择。因有大提琴,不管她选择什么乐器她都不怕。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另辟蹊径,选择了鼓。 鼓这种东西说是乐器也是,她这番精彩绝伦的表演,将众人的情绪全部推上了顶峰,现在她若上场,弹奏些凄凄哀哀的东西,不但效果大打折扣,还被秦楚楚碾压成渣。 早知道就不让她先出场了,也怪她自己,装什么大度,只想着自己筹备做得足,便没把秦楚楚放在眼里。也让邱秋警醒,自己仗着些别人不知道的知识,便小看人,果然太自大了。 既然到了这地步,只能将出场时间推迟,先将众人的情绪降下来再说。 邱秋将余山叫来,吩咐几句。便躲在幕后,并不出场。 台下众人刚刚听了如此激励的鼓声,开始并未在意,随着情绪平复下来,才忽然想到,好像还有一个人没出场。 这样等了一刻钟,还未等到人,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有人道:"不是还有一人吗,为何没看见?" 另有人道:"对啊,听说知鱼居的主人也是弹琴人,应该是她吧。" 有人恶意的猜测:"怕是听了楚楚姑娘的鼓,不敢出来了吧。" 亭台内,宋清昊也十分担心,并不知乐正桑为何还不出场。 宋清风嘲讽道:"大哥引荐的人看来不怎么样啊,连出场都胆怯了。" 宋清昊淡淡道:"乐正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宋清风冷笑道:"那就等着看吧。" 又过来半刻钟,还是未有人出来,宋清昊叫来小厮,正准备让他去看看情况。 突然,四周的火把全部被灭掉,黑呼呼的一片。 众人正惊疑之时,有人高声道:"看,那是什么!" 祭台上竟然飞起许多萤火虫,一闪一闪,明明灭灭,像是灿烂星河。萤火虫慢慢散开,斑斑点点,飞向四周,整个祭台像是被萤火虫装点了般,散发着或明或暗的绿光,神秘又绚丽。 众人正沉浸在这片萤火虫营造的星河之中时,传来优美的箫声,萧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仿若百灵鸟叫般,一下将人引到青草郁郁,溪水湍湍的山间。 随着箫声,幕布被拉开,四跟柱子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白光,在夜明珠下,好似坐着一个花从中来的仙女,她一身纯白的裙子,拖曳在地上,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腰间,发尾微卷沉静中多了一分灵动,柔顺的乌发上没有半分装饰,只戴了个鲜花编制成的花环。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身上靠着一把很大的琴,她抬起弓弦,轻轻拉动,美妙的旋律流泻出来。 这是从未听过的琴声,亦是从未听过的旋律。 随着弓弦上上下下,旋律从轻快,变成了激烈,从激烈变成了沉重,从沉重变成了凄美。 众人沉浸在这美妙的旋律里,心情随着旋律的变化而变化,轻快时,便高兴,激励时,便愤怒,沉重时,便哀伤,凄美时,只想跟着去死,眼泪竟情不自禁的落下来。 美妙的旋律描绘出一幅幅画面,直击人心,从春景,结拜,同窗,长亭惜别,抗婚,楼台会,哭灵、投坟,化蝶,众人似乎能感受到琴声里流淌的绵绵情意。 春景相遇时的欢喜,结拜时的心心相惜,同窗时的暗生情愫,琴声轻快明媚,仿若春日的太阳,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长亭惜别互许终身,因等待良人而抗婚,楼台相会的无奈,轻声变得激烈,沉重,又透着几分无可奈何,让人的心忍不住纠结起来。 哭灵时的哀伤,投坟时的绝望,凄惨哀婉的琴声响彻祭台,撕心裂肺,让人泪如雨下。 化蝶之时,琴声又变得平和轻快,似乎终于从困境里解脱,破茧成蝶,摆脱阻碍,蝴蝶双双飞舞,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琴声停住时,不管是亭台内,还是台下都一片寂静。 突然,不知有谁开口高喊了一声:"花神!" 像是晕染一般,这声花神很快得到附和,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呐喊。 "花神!" "花神!!" "花神!!!" 第17章 心机狗江上智 此起彼伏的声音打破了夜…… 此起彼伏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四周被熄灭的火把,被重新点燃。 祭台上的白衣仙子早已飘然离去,只留下散发着柔光的夜明珠,为沉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神秘。 若非周围闪烁着明明灭灭绿光的萤火虫,众人都要以为刚才那如天奈仙音般的曲子,是梦中所闻。 刚才那白衣仙子亦是降临人间的花神,时刻到了,便要返回天上去。 宋清昊怅然若失道:"仙曲也不过如此了。" 宋清风难得的没有回嘴,他虽看不惯宋清昊,却也知道好歹。 而另一边亭台内,简玉衍看清祭台上的白衣女子时,倏地站起来,失态道:"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而坐在他对面的江上智,显得心事重重,在白衣女子上台的那一刻,他皱着的眉头就未舒展过,他能明显察觉身体里好似多了些玄妙的联系,这是他见到乐正一族时,方会有的玄妙之感。 祭台上的白衣女子是乐正一族的人么?想到这几日简玉衍古古怪怪的行为,江上智问:"台上女子便是你说的惊喜?" 简玉衍呆滞的望着祭台,仿若未听见一般。 江上智微讶,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道:"玉衍,你怎么了?" 简玉衍方回过神来,他长叹一声,苦笑道:"我寻寻觅觅多日,却未想到在这灯火阑珊处又遇见了她。只是……只是……她为何会是乐正桑!" 江上智听得云里雾里,但最后三个字却听得清楚,"乐正桑?看来你瞒着我很多事。" 简玉衍满脸苦涩,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认真道:"我现在却希望她不是乐正桑,如若不然,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你了。" 江上智从未见过好友这般模样,又想到自己与那女子之间的玄妙之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眉问道:"她若是你寻找的女子,小师弟也与她在一处?" 简玉衍想了想道:"她是知鱼居主人,若我没猜错,小师弟这些时日便是躲在知鱼居。没想到他竟躲在那里,我们却成了灯下黑。" 江上智沉默片刻,忽然提剑离开。 简玉衍惊讶,跟在后面喊道:"阿智,你这是要去那儿?你还未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乐正桑……" 江上智的话远远传来:"……知鱼居,去了就知道……" 简玉衍一怔,连忙跟过去,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太对。 *** 邱秋弹奏完,便带着紫薇等人回知鱼居。 当在祭台上听到此起彼伏的"花神"呐喊,她便知道这次的演出十分成功,若无意外,不久之后,乐正桑的名号将和司马清月一样传遍三域。 邱秋的心情非常好,思虑多日的计划终于达成,自是满满的成就感。 出了门,遇见等在一旁的齐若瑜,邱秋笑道:"齐大哥,今日多谢你为我吹箫,亦多谢你的夜明珠。" 齐若瑜脸色微红,摆摆手道:"桑妹妹不必客气,你今日的琴拉得真好听,我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 邱秋笑了笑,眼神都柔和下来:"那也是齐大哥的箫吹的好,听见这么好听的萧声,我的琴总该配得上箫声才是。" 齐若瑜被夸得脸红红的,讷讷道:"桑妹妹过谦了,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他抬头看看星空:"夜深了,桑妹妹早该回去休息才是。" 邱秋笑着说好,齐若瑜转身走了几步,立住,突然回头道:"桑妹妹今夜真好看。" 月色之下,少年脸色微红,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邱秋忽然觉得有些刺眼,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捂额道:"我果然是个渣女。" 与齐若瑜辞别后,邱秋便上了马车。 紫薇翠薇等人都在马车上,云果果诡异的看了她半响,突然道:"你是要背着江上哥哥偷汉子么?" 邱秋身子一歪,差点被口水呛到,狠狠敲了敲他的头,"小小年纪,不要乱说话。" 云果果捂着头不满道:"小爷警告你,你若敢对不起江上哥哥,小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邱秋悄悄的翻了个白眼,想着以江上智受女子欢迎的程度,也不知给那乐正桑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马车停在知鱼居前,邱秋几人下了车。 门口站着两个男子,一人身着月白长袍,束着一根同色腰带,眉目清俊,面容俊美。另一人身着蓝色长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桃花眼波光流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邱秋正想询问二人身份,便听见月白长袍男子问道:"你便是知鱼居主人?"声音犹如坚冰寒铁,让人听了忍不住发冷。 邱秋刚应了声是,月白长袍的男子倏地抽出长剑,身如闪电般刺向她。身后蓝色衣袍男子忙出手阻止,大惊道:"阿智,你要干什么?" 江上智横着一剑将简玉衍扫开,凤目冷冷的盯着邱秋,刺向她的剑并未减慢。紫薇和翠薇见状,忙过来拦,却被一脚踢开。 邱秋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刃,冷汗直冒,眼睛因恐惧睁得极大,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直愣愣的站着,以为这次要死在这里了,白袍男子却剑尖一转,将她拎住,几个晃身消失在众人面前。 月色下,知鱼居越来越远,邱秋被拎得十分难受,却又不敢开口,只想着自己来摇光城这些时日,有没有和人结下过不死不休的仇怨。 到了一间破庙前,江上智将邱秋扔在地上,抱剑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邱秋往后缩了缩身子,靠着墙壁。见对方并不像马上要杀她的样子,试探的开口:"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上智淡声道:"我生平最恨叫乐正桑的女子,见一个杀一个,听说你也叫乐正桑?" 邱秋气得想骂娘,这是什么变态言论。她心思转了转,试探着问:"公子是和逐月公子有仇么?" 江上智道:"生死之仇。" 邱秋明白了,自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这人怕是江上智的仇敌,对付不了正主便拿乐正桑出气,什么烂人啊。刚想开口说自己不是乐正桑,邱秋忽然灵光一闪,她记起蓝衣男子是谁了,来找云果果的玄宗中人。 这白袍男子和蓝衣男子一道过来的,刚才情急之时,她好像听到一声"阿智",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她脑海里,这人该不会就是江上智吧。 邱秋瞬间冷汗直冒,这人若是江上智本尊,刚才怕是在试探她,如若她承认自己不是乐正桑,任务完不成不说,可能还会丧命于此。 狗娘养的江上智,好深的心机。 但若他不是江上智呢,一切只是自己多想呢?邱秋犹豫片刻,决定赌一把。 她微微直起身子,扬着头,作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子,冷声道:"你若是个男人,当堂堂正正的去找逐月公子报仇,杀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我虽不认识逐月公子,却也知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若是他,决计做不出牵连无辜这样的事,就凭这个,你就远远比不上他。" 江上智沉默半晌道:"你就不怕死吗?" 邱秋暗道有戏,神情越发坚定,"人生自古谁无死,为何要怕?我只是遗憾竟要死在你这种小人手里。" 江上智又道:"只要你不是乐正桑。我便不杀你。" 邱秋露出一个倔强的笑容:"可惜,我就叫乐正桑,父母给予的名字,岂能因你这种小人的威胁说改就改,你要杀便杀吧。"说着闭上眼睛,将脖子扬起来。 气氛陷入死一般的沉默,过了半响,邱秋听见他说:"你走吧。" 邱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来她赌赢了。 第18章 又遇故人 月明星稀,夜空疏朗。晚风吹…… 月明星稀,夜空疏朗。 晚风吹得庙前的柳条前后摇摆,发出呼呼的声响,神像前明黄的布幔亦是轻轻的浮动。 破庙内,当听到这句"你走吧"邱秋便知晓自己赌赢了。 邱秋向来知晓怎么得寸进尺,她做了这许多事的目的,不就是为眼前这个人吗?如今正主就在眼前,若不做点什么,她如何能甘心! 便故意问他:"公子不杀我?" 江上智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若杀你,不就成了你口中的小人了。" 邱秋低垂着眼眸,轻轻道:"公子若不杀我,还烦请你送我回去,夜深人静,我一个弱女子独自回去着实不安得很。" 江上智沉默半晌,方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邱秋笑了笑:"公子既放了我,自然该送佛送到西,若我独自出去遇到危险,与公子杀我有何区别?" 江上智嘴角微翘,一双凤目更是冰冷,他将怀中的剑抽出来,冷淡道:"如此麻烦,还是杀了罢。" 邱秋嘴角的笑容一僵,这是什么钢铁直男,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吗?就为这点小事,便对一个姑娘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还急公好义的逐月公子,是不是对急公好义有什么误解? 见对方的杀气很认真,她只得改口道:"公子既然不愿,还是不麻烦公子了,我自己回去便是,想来摇光城的治安好得很,应没有什么贼人敢作乱。" 邱秋提着裙摆,往破庙外走。她依旧穿着祭台上的白色长裙,因裙摆太长,走路很不方便,破庙内又全是杂物,磕磕碰碰的走出去,邱秋回头望了一眼,着实不甘心,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破庙的方位邱秋来时真没留意,如今也不知往哪个方向是回城的路。如此磕磕碰碰的绕了半晌,又回到破庙,她真是想骂人了。 江上智抱着剑倚在柳树边上,蹙眉道:"你为何还不走?" 邱秋再好的涵养都快憋不住了,这是谁的错?美目微沉,含着三分火气道:"公子这话问的奇怪,我若是找着路还能在这儿吗,公子是从屋顶上带我过来的,可曾想过我该如何回去?" 江上智垂眸望她,白色的长裙沾了些许泥土,披散的乌发很是凌乱,雪白的脸颊上还有些细微的泥浆,着实狼狈得很。 沉默片刻,江上智伸出手道:"过来" 邱秋看对方的架势,又是揪领子那一套,忙退开两步,认真道:"公子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揪着衣领实在难受。" 江上智静默片刻,走过来,将手搭在她腰上,搂住,轻轻一跃,便极快的往城里走去。 邱秋乖顺的待在江上智怀里并未作妖,她算是明白了,这位逐月公子或许身边女子太多的缘故,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一般的手段对他不起用处,回去她该好好思量一番。 回了知鱼居,众人早就乱作一团。 见着她,紫薇迎上来道:"小姐,你没事吧?" 邱秋摇了摇头,却见着简玉衍还在这儿,云果果恹恹的跟在他身边。 简玉衍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双手握扇,朝她一拜道:"小姐没事便好,今日之事,实在抱歉。" 邱秋知道自己现下狼狈得很,着实不愿意见人,只好敷衍的笑笑,"公子不必介怀,本就和你无甚关系,我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又吩咐道:"紫薇你好好招待这位公子,翠薇去烧些水来。" 这副模样落在简玉衍眼中,又多了几分可怜,今日之事,本就是他们不对在先,不管她是不是乐正桑,都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这样想着,他更愧疚了,只想着该做些补偿才是。 云果果在旁边道:"江上哥哥为何要这样对她,他不知道她就是乐正桑吗?" 简玉衍苦笑道:"我要是知道,怎会让他如此胡来。" 云果果眼珠转了转,道:"既然如此,我便留下来保护她吧,免得江上哥哥再来找她麻烦。" 简玉衍拿着扇子敲了下他的头道:"你那三角猫的功夫,能保护得了谁,乖乖的与我回城主府,不然我就把你绑起来带回去。" 云果果哼了一声,算是认命了。 *** 邱秋回了房间,翠薇烧好的热水也抬进来,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总算找回些精神。坐在桌边,拿着干帕子慢慢擦拭着湿发,这个世界最让她不习惯的就是没有吹风机,每次洗了头发,都要擦拭好久才能擦干。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邱秋想着应是翠薇回来了,便道:"翠薇,过来帮我擦擦头发。" 一双手接过帕子,轻笑道:"月余不见,余三小姐使唤人的功夫渐长啊。" 这个声音邱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在流云城那几日每日都要听到的。她僵硬着身子,转过头来,果然见着了南寻殷俊美的脸。 像是被开水烫到般,邱秋连忙起身退开,却被南寻殷压住肩。他笑道:"这么大反应作甚,我又不会吃人。" 邱秋平复下情绪,冷冷道:"南大公子,你夜闯女子闺房,不太合适吧。" 南寻殷伸出修长的手指拢起她的乌发,似模似样的擦拭起来,淡笑道:"我以为余三小姐不会介意,毕竟这几日余三小姐在摇光城的作为,一点也不像个会介意这些规矩的女子。" 邱秋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人擦发的手艺倒是挺好,但她真的没有胆子消受。或许是天生的直觉,南寻殷看着和和气气的,但她就不敢再他面前耍花招。 听了他这话,邱秋心中一紧道:"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公子的计划吗?就在刚才,江上智便主动找上门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 南寻殷挑眉道:"竟有这等奇效,我只是很好奇,这些东西,余三小姐是从哪里想出来的。"他说着话,换了一只手擦拭乌发,另一只手慢慢移到她脖子上,轻轻摩挲道:"若非这张脸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我都要怀疑余三小姐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出去月余,喜好变了,性情变了,还多了些以前不会的东西……" 邱秋心都揪起来了,却不知怎么回答,甚至连动都不敢动,脖子上那只冷冰冰的手,像是滑溜溜的毒蛇一般,好似只要动了,就会被扭断脖子。 南寻殷感到邱秋的颤抖,退开一步,收回手,云淡风轻的道:"花朝节很漂亮,曲子也很好,江上智既然找了你,就好好把握机会。" 邱秋松了口气,知道他不打算追究了,答得极为乖顺:"我知道了。" 南寻殷对她的态度颇为满意,竟上前来,拢起她的乌发,又开始擦拭起来。 邱秋经历了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待乌发全部擦干,南寻殷方将帕子放下,漫不经心的道:"我要在这里住几日,你让紫薇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邱秋差点将手中的梳子扔掉,这是什么魔鬼提议。然而南寻殷并非在征求她的意见,邱秋只得照办。 目送南寻殷离开后,邱秋心思繁杂,这几日的逍遥日子,让她都快忘了南寻殷这座大山。如今他一出现,便打破了她这几日的安宁假象。如若她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一定要摆脱南寻殷才行。 且为了一年后的解药,江上智她也一定要拿下。今日江上智主动来找她,就是好的开始,就算他不好对付,自己也算是入了他的眼。不管他对她的印象如何,总比无视来得好。 还有南寻殷,邱秋不确定她拿到钥匙,南寻殷真的能够放过她。如果他出尔反尔呢?邱秋不习惯将所有的赌注押在一个人身上。想着是不是找齐若瑜,让他悄悄给自己找个名医来看看,是否能解毒…… 如此乱七八糟的想一通,今晚发生的事情又太多,邱秋终于忍不住困意睡了。 *** 第二日清晨,天朗气清,春光明媚。 邱秋还未睁眼,便被院外的喧闹声吵醒。见着紫薇抬了洗漱的热水进来,便起身问:"外面怎么了,怎会如此喧闹?" 紫薇将水盆放下,将帕子拧干递给邱秋道:"来了一位玄衣公子,吵嚷着要见小姐,余山在外面打发他呢。" 邱秋细细的擦完脸,奇道:"哪家公子,竟这般不知礼数?直接闹上门来。" 紫薇撇撇嘴:"谁知道呢,怕是哪里的富户,以前也遇着过,都是被翠薇直接打出去的。" 话音方落,便听到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一个冷面玄衣公子带着一群人走进来。他环顾一下四周并未开口。 他手下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站出来道:"哪位是知鱼居主人,我家公子看上你了,还不快快出来相见。" 第19章 灰太狼 城主府 西苑简玉衍回来安…… 城主府 西苑 简玉衍回来安置好云果果后,便在江上智房中等着,天方破晓,江上智方伴着露珠归来。 简玉衍坐在窗边,天光放出一丝明亮,辉映在他的脸上晦涩难分。见了进门来的白色身影,他抬眸望过去,"阿智,昨夜之事,我需要一个缘由。" 江上智脚步一顿,亦是抬眸看他,淡淡道:"你不认为太巧合了些?" 简玉衍一怔,"什么意思?" 江上智道:"此次我们玄宗出来的三人,皆与她有关系,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简玉衍沉默片刻,方道:"我问过果果,他是躲避搜捕时,被她们所救。而我的心思她更是半点不知晓,若因这些事,便怀疑她别有居心,未免太过武断。" 江上智走到茶桌边坐下,端起冷茶抿了一口,冷淡道:"别有居心尚未可知,但用心良苦也该是真的。果果的性子你该知晓,哪能在城里呆这些时日,早该出城才是。" 简玉衍道:"这便是你昨夜行事的缘由?" 江上智道:"不过是试她一试罢了。" 简玉衍虽不满好友的做法,但还是问:"结果如何?" 江上智将茶盏放下,淡声道:"未见异状,只是脾气不太好。" 简玉衍惊讶,自江上智成名以来,身边的女子,无论是世家贵女,还是武学天才,就算再凶狠跋扈,在他面前亦是要装个淑女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好友如此直白的说某个女子的脾气不好。 "既是如此,我们该上门赔礼才是,乐正小姐不过一个弱女子,昨夜之事,定是将她吓坏了。" 江上智蹙眉,想着她骂他小人的模样,真不像被吓到的样子。他本想拒绝,但见着好友不太好看的脸色,改口道:"好" *** 知鱼居,邱秋被这一声甚是洪亮的呐喊,惊得手中擦拭的帕子都没拿稳。 翠薇提着剑出来,冷然道:"何人在此喧哗?" 胖胖的中年男子满脸肥肉的脸上挤出笑容道:"你便是知鱼居主人,我家公子……哎呦!"话还没说完,便被冷面玄衣的公子一脚踹到地上。 玄衣公子冷冷道:"蠢货,不是她" 胖胖的中年男子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谄媚道:"公子说得是,这瘦竹竿看着也不像是能入公子眼的。" 他转过身来面对翠薇,又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喂,丑八怪,我家公子找的是知鱼居主人,干你什么事,快快让开。" 翠薇利落的将剑抽出来,毫不客气的朝中年男子劈去,"想见我家小姐,先打赢我再说。" 中年男子虽然看着胖,身形却相当灵活,连砍了几剑都被轻松躲开,翠薇神情凝重,这胖子怕是七级以上的武者,如今她才六级巅峰,怕是打不过。 中年男子又轻松躲开一剑笑道:"都叫你让开了,你偏不听,莫要怪我了。"话音一落,他便双手握拳,来势汹汹的朝翠薇锤去。 翠薇眼神一变,连忙躲开,但还是晚了一步,被拳头锤在胸口,飞了出去。中年男子乘胜追击,刚想打出第二拳。 邱秋正是这个时候出来,见状忙道:"住手!" 玄衣公子见着邱秋眼前一亮,朝胖胖的中年男子招招手:"蠢货,还不回来。" 胖胖的中年男子诺诺应是,瞥了翠薇一眼,点头哈腰的回到玄衣公子身后。 邱秋一看便知这玄衣公子才是主事之人,轻拢着眉,冷声道:"不知公子摆出这么大阵仗寻我何事?" 玄衣公子见了她,嘴角微翘,显得很高兴,"果然是你,你和花朝节上一样好看,我心悦于你,你跟我回去罢。" 邱秋被他的话气笑了,"公子一来便撞坏我的门,打伤我的侍女,如今还要让我跟你走,公子莫不是没睡醒,在说糊涂话吧。" 玄衣公子皱眉说:"门我赔你便是,打伤你侍女的是王昆,你跟我回去,我抽他十鞭子给你消气如何?" 邱秋又不是傻子,王昆是他手下,没他允诺怎敢出手?若是昨日之前,遇到这玄衣公子,她还有些忌惮,但今日南寻殷就在此处,邱秋虽不知晓南寻殷有多厉害,莫名的就是对他有信心。 因而邱秋拒绝的很干脆,"我对你没有半分好感,更不会跟你走,还请你立刻离开此处。" 玄衣公子脸色微变,受伤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邱秋十分坚决:"公子请回吧。" 胖胖的中年人站出来骂道:"好你个丫头片子,也太不知好歹,我家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还未落,便又被玄衣公子踹了一脚,玄衣公子冷声道:"那是本公子心悦之人,你给谁罚酒吃?" 胖胖的中年男子这次站稳了,忙道:"公子,是小的错,小的口拙,该打。"说着抽了自己两个巴掌,又腆着脸问道:"公子,那我将夫人请回去如何?" 玄衣公子蹙眉想了想,道:"别伤着她。" 得了令的中年男子双手抱拳向邱秋拱了拱手道:"夫人,得罪了。"说着,便向邱秋走来。 邱秋转身便朝南寻殷的屋子跑去,边跑边喊:"南大公子,你还要袖手旁观到何时?" 胖胖的中年男子像猫捉老鼠般,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夫人,你叫谁也没用,还是乖乖和我家公子回去吧。" 突然一道人影挡在她前面,邱秋转头,看见一片针脚细密精致的蓝袍衣角,是昨日一道来的那个玄宗之人。 简玉衍将邱秋护在身后,手中的折扇挡住中年男子,满面冷色:"哪里来的宵小之徒,在知鱼居撒野。" 中年男子脚步微顿,冷笑道:"英雄救美,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救。"说着,双手握拳,朝简玉衍锤去。 简玉衍折扇展开,挡住拳头,一个轻身,朝中年男子面部攻去。两人飞快的过了几招,皆不相上下。 中年男子面色不好,只当在玄衣公子面前丢了面子,出手更加狠辣,拳拳重击。而简玉衍像一只穿梭的花蝴蝶一样,蓝色衣袂翻飞,身姿轻盈的避开。落空的重拳打在地上,出现一个个大窟窿。 邱秋看得心惊胆战,这就是武者吗?也太恐怖了,破坏力堪比前世的炸弹啊。 紫薇亦是出来挡在她前面,邱秋瞥了眼南寻殷的屋子,忍不住将他骂了个遍。王八蛋,使唤人之时,来得很及时,真要有事,躲在里面跟个没事人一样,自己好歹也是颗重要棋子,竟然说舍弃就舍弃。这让邱秋更加明白,南寻殷此人果然靠不住。 只听砰!的一声,中年男子不敌简玉衍,被打翻在地。 简玉衍轻飘飘的落在邱秋面前,手指推开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请几位赶快离开,如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玄衣公子眸中厉色一闪而过,瞥了中年男子一眼,冷声道:"不中用的东西,还不滚回来。" 中年男子刚爬起来又躺了回去,把自己裹成一团,朝玄衣公子这方滚过去,中年男子本就肥胖,滚起来简直像一只球。 这番操作看得邱秋几人咂舌,这中年男子也算一条汉子了。 玄衣公子笑了笑,目光阴鸷的看着简玉衍,"我来会会你如何。" 说着飞身上前,抽出一把弯刀,朝简玉衍劈去。简玉衍合拢折扇,抬起扇骨去挡,只听撕!的一声,折扇应声而断。 简玉衍瞳孔一缩,忙想退开,玄衣公子露出一个笑容,弯刀快速劈来,挡住他的退路。眼见刀越来越近,忽然一道白光飞来将弯刀逼退。 玄衣公子面色一变:"逐月!" 江上智一身白袍,手持渊鸿剑,犹如九天下凡的剑仙,一双凤目冷冷的盯着玄衣公子,周身杀气弥漫。 玄衣公子退开两步,怒道:"逐月,你竟敢拦我?" 江上智抬了抬眼皮,淡淡道:"烈少域主,这里是天华域的摇光城,不是中枢域,还请你自重。" 玄衣公子知道自己不是逐月的对手,今日之事怕不能达成了,环顾一周,找到邱秋的身影,道:"我还会再来的。" 接着便带着一群人呼啦啦的走了。 邱秋躲在简玉衍身后,一脸害怕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你是灰太狼吗,反派人设立的太稳了吧。 第20章 玉瑗 知鱼居里一片狼藉,雅致清幽的院…… 知鱼居里一片狼藉,雅致清幽的院子被破坏殆尽,院中唯一的亭台也因打斗缺了一角。 另一间屋子内,见着远远赶来的简玉衍,南寻殷收回准备踏出去的脚。 这次跟在南寻殷身边的是魔门三十六坛主之一的天魁,他听着院里的喊声,道:"主上,不救吗?" 南寻殷笑笑:"会有人来救。" 天魁低声回道:"外面这小子是中枢域的少域主烈云廷,修为已到八级武者,寻常人怕不是对手。" 南寻殷恍然道:"原来是他啊,行事到和他爹一脉相承的霸道,只是年轻了些。" 天魁不解其意,这少域主有如此修为,虽年轻了些,亦不会叫人看轻。 南寻殷笑了笑:"欠些教训。" *** 邱秋见人走了,便从简玉衍身后出来,拾掇了一下有些凌乱的乌发和衣裙,朝两人谢道:"多谢二位公子仗义相救,今日若无二位公子,我一介弱女子,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简玉衍忙道:"小姐不必客气,这样欺男霸女的恶客,任谁遇见也不会袖手旁观,我等也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 邱秋微微一笑:"公子过谦了,昨日便未好好招待公子,今日还请两位公子留下,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简玉衍道:"今日我们上门来,本就是为昨夜之事赔罪,我这位好友行事鲁莽了些,还请小姐不要介怀。" 邱秋目光亦是看向江上智,这位逐月公子,收敛了身上的杀气,身姿如青松般挺拔的站在那里,容颜俊美,剑眉凤目,一身清冷孤傲的气质,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比起昨夜,今日的他更像传闻里的"江上玉中仙"。 邱秋原以为江上智这样的性子,虽说上门赔罪,怕也只是让简玉衍行事,他不过跟来走一个过场。 结果,这位逐月公子朝她施了一礼道:"昨夜之事,是我思虑不周,还请勿见怪。" 他不管是礼仪还是举止都完美无缺,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神态亦是十分合宜,循规蹈矩的世家公子做派。若非昨夜见过此人的恶劣行为,邱秋都要以为眼前的人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邱秋心中虽有诸多不满,但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公子不必介怀,昨夜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既以解释清楚,便无需挂怀。" 简玉衍笑道:"多谢小姐宽宥,"说着,他语气微转,"我听闻小姐本名叫乐正桑,小姐应知晓,我这好友与乐正桑的渊源,不知小姐可是出自天华域乐正一族?" 邱秋心想来了,布置这么久的局,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微垂眼睑,轻轻道:"两位公子还请先去厅堂入座,我亦有事情要寻问二位公子。" 进了厅堂,分席而坐,紫薇一一上了茶水,邱秋方道:"公子所问之事,我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简玉衍微怔,不明白道:"小姐为何这样说?" 邱秋叹息一声,神色失落道:"我幼时家逢巨变,后来被家师所救,因年岁尚小,又被吓着,以前之事能记得亦不太多,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简玉衍本就心属于她,见她如此一说,更大起怜香惜玉之心,"小姐不必介怀,以前那些悲伤之事,不记得也罢。只是小姐真无半点印象,或是信物也没有吗?" 邱秋故作坚强的笑笑:"多谢公子体谅。"她轻拢了眉道:"我虽不太记得事情,身上却带着一块玉瑗,应是我父母所赠,不知可否算是信物。" 在旁边喝茶的江上智忽然开口道:"可否取来看看?" 邱秋等的就是这句话,南寻殷给她这块玉瑗以后,她就想着如何合理且合适的拿出来,这可是证明乐正桑身份的大杀器,如今别人要看,她自然是顺水推舟。 从怀中掏出半块拇指长的白玉瑗,邱秋递给江上智道:"因是父母遗留之物,我一直贴身携带,就怕丢失了。" 江上智接过玉瑗,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片刻,又从怀中掏出另半块相似的玉瑗拼在一起,切丝合缝,完美无缺。 邱秋故作惊讶的问:"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上智瞥了她一眼,将两块玉瑗都收回怀里,淡声道:"你可向我提一个要求,算我欠你一次。" 邱秋……邱秋快装不下去了,这是什么骚操作,既然认出了信物,他对她这个未婚妻没有半点想法吗?不是还放话满天下的寻找乐正桑吗,如今正主就在眼前,他竟然只要了块玉,这是什么钢铁直男,都快赶上钛合金了。 连连在同一个人身上受挫的邱秋忍不住含了三分火气道:"逐月公子这是何意,这是我父母遗留之物,你一句话就想拿走,未免太过分了吧。" 江上智掀了掀眼皮,冷淡道:"这块玉非你父母遗留之物,对你亦毫无用处,而我的承诺却是不易得的。" 邱秋都快气笑了,这人为何这么自恋和厚脸皮?若不是想着这人是任务对象,早就想怼他了。 简玉衍见气氛不对,忙道:"小姐你误会阿智了,这块玉瑗是阿智母亲之物,当初因与乐正家结亲,便搬作两半,当成信物。伯母去后,阿智便一直想将它找回来。如今看来,小姐携带此玉,是乐正桑无疑了。" 邱秋收了情绪,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给逐月公子也无妨。至于是不是你们口中的乐正桑,我并不在意,我来此处本就是为了完成家师遗愿而来,既然遗愿已达成,也该离开,身生之世如何,我并不想去探寻。" 简玉衍微怔,"小姐是要走吗?" 邱秋微叹道:"家师去后,我亦无地方可去。本想在摇光城安家,但出了今日之事,以后怕不得安宁,不如远远躲开。" 简玉衍蹙眉,"那玄衣公子是中枢域的少域主,身份尊贵无比,又是八级武者,既被他盯上,你一个弱女子能躲到哪里去?" 邱秋吃了一惊,她真没想到早上那灰太狼竟然是中枢域的少域主,这在前世相当于古代的太子了,身份何止尊贵,是贵上天了,怪不得行事如此霸道蛮横。 但这人越不好对付,邱秋的计划就会施行的越顺利。于是眉头微蹙,含着三分担忧二分惶恐一分可怜的看着简玉衍,无措道:"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才好?" 任何一个男子,被一个美人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都会生出些许英雄气概来,何况这个美人还是自己心悦之人。 简玉衍道:"小姐不如与我们回玄宗暂避一段时日,那位少域主势力虽大,亦是不敢到玄宗撒野的。" 邱秋就等着这句话了,面上却还要做出几分迟疑,"传说能去玄宗者,都是要有武者天赋之人,我经脉太细,此生怕是都不能成为武者,如何能去玄宗?" 简玉衍闻言笑道:"小姐怕是误信了传言,玄宗分为武宗和文宗,武宗自然是以武者修炼为主,但文宗却不是。三域之内除了武者之外,还需治域、为城主的各式人才,经史子集,礼御书数,经商筹买,文宗都有教导,亦是向三域培养大批可用之才。" 邱秋这次是真的惊住了,这玄宗不就是前世的大学吗?而且还是清北这样的高等学府。这让她真的有些兴趣了。 既然简玉衍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邱秋便道:"既然如此,我便叨扰公子了。" 简玉衍见邱秋答应了,自然很高兴,又和她讲解了许多玄宗之事,并约定好了出发日期。 整个过程江上智极为安静,默默的喝着茶,并未插话。 邱秋都有些弄不明白他,若说他不懂人情世故,待人接物却极为有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但他却又明明白白的让你知晓,应酬之事,他并无兴趣,直接让你不好打扰他。真是个矛盾的人。 邱秋与简玉衍谈了大半个下午,简玉衍风趣幽默,博学多闻,说起三域内的事情来头头是道,邱秋听得认真亦捧得认真,时不时来两句赞叹的话,或不同的见解,两人一个有心说,一个用心听,也算是宾主尽欢。 待谈到后面,两人都嫌尊称麻烦,邱秋又因要入玄宗的缘故,便随着玄宗弟子叫了声简师兄。而简玉衍也是从乐正小姐变成了乐正师妹,两人算是拉近了不少关系。 邱秋自然也是收获颇丰,她虽看过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书籍,但始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很多东西都不太了解,在简玉衍的讲解下,她亦是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见天光逐渐沉没,简玉衍二人才告别离开。 第21章 离别 邱秋即打算离开摇光城,很多事情…… 邱秋即打算离开摇光城,很多事情便要料理一下。 她先给齐若瑜写了信,告知他自己要去玄宗的消息,顺便拜托他帮自己寻找名医。齐若瑜的信回得很快,先是问了她是否身体有恙,又问她去玄宗的缘由是否和江上智有关。 邱秋只回信说寻找名医之事暂不能告知他缘由,希望他能替自己保守秘密,又将自己遭遇中枢域少域主烈云廷的事情告知他,只说去玄宗是为了躲避烈云廷,与江上智并无干系。 齐若瑜亦回信说,寻找名医之事他定尽力而为,只盼邱秋珍重自己,等他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完,便去玄宗找她。 接着邱秋又给宋清昊写了信,感谢他在摇光城这些时日的照顾,亦是将自己要去玄宗的缘由告知他。宋清昊回信说很遗憾她不能留在摇光城,但还是祝愿她一切顺遂,跟着他的信送来的还有一车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皆是女子喜爱之物。 邱秋又将库房里这些时日接到的礼物,除了些特别珍贵的之外,全都换成了金子,用邱秋的名字开了户头,存在钱庄内。她想着若是有一日,自己不在受制于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能有些钱财作为保障。 至于知鱼居,因南寻殷要在这里住些时日,邱秋便没有再问。那日之事,邱秋对南寻殷的冷酷又有了新的认知,两人虽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时日并不多。若无必要之事,邱秋都是尽量躲着他走,能不打扰便不去打扰。 将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这日,邱秋接到一张拜帖,繁楼的当家,摇光城的第一美人秦楚楚来知鱼居拜访。 这让邱秋很惊讶,她自问两人除了花朝节的弹琴人之争外,并无其它交情,不知这位秦当家上门来是为何事? 既然人都到了,邱秋当然不能拒之门外,因烈云廷几人在院子打斗的缘由,知鱼居的院子还未修葺好,便让紫薇将人请到厅堂内。 秦楚楚依旧一身绯衣,乌发上插着一支金绽钗头凤,显得既妩媚又明艳。她坐在邱秋对面,端起白瓷茶盏,露出如玉的手腕搭着金灿灿的镯子,抿了一口,笑道:"乐正小姐的茶是明前茶吧,芽叶青翠,味道清甜醇厚,甚为可口。" 邱秋亦笑道:"秦当家若是喜欢,我让人装两罐给你送过去。" 秦楚楚道:"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过了。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请求乐正小姐。" 邱秋笑了笑:"何事?秦当家但说无妨。" 秦楚楚将白瓷茶盏放到桌上,方道:"我听闻乐正小姐有一幅米芾大师的字帖,乐正小姐可否将它转让给我?我知这幅字帖应是乐正小姐的心爱之物,但它对我来说很是重要,还望乐正小姐不吝割爱。" 邱秋想了半晌,方记起齐若瑜赠予她的孤本古籍里是有这么一幅字帖,虽不知秦楚楚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但这幅字帖对她并无多大用处,只因是齐若瑜的一片心意,她亦不好转赠他人。便迟疑道:"非我不能割爱,只是这幅字帖乃是友人所赠,我亦不好将它转让于你。" 秦楚楚沉思片刻道:"我听闻乐正小姐要离开摇光城前往玄宗?" 邱秋讶异,她要离开的事情虽没特意隐瞒,也没特意宣扬,只和几个亲近人写了告别信,这秦楚楚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吧。 秦楚楚见邱秋的神色,便知她误会了,解释道:"非我特意打探乐正小姐的行踪,是在前日的宴席上,听清昊公子说的。我与乐正小姐一样,几日后亦是要离开摇光城前往地元域。" 她笑了笑,望着茶汤里起起伏伏的翠叶继续说:"女子年长,总是要有自己的归宿,自花朝节过后,地元域的左相崔伊大人便派人到繁楼提亲,催伊大人身份尊贵,又出自北水崔家,虽是为妾,我亦是愿意的。我听闻崔伊大人的正房夫人极爱米芾大师的字画,又打听到乐正小姐正好有一幅,便想着过来问问乐正小姐能否转让于我。" 邱秋微怔,竟不知晓会是这样的缘由,秦楚楚在她心里是个颇有傲骨的女子,不管心机还是手腕都不输于他人,这样的女子,邱秋很难相信她会去做一个妾室。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那幅米芾的字帖对邱秋并无多大用处,如今听秦楚楚这样坦诚的说出缘由,她也想帮她一把,若非两人相识之时立场不对,她是很愿意交这个朋友的,这是她来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像前世独立女性的女子。 吩咐紫薇将字帖拿来,邱秋递给她道:"这幅字帖就算我送给秦当家的成婚贺礼了,还望秦当家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秦楚楚微怔,目光闪了闪,收敛了挂在脸上的笑容,郑重拜道:"楚楚谢过乐正小姐。" 秦楚楚走后,邱秋有些惆怅,但这样的心情也只持续了一会儿,她自己都是过了今日也不知还有没有明日,哪里有闲功夫去操心别人。 *** 一晃就到了出发去玄宗的日子,邱秋这次依旧带着紫薇、翠薇和余山三人,与上次轻车从流云城离开不同,这次因宋清昊送了好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便多装了两马车。 从知鱼居出来,让邱秋惊讶的是街道两边站满了人,还有些店铺挂着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着花神一路平安。花神一帆风顺,花神永保青春等等标语。 邱秋的马车一出来,便有人喊道:"花神来了!!"接着像前世追星场面一般,一群人追在马车后面,高喊着"花神!花神!花神!" 看着乌泱泱的一大片,紫薇和翠薇都吓傻了。紫薇瞪大眼睛道:"这些人是疯了么……"忙赶着马车快快跑,被追上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邱秋看着倒挺有趣的,看来无论哪个世界,追星的粉丝都一样疯狂。她只是没想到会火成这样,这花朝节的造星能力,对比前世的选秀节目也不遑多让啊。 马车路过繁楼之时,邱秋掀开车帘,便见繁楼的二楼庑廊上站着几人,宋清昊、宋清风、秦楚楚。 见了邱秋的马车,几人举起酒杯摇摇敬了一杯。邱秋见了忍不住笑起来,让翠薇停了马车,下车来,朝繁楼拜了拜。抬头之时,正好对上宋清昊的眸光。 他笑了笑,做了个"一路平安"的口型。 邱秋回了个灿烂笑容,方重新上了马车。 繁楼内,秦楚楚看着怔愣的宋清昊,笑道:"既然舍不得,为何不将她留下来。" 宋清昊将酒杯放下,目光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亦笑道:"摇光城留不住她,有些东西,有些人,见过便已足够,何须强留。我是摇光城的大公子,还有要做之事。" 秦楚楚闻言垂着眼眸笑道:"确实如此,总有些事是要去做的。" *** 邱秋几人出了城门,简玉衍几人已经等候多时,还有齐若瑜的马车也在。 见了邱秋,齐若瑜下车喊道:"桑妹妹,可否下车一叙。" 邱秋下了马车,两人走到一旁无人之处,邱秋笑道:"齐大哥,谢谢你来送我" 齐若瑜脸红了红,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锦盒递给邱秋道:"这是我齐氏商行的信物,送给桑妹妹了,桑妹妹若遇到事情,便将里面的玉佩交给玄宗附近齐氏商行的管事,他们会帮你的。" 邱秋怔了怔,并没有接,"齐大哥,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齐若瑜笑了笑,俊秀的娃娃脸显得更为稚气,他道:"桑妹妹不必介怀,这信物只要是齐氏子弟都有一块,除了传些消息,寻些物件,提些银钱,并无其它用处。桑妹妹只管接着便是。" 邱秋低垂着眼眸沉默片刻,复又抬起头笑道:"那就多谢齐大哥了。" 见邱秋收了,齐若瑜很高兴,他道:"家里来信,让我回去一趟,等我将家里的事情料理完,就去玄宗找桑妹妹。" 邱秋笑着答应,两人又叙了会儿话,见出发时辰快到啦,齐若瑜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另一边,简玉衍看着远处说话的两人,男子眼眸里是满满的欢喜,女子亦是笑意盈盈,好一副和谐的画面。 云果果趴在车棱上,鼓着脸道:"她真不守妇道,江上哥哥还在呢,就当着他的面和旁的男子说说笑笑。" 简玉衍闻言,忍不住用手敲了敲云果果的脑袋,"乱说些什么呢?那是乐正师妹的友人,如今乐正师妹要离开,互相道别一下而已。" 云果果捂着脑袋道:"什么友人嘛,上次也是他拦着说话,这次也一样,小爷可和她说好了,她若敢背着江上哥哥偷汉子,小爷可不会放过她。" 简玉衍怔了怔,喃喃的问:"若是阿智对她无意呢,你又该如何?" 云果果莫明道:"江上哥哥找了她这么久,怎么可能对她无意。" 简玉衍低叹了一句:"是啊。" 第22章 初元城 马车摇摇晃晃,邱秋一行走了七…… 马车摇摇晃晃,邱秋一行走了七日方到初元城。初元城是玄宗脚下的一座大城池,取自勿忘初心、固本求源之意。既到了初元城便算是进了玄宗的管辖范围,因每一代初元城的城主都是玄宗弟子担任,因而初元城也有外玄宗的说法。 进了初元城,邱秋便见着与摇光城万分不同的景象,若说摇光城的繁华是在交通枢纽之处,因而酒楼茶肆店铺林立,城里的居民大多富足,街上的行人商贩旅人居多,弥漫着纸醉金迷,奢侈华丽的气息。 而初元城又是另一番景象,或许是因为玄宗的缘由,初元城街上行走的多是背着刀剑的侠客,或者摇着羽扇的文士。书店林立,随处可见的练武场,街头还有几家醒目的打铁铺。远远听闻,茶肆酒方可见高谈论阔的文人雅士。 这是邱秋见过最有江湖气息,又兼具学习氛围的城池,亦是邱秋见过最精分的城池。 到了初元城,邱秋一行便跟着简玉衍和云果果去了城主府。江上智在途中便接到玄宗密信先行一步,并未与她们同行而来,这让邱秋很郁闷,本想着在路上,应有很多相处的机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初元城的城主府和摇光城又大不相同,摇光城的城主府巍峨威严,让人一见便心生畏惧,不敢造次。而初元城的城主府,却是几间平平常常的院子,比起一城之主的府衙,更像是一个临时办事处。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初元城的城主是轮值制,都由玄宗下派,城内居住的又多是玄宗子弟,或与玄宗有瓜葛之人,说是一城之主,更像是打杂的管事。因而居住之处自然不能太过奢华。 马车到了城主府门前,便有几个青衫文士来迎,领头的青年约莫二十八九岁的模样,斯文俊朗,相貌堂堂,他见着先下马车的简玉衍笑道:"简师兄,恭候多时,快快请进。" 云果果从简玉衍身后跳出来,恶劣的笑道:"官杰,你看看小爷是谁?" 领头的青年笑容明显一僵,勉强道:"云师弟回来了,听闻师弟出门游历,师兄还担心了好些时日,如今平安归来,师兄真是喜不自禁。" 云果果微抬着下颌道:"你既如此思念小爷,小爷便在城主府多住几日好了。"他目光盯着领头青年的下颌,眼睛咕噜的转了一下道:"你这胡子又长出来,是否要小爷帮你打理打理?" 官杰伸手捂住好不容易长一点的胡子,苦笑道:"云师弟,你就放过师兄这胡子吧,师兄近几日新得了些有趣的玩意儿,等会送到你房里如何?" 云果果得意的笑笑,道:"小爷今日就先放过你。" 简玉衍伸出折扇敲了敲他的头道:"云师弟莫要欺负官师弟。"又对着官杰笑道:"今日便劳烦官师弟了。" 官杰笑道:"同门师兄,如何称得上劳烦,简师兄,云师弟,里面请。" 简玉衍却道:"还请官师弟稍后片刻。" 说着便见另来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城主府门前,简玉衍走到马车旁道:"乐正师妹,到地方了,请下车来。" 接着便是车幔被掀开,先后出来两个穿紫衣、翠衫的女子,两个女子衣着精美,面容清秀,气度沉稳,一看便不是寻常之人。 官杰见两女行动轻盈,呼吸内敛,便知两人皆是武者,且武者品级还不低。只当是简玉衍在外面结识的红颜知己。正想调笑两句,却见这两女子下了车并不离开,一人继续将车幔撩起,一人从车棱上搬出一方青布绣花矮墩放在车下。 官杰想着难道还有人未下马车,便见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紫衣女子上前扶住,从马车中走出一个白衣女子。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盈盈秋水,如雪的肌肤毫无半点瑕疵,乌黑的发髻上插了一根青白玉兰花簪,再无半点多余的发饰,仿若空谷中的幽兰,素净却又极美。 官杰怔住,眸中闪过惊艳的光芒,美人他见过不少,但这样清雅脱俗,不染红尘的仙女,他亦是第一次见到。 简玉衍引着邱秋到官杰身前道:"这位乐正小姐是我的挚友,要在城主府住些时日,烦请官师弟多多照看。" 官杰方回过神来,笑道:"简师兄说的哪里话,简师兄的挚友便是师弟的贵客,自要好生招待,接到简师兄的传信,师弟便已将客房空出来。" 邱秋笑着施了个礼道:"桑冒昧打扰,还望勿要见怪。" 官杰连忙回礼道:"乐正小姐客气了,"接着似乎发现什么般睁大眼睛失态道:"乐正桑…?" 邱秋自然知晓对方在惊讶什么,既然决定要用乐正桑这个名字在玄宗行走,以后这样的情形怕不会少见。如今有简玉衍在身边,她自然不会主动去解释,而是将目光投向简玉衍。 简玉衍接到邱秋的求助,便道:"如官师弟所想,这位乐正小姐便是阿智寻找多年的未婚妻,她亦是我的挚友,官师弟不必介怀,只当她是常人便是。" 官杰苦笑连连,简玉衍都承认了,这位乐正小姐的身份该是确认无疑了,江上师兄一直深受宗内女弟子喜爱,虽有未婚妻的传闻,依然挡不住宗内女弟子爱慕逐月之心。如今真正的乐正桑找到了,若是消息传出去,这城主府怕是不得安宁。 心中如是想,但面上还是笑道:"简师兄放心,师弟知晓了。乐正小姐,简师兄,云师弟,里面请。" 邱秋道:"我还有一名叫余山的仆人随后就到,还请官城主寻个人安顿他一下。" 官杰道:"请乐正小姐放心。"接着便吩咐了身边的一个青衫文士,让他下去安排。 邱秋几人便跟着官杰进了城主府内,府内的布置并无流云城的精巧华美,独运匠心,而是依景而建,野趣横生。 绕过三尺高的画屏,走过一条穿山回廊便是内院,因邱秋几人长途跋涉而来,官杰便先领几人到客房安顿休息,晚上再吃洗尘宴。 邱秋带着紫薇翠薇进了客房,客房布置得虽然简单,但甚在干净。将带来的东西安顿好,紫薇道:"小姐可要梳洗?" 邱秋悄声道:"不忙,南寻殷可有什么话要你们交代于我?" 紫薇想了想,道:"并没有,主人说小姐按着自己的意思去做便好了。" 邱秋蹙了蹙眉头,南寻殷只说让她去偷一把钥匙,她曾经询问过是什么样的钥匙,对方只说到时你便知晓了。邱秋再问,他便没再说。当时邱秋只以为是自己还未接触到江上智的缘故,不方便早说。如今自己马上要入玄宗,对方却还是这句话,这让她该怎么做?到时又该是什么时候?这南寻殷果真不靠谱,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翠薇打了热水进来,邱秋擦了擦脸,便见紫薇来报,说简玉衍在外厅等候。 邱秋出了房门,便见简玉衍背对着雕花木窗站着,西沉的日光从木窗里洒进一些,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修长。 见了邱秋,他笑道:"打扰乐正师妹休憩了。" 邱秋亦笑道:"不碍事,本就没打算休憩,不知简师兄寻我何事?" 简玉衍道:"果果在外游历许久,宗主传信过来,让今日便带果果回宗,我来和师妹说一声,师妹只管在这里住下便可,过几日便是文宗一年一度的招考大会,到时我会有办法让师妹进入文宗修习。" 邱秋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明白简玉衍这意思是要给她开后门啊,她当然不能答应,这不是坏了她的人设么,便道:"既是招考,自然该一视同仁才是,简师兄不必担心,我虽无多少大才,但还是想勉力一试。" 简玉衍眼眸微亮,笑道:"是我小人之心了,师妹心如皎皎明月,为兄惭愧。" 邱秋道:"我要多谢简师兄才是,师兄就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师兄亦要多多保重。" 简玉衍走后,邱秋却琢磨起云果果的身份来,玄宗宗主位比三域域主,尊贵无比,能得他亲自传信的云果果,怕也不是普通的玄宗弟子。难道是玄宗宗主的亲传弟子?这也不对,邱秋记得江上智便是玄宗宗主最小的关门弟子,既是关门弟子,应不会再收徒弟,或许是亲戚关系? 这样想着,邱秋便问翠薇和紫薇,两人是否知晓玄宗内有姓云的长老,紫薇想了想,道:"长老不清楚,但玄宗宗主的名讳是云楠。" 邱秋微愣,问道:"可知这位云楠宗主有没有子嗣?" 一向不爱说话的翠薇突然道:"有一子,便是云果果,我与他喝酒时,他曾说漏嘴过。" 邱秋这回是真惊住了,云果果这小不点,竟然是玄宗宗主的亲子,怪不得熊成这个样子,还能安然无恙,怪不得要让江上智下山寻找,当初她还很奇怪,逐月公子这样的人物,竟然下山来寻一名玄宗弟子,只当两人有什么关系呢,如今却是全想通了,怕是玄宗宗主的吩咐。 晚些时候,官杰来请邱秋吃宴,邱秋以旅途劳累推却了,随意吃了些糕点,便泡了澡睡觉。 躺在床上,邱秋却思虑着文宗一年一度的大考,她在路上时听简玉衍讲过,武宗是三年一度大考,文宗是一年一度,到时三域之内的学子都会赶来碰碰运气,若是资质合格,被武宗选上,便是一步登天成为武者,彻底摆脱以前的日子。若是能考入文宗门墙,修习几年出来,亦是各大城池世家争抢的人才,可见这玄宗比前世的大学厉害多了,而这大考的难度怕也不会下于前世的高考。 而让邱秋觉得可怕的却是玄宗的影响力,若天下人才尽出玄宗,那三域之内,有哪里不是玄宗不能渗透的?这流水般的手段着实可怕,看着无声无息,还能让人感恩怀德,玄宗才是这三域的无冕之王吧。 第23章 文宗五门 一年一度的文宗大考是初元城…… 一年一度的文宗大考是初元城最热闹的时候,报名点设立在初元城最大的练武场,不过卯时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来者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穿着锦绣华服的世家公子,亦有穿着寒酸的落魄书生,甚至还有穿得破破烂烂的乞儿,当真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 邱秋与紫薇是辰时到的,本想着来凑凑热闹,看一看这古代高考的报名盛况,没想到却被这挨肩叠背,水泄不通的景象吓到。因带着帷帽的关系,春末的天气亦逐渐热起来,只呆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 从人群中退出来,紫薇抹了抹额头道:"小姐,这人也太多了,怕是挤到人群中亦是无法看清里面是何场面?" 邱秋也热得不行了,退开两步,叹口气道:"只能下次再来看了。" 周边来了一个圆脸的年轻学子,他的目光在两人衣着上端详片刻,笑道:"两位姑娘亦是来报名的?" 紫薇道:"并非,只是来瞧个热闹罢了。" 年轻学子眸光微闪,圆脸上的笑容亦深了些,他道:"两位姑娘来错地方了,若只是瞧热闹,这儿可不是好地方。"他指了指南边最高的酒楼道:"那儿才是瞧热闹的好地方,在高楼上即可不受热意的侵扰,还能对练武场上的盛况一览无遗。两位姑娘要瞧热闹,不如去那儿。" 紫薇顺着年轻学子的手看过去,着实好高的一座楼,离练武场也不远,便用寻问的目光看向邱秋。 邱秋自然赞同,她快被这帷帽闷得透不过气来,若非要维持乐正桑世家小姐的人设,她才懒得在大热天戴这种东西。 年轻学子见了紫薇的动作,知晓邱秋才是主事之人,便道:"两位姑娘,这南楼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邱秋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从开始目光便在她们衣着上打转,现在又如此主动热情,怕是没怀什么好意,她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顺着他的话问:"这是为何?" 年轻学子笑道:"若是寻常,南楼自是开门迎客,只要花上些许银钱便能进入,这几日却不同,因文宗大考的缘由,南楼早被世家大族的子弟们预备了,如今上去,怕也没有空房。" 邱秋笑道:"那依公子看,该如何办才好?" 年轻学子压住嘴角的喜意,故作平常道:"若是旁人定是没有办法的,但我与南楼的当家有些交情,去说项说项,应能让出一间空房来,只是这银钱要比寻常贵一些……"说着比了一个数。 原来是把她们当肥羊了,邱秋自然不在乎这点银钱,反正花的也是南寻殷的钱,便道:"这点银钱我们还是给得起的,烦请公子带路吧。" 年轻学子眉梢眼角都是喜意,热情道:"请两位姑娘随我来。" 邱秋二人跟着他到了南楼的大堂,他熟捻的与大堂内的伙计打了招呼,便带着她们上了楼。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邱秋无语了,这人不但把她们当肥羊,还把她们当傻瓜啊。一间小小的隔间被安置了十几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七八个人且看着都不是一起的。花的银钱哪里是买空隔间,这是买空座吧。 紫薇怒道:"你不是说有一间空隔间吗,这算怎么回事?" 年轻学子似乎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情况,驾轻就熟的道:"姑娘请见谅,他们都与姑娘一样是来瞧热闹的,我不忍心两位姑娘扫兴而归,自然亦不忍心让他们扫兴,不如将大家请进这隔间来,便都能瞧着热闹了,姑娘心善一回,包容包容。" 紫薇气得脸皮发红,明明是此人收了钱财又欺骗于她们,经他这么一说,倒成自己小气了。紫薇眉目含怒,握掌成拳,准备给他一个教训。 邱秋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紫薇神情微僵,虽然气恼,还是把拳头收起。见年轻学子走了,紫薇含着气道:"小姐,为何不让我给他一个教训?" 邱秋道:"他既然做得如此明目张胆,怕是有些倚仗。这隔间里的人衣料都精致细密,想来都是有些身份之人,如今都乖乖坐在这儿没闹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紫薇打量椅子上的几人,果然如邱秋所说般,恹恹道:"此人真是太可恨。" 邱秋笑道:"这人虽可恨,但话倒是没说错,这隔间的位置确实极好,挤是挤了些,但胜在视野宽阔。" 从高楼往下看去,练武场上摆放着五个台子,每个台子后都站着七八个穿蓝袍,戴冠帽的年轻学子,这些学子虽穿着一样,但衣襟前的花纹却各不相同。衣襟花纹是海棠的,身前的台子上写着大大的商字,衣襟花纹是青竹的,身前的台子上写着大大的经字,如此顺着看过去,衣襟花纹是白衫的,身前的台子上写着兵字,衣襟花纹是稻穗的,身前的台子上写着济字,衣襟花纹是玉兰的,身前的台子上写着四艺二字。 邱秋听简玉衍说过,玄宗有五门七峰,这五门便是文宗的商门、经门、兵门、济门与四艺门。商门是培养经商筹算之才,传授的也是敛财聚富之道。经门专学各类经史子集,传授的是圣人之道。兵门专讲行兵打仗,决胜之道。济门最是宏大,讲究济世天下,安邦治国,从济门出来的学子,不是在三域内为官做宰,便是给各大世家治理城池。 四艺门又和其它四门不同,里面都是些喜爱琴棋书画的学子。若用邱秋前世的大学来比喻,四艺门里的学子便如特招生,虽说是看才艺,但更多的是为世家子弟预备的,世家子弟从小便受到这类的教养,琴棋书画自然不会太差,那些通不过大考,又身份尊贵,玄宗不好拒绝的公子小姐们,便都被安排在四艺门内,简玉衍便是想帮她进文宗的四艺门。 邱秋自是不愿,对于要去哪个门她早有筹划,且她又不是真的来修习。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江上智,而如何进玄宗,她亦早有了对策。 每个台子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去报名的学子们每人都领了一块牌子。这牌子应相当于准考证这类的东西,文宗的招生着实很规范,她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突然被砰!的一声惊到。 带她们上来的年轻学子被一脚踹倒在地,一位绿衣少女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大骂道:"好个招摇撞骗的家伙,竟敢骗到姑奶奶头上来,今日不打碎你全身骨头,难消我心头之怒!" 说着绿衣少女拎起拳头噼里啪啦的往年轻学子身上揍,年轻学子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嗷嗷大叫道:"……救命,救命啊……" 紫薇看得扑哧一笑,低声骂了一句:"活该!" 隔间里的人皆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无一人上前劝阻,这年轻学子是犯了众怒。绿衣少女揍得正起劲,一道剑光袭来,绿衣少女面色微变,侧身躲开。 绿衣少女被逼退,走进来一个玄衣少年,少年剑眉星目,一身禀然正气,冷声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圆脸的年轻学子看见来人,忙从地上爬起来,哭诉道:"夜师兄,救救我,这凶女人要杀了我。" 绿衣少女杏眼睁圆,满脸怒气道:"你又是谁,敢来管我的闲事,你可知这人有多无耻!" 夜师兄对自己这位师弟什么样的性子很清楚,闻言转头看他,皱眉道:"杜师弟,你又做了什么?" 被称为杜师弟的圆脸学子,神色微僵,不自然道:"也没做什么,不就趁着一年一度的大考赚些碎银子吗,我们商门的训示是"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银钱都到眼前了,若是不赚,岂不是堕了我商门的名声。" 邱秋也是第一次知晓这句话能够这么用的,这么奇葩的人竟然是商门弟子,看来这商门还有点意思。她正琢磨着,那边却打起来了。 绿衣少女在一旁听到此话,怒道:"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商门?你们二人还是玄宗弟子,往我千里迢迢赶来,看来这玄宗也不过如此。"话音一落,便从袖中掏出一条长鞭朝两人狠狠抽去。 玄衣少年将圆脸的年轻学子往身后一拉,长剑啪得一声将鞭子撂开,淡淡道:"姑娘,我不与你动手,今日之事,我代杜师弟向你赔个不是。但还请姑娘以后慎言,玄宗的清誉是不允许人侮辱的。" 绿衣少女微抬下颌,冷声道:"你不与我动手,我偏要与你动手,今日不打断他的骨头,这件事就没完。"说着又一鞭打过去。 玄衣少年皱眉躲开,绿衣少女见状,手中的鞭子抽得更快更狠,两人便这样一攻一退的在隔间里打起来。 第24章 又遇江上智 隔间内,噼里啪啦声响起,…… 隔间内,噼里啪啦声响起,椅子被摔得粉碎,里面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夜师兄长剑一挑,将鞭子缠住,往后一拉,鞭子便从绿衣少女手中飞出。 夜师兄伸手接住鞭子,淡淡道:"你不是我对手,停手吧。" 绿衣少女冷哼一声,"我元力是不如你,但要说赢,还太早了。"少女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从袖中掏出一颗核桃大的黑色圆球扔过去。 夜师兄瞳孔一缩,连忙化气为形,想用剑气阻挡黑色圆球落地。然而剑气刚碰到圆球,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圆球炸开,整个隔间被炸毁了大半,木质楼梯摇摇欲坠,隔间内不少人被爆炸的碎屑误伤。 邱秋在紫薇的保卫下才幸免于难,空气弥漫的硫磺味让她太惊讶了,这不就是炸弹的缩小版么,这么小的体积,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绿衣少女早就逃出了隔间,她立在木质楼梯上得意的笑道:"这可是霹雳堂最新研制的霹雳弹,你以为是以前能轻易躲开的老玩意儿。" 站在没了半边屋顶的隔间内,夜师兄周身元力将身体护住,并未多大损伤,但面沉如水,看来是动了真怒。他重新握住剑,冷然道:"霹雳弹威力巨大,隔间内尚有旁人,你如此草芥人命,我便替你长辈,好好教训你。" 绿衣少女亦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教训我的话,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不客气。"说着竟掏出一把霹雳弹来,眼睛不眨的扔过去。 隔间内众人一脸惊恐,邱秋也忍不住想骂人,这是什么运气,出来一趟,尽遇到奇葩。紫薇调动元力形成元力罩将两人护住,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霹雳弹,只等若是全都炸开,便带着小姐跳下楼去。 夜师兄脸色无比凝重,他运起元力,用掌风将霹雳弹推出隔间,只听被推出去的霹雳弹发出砰!砰!的声响。然而霹雳弹实在太多,眼见有几枚来不及要落到地上,夜师兄露出一丝焦急之色,上前几步,竟想要用手掌去接住…… 突然,一道白光飞过,将剩余的霹雳弹全部裹住,被白光裹住的霹雳弹安安稳稳的落到地上,并未炸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从楼梯处走出三道身影,站在最前方的便是一身白袍的江上智。 邱秋见到江上智也是一愣,自江上智接到密信离开后,便没有再见过他,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再遇。 江上智带着冷意的凤目扫向众人,见到邱秋目光微顿,最后落在夜师兄身上,淡淡道:"夜千凌,你来说。" 夜千凌理了理被爆炸的气流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袍,抱拳施了个礼,恭敬道:"是,江上师叔。"便将自己来隔间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上智听罢,目光移到躲在角落里默默无声的圆脸学子身上,道:"你是商门的学子?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 圆脸学子从角落里慢慢出来,施了个礼道:"商门杜奇峰见过江上师叔。"见江上智询问的目光,便苦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道:"商门有训,银钱到眼前,万万不能放过,他们都是自愿掏钱,我可没有强迫。" 江上智冷着脸道:"商门亦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怎么不记得?将今日得的银钱全部归还,你们二人自去戒律堂领罚。" 杜奇峰睁大眼睛十分不愿,但见江上智冷漠的神情,只得万分心痛的应了声是。夜千凌亦是恭敬应是。 料理完他们,江上智又看向绿衣少女,道:"此次是我玄宗之过,姑娘所受的损失,皆由我玄宗赔偿,但霹雳弹威力巨大,若让我发现姑娘再在初元城使用,定不轻饶。" 绿衣少女自见到江上智那一刻便哑了声音,如今听江上智这么一说,脸红红的,手足无措道:"我,我自然听公子的,逐月公子,你可还记得我,我是南山齐若溪……"说完眼睛亮亮的看着江上智。 这幅神态邱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如今听这绿衣少女自报家门,邱秋恍然,原来是齐若瑜的堂妹,怪不得如此财大气粗,刚听紫薇说,这霹雳弹一颗都价值不菲,能随便扔一地的,也只有以财多闻名的南山齐氏了。 江上智尚未开口,与江上智一道来的一男一女中的紫衣女子笑道:"逐月可真受人喜爱,走到哪里都不缺爱慕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得到你的青睐。" 江上智冷淡道:"我一心专注于剑道,并无此种想法。"这话不只是回答紫衣女子,亦是说给绿衣女子听,两人的脸色都白了白。 邱秋正感叹,好一幅妾有意于君,君心却似铁的画面。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身边,竟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这江上智果然是铝合金直男。 江上智目光却移到她身上道:"你为何会在这儿?" 此话一出,邱秋便感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两道尤其刺人。虽不知自己带着帷帽为何还能被江上智认出,既然他问了,邱秋便答道:"呆在城主府内实在烦闷,出来走走。" 江上智闻言眉头蹙了蹙,没再说话,而是和一起来的一男一女离开,临走时,邱秋还听到紫衣女子问:"逐月与这位姑娘认识?" 江上智答了什么邱秋便没有听见了。圆脸学子杜奇峰挨个退银钱,到邱秋这里时,亦八卦般的目光打量许久。 邱秋自然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她心情还相当得好,江上智能一眼认出她来,看来是放在心上了。比起刚才那两位紫衣绿衣女子,她还是有些不同。这样想了一下,邱秋又忍不住唾弃自己,这点不同就沾沾自喜,简直侮辱了自己的人设。果然在他身上连连败北,被打击得多了弄得她都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从南楼出来,日光亦逐渐西沉,邱秋带着紫薇回了城主府。 官杰正好回来,见着邱秋二人笑道:"乐正小姐回来了,今日收获如何?" 邱秋亦笑道:"人太多了些,没看清。" 官杰道:"不急,离大考还有几日,乐正小姐想去哪个学门,可好好思量一番。" 邱秋道:"关于此事,我已有了决断。" 官杰讶异的问:"乐正小姐是想去哪个学门?" 邱秋笑了笑,吐出两个字:"商门。" 官杰愣了愣,失笑道:"乐正小姐花朝节上的一曲,我亦有所闻,原以为乐正小姐是要去四艺门的,未想到乐正小姐如此出乎我的预料。只是商门精算刻薄,满身铜臭,很少有女子会去选择它。 邱秋笑道:"商利则天下利,三域之中若是少了商贩,只怕是寸步难行。" 官杰眼眸一亮,道:"未想到乐正小姐竟有如此心胸,既然如此,我便让人将商门这些年的考题送到小姐房中,给小姐参详。" 邱秋笑着应下,看来哪个世界都一样,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这个东西有需求就有市场。 辞了官杰,邱秋回到房中,紫薇抬着热水进来,邱秋擦了擦脸,却不见翠薇,奇怪道:"翠薇去哪里了?" 紫薇低头垂眸道:"请小姐恕罪,翠薇昨日结识了一个剑客,见猎心喜,便找那人比剑去了,因而耽误了小姐的吩咐,等她回来,定让小姐责罚。" 邱秋笑了笑,"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她喜欢便去好了,初元城内治安极好,有你在我身边便足够了。" 紫薇退出去后,邱秋躺着床上,半闭着眼眸,与翠薇紫薇相处了这些时日,说是没有感情,当然是假的,她们算是邱秋来到这个世界相处最多的人,虽知晓这两人定然有监视她的任务,但在平日相处中,她亦是尽量施恩于她们,只盼将来需要时能够博得她们半分心软。 她自然也是喜欢她们的,紫薇活泼却也心细,翠薇虽不爱说话,办事却极为稳重,两人又都是武者,这一路来如此顺利也有她们的缘由。只盼以后莫要刀剑相向。 而与官杰说去商门的事,是邱秋深思熟虑的,经门需要熟知经史子集,邱秋唯一看过的就是一些讲述三域地理历史的书籍,哪里读过什么经史子集,一去准是露馅。济门要求兼济天下,治理内政,她哪里懂这些,且济门功课繁多,真去了,哪里有功夫去找江上智?自然是不能选。 兵门就更不用说了,她惜命得很,带兵打仗那一套还是算了。四艺门本也是邱秋的选择之一,且因她有大提琴傍身,又有简玉衍的关系,想去是没什么困难。但是这四艺门离江上智住得太恒峰着实太远,若非偶遇,哪里有机会接触江上智,就这一点便不行。 最后便只剩下商门了,一则商这个东西向来没什么刻板的理论,她若是胡扯,只要扯得通也算过关,君不闻前世的那些摊位上畅销的成功学,什么教你一百天变成富人的方法,其实半点用处都没有,但还是有许多人花钱去买,可见商这个东西是非常宽泛灵活的。 二则商门离江上智的太恒峰非常近,若是愿意,每日守在路旁都能来个偶遇。若非从商的名声不太好,没有女子愿意落个刻薄铜臭之名,这每日去太恒峰的路上,怕是要站满了偶遇的女子。 这样想着,邱秋又将自己的计划思量一遍,才缓缓睡去。 第25章 文宗的挑战台 如此又过了两日,练武场…… 如此又过了两日,练武场声势浩大的报名也结束了。邱秋这两日也并未出去,只差遣紫薇去打听情况。每到申时紫薇便来回话,这一次大考报名的人依旧很多,好几个学门皆已上万,文宗往年所录不过数千人,分到各家学院,也就几百学子。如此一算,这比例比高考还要难上许多。 这次报考中的人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南山齐氏的齐若溪,南楼那几声惊天巨响传得甚广,让她的名声在新报名的学子中尤为响亮,且她又选择了精算刻薄的商门,这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自商门设立以来,报考的女子寥寥无几,何况还是有些身份的世家贵女,以往的贵女们见着商字便要绕道而行,就怕挨着一点便落个贪财逐利之名。齐若溪竟枉顾世俗眼光,选了商门,如何不让人吃惊。 邱秋却觉得,南山齐氏以贩商漕运起家,如今生意又遍布三域,最知经商的便利,自不会自轻自贱,而齐若溪作为南山齐氏的女儿,选择商门更是理所当然。 这时,翠薇来回话说简玉衍刚回了城主府,正在外厅候着。 邱秋听了,便去外厅。 春末的日光正好,并无夏日的炎热,亦无初春的微寒,邱秋只着了藕色对襟开衫上衣,浅绿高腰襦裙,外罩一件薄纱,犹如初夏的碧荷,清清爽爽,见着便舒服。 简玉衍背着手立在门边,手中攥着一把折扇,蓝色长袍束着一根白玉腰带,衬得他俊朗非凡,贵气逼人。 邱秋笑道:"简师兄如何过来了,玄宗的事情忙完了吗?" 简玉衍转身看她,道:"我听官杰说,乐正师妹想要报考商门?" 邱秋道:"……亦非报考……说来还得让简师兄帮我写封引荐信。" 简玉衍拧着眉,不解的问:"乐正师妹到底是何想法,商门虽好却不大适合女子,师妹又精于琴道,去四艺门不更好么?" 邱秋轻叹:"简师兄亦和世人一样对商门抱有偏见么?在桑心中,师兄虽出身名门,却是个豁达潇洒之人,万万不会在乎这些世俗偏见。" 简玉衍怔了一下,摇头苦笑:"乐正师妹这么一说,却让我惭愧。贩物为商,本是正道,我如何会有偏见,只是乐正师妹身为女子,世人本就要苛刻些,我只怕乐正师妹不知后果,选了商门,又因世人偏见而后悔。" 邱秋没想到简玉衍竟是为她考虑,便笑道:"是我误会简师兄了。桑虽是女子,亦不是那些轻言放弃之人。既选了商门,自不会在乎他人眼光。" 简玉衍笑道:"我自是知晓……不知乐正师妹要什么样的引荐信?" 说到正事,邱秋也认真起来,她思量片刻反问道:"我若想请聘商门的先生,可需向谁自荐?" 这话无疑一颗炸弹,很少失态的简玉衍都愣了愣,尤不相信般:"乐正师妹想要请聘商门先生?莫不是我听岔了吧?" 邱秋自是预料到简玉衍的反应,这好比前世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要到清北当教授一样让人难以置信。然而这是邱秋深思熟虑的想法,前世时她本就是学的这个专业,又受自媒体的熏陶,虽说没什么用处,但其中经商的先进理念,拿到这里也是振聋发聩了。这也是她的底气来源。 便笑道:"便是如此。" 简玉衍静默片刻,见邱秋神色坚定,只得道:"乐正师妹既然作了决定,我便和你说说文宗的架构吧。" "文宗五门各有先生教导,每一门的先生中有一总领之人称为监丞,监丞不但监管学子学业,亦要分配先生课程,是各门的总领者。而监丞之上,又有司业,司业兼管五门,文宗之事都需他过目才行。除此之外,文宗还有十二位客卿,他们都是学识渊博,品行高洁之人,因不常留玄宗,自不能日日开课,但若有空暇,便会为五门学子开一堂课,学子们亦是受益匪浅。" 邱秋懂了,这不就是任课老师,系主任和校长的区别吗,这客卿亦与前世大学里的客座教授很相似。 简玉衍继续道:"如今留在文宗里的客卿有六位,师妹若想请聘商门先生,便要得到司业以及五位监丞与六位客卿的认同方才可行。" 邱秋拧着眉,苦恼道:"这要一个个拜访吗?未免也太费事了些。" 简玉衍道:"……也有不费事的法子……"见邱秋睁大眼睛,一脸乖巧的望着,眼里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 他很少见着邱秋这般稚气的模样,只觉得分外可爱,打开折扇笑了笑:"文宗前有一挑战台,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天生互不服气,总爱争论。挑战台设立之初便是作论道之用,若不服谁的观点主张,便在挑战台上挂上他的名字,他若迎战,便与他辨上一辩,让围观者来评个优劣……" "……师妹若想行不费事的方法,只需在挑战台上辩赢商门的先生,便能向监丞提出取他而代之。玄宗不管文武,都是能者而居之,商门的先生亦是如此。" 邱秋听了有些无言,辩论这种事不比教学,教学要讲什么你还能做做功课,到时照本宣科就可。而辩论不但要思绪快,更要发现对方言语中的破绽,予以回击,她并无全胜的把握,故而有些迟疑。 简玉衍亦是察觉了她的犹豫,他也知晓这般挑战着实要很大的胆魄和底气。一般有点名声的人,都会爱惜羽毛,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输了,丢脸是小,落个傲慢自大的名声才是糟糕。乐正师妹又是女子,脸皮总比男子薄些,让她上挑战台确有不妥。 便安慰道:"师妹不必忧心,我在想想其它法子便是。" 邱秋是骑虎难下,如今商门她是一定要去的,且她也不怕丢脸,不如先去辩一辩,输了再想其它法子,最差不过考进去当学子便是。这样一想,她便有了决断。 便笑了笑:"多谢简师兄好意,我虽无甚大才,也想向商门这些有名望的老先生,请教一番。" 简玉衍桃花眼流光溢彩,乐正师妹总是让他刮目想看,但想到商门的那几个先生,又担忧道:"如今商门的这几位先生,都是名声极甚的大师,师妹有此魄力是极好的,但只怕想要辩赢太过困难。" 邱秋道:"无论输赢,总得试一试才知晓。" 简玉衍见她神色坚定,便也不再劝阻,只想着若真的输了,该寻什么法子安慰她,她若真想去商门,大不了回去求求老祖,圆了她的心愿便是。 因而也放下此事,转移话题道:"南楼的酒菜算是初元城一绝,乐正师妹可愿同我前去品尝一番。" 南楼?邱秋想到上次不愉快的经历本有些排斥,但见简玉衍诚心相邀也不好拒绝,便笑道:"甚好,我亦闻名多时。" **** 玄宗,江上智刚回太恒峰,便接到宗主的召见。 去了天柱峰,便遇见坐在台阶上,百无聊奈踢着石阶的云果果。见到江上智,他眼睛一亮道:"江上哥哥,你可否帮我向我爹求个情,被关了这些时日,我都快闷死了。" 江上智不动声色的道:"你这次着实不像话了些,便该好好反省才对。" 云果果皱着脸,恹恹道:"我自小便没出过玄宗,出去看看有何不可,便是牢犯也该有放风的时辰。" 将玄宗比做牢房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若是旁人听到,定要狠狠斥责一番。然而江上智早习惯这位小师弟的语出惊人。只淡淡道:"师父下令,若是谁敢为你求情,便一同责罚,你还是乖乖呆在天柱峰。等些时日,师父自会放你出去。" 云果果鼓着脸道:"哼,不帮就算了。"忽的想到什么,他眼睛一亮道:"江上哥哥,你的未婚妻,还是我帮你找到的,小爷这一路为了保护她,可是出了不少力,你也算欠我一个人情了吧。" 云果果这三脚猫的功夫,能保护得了谁?江上智掀了掀眼皮,也不拆穿,只道:"你保护了谁,这人情找谁要便是。" 云果果睁大眼睛,竟未想到他会如此说,忍不住朝他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声。 第26章 澹台姐弟 江上智进了天柱峰主殿,玄宗…… 江上智进了天柱峰主殿,玄宗宗主云楠一身蓝袍静静的立在主殿之中,目光平淡的看着远处的虚空。他虽已到了不惑之年,但保养极好,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他面容极为普通,气质却很温和,眉眼透着长辈的宽容和沉稳,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玄宗的宗主。 见着江上智,他笑了笑,"小智来了,事情进展得如何?" 江上智施了一个礼,道:"弟子已见过澹台一族的姐弟二人,他们所叙之事,尚不知晓是否与魔门有关。" 云楠笑道:"如此,这件事便由你去办吧。火树银花门快要开启,只怕魔门也要按捺不住了。" "……对了,"他顿了顿又道:"澹台姐弟与你同是天华域来的,对你亦天然信任些,他们二人便交由你去应接了。" 江上智领命道:"是。" 从天柱峰出来,回了太恒峰,便有峰上服侍的奴仆将一封厚厚的信呈上来,江上智打开来看,是乐正桑到初元城之后的行迹,不管逛街出行,还是打听文宗大考,都写得清清楚楚。 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江上智眉头拧起,乐正桑在初元城的行迹相当普通,并无异状,莫非真是他多想了? 回了书房,江上智提笔写了回信,遣人继续监视乐正桑。十年一次的火树银花门将要开启,只怕牛鬼蛇神都要冒出来见一见。 看着窗外西沉落日渲染的红霞,江上智回忆起十年前那次火树银花门开启,那日的鲜血流得比天边的红霞还要浓烈,尸体堆积得比太恒峰还要高,如今想起,江上智依旧不寒而栗。 *** 对于自己被监视之事,邱秋一概不知。她与简玉衍去了南楼,上次的打斗并未给南楼带来影响,楼外的马车依旧络绎不绝。又正值用食之时,南楼的客人颇多。 简玉衍应是常客,一进来便被伙计认出,将二人带到楼上的隔间里。 隔间和上次邱秋去的并不一样,更宽敞精致些,上方摆放着案几,案几上安置着鸡翅木紫香炉,香炉旁是一只细颈圆肚青瓷瓶,瓶里插了几枝盛开的玉兰,姿态修长,素净淡雅。 因进了隔间,邱秋便脱了帷帽,两人在矮几两边落座,有伙计将吃食送上来。 简玉衍夹了一块鸡肉放到邱秋碗里,笑道:"这南楼最负盛名的便是这道芙蓉鸡,烧这道菜的老师傅有二十多年的手艺了,不管是火候还是食材的用量都掌握得极好。" 邱秋笑道:"多谢简师兄。"夹了一筷子放入嘴中,香味在舌尖弥漫,果真是口感醇厚,肉质鲜美。 两人说说笑笑,吃得很畅快。 这时,隔间口处进来两人,少年身着云纹黄袍,女子身着紫衣长裙,正是邱秋那日见着跟在江上智身后的一男一女。 女子与少年上来施了一礼,笑道:"未想到能在此处遇见简公子,莫怪出门时喜鹊在叫。" 简玉衍亦是很讶异,起身还礼,笑道:"澹台小姐与令弟也来用膳,不如坐下来一起食用如何?" 邱秋亦跟着起身,她今日穿着和上次并无不同,也不知这两人是否认出她来。 紫衣女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见着邱秋的容貌,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人重新坐下,紫衣女子目光看向邱秋却对简玉衍道:"有如此佳人相伴,简公子好福气。" 简玉衍摇头郑重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挚友,并非如澹台小姐所想,还请小姐莫要再说。" 紫衣女子怔了一下,道:"是我失礼了,还望简公子与这位姑娘见谅。" 邱秋笑道:"小姐不必介怀。" 简玉衍亦笑着道:"说起来澹台小姐和乐正师妹应该熟识才是。" 紫衣女子诧异:"这又从何说起……乐正……莫非是乐正一族的族人?" 邱秋心里也是一惊,不会遇到乐正桑的熟人了吧,虽然乐正一族出事时,乐正桑才八岁,但八岁也能记住很多事了,倘若真是以前的熟人,可真有些麻烦。 简玉衍却对邱秋道:"澹台一族也是天华域的四大家族,你可还有印象?" 邱秋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幼时之事,能记得已经不多了。" 简玉衍有些心疼,安抚道:"那些事,不记得也好。" 才转头对紫衣女子笑道:"正是,我这位挚友名叫乐正桑,算来也应和澹台小姐同岁。" "乐正桑!?"紫衣女子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 跟着一道来的黄袍少年将茶水打翻在身上,不可置信道:"乐正桑不是死了吗?" 简玉衍拧着眉,不悦道:"乐正师妹幼年确遭不幸,但亦活得好好的,还望两位甚言。" 紫衣女子亦知自己说了失礼的话,忙道:"我们姐弟二人只是太过惊讶,还请两位宽宥。" 简玉衍轻点了头,但兴致已不太高,这两人来玄宗是有要事相禀的,也算玄宗贵客,若不然他也不会与二人多费口舌。 邱秋却听得心惊胆战,这二人如此确定乐正桑死了,是知晓什么事吗,她本来就是个假冒的,倘若被揭穿才是糟糕。 因不敢多呆,邱秋吃了几口,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出告辞,简玉衍自要送她回去,而澹台姐弟也吃的心不在焉,见两人离开后。 澹台明英道:"姐,这乐正桑是怎么一回事?爹不是说过,玄门事变之后,乐正一族的嫡系主脉,全被杀了干净吗?" 澹台明夏拧着眉道:"当时乐正嫡系有一支女眷并没在域都,或许因而逃过一劫,就不知乐正桑是否在里面。" 澹台明英道:"如此,便有些麻烦,她与逐月公子有婚约,而乐正一族正是我澹台一族领兵上门捉拿的,倘若她怀恨在心,只怕对我们计划有碍。" 澹台明夏脸色微沉,眸中狠厉之色尽显:"既然这样,便找个时机让她消失好了。" 回了城主府,邱秋想着计划该早日施行才是,也不知还有多少澹台姐弟这样的人,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进玄宗,找机会接触江上智,早日拿到钥匙,早日丢掉乐正桑这个身份,若不然,每日这样战战兢兢的,只怕有一天自己把自己累死。 过了两日,澹台姐弟并无任何异样,邱秋也稍微放下心来。向官杰要了许多关于商门的书,临时抱佛脚般看了看,待觉得时机差不多,挑战台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 初元城有三景,武宗的练武场,文宗的挑战台,还有城郊的碧海连天色。 这三景在初元城的名声甚为响亮,若是去过初元城的人,没见过这三景的风采,那真是与白来也差不离。 对于文人墨客来说,尤其是文宗的挑战台定要去一观的,每日都有五门学子上来辩论,或是兵们的阵型对练,或是济门的治邦政论,或是经门的经史争论,或是四艺门的乐理乐器之争,每一次上来的子弟都是脸红脖子粗,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模样。 而商门的学子却很少上场,一则商门学子谨遵商门训示,光阴便是银钱,与其在这里争论不休,不如多赚得银钱来的实在,二则,济门与经门的学子向来瞧不上商门,若有商门学子上来,便要遭到两门学子的围攻,结果向来比较惨烈,久而久之,便很少有商门学子愿意上场。 而今日的挑战台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当看到那位容貌清丽,气质脱俗,令人惊艳的白衣女子将挑战牌挂在商门最顶端的时候,围观的学子们都沸腾了。 "……这是谁?竟敢挑战先生……" "……最顶端挂挑战牌,这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事了?……" "……这商门有何可辩之处,不过是一群贪财逐利之徒……" "……区区一个小丫头,竟敢如此傲慢自大……" 学子们是议论纷纷,大惊失色。这挑战台多少年没有人敢将挑战派挂在最顶端了,这女子简直是胆大包天。有好奇的,有谩骂的,有看好戏的,还有被美色所迷为美人辩解的。 总之这年轻女子的举动简直轰动了整个挑战台。 而白衣女子挂了挑战牌还不算,手掌交叠,朝文宗方向拜了拜,扬声道: "知鱼居乐正桑,请商门先生指教。" 这一声说得响亮,不管是逐月公子的未婚妻乐正桑,还是花朝节上一曲成名的知鱼居主人,都是声名显赫,而如今这两人却是一个人,这简直是一个大雷啊,围观的人被震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 这乐正桑却还要上挑战台,挑战商门的先生。这无疑又是一个大雷,围观学子简直是被震得晕头转向,一片哗然。 而这个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各处。 第27章 入v三合一 文宗,诚信堂。四四方方的…… 文宗, 诚信堂。 四四方方的诚信堂坐满了人,鸦雀无声。多宝阁旁的矮几上放置着紫檀木香炉燃着缕缕青烟,窗台下摆放的细颈圆肚白瓷瓶插着几枝红艳艳的桃花,窗外郁郁葱葱的榆树上立着一群鸟儿, 叽叽喳喳的叫着。 这样的静谧却衬得堂内的气氛越发压抑。 商门的赵监丞坐在堂内首座上, 胖胖的身子将黄花梨椅子堵得严严实实的, 他端起白瓷茶盏, 低垂着厚厚的眼皮, 拎起茶盖, 拂了拂茶汤, 汤水轻荡出细微的波纹,轻抿一口, 方率先开口道:"挑战台上的牌子,诸位都听说了吧?" 左边第一位坐的是吴先生, 他身材消瘦,脸颊扁平, 看着便是一副精明像, 他拱手回道:"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赢了胜之不武, 显得我们欺负人, 不如派个弟子上去与她辨上一辩, 将她打发了。" 右边第一位坐的是石先生,约莫而立之年, 相貌平庸,但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他反对道:"若只是籍籍无名的学子, 这样打发尚可,然这位姑娘却是花朝节上一曲成名的花神,其名望不亚于琴仙司马清月,拥护者众多,且她又与江上长老定有婚约,若草率处理,怕是会让人以为我商门皆是狂妄自大之徒。" 坐在右边最下首的李先生抱怨道:"这位乐正小姐既然弹得一手好琴,去四艺门便可,何必来为难我们商门……" 吴先生挑了挑眉,轻哼道:"依石先生之意,我们要自降身份去和一个小丫头辩论不成?" 石先生语气平淡:"如今的形势,也只能如此了。" 吴先生哈了一声,道:"石先生想去便自己去吧,我可丢不起这人。" 见两人快要吵起来,赵监丞将茶盏嗒的一声,放在椅子旁的茶桌上,肉肉的脸颊抖了抖道:"好了,你们两人都少说两句。"他目光看向左边最末尾的章兰芝道:"章先生,你认为该如何料理这件事?" 章兰芝就如他的名字般,长得兰芝玉树,俊朗非凡。他手肘撑在椅柄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听见赵监丞的问话,方搭着眼皮,缓缓道:"挑战台设立之初的本意,本就是人皆可辩之,既然如此,照着挑战台的规矩办便是,何需多想。" 赵监丞沉思片刻,道:"那诸位有谁愿意去应战?" 这一问,又是鸦雀无声,与一个小丫头辩论,赢了胜之不武,输了更是名声竟毁,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买卖,向来精打细算的他们,自然都不愿意。 赵监丞目光在几人身上打转,低头的低头,喝茶的喝茶,就没有人愿意开口。只得无奈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便抽签决定吧。" 这一说,几人的目光都看过来,虽然还是不情愿,但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 且不提商门的纠结,江上智收到这个消息也是极为诧异,对乐正桑的印象,从花朝节上的初见,及后来几日短暂的相处,会弹琴,有些凶,也娇气,但大体上还是符合世家贵女的样子,但如今,挑战台上迎战商门,这哪里是世家贵女会做的事情? 未免也太大胆了些,文宗的先生,哪个不是饱学之士,她便这样横冲直撞的去挑战,便没想过后果么?莫不是仗着自己年纪小,便随意胡闹。又想着简玉衍这几日都跟她在一起,竟也没有劝阻。 对方始终挂着他未婚妻的名号,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一看。 江上智出门而去,路上遇见云果果。 他蹲在太恒峰的路径上,像是特意在等江上智。见着他,眼睛一亮,云果果道:"江上哥哥要去挑战台吧,带上我一起," 江上智冷淡拒绝:"不行,在师父允许之前,你好好呆在玄宗。" 云果果却是不管,上前一把抱住江上智耍赖道:"我不管,今日我一定要和你去,如若不然,你也别想去了。" 江上智本想用巧劲摆脱他,但看着他满脸的渴望之色,若真不带他去,怕要把太恒峰闹个天翻地覆,便道:"下不为例!" 云果果欢呼一声,两人便一起下了山。 *** 挑战台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文宗的学子之外,武宗的人也来看热闹。毕竟乐正桑这个名字太响亮,武宗的修行者们,没有不拿玄宗最年轻的长老,太恒峰峰主,逐月公子江上智当崇拜对象的,无论是想要追赶他,超越他,还是想要拜入他门下,都不影响众人对他的向往。而这些人没有人不知道逐月公子的未婚妻叫乐正桑的。 而被大家关注的邱秋却很坦然,她依旧是素净淡雅的装扮,这样傲然挺立在挑战台上,仿若寒冬盛开的白梅,冰清玉洁,暗香疏影。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商门终于来人,领头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他穿着一件金丝铜钱纹袍子,腰间束着一根金镶玉腰带,胖胖的手指上带着金玉做的戒指,看着不像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更像是哪个有钱人家出来的老爷。 见到他,周边的学子主动分出一条路来,陆续有人喊道:"赵监丞来了。" 赵监丞走到挑战台下,抬眼看着台上的邱秋道:"这位姑娘,便是你要挑战我商门么?" 邱秋双掌交叠躬身拜了拜,方道:"桑略有拙见,愿向商门各位先生请教。" 赵监丞道:"如此,便按挑战台的规矩来吧。" 他话音落下,身后便走出来一人,来人兰芝玉树,俊朗非凡,一双星眸亮而有神。他一出来,就有学子道:"竟然是章先生,这位花神怕是要输惨了。" 旁边有人问:"这章先生是何许人也?" 学子道:"你可听过那句"拔一毛而利天下,然一毛不拔也,方是商之道。"的主张?" 那人惊讶道:"难道便是出自这位章先生之口?" 学子道:"然也!" 那人叹道:"此话虽有理,然太过自私了。" 章兰芝缓步踏上挑战台,朝邱秋拱手道:"商门章兰芝,应姑娘之战。" 邱秋听了他自报姓名,便知道此人是谁。商门几位先生的主张和著作她向官杰找来研究过。这位章兰芝著有《起商集》,其主张提出,贩商以利为先,方为商之根本,利从何处来,便到何处去,贩商者,有利可图方可做,若无利可图,就算拔一毛而利天下,我亦不拔也。 邱秋当时就觉得此人很有前世资本家的风范,她还以为对方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未想到却是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子。 邱秋回礼道:"知鱼居乐正桑拜过章先生。" 互相见完礼,章兰芝道:"姑娘远来是客,便先请吧。" 邱秋笑了笑:"既然如此,桑便冒犯了。章先生以为商之道,当为如何?" 章兰芝道:"当以逐利为本,利之所至,我等亦所至。" 邱秋又道:"章先生以为,商之道是为善还是为恶?" 章兰芝拧眉道:"逐利而已,哪里有善恶之分?" 邱秋笑道:"先生之观点,是小利而非大利,是小商而非大商,大商大利当以兼济天下为己任,则为大善。" 章兰芝嗤笑一声道:"从未听过商道还有兼济天下之能,那按姑娘所说,何为小商小利?何为大商大利?" 台下亦有学子道:"商道向来贪财逐利,事事以利益为先,哪里有什么大善,这位花神是在信口开河吧。" 还有人讥笑道:"这小娘子怕是连商道是什么都不知晓,才能说出这番言论来。" 邱秋美目在台下扫了一圈,见简玉衍和官杰略带担忧的目光,又见多日不见的云果果亦在台下,还看到了云果果身旁的江上智,这真的让她有些讶异了,未想到江上智竟然会来观看辩论。 听到章兰芝的询问,亦听到台下的讥笑声,邱秋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答道:"以个人之利为重,便是小利小商,以天下人之利为重,便是大利大商。小商之利不过贩履卖丝,赚些小钱,大商之利却能让天下人吃饱穿暖,免受饥寒之苦。" 章兰芝从未听过有人能把逐利的商道,说为兼济天下的根本,心头微震,问道:"何以见得?" 邱秋道:"一个城池盛产缫丝,却少米粟,另一个城池盛产米粟,却少缫丝。因而盛产缫丝的城民能穿暖却不能吃饱,而盛产米粟的城民能吃饱却不能穿暖。若两个城池互通商道,盛产缫丝的城池便能用缫丝换盛产米粟城池的米粟,这样一来,不是两个城池便都能吃饱穿暖了吗?这样的商道,是不是大商大利,因贩商而使两个城池之人免受饥寒之苦,是不是能被称为大善?" "然,因通商道,盛产缫丝的城池并不会因饥饿向盛产米粟的城池开战,盛产米粟的城池也不会因为寒冷而向盛产缫丝的城池开战,以商之战,两城之民皆不受战争之苦,这不是大利大善,还有什么是呢?" 章兰芝倏地抬眸,眼神灼灼道:"好个以商止战!如姑娘所言,这治域安邦,还以贩商有关了?" 邱秋笑了笑:"那当然,若各大城主开辟商道,鼓励生产,互通有无,商道越盛,则城民越富,城民富了,自然仓禀足,知礼仪,强城邦。" 章兰芝沉默半晌,忽郑重朝邱秋行了个礼道:"姑娘所言甚是,我心服口服。" 此话一出,挑战台下一片哗然,竟未想到乐正桑真的能赢商门先生。 而更多的学子却是沉浸在邱秋那一番精彩的问答里,从未想过竟能如此理解商之一道。以商止战,以商安邦,这观点却是闻所未闻,以往说道商道众人想到的便是贪财逐利,不折手段,如今方知晓,原来商之一道,竟也是大善大利之道,竟也能让城民富强,安居乐业,少动干戈。 今日的辩论,旁听的学子们犹如被当头棒喝,看向台上清丽女子的目光亦变得尊重且佩服起来。 有学子当场向邱秋拜道:"……乐正先生所言,乃圣人之言也,我愿拜入先生名下,学商之道……" 台下的商门几位先生亦是心头大震,赵监丞道:"听姑娘这一席话,我等胜读十年书,姑娘请受我等一拜。" 几人郑重的朝邱秋拱手鞠躬而拜,邱秋忙侧身让开,笑话,她以微末之龄,挑战这些饱学之士本就够自大狂妄了,若受了他们这一拜,一个傲慢无礼的名声怕是跑不掉了。 邱秋忙道:"先生不必多礼,我亦不过有些浅薄粗见,能得几位先生认可,是我的荣幸。" 赵监丞道:"姑娘之言振聋发聩,若这都是浅薄之言,我等羞于见人了。"他顿了顿又道:"既然姑娘赢了辩论,我等自会将今日之战昭告三域,宣扬姑娘之名。" 邱秋道:"先生误会了,我来此并非为扬名而来。" 见赵监丞等人疑惑的目光,邱秋笑道:"我一直仰慕文宗商门的风范,本是来自荐为先生的,但苦于无门,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还望几位先生不要怪罪才好。" 赵监丞一怔,继而抚掌大笑道:"姑娘之才,犹如日月灼灼,能得姑娘来我商门做先生,是我商门学子的大幸。" 邱秋知道此事成了,心中欢喜,面上亦带出几分喜意道:"如此,桑便多谢先生了。" 台下的学子亦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这一战皆大欢喜,除了输掉辩论的章兰芝,他深深看了邱秋一眼,眸中之色极为复杂。 邱秋自然不知晓他的想法,但商门出身的人向来心眼都不大,今日她算是踩着他扬名,怕是结下梁子了。 下了挑战台,邱秋便跟着简玉衍,官杰一起回城主府。因学子太过热情,邱秋不得不换了身衣服,从小路悄悄离开。 马车上,简玉衍看她目光着实太频繁了些。在对上简玉衍第二十几次瞟向她的眼神,邱秋终于叹道:"简师兄是不认得我了么?为何频频看我?" 向来厚脸皮的简玉衍脸上泛起一丝被抓包的不自在,见着邱秋促狭的目光,苦笑道:"乐正师妹莫要取笑我了,今日师妹在挑战台上的一番言论,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邱秋笑意吟吟:"我以为简师兄同意我上挑战台,便是对我有信心的。" 简玉衍自然不能说只是想让她上去玩玩,若是不行他也有其他办法。便道:"我自然是相信乐正师妹的,但未想到乐正师妹却比我想象中做得还要好。" 邱秋俏皮的眨眨眼,故意道:"那简师兄可要多想想我,免得以后又不认得了。" 简玉衍轻咳了一声,微微侧过头去看纱窗,耳尖微红。 官杰坐着马车最里面,看看这个,又看看另一个,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回到城主府,邱秋太累了,今日这场辩论她准备了许久,又因在挑战台上高度集中精力,分外疲惫,与简玉衍,官杰辞别后,便径直回住房休息。 *** 第二日,商门便送来聘约书,由章兰芝亲自前来。 邱秋到内厅时,章兰芝正搭着眼皮靠在倚子上,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给他上茶的紫薇也是一脸古怪,从未见过在别人家还能睡得如此坦然之人。 见了邱秋,他方掀了掀眼皮,睡眼惺忪的起来施了个礼道:"聘约书已送到,按惯例商门的先生都是有各自的院子,乐正先生是要住进来,还是另寻住处?" 邱秋当然要住进去,她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便笑道:"既然是惯例,我自是该遵从才是。" 章兰芝随意道:"乐正先生的身份牌还未做好,若是想要搬进去之时,便派人与我说一声。" 邱秋道:"不劳章先生多走一趟了,我们今日就搬进去。" 章兰芝虽然有些惊讶邱秋的急切,但亦没有多问,懒洋洋的道:"乐正先生决定便好。" 邱秋先让紫薇和翠薇收拢好箱子,又让余山打点好马车。便去城主府主院,向官杰辞行。 她到之时,官杰正在处理一叠文书,抬头惊讶道:"乐正小姐是为寻书而来?" 这几日为了辩论之事,邱秋寻官杰要了好些书,以至于官杰一见到她便以为她是来要书的。 邱秋笑道:"并非如此,我来是与官城主辞别的。"说着便把自己要搬去商门的事情说了。 官杰怔了怔,方道:"如此,便恭喜乐正小姐得偿所愿了。若是以后有需要,派人到城主府来寻我便可。" 邱秋笑了笑:"那我便先谢过官城主了。" 从城主府离开后,便与章兰芝一道去了商门。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柱香,终于在五间巍峨的兽头朱红大门前停下,大门约莫四五仗高,一仗宽,两边各蹲着白泽石像,立着两列穿着铠甲的城卫。 大门上方写着"文宗"两个大字,字体飘逸灵动,矫若惊龙,若瞧上片刻,竟能瞧出几分铁画银钩的锋锐之气。 下了马车,便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轿夫抬着轿子过来接。 章兰芝道:"商门在文宗最往里的方位,走路亦要走些时辰,乐正先生既非武者,又是女子,只怕走不动,便让轿夫抬了轿子过来接。" 邱秋未想到章兰芝竟能考虑得如此周全,便笑道:"那就多谢章先生了。" 一行几人上了轿子,邱秋隔着纱窗往外看,文宗里面和外面又有不同,道路极为宽阔,各种假山磷石奇花异草因有尽有,她还看到了几株生长在热带的植物。 往山道上走了大半个时辰,在半坡处,终于看见一排院子,轿子在院子前停下。 邱秋几人下了轿,章兰芝指着院子道:"这便是商门先生居住的院落,最南面那间空着,你便住那间吧。" 邱秋应了声是,章兰芝将人带到便离开了。 邱秋带着紫薇与翠薇进了院子,余山因要照看行李箱子,便还在后面。 院子不大,却五脏俱全。 紫薇翠薇二人去打扫院子,虽未有人住,但院子并不荒芜。 邱秋便伫立在院子外,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山峰。 这便是太恒峰了,江上智住的地方。看着还有不小的距离,邱秋不太满意,商门的院子也还是远了些。 天色逐渐暗淡,夜幕悄悄降临。 紫薇翠薇将屋子打扫干净,余山也将行李箱子运上来。吃了晚膳,邱秋瞧着月白风清,便到院子外走走消消食。 因是山里,天气微凉,凉风缓缓吹过,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畅。 邱秋走在山间,鼻尖是泥土的芬芳夹杂着丝丝的野花香,耳朵里是不知名虫子的叫声,很细微的尖锐,但并不会觉得厌烦,脚下的青草软软的,邱秋全身都放松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自穿越以来,邱秋已经有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自在过,好似总在焦虑奔波,没有一刻敢将心神松懈下来。 走了一段路,邱秋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溪水声,借着月光,她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较宽,河底是光滑的鹅卵石,微风轻拂过,荡起细微的波纹。 邱秋见猎心喜,将鞋袜脱了下来,长长的裙摆捉放腰间,撸起裤管,像小孩子一样,沿着溪水走上去。 冰凉的溪水流过脚趾,漫过脚踝,直到小腿肚。 她忍不住嘶的一声,待适应了溪水的冰凉后,邱秋笑起来,借着如水的月光,一步一步,缓慢的,轻轻的走。 江上智倚在树上,远远的望着。 这片山林是他练剑的地方,也算半个禁地,很少会有人来打扰。 未想过今日练完剑,却见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了,她进了商门当先生,住的院子离这里很近。 看着月光下走得像孩子般笨拙的身影,他微微有些出神,花朝节夜的清冷如仙,挑战台上的明媚飞扬,现在的童真顽皮,倒不知一个人竟能有这么多的面孔。 远处扑通一声打断他的思绪,只见刚刚走在溪水中的身影一个不稳跌倒在水里。江上智挑了挑眉,却见远方的人扑通几下像只鸭子一样挣扎着爬起来,身下的裙子湿了大半,头上的发髻也散了下来,显得十分狼狈。她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似乎极为生气,光着脚狠狠踢了踢水面,结果一不小心,又跌回水中。 江上智冷冽的凤目里终于有一丝笑意,嘴角微微翘起。只见着她挣扎着站起来,这次却不敢踢水了,嘴里嘟嚷着朝岸上走去。 突然一道寒光向她袭来,江上智面色微沉,随手折了根树枝,灌足元力扔向寒光,人也快速轻掠过去。 邱秋只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不过是想淌淌溪水,谁知脚下一个没踩稳,跌进水中,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跌了一次。拖着湿漉漉的衣裙,好不容易爬上岸,还来不及歇一口气,便有一把剑向自己袭来。 邱秋睁大眼睛,转身没跑几步,便被湿漉漉的裙摆绊倒在地,忍住想骂娘的冲动,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光,她只觉我命休矣,忍不住闭上眼睛。 只听砰的一声,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邱秋睁开眼,一身白袍的江上智站在他身前,月光下,他俊美得不像话,一双凤目尽是冷意,手中的剑滴着丝丝鲜血。 不远处有一个黑衣人躺到在地,被割断的喉咙处冒出大量鲜血,将身下的草地都染红了一片。 邱秋怔住,第一次见这样场景的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浑身发颤。 直到,前方伸出一只手来。 邱秋抬眸望向手的主人,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些许雾气,哑声道:"我……我起不来……" 对上她的眼睛,江上智一怔,瞥了眼她颤抖的双手,他沉默片刻,弯腰将人抱起。 邱秋将头埋在他怀里,终于缓过几分心神来。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上智抱着她往商门院子的方向走去,闻言,缓缓道:"这本就是我练剑之地,倒是你,最近可有招惹什么仇人?" 邱秋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城主府都没有出去过几次。" 她的头在他怀里摆动,乌黑的发丝撩过他下颌,微微有一丝痒意。江上智将人抱稳,淡淡道:"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邱秋闻言一愣,乖乖的不敢再动。她对这人的直男程度相当了解,他是真的能做出这样没品味的事。若不是他刚刚救了她一命,她真想踹他一脚解解气。 回了院子,紫薇翠薇已经睡下,院里一片安静。 江上智打量一下周遭,开口问:"你的住处是哪一间?" 邱秋指了指主屋,江上智便抱着她走进去。将她放在床上,江上智淡声道:"今日之事,我会查清楚,你这段时日不要乱跑。" 邱秋乖巧点点头,江上智见她这幅被吓懵住的模样,顿了顿道:"有我在,不用怕。" 看着江上智离开的身影,邱秋在床上躺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将惧意压下去,又忍不住想起,刚刚这么好的机会,她却像只呆头鹅一样,竟没有半分反应。 在床上辗转片刻,邱秋起身来,将湿衣服换下,又将翠薇,紫薇,余山叫起来。 看着睡眼惺忪的三人,邱秋吩咐他们将屋子里的酒和油全部找出来。 三人虽然疑惑,却也照做了。邱秋又让她们将油和酒全部洒在屋子上,特别是主屋里。 等全部做完,邱秋就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将手中的蜡烛扔过去。 院子的房屋本就是木制,又洒了油和酒,不一会儿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紫薇惊恐道:"小姐,你这是干嘛?心情不好也不能烧屋子玩啊。"说着便想去救火。 邱秋阻止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火烧了大半夜,连整个商门都惊动了,学子们扛着水桶来救火。然而火势太快,邱秋的院子还是被烧了个精光。 第二日,邱秋带着翠薇三人站到太恒峰门口,祈求江上智收留。 第28章 太恒峰 太恒峰,重重叠叠的高山,挺拔…… 太恒峰, 重重叠叠的高山,挺拔巍峨,因是清晨的缘故,山顶绕着层层白雾, 日光从天际照下来, 仿若锋锐的剑锋将白雾一丝丝的驱散。 峰顶上, 邱秋瞧着面前的木门, 让紫薇去扣了扣门环。 不一会儿, 便有一个青衣小道童开门出来, 他打量了一下邱秋几人, 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之色:"你们是谁,有何要事?" 邱秋笑吟吟道:"这位小师弟, 乐正桑前来拜见你家峰主,还请通传一下?" 青衣小道童身形一滞, 乐正桑的大名他自然听说过,自挑战台那日之后便传遍了玄宗, 与以往那些赝品不同, 这一位是简玉衍师兄亲自认可的。 没想到竟找上门来,青衣小童好奇的抬眸打量她。面前的女子乌发雪肤, 一身浅色的衣裙, 没有半点多余的配饰, 瞧着既脱俗又清雅, 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青衣小道童迟疑片刻道:"峰主昨夜并未回来,乐正小姐不如改日再来拜访?" 邱秋笑容不变:"昨夜半山腰上的大火, 小师弟可曾看见?" 青衣小道童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昨夜的火光甚为明亮,我亦是看见的。" 邱秋拢着眉, 轻叹道:"被大火烧的便是我的院子,昨夜遇到歹人还好阿智救了我,未想到这伙歹徒竟然敢放火烧院,如今我是无处可去,只能来寻他了。" 青衣小道童被这声阿智叫得一愣,又想到眼前的女子是峰主的未婚妻,十分为难道:"但峰主交代过,不能放外人随意进入。" 邱秋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十分和善:"我与阿智定有婚约,怎能算是外人呢?你不如让我们进去等他,阿智回来,我自会向他解释,他定不会怪罪于你。" 青衣小道童沉思片刻,才犹犹豫豫道:"……那好吧,你们随我来……" 跟着青衣小道童进了门,便见一间开阔的院子,小道童道:"峰主不喜人伺候,院子里只有我和小红做些打扫浆洗的粗活,你们便在这院子里稍坐等候,峰主回来了自会知晓。" 邱秋惊讶:"这么大座山峰竟只住了你们三人?" 青衣小道童对这种惊讶司空见惯了,道:"峰主是劈峰独住,亦未收徒,自然没有其它峰热闹。" 将人带进来后,青衣小道童便退下了。 邱秋打量这间院子,很宽阔却也空旷,既无假山磷石,亦无奇花异草,亭台花池更是没有,只余院中一棵开着繁茂花朵的桃树与桃树下的大理石桌椅。 邱秋几人便坐在大理石桌椅上等着,紫薇自跟着邱秋以来,便见过她不少手段,昨夜烧院子之时,她还很疑惑不解,哪知今日一早便能在太恒峰的院子里坐着,这让她不得不佩服。 而翠薇兴致却不是太高,自在初元城遇到用剑高手之后,她便每日都要去寻那人打上一架,进了商门,邱秋的身份牌还未下来,进出不方便,便约束翠薇不得轻易外出。这使得她没了对手,这两日都是恹恹的。 余山却是几人中最平静的一个,好似无论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事情与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他始终这样恭恭顺顺,勤勤恳恳的做好邱秋吩咐的事。 这样等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江上智。 江上智昨夜送邱秋回去后,便又回到了黑衣人的尸体处。因寻着一些线索,便跟着查了大半夜。哪知一回来,便见到坐在院子里的邱秋。 他挑了挑眉,清冷的凤目望向邱秋,虽未开口,询问之意却很明显。 邱秋轻叹一声,解释道:"昨夜你离去后,我的院子便着了火,想是一帮歹徒做的,如今没了住处,又害怕得紧,便来找你借住一段时日。" 江上智清冷的凤目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淡淡道:"我不习惯与别人同住,你这两位侍女亦是品级不低的武者,有她二人在,你不必忧心……至于院子,我会让赵监丞另外为你寻一处合适的。" 邱秋早知笑他会拒绝,这人的尿性她是相当清楚了,脸色变都未变继续装可怜:"翠薇和紫薇虽修得一身元力,但从未与凶恶之徒交过手,也就是个花架子,且对我下杀手的幕后之人,身份尚未明了,也不知晓他是否会再遣人过来,若派的是个高手,我这两位侍女是绝对应付不过来的。" 见江上智拧着眉还要拒绝,邱秋只得使出杀手锏了,"我记得那日你拿走我的玉瑗时说过,可允诺我一个要求,此话还算数吗?" 江上智道:"自然。" 邱秋笑了笑,"如此,我便要求在抓到对我行凶的幕后凶手之前,我都要住在太恒峰上,在这期间你得护我周全。" 江上智沉默片刻,方道:"好,不过……"他凤目看向翠薇三人道:"我不喜人多,若想要留下,只能你一人留下,他们却是不行的。" 邱秋自然答应,她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接近江上智吗?有什么比同住一屋檐下,朝夕相处更近的距离。 江上智见她应下,便道:"小青,带她去客屋。" 刚才开门的青衣小道童站出来道:"乐正小姐,请随我来。" 邱秋跟青衣小道童去了客屋将行李箱子放下,出来送紫薇三人离开。 紫薇垂眸忧心道:"小姐,主人派我们来保护你的,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未免太危险了。" 邱秋笑道:"有什么危险的,逐月公子的剑法天下无双,难道还有人能越过他伤害我不成?你们就放心的在初元城等我。" 紫薇道:"可是……" 邱秋笑着却不容拒绝的道:"没有什么可是的,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若是事情办砸了,南寻殷可能不会太高兴。" 紫薇只得应下,目送三人离开,邱秋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几人虽是保护她,却也监视她,如今,她才算是真正得了几分自由,而不是时时刻刻活在南寻殷的监视之下。 邱秋回到院子,江上智还未离开。 他坐在石桌旁,朝邱秋道:"过来坐。" 邱秋一脸不解的走过去,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石桌上放着一壶茶,茶壶是上好的青瓷,纹理顺滑,颜色透亮,与茶壶相配的茶杯,只有一寸大小,亦是上好的青瓷。 江上智从怀中掏出一块黑纹令牌递给她:"看看这个。" 邱秋接过,黑纹令牌似木非木,似铁非铁,纹路也很奇怪,像是一笔画下来的。不知道江上智为何给她看这个东西,疑惑道:"这是何物,为何给我?" 江上智道:"你可知黑魂楼?" 邱秋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过。" 江上智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邱秋,方道:"黑魂楼是近十年新崛起的杀手组织,里面都是有品级的武者,以下手狠辣,做事干净闻名三域,只要钱给的足,没有他们不敢接的单子。黑纹牌,便是黑魂楼杀手的标志。" 他抬眸看向邱秋,"这块黑纹牌,是我在袭击你的黑衣人身上寻得。" 邱起怔住,昨夜的黑衣人竟然是杀手,她自问来这个世界以后并未与谁结下过生死之仇,谁会买凶杀她? 江上智拧着眉道:"你真没有结下过什么仇人?" 邱秋想说没有,突然灵光一闪,她是没有什么仇人,但不表明乐正桑没有啊,她现在可是乐正桑,且,她看了看对面的江上智,还有这个蓝颜祸水在呢。若是爱慕逐月公子的世家小姐想要除掉乐正桑这个未婚妻也说得通啊。 这样想着,邱秋看江上智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迟疑道:"……或许是有人看乐正桑不顺眼?" 江上智起先不解,随即明白过来,面色陡然一冷,淡声道:"若真如此,我会给你个交代。" 第29章 商门的规矩 太恒峰院内,清风微拂,桃…… 太恒峰院内, 清风微拂,桃花簌簌落下。 零落的粉红花瓣飘飘扬扬,洒落一地。 邱秋手撑住下颌,微侧着头, 轻柔的发丝在脸颊上拂过, 她笑得很好看:"你这是又欠我一次了。" 江上智端着茶杯的手微顿, 凤目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淡淡道:"你知道池子里的金鱼为何总活不长?" 邱秋不解:"为何?" 江上智缓缓道:"贪得无厌被撑死的。" 邱秋笑容一僵, 这狗逼江上智, 拐着弯骂自己呢,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咬牙嘟嚷道:"小气鬼。" 江上智不置可否,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起身道:"院子里的屋子,主屋不能去, 书房不能去,内厅也不能去……" 邱秋打断他, 气道:"你还不如让我就待在客屋里好了。" 江上智缓了缓, 道:"也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秋气得磨牙, 简直是根不懂风情的木头。心里将他骂了个遍, 舒畅一点, 方起身回客屋, 将搬上来的箱箧收拢一下。 箱箧不算少,首饰衣物都有几箱子, 还有些胭脂水粉,零零散散堆满了小半个屋子。以往都是紫薇在收拢,如今只剩自己一人, 邱秋只得自己动手,这一弄就是大半个时辰,邱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段时日过的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果然是堕落了。 天色逐渐暗沉,夕阳欲坠,夜幕将临。 青衣小道童来叫邱秋用晚膳,跟着他到了外堂,里面已经摆好了饭菜,江上智坐在饭桌边,换了一身衣裳,依旧是白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乌黑的长发束起,发尾还有些湿气,像是刚沐浴完。 他抬起凤目看她,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对面的梅花凳,道:"坐。" 邱秋过来坐下,饭桌上摆了六七个菜,有荤有素,看着十分可口。青衣小道童端了一碗米饭给她,米粒晶莹,颗颗分明。 累了一日,邱秋也有些饿了,拿着筷子便开吃。江上智见了,方才动筷。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若是以往,邱秋与紫薇她们食用晚膳,便要说些什么的。但如今是与江上智一起,邱秋知晓这些世家公子,最注重食不言,便也没有主动开口。 吃完饭,江上智放下碗筷道:"黑魂楼之事,我会去查证,你若无事,最好不要出门。" 邱秋应下,见他要离开,忙道:"我是商门先生,总是要出太恒峰的,若是幕后之人再出手,该如何办才好?" 江上智眉头蹙了蹙,道:"我会让小青跟着你。" 虽不太满意这个答案,邱秋也只能勉强接受,想着来日方长。 回了房间,因昨夜没睡好,今日又发生如此多的事,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 邱秋起身来,刚想叫紫薇,方想起紫薇不在,只得自己摸索着爬起来,出去打水洗脸。 屋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名叫小青的青衣小道童见着她道:"乐正小姐,你起了,早膳放在外厅里了。" 邱秋向小青要来热水洗漱干净,便去了外厅。 见只有自己一人,邱秋奇道:"你们峰主呢?" 小青道:"宗主传召,峰主去了天柱峰。" 这江上智果然受器重,看着这空荡荡的院子,邱秋思付着也不知道南寻殷让她寻的钥匙是个什么模样,江上智是带在身上,还是放在屋里,若是放在屋里,便找个机会去找一找…… 这样一想,邱秋眼神都热起来,若是能这么轻易完成任务,她当然欢喜,但一想到南寻殷花了这么大功夫找她来假扮乐正桑,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其中该是有什么玄妙才是。 且江上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若被发现,怕是小命不保,因而不到万无一失,她是决计不会出手。 邱秋又想到齐若瑜,不知道他寻到名医没有,空暇时写个信问问。 思绪纷繁的乱想一通,碗底的粥也见底了,小青来回话说,简玉衍在院子里等她。 邱秋出了外厅,便见着立在桃树下的简玉衍,他穿了一身蓝袍,腰间束着一根白玉腰带,手中的折扇半握着,既英俊又贵气。 他抬眸看向邱秋,眼神格外复杂,并未开口。 邱秋率先道:"简师兄,你怎会知晓我在这里?" 简玉衍不答,垂眸反问道:"乐正师妹,你又是为何会在这里?" 邱秋一怔,便明白他的意思,将那日遇到歹徒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因太恒峰离商门近,便来叨扰几日。" 简玉衍紧蹙的眉头并未松开,只道:"这歹徒竟敢在玄宗动手,如此胆大妄为,可有什么线索?" 邱秋便将黑魂楼的事情说了,道:"不知简师兄对黑魂楼是否了解?" 简玉衍惊道:"竟然是他们,这伙人认钱不认人,手段非常狠辣,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被他们盯上,最是麻烦不过。乐正师妹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邱秋无奈苦笑:"我亦不知惹上何许人,竟对我痛下杀手。" 简玉衍拧着眉,从袖中掏出几粒核桃大的黑色圆球递给她道:"这霹雳弹有些用处,你拿着放在身边防身。" 看着这颜色与形状,邱秋便记起齐若溪在南楼扔的那几粒,威力不是一般的大。她现在这处境,正是需要这种东西,便没有客气的收了。 简玉衍紧蹙眉头似乎松了些,道:"小青和小红都是品级不低的武者,你若出行,带上他们便可。" 邱秋都应承下来,又说了会儿话,简玉衍方才离开。 出了太恒峰,简玉衍有些恍然,他这几日都有事在身,本没有空暇。但听到乐正师妹搬到太恒峰上的消息后,便将手头上的事都放下,赶了过来。 问乐正师妹那句话,他亦不知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回答,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卑劣极了,乐正师妹是阿智的未婚妻,阿智亦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不是兄弟,却亲如兄弟。他们若是在一起,不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自己这般作为,又如何对得起阿智?但若让他放弃,光想一想就觉得很难受。 长这么大,他是头一次如此喜欢一位姑娘,摇光城的初见,花朝会上的惊艳,一路上的志趣相投,初元城的陪伴,无不历历在目,舍弃,哪有说的这么容易? 看着头上的日光,简玉衍只觉得分外刺眼。 *** 简玉衍走后没多久,章兰芝登门而来。 邱秋将人引到外厅坐下,又让小青上了茶。 章兰芝打量着周遭,意外道:"虽知晓乐正先生便是江上长老的未婚妻,未曾想没过几日,乐正先生便住到这太恒峰上来。" 邱秋笑了笑:"只是没了院子,又想着太恒峰离商门近,便来借住几日罢了。" 章兰芝不置可否,将新做好的身份牌递给邱秋道:"明日商门便要开课,乐正先生莫要忘记才是。" 邱秋接过身份牌,微笑道:"章先生可否为我讲解一些商门的规矩,只盼明日不要出丑才好。" 章兰芝掀了掀眼皮,淡淡道:"这次大考,商门录了两百学子,算上以往的约莫一千左右,你是新来的先生,给你安排的课程不会很多,无须担忧。" "……至于规矩,商门不是经门那些古板的老家伙,没什么需要讲解的,听赵监丞安排便是。" "……只一条,"章兰芝慢吞吞道:"有钱不赚王八蛋,银钱送到眼前,万万不能放过,不然便是堕了商门的名声。" 邱秋忽然想起那日遇到的杜奇峰,也是这种论调,先生都是这般模样,怪不得能教出这种奇葩的学生,这商门着实有些意思。 章兰芝见东西送到,放下手中的白瓷茶盏,起身告辞。 邱秋亦没有多留,送他出门去。 第30章 商门开课 经过几日的筛选,文宗一年一…… 经过几日的筛选, 文宗一年一度的大考终于结束,文宗各门也忙碌起来。 商门,诚信堂内。 赵监丞胖胖的身子坐在首座,带着硕大金玉戒指的大手搭在倚背上, 狭长的眼睛扫了一圈, 拧着眉道:"乐正先生为何还没到, 章先生, 你可曾告知到了?" 章兰芝靠在椅子上, 手肘撑着倚柄, 掀了掀眼皮道:"当然,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话未说完,门被推开, 邱秋走进来,朝几人施了个礼, 告罪道:"桑估算错了时辰,因而来迟, 还请各位先生见谅。" 她今日身着青衫襦裙, 乌黑的秀发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发上简单的插了一枝翠翘, 衬得容貌越发清雅秀丽, 比往日又多了几分文气。 赵监丞见着这幅打扮的邱秋, 亦是眼前一亮, 不自然的咳嗽两声道:"乐正先生既然来了,还请入座吧。" 邱秋环顾一圈, 见章兰芝边上有一个空席,便走过去坐下。章兰芝抬眼扫了一下她,并未阻止。 见人都来齐了, 赵监丞道:"今日是商门开课的日子,按照惯例,须得带着学生祭拜商祖,往届的学子都由自己的督导带领祭拜,各位先生到时领着各自的学子前往祭庙。" "……而今年新录的学子,尚未任命督导。"赵监丞看着邱秋,"……乐正先生才华横溢,亦是新来的先生,不如便任命你为新录学子的督导,由你来带领他们祭拜。" 邱秋一怔,这督导有点像前世学校班主任的意思,若成了督导,以后的杂事只怕不会少,她又不是真的来教书育人,忙推却道:"我年纪尚轻,又是新人,没什么经验,恐难当大任。" 赵监丞笑起来,胖胖的脸上竟有几分和蔼:"乐正先生不必谦虚,你的才华,大家皆是有目共睹的,就凭你那句"以商止战"便可当做圣言,何况为一群学子的督导呢?这事就这么定了。" 右手位的石先生亦笑道:"乐正先生年纪虽轻,却有大才,能得你当督导,亦是那群学子的福气。"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邱秋再推却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只得应承下来。 赵监丞见邱秋应了,满意的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见时辰快到了,便带着众位先生去了商门外的演武场。 演武场约莫四十仗长,三十仗宽,皆是由规整的青石板铺成,看着十分宽大辽阔。四周又堆砌有高大的围墙,围墙周边还有哨台,哨台上伫立着身穿铠甲拿着长枪的列卫,看着竟是比军队的操练场还要威风一些。 赵监丞领着邱秋一行人到时,演武场上立满了学子,学子们皆身着蓝袍,胸前的衣襟上都绣有海棠花纹,远远望去,彷若一片蓝色的海洋。 见着几位先生,场上发出一片欢呼声。赵监丞站到演武场正上方的石台上,对着众位学子道:"春耕夏耘,商门又迎来了新的学子,希望在来日的学习生涯里,你们潜心苦学,不负初心。须知人生在勤,不索何获,望你们从商门离去时,皆能有所得。" 场上的学子们异口同声道:"谨遵先生教诲。" 赵监丞又道:"乐正先生学识卓越,才华横溢,我将任命她为新录学子的督导,望学子们尊师重道,虚心求教,亦望乐正先生倾囊相授,勿敝扫自珍。" 邱秋与一众学子同声应是。 接着赵监丞便让各个先生带领自家学子去祭庙,祭庙在文宗最中心的位置,每年新录学子后,文宗五门都会带领自家学子前来祭拜。 祭庙有五座,分别供奉了商门有商祖之称的管士,济门提出仁义治国的孟士,经门写出南华经的庄士,兵门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宗旨的孙士,四艺门却又不同,供奉的是琴、箫、筝三样乐器,誉为乐之理乃天地自然之理,自传于天地自然,人像皆不可供奉。 到了祭庙,赵监丞站在最前,邱秋等几位先生随后,接着便是商门的学子。众人站定,便是一声钟响,有人唱道:"……开祭庙……" 朱红的大门缓缓开启,赵监丞率先进去,邱秋几位先生随后,因祭庙并不是很大,学子们皆站在外面。 接着又是一声:"拜!" 众人跪下,又如此三次,方才算完。拜完之后便是上祭品,用的是牛、羊、豕三牲。上完祭品后,又是三次跪拜。 终于祭拜完了,邱秋便领着新录的学子去了商门的学堂。 学堂内,邱秋目光扫向众位学子,还见着几张熟悉的面孔,比如在南楼扔霹雳弹的齐若溪,比如被齐若溪打的杜奇峰,这让邱秋十分讶异,齐若溪还能理解,这杜奇峰不该是新进来的学子吧,怎会在这里? 学子们见着邱秋也很兴奋,乐正桑的名头已经够响亮了,这位新先生还是与琴仙司马清月齐名的花神,更遑论还有那场挑战台辩论。 如今看着站在前方清雅脱俗,容貌清丽的女子,学子们敬佩的,崇拜的,惊艳的,各种目光汇聚在一起,皆投射到邱秋身上。 顶着这么多目光,邱秋相当的坦然自若,她笑道:"我亦是第一次当先生,只盼以后能与你们共同学习,若有做得不足之处,也望你们能够与我说,莫要误了你们才是。" 有学子道:"能得乐正先生教导,是我们之幸。" 其余学子七嘴八舌的附和,有的学子还叫着花神的名号。 邱秋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待学子们安静下来,方道:"为了以后的学业方便,我将在你们之中选出两人来做我的助手,专管学业之事。" 这是她刚刚想出来的法子,既然不能推却,便提拔两个班委,将事情都交由他们去找,自己不就得了空暇。 此话一出,堂内的学子们都雀雀欲试。邱秋目光转了转,先点了杜奇峰道:"这位学子好似不是新录的学子吧?" 那日邱秋带着帷帽,杜奇峰自然没认出她来,但邱秋在挑战台上的风采,他是见着了,亦被这位新先生的那番言论震撼住。被邱秋点名,他本是十分高兴,但听到询问的内容便有些难堪,圆脸都皱起来,带着几分羞耻道:"……我因课业没过关,被监丞要求与新入商门的学子一起重学。" 原来是个留级生,邱秋对杜奇峰的印象很是深刻,还以为商门的学子都是这般模样,没想到他在商门中才是另类。又想到语出同源的章兰芝,直觉此人以前应是他的学子。便也问他:"你以前是在章先生门下学习?" 杜奇峰奇道:"是,先生为何会知晓?" 邱秋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道:"既然如此,你便作我的第一个助手吧。" 杜奇峰闻言笑得十分开心,拱手拜道:"定不负先生所望。" 其余学子便有不满之言,其中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学子站起来,对邱秋拜了拜,方道:"此人因学业不合格而留学,可见是块朽木,怎能成为先生的助手,我熟读管士商学,家里亦是以商为业,虽不能说善于经营之道,但从小亦是耳濡目染,自荐为先生助手。" 邱秋笑着问杜奇峰:"你如何说?" 杜奇峰笑起来,圆脸上带着几分嘲弄,"管士商学这东西,我七岁时便能背了,至于家学渊源,不知中枢域杜家算不算?" 此话一落,学子们倒吸一口气,有学子惊道:"难道是与南齐北杜齐名的杜家?" 圆脸学子笑笑并未否认,堂内学子看他目光一下变得不一样了,蓝袍学子深深看他一眼,重新坐下。 邱秋看足了好戏,见众人再无异议,才目光一转,又点了齐若溪,道:"你便做我的第二个助手吧。" 齐若溪是这批学子中唯一的女子,又出自南山齐氏,其余学子自然毫无异议。 然而齐若溪却起身道:"我才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助手,更不会做你这个女人的助手。"她一脸敌意的看着邱秋,面上的神情十分傲慢。 邱秋眯着眼,突然想到这齐若溪好像喜欢江上智,这是把她当情敌了,本想着她是齐若瑜的堂妹,因齐若瑜的关系对她照顾一二,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 对这种娇蛮少女,邱秋亦不生气,笑了笑:"你既不愿意,那便算了。" 她本就长的美,眉头微蹙,便让人心生怜惜,这般大度的模样,却引得其他学子不满起来。 刚才坐下的蓝袍学子却站了起来,拧着眉道:"齐小姐,南山齐氏没有教导你尊敬师长吗?" 齐若溪扭头道:"她才不是我师长!" 蓝袍学子冷声道:"乐正先生是我们的督导,亦是我们的恩师,齐小姐既然进了商门就要守商门的规矩,要耍威风,回你齐家耍,莫要将你齐家的脸面丢到商门里来。" 齐若溪怒道:"你再说一遍,你找死吗?" 蓝袍学子嘲讽道:"齐小姐人品不好,耳朵也不好吗?" 其余学子亦议论纷纷道:"这南山齐氏的威风也太大了吧,竟耍到玄宗来了。" "……小小年纪便这般娇蛮,也不知谁敢娶……" "……乐正先生性子真是太好了,真是个温柔的人……" 齐若溪正要发怒,便被身边的一个青衣学子拉住,小声道:"我的齐大小姐,众怒难犯,你还想不想呆在商门了。" 邱秋亦转移话题道:"齐学子既不愿,那便你吧……"她指了指刚才自荐的蓝袍学子问:"你叫什么?" 蓝袍学子十分激动,整了整衣冠,郑重拜道:"小可明轩。" 邱秋笑得十分好看,"以后便要麻烦你们二人了。" 两人都连忙道:"不敢。" 任命了班委后,便是关于课程的安排,邱秋便将此事交给了新任命的两个助手。 这样忙了一日,回到太恒峰,西沉的红霞都染满了天空。 第31章 桃树 玄宗,天柱峰天柱峰因是玄宗最高…… 玄宗, 天柱峰 天柱峰因是玄宗最高的山峰,红红的落日瞧着比寻常还要大一些,余晖下的晚霞侵染了天空,远远望去仿佛整座山峰都沉静在这片血色的霞光里。 江上智从主殿出来, 后面跟着澹台姐弟。他依旧一身月白无纹的长袍, 束着一根同色腰带, 衬得身姿越发挺拔修长, 冷峻的面容, 清冷的凤目, 浑身上下透着冷漠的气息, 让人不敢接近。 澹台明夏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笑道:"我姐弟二人入文宗之事,要烦劳逐月了, 只盼没误了你的事才好。" 江上智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冷淡道:"无妨, 既是宗主吩咐, 我自会给你们安排妥当。" 澹台明夏一噎,这几日相处下来, 对他的行事风格也颇为了解, 便笑了笑继续道:"虽是如此, 但文宗入学向来严格, 你带我二人前去,在外人看来亦是借了你的光彩, 恐怕对你名声有些妨碍,算是我们姐弟欠你一次。" 江上智脚步顿了一下,瞧着身旁这个非要送他人情的女子, 突然想起太恒峰上某个向他要人情的家伙,果然,不是每个女子都如她一般厚脸皮。这样一想微微有些出神,直到澹台明夏疑惑的目光望过来,方淡淡道:"这是宗主的吩咐,澹台小姐若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便将这份情面记在宗主名下吧。" 澹台明夏沉默了,她哪里是心里过意不去,不过是找个借口,拉近两人关系罢了。见他拒绝的彻底,便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眸光微闪道:"听闻逐月的太恒峰上住进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正是逐月寻找多年的未婚妻,真是恭喜逐月得偿所愿了。" 江上智神色淡淡,并未承认,亦不否认。他停下脚步,看着前面蜿蜒的小路,道:"澹台小姐,我便送你们到这里了,明日你们径直去文宗便可,我会与司业知会一声。" 澹台明夏未得到回应,有些失落,见他如此说,便拱手笑道:"如此,便烦劳逐月了。" 望着江上智渐渐消失的背影,澹台明英拧着眉道:"这乐正桑果真住到太恒峰上去?那日我们派出的杀手,怕也是被逐月公子给解决掉的,姐,如今我们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澹台明夏看着远处逐渐消失的太阳,神色晦暗道:"无妨,黑魂楼这点信誉还是有的,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我们的头上。" 澹台明英道:"但以后要再向乐正桑下手,只怕更麻烦了。" 澹台明夏神色微冷:"玄宗里自是不易,但她总是要出玄宗的。" 澹台明英迟疑道:"姐,若是再出手,只怕会被逐月公子看出端倪来,我观乐正桑回去后亦无异样,只怕当时年少确实记得不多,不如先放她……" 澹台明夏打断他:"你懂什么,乐正桑父母亲人的死皆与我澹台一族有关,我们若不除掉她,影响计划是小,只怕从此以后便多了一个大敌,还是顶着逐月公子未婚妻身份的大敌。" 澹台明英道:"姐姐说的是,明英思虑不周。" **** 太恒峰的傍晚很是寂静,邱秋沐浴完便在院子里坐在等风把乌发吹干。 头顶上的桃树哗哗作响,枝丫与叶子颤颤巍巍的摇摆,零落的花瓣簌簌落下,沾在她身上,乌发上,衣襟上。 她在花雨里,仰头看着,这桃树又大又高,不知是如何长成的,在她前世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桃树,与这么繁茂的桃花,也不知秋日结的果,是不是也比一般桃树结的要大。 江上智回来便见着怎么一副景象,桃树下的女子乌发素衣,这样仰着脸庞静静的望着,脸上带着点孩子气的童真与稚气,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走到她身边,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邱秋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转头便见立在一旁的江上智,抱怨道:"你走路怎么没个声响。" 江上智却道:"身边站个人都没发觉,这桃树有这般好看?" 邱秋抬头又望了一眼桃树繁茂的枝叶,方笑了笑道:"我在想这棵桃树这般大,结出来的果子也一定很大吧。" 江上智凤目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一言难尽道:"这种雪桃是域外引来的异种,一年四季都是繁花盛开,并不会结果。" 邱秋僵了僵,这江上智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吗?她又不是真的想吃,能不能顾忌一下别人的少女心。对这家伙的不解风情她是十分了解了。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道:"晚膳已经做好了,等着你回来一起用。" 江上智怔了一下,拧着眉道:"下次不必等我,你先行食用便可。" 邱秋却想不等你怎么见着你,不见着你怎么刷好感度,面上却道:"我一个人吃冷冷清清的,与你一起也热闹些。" 江上智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没未说话。 两人前后进了屋子,见着邱秋带着湿气的乌发,江上智缓了缓道:"为何不把乌发弄干?" 邱秋侧头看他,不解道:"已经擦干了呀。" 江上智沉默片刻,方想到邱秋没有元力,并不知晓他说的弄干与她说的擦干并非一回事。上前两步,元力运到掌心内,朝她的乌发轻轻拂过。 邱秋只觉得乌发上传来一阵热意,待见江上智收回手,本来还有些许湿润的乌发已经彻底干燥了。这是什么技能,比吹风机还要好用,让她这种乌发又长,又爱沐浴的人真是太羡慕了。 见邱秋眼睛亮亮的望着自己,江上智轻咳一声,道:"不过是元力的简单运用罢了,你那两个侍女也会。" 邱秋却是愣了愣,紫薇翠薇两人竟然也会,却从未在她面前使过,怪不得在摇光城时,她总觉得她们沐浴完后乌发干得非常快。还有那夜给自己擦拭头发的南寻殷,他还认认真真擦拭了半响,王八蛋,果然是在折磨自己。 两人分别落座后,小青给两人添上饭。 今日的菜色也很丰盛,荤素都有,还有一道她最爱吃的酿茄子。邱秋自到太恒峰后,便发现小青的手艺是相当的好,每次吃都恨不得把舌头都吞掉,这道酿茄子也确实不辜负她的期待。 夹一口放入口中,茄子酥软,肉馅入味,好吃得邱秋眼睛都眯起来,一脸愉悦的样子。 江上智的筷子顿了顿,亦夹了一口放入嘴中,并未发现与往常有何不同。见她实在爱吃,便将白瓷盘推了推,放到她面前。 邱秋被这体贴的一推惊住,差点噎着,万年铁树也会开花啊,这江上智是转性了吗,直男变暖男了,这真是太吓人了。 江上智见邱秋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自己,拧着眉道:"你看我做什么,能看饱肚子么?" 邱秋舒了一口气,还是那个熟悉的江上智 这一顿饭吃完后,邱秋瞄了一眼江上智,想着是不是约他散个步,增进一下感情。 却见对方放下碗筷径直去了书房 邱秋:"……" *** 翌日,杜奇峰与明轩一大早便来太恒峰寻邱秋。 将两人迎进外厅,小青下山采办去了,是小红上的茶。小红看着与小青年纪相仿,面容清秀,爱穿一身红衣,邱秋都有些怀疑,他们的名字是否就是以他们的穿衣习惯取的。 见着邱秋,两人起身行礼道:"拜见先生。" 邱秋笑道:"不必多礼,既不在商门内,不用这么多礼节。" 明轩道:"礼不可废,一日是先生便终生是先生,无论在何地,都该如此。" 邱秋知晓这个明轩很崇敬她,又是个很守礼的君子,便也没再多说,而是道:"你们二人前来是为何事?" 杜奇峰从袖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邱秋道:"这是先生交代我们安排的课程,已和赵监丞确认过。" 邱秋接过,打开看了看,她虽是新录学子的督导,但要教的学子却不止是新录学子,往届学子都有涉及。且她发现,这课程安排与大学的公开课有些相似,都是在文宗最大的几间学堂里,只要是文宗之内有兴趣的学子都可来旁听。而最新的一堂课便在明日。 明轩见邱秋看得差不离,便从袖中也掏出一个册子递给她:"这是先生要的新录学子的花名册,所有学子皆记录在内。" 邱秋接过放在一旁,对二人笑道:"你们二人做得很好,辛苦二位了。" 明轩脸微微红,一本正经的道:"先生有事,弟子效其劳,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谈何辛苦。" 杜奇峰圆圆的脸拉开一个笑容道:"不辛苦,不辛苦,为先生效劳,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他说着语气一转道:"只是我有几个友人,亦是非常崇敬先生,听我是先生弟子,便托我来问,不知先生可否为他们写些鼓励之语,若得先生墨宝,他们定是会十分开心。" 邱秋想起自己那笔字,虽不难看,但也仅仅是不难看,哪里能拿来当墨宝,便委婉拒绝道:"我的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哪里能给别人当墨宝,这字便算了吧。" 杜奇峰犹不死心道:"先生过谦了,亦不必多写其它的,只写个名字也好。"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叠纸笺来,这叠纸笺实在漂亮,颜色鲜艳,花纹精致。 杜奇峰又是祈求又是装可怜的讲了半晌,邱秋扭不过,只得在这纸些纸笺上写上乐正桑的名字。 杜奇峰接过邱秋写好的纸笺,满面笑容,眉梢眼角的喜意藏都藏不住,圆圆的脸都快皱成一团。 明轩开始并不喜欢杜奇峰麻烦先生,如今见着邱秋的墨宝,亦是红着脸,双眼发光的讨要一张纸笺,邱秋自然不会拒绝,将一张写好的纸笺递给他。 两人都得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他们走后,邱秋也开始准备明日的课程内容。 第32章 头号迷弟 这日的文宗十分热闹,商门宽…… 这日的文宗十分热闹, 商门宽阔的演武场上,聚拢了一堆堆的学子。规整的青石板上安置着几张四方桌,四方桌上摆放着一叠叠颜色艳丽的纸笺,纸笺被珍重的镶嵌在雕花木框里, 宛如一幅幅小小的挂画, 看着分外精致美丽。 在四方桌两旁竖着两根高高的杆子, 杆子上方挂着一条宽半尺, 长一尺的赤色布条, 布条用毛笔龙飞凤舞, 行云流水的写着一行大字, "花神乐正桑墨宝,有缘人皆可得。" 杜奇峰站在四方桌后面, 目光在围观的学子身上扫了一圈,笑咪咪的高声道:"诸位, 我知晓你们都是为了乐正先生的墨宝而来,但诸位也应知晓, 乐正先生一向含蓄内敛, 不喜张扬,至今也没有墨宝留存, 我也因是乐正先生的学生,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让先生怜惜我, 赠我这些墨宝。" 他语调微微扬起,眸光闪闪发亮, 接着道:"……这些墨宝于我而言本是极为珍惜之物,但我想着诸位与我一样皆是崇敬先生之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本着同门之谊,便忍痛割爱,匀出些先生的墨宝来予你们,只是我得收些幸苦费……" 有学子打断他:"杜奇峰,你莫要在这里装模作样,文宗内谁不知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谁知晓你这是不是真的乐正先生墨宝,作假的事你又不是没有做过。" 杜奇峰眯着眼看说话的人,蓝色长袍衣襟前面的花纹是一朵盛开的玉兰,原来是四艺门的学子。他脸色一板,冷笑道:"这位四艺门的师兄,我杜奇峰以前虽做过不少混账事,但如今身为先生的学生,怎么可能做污蔑先生清誉的事情,我敢拿北水杜家的名声发誓,这些墨宝皆是先生亲手所写,且,先生明日便要来商门教学,你们若不信,亲自问她便可。" 四艺门的学子见他说得如此决绝,亦不在多说,而是双眼发亮道:"乐正先生明日便要来教学?我一定要去听一听先生的教诲。" 杜奇峰道:"自然。" 周围的学子也议论纷纷道:"挑战台之日,先生的风采让我至今难忘,亦不知道她教学时又是何种风采。" "……明日教学,我定要去的……" "……我亦是……" "……我与你们一起……" 杜奇峰轻咳两声,将话题拉过来道:"这墨宝难得,诸位只需付我100两银钱,便可拿走一幅,这价钱可是相当公道,错过这一次,以后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有学子迟疑道:"你这也太贵了吧……" 杜奇峰沉下脸色,冷声打断他:"先生的墨宝本就不是银钱可以衡量的,我亦是看你们皆是崇敬先生的学子,才将这些墨宝卖与你们,你若不愿买,自行离去便可,万万不可用太贵这样的话来侮辱先生的墨宝。" 他这一席痛骂使得学子闭上了嘴巴,接着人群中便有人道:"我买,一百两给你,将先生的墨宝给我一幅。" 这一声叫醒了其它学子,纷纷道:"我买!" "……我也买……" "…我要两幅……" 杜奇峰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收钱,一边将装裱好的纸笺递给他们,嘴里不停道:"别急……一个一个来……这是你的……这是他的……" 不一会儿,四方桌上的纸笺便少了大半。 明轩过来便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气得脸色发青,这杜奇峰简直是败类中的败类,竟敢拿先生的墨宝去卖,怪不得他死缠烂打非要先生写下那些纸笺。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先生的弟子,简直是在侮辱先生的清誉。 从人群中挤过去,半晌,终于走到了杜奇峰身边,明轩一把拽住他,冷着脸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竟敢拿先生的墨宝来卖,还有没有点羞耻之心。" 杜奇峰正卖得起劲,突然被人拽住,将手臂往回扯,不耐烦道:"走开,走开,没看到我很忙么……"扯几下没扯动,转头便见着明轩十分难看的脸色。 他心里一紧,这家伙自称先生的头号弟子,又古板得很,十分难对付,于是讪笑道:"原来是明轩兄啊……" 明轩将他拉扯道一旁,冷声道:"将银钱退回去,把先生的墨宝收回来,不然我与你没完。" 杜奇峰一听要退钱,肉疼得厉害,上次南楼的那些银钱便让他疼得几日都没睡好,这收回来的银钱怎么可能退回去,便一本正经道:"明轩兄,我做这些也是为了先生好啊,你看看这些学子,都是崇敬先生之人,他们又不像你我,能在先生面前听教诲,多可怜啊,难道连一幅聊以慰藉的墨宝,你都忍心要回来么?" 明轩冷笑道:"你少给我扯这些,要么把墨宝要回来,要么与我去见先生,让她知道你做了些什么狗屁事。" 杜奇峰自然不愿,两人拉拉扯扯之时,围观的学子突然噤声,乖顺的从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一群五大三粗,魁梧健壮的学子缓缓走来,领头的学子虎背熊腰,满脸凶悍之色。他啪的一声拍在四方桌上,桌子震了震,虎目微眯,声音微哑:"杜奇峰?原来是你啊,便是你在卖花神的墨宝?" 杜奇峰看到这人,神色微僵,心里哀叹,兵门的这群家伙怎么来了,他们不是最不屑这些东西么?面上却挤出一个笑容道:"谭师兄,你怎么来了?" 谭云止笑了笑,左脸上一指宽的刀疤显得更加狰狞,他掏出一把银票扔过去道:"花神的墨宝我全都要了。" 杜奇峰连忙接住,心里乐开了花,圆脸上也是满满的笑意,"好的,好的,我帮谭师兄把墨宝都装上。" 有学子不满道:"这人是谁啊,如此霸道,先生的墨宝,我们都还没买着呢,总有个先来……" 他话未说完,便被身旁的学子一把捂住嘴巴:"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兵门的谭云止,凶恶得很。" 明轩亦是冷声道:"抱歉,这些墨宝我们不卖了。" 谭云止眼睛微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侧头看向杜奇峰:"这也是你的意思?" 杜奇峰一把拉过明轩,笑道:"当然不是,这些墨宝都是谭师兄你的。货既出售,怎能反悔,不是我商门的作风。" 明轩将杜奇峰推开,冷冷道:"说过了,不卖。" 气氛一下陷入了寂静。 这边剑拔弩张,不远处却有一伙人在看着。 江上智依旧一身月白无纹的长袍,腰间挂着渊虹剑,衬得容貌越发俊美,身材越发修长挺拔,周身气质却冷漠如铁。 澹台明英奇道:"那边为何有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他抬眼看到赤色布条上的大字缓缓读道:"花神乐正桑墨宝,有缘人皆可得……" 澹台明夏亦看到了赤色布条上的字,瞬间便明白过来,有些轻蔑道:"这位乐正桑小姐竟如此缺钱么,若真如此困难,我便送她一些又何妨。" 江上智凤目冷冷的瞥她一眼,淡淡道:"这就不劳澹台小姐费心了。"他缓了缓,又道:"有些人的墨宝价值千金,有些人的墨宝送人也没人要,能让人花银钱买的,总比送人都没人要的强。" 澹台明夏一僵,心里堵了一口气,却又不好发在江上智身上,只怕破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挤出一个微笑道:"逐月说的是。" 江上智冷淡道:"走吧,莫让司业久等了。" 一行三人便悄悄离去。 而四方桌前,明轩和谭云止一触即发,四周的学子都下意识的退了两步,新录的学子们不明所以,往届学子却一脸敬佩的看向明轩,心里感叹,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有新学子悄声问老学子:"这位谭师兄是何方圣神啊?竟有如此威势。" 老学子亦悄声道:"你可知交趾之战?" 新学子道:"可是那场以区区三百名兵士,屠杀了魔门一万匪徒的战役?" 老学子道:"正是,而这位谭师兄便是那场战役的将领,说书人口中的白虎将军便是他。" 新学子惊道:"可我曾记得白虎将军是一名品级不低的武者啊,怎会是这位谭师兄?" 老学子笑道:"谭师兄当然是名武者,他的父亲正是我们文宗的司业大人,交趾之战后,司业大人觉得他杀性太重,便勒令他在文宗兵门内修习养性。" 新学子道:"竟是如此人物,怪不得众位师兄如此害怕。" 老学子尴尬得轻咳一声:"是尊敬,尊敬。" 杜奇峰见着明轩这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就觉得头疼,好歹同门一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他被谭云止揍个半死。 悄悄绕到他后面,手刀狠狠的劈在他脖颈处。明轩只觉脖颈一痛,转头便看见杜奇峰扬起的手刀,怒道:"你……"还未说完,杜奇峰又劈了一次,明轩终于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将软到的明轩扔在地上,杜齐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谭云止笑道:"谭师兄请稍候片刻,我这就给你将先生的墨宝装上。" 谭云止笑着看他们的小动作,闻言却道:"先生是何意?" 杜奇峰讶然:"谭师兄不知乐正先生是我们商门新来的先生么?" 谭云止拧着眉道:"我刚从摇光城回来,着实不知晓,花神竟就在宗里?" 杜奇峰道:"当然,先生就住在太恒峰,明日便有商门的课程。" 谭云止蹙着眉:"太恒峰啊……" 接过杜奇峰递来的一袋子墨宝,谭云止领着一群人哗啦啦走了。 只余下杜奇峰与一众学子面面相觑,有学子问道:"以后可否还有乐正先生的墨宝?" 杜奇峰边收拾东西边道:"再说,再说,有定会告知各位。" 第33章 讲学 清晨,旭日初升,太恒峰上的薄雾…… 清晨, 旭日初升,太恒峰上的薄雾被逐渐亮起来的日光逼退,露出郁郁葱葱的山峰。 因是第一次开课的缘由,邱秋起得比往日要早些, 就着热水洗漱完之后, 她便换了一身丁香色对襟齐胸襦裙, 外罩了一件素色薄纱, 乌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插了根绿松石簪子, 比起往日的素净淡雅, 多了几分清冷之态。 太恒峰到商门还是有些距离的,因上次去迟了, 邱秋昨日便让小青找好轿子,出了院门, 便见着等在门外的轿夫。 上了轿子,摇摇晃晃, 约莫一住香的时辰, 轿子在商门前停下。掀开布幔,从轿中出来, 邱秋便见商门门口立着两人, 正是她前几日任命的两位助手, 明轩与杜奇峰。见着邱秋, 杜奇峰眼睛一亮,上前几步拱手拜道:"学生恭迎先生。" 明轩落后一步, 亦拜道:"学生恭迎先生" 邱秋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明明离得很近,但明轩却连一个眼神也欠奉, 便好奇道:"你们二人这是怎么了?" 明轩冷笑道:"寡廉鲜耻之徒,我羞与之为伍。" 邱秋惊讶了,这句话说得是相当严重了,这杜奇峰做了什么竟把明轩惹毛到这般模样?思量着,目光便转向杜奇峰。 只见杜奇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是我不好,惹得明轩兄生气了,当着先生的面,给明轩兄陪个不是。"说着郑重拜了拜,但因何缘由却也不说。 明轩侧身让开,冷哼道,"我当不得杜大公子的礼。" 邱秋瞧着别别扭扭的两人也不好多说,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她虽然挂着先生的名头亦不好多管,只问道:"今日的学课,学子们都到齐了吗?" 杜奇峰笑道:"新录的学子都到了,不但如此,且还多了些其余四门的学子。" 邱秋奇道:"他们来做什么,商门的课不是一向不受他们喜爱吗?" 杜奇峰道:"先生进了学堂便知晓了。" 三人进了大门,穿过回廊,又走了一刻钟,才见着商门教习的学堂。学堂是几间连着的空旷大屋子,高堂广厦,檐牙高啄,十分雄伟。 进去后便见里面安置着一张张小案几,案几后面都坐满了人,有的一张案几后面,坐了两三个人,整间学堂非常热闹。 邱秋一进来,便被这场景吓到,这学子未免也太多了些吧,好似大半个文宗都来了一般。这哪里是多一些其余四门的学子,是多了很多吧。 见着邱秋,学堂内学子站起来双手交叠拜道:"恭迎先生。"声音十分响亮。 邱秋压下纷乱的想法,亦还了个礼,笑道:"诸位学子,能来听我的讲学,我亦感荣幸之至。" 待诸位学子坐下,邱秋亦坐到最上方的案几后,端着白瓷茶盏抿了一口,方道:"今日,我便与众位学子探讨商之道的起源。" 话一落下,便听到十几个整齐洪亮的声音大声道:"说得好!"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啪手声。 邱秋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她好像什么也没开始说吧?寻声望过去,便见学堂内的左后方坐了一群武大三粗,虎背熊腰看着就不好惹的学子,而这些学子身前坐着一个同样健壮魁梧的男子,他左脸上有一道从眼见拉下一指宽的刀疤,显得他更加戾气十足。 一看就是群不好惹的人,若非他们都身着蓝色学子袍,衣襟上代表兵门的白衫,她都要以为,这些人是来砸场子的。 见邱秋瞧自己,领头的刀疤男子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整张脸却显得更加狰狞。 邱秋默默的将目光转回来,打起精神,接着道:"商之道,有说起于管士商学,有说起于圣域主开市,不知诸位学子对于此有何见解?"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整齐响亮的"说得好!"噼里啪啦的拍掌声。 邱秋默了默,心了思量着,这群人果然是来砸场子的吧,这是把她当说书先生了吗?她说了什么?就是好了? 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不经意间得罪了兵门的人,派了这么一群人来捣乱。 有学子听到邱秋的提问,站起来行了个礼,扬声道:"学生以为,这两种说法皆是对的,圣域主开市,是交易之始,有了交易便才有经商的说法,说它是商之道的起源亦是不为过。而管士著商学,将经商之法归纳总结,传承后人,此后,才有商之道的说法,说是起始亦不算错。" 邱秋笑着赞道:"这位学子说得很好,很有见地,我的想法与你亦有相同之处。" 学子脸红了红,道:"不过是些粗鄙之见,哪能与先生相比。"他刚一坐下,便感到如芒在背,转过头去,便见十几双虎目恶狠狠的瞪着他,那位赫赫有名的谭师兄,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看着变成粉末状的白瓷茶盏,学子脖颈一凉,将身子缩成一团,好可怕! 学堂下发生的事,邱秋当然不知晓,她继续道:"不知其他学子是否还有不同的见解?" 有学子刚想站起来,便响起一声十分响亮的咳嗽,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学子起到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如此几次,竟没有人再敢起来回答。邱秋美目轻扫了一圈,拢着眉道:"诸位学子都没有其它的说法了?" 明轩刚想起身,便被杜奇峰一把拽住,他推了推,没推开,又不想在先生面前失礼,便又坐了回去。 这时,左后方的一个兵门学子大声道:"师嫂……不,先生,我们谭师兄有话要说。" 邱秋抬眸望过去,正想着他说得谭师兄是谁,便见领头的刀疤男子轻咳一声,站起来道:"若论商,自然是自古便有之,上古时期,便有以物易物,这亦是商也,但若论商之道,便是管士著商学之后,才有道的说法。"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带着几分轻蔑的口吻道:"不过,商之道犹如无根浮萍,若没有强大的势力做后盾,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邱秋本还讶异这人五大三粗的,还挺有见解,听他后面这么一说,确定了,这人果然是来砸场子的,在商门先生面前诋毁商道,不是来砸场子的能这样做吗? 谭云止话音一落,十几个洪亮的声音整齐道:"谭师兄说得好!谭师兄说得妙!谭师兄说得呱呱叫!" 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拍掌声。 邱秋嘴角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这群家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碍着自己的人设,她又不好发火,只得把情绪压下去,继续讲学。 这堂讲学在时不时的拍掌声和叫好声中结束了,邱秋心焦力竭,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想着回去定要让杜奇峰去打听打听,到底谁在整她。 邱秋起身正要离开,便见这群兵门的学子,呼啦啦的跑过来将她围住。还将学堂里的其它学子全部赶了出去。 独自一人身在包围圈里,邱秋十分紧张,心里思量着,若是这群人行凶她该如何面对,她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打是绝对打不过的,又看着周边的几堵人墙,跑……也是跑不掉的。只能尽量拖延时辰,希望明轩和杜奇峰能够去找人来。 商门之内,这几人也是兵门学子,该不能乱来吧? 邱秋胡思乱想了一通,却见那领头的刀疤男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心里跳了跳,忍不住后退几步,勉强笑道:"不知这位学子寻我何事?" 只见刀疤男子,举起手,邱秋差点尖叫出来,这家伙不会这么没品位,真打女子。 谭云止举起手,朝身后招了招,便有一个兵门学子捧着一大束花递给他。他将花接过,递到邱秋的面前,露出一个更加狰狞的笑容:"文宗的规矩,先生第一日上课,要以鲜花为敬,这花便送给先生,聊表我等学子的心意。" 邱秋眨眨眼,这是个什么见鬼的发展,弄这么大的阵仗竟然是为了送束花?心中无力吐槽,她将花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勉强笑了笑:"多谢你了。" 谭云止见她接了花,很是满意,笑道:"先生不必客气,以后先生的讲学,我定来捧场。" 邱秋默了默,不知该如何回话,想着刚刚结束的那一堂惨不忍睹的讲学,挣扎道:"其实也不用如此麻烦……" 谭云止微微一笑道:"都说了不必客气,自花朝节上听过先生的仙音以后,我便被先生的琴音折服,将先生视为知己,先生的讲学,自然不能不来。" 邱秋方明白过来,这人原来是她粉丝啊,只是这粉丝未免太吓人了些。 她拒绝不过,这人下的决心实在坚定,见花已送到,又与花神说上了话,谭云止分外满足的离开了。 第34章 树林 回了太恒峰,已是申时时节已进入…… 回了太恒峰, 已是申时 时节已进入初夏,烈日炎炎,凉风拂来带着几分舒爽。 邱秋刚进了院子,小青便抱着一束花来回话说:"先生, 简师叔遣人送来的, 恭贺先生第一次讲学。" 看着小青怀中娇艳欲滴的鲜花, 邱秋这才发现简玉衍已经有好几日没来找她了。虽不知是什么缘由, 但邱秋这几日忙着讲学的事情, 亦没有留意。 将鲜花放到窗前的大口圆肚白瓷瓶里插上, 邱秋写了一封回信, 让小青给简玉衍送去。小青走后,她瞧着谭云止送的花束发愁, 这束鲜花着实太大,院子里的瓷瓶都无法装下, 若是扔掉,又是学生的一片敬慕之心, 总归不太好。 邱秋围着鲜花踱步思量片刻, 瞧着院里有一节二尺宽的粗树根,思绪微转, 若是将树根中间刨空, 便成了个木制的花瓶, 丑是丑了点, 起码能够将花束放入里面。 想到就做,邱秋先找了个盆, 灌满了水,将花束放到里面,免得树根没刨完, 这鲜花却先枯萎了。接着便去找小红,问他是否有刨刀这类的器具,虽不知她想要做什么,小红还是尽心尽力给她找了一把窄刀。 拿着这把刀,邱秋不太满意,但想着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器具了,只得作罢。 回了院子,邱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粗树根抱到石桌上,因想着要做木活,她便换了一身方便的男装,这还是在流云城的时候,红姨给她准备的,走时便一起带出来了。 乌发亦是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这一身装扮看着既简单又清爽。 将树根放好,邱秋围着粗树根打量片刻,树根还算新鲜,因是前几日小青劈柴时余下的,这正好,因放了几日,水分蒸发了一些,刨之时不会太费劲,又因放得不是太久,树根没有枯死,不会太过脆弱。 将窄刀沿着树皮削下去,露出光滑的树肉。邱秋沉浸在木工里,大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江上智回来,便见着她抱着一节粗树根翻来覆去的削,因日头有些热,她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显得肌肤更是雪白晶莹,因乌发全部束起,露出修长的脖颈与小巧的耳朵,耳垂上镶嵌了一对红珊瑚耳坠,在日光下越发耀眼。 他走过去,挑了挑眉,无语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邱秋被吓了一跳,抬眸见是他,抱怨:"你怎么每次走路都没有声响。"听见他询问,将怀中的粗树根推给他看,"喏,在刨花瓶呢。" 江上智瞧着被削得凹凸不平的树根,又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沉默片刻,道:"你这刨出来还能用吗?" 邱秋知晓这人一向不会说话,也不和他计较,冷哼道:"如何不能用?你看着便是。" 江上智不是与人争辩的性子,见状亦未多说,只是先去屋子换了身常服出来,便让小红搬了张椅子,在石桌不远处坐下,还真如邱秋所说般,看着便是。 邱秋见状,刨得越发有劲,想着这几日,被他气到的憋屈,这次一定要让他也常常这个滋味。 然而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邱秋只是个女子,又没有元力,哪里有足够的力气,将窄刀插进树根里,但每次都太浅,只能刨出些碎屑来。 这样不是办法,邱秋想了片刻,便在院子里捡了一块碗碟大的石头,将窄刀插进树根里,抬起石头使劲敲刀柄,如她所想一般,窄刀慢慢陷下去,越陷越深,只余下小半截在外面。 邱秋将石头放下,呼出一口气,双手重新握住刀柄斜着往外拔,拔一下,没拔动,她愣了一下,不信邪的又拔了一下,还是没拔动。这是什么状况,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邱秋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 身后响起一声轻叹,江上智起身走到她身后,修长白皙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往外一拉,窄刀便被拔出来。 邱秋滞了滞,身后的身躯很高大,将她完全罩住,因挨得太近,鼻尖似乎有淡淡的冷香,被握住的手上传来温温的热度。 将窄刀拔出来后,江上智便放开她的手。。 邱秋脸上火辣辣的,本想着让对方哑口无言,没想到却丢了个大脸,任凭她平时脸皮再厚,这时也升起几分羞耻感。 江上智还嫌不够般,淡淡道:"这种蠢事,云果果都不会做。" 邱秋沮丧的垂着头,并不想说话。江上智凤目瞥了她一眼,淡声道:"过去坐着。" 见她走开,江上智握住窄刀,像是削豆腐般,很是轻松,很快一个工整,平滑,纹理清晰的木质花瓶便弄好了。 接过新做好的花瓶,邱秋简直有些不可置信,这粗木头有多难搞,她刚刚才试过,就算男子和女子的力气有差,也不该如此轻松,这便是元力的作用吗?邱秋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有了花瓶,邱秋便将盆里的花束抱出来插在里面,瞧着亭亭玉立的花朵,心里难得有几分成就感。 江上智亦见着,了然道:"恭贺之礼?" 邱秋有了几分好心情,笑道:"学生送的。" 江上智瞧了片刻,道:"倒也般配。" 邱秋开始没听出来,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嘲讽这花束与她的花瓶一样丑。 邱秋气得磨牙,这花瓶还有你大半功劳呢。 *** 这日过得很快,第二日,因没有课程,邱秋难得睡了个懒觉。 起来时,已到了午时,太恒峰上只余下她与采办回来的小青。见着她,小青将一封信递过去道:"先生,这是城里送来的。" 邱秋一怔,只当是紫薇们找她有事,接过信,打开,却是齐若瑜的字迹。上面写着: "桑妹妹,不知近日可好,家里的事还未料理完,暂时不能去玄宗寻你,请勿怪我失信,见面定当好好给桑妹妹赔罪。当日桑妹妹交代的事,兄一直未敢忘记,寻到一名医毒方面的名医,此人正好在初元城内,桑妹妹带着我送你的玉佩去见他便可。等我料理完家中之事,便来玄宗。万望桑妹妹保重好身体,愚兄齐若瑜敬上。" 邱秋看完后,心里十分激动,想着若能解了身体里的毒,她还管什么任务,到时候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定逃得远远的,在三域里找个安稳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哪会像现在这样刀尖上行走,一不小心露了馅,便是万劫不复,睡觉都睡不安慰。 随意拾掇一下,便去了初元城。 因是去找名医解毒,邱秋也未告诉紫薇等人,而是独自悄悄前去。按着齐若瑜提供的方位,这位名医的住处离玄宗有一段路程,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摇摇走了小半个时城,才见着齐若瑜信上写的沈园。 沈园是一间两进一出的小别院,青砖黛瓦,白墙绿柳,很有邱秋前世江南水乡的味道。 上前敲了敲门环,片刻,有扎着双角的小童来开门,见着邱秋疑惑道:"姑娘你找谁?" 邱秋笑道:"我来拜访沈郎中,还请通传一下。" 小童眉头一拧,道:"我家主人不见客,姑娘请回吧。" 邱秋亦不生气,将齐若瑜给她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小童道:"小兄弟将这块玉佩交给你家主人,看完之后他若不见我,我自行离去便是。" 小童接了玉佩道:"你等着。" 约莫半刻钟,小童出来道:"主人请姑娘进去。" 跟着小童穿过小径,便见着一处亭台。亭台内跪坐着一个青衣老者,他头发斑白,容貌普通,双眼却平和内敛。他身前的矮几上铺满白色的宣纸,四周散落着许多书籍,手中的毛笔并没因邱秋的到来停顿。 邱秋亦没有上前打扰,默默的等在一旁,约莫过了一炷香,老者方将毛笔放到雕花木质笔架上,抬着白瓷茶盏喝了一口。抬眸望向邱秋,端详片刻,道:"倒是个知趣的孩子,模样也长得俊。" 邱秋笑了笑:"您过誉了。" 青衣老者将白瓷茶盏放下,缓缓道:"小瑜既然将玉佩给了你,想必你在他心中定是有分量的。说吧,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邱秋不知青衣老者与齐若瑜有何关系,但称呼如此亲热,想必是长辈一类的,因而有些迟疑道:"我在不久前被歹人暗害,下了一种叫灭魂丹的毒药,这种毒平常并无大碍,但若满一年未得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不知老先生是否听过这种毒药?" 青衣老者一怔,道:"丫头,将你的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邱秋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晧腕放到矮几上。青衣老者将两根手指搭着她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半响,叹息道:"从脉象看确实是中毒之兆,但此毒如有如无,若非我还有些见识,亦不能察觉出来,这毒甚是厉害。" 邱秋听了,心中升起几分希望,忙道:"老先生,可有法子解?" 青衣老者并未答话,而是起身来,翻了翻邱秋的眼皮,瞧了瞧邱秋的舌头,脖颈处。方道:"这毒,我解不了。" 邱秋眼眸一暗,失望无比,虽知晓以南寻殷的本事,给她下的毒绝不会是寻常之毒,但能让齐若瑜推为名医的,只怕在三域之内亦是相当当的人物,如今连他都不能解自己的毒,难道真的只能听南寻殷的摆布么?这些时日与江上智相处下来,邱秋非常明白,这个人是如何的不好对付,敏锐,坚毅,冷漠,不是区区女色就能搞定的,她还记得黑衣人袭击那一次,他散发的杀气,剑上的血色。午夜梦回里,亦被惊醒过。 在太恒峰的日子,若非她小心谨慎,并无异动,只怕以江上智的敏锐早就发现了。如今,让她回去实在有些不甘心,不死心道:"老先生,真的毫无办法么?" 青衣老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方道:"天下的奇毒千千万,但你身体里的这种毒,算是奇毒中的上上品,光是炼制的毒物便是几百种,而每一种毒物处理的手段亦是不相同,放置的前后顺序依旧不同,这毒之所以难解,便是变幻太多,有一步弄错,便是功亏一篑。且这些毒物具体是何物尚不明确,若一样样的试出来,也非得两三年不止,这对于你来说,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邱秋沉默了半响,朝青衣老者深深拜道:"谢过老先生,我知道了。" 向老者告辞后,邱秋起身离开,老者在她身后突然道:"丫头,这毒更像是魔门控制人心的手段,望你好自为之。" 邱秋身形滞了滞,并未回头,而是大步离开。走到门口时,却碰倒一个熟人,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齐若溪拧着眉道:"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经历了方才那一番打击,邱秋实在不想理她,径直离开。走了几步,便被齐若溪一把拽住,"喂,我问你话呢。" 邱秋冷着脸,寒声道:"齐若溪,这便是你对先生的态度吗?" 齐若溪松开手,冷哼一声:"你算哪门子先生,我可从未承认过。" 邱秋冷冷道:"我是商门赵监丞亲自写聘书聘请,是上了商门先生名单的,你若是商门学子,便该称我一声先生,当然,若你不是,那便另当别论了。" 齐若溪柳眉倒竖,生气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邱秋淡淡道:"只是陈诉事实罢了,玄宗一向讲尊师重道,文宗亦是如此,你对我这先生如此大不敬,便犯了不敬师长之罪,开除学籍亦是轻的。" 齐若溪压着怒气道:"……哼!算我倒霉,你走吧。" 邱秋道:"你不敬师长便想这样算了,今日若你好好与我赔礼道歉,我便饶过你这次,如若不然,我便上报商门,让各位先生看看该如何处置。" 齐若溪怒道:"你想让我给你赔礼道歉,不可能。" 邱秋亦不想多说,只道:"既然如此,我只能按文宗规矩办了。" 说完,便径直离开。邱秋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去烦劳其它先生,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因雇的马车还在候着,邱秋上了马车,便让车夫赶马离开。 齐若溪剁了剁脚,快步跟上,亦挤上马车,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小气,我不过问问你来沈伯伯的院子做什么,你便拿了一通话堵我。" 邱秋让出一个位置给她,淡淡道:"你三番五次的为难我,我都没与你计较,如今,却倒打一耙怪起我来了。" 齐若溪哼了一声:"这次便算是我错了。" 邱秋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齐若溪怒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邱秋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 齐若溪打断她,"是我的错,先生你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行了吧?" 邱秋才笑道:"你既然如此诚恳,这事便算过了。" 齐若溪冷哼一声,没敢再说其他的,而是对车外的车夫道:"你停一下,我要下车。" 马车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车夫像没听到一般,马车依旧摇摇晃晃的走着,齐若溪又叫了一遍,依旧无人回应。 邱秋与她对视一眼,意识到不对。齐若溪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拿在手上,隔着布幔朝车夫的位置刺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是匕首入肉的声音,坐在车棱上的马夫倒在车内,齐若溪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见马夫眼睛睁的极大,满面青紫,匕首插处流出黑色的血液,竟是早就死去多时。 那刚才是谁在赶马?邱秋一阵恶寒,齐若溪亦是一样,哆嗦了一下,忍不住道:"这是遇见鬼了吗?" 马车在一片林子里停下来,车幔被扯开,马车周围围着一群黑衣人,然而这群黑衣人与邱秋上次见到的黑衣人极为不同,他们肢体僵硬,行动迟缓,倒像是前世电视剧的僵尸。 邱秋有预感这些黑衣人可能是冲着她来的,上次的黑衣人没干掉她,这次便派了这群僵尸来?这幕后凶手到底有多恨乐正桑,早知道就不出来了,不管是江上智还是简玉衍都叮嘱过她,如今是后悔莫及,还连累了齐若溪。 看着黑衣人越走越近,邱秋道:"齐若溪,你的霹雳弹还有么?" 齐若溪紧绷着身子道:"有的。" 邱秋道:"等会儿,我将马车往前赶,你便朝他们扔霹雳弹。" 齐若瑜点头,邱秋没赶过车,但如今也没有办法了,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朝马屁股狠狠一扎,扬声道:"快扔!" 齐若溪下意识的掏出一把霹雳弹扔出去,马吃痛,撒开蹄子便跑,马车亦跑得飞快。只听想起砰砰的巨响。 马车内,齐若溪被颠簸好几个来回,咬牙道:"这便是你说的赶马,这车再跑下去非翻车不可。" 邱秋无辜道:"我也不会赶车,如今只能出此下策了。" 眼见马车越跑越开,终于到两棵树之间穿过时被卡住,马儿也因此停了蹄子。 两人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从马车上下来,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这马儿跑了一圈,竟然也没跑出多远。邱秋赫然看着前方因为爆炸而四分五裂的黑衣人竟然爬起来,有的缺了手,有的缺了脚,有的甚至连肠子都流出来,然而他们仿佛不是人一般,没有任何痛苦之色,朝邱秋几人走来。 邱秋快吐了,这些黑衣人哪里能称得上人,若是寻常人受这样的伤早便死了,哪能像他们这般竟还能动弹。 齐若溪亦脸色惨白,然而更糟糕的是,周围又陆续涌出不少黑衣人来。 邱秋与齐若溪对视一眼,完了,今日怕是跑不了了。 第35章 毒尸与魔门 树林内,风呼呼的吹,参差…… 树林内, 风呼呼的吹,参差交错的树枝摇摇晃晃,郁郁葱葱的树叶哗哗作响,不知名的鸟儿嘤嘤叫着, 各种声响混合在一起, 反而让这片天地多了几分诡异。 齐若溪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 脸色发白, 连连退后几步, 将袖中的霹雳弹一股脑的全扔了出去, 只听砰砰砰!巨响连绵不绝, 黑衣人接连倒下,然而, 极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这些本该被炸死的黑衣人却仿佛没有痛觉般, 摇摇晃晃的又站了起来。 有部分黑衣人因爆炸的气流而冲落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他们的面容, 双目呆滞, 面色青紫,与倒在马车里的马夫一样, 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气息。 齐若溪因退的太过猛烈, 差点摔倒。邱秋一把拉住她, 只听她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活人怎会是这般模样, 死人又如何还能走路?" 邱秋当然无法回答她,她亦吓得够呛, 看着五脏六腑被炸开的黑衣人,她快把今日的吃食都吐干净了。环顾一下四周,她绝望的发现, 她们已经退到绝境。如今齐若溪的霹雳弹也扔完了,简玉衍给她的几颗早就被她扔出去,难道她们真的要丧生在此处? 没想到没被南寻殷的毒药毒死,也没被江上智发现弄死,却要死在这么一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黑衣人手里。 正当两人面露绝望之时,一道剑光横扫过来,黑衣人被扫倒大片,接着便是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两匹黑色骏马向她们奔过来,越来越近之时,马上伸出一双手,将两人提在马背上,快速离开。 邱秋扑在马背上,闻到了淡淡冷香,这股冷香她很熟悉,在太恒峰的院子里总是能闻得见,仿若腊梅般清雅,却又让人难忘。邱秋抬眸,果不其然,见到江上智那双清冷的凤目。他面容冷峻,嘴角微平,依旧身着一身白袍,显得他越发俊朗非凡。 邱秋想这人可真喜欢白色的袍子,在太恒峰上是如此,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亦是如此,也不知道他的衣袍是不是只有白色可穿。与他的性子倒是很像,一如既往的无趣。 骏马跑了一段路程,终于停下来。 邱秋被颠得死去活来,下了马便跑到一旁呕吐去了。后面赶来的齐若溪也没好多少,与她共乘一骑的是一名皮肤黝黑的阳光少年,将齐若溪放下,他哎哎的抱怨道:"这位姑娘,我的追风很爱干净的,你这一路尽吐在它身上了。" 齐若溪被黑衣人吓到,又自付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丑,恹恹不语,对于少年的抱怨,以她的火爆脾气,难得没有还嘴。 邱秋吐完了,便靠着一旁的树干休息,修长白皙的手指递了一袋水过来,江上智淡淡道:"喝一口,缓一缓。" 她沉默着接过,连喝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方抬眸看向他:"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江上智接过水袋的手微顿,凤目依旧清冷,淡声道:"我一直都在。" 邱秋沉默了,她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这人来得未免也太及时了些,只怕他是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将计就计的让自己做饵,引出幕后凶手来。只是不知晓这人是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若是从太恒峰出来便如此,那她在沈园的那番谈话他是否也听见了? 想到这里,邱秋心中一凛,故作生气道:"你既从太恒峰出来便跟着我,刚才为何不早些出手?我们二人差点便要死在那群黑衣人手里了。" 江上智眉头微拧:"我即在,自不会让你有事。" 没听见他否认,邱秋心里微乱,这人果真是一早便跟着她吗?尽量压下心里的慌乱,故意冷哼一声,道:"那你拿我做饵这事,又该怎么算?" 江上智微怔,虽不觉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见她脸色发白,眸中惊色未退,着实被吓得狠了,便道:"那你想怎么算?" 邱秋软软的靠在树上,慢吞吞道:"你便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江上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道:"好。" 邱秋见他应允了亦是一愣,因有前车之鉴,她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应允,今日这人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些。得了逐月公子的承诺,邱秋当然喜悦,但又想到沈园之事,再好的心情都打了折扣,如今只能先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邱秋又想着攻击她的那群黑衣人不人不鬼的模样,便心有余悸的问道:"这群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炸也炸不死,未免太恐怖了些。" 搭话的是去河边将马清理干净,刚回来的黝黑少年,他道:"这些毒尸早就死了,自是炸不死它,好在他们行动迟缓,除了力气大些,并无其他用处,下次见着扔一把火烧了便可。" 一直未开口的齐若溪嘲讽道:"即是死人为何还能动,你又是如何知晓的?莫不是在瞎说吧。" 邱秋见状,默默的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让这两人打擂台,这齐大小姐果然是个爱记仇的性子。 黝黑少年裂开嘴露出一排整洁的白牙,笑道:"这位姑娘,你见过五脏六腑都炸烂了,还能动的活人吗?这不是死人又是什么?至于这些毒尸为何能动,我们还未找到缘由,而这些毒尸是我们发现的第十起了,你说我如何知晓的。" 邱秋微惊,本以为这些毒尸是来对付她的,但听这少年一说,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要么这些毒尸与上次的黑衣人是两批人,而这次只是她与齐若溪倒霉,恰好遇到,要么便是想要杀她的幕后凶手与制造这些毒尸的是同一个人,这未免也太恐怖了些,她什么时候惹了这样的人物,就算乐正桑怕也是不够格的。 这样思量着,邱秋便抬眸去看江上智:"这些毒尸与上次的黑衣人是否有干系?" 江上智拧着眉道:"黑魂楼的规矩是杀不过三,刺杀失败三次才会放弃对象。我本以为这次会遇到他们。而这些毒尸更像是魔门的手段,我已追查多日,若真有干系,只怕会很麻烦。" 魔门,邱秋当然知晓这个势力,三域风物史上便讲过,这片大陆由三域,一宗一门构成。而魔门便是那一门,其势力比三域都要庞大,与玄宗一南一北,并驾齐驱。而比起玄宗的正大光明,魔门更加神秘诡谲,三域之内魔门有不少势力,但没有人知晓有哪些势力是属于他们的。 且魔门手段极为残忍,最让人诟病的便是斩亲缘这个规矩,传说魔门子弟大多都是在外面收罗来的资质极好的孩子,为了让这些孩子心无旁鹫的效忠魔门,便会杀掉这些孩子的父母,灭掉他们的家族,让他们除了魔门之外再无其它去处,这也是魔门被称为魔的缘由之一。 当初邱秋看到这段的时候,便想着这魔门绝对不能招惹。若这群毒尸真是与魔门有关,那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他们出手? 而江上智亦是如此想的,只道:"若无必要,便不要出玄宗了。" 邱秋点头答应,就算他不说,经历了这件事,她也不会乱跑了。 在一旁的齐若溪亦是惊道:"魔门?竟然与魔门有关,难道是来对付我的?" 江上智凤目看向她,"为何会这样说?" 被崇拜的男神询问,齐若溪脸微微红,结结巴巴道:"……在不久前……有一位自称魔门长老的老婆婆来我家,要与我祖父结盟,被我祖父拒绝了……他们或许是在报复我家?" 江上智若有所思,对众人道:"今日之事,还望你们不要外泄,以免造成恐慌。" 齐若溪与邱秋自是应允,黝黑少年本就是与江上智一同前来的,应是玄宗弟子。 见邱秋二人缓过神来,江上智便让黝黑少年先送二人回玄宗。 黝黑少年苦着脸道:"江上师兄,加上这二位姑娘的重量,我的追风会哭的。" 江上智凤目冷冷一瞥,黝黑少年举起右手放在嘴巴边,做了个拉上嘴巴的手势,乖乖的去做了。 而邱秋与齐若溪都对这黝黑少年怒目而视,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被人说胖的。 黝黑少年摸摸后脑勺,嘟嚷道:"姑娘真麻烦。" 骑上马背,看着站在下方的江上智,一身白袍,风采夺人,自有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邱秋抬眸望着他,缓了缓道:"你……也小心一些。" 江上智微怔,清冷的凤目划过一道光彩,最后又消失掉,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淡淡道:"我会的。" 邱秋不再多说,与齐若溪坐着马离开。 第36章 蛇婆婆 回了玄宗已经是黄昏,黝黑少年…… 回了玄宗已经是黄昏, 黝黑少年将她们送到后便离去了。 齐若溪以为自己连累了邱秋,一路上颇为内疚,与她告别时说:"喂,今日是受了我的连累, 以后我便不再为难你, 我们算是和解了。" 邱秋心想从来便是你单方面要与我结仇, 哪里来和解这样的说法, 但面上却点头道:"齐大小姐说话要算话, 只盼你不要为难我就好……"又笑吟吟道:"……如此说来, 我们也算患难之交了。" 齐若溪先是眼睛一瞪:"我齐若溪是那种人吗。"接着便脸微微红, 冷哼一声:"谁与你是患难之交,想得美!" 看着她颇带几分落荒而逃的背影, 邱秋忍不住笑出声来,这齐若溪可真有意思。 回了太恒峰, 因在树林里摸爬滚打,又吐又跑的, 衣服脏得不成样子, 便先换了一身衣服,又吩咐小青烧了热水, 准备沐浴。 自从上次江上智用元力将她的乌发擦干以后, 邱秋便依赖上这个技能, 只要沐浴完, 定会去找江上智擦头发。而出乎邱秋意料的是,他每次都很配合, 并无不耐之色。 这使得邱秋更加得寸进尺起来,这里的人因柴碳较贵,沐浴得并不算勤, 她虽不在乎这些银钱,但是因乌发着实难干,便也只是五、六日才沐浴一次。有了江上智这个免费烘干机以后,她沐浴的次数一下就翻了一倍,就连经常采办的小青也抱怨过,这几日的柴火着实用的快了许多。 今日也一样,沐浴完以后,邱秋便坐在院子里等他回来。因心里记挂着他是否听到别院的谈话,便想着等他回来,再试探一番。刚才在树林里,因有齐若溪在,着实不方便说。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江上智却一直未见身影,想来树林的事着实有些棘手,到了戌时,邱秋的头发早就干了,实在熬不住,她便先去睡了。 *** 江上智回了树林,轻掠上树,看着树下仿若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的毒尸,拧起眉头。自澹台姐弟向玄宗呈报第一起毒尸之后,玄宗周围之地便陆陆续续出现毒尸,但每次数量都不多,今日这般数量的还是第一次见。 而毒尸的目标竟是乐正桑,这让他亦有几分吃惊,毒尸的手段与十年前一起魔门屠杀案极为相似,不管从哪方面看,乐正桑完全不像能与这些事有牵连。且这些时日,她一直在他眼皮底下,并未见有其它异样,实在想不出这些毒尸在这里出现的缘由。 这日他是有些准备的,齐若瑜的信前日便到了,他暗中将信扣在驿站两日,更是故意放在显眼之处,又不着痕迹宣扬了一番,让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才让小青交给乐正桑。 驿站的人员亦是被他派人盯住,且看他们的行为,再顺头摸瓜找出幕后之人来。他原本是如此打算的,谁知竟引出一群毒尸来。这便有些诡异了,幕后之人竟是与魔门有关么? 江上智在树上看了半响,月上中天之时,便听到一阵笛声,这笛声忽快忽慢,让人听着实在难受,树林里的毒尸听到笛声,越发狂躁起来,发出呜呜呜的尖叫声, 他心中一凛,暗道来了,提着剑寻着笛声追去。不过片刻,便在树林不远处见着一个全身裹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 这人身材矮小干瘦,脊柱微微佝偻,露在黑袍外面的手皱皱巴巴,布满了老人斑,看着便不像年轻人。 江上智却未因此掉以轻心,握住手中的渊虹剑,毫不犹豫的朝黑袍人劈去。 黑袍人侧身一歪,躲过刺来的剑,退后几步,看着江上智,哑着声音道:"堂堂逐月公子,却干这种偷袭之事,不怕三域之人耻笑吗?" 这声音像是锯木头一样,嘎吱嘎吱的极为难听,让人全身不舒服。 江上智眉头却拧起,握住渊虹的手越发用力,全身戒备。黑袍人的这身打扮,这口嗓音,与他所知的一个人极度重合,而这个人按理说并不会出现在此处。 他不动声色道:"蛇婆婆不远千里来我玄宗,还弄出这些怪物,是魔门对我玄宗的挑衅吗?" 被叫破身份,蛇婆婆亦不慌张,反而放声大笑,嘎吱嘎吱的笑声十分难听:"都说逐月公子乃玄宗年轻一代之首,果然名不虚传。逐月公子去而复返,在这树林里等候多时,便想等着我老婆子现身吧。" 江上智垂着眼眸,冷淡道:"过奖,我只是想着这些毒尸制作颇为不易,一下损失这么多,就算是蛇婆婆怕也要心疼不已,定会前来将他们寻回去。" 蛇婆婆道:"好个逐月,若非老婆子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儿……哼,你以为你会发现得了我。" 江上智道:"多说无益,蛇婆婆竟然敢孤身来到我玄宗,便随我去玄宗做客吧。" 说着手中的渊虹剑化为上百道剑气,朝蛇婆婆刺去。蛇婆婆冷笑道:"逐月,你未免太小看老婆子了,今日便将你捉回去,让你瞧瞧老婆子的手段。" 蛇婆婆掏出一根拐杖,朝上一扔便将剑气全部打落。 江上智不慌不忙的握住渊虹极快的飞过去,蛇婆婆拐杖一扬挡住,退后几步,手中的笛子放在嘴边吹起来,一群毒尸便朝江上智围过来。 江上智动作一滞,这一霎那,蛇婆婆浑身冒出一阵黑烟,便消失不见了。 见她消失了,江上智站着四处环顾片刻,无法寻到她的踪迹,才不甘的收回剑。将树林里的毒尸全部赶到一处,一把火扔过去,直达全部烧干净,才回玄宗禀报蛇婆婆之事。 *** 邱秋第二日醒来,便去商门讲学,今日的讲学依旧是大学堂内。 想着自己的头号粉丝,邱秋有些头痛,只希望于今日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然而现实总是会与期望有些出入,待邱秋下了轿子,这日在商门门口迎接她的并不是她两个得力助手,而是一排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见着邱秋,彪形大汉齐声道:"恭迎先生"声音十分响亮,商门上挂着的牌匾,仿佛都震了震。 谭云止捏着一只毛色雪白极为漂亮的狐狸犬,对邱秋笑道:"先生,今日我在路上捡到这只小东西,看它无家可归的样子实在可怜,便想给它寻个主人。然而整个文宗之内哪有比先生更温柔,更善良的主人,便将它交由先生照顾了。" 他身材本就高大,脸上的笑容因刀疤的缘故看着很是狰狞,娇小柔弱的狐狸犬在他掌下瑟瑟发抖,完全感受不到捏着自己身子家伙的怜惜。 邱秋默了默,这狐狸犬她在摇光城见过,因长相讨喜,又漂亮,是时下最受世家女子喜爱的宠物,价钱极为昂贵,一小只便要千两银钱,毛色好的能卖上好几千两,这哪里是路上能捡到的? 她确实很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但如今她自己都朝夕不保,哪里有资格去养这些小东西?虽然这是粉丝的好意,她还是拒绝道:"我因借住太恒峰,养它实在不方便,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谭云止眉头一拧,面色沉了下来,看着更加凶恶,冷声道:"既然先生不喜它,放它回去怕也活不了几日,不如就此结果了它,让它少受些苦。"说着手上一用力,狐狸犬吃痛,发出呜呜的叫声。 邱秋被吓得惊住,忙道:"……快住手,我又想了想,太恒峰的江上峰主一向怜贫惜弱,定不会在意多这么个小东西,我也极喜欢它,不如便交由我养吧。" 谭云止闻言,才重新笑了起来道:"先生喜欢就好。"说着便将狐狸犬递给了她,邱秋小心接过,看着它在她怀里轻轻拱了拱,忍不出露出一个微笑来。 谭云止在旁边看着,眼神都温柔了些。 邱秋便这样抱着一只狐狸犬,被一群彪形大汉簇拥着进了学堂。 这日的学子比前日的还要多一些,除了齐若溪,明轩,杜奇峰这些熟悉的面孔之外,邱秋还见着那日在南楼遇见的澹台姐弟二人。 这让她十分惊讶了,没想到两人也入了文宗,邱秋那日听简玉衍说过,这两人都是资质不错的武者,本以为他们二人是要去武宗的。 因要讲学,邱秋将狐狸犬暂时交还给谭云止,嘱咐他好好照顾,又说了讲学时,不可再有大声叫好,拍手掌这样的行为。 谭云止自是不愿,觉得这样没有气势,不能体现她与旁人的不同来,但邱秋极为坚持,便只能应允了。 众学子起来见过礼后,邱秋坐到最上方的矮几后面道:"今日我们来讲何为商道,诸位学子,可说说你们对商道的理解。" 学堂内一片鸦雀无声,无人起来回答,邱秋正觉尴尬之时,齐若溪站起身来,她依旧穿着一身绿衣,看着娇俏可爱,她扬声道:"商道,便指通商的道路,是外出回转之古道,是商品转运,商贸流通,商家经营之道。" 说完她鄙视的看了一眼不敢言语的杜奇峰,又朝着谭云止挑衅的翻了个白眼。 这回答虽然中规中矩,但邱秋很是满意,对她眨眨眼,狠狠的夸赞一番。 齐若溪脸色微红的坐下,谭云止的脸黑了,眯着眼打量齐若溪片刻,南山齐氏,果然够胆量。 邱秋以防出现刚才的尴尬情形,便不再提问,而是顺着教案讲下去。讲到商道与农道之别时,澹台明夏忽然站起来道:"先生,我对这段有疑问。" 她虽叫着先生,但看邱秋的眼神却极为轻蔑,脸上的挑衅掩都掩不住。 邱秋眼睛微闪,笑着道:"这位学子,不知有何疑问?" 澹台明夏道:"先生说商道与农道可相提并论,然而农道乃根本之道,乃生存之道,三域之人谁不吃食,三域之人谁不穿衣,劝耕养桑,才能富足城民。商道却不事生产,投机取巧,非但不能与农道并论,更是因商人的贪财逐利,不折手段,才有诸多纷争。商道大利天下的说法,真是滑三域之大稽。" 邱秋听明白了,这才是真正来砸场子的,澹台明夏这番言论将她在挑战台上的说法一并否决了。当着这么多学子,如果邱秋不拿出更有力的说法,只怕这商门先生也到头了。 谭云止等人却听得眉头一拧,这挑衅意味实在太重,这位新来的学子只怕不怀好意,担忧的目光纷纷望向邱秋。 抬起白瓷茶盏抿了一口,邱秋放下茶盏不慌不忙的问:"依这位学子的意思,便是人人耕田养桑,以足衣食,方才是正道是吧?" 澹台明夏道:"当然,只要如此,天下之人便都能吃饱穿暖,生活富足,便没有贫苦之民,只要没有了饥饿冷寒,亦没有了战争。" 邱秋笑了笑,这是在模仿她那句以商止战,拿着些拾人牙慧的东西,就想踩着她扬名,这澹台小姐未免太可笑了些。便笑着问道:"既然如此,那请问澹台小姐,这三域之内可有你说的耕田养桑,以足衣食之人?" 澹台明夏只当她无话可说,想从歪道上获胜,便道:"济门宋监丞便是如此,他与妻子,一人耕田,一人养桑做衣,所吃之食,所穿之衣皆是自己劳力而成。" 邱秋道:"那再请问澹台小姐,这宋监丞用的陶碗器具亦是自己烧制的吗?他住的房子亦是自己搭建的吗?听说这位宋监丞极为爱茶,他爱饮的云顶银针在数百里之外的云顶城才有,想必也不是他自己摘炒的吧。若不是宋监丞自己所做,这些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澹台明夏脸色微白,邱秋继续道:"我听闻有这样一个圣人,为了治理泛滥的河水,太过忙碌,三过家门而不入,若这位圣人吃食要自己种,穿衣要自己织,他哪里还有时间去治理河水?同样的道理,天下的人都去耕田养桑,谁来打铁,谁来烧瓷,谁来当兵,谁来为官?商道的存在便是让打铁的能用打好的铁器换别人种好的粮食,各有所长之人,各行其是,方能各自专精,天下方能繁荣富强。" 这铿锵有力的话一落下,谭云止大叫一声:"好!"他身后的一群彪形大汉反应极快的道:"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声音洪亮无比,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拍掌声,仿佛受到感染般,台下的学子都跟着拍起掌来。 齐若溪,杜奇峰,明轩三人亦激动得脸色发红。 澹台明夏知道自己这是败了,挑衅不成,反被奚落一番,脸色极为难看的坐下。 然而,谭云止并未放过她,抬眸在她身上扫一圈,吊儿郎当的笑道:"哪里来的丑八怪,长得丑,就少说话,不然吓到人可怎么办?" 澹台明夏面色一寒,指甲陷入掌心的肉中,却忍了下来。她知道这人是谁,谭云止,文宗司业谭绵绵的儿子,她虽然不怕他,但却没有必要在计划未完成之时得罪他。只是垂着眼眸,将这笔账记下。 谭云止见此,吊儿郎当的神色认真了几分,随既又笑起来,竟然是个狠角色,有点意思。 讲学散了之后,邱秋抱着谭云止送来的狐狸犬正准备离开,齐若溪上前拦住她道:"喂,刚才你说的言论还算精彩,我便勉为其难承认你是我的先生好了。" 邱秋瞧着她这别别扭扭的样子,心想刚才是谁激动得手都拍红了,面上却笑道:"能得齐大小姐的夸奖是我之幸。" 齐若溪面色微红,扭过头道:"……谁,谁夸你了,哼,我只是随便说一说,你不要太得意……"说着跺跺脚,竟然跑了。 邱秋一头雾水,她何时得意了?看着这位大小姐离开的背影,心里微叹,这位齐大小姐可真容易害羞。 *** 邱秋走后,众学子也散得差不多了,学堂内只余下谭云止与他的一帮手下。 谭云止坐在本该为书桌的案几上,抱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帮手下道:"你们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其中一个手下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谭师兄,我隔壁的兄弟就是靠这个法子追上他娘子的,师嫂养了狐狸犬,谭师兄便可打着看望狐狸犬的幌子,寻找机会与师嫂相处,没事还可约师嫂去溜溜狗,一来二去,师嫂看到师兄的好,定然会喜欢上师兄的。" 另一个手下迟疑道:"可是,师嫂住在太恒峰,而且还是江上长老的未婚妻,江上长老怕是不容易打发。" 刚才说话的手下道:"江上长老又怎样,你见我们将军怕过谁,当初我们横扫交趾的时候,砍魔门像切瓜剁菜一样,还怕一个长老不成。" 谭云止敲了敲案几的桌面,淡淡道:"江上智确实有几分本领,但我想要的万万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其余手下一起道:"将军威武!" 谭云止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在文宗内要叫师兄,既不长记性,每人罚跑五十圈。" 一众手下背后一凉,忙道:"是,谭师兄!" 第37章 解毒的法子 摇光城,知鱼居庭院内,初…… 摇光城, 知鱼居 庭院内,初夏时节,院角一方不大的水池里,荷叶青碧, 花骨朵粉白娇艳, 亭亭玉立。圆圆的荷叶下面, 好几条颜色鲜艳的金鱼, 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 南寻殷悠闲的坐在椅子上, 白皙如玉的手里拿了一根鱼竿, 鱼钩上放了饵扔进水池里, 静静的等着池里的鱼儿上钩。 水池里铺满了鱼食,金鱼儿好似对这勾上的鱼饵并不感兴趣, 悠哉悠哉的从旁边游过。南寻殷也不在乎,手里的鱼竿拿了半响, 亦没有钓上一条金鱼来。 天魁走进庭院,站到南寻殷身旁, 低着头恭敬道:"主上, 暗探传来消息,左护法在初元城闹的动静有些大, 被江上智发现了端倪。" 南寻殷将手里的鱼竿换了只手, 闻言笑道:"蛇婆婆近几年来越发老糊涂, 如此心浮气躁, 她的一番谋划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事关魔门左护法,天魁不敢议论, 头垂的越发低,继续道:"……左护法向门主要了召集令,初元城周围的魔门势力, 皆受她调遣,只怕会影响主上的谋划……" 南寻殷笑了笑:"她始终是魔门里的老前辈,虽不堪大用,却也做了这么些年的左护法,她既如此想要在门主面前表功,作为后辈我自该让着她才是。" 天魁道:"如此,初元城只怕会有一场震荡,是否要将我们的人撤回来些?" 南寻殷漫不经心道:"不必,前年门主不是分了一批人过来么,一并派到初元城去听蛇婆婆调遣,就说是我这做晚辈的一片孝心。" 天魁心里一寒,姿态越发恭敬起来,应道:"属下遵命。" 从庭院离开,天魁背后满是冷汗,他跟着这位右护法多年,依旧为他的狠辣而心惊,别人羡慕他这几年越发得到重用,不过几年便能从一介普通弟子爬到坛主的位置,然而只有他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对待这个将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主上,他是不敢有半分违逆,想着那些起了异心后,消失得悄无声息的同僚们,他只得越发小心恭敬。这次派去初元城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能活下来…… 南寻殷鱼竿动了动,轻轻一扯,一条红黄的金鱼咬住鱼饵被扯了上来。将金鱼取下,他轻笑一声自语道:"怎得这般傻,别的鱼都不咬,你非要自作聪明,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把鱼又放回池塘内,南寻殷施施然的收了鱼竿,回书房给紫薇写信。 某个女子自进了初元城后越发胆大包天,以为去了太恒峰便可没有顾虑么?手中的风筝线太长,也该收一收,总得让她明白,有些小心思无伤大雅,但耍过了头便是要吃苦头的。 *** 邱秋抱着狐狸犬回了太恒峰,因这小家伙实在可爱,一下便虏获了小青小红的心。 小红寻了个木箱子,又找了些旧棉袄铺上,给狐狸犬做了个窝。小青选了两个干净的白瓷碗,分别放了水与吃食,又想着狐狸犬还小,寻了一碟牛乳与吃食放在一起。 邱秋便在旁边看着,狐狸犬又圆又黑的小鼻子沾了些奶白的牛乳,小巧的舌头啪啪的舔着,毛绒绒的脑袋拱来拱去,实在太可爱了。 围观的三人忍不住发出笑声,听了动静狐狸犬被吓了一跳,雪白的身子滞了滞,抬起脑袋来看他们,乌黑的眼眸圆溜溜的,分外无辜脆弱。 这一眼可真可爱到爆,瞬间击中了三人,邱秋感觉心都被治愈了,周身飘着粉红色的泡泡。 江上智回来便看到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凤目瞥了一眼,淡淡的问:"哪里来的小东西?" 小青与小红见着江上智,一人道:"我锅里还煮着饭呢……"另一人道:"今天新到的木柴还未劈完呢……"说着,两人便一起溜走了。 只余下邱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人未免也太没有同伴爱了吧。 见江上智凤目移到她身上,邱秋将狐狸犬抱在怀里,抬眸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无辜之色:"学子的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吧。" 狐狸犬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圆溜溜的乌黑眼睛也望着他。 被这一大一小的黑眼睛盯着,江上智缓了缓,原本想让她送走的话便有点说不出口,沉默片刻,方道:"若它进了书房,我便将它送走。" 邱秋忍不住欢呼一声,立马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照看好它。" 江上智不置可否的进了内屋,换了一身常服出来。 邱秋还在逗怀里的狐狸犬,一会儿顺顺它的毛发,一会儿摸摸它的耳朵,只觉得它每个反应都可爱极了。 江上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了片刻,方道:"……我有话与你说。" 邱秋脸上的笑容一滞,想到沈园之事,心里的弦崩了起来,将狐狸犬放回木箱中,踱步到石桌旁,在他对边坐下。 江上智提着青瓷茶壶,到了一杯茶,放到邱秋面前,道:"你与我说说来初元城之后,相识的人有哪些?" 邱秋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回得小心谨慎,将官鸿,齐若溪,杜奇峰,澹台姐弟都说了个遍。迟疑片刻才补了个沈园的主人。 江上智抬眸看她,淡淡道:"你去沈园做什么?" 邱秋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不管他听没听到沈园的谈话,但沈园的主人是做什么的,一打听便知晓,瞒是瞒不过,便实话实说道:"去寻医的。" 江上智道:"沈园的主人是有名的医毒大家,你为谁寻的医?" 邱秋垂着眼眸,轻轻道:"……为我自己……半年前我与师父出谷被人暗害,师父也因此落下重病, 我虽用了一些药丸压制毒素,但一直未清理干净,来到摇光城认识齐大哥,知晓他见识广宽,便请他帮忙寻找名医,沈老先生便是齐大哥推荐给我的。那日前去拜访,方知晓这毒竟是魔门中人的手段…" 这番话她是思量许久的,七分真掺着三分假,这样拼凑在一起,该是很难分辨出来。且她说得也是实话,她确实不知晓这灭魂丹是魔门的手段,虽然之后有怀疑过南寻殷可能与魔门有关。 江上智目光微动,却道:"将手伸出来,我看看。" 邱秋一怔,撸起袖子,将手放到石桌上,雪白的晧腕纤细柔弱,仿佛一只手便能将它包裹住。 江上智将两根手指搭着上面,手指下的肌肤滑腻细致,不像是吃过苦的。半响,方将手指收回来,道:"从脉象来看,这毒似有似无,若非有些本事的名医,很难察觉出来,果真不简单。" 这话邱秋也听沈老先生说过,便叹道:"我知晓,沈老先生说这毒在奇毒中亦是上上品,怕是这辈子也解不了了。" 江上智凤目微抬,淡声道:"谁说不能解。" 邱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江上智道:"这奇毒虽变化多端,但有个以力破巧的法子,只需要大宗师级别的武者,将元力灌入体内,把毒素逼出即可。" 邱秋亮起的眸光又暗了下去,她记得自己想修练元力时,紫薇也说过,只要能找到大宗师级别的武者给她开拓经脉就能修炼,但这大宗师级别的武者又不是大白菜,哪里是想寻就能寻到的?且她也只有一年的时间,只怕寻到了,也来不及。 她叹一口气:"你这法子与没说有什么区别,大宗师的武者,哪里是能轻易寻得的。" 江上智看着她黯淡下去的小脸,端着茶杯的手微顿,道:"大宗师级别的武者,宗内不就有一位么。" 邱秋眼睛倏地睁大,声音微颤:"你什么意思?" 江上智见她这般模样,倒真与那狐狸犬一模一样了。凤目中有些笑意,缓缓道:"我虽拜在宗主门下,但因学得功法特殊,与太上长老一脉相承,若真算起来他才是我师父。逼毒之事,对大宗师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只可惜他老人家未在宗内。但最多半年,他老人家必要回宗的,到时,我便去求他一求,让他帮你把毒解了。" 邱秋难得沉默了,半响,才抬眸看他,问:"你为何要这般帮我?" 江上智轻轻道:"你既是乐正桑,我帮你该是理所当然之事。" 邱秋垂眸又抬了起来,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如此,便多谢了。" 这话说完,又回到正题上,江上智道:"澹台姐弟,你对他们二人可曾了解?" 邱秋摇了摇头,不解道:"他们有问题么?" 江上智道:"若说与乐正桑有深仇大恨,便只有他们二人最为可疑。"便将澹台家与乐正家的渊源说了,他又道:"这事我会让人去查,你若无必要,别再离开玄宗。" 邱秋自然应允,在未找到幕后凶手之前,她是能不出去就尽量不出去。 这番谈话之后,邱秋本该放下心来,但悬着的心却被挂得更高了。 江上智说帮她去求大宗师,但她并不是真正的乐正桑啊,若是被拆穿,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可能小命不保。 但江上智的话确实也给了她另一种选择,南寻殷不可信,江上智不能信,如今便只能见机行事。若是能哄骗江上智给自己解了毒,她便可以找个机会悄悄溜掉,既解了毒,又摆脱了南寻殷,当然是最好的法子。 而偷钥匙亦不能耽搁,若是能在身份被拆穿之前偷到钥匙,就算被江上智发现,也能去找南寻殷解毒。如此,这两种法子皆不能放过。 第38章 生气了? 太恒峰的初夏微凉,日光明晃…… 太恒峰的初夏微凉, 日光明晃晃的挂在蔚蓝的天空上,十分清爽。 院子内,一年四季盛开的雪桃依旧繁茂,夏风拂来, 零落的粉白花瓣洋洋洒洒, 铺满了整个院子。 邱秋坐在石凳上, 手边放着一封从初元城送来的信, 落款是紫薇的名字。但邱秋却认得信封上的笔迹, 苍劲有力, 潇洒肆意, 这是南寻殷的字。 将信封启开,便是几页薄薄的纸。邱秋将信纸展开, 一目十行的读下去,越读心里越是像泡在冬日的寒冰里一般, 泛起阵阵凉意,初夏的日头也不能让她感到半分温暖。 南寻殷将她这些时日的行程, 遇到的人, 甚至她悄悄去沈园,与沈老先生那番对话, 她说了些什么, 沈老先生说了些什么, 都事无巨细的写在了信里。邱秋全身发冷, 她自以为这些时日的自由,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从头到尾都在南寻殷的掌控之中。 这让她无比心惊的同时又感到十分畏惧,在玄宗之内,这人也能如此的掌控她的行踪, 这该是多么恐怖的手段,面对这样的敌人,她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封信里没多写一句威胁之语,却处处透着警告的意味,他是在告诉她,她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下,若是她敢有异心,甚至不用他出手,只需把她不是乐正桑的事情散播出来,江上智一旦起疑,她所仰仗的便是空中楼阁,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到时莫说解毒了,只怕不能活着走出玄宗。 桃花树下,邱秋静坐了许久。雪白的狐狸犬绕到她裤脚下,湿湿的鼻头蹭了蹭她的脚踝,邱秋才猛然惊醒。弯腰将狐狸犬抱在怀里,邱秋抚摸着毛绒绒的犬背,渐渐的安下心来。不管前路如何,总该要试一试才会甘心。若是被这几页纸吓破了胆,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何必谈什么以后。再说南寻殷也不是无所不能,太恒峰便是他绝对无法染指的。 这时,小青过来回话说:"先生,谭云止前来拜见。" 邱秋不动声色的将石桌上的信收入袖中,闻言先是一怔,疑惑道:"谭云止?我并不识得此人。" 小青也是微讶,解释道:"谭云止是兵门的学子,在文宗里颇为有名,他自称是先生的学生。" 兵门?邱秋脑海里浮现一张狰狞的刀疤脸,心想不会是这位粉丝吧。既有了猜测,便吩咐小青将人迎进来。她趁着这个空隙,先回了屋里将信处理掉,又换了一身浅色的齐胸开襟襦裙。 回到院子,便见着她的粉丝那比常人高大的身影,今日的谭云止穿了一身玄色金丝莽袍,腰间系了一根同色腰带,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远远望去,比往日要华贵三分。 见着邱秋,谭云止露出一个笑容,却因为脸上刀疤的缘故,显得有些狰狞。他道:"先生来了。" 邱秋笑了笑,:"谭学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谭云止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拧着眉,轻叹道:"先生叫我云止即可,谭学子未免太生疏了些。" 邱秋缓了缓,道:"文宗学子,我皆如此称呼,哪有生疏之理。" 谭云止上前两步,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色身上,虎目微闪,颇为失落道:"我原以为先生与我情分是不同的,看来是我多想了……" 邱秋身体微僵,虽知谭云止并无恶意,但看着对方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身躯,还是倍感压力,又被他的目光灼灼盯着,一副她不同意便不罢休的模样。只得微微尴尬的叫了声:"……云止,说的哪里话。" 得了满意的答案,谭云止退后两步,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将手上拎着的一袋东西递给邱秋道:"这只狐狸犬正是换牙之时,最是难管,这袋东西或许能帮你解决些烦恼。" 邱秋接过一看,是些磨牙棒,小木球这类的东西。笑道:"……云止有心了,我昨日还想着帮它买些磨牙棒,今日你便送来了。" 谭云止见她接了,心里想着属下交代的话,便道:"小狐狸犬不知可还好,这几日我亦想它得很,可否让我瞧瞧。" 邱秋抬眸瞥了他一眼,虽知他并不是会为一只狐狸犬牵肠挂肚的人。但既然他这样说了,邱秋便将在院子里乱窜的小狐狸犬抱过来,递给他看,笑道:"它到是不认生,精力充沛得很,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耍上大半日才行。" 谭云止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揪住小狐狸犬的尾巴,将它倒着提起来。小狐狸受到了惊吓,呜呜呜的叫着,一双乌黑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看着可怜极了。 见状,谭云止挑眉笑道:"果然很精神,你看它叫得多有劲啊。" 邱秋满脸黑线,这人是认真的吗?小狐狸犬听了这句话会哭的。忍不住提醒道:"你这样提着,它会不舒服的。" 谭云止凶恶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之色:"为何?我在山中寻得猎物之时,亦是这样,也没见它们有何不适。" 邱秋正不知这句话该如何吐槽起,就见这人,换了一只手捏住狐狸犬脖颈处的皮毛,道:"这样可行?" 看着小狐狸犬难受的样子,邱秋十分心疼,上前纠正他抱狐狸犬的姿势,边纠正边抱怨道:"你从来没养过宠物么,总该看别人抱过吧,这样抱着,它便舒服许多……" 谭云止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雪白如玉的脸庞,乌黑的发丝,温柔讲解的模样十分动人。本因小狐狸犬产生的些许不耐,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闻着身旁传来的阵阵幽香,眉眼都舒展起来。 江上智回来便见着这温馨的一幕。男子高大,女子娇小,一人静静的说,一人惬意的听,怀中的狐狸犬呜呜呜的叫着十分和谐。 他却觉得有些碍眼,拧着眉道:"小青,我如何交代你的,怎可随意放人进来。" 小青在他身后不敢言语。 看着突然出现的江上智,邱秋捏着小狐狸犬爪子的手一滞,倏地松开,退后两步,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心虚,像是被抓到什么把柄一样。 谭云止也转头看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江上兄这话说得有些让人伤心了,我们认识少说也有十余载,怎会是随意之人。" 江上智抬了抬眼皮,凤目微动,冷淡道:"若论起来,我与你父亲是同辈,你该叫我师叔。" 谭云止脸色的笑意淡了,面无表情的看着江上智。他与江上智从小便互相看不顺眼,他觉得对方太装,对方觉得他太肆意妄为,两人向来说不到一块去,还偷偷约了好几场架。他开始赢多输少,后来输多赢少,扯算起来,互不吃亏。长大之后,他专攻兵道,江上智专心修炼,交集便少了,倒也相安无事。若非为了先生,他才懒得来这太恒峰。 邱秋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忙岔开话题,对江上智道:"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这话一出口,她就想扇自己一嘴巴,此情此景问这话,简直就是小电影里偷情被发现妻子的开头语。 江上智自然没看过小电影,他淡淡道:"事情料理完,便早先回来了。" 他们这一问一答十分熟稔,又有一股难言的默契。谭云止十分不爽,一把拽住邱秋的手道:"先生,你还未说完该如何抱这小狐狸犬。" 邱秋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看着江上智越拧越紧的眉头,只想着赶快把谭云止送走。虽然有时候吃点小醋能刺激对方的感情,但江上智此人与旁人不同,邱秋又刚得了他帮她解毒的保证,实在不想得罪他。便道:"今日便如此吧,云止你先回去,改日我再教你如何?" 谭云止本不同意,但转念又一想,下次还能以同样的借口过来,也算符合了他属下说的法子,便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目送着谭云止离开,邱秋松了口气,转身去看江上智,却见一向清冷的逐月公子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一把提起狐狸犬的后爪,冷声道:"果然还是送走了好。" 小狐狸犬先被谭云止揉虐,后又遭江上智毒手,整个犬生都快绝望了,呜呜呜的叫着,悲惨极了。 邱秋听得心都纠起来,有心上前解救,却被江上智凤目冷冷的一瞥定住。只得讪笑道:"小狐狸犬这么可爱,又无依无靠,送走它多可怜啊。" 江上智神情未动,淡声道:"谭云止既然很喜欢它,送给他便是,如何是无依无靠。" 邱秋心想这本就是谭云止送过来的,现在又给他送回去,算什么事啊。但这话当然不能对江上智说,只咬着嘴唇,一脸难过道:"这好歹是学子的一番心意,这样将它送与旁人,不知他们该如何看我这位先生。" 江上智却道:"你既是先生,便是他们的尊长,他们该敬着你才是,哪有尊长在乎小辈看法的。" 邱秋又说了许多好话,见他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忍不住也有了些火,带着几分气道:"你这是无理取闹。" 江上智一怔,对自己突然上来的情绪很是不解,心里从未有过的烦躁,将狐狸犬往地上一扔,淡淡道:"随你吧。"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秋怔了怔,他这是……生气了? 第39章 喜欢她 自那日之后,江上智又恢复了往…… 自那日之后, 江上智又恢复了往日冷峻的模样,当日的失态仿佛只是邱秋的错觉一般。然而她还是感到了些许不同,以往江上智呆在太恒峰上的时间本就不多,这几日越发不见人影了。 清晨, 她起来时, 他已离开, 夜晚她睡下了, 他才回来, 以往还能一起吃个晚膳, 如今却好, 人都见不着了,问了小青几次, 只说是宗主交代的事情多,峰主十分繁忙, 故而都在外面用膳。而邱秋却觉得他好似在故意躲着她一般。 邱秋越发肯定这人是生气了,这般别扭的模样, 哪里像传闻里清冷如仙的逐月公子, 城里七八岁的小孩也不用这种我不和你玩的法子了。 然而这人目前却是她解毒的希望,还是能对抗南寻殷的人。无论如何, 邱秋都不希望与他闹得太僵, 便想着该找个法子哄一哄才是。 这几日的教学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闻名而来的学子是越来越多, 邱秋有点明白前世大学里被抢课教授的心情,既高兴又心累。且因抢课的学子实在太多, 为了争席位还发生了好几次争执,还好谭云止带着兵门的几位人高马大的学子过来维持次序,才让这样的事情没再发生。 邱秋本就不是来做先生的, 如今这般情景亦是她没有想到的,虽然将大半的事都分摊给了明轩与杜奇峰,但落到她手上的事依旧不少,这也使得她不得不忙碌起来。且她花神的名声实在太响,四艺门的先生们对她的古琴很是感兴趣,多次递帖子邀请她参加宴集,她拒绝几次后,也去过一二次。这使得江上智的事情是一拖再拖,直到文宗开始筹备新弟子历练,停了先生的课程,才让她喘过一口气来。 这日,邱秋晚膳依旧没等到江上智。她也不问小青了,吃完晚膳后,便回了自己的屋里。她也没睡意,而是熄了灯,靠着木窗而坐,透过窗口看着夜空中明亮的月色。心想着无论如何,今夜定要等到江上智不可。 月朗星稀,夜凉如水。 太恒峰上一片静谧,夏风拂来,庭院中的雪桃枝丫摇摇摆摆,沙沙作响。 江上智回到太恒峰时已是子时,院内一片漆黑,屋里的人都已经睡下。听到声响,小青将灯点上,提了盏灯笼迎出来道:"峰主,你回来了。" 江上智边进屋边道:"她睡下了?" 小青自然知晓峰主说的她是谁,便道:"先生今日睡得早,辰时便睡了。" 江上智解下腰间的剑放在案几上,闻言眉头微蹙:"她神色如何,可有不适之处,为何会睡得这般早?" 小青低垂着头回得很恭敬:"或许是太过劳累之故,先生这几日都在忙商门的事情。" 江上智解腰带的手微顿,没再多说,迟疑片刻,又道:"……她晚膳时,可曾说些什么?" 小青抬眸看了江上智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峰主在他心目中是神一样的存在,强大,冷峻,果敢,这样犹豫的峰主,他从未见过,正想回话,却被清冷的女声打断。 "你既想知道,为何不来问我。"邱秋一身浅色衣裙,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背上,月色下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她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 江上智有些意外她竟然出现在这里,听了她的话,便沉默了。 小青却是吓了一跳,纠结道:"先生,这是峰主的卧房,男女有别,你……" 邱秋却是不管这些,上前一把扯住江上智的袖子道:"我要与你谈谈。" 小青只觉得先生太过孟浪了一些,想要出手阻止她,又想到峰主对她不一样的态度,便犹豫不决,正不知该如何办之时,便听到峰主开口:"小青,你先退下。" 小青悄悄的退下,顺道把门给两人关上,这太恒峰以后怕是要变天了。 屋内,只余下邱秋与江上智,一片静默。 半响,邱秋开口道:"你为何躲我?" 江上智依旧是一副冷峻的模样,凤目越过邱秋望着门外的雪桃树,淡然的口吻:"我没有,是你多想了。" 邱秋扯着他的袖子不放,闻言气笑了:"江上智,你这话说得有意思吗?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江上智拧着眉,并不开口。 邱秋是来和解的,自然不会为难他,软了口气道:"你还要气多久?狐狸犬这么小,你大名鼎鼎的逐月公子何必与它计较。" 江上智看着面前的女子,雪白的小脸,清凌凌的眼眸,小巧的琼鼻,这样抬头望他,又可怜又可爱。心里某根玄动了一下,他更加烦躁了。一把拉住她的手,邱秋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拖到门口,接着便是啪的一声,房门关上的声音。 邱秋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门,她这是被赶出来了?这人简直就是一块又臭又烂的大石头,气得她拍门喊道:"江上智,你混蛋!" 站了片刻,也没见里面有声响,邱秋咬咬牙,只得回屋去了。本以为这人是对她有点意思的,果然是她想多了吗?铁树开花这种事情还是不容易发生的。 待人走后,江上智坐在黑暗的屋里,透过门上的影子,看她离去的身影,脸色在明亮的月色笼罩下,忽明忽暗。 *** 那晚之后,江上智连太恒峰都不回了。邱秋虽然生气,但见不着人,只得作罢。 小青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只觉得这位先生实在厉害,不但光明正大的住进太恒峰,还将峰主逼了出去,这哪里是一般人都做到的。 邱秋自然不知道小青的心里想法,要不然她还真的要冤枉死了。 而文宗的新弟子历练也开始了。 这是文宗的传统,每一届的新弟子,在进入文宗不久都会安排一场历练,一则是为了观察新学子的潜力和偏好,给他们合适的教导与建议。二则是筛选出能力优秀的学子,作为玄宗预备役培养。 因而每一次的新弟子历练,都十分重要。且根据弟子所属的学门,历练的内容也不尽相同。 商门便是要求新弟子们在五十里外的凤月城内,身无分文的呆上三日,还能赚取一百两纹银带回来。这简直不是一般的困难,就算给了资金要在三日之内赚取一百两纹银也不容易,何况是一文不给。 这规矩宣布的时候,商门学子一片哀嚎,然胖胖的赵监丞站在演武场的石阶上道:"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诸位还是收拾铺盖回家吧,入我商门者,便是要有聚揽天下财的勇气与信心。" 此话一出,商门学子都噤声了。 邱秋作为新入学子的督导,自然也是要随行的。因上两次的刺杀事件,邱秋一直心有余悸,这次便带上了紫薇和翠微,只盼平平安安才好。 出发这日,邱秋也没有见着江上智,只和小青交代了几句,便收拾了东西离开。 出了门,却看见许久未见的简玉衍。 他穿着一身蓝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手上捏着一把折扇,背手而立。 邱秋总觉得他清减了不少,比起在往日的意气风发,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整个人都消沉不少。 他见着邱秋,露出一个笑容,波光流转的桃花眼更加深沉了,带着些邱秋看不懂的东西。 他道:"乐正师妹,近来可好。" 邱秋笑了笑道"我很好,只是简师兄清减了许多,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么?" 简玉衍怔愣一下,含糊的点了点头。 邱秋眉头轻蹙,不赞同道:"简师兄就算在忙,也别忙坏了身体才是。" 简玉衍笑着应是,又道:"乐正师妹带新弟子去历练,万万要保重自己,幕后凶手还未抓到,一切小心为上。" 邱秋道:"这是自然,简师兄放心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相顾无言起来。沉默半响,简玉衍深深看了邱秋一眼,道:"乐正师妹,阿智因从小被宗内寄予厚望,便养成了这冷淡的性子,天下间的事,能让他动容的少之又少。而这几日,他拧眉的次数,比以往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邱秋不解的看向简玉衍,不明白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简玉衍继续道:"阿智来玄宗后除了练剑便没什么喜爱的,有时候我便嘲笑他,又冷又无趣,但我也知晓,他是九玄心法的继承人,玄宗的未来都在他身上,要挑起这副担子,便要比别人辛苦十倍百倍才行,每当这时,我总是心疼他的。" 邱秋静静的听着,总觉得今天简玉衍很不对劲。 简玉衍苦涩的笑了笑,道:"乐正师妹……你可知晓,我是心悦你的。" 邱秋愣住,没想到简玉衍突然间告白了,有些不知所措。她当然是知道的,简玉衍表现得相当明显了。但是她又不想和他在一起,便装作不知,维持这种恋人未满的状态。如今,他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这让她该如何回答? 简玉衍见邱秋沉默不语,便明白了。眼里闪过失落,嘴角的笑容都没了。他苦涩道:"我早该猜到的,乐正师妹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晓。今日我来只是想告诉乐正师妹我的心意罢了,以后怕是不便说出口。" "乐正师妹,希望你和阿智好好的,他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我是真的替他高兴。" 说完,他又拱拱手道:"今日说这些话有些冒昧,还望乐正师妹见谅,恐怕也只有这一次了,以后为了避嫌,只怕不会再来找乐正师妹……" 看着简玉衍离开的背影,邱秋陷入了沉思,江上智……喜欢她,这可能吗? 第40章 被抓 邱秋下了太恒峰,便见着明轩、杜…… 邱秋下了太恒峰, 便见着明轩、杜奇峰带着商门新入学的弟子候着。一眼望去,数百蓝袍子弟颇为壮观。邱秋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浩浩荡荡往凤月城出发。 凤月城在玄宗五十里外,是初元城之外离玄宗最近的城池。因凤月城是商门管辖之地, 又有玄宗的地利, 因而商贸非常繁盛, 城内对商贩也十分宽容, 各种政策利好层出不穷, 这也使得, 商贩们更愿意驻扎在此处。 这一路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大半日, 终于在日头落山前到了凤月城。而踏入凤月城之后,新入学子的历练也开始了, 邱秋便与学子们分开,去了凤月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坐落在凤月城的中央, 与初元城的简陋不同,凤月城的城主府十分华丽辉煌, 金漆漆成的柱子, 在落日下流光溢彩的黄色琉璃瓦,朱红色的大门前蹲着两只金灿灿的貔貅像, 整个城主府让人一见便觉得十分俗气, 但绝对有钱。充斥着浓浓的暴发户气息。 邱秋抬眸看着这座城主府, 有些无语, 商门虽是以贩商逐利为根本,但门内很多先生并非不懂风雅之人, 比如章兰芝的丹青便是在四艺门的先生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只是商门中人比较爱计较,又对银钱看得分外紧张, 因而在外面的形象并不如何好,但这座城主府简直就是世人眼中商贩们的形象,染满铜臭味的暴发户。 邱秋下了马车,便见着候在城主府门前的紫薇与翠薇,因要与学子们一道出行,她亦不好太过特殊,便让紫薇和翠薇先行到凤月城。 见着邱秋,紫薇与翠薇过来见礼,邱秋笑道:"多日不见,你二人可还好?" 紫薇道:"托小姐的福,吃得好,睡得好,还没事情可做,我们两这侍女,当得亦太不尽职了些。" 邱秋尴尬的笑笑,并不答话,她也知晓,自去了太恒峰便冷落了她们,紫薇有些怨气也是应当的。便转移话题道:"这城主府怎么连个城卫都没见着?" 紫薇却不放过她,继续道:"……若非主人在信里说了小姐被刺杀的事,我们两人还蒙在鼓里呢。小姐,在你心里,我与翠薇就如此不值得信任么?"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当然也是部分的事实,邱秋虽和两人相处得很是融洽,但只要她们二人背后有南寻殷,她便不会完全信任她们。而今,听到紫薇的话,她心中又是一惊,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寻殷,竟比初元城里的紫薇她们消息还要灵通。她被刺杀这件事,只有简玉衍与江上智知晓,这南寻殷又是如何得知的? 邱秋只觉得这人真是恐怖至极,三域之内的事,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晓的。 心里划过诸多想法,邱秋嘴上却道:"当然不是,只因这件事情牵连较大,又有江上智参与其中,不与你们说也是怕他看出端倪来。" 紫薇对这说法并不相信,但亦没有再问,两人都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她虽有些怨气,但也知晓主人的谋划才该是放在首位的。 安抚好了紫薇,邱秋三人在城主府门口等了片刻,亦没见人出来迎接。邱秋十分疑惑,按理说新入门学子来历练的消息,城主府早该收到了才是。便让翠薇去敲门。 翠薇走到朱红色大门前,敲了敲门环。过了半响,亦没见到有人来开门。 邱秋几人意识到有些不对,紫薇护在邱秋身前,翠薇运气元力,上前一脚将门踹开。只听砰的一声,门从两边打开,门内空荡荡的,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翠薇道:"小姐,可否要进去。" 邱秋沉思片刻,道:"进去看看吧,凤月城好歹也是玄宗门下的城池,又离玄宗如此之近,再大胆的敌人也不敢在玄宗家门口捋老虎的胡须。" 翠微自然是听邱秋的,三人便这样进了城主府的大门。 城主府内与府外浮夸奢华的风格又是不同,竟十分的正常,假山亭台,树木花草,错落有致,虽有几处摆放着几枚硕大的铜钱,但也算是雅俗共赏。 三人沿着青石板蒲城的路径行走,城主府内寂静的让人有些害怕,走了片刻竟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仿佛是座空府一般,死气沉沉的让人难受。 穿过回廊,邱秋几人终于见到廊柱旁立着两个穿青衣铠甲的城卫,紫薇上前道:"两位小哥……"话还未说完,便见低垂着头的城卫一下抬起头来,双目呆滞,面目青紫,神情僵硬,竟是邱秋在树林里见着的毒尸! 邱秋急忙大喊一声:"小心!" 紫薇闻言瞳孔微缩,便急忙后退,然而这一声也惊醒了毒尸,只见他们倏地抬起双手,指甲又黑又长,快速的朝紫薇的脖子掐去。 紫薇退得很快,但距离太近,她脖子上还是被划了一条小小的口子。翠薇见状忙上前来,抽出剑与两个毒尸纠缠在一起。 邱秋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这毒尸与树林里行动迟缓的毒尸比起来,简直凶猛了无数倍。力气又大,出手又快,悍不畏死,剑砍在身上,竟是半分反应也没有。翠微也打得心惊,一剑用力将毒尸击退,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竟从四面八方又涌进不少毒尸来。 邱秋几人相视一眼,这恐怕不能力敌。 数量不减的毒尸很快便将回廊周围填满了,他们宛如没有神志的困兽一般,双目呆滞,却又破坏力十足,砰!砰!砰!的打碎挡在前方的一切东西,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如此多的毒尸聚合在一起,四周充斥着呜呜呜声,让人头皮发麻。 翠薇与紫薇护着邱秋且战且退,在毒尸之间杀出一条血路,只见翠薇的剑挥舞得眼花缭乱,肢体碎肉满天飞,邱秋这是第一次见翠微杀人,既快又准,与在院子里练剑时不同,她面无表情,周身弥漫着凛冽的杀气,整个人宛如与她的剑一般锋锐无比。 比起上几次见着血腥就被吓坏,这次邱秋忍耐力提高了许多,除了脸色苍白些,并无不适之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想在这个世界活着,这样的场景只怕还会遇到,一定要尽快适应才是。 因出口被大量的毒尸堵住,邱秋三人只能退到旁边的小院子里,一进院子,邱秋几人惊住。这间小院子里竟然七横八竖的躺满了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穿着打扮,像是城主府里的下仆。 邱秋万万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在玄宗门口动手,从这个院子来看,城主府里的人怕是凶多吉少。她又想起江上智说过毒尸与魔门有关,若真如此,玄宗与魔门又要起纷争了。 三人谨慎的防备着这堆尸体,就怕又是毒尸。还好,等了片刻,尸体并无异动。因到院子的路径狭窄,院门厚实,毒尸一下冲不过来,三人得空喘了口气。 邱秋靠着柱子喘息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商门学子都在凤月城内,只要把消息传出去,定会有人来救……紫薇,你可有什么传讯的法子?" 喊了两句,没听见回话,邱秋拧眉扭头去看,却见紫薇满面青紫,眼睛充血,这是中毒了?邱秋连忙去看她的脖颈处,果然被毒尸指甲划破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好凶猛的毒素,好恶毒的手段!想不得这毒尸不但不畏生死,还全身带毒,这简直就是大杀器啊。 翠薇也发现了紫薇的变化,忙过来查看,她翻了翻紫薇的眼皮,又看了看伤口:"这毒太过厉害,毒素已经蔓延到了她全身。" 邱秋急道:"可有办法?" 翠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捏着小瓷瓶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倒出一粒黑色药丸,给紫薇喂了下去,方哑着嗓子道:"这是百灵丹,能抑制大部分毒素,希望有些用处,若不然……" 她的未竟之语,邱秋当然明白。紫薇陪伴她这么久,她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紫薇有事。 翠薇搂着紫薇,面无表情,嘴角却紧抿着,邱秋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她听紫薇说过,她们二人都是孤儿,被收养后,便一起长大,一起学艺,两人不是亲人甚是亲人。 等了片刻,紫薇呕出一口黑血出来,面色平缓了许多,神志也清醒了,邱秋与翠薇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到砰!的一声,小院子的门被撞开。 邱秋与翠薇忙起身戒备,以为进来的是毒尸,没想到却是两个邱秋的熟人。 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邱秋诧异道:"澹台明夏,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澹台明夏抬眼上下打量她,见她分外狼狈的样子,方笑道:"想不到你命还挺大的,这么多毒尸也没弄死你。" 邱秋先是一怔,便明白过来,"毒尸……是你派来的?" 澹台明夏心情很好:"不错。" 邱秋缓了缓,道:"黑魂楼的刺客也是你找来的?" 澹台明夏淡淡道:"是又如何。" 邱秋缓了缓,方道:"我不明白,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难道是为了江上智?" 澹台明夏脸沉下来,眼中戾气闪过:"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算顶着逐月未婚妻的名头又如何,逐月从未将你放在眼里,乐正桑,你真的忘了吗,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玩过,你父亲母亲,叔叔伯伯,也算死在我澹台一族的手里,我不杀你,你会善罢甘休?" 邱秋沉默了,江上智曾经给她说过澹台家与乐正家的渊源,然而,她当时却觉得虽是澹台家去抓的人,但下命令的是天华域域主,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澹台家的头上,而且若是乐正家真的犯了错,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 但没想到澹台明夏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如此大动干戈的想要杀她也说得通了。这也给邱秋提了个醒,她一直在用前世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想法会更文明更理性些,然而这个世界却不是这样的,因有元力的存在,寻常人的生命说是如蝼蚁般也不为过。 如今敌强我弱,紫薇中了毒,唯一能打的翠薇也精疲力倦,她们逃肯定是逃不掉,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待翠薇与紫薇恢复些力气,才有一线生机。如此,邱秋便道:"我既是阿智的未婚妻,你杀了我,只怕为了这个名头,他亦不会放过你。" 澹台明夏极为不满她的称呼,冷哼一声,轻蔑道:"乐正一族早已不是天华域的四大家族,江上一族被乐正一族牵连,元气大伤,若非逐月天赋奇高,被玄宗宗主收做关门弟子,江上一族的境遇就是个被域主厌弃的下场。你以为凭个未婚妻的名头就能嫁给逐月?他就算要娶,也是娶对家族有益的世家贵女,至于你,进江上家做妾都不够格!" 邱秋本想着用江上智的名头吓一吓她,没想到竟听到这番话,如此酸气冲天,这澹台明夏怕是对江上智情根深种,眼眸微闪,淡淡道:"澹台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父母之命大过天,这亲事乃双亲所定,阿智是重诺的君子,就算不喜欢我,也会把我当未婚妻看待,倒是澹台小姐,你若杀了我,只怕从此以后便与阿智无缘了,以阿智的品性,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一个杀了自己未婚妻的女子。" 澹台明夏拧着眉,陷入沉思,似乎真的把这话听进去。 邱秋眼见有戏,再接再厉道:"喜欢阿智的世家贵女如此之多,澹台小姐的家世,与众位贵女比起来只怕也不过尔尔吧,若再背上杀我的名声,如何还能与其他贵女竞争?不若这样如何,澹台小姐今日放了我,我回去便宣布与江上智解除婚约,倒时嫁娶各不相干,澹台一族与江上一族本就同属天华域,以澹台小姐的美貌,近水楼台总会先得月。" 澹台明夏闻言冷笑一声,上下打量邱秋片刻:"想不到还是个能屈能伸之人,你若不说此话,我放你一命又如何,但如今,放虎归山的事情,我澹台明夏从来不做。" 邱秋暗叫一声糟糕,这澹台明夏果然是个狠角色,自己大意了。 澹台明夏眸光微冷:"明英,去将毒尸放进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澹台明英应道:"是,姐姐。" 邱秋与紫薇绷紧身子,翠薇捏紧手中的剑,面沉如水的看着门外。 澹台明夏笑道:"你死在毒尸手上,谁知晓以我有关,就算逐月来看也是魔门动的手。" 话音一落,毒尸门便前扑后拥的涌进院子里来,眼见毒尸越来越近,翠薇捏着剑的手指发青,邱秋与紫薇脸色苍白,邱秋想着,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倏地响起一阵笛声,这笛声忽快忽慢,让人听得难受极了。邱秋摇了摇快要爆炸的脑袋,却发现刚才还在前进的毒尸都停下来,不但如此,如潮水般朝门外退去。 笛声停了,院内的毒尸也退了个干净,原本只有五人的院子,突然多出一个裹着黑袍,矮小瘦弱的人。 澹台姐弟见着黑袍人早已经跪了下去,寇首道:"徒儿拜见师父。" 黑袍人却抬手朝两人拍过去,冷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黑袍人的声音很难听,像是锯木头般嘎吱嘎吱的。 跪在地上的澹台姐弟被拍到墙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墙面都被撞毁了。两人吐了一口血,却不敢去擦,而是重新跪好,低声请罪道:"请师父息怒!" 邱秋看得暗爽,这两人这般模样,真与狗没什么区别。 黑袍人冷哼一声,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澹台姐弟诺诺应是。 料理完澹台姐弟,黑袍人目光落到三人身上,邱秋心里一紧,这黑袍人如此诡异,也不知她想要干什么。而翠薇与紫薇脸色苍白无比,见着黑袍人以后,翠薇的剑差点捏不稳。 黑袍人却一个眼神也没给翠薇,紫薇二人,她踱步走到邱秋身边,伸出枯瘦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沙哑着嗓子道:"你是逐月的未婚妻?" 黑袍人的声音实在难听,手段又诡异,邱秋心里毛毛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黑袍人手指一紧,邱秋下巴一痛,忙道:"我是乐正桑,三域的人都知晓,乐正桑是逐月公子的未婚妻。" 黑袍人颇为满意,将邱秋扔到地上:"有你在手,就不怕逐月不过来。" 邱秋听了这话却放心下来,若是用她来威胁江上智,那就不会杀她,目前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还未来得及多想,邱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一旁看着的翠薇与紫薇颇为不安,她们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蛇婆婆,她不该在魔门中吗,怎么跑到玄宗来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她发现二人的身份,蛇婆婆与主人一向不和睦,若身份曝露,她二人生死是小,主人的计划被破坏,才让她们万死难辞其咎。 蛇婆婆瞟了两人一眼,对澹台明夏道:"杀了。" 翠薇与紫薇脸色一白。 第41章 嫉妒 邱秋睫毛颤了颤,幽幽醒来,映入…… 邱秋睫毛颤了颤, 幽幽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山洞。 山洞很宽敞,也很干燥,石壁上挂满了火把, 跳跃的火光将洞里照得忽明忽暗。 邱秋动了动身子, 发现被反绑着一根石柱, 两只指粗的绳子绕着柱子一圈一圈的绑在身上。她难受的挣扎了一下, 绳子太过紧实, 并无半点用处。 这时, 旁边传来沙哑的声响:"这绳子是老婆子亲自研制的, 便是有元力的武者亦无法挣开,何况你这样一个普通人, 还是乖顺些好。" 邱秋一怔,寻声望去, 才发现石壁下的阴影处坐着在凤月城院子里见过的黑袍人,她盘腿而坐, 整个人依旧裹在黑袍里, 在这昏暗的石洞里,几乎要与石壁融为一体。 虽不知道黑袍人是谁, 但她抓自己既是为了对付江上智, 在达到目的之前, 便不会伤害她, 内心虽然有些害怕,却也还算镇定, 只是道:"前辈可否把我放下来,这样绑着实在难受,就如前辈所说, 我不过一个普通人,有前辈在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 黑袍人头朝她偏了偏,仿佛在抬眼打量她,哑着嗓子道:"小丫头倒是很镇定,还敢提要求,你不怕我吗?" 邱秋靠着柱子,尽量让自己好受些,闻言笑了笑,"前辈既然不杀我,便是我还有些用处,以前辈之能,想要对我做些什么,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的,怕又有何用。" 黑袍人哑着嗓子笑起来:"小丫头,有些意思,很久没见过敢在老婆子面前说不怕的人了。" 邱秋道:"想来是前辈周边之人太过胆小之故,前辈若来玄宗看一看,便会发现我这样的人还是不少的。" 黑袍人冷哼一声道:"玄宗之人都如你这般伶牙俐齿的吗?" 邱秋正想搭话,这时,澹台姐弟走了进来。他们朝黑袍人叩拜道:"徒儿见过师父。" 黑袍人道:"起来吧,事情料理得如何了?" 两人起身垂头,恭敬的立在一旁,澹台明夏道:"信已经给逐月送去了……只是,那绿衣丫头剑术实在太过厉害,带着受伤的紫衣丫头逃走了……" 啪的一声,黑袍人捏碎了手中的石子。澹台明夏与澹台明英连忙跪下:"师父恕罪!" 澹台明英道:"师父,并非姐姐没有尽力,那翠衣侍女元力已到六级巅峰,刚才更有突破之势,姐姐才突破六级不久,实在敌不过……" 黑袍人冷声道:"够了,那翠衣丫头已是强弩之末,你们两个蠢物,连这点事情都料理不好,若非看在澹台一族的份上,我早就劈了你们。" 澹台姐弟二人噤声不语。 邱秋听到翠薇与紫薇逃了出去,心里的石头也放下,见澹台姐弟这般任打任骂的模样,倒有些同情他们,好歹也是在外面人人羡慕的世家之子,却在黑袍人面前卑躬屈膝得连一条狗都不如。 黑袍人挥挥手不耐烦道:"你们去找个地方呆着,别在我面前碍眼。" 澹台明夏与澹台明英走到石洞另一边坐下。见邱秋在看他们笑话,澹台明夏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邱秋冷哼一声。 石洞内一片安静,过了半响,黑袍人起身道:"来了。"她话语里带着难以遮掩的喜意。 邱秋却是一怔,来了,谁来了,江上智吗? 澹台明夏与澹台明英亦站起来,他们走到离邱秋半米处停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棕色瓷瓶,围着邱秋到了一圈黄色的粉末。 瞬间,石洞内涌出密密麻麻的虫子。 邱秋冷汗直冒,差点惊叫出声。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虫子涌到她周围,便消失掉了。仿佛她刚才看到的景象,都是幻觉一般。 澹台明夏方收起瓶子,对黑袍人道:"师父,节蛊已经布下。" 黑袍人插着袖子道:"很好,我们便出去迎一迎这位玄宗年轻一代第一人的逐月公子。" 澹台明夏迟疑道:"师父,我与明英一同前去,澹台一家便曝露了,只怕对您以后的计划不利。" 黑袍人淡淡道:"曝露了便曝露了,只要这次能在逐月身上种下阴蛇蛊,火树银花门的钥匙便是我囊中之物。到时,魔门之内谁还敢以我争锋,就算南寻殷也得乖乖听我号令。" 邱秋听到南寻殷的名字却是一惊,这南寻殷果然是魔门中人,且还与这位黑袍人关系匪浅。又想到南寻殷让自己偷的钥匙,难道就是黑袍人口中说的什么火树银花门的钥匙? 这黑袍人和南寻殷的目的一样,也是冲着这钥匙来的。想着黑袍人说得蛊,江上智若是来救自己而被暗算,邱秋心绪有些复杂,真是如此,这人情就欠大了。 澹台明夏也是脸色一白,道:"师父三思,这阴蛇蛊太过霸道,若一个不慎,便成了神志全失的傀儡,逐月变成这般模样,该如何去取火树银花门的钥匙,玄宗的历练,不是一个傀儡能过得了的。" 黑袍人抬眼打量她片刻,冷笑道:"真没想到,我这徒儿还是个痴情种子,你莫忘了,你是我徒弟,便生是魔门的人,死亦是魔门的鬼。逐月乃九玄心法的继承人,未来的玄宗宗主,不管他是生世死,都不会与一个魔门女子有瓜葛!" 澹台明夏脸色全白了,见着黑袍人冷漠如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瞬间清醒过来,冷汗直冒,颤抖着身子道:"师父,徒儿知错了,一切但凭师父吩咐。" 澹台明英亦跪下道:"师父,我姐姐是一时糊涂,请师父恕罪,她定不会耽误师父的计划。" 黑袍人冷声道:"下不为例。" 两人起来之时,石洞口走进来一个人。 一身白袍,清冷如仙。 手持一把银色长剑,周身杀青弥漫,俊美的面容上一片冷峻之色。他踱步走来,周边的空气一滞,仿佛都被他周身的气息震慑住一般。 黑袍人隔着黑布一字一字的吐出:"……元力凝界,九级巅峰才能使出的元力凝界,多少武者穷极一身也摸不到宗师之境的边缘,想不到你如此年纪便能达到这般地步,若再给些时日,玄宗只怕又要多一名大宗师。可惜,可惜,如此天才便要陨落此处了。" 江上智凤目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邱秋身上,道:"还好吧?" 邱秋自然听不懂黑袍人说得话,但也能猜到是说江上智很厉害的意思。心里燃起些希望,见江上智问自己,鼻子一酸,有些想哭,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不太好。" 江上智拧着眉,有些不知所措,只道:"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邱秋嗯了一声道:"你要快一点,我的手好酸,身子也好酸。" 江上智道:"好。" 邱秋眼睛弯了弯,安心下来,又道:"她们在我周围布了许多虫子" 江上智缓了缓,道:"我会解决的" 说着抬起长剑,凤目里一片冷意,看着黑袍人道:"蛇婆婆,你三番五次不顾玄宗与魔门的协议,在我玄宗兴风作浪,今日,便是留不得你。" 蛇婆婆却是道:"好一幅郎情妾意的画面,乖徒儿,便由你打头阵,出口恶气。" 自江上智进来,澹台明夏目光便未离开过他。看着他从未看她一眼,看着他这般温言的与另一个女子说话,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嫉妒得快要发狂,一直以来,她以为他对任何女子都是不假辞色的,原来不是。 江上智终于看向她,冷淡道:"果然是你们,前两次也是你下的手?" 澹台明夏生出一股恶意来,冷笑道:"是又如何,逐月,我追寻你多时,你却从未正眼瞧过我,今日,我便让你眼中除了我之外,再无别人。" 江上智却没与她废话,长剑一晃便到了她眼前,澹台明夏连忙闪开,然而两人元力等级差距太大,无论她怎样躲,长剑如影随行的朝她刺来。 澹台明夏双眼惊恐,只当要命丧剑下之时,长剑忽然一转,刺中了一旁的黑袍人。 这出其不意的一剑,也让黑袍人大怒,她道:"逐月,好你个逐月,老婆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江上智神情未动,剑尖毫不犹疑的刺出第二剑,只听扑哧一声又刺中黑袍人。 黑袍人连忙抽出拐杖来挡,两人你来我往之际,黑袍人身上冒出大量血来,原本潜伏在邱秋身边的节虫陆陆续续的浮出来,朝黑袍人涌去。 黑袍人见计划被破坏,一拐杖抽退江上智道:"你竟然能想出这等法子,老婆子好久没吃过这样的亏了。" 江上智持剑立住,淡淡道:"蛇婆婆的大名,玄宗无人不知,我既然孤身前来,怎会不做准备。我听闻说蛇婆婆的血能引万蛊,如今看来并未说错。" 黑袍人嘎嘎的笑道:"能用我的血破我的蛊,你是第一个,但这洞玄之中,可不止一种蛊,你既引了万蛊出来,便好好享受一下吧。" 说着黑袍人用指甲在手腕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涌了出来,洞中发出嗡嗡的声响,好似地底下有无数东西涌出来。 江上智拧着眉,全身戒备着。 趁他分神之际,黑袍人纵身一跃,双手提起澹台明夏与澹台明英,消失在洞口。 江上智看了眼绑在石柱上的邱秋,脚步一顿,没有追出去。 他走到邱秋面前,长剑一挥斩断绳子。 邱秋被捆绑多时,只觉得双腿一软。便被拉入一个怀抱中,鼻尖传来熟悉的冷香,抬眸便见着江上智光滑的下巴。 然而谁也没看到,一只白色的虫子顺着邱秋爬到江上智手腕上,咬了一口。 江上智身体微僵,快速用元力将虫子震开。然而已经晚了,白色虫子释放的毒素顺着手腕流遍全身,他再运转元力,微微滞住,元力是被封住了。 第42章 须臾境 石洞内,异动越发明显了,地底…… 石洞内, 异动越发明显了,地底发出嗡嗡的声响,石壁上的火把摇摇欲坠。 邱秋被江上智抱着往外走,只听窸窸窣窣的声响, 洞穴深处涌出密密麻麻的虫子, 有蝎子, 有蜈蚣, 有蛇……从未见过这样情景的邱秋脸色发白。 江上智长剑一扫, 离的最近一圈的蛇虫鼠蚁被剑锋清理干净, 接着便向洞穴出口处跃去。 然而这些虫子仿若有灵性一般, 清理干净的空白马上涌出更多的虫子补上,它们攻击性极强, 浑身泛着不正常的漆黑光芒,窸窸窣窣的朝两人涌来。 江上智元力虽然被封, 行动有些迟缓,武技却还在, 一时之间虫子亦不能靠近。 涌出的虫子越来越多, 铺满了整个山洞。 看着离洞穴口还有一段距离,邱秋心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抬眸扫了扫, 目光放在石壁上火光跳跃的火把上。思绪一转, 便趴在江上智肩头低声道:"虫子应都是畏火的, 不如将石壁上的火把丢入虫中,烧出一条路来。" 轻柔的气息扑在脖颈处, 江上智不适的拧了拧眉,听了她的话,凤目扫向石壁上的火把,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长剑朝石壁上一扫,石壁上的火把应声落下。江上智长剑一扬,火把像是有灵性一般,纷纷落在两人通往洞穴口的路上。 火把一落下,发出滋滋的声响,泛着不正常黑光的虫子窸窸窣窣的躁动着,仿佛知晓这火光的威力,很快便让出一条路来。 江上智便顺着这条路,抱着邱秋走出了洞穴。 出了山洞,邱秋才发现这山洞竟是在一处断崖下。 洞外已是黑夜,月朗星稀,天气十分疏朗。 江上智将邱秋放下来,凤目戒备的扫了扫四周,淡声道:"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得赶快离开。" 邱秋脚接触地面,站稳,揉了揉被绑得血气不通的双腿和手,闻言抬头望了望七八仗高的悬崖:"这四处都是悬崖峭壁,我们该如何上去?" 江上智目光微动,道:"你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邱秋看了看四处黑幽幽的草丛,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我与你一道去。" 见江上智凤目望过来,邱秋有些羞窘的道:"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江上智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黑白浸润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些惊惶,想着今日的遭遇,她该是吓坏了,便有些心软,道:"好。" 见他应了,邱秋眼睛弯了弯,只觉得今日的江上智实在太好说话了些。便得寸进尺的道:"这山路实在崎岖,你是武者自是如履平地,我一个弱女子怕是跟不上你的步伐。" 江上智挑眉,静静的看着她,淡淡道:"那你想如何?" 邱秋嘴角微微翘起,笑道:"……不如你背我走吧,这样我既可以跟上你的步伐,你也不用时不时的回头看顾我。" 江上智缓了缓,掀了掀眼皮,道:"你说的对,既然如此麻烦,你还是留在此处罢。" 邱秋笑容微僵,果然好说话什么的都是错觉,这家伙钛合金直男的人设就没崩过。便改口道:"我想了想,自己走也挺好的,这山路虽然崎岖,但正好锻炼身体。" 江上智抬眼见她吃瘪的模样,凤目微闪,又见她小脸微鼓,眉梢眼角都透着委屈,实在可怜,便将手伸过去,淡声道:"过来。" 什么?邱秋不解的走过去,便被江上智一把牵住。 他拉着她的手朝前走,邱秋跟在后面,掌心中传来温温的热度,这是属于两个人的体温。心跳微微有些加速,这个家伙未免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月光如流水般泄在大地上,四周被照得明晃晃的。 交叠的双手在月光下十分显眼,白皙修长的大手包裹着纤细柔弱的小手,仿若连根的树枝一般,亲密无间。 走了片刻,到了一处树林里。 江上智松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头道:"过去坐着。" 邱秋乖乖的走过去,便见江上智身姿如清风般穿梭在树林里,手中的长剑如流光般飞舞,不过片刻,他便抱着一推手腕粗二尺长的木棍过来。 邱秋从他怀中拿起一根,不解的道:"这有何用?" 江上智斜着凤目瞥了她一眼,只道:"回去吧。" 邱秋撇撇嘴,两人原路返回。到了断崖下,江上智抬眸望了望崖壁,抱着木棍飞跃上去,每到有缝隙处,便插一根木棍,如此反复,借着木棍的力道,朝悬崖上跃去,快到崖顶之时,怀中的木棍也插完了,他才顺着原来的路飞跃下来。 到了崖底,江上智道:"过来,搂着我。" 邱秋识趣的过去搂住他的腰,腰间肌肉明显,手感甚好,忍不住捏了捏。抬眸,见江上智拧着眉看她,邱秋尴尬的笑笑,讪讪的收回手,乖巧的搂着。 见她安分下来,江上智一手搂着她,一手顺着崖壁上的木棍朝上爬。 不过片刻,便到了崖顶。 邱秋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见崖顶上早已立了几个人。黑袍人,澹台明夏姐弟赫然在列。 黑袍人哑着嗓子笑道:"逐月啊逐月,你千算万算还是计差一筹,如今你元力被封,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邱秋搂住江上智腰的手一紧,抬眸去看他,元力被封?什么意思,他是遭了黑袍人的暗算吗? 江上智神情巍然不动,凤目里依旧一片清冷之色,淡淡道:"区区一只节蛊便想封住我的元力,蛇婆婆,你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说着手持渊虹剑,朝黑袍人劈去,剑锋又急又刁钻,黑袍人瞳孔微缩,想着身上的两个窟窿,连连后退。嘴里喃喃道:"不可能,这是我精细培育多年的节蛊王,别说你只是九级武者,便是宗师被我的节蛊王咬到,也得失去元力片刻。" 江上智劈出去的剑只是虚晃一枪,见黑袍人退了,便搂着邱秋朝几人空隙处飞跃离开。 见被骗了,黑袍人怒道:"逐月,今日我看你如何逃走。" 说着便吹响笛声,不一会儿无数的毒尸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将邱秋与江上智包围住。 黑袍人从后面赶来,哑着嗓子笑道:"嘎嘎嘎,逐月,想不到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啊,没有元力的你比一般武者还不如,你只要乖乖束手就擒,我便饶了那小丫头一命如何?" 江上智拧眉未语,邱秋却冷哼一声道:"我与他同生共死。" 黑袍人笑容一滞,冷声道:"如此,我便成全你们。" 说着便用笛子催动毒尸,看着离两人越来越近的毒尸,邱秋紧张的冷汗直冒,紧紧搂住江上智的腰。 江上智持剑而立,凤目紧盯着黑袍人,嘴上却道:"你说要与我同生共死?" 邱秋紧张得都快晕过去了,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当然,你死了,我如何能活。" 江上智目光微顿,道:"我知道了。" 在邱秋不解的目光里,只见他掏出一方白色的印章,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闭眼。" 白色的印章发出刺眼的白光,邱秋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 崖顶上,晚了黑袍人一步赶来的澹台明夏见到的场景便是,江上智搂着乐正桑,白色的印章发出刺眼的强光,强光过后,不管是江上智还是乐正桑,包括那枚白色的印章都消失不见了。 澹台明夏不解的看向黑袍人,道:"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袍人呆滞片刻,突然掀开黑色斗篷,露出一张长满皱纹与疤痕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冒出与年龄不匹配的精光,满脸贪婪之色,喃喃道:"须臾境,竟然是须臾境,这玄宗果真宝贝众多。" 澹台明夏不解其意:"师父,这须臾境又是什么东西?" 黑袍人却未回答她,而是满脸惋惜道:"可惜,可惜,这枚须臾境用一次便算废了……" 如此喃喃自语片刻,她才抬眼看向澹台明夏,淡淡道:"你们不用回玄宗了,竟然用了须臾境,逐月就不会死,与其等他回来将你们当成叛徒处理掉,不如与我回魔门,这次的计划算是失败了。" 澹台明夏怔了片刻,躬身领命道:"是" 第43章 相思 邱秋醒来是在一片绿荫的草地上,…… 邱秋醒来是在一片绿荫的草地上, 日头挂在空中,明晃晃的有些耀眼。 坐起身子,身上的丝被滑落,露出光裸圆润的肩头。邱秋瞳孔微缩, 忙掀开丝被, 身上着了一件齐胸的淡黄色长裙。她松了口气的同时, 却又疑惑丛生, 这条长裙并非她之前所穿, 她这是在哪儿?环顾一圈亦没发现江上智的身影, 不知他又在何处? 她只记得那日她与江上智被黑袍人逼到绝境, 本以为要有一番苦战,没想到江上智拿出一枚白色印章, 印章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醒来便到了这陌生的地界。若非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 她都要以为又穿越了。 在她怔愣之时,不远处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宫主这次发了好大的火, 待会儿伺候, 你们可要小心些才是。" "又是因为那新来的小君吗?" "不是他又是谁……宫主宠着他,再大的气也不会朝他撒, 倒霉的便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 "这小君到底是何模样, 竟能让宫主如此忍让……" 邱秋抬眸寻声望去, 便见一群与她一样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子挎着花篮缓缓走来。阳光下, 踏着青青绿草,她们说说笑笑, 好不惬意。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腿,邱秋犹豫着是否要上去打探一下,从穿着来看, 自己与她们应该是一样的身份,又听她们说什么公主,难道是到了哪个皇宫里来?但三域之中,好像从未听过有皇帝的说法,莫非是什么边陲小国不成? 胡思乱想一通,邱秋还是决定上前去打探一下,这样呆着总不是办法,且还不知晓江上智在何处,得尽快找到他才是。 她刚站起身来,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邱秋微惊,连忙挣扎,然而身后的人力气实在太大,一下便将邱秋拖入一旁的草丛中,待一群淡黄长裙的女子走过,捂住嘴巴的手才松开。 邱秋一得了自由,忙后退几步,转过身来,便见着一个也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子,她白皙的脸上有两条纵横的刀疤,生生将秀气的五官分开,秀挺的鼻梁上一刀尤为深刻,鼻子一上一下成为两截,整张脸看着十分恐怖,像是遗留在人间的恶鬼。 邱秋眼睛因为惊恐微微睁大,刚出口的尖叫被女子的手堵了回去。她神色很惊慌,压着嗓子道:"你不要出声,被她们发现就惨了。" 这样僵持了片刻,邱秋点了点头,女子才将手收了回去。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般道:"你是新送过来的侍女么?" 邱秋只能点头,因对方开口说话,声音极为柔和,突然见到她脸那一瞬间的惊吓被中和了许多,既然是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女子见邱秋不说话,便以为自己的脸吓到了她,从袖中掏出丝帕遮住脸,抱歉的笑了笑:"吓到你了……刚才不好意思。" 邱秋摇了摇头,平复下情绪,问道:"刚才你说被发现会很惨是什么意思?" 女子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迟疑道:"送你进来的人都没告诉你吗?" 邱秋垂眸道:"没有" 女子又道:"那你可知这里是何地方?" 邱秋依旧摇了摇头。 女子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可惜与怜悯,她叹了口气道:"这里是幽冥宫,幽冥宫宫主红摩洛极为厌恶比她美貌的女子,你长得这般模样,若是被她看到,或者被宫里其他人发现,只怕会很惨。" 邱秋这才明白,原来那群黄衣女子口中的宫主,是幽冥宫的宫主。看着眼前女子这幅堪比恶鬼的面容,又听了她的话,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的脸……便是被那位宫主伤的吗?" 女子垂着眼帘,轻点了一下头,道:"红摩洛极为残忍好色,幽冥宫附近四五百里处,若是出现比她还要美貌的女子,便是毁容的下场。" 这是什么奇葩! 邱秋没想到一个女子的嫉妒心竟然能强到这样的地步,不光是幽冥宫内,连周围的人都不放过,这幽冥宫又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在魔门地界? 这样想着便问了出来,女子摇了摇头道:"从出生开始我便没离开过附近的村庄,后来被卖到幽冥宫做侍女,便只去过宫外的集市。你说的魔门我从未听过。" 邱秋还想再问,刚才那群挎着花篮的女子回来了,去时空空的花篮装满了拳头大的桃子。女子束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邱秋心领神会的没有出声。 待这群黄衣女子越走越近,邱秋透过草丛的缝隙去看,果然都是一群长得普通,皮肤较黑的女子,身旁的女子若未毁容,在她们之中便如鹤立鸡群般。 等四周彻底没有了声响,女子拉着邱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跟着女子偷偷摸摸的绕了片刻,走过几次小径,终于到了一间偏僻简陋的院子。 在行走的路上,邱秋和女子互通了姓名,女子叫相思,一个很美的名字。 相思将邱秋引进屋内,又把门关严实,才放下心来,她转过身来,笑了笑:"我不太受宫主的喜爱,院子很是简陋,你莫要介意才是。" 邱秋摇头道:"现在这般处境,哪里会介意这些。" 两人在四方桌两边坐下,相思点了盏油灯,灯火如豆,摇摇曳曳的十分好看。 邱秋心中有一大堆疑问,她猜想这一切的境遇都与江上智的那枚白色印章有关,那枚印章应该有传送的功能,将她传送到了这幽冥宫来。如今就不知晓,江上智是否与她一样,被传到这幽冥宫,亦或是他被转到了别的地方。若是前者还好,找到江上智定有法子回去。印章既是他的,他该知晓功能才是。若是后者便有些麻烦了,这幽冥宫一听就不是好地方,还有这么变态的宫主,要从这里回玄宗,怕是天方夜谭。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找江上智。 心中思绪万千,邱秋却见相思起身从木板床后面掏出一个白色布的包裹来,她将包裹放在四方桌上,打开,露出不少瓶瓶罐罐。 相思道:"这是我研制的易容药物,出宫采买时,便靠这个易容的。你既到了宫里,这张脸要遮一遮才行。" 邱秋自然同意,相思便在她脸上鼓捣了一番,再看铜镜,里面映出来一张极为普通的脸。 邱秋看着铜镜里完全陌生的自己,觉得这易容术着实神奇。 然而相思却还不满意,她在邱秋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盯着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看了半响,喃喃道:"太过白皙,不行。" 说着她便跑到里间,拿出更多的瓶瓶罐罐,捣鼓了半响,才将一瓶黑漆漆的药膏递给邱秋道:"将这个涂抹在身上,便能将你原本的肤色遮了去。" 邱秋接了,十分诚恳的道谢:"相思,谢谢你,能遇到你真好。" 相思羞涩的笑笑,摆手道:"……都是举手之劳,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看着油灯下的相思,明明还是那张仿若恶鬼的脸,邱秋不但不觉得害怕,相反,觉得很温暖。 "……对了,"相思又道:"你既是刚到宫里,该没领宫牌吧。" 邱秋摇头道:"没有。" "那待会儿我带你去把宫牌领了,领了宫牌,就会派下差事,只盼你能分到一个好的差事……" 相思这样说,邱秋只得应允。虽然心里并不愿意去领什么劳什子的宫牌,更不愿意去做什么差事,但是她也知晓,如今她的身份是新入宫的宫婢,自然不能拒绝。 *** 邱秋涂抹好药膏,相思便带着她去领宫牌。 幽冥宫相当的大,也相当的漂亮。 亭台楼阁,小乔流水,假山磷石,极为精致典雅,比起前世的苏州园林也不遑多让。 穿过石子铺成的小径,又走过几条庑廊,便看到了一处院子。 从外面望去,院子里已经站着不少女子,穿着打扮与邱秋一样,想来都是新进的婢女。 相思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邱秋进了院子,低垂着头,恭敬顺从的模样,顺着院中站着的女子排过去。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中年妇人。她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能入幽冥宫,便是你们的造化,以后你们再也不用过饥寒交迫的日子,在幽冥宫里,只要你们忠心耿耿的为宫主效力,便能吃饱穿暖,每月还有些银钱,供你们花销。" 众位女子听了都十分激动,忙道:"这是自然,我们定把宫主当父母一样敬仰。" 中年妇人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便来领宫牌吧。" 中年妇女身边的侍女捧着一本册子,念道:"牛小花,丙等,厨房。" 有一名女子上前来领了宫牌,便在一旁站着。 侍女又道:"吴彩霞,丙等,浆洗。" 这样念了几个,邱秋排在众女子后面,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不知是否真的会有自己的名字,毕竟她只是一个外来者,顿时有些后悔,不应该来领什么宫牌的,若是曝露了,只怕会很惨。还不如悄悄潜伏在宫内,打听是否有江上智的下落。 只要找到江上智,一切都好说。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又过了片刻,前面的女子大半都领了宫牌,眼看快要到邱秋这里时,她心都提了起来,院子外传来喧嚣声。 只见半开的院门被踢开,呼啦啦的进来一堆人。 第44章 夕公子 日头正好,天朗气清。井然有序…… 日头正好, 天朗气清。 井然有序的院子呼啦啦的闯进一批人,邱秋抬眸望去,便见一个穿红衣的俊美公子在下仆的簇拥下,大步走来。 红衣公子面若晧月, 唇似三月桃花, 一双杏眼含着三分迷醉, 顾盼间波光潋滟, 艳丽非凡。他一袭红衣衬的如开得正艳的海棠精魄, 迎风而立, 最是惑人。 见着红衣公子, 中年妇人因院门被踹的恼怒一下消散干净,嘴角拉出一个笑容, 极为谄媚的道:"夕公子,有什么事你遣人来吩咐一声便是, 何劳你大驾光临?" 夕公子微抬下颌,冷笑道:"花婆婆说得倒是好听, 我风夕何德何能敢让你费心, 我若不来,这次只怕又要给我送堆烂鱼臭虾, 花婆婆是见来了新小君, 我这旧的便成了昨日黄花, 故意遭贱我不成?" 花婆婆脸色一白, 苦着脸大喊冤枉:"夕公子说得哪里的话,老奴怎敢怠慢公子, 谁不知晓公子是宫主的掌中珠,心头肉,幽冥宫来来去去多少新小君, 唯有公子的地位依旧,可见宫主对您的宠爱,我如何敢有遭贱之心,说说都是要老奴的命啊。" 夕公子被一通奉承脸色稍缓,但还是冷着嗓子道:"既然如此,这傻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故意分了这么一个傻子来做我的婢女,不是遭贱我是什么?" 花婆婆这才发现,在夕公子身后,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仆拖着一个鼻青脸肿的黄衣少女,少女状态凄惨,目光呆滞,嘴角流着一溜口水,果然是傻子的模样。 看清少女的面容,花婆婆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傻丫头怎么跑到夕园去了。抬眼看着夕公子怒气冲冲的样子,忙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道:"误会,误会啊,这丫头是我老家的侄女,因亲人都死光了,又是个傻子,我看她可怜,便带回宫里做些浆洗打杂的活,有个去处,也不至于饿死,哪晓得她竟然跑到公子的夕园去了,实在不知死活,我一定狠狠教训她……至于给公子的奴婢,还未分配呢,您看,这次新进的女婢都在这里,公子看上哪个就把哪个领回去便是。" 夕公子抬眸轻瞥,见花婆婆的脸都抽红了,火气才去了三分,下颚抬了抬:"如此,便饶过你这次。" 花婆婆碘着脸笑道:"多谢夕公子大人大量。" 夕公子的目光在一群立着的黄群女子中扫过,在邱秋身上微顿。 邱秋心里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便见着夕公子保养极好的玉手束起一根指头,指了指她,朝花婆婆道:"就她吧。" 花婆婆瞧着是眼生的婢女,暗中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其他小君订下的就好,若是惹了两位小君的怒火,只怕她这管事也做不成了,便道:"公子放心,发了工牌便将她给你送去。" 夕公子满意的点点头,呼啦啦的带着一群人走了。 邱秋正莫名之时,花婆婆抬眼上上下下打量她,半响,方道:"等到了夕园,好好伺候夕公子,莫要偷懒耍奸,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人在屋檐下,邱秋只得低头应是,极为乖巧。 敲打了一番,见邱秋态度良好,花婆婆很是满意,对念名字的侍女道:"给她一张夕园的牌子。" 侍女应是,找了一张空白的夕园牌子问邱秋:"你叫什么?" 邱秋想起江上智,若是他在这幽冥宫内,自己在找他,他该也在找自己,最好能用一个他熟悉的名字,便道:"小桑。" 他若能听到这个名字,就算只有几分怀疑,也该来找她才是。 侍女翻遍花名册也没找到这个名字,又见花婆婆催得紧,只当自己录名字时漏录了,不想受责罚,便不动声色的在花名册后面补上,又在空白的夕园牌子写上小桑,方将工牌递给邱秋。 领了工牌,众人也陆续散去。邱秋出了院子,便见等在外面的相思。 相思道:"如何,领了什么差事?" 邱秋将牌子递给她看,又将院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见相思忧心忡忡的模样,邱秋道:"可有什么不对?" 相思叹口气道:"我远远望着夕公子怒气冲冲的进去,便想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没想到这差事却落到你的头上。" 见邱秋疑惑的目光,相思道:"这位夕公子是宫主宠爱的小君,性子极为不好,很喜欢苛责下人,经常有打死婢女的事情发生,因而他院里的婢女换得勤,宫内的侍女又都不愿去,他院里的差事便落到新来的婢女身上。你若去他院里,要千万分小心才是。" 邱秋哀叹自己真够倒霉的,苦笑道:"想不到还有这种缘由,也只能如此了。"又觉得小君这称号极为怪异,问道:"这小君是何职位,竟能在宫内随意打死婢女?" 相思侧目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方低头凑到邱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邱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颇为奇异的喃喃道:"竟然是男宠,还有一整个后宫的小君,这幽冥宫宫主也真是女中豪杰。" 相思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低声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宫主的事不是我们能议论的,小心隔墙有耳。" 领了工牌,又与相思回到了她的小院。 相思忙前忙后的将东西给邱秋准备好,四方桌上铺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 邱秋望着她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忍不住问道:"幽冥宫宫主将你的脸伤成这样,你不恨她吗?" 相思抬起埋着的头,眸光里有几分茫然,过了片刻,方道:"开始时是恨的,后面又不恨了。" 邱秋不解:"为何?" 相思笑了笑道:"这几年外面战火连连,很多村庄都惨遭屠戮,我们村庄也是因为有幽冥宫的照看,才幸免于难,虽然红摩残忍冷酷,但也是因有她的威慑,我们才能有一方太平。" "……在这宫中,虽然容貌被毁,却也能吃饱穿暖,还能学些东西,这几年我琢磨出这易容之道,出去亦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便也不恨了。" 生于和平年代的邱秋,对此并不是很理解,见着相思因为这点恩惠便能放弃毁容之仇,又觉得她实在善良。但又想着,在这样的世界里,既没有报仇的希望,或许忘记仇恨才是最好的办法。就如她一样,南寻殷给她喂了毒药,逼她去扮乐正桑,她恨他吗?肯定是有恨意的,但若让她放弃大好的时光,一心只想着报复,她也是不愿意的。 相思将东西收拢好,交给邱秋道:"这些药物都是易容用的,我加了些凝合剂,能管半月之久,但半月之后,你便要来我这里重新涂抹一遍。" 邱秋笑道:"我知晓了,相思你真好。" 相思有些羞涩,又叮嘱了邱秋几句,才放她离开。 *** 从相思院里离开后,邱秋便寻着相思说的方向去夕园。 夕园在幽冥宫的正东,是幽冥宫最好的位置之一。进了夕园,便有下仆领着她到一处亭台,邱秋抬眸望去,便见夕公子亦在栏杆边上,旁边跪着双手托着托盘的下仆,他如玉般保养极好的手,抓了些托盘里的鱼饵丢到池塘里去。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 下仆上前拜道:"公子,人带来了。" 邱秋亦跟着拜道:"拜见公子。" 夕公子这才转身过来,目光在邱秋身上逡巡,道:"你叫什么名字?" 邱秋低眉顺眼的道:"小桑。" 夕公子微微一笑,眉眼如开的正艳海棠花般,极是艳丽,"小桑……这个名字不太好,太过寻常了。"他瞧了眼池塘里游走的金鱼道:"……不如叫小鱼怎么样,又活泼又生动。" 邱秋面无表情的道:"不好。" 她用这个名字本就是为了让江上智能够与她联系上,叫小鱼算什么回事。 夕公子笑容微僵,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被拒绝,他恶名在外,来夕园的婢女哪个不是乖巧听话得很,别说改个名字了,他让她们跳到池塘里去,她们也是不敢说个不字。 邱秋也知晓自己的语气生硬了些,忙补救道:"能得公子赐名,我是万分欢喜的,但小桑这名字乃家母所取,家母早已过世多时,这个名字便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只盼公子能成全我一片孺慕之情。" 夕公子目光奇异的看着她,半响,方道:"你真奇怪,很少有婢女像你这么说话,也不称奴婢,文绉绉的,说得像是话本里的人一样。" 邱秋心里咯噔一下,正想补救一下,夕公子却摆摆手,不耐烦道:"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又对带她来的下仆道:"你带她去安顿一下,便住在我旁边的屋子好了。" 下仆应是,邱秋跟着下仆去了住所,屋子不大,却五脏俱全,比起相思简陋的院子,自然是好的太多,只是离夕公子近了些。 收拾好东西,又换了夕园婢女穿的服饰。下仆便来传唤,说夕公子让她服侍用膳。 去了内堂,雕花园桌上放了几个精致的小菜。 夕公子并未坐下,而是在内堂里走来走去,脸上带着些许愁色。 邱秋过去见完礼,便站到一旁。 过了半响,有下仆进来。 夕公子满脸期待的问:"宫主何时过来?" 下仆低垂着头,支支吾吾道:"宫主……说今日不过来了……" 夕公子脸色微变,冰冷道:"宫主又去找新来的小君去了?" 下仆缩了缩身子,低声回道:"……是……" 夕公子倏地将桌上得到饭菜全部砸在下仆身上,热汤从跪着的下仆颈窝流进去,下仆发出惨烈的叫声。夕公子却是仿佛发疯一般,将屋内的东西全部砸完,才平静下来。 他看着被烫伤的下仆厌恶道:"拖出去。" 便有两个身强力壮下仆,将人拖走。 邱秋早躲到一旁去,看着下仆的遭遇,胆战心惊,明白了为何这夕园能让幽冥宫的侍女畏之如虎,这夕公子性情未免太暴戾了些。 夕公子情绪平复下来,抬眸环顾一圈,见躲得远远的众人,冷声道:"你们躲这么远做什么,我会吃人吗?"他目光在邱秋身上一顿道:"你,过来。" 邱秋无奈,只得过去道:"公子唤我何事?" 夕公子抚摸着自己的脸,轻轻问:"你说我好看吗?" 邱秋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垂眸道:"公子的容貌如天宫之月,瑶池之花般,让人见之忘俗。" 夕公子笑起来,道:"你说话可真好听,还没有人这样夸过我。" "……我既这样美,宫主为何不来找我?"他叹息一声,喃喃道:"宫主已经月余没有过来了……" 邱秋自然不敢乱搭话,男子争宠,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夕公子又是喜怒无常的,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夕公子也只是自言自语般抱怨了一下,因心情不好,便恹恹的早些睡下。因夕公子男宠的身份,自然不用邱秋去服侍他就寝,邱秋便先回了住所。 躺着木板床上,邱秋久久不能入眠,一会儿想着如今的处境,一会儿又想着江上智的下落。这个幽冥宫实在奇异,与三域的风俗人情都有些不一样,还有相思说的,外面连连战乱,她在文宗之时,也看了不少书,除了玄宗与魔门的交锋外,还未听闻哪里有战争发生,三域之内还算太平,这幽冥宫到底在何地界? 这一切怕只有找到江上智,才能有答案。 第45章 送信 第二日,艳阳高照,天朗气清。 …… 第二日, 艳阳高照,天朗气清。 邱秋梳洗好后,便有仆人来传唤。她去了内堂,便见堂内立满了服侍的仆人, 分列在两边。 木制的圆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小菜, 白瓷碗里装着热腾腾的米粥。 邱秋立在一旁, 半响, 夕公子从内屋缓缓出来, 他乌黑的头发并未束起, 随意的披散在腰上, 一件浅色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或是刚起身的缘故, 艳丽的眉眼透着些慵懒,举手投足散发着惑人的风姿。 邱秋看得一愣, 暗叹,这位夕公子能在一院子的小君中胜出, 果然是有缘由的。 夕公坐下, 便有下仆递了竹筷给邱秋。她拿着竹筷很是不解,只以为是让自己递给夕公子, 便也没多想, 将筷子递过去。 夕公子看着伸到面前的竹筷, 没接, 蹙着眉道:"花嬷嬷没有请人教过你们规矩吗?" 邱秋有些明白了,这是要她夹菜啊, 忙将竹筷转了个弯,夹了几根小菜放到他碗里,垂眸道:"我是刚进来的, 因公子点了我服侍,花嬷嬷不敢耽搁,便先将我遣过来。" 夕公子低声抱怨了一句:"怪不得如此不懂规矩。"他今日心情还不错,也没有计较,便在邱秋的服侍下,喝完了米粥。 吃完早饭,便有下仆来通传,月公子院里的月季开得正盛,邀夕公子前去观赏。 邱秋猜想这位月公子应该也是位小君,果然,夕公子听了下仆的话,眉头一拧,冷笑道:"他这是借着赏花的由头,探我的口风来了,不去。" 下仆缩着身子退下。 夕公子推却了月公子的邀约,也无事可做,便又去了亭台里喂鱼。邱秋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百无聊赖的又一下没一笑的往池塘里丢鱼饵,有些明白为何说深宫中的女子日子难捱,只因太无趣了。 喂了会儿鱼,夕公子又没了兴致,懒洋洋的靠在栏杆上,瞧着邱秋道:"小桑,给我说说你的来历吧。" 邱秋心想,这是要听她的八卦打发时间,但她的来历不管哪一个都是万万不能说的,便道:"禀公子,我的来历乏善可陈,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不如我给公子讲个故事吧。" 夕公子这才有了点兴致,笑着道:"我可是看过很多话本的,你若讲得好,我重重有赏,你若讲不好,我便将你扔进这池塘里去。" 邱秋笑道:"公子只管把赏钱准备好便是。" 见她如此自信,夕公子兴致更浓了,还让下仆端了些瓜果上来,一副竖耳倾听的模样。 邱秋思绪转了转,想着这夕公子喜怒不定,最好能说一个长篇故事吊着,让他舍不得随意杀她。又考虑到不知这夕公子的喜好,便最好说一个老少皆宜的故事,而说到老少皆宜,有什么比西游记更合适的呢? 她清了清嗓子道:"在很久以前,有两位神明,一位水神共工,一位火神祝融……" 这一讲就是大半日,夕公子听得津津有味,见着邱秋渴了,还连着给她递了几杯茶水。当听到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夕公子惊道:"这孙悟空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挑战天宫之主,他不害怕吗?" 邱秋道:"孙悟空自身法力高强,自然不怕。" 待说完孙悟空打败十万天兵天将,夕公子叹道:"这孙悟空真是厉害。"感叹完,便又给邱秋递了杯茶水,催促道:"接下来如何了……" 邱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正想开口,这时有下仆来报:"公子,月公子在院外求见。" 夕公子被打扰了听故事的雅兴,眉头一蹙,厌烦道:"不见。" "风夕,请你赏花你不去,上门来找你还不见,你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声音从远处传来,邱秋抬眸,便见庑廊里走来两个穿青衣的男子。 这两个男子,容貌皆是秀美无比,举手投足风姿绰约,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二人长得一模一样,竟然是对双胞胎。 对于两人的不请自来,夕公子很是厌恶,他也没遮掩,直接板着脸道:"我请你二人进来了么?" 走在前方的男子道:"风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脾气。" 两个青衣男子,只当看不见夕公子的脸色,一前一后在夕公子对面坐下。邱秋早就起身,站到夕公子后面去。 夕公子挑眉道:"不就是宫主去松园去得勤了些,至于你们这么沉不住气?" 青衣男子冷哼一声:"勤了些?自那位住进松园后,宫主便没离开过。再这样下去,这幽冥宫中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夕公子冷淡道:"宫主喜欢谁,不喜欢谁,又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能有什么法子。" 青衣公子嗤笑一声,道:"风夕,你莫不是忘了吟歌的下场,幽冥宫内失宠小君的去处,你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夕公子沉默了,半响,方道:"那你想如何?" 青衣公子环顾一下四周,欲言又止。夕公子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下仆退下。邱秋也想跟着离开,却被夕公子叫住,"你留下来。" 邱秋无奈,只得留下,这种秘密她是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夕公子未免也太信任她了吧。 青衣公子疑惑的目光投向邱秋,"这是你新来的婢女,可靠吗?" 夕公子道:"当然,你说吧。" 青衣公子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纠结,便道:"明日宫主去给霞光城城主拜寿,天黑之前回不来,你想法子把松园那位约到兽园去,到时我会将圣兽的门栓弄坏……" 夕公子道:"松园那位正得宫主宠爱,若是被发现,我们都是被喂圣兽的下场。" 另一个青衣公子道:"放心,圣兽性情向来暴烈,吃错人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只要做得隐蔽些,宫主回来,也只当是他走错了地,被圣兽误食了。" 夕公子沉思了许久,方道:"松园那位从未与我们打过交道,是何性情,我也不知晓,要想约他出来,只怕不易。" 青衣公子道:"若是容易,我们何必来找你?幽冥宫内谁不知道你是宫主最宠爱的小君,松园那位多多少少也该给你一些薄面才是。" 夕公子被奉承一通,脸色稍缓,道:"我便勉力一试,若是不行,也别怪我。" 青衣公子喜道:"你既出马,怎会办不到,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三人又约定好了时间,两位青衣公子才离去。 夕公子在亭台中坐了半响,对邱秋道:"害怕吗?" 也不等邱秋回答,他目光盯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儿道:"……我却很害怕。" 邱秋低声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何还要去做?" 夕公子笑了笑,语气极淡:"宫主是个极为任性且又霸道的女子,她碰过的东西便不许旁的再碰。她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你可知晓被厌弃的小君是何下场?" 邱秋摇头,夕公子道:"被当做食物,投喂圣兽。"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邱秋还是听出了一丝恐惧。他道:"这座园子并不叫夕园,它有过很多个名字,也有过很多个主人,但这些主人无一例外都成了圣兽的口粮。" "……宫主不允许她的东西被碰触,便是她失去了兴趣的东西,也必须属于她,因而在东西属于她之时,将东西破坏掉,这是宫主的做法……" 他看着天空,淡淡道:"在这幽冥宫内,没有敢反抗宫主的孙悟空,她便是幽冥宫唯一的天,唯一的主人。" 邱秋却是惊住,将失宠的小君投喂圣兽,只是因为占有欲作祟,这幽冥宫宫主是何等变态。而夕公子对她说了这么多秘密,邱秋有不好的预感,要么是把她当亲信,但她昨日才来夕园,谈何信任。最起码也要观察一段时日吧。要么就是把她当炮灰,而且是一次性的炮灰,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说什么样的秘密都没有关系。 从两人的关系来看,邱秋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果然,夕公子起身道:"小桑,帮我送封信如何?" 邱秋心里哀叹,面上却道:"但凭公子吩咐。" 她如今是生在虎穴,不管她应不应,这送信的差事一定会落到她头上,要么被夕公子弄死,要么被宫主弄死,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先答应下来,得片刻喘息,再见机行事。 夕公子对她的识相很满意,去屋内写了一封信递给邱秋道:"你将这封信送到松园那位小君的手上,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 邱秋接过信道:"是,公子。" 第46章 执念的主人 幽冥宫的东面住得都是宫主…… 幽冥宫的东面住得都是宫主的小君, 从宫主的主屋依次排开,越受宠的小君离主屋越近。松园便在主屋边上,离夕园也不远。 邱秋接了信,穿过几条回廊, 便见着一处清幽的院落。 院落周边是一片竹林, 郁郁苍苍, 重重叠叠, 风吹时竹枝条儿摇摇晃晃, 宛如浪花翻飞的竹海。 邱秋站在院落门口, 并不急着进去, 而是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这封信送了,夕公子那里便回不去, 不管他们的计谋是否成功,她这个知晓秘密的侍女, 以夕公子的性情来说,不会留着。 但若是不送这封信, 得罪夕公子不说, 她还要寻找江上智的下落,也不能一走了之, 逃离幽冥宫。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实情告诉松园的这位小君, 借着他的势将夕公子之流一并搬倒, 这样她便既可以保住性命, 又能待在幽冥宫内继续寻找江上智。 但这法子,夕公子不会想不到, 他如此放心的让她来送信,只怕其中有什么她不知晓的依仗。 如此想了片刻,也没找到更好的法子, 邱秋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前去扣松园的门环,片刻,有小童前来开门。他打量了一下邱秋道:"这位姐姐,有何要事?" 邱秋道:"我家夕公子派我来给你家主人送信。" 小童蹙眉道:"我家主人不见客,这是幽冥宫都知晓的规矩,姐姐还请离开。"说着将门啪的一声关上,差点碰到邱秋的鼻子。 邱秋有些傻眼,这松园主人的架子比夕公子还大,往她刚才还想了许多,如今连人都见不着,所有的计划便都成了空。 在外面站了半晌,邱秋想着夕公子交代的一定要将信送到松园小君的手上,怕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若自己完不成,夕公子只怕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抬眼看了看不算高的围墙,邱秋想着只能试试看了。 找了一处偏僻的墙角,邱秋将裙摆绑在腰上,撸起袖子,将双手搭在墙上,向上跃起。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挂在墙上挣扎了许久,还是没跃上墙头,她只能遗憾放弃。 目光在四周逡巡,见着竹林深处有几张木质的椅子,邱秋想着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便将椅子搬过来放到墙角。借着椅子的高度,终于爬上了墙头,邱秋骑在墙上,抹了抹额头的虚汗,一眼便将大半松园收入眼中。 这松园比起夕园还要大上几分,亭台楼阁,假山回廊,小桥流水,很是漂亮。邱秋正想着找个落脚地跳下去,倏地僵住。 谁这么变态在墙角养蛇? 看着院墙下密密麻麻游走的蛇,邱秋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这些蛇色彩斑斓,蛇头是三角形状,一看便知是有毒的。有几条顺着院墙慢慢爬上去,眼看越来越近,毒蛇的信子都快扫到她脚背。 邱秋忙想收回脚,脚背却传来一阵剧痛,她发出一声参惨叫,身子一歪便朝墙内跌落进去。 邱秋心想这下完了,这是要被被这么多毒蛇咬死了么?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肩膀被人提起来。 邱秋再次回过神来,便已然安全的待在离围墙不远处的亭台里,身边站了个带着半边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身姿挺拔,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透着一种沧桑的平静,他蹲下身子,轻轻握住邱秋的脚,将鞋袜除去,又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划了一道口子,乌黑的毒血从划出的口子中流下。 邱秋疼的倒吸一口气,看着肿成馒头的脚背,又看着黑衣人平静的神情,她思量着这黑衣人是谁,看打扮倒像是幽冥宫的护卫,只是不知他为何会救自己? 毒血流尽后,黑衣人道:"余毒未清理干净,你自行抓几幅解毒剂,服用便可。" 他的声音不似年轻人的清脆,带着些许沙哑,邱秋猜想这黑衣人应该是有些年纪了,便道: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黑衣人站起身来,从身上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淡淡道:"你是哪个院的婢女,来松园做什么?不知晓幽冥宫的围墙都有毒蛇看守的。" 邱秋还真不知晓,若是知晓她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怪不得这幽冥宫的围墙都不高呢,原来玄机在这里。听黑衣人询问,邱秋脸上露出懵懂无辜的表情,低声道:"回前辈,我是夕园新来的婢女,我家公子叫我来给松园的小君送信,嘱托我一定要将信送到小君手上,但守门的小童不让我进来,我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着又露出几分可怜的神态:"……若是信没按照公子的命令送到小君的手上,公子一定会责罚我的……" 黑衣人自然也听过夕公子的恶名,沉默片刻道:"我带你去找他,但你要记着,在他面前莫要提小君二字。" 邱秋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本来说这话也只想打消黑衣人的疑虑,不被当做刺客或者细作处理掉。便诚恳的道:"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感激不尽。" 黑衣人没在说话,而是抓着她的肩膀,朝屋内掠去。 很快到了屋里,黑衣人将邱秋放在椅子上,道:"你在着这儿等候片刻。" 邱秋靠在椅子上,乖巧的道:"是。" 这一坐便是大半晌,邱秋无聊得看来看去时,倏地,滞愣住。 从门口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袍,清冷如仙,俊美非凡。 眼睛忍不住一酸,翘着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脚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上智从门口进来,抬眼便看到担忧许久的人。她坐在椅子上,形容狼狈,发髻微乱,裙摆系在腰间,如玉的左脚未着鞋袜,脚背青紫肿了一大片。 目光一凝,周身弥漫着杀气,他三步并作一步走到她身边,声音微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邱秋却不管,一把扑过来去,搂住他的腰,抽泣道:"你怎么才来,这几日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江上智身形微僵,沉默片刻,终于回手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黑衣人静静的看着他们,给江上智递了个眼神,便悄悄退去。 屋内只剩下江上智与邱秋两人,哭了半晌,邱秋情绪终于缓过神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道:"……衣服湿了。" 江上智低头看她,清凌凌的双眼被泪水洗过,宛如雨后天空般干净澄澈,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委屈。她是如此娇气的人,死人都见不得,这几日怕没少吃苦头。 这样一想,他胸膛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酸胀感,莫名难受得紧。从怀中掏出丝帕,一点一点的将她脸上的泪珠擦拭干净,江上智道:"换一件就好。" 邱秋被吓得怔住,这么温柔的江上智,她不是在做梦吧。 然而更让邱秋吃惊的还在后头,江上智半跪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她的脚,目光盯着伤口上的牙印,薄唇微抿:"被围墙下毒蛇咬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邱秋啊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江上智抬起凤眸望了她一眼,束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毒蛇留下的牙印。邱秋羞窘,只怪冲击太大,一下没反应过来。 江上智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均匀的洒在她的脚背上,动作极为轻柔,神情专注,仿佛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邱秋有些承受不住,风光霁月,名扬三域的逐月公子,跪在她脚边,帮她上药,若是说出去,她怕是要被逐月的追随者打死。她一向习惯他冷淡的模样,如今一下子变得这样体贴,她真有些惶恐。一会儿想着这是江上智吗,一会儿又想着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准备来一个最后的温柔吗?这样忐忑到江上智上完药起身,邱秋忍不住吐槽自己,都快被江上智虐成贱皮子了。 药上完了,便开始聊正事了。 邱秋突然怔住,想起自己是易了容的,江上智是如何认出来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难道我的易容褪去了?" 江上智微顿,凤目微抬道:"身形未变。" 邱秋若有所思的想,确实如此,易容虽能改变容貌,但是身形却是未改变的,熟悉的人从背影便来将人认出来。这易容看来也不太靠谱,这样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江上智凤目微抬,淡淡道:"正真的易容是要声、行、体、表全部改变,换个长相只是易容的皮毛罢了。" 邱秋撇撇嘴,这是在说不是易容不行,是她的易容只是皮毛而已,这人的温柔什么的都是浮云,还是他熟悉的江上智。 不在纠结这个话题,邱秋道:"这里到底是何地方?为何我会与你分开?" 江上智道:"你可知须臾境?" 邱秋摇了摇头。 江上智道:"圣人有云,这世间有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组成。这些世界互不相干,各有各的进程,须臾境便如这三千小世界一般,而我拿出的那一枚白色印章,便是开启须臾境通道的钥匙。" 邱秋惊讶,这不是与幽游白书一样吗,便道:"这么说来,我们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江上智摇头道:"并非,须臾境来历奇特,有竟内百年,竟外不过须臾的说法,便才被称为须臾境,这境中发生的事情有的是异界之事,有的是过去之事,有的甚至只是某位宗师的一段记忆。这次我们入的境,只怕是某位宗师的记忆,而这段记忆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邱秋这次是真的惊住:"……我们竟然是在记忆之中,这里的人与物如此真实,竟然只是记忆虚构的存在,未免也太吓人了,这又该如何出去?" 江上智道:"一般这种记忆构成的须臾境便是因为记忆的主人有极大的执念,只要我们将他的执念在记忆中帮他达成,须臾境便会消散,我们便能从境中出去。" 邱秋迟疑道:"……若是完不成呢?" 江上智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那便被困在境中,直到我们的肉体死掉。" 邱秋微僵,脸上露出些许仓皇之色。江上智缓了缓,道:"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邱秋笑了笑,"嗯,"她又道:"那这执念的主人又是谁?我们该如何做?" 江上智道:"一般我们进来之时,会主动传送到执念主人的身边,因境是执念主人的记忆构成,进来的人会下意识的便对执念的主人有好感,你是在何时何地醒来的?" 邱秋想到了相思,她醒来之时便换了一身淡黄色长裙,因为是记忆构成的境,在境的主人的记忆中,婢女的穿着都是淡黄色的长裙,她进来之时,便被默认成了婢女,所以她的穿着也跟着变换。而相思是她醒来后接触的第一个人,若是按照江上智的说法,相思极有可能是境的主人。 邱秋便把自己醒来的事情和猜想给江上智说了。 江上智拧眉思考片刻,方道:"这次的境有些奇怪,按理说我们两人应该同时醒来,但你却晚了我一月有余。且构成境的记忆主人,必须是宗师以上级别的武者,你说的相思显然不是。而我醒来之时,身边也出现一人……" 邱秋道:"是刚才那位送我来的黑衣人?" 江上智道:"是他,这才奇怪,竟然同时出现两位执念主人。" 邱秋想了片刻,道:"会不会是境传送错了。" 江上智摇头道:"暂且不知,须臾境太过奇特,个中缘由我们只能慢慢寻找。" 邱秋点了点头,突然想到自己来松园的目地:"啊,对了,我是来这里送信的。" 江上智挑眉看她,邱秋道:"你可知这松园的小君是谁?" 第47章 乌斯曼 松园,内堂风轻轻的吹…… 松园, 内堂 风轻轻的吹,庑廊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这句话问出来后,周边的气息一滞,邱秋总觉得江上智的神情有些不对。她脑中灵光一闪, 看着面前兰芝玉树, 风彩卓然的逐月公子, 心中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眼神古怪的在他身上逡巡:"……难道是……"你字还没出口, 便见江上智面色微黑, 衣袖一挥, 并不言语,但抗拒之意明显。 邱秋忍俊不住笑出声, 逐月公子的笑话,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的。想着三域之内众人敬慕的逐月公子如今却困在一方小院里, 被逼做男宠小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是传出去, 够茶肆酒楼里的说书人,说上三五月的。 江上智凤目微瞥, 看着椅子上的女子这般开心, 心中对身份的芥蒂, 倒也消散了些。他淡淡的在一旁看着, 待她看足了他的笑话,方道:"信在何处?" 邱秋见他这般镇静的模样, 只觉得无趣,不满的撇撇嘴,心里想着就冲这份气定闲神的养气功夫, 一般人便做不来,逐月公子的名号果然不是白担的。将袖中的信交给他,又将夕公子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本以为来松园送信要做一个生死抉择,还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该如何取得松园小君的信任,谁能想到这小君便是江上智,不但找到心心念念要找的人,还这般容易的化解了一场危机,老天难得眷顾她一回。 江上智接了信并不拆开,而是放到一旁,听邱秋说完夕公子的事后,方道:"这里既是记忆构成的境,那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应该是已经发生过的。若是想要找出境主人的执念,便不能阻止它。" 邱秋蹙眉:"可我们的出现不是已经将境改变了吗,几百年前的幽冥宫想必是没有你这个……新小君的。"她轻瞅了他一眼,缓缓道。 江上智神色未动,摇头道:"并非如此,我们进入此境,并非改变,而是取代,取代境中与我们最相契之人。想必在几百年前,幽冥宫内也出现了一个新小君,也有这一场邀约,至于接下来发生何事,只有顺着境走下去才知晓了。" 邱秋道:"你是要去应这场邀约吗?" 江上智点头:"只有如此了。" 邱秋突然想到被黑袍人追杀之时,黑袍人说的话,江上智元力被封,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有机会问,进了境以后又各自分开,更不可能问,只能将此事压在心底,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邱秋迟疑道:"……你的元力真如黑袍人说的那般?" 江上智并未回话。 邱秋了然,心中微涩,任凭心中有诸多谋算,这人始终是为了救她才落得这般境地,风光霁月,威风凛凛的逐月公子,如今却没有了元力,任他以前有多厉害,现在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这在武者眼中,怕是与废人无疑。 又想着以他的秉性,能被困在这院子里,只怕与元力被封不无干系,刚才的嘲笑化作丝丝内疚,邱秋反对道:"你如今没了元力,如何应对圣兽?且我们还不知晓圣兽到底是何怪物,若是凶猛的异兽,去了便是有去无回。" 江上智拧着眉,沉默未语。 邱秋急道:"你不许去……既然我们身在境中,总会有其它法子的,我去找相思,看看是否能问出些什么来。她也是执念主人,总该有些不同。" 江上智凤目微闪,他轻咳一声道:"无妨,一只异兽而已。" 邱秋只当他放不下逐月公子的偶像包袱,气道:"什么叫一只异兽而已,我知晓你以前很厉害,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又何必逞强?" 见她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江上智竟觉得十分……可爱,他以天才之名拜入玄宗宗主门下,学得是玄宗无上心法九玄心经,又得太上长老悉心教导,玄中上下对他期望极高,出了玄宗,便是身名显赫的逐月公子。他向来习惯了背负这些期待与责任,从未有人对他说过,你不必逞强,今日听来,却也未有他想的那般刺耳,竟觉得分外熨帖。 江上智凤目里染出淡淡的笑意,他道:"好。" 邱秋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狐疑道:"你答应了?" 江上智道:"听你的,再想想其它法子。" 邱秋眼睛弯了弯,道:"如此,我明日便去找相思问问情况。" 江上智瞥了一眼她的肿成馒头的脚背:"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再说吧。" 邱秋脸一垮,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肿着一只脚,她哪里也去不了。 既然不准备去赴约,邱秋也不怕与夕公子撕破脸,便也不回夕园而是安心的留在江上智这里养伤。或许是他喜静的缘故,这松园的仆人并不多,但其吃穿用度竟都是极好的,这幽冥宫宫主对新小君还真是很上心。 有了空暇,邱秋便问起江上智与黑衣人的故事。 江上智道:"黑衣人叫乌斯曼,是幽冥宫的大护法,地位仅次于幽冥宫宫主之下,我醒来时便是在他的院子里,与他相处过几日,乌斯曼性情怪异,并不好打交道,他在幽冥宫之中,虽有大护法的名头,但并不管宫内之事,更像是客居幽冥宫的外人,今日他竟将你从蛇堆里救下,亦是十分奇异。" 邱秋想到幽冥宫宫主叫红摩洛,这黑衣人叫乌斯曼,两人的名字很相像,只怕有什么关系?既然记忆构成的是幽冥宫,境主人的执念与幽冥宫宫主多多少少都有关系,想起这个养了一堆小君的宫主,邱秋还从未见过,有些好奇的问:"这幽冥宫宫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向冷静自持的江上智面色微微变了变,拧着眉,冷声道:"一个十分可怕的人。" 竟被江上智这般评价,邱秋怔了怔,对这红摩洛更好奇了。她认识的人不管是善良如相思,还是暴戾如夕公子,提到这幽冥宫宫主都是十分畏惧的样子,说辞也都是可怕残忍冷酷这类的。想来也是,能够因为嫉妒别的女子比她美貌,就将她毁容,能够只因占有欲作祟,便将失宠的小君丢给圣兽当食物的,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十足的变态吧。 邱秋缠着江上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太阳落山,晚膳上桌了,才放过他。 吃了晚膳,因遇到江上智,这几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又因脚受了伤,邱秋便早早的睡下了。 邱秋睡后,江上智才从屋子里出来,便遇到在八角亭里对月独酌的乌斯曼。 他已经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略带异域风情的脸。他见着江上智,微微一笑道:"可要过来喝几杯?" 江上智撩起衣袍,在对面坐下。 乌斯曼推过一只装满酒的杯子,笑道:"你的小情人睡了?" 江上智怔了怔,刚想否认,却又觉得这只是记忆构成的世界,并无多大意义,便道:"今日多谢你救了她。" 乌斯曼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她是个好女孩,好好珍惜她。" 江上智敏锐的发觉乌斯曼的情绪很不对,他是境的主人,想要出境,便要化解他心中的执念,这些时日,他一直尝试与他交心,然而效用始终不大,现在或许是个突破口。 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江上智哑然失笑:"你没见过她闹腾的样子,真是让人头疼。" 乌斯曼却道:"我见过她爬墙的样子……很有趣,如果有一个女子不顾矜持爬墙来找你,那她定是爱惨了你,千万不要拒绝她,她会很伤心的……" 这倒像是在说另一个女子,江上智不动声色道:"你也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吗?" 乌斯曼微微笑起来,嘴角上扬,或许有些醉了,他的眸光迷离,声音变得很温柔:"……我刚来这里之时,便租了一家农户的院子来住。邻居家有一个姑娘,她是世间最好的姑娘,她真是勇敢又执着。当第一次见她从围墙上爬过来时,我真是大吃一惊,怎会有这么大胆的姑娘,我问她有何事,你猜她如何回答?" 江上智顺着他道:"猜不到。" "……她说她喜欢我,你说说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直白的对一个男人说喜欢。" 江上智道:"你拒绝她了?" "……是,"乌斯曼道:"我拒绝她了,后来才知晓,她伤心坏了,若是再来一次,我定不会让她难过。" "……但她是个勇敢又执着的女子,总是来爬我院子的墙,总说喜欢我……" 江上智道:"后来呢?" 乌斯曼眼神慢慢变得痛苦,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酒饮下去,轻轻道:"……后来,我们成婚了,但我的仇家追了过来,她死了,死在我仇家的手里……" 江上智一怔,却未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看着一向冷漠的乌斯曼,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他有些恍惚,想着屋里睡得香甜的女子,微微怔住。 第48章 兽园 夕园,房内夕公子倚在美…… 夕园, 房内 夕公子倚在美人榻上,如墨的头发披散在精致的朱红鸟纹绸面,黑与红交辉相应,越发衬得他肤色如玉, 眉目如画。 他抬眸望了望逐渐暗淡的天色, 蹙眉问:"人还没回来了吗?" 立在一旁的下仆, 躬着身子, 垂着头, 小心翼翼道:"……奴在远处看着她进了松园, 便没再出来。" 夕公子眉头越皱越紧,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淡淡道:"你去松园问一下, 本公子的侍女为何还未回来。" 下仆领了命出去。 夕公子在榻上面沉如水,如今这般情况, 要么是小桑被松园的那位小君扣住了,如此, 他并不算担心, 这位新小君这般嚣张跋扈,宫主就算贪图一时新鲜, 也不是能长久在幽冥宫活着的样子。但若是小桑投了这位松园小君……夕公子却觉得有些不可能, 先不说松园这位小君会不会相信, 按照幽冥宫法度, 侍者另投未经过原来的主人同意是要处于极刑的,她就算到了松园, 被宫主知晓也是活不成的,甚至可能更惨,这也是夕园内弄死这么多侍者, 而这些侍者活得战战兢兢,也不敢离开的缘故。 过了半晌,下仆终于回来。 夕公子道:"如何?" 下仆头垂的更低了,回话道:"回禀公子,松园里的人说,新小君觉得小桑姑娘机灵有趣,便将她留在松园服侍了……说是宫主回来,他们自会向宫主禀报……" 夕公子捏着白瓷茶杯的手一顿,倏地将茶杯掷在地上,面如寒霜道:"好得很,好得很,这位松园小君果真是嚣张至极,如此明目张胆的扣下我的人,哼,我该亲自去会会他才是。" 下仆被吓得匍匐在地,不敢言语。 夕公子发了一会儿火,才慢慢平复下情绪。这时有下仆进来,回话道:"禀公子,松园送了信过来。" 说着双手将信呈上,夕公子接过信,拆开,信的内容很短,他一目十行的看完,竟是答应了兽园的邀请,夕公子挑眉,他本以为小桑既被留下,他们的谋划也该曝露了才是,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期赴约。沉思片刻,夕公子便决定按原计划行事,纵然他有万般手段,既到了兽园,明日也该让他命尚黄泉。 *** 第二日,邱秋起了个大早,因睡了个好觉,精神格外的好。 脚上的青肿消了一些,看着没有昨日吓人,也能下地走几步,江上智的药果然是极好的。 洗漱完,便去主屋与江上智一起用膳,因两人在太恒峰时便习惯一起用膳,今日到有几分回到太恒峰的意思。 四方桌上摆了几道小菜,与两碗白粥。 邱秋到时,江上智已经落座多时,他依旧一身白袍,凤目清冷,面容清俊。邱秋坐下后,他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道:"伤可好些了?" "好些了。"邱秋拿起白瓷瓢舀了一口粥放入嘴中含糊道。 江上智凤目瞥了一眼她的脚,见果真如此,方提起竹筷用膳。 两人用完了早膳,便有下仆来禀报:"轿子已经备好,不知公子何时启程?" 邱秋奇怪道:"你要出去?不是说今日与我一起去找相思么。" 江上智摇了摇头,凤目微抬,淡淡的看着下仆道:"我何时让你备的轿子?" 下仆微愣,诚惶诚恐道:"昨夜公子说应了夕公子的邀约,今日要去兽园,让我们将轿子备好。" 这话一出,邱秋抬眸盯着江上智,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应这场邀约么?" 江上智摇头道:"我并未吩咐。" 邱秋见江上智神色认真,她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是守诺的君子,只要答应了定会做到,但下仆的神情亦不是作假。 江上智沉思片刻,缓缓道:"或许是与境有关,兽园之事,对于执念的主人来说太过重要,因而,境会根据执念主人的意志主动修复这一段,不管我们作何选择,兽园一事是必定要发生的。" 邱秋懂了,这就像是前世玩游戏时的主线剧情,一定要走过,才能开启下面的剧情。如此看来,兽园一行,他们是躲不掉了。 既然躲不掉,江上智便决定前往,他担心邱秋的脚,本打算让她留在松园内,但邱秋实在不放心,非要跟着去,又是威胁,又是撒娇的,江上智想着她得罪了夕公子几人,松园守卫又松泛,便也同意了。 两人一同去了兽园。 兽园在幽冥宫的北面,虽有兽园之称,但并非是一个园子,而是一座座山头组成的猎场,专供幽冥宫中人狩猎用的。 到了兽园,夕公子与月公子兄弟已经在那里等候。 见江上智与邱秋一道前来,三人俱是一怔,月公子兄弟是惊艳于江上智的容貌之俊美,气度之卓然,犹如天上冷月,云端之仙,清冷无双。夕公子却是惊讶于邱秋与江上智之间的关系,两人虽一前一后,但气氛却融洽无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上智虽走在前面,但因担心邱秋的脚伤,走得比平时慢些,是不是的回头看顾一下,这般模样,落入夕公子眼中,便是不对劲的表现了。 待走到近前,夕公子笑道:"江上公子来幽冥宫不久,想必对宫内之事还不太熟悉,我等同是小君,该多走动走动才是。"他长得美,这一笑便带着三分惑人之意。 江上智凤目抬了抬,冷淡道:"我不喜欢热闹。" 这话一出,夕公子笑容微僵,眼睛微微眯起,对这人越发讨厌了。原来是因为宫主只故,现在只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让他不喜欢。 月公子兄弟也回过神来,两人虽然都称月公子,也都住在月园,但一个叫明月,一个叫暗月,名字皆是宫主所赐。 明月知夕公子性子不好,怕他坏了今日的谋划,忙接过话头道:"亭台内酒席已备好,我们还是先入座吧,莫辜负了今日的好春光。" 江上智无可无不可的应着,几人便去了不远处的亭台内。 邱秋跟在江上智身后,夕公子冷冷的瞥了她好几眼,然而邱秋眼观鼻,目不斜视,只当看不见。 进了亭台便都落座,邱秋站在江上智身旁给他斟酒。 这顿酒吃得很尴尬,江上智几乎懒得开口,几人的心思也没在酒宴上,不多时,明月公子便提出去园子里打猎,邱秋心中一紧,知晓他们计划便是打猎之时放出圣兽,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江上智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起身道:"也好。" 见江上智答应,月公子兄弟很是欢喜,便让下仆将护具准备好。 夕公子却看到两人交握一瞬的手,眼睛微睁,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几人下了亭台,待江上智去马棚里选马之时,夕公子踱步走到邱秋身边,若有所思的道:"小桑,没想到我小看了你,还真是有几分手段。" 邱秋见他一副问罪的模样,只道:"小桑不知公子在说什么。" 夕公子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道:"你可知按照幽冥宫的法令,未经过主人允许,私自另投他人,是要处于极刑的。" 邱秋心里一惊,她确实不知还有这么个变态的规矩,怪不得夕公子如此放心她来送信,也不怕她叛逃,原来有这缘由在里头。但她面上自然不显:"公子说得是哪里的话,不过是江上公子见我机灵,借用我几日罢了,哪里能说得上另投他人,我们都属于幽冥宫,都该是宫主的人才是。" 夕公子挑眉,打量她片刻,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道:"我以前竟看走了眼,竟是个牙尖嘴利之徒。"他上前两步,将她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别以为他能护住你,若是宫主知晓你们之事,岂能让你们活着。" 邱秋一怔,抬手将耳边的秀发顺到耳后去,淡淡道:"小桑不知公子在说什么。" 这时江上智挑好马过来,他上前将邱秋拉到身后,凤目如利剑般,略带杀气的扫向夕公子。 夕公子浑身一僵,竟生出几分恐惧来,连连后退几步。 待江上智与邱秋离开后,夕公子才缓过神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升起几分不安。这样的气势他只在宫主与大护法身上见过,这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宠吗?他感觉到今日之事或许会很不顺利。 因狩猎是分开的,江上智与邱秋并未走远。到了一处无人地,江上智蹙眉道:"他与你说些什么?" 邱秋便将夕公子说的告知了江上智,察觉江上智口气有些不悦,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吗?" 江上智沉默片刻,方道:"离他远一些……此人长相太过妖孽,莫要被他皮相所惑。"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邱秋先是一怔,接着脑中灵光一闪,这人莫不是吃醋了。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奇特的感觉,这里的一切不过是记忆构成的境,里面的人都相当于游戏中的NPC,没想到这么理智江上智竟会吃一个NPC的醋,这样一想,又觉得是否是自己想多了,江上智的心思向来难猜,自己会错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思绪转了转,邱秋道:"夕公子的皮相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反正也只是个境里的人,看看又何妨。" 江上智凤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牵着马往前走。 邱秋怔了怔,这是真生气了?便追上去道:"喂,你等等我。" 因脚没好全,邱秋走得太快,一个不小心踩到石头,脚一歪,差点摔倒。 江上智脚步一顿,伸手拉住她,将人抱到马上去,江上智在前面牵着马走。 邱秋坐在马上道:"你生气了?" 江上智冷淡道:"没有。" 邱秋自然不信,又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江上智淡声道:"青天白日便做梦不太好。" 邱秋一噎,有些气,但想着此人的性子,眼珠一转,歪着头道:"江上智,你真的不曾喜欢我吗?" 她仿若随意的语气道:"我可是很喜欢你的。" 江上智脚步倏地一顿,转过身来,面沉如水,凤目宛如幽深的夜空般深邃,里面仿佛藏着风起云涌,他抬眸看着邱秋,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缓缓道:"有些话,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 第49章 白蛇 幽冥宫的狩猎场是大片大片的森林…… 幽冥宫的狩猎场是大片大片的森林, 风吹过树枝,发出窸窣的声响。 邱秋坐在马上,微愣,江上智的神态太过认真, 她忽然不敢胡乱开口, 总觉得若是一个回答不好, 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周遭陷入一片静谧。邱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 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越发响亮。 转头一望, 一条五仗长, 水桶般大的白蛇, 吐着信子,朝二人游过来。白蛇速度很快, 蛇身的鳞片摩擦在青草上,发出窸窣的声音。 看着脸盘般大的蛇头, 邱秋吓得快要晕过去,喃喃道:"这难道是幽冥宫的圣兽……这么大一条蛇……" 江上智持剑而立, 白袍翻飞, 他并不着急,有条不紊的掏出一包草药, 将草药一颗颗的朝白蛇扔去, 边扔边往森林深处走, 他抬眸看了一眼邱秋, 留下一句话:"不要跟来,在这里等着。" 白蛇却也奇怪, 直接忽视掉了一旁的邱秋,脸盆大的头一垂一点的将地上的草药卷进嘴里,便这样寻着草药朝森林深处游去。 邱秋目瞪口呆, 不知江上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想着江上智的话,又怕跟去给他添麻烦。便怀着担忧的心情在这里等他。 过了半晌,江上智从森林里出来。 邱秋抬眸打量了一下,没有受伤,松一口气,忙迎上去道:"你没事吧,那条大蛇便是圣兽么?你杀了它?" 江上智牵住马绳,淡淡道:"没有,不过是条家养的蛇罢了,早没了野性,我在蛇草中掺了些迷药,它吃了蛇草,在里面昏睡。" 邱秋神情复杂,这夕公子几人恐惧万分的圣兽,说得多么玄乎,竟被江上智这么轻易就收拾掉了。怪不得他如此气定闲神,自己的担忧果真是白操这份心。 这圣兽的剧情既然过了,两人便也不在森林里久留,回了亭台处,看看接下来将要发生何事。 两人落座不久,夕公子与月公子兄弟也到了,见着江上智像是见鬼一般,暗月脱口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江上智挑眉道:"我不在此处,又该在何处?" 暗月自知失言,闭口不语。明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打圆场道:"我们以为江上公子去森林深处狩猎去了,一时见着有些惊讶,还请江上公子见谅。" 江上智冷淡的应了一声,夕公子目光却在两人身上逡巡,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有下仆来报,说是宫主来了。 一个八人抬的车架缓缓走来,车盖华丽镶嵌着拳头大的珍珠,车幔薄如轻纱,串着一颗颗细小的各色玛瑙,远远望去,五光十色,十分好看。 车架两旁列着持枪而立的侍卫,各个身材高大,威武不凡。 车架行到亭台附近停下,用带着面纱的侍女将车幔撩起,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的眼神幽黑深邃,冷漠决然看着像是有些阅历的女子,但她的肌肤却光滑如玉,宛如少女一般,她的五官无一处不精致,带着些异域风情的美丽,一颦一笑间,都是惑人的风情。 她抬眸扫了亭台里的几人,笑意盈盈:"本座竟不知你们几人如此熟悉了。" 亭台几分纷纷抱拳见礼,道:"拜见宫主。" 红摩洛缓步走来,她脚上绑着一串金铃,行动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停到江上智面前,红摩洛笑道:"智儿,一日未见,本座可真是如隔三秋,对你思念的紧。" 邱秋站在江上智身后,这声智儿一出口,她差点噎着,这……这幽冥宫宫主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她都不敢去看江上智的神情,想必难看至极。 江上智果然黑着脸,冷冷道:"宫主请自重。" 红摩洛对江上智这般模样适应良好,想必是这一月两人的相处方式。她抬起如玉的双手去撩他的黑发,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道:"智儿,你可真是冥顽不灵。" 江上智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面如寒霜:"宫主请自重。" 红摩洛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她最爱他这幅不情愿的模样,这般充满杀气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舔了舔嘴唇,红摩洛忍耐了一个月,耐心快要耗尽,若不是她不喜欢强扭的瓜,哪里会花上这些功夫。 夕公子出声道:"宫主一来眼里便只望得见江上公子,莫不是厌弃了我等。" 他长得美,这般哀怨之态,不但不难看,还有着几分楚楚动人的美。红摩洛伸手抬起夕公子的下巴,轻轻摩挲,笑道:"夕儿如此美丽,本座怎会厌弃。" 夕公子微微一笑,极为魅惑,道:"宫主今晚可到夕园来,风夕很久没见着宫主了……" 红摩洛眼神微闪,道:"夕儿盛情相邀,自然是好。" 月公子兄弟见状,暗自恼恨夕公子动作太快。也凑到红摩洛身前,笑道:"宫主,月儿也十分思念宫主……" 看着被三个美男包围在中间的红摩洛,邱秋啧啧两声,有些羡慕,女子能活成这般模样,十分了不起了。 哪知,江上智凤目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向右移了两步,挡住她的目光。 邱秋看着江上智高大的背影,努努嘴只得作罢。 红摩洛正与三人调情之时,有下仆来回话,只道圣兽不见了。 红摩洛推开三人,倏地站起来,满眼戾气,寒声道:"你说什么?" 下仆匍匐着身子,战战兢兢道:"回禀宫主,圣兽院子的门栓没有关上,奴去喂食时便发现圣兽不见了。" 红摩洛抬掌朝下仆的天灵盖打去,冷冷道:"没有的东西,看顾圣兽都看顾不好。" 下仆还来不及惨叫便软到在地,鲜血从他脑袋上流出来,流满了一地。 红摩洛脸色难看的朝周围立着的侍卫吩咐道:"都去给我找,若是找不到圣兽,便提头来见。" 宫主震怒,周遭一片鸦雀无声。都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有下仆过来有条不紊的将尸体拖走,夕公子三人亦是沉默不语,脸上神情十分麻木。 这一圈人里,只有邱秋感觉非常的不适,这世界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适应。因见过了几回死人,她也不至于失态,脸色微微苍白。 江上智蹙着眉头,担忧的瞥了她一眼,他还记得,黑衣人死在她面前,她被吓住的模样。 红摩洛吩咐下去以后,蹙着眉,踱步走了走,又道:"将今日去过圣兽院子的仆人全部给我带过来。" 有侍卫领命下去,不一会儿,侍卫便带着十几个奴仆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邱秋抬眸望去,微怔,跪在最右边的女子竟然是相思!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记得相思领的并非是兽园的差事。 这般情况,红摩洛性情又如此残酷,相思怕是凶多吉少。邱秋心里着急,不管是相思可能与执念主人有关,还是她刚来时的照拂,邱秋都无法袖手旁观。 轻移两步,邱秋悄悄走到江上智身后,纤细的手指,在他背上写了相思二字。 江上智微僵,背后传来淡淡的痒意,鼻尖处是若有似无的幽香,竟不觉得讨厌。感知到背后的字后,江上智蹙眉,邱秋伸手指了指右边带着面纱的女子。 那边红摩洛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淡淡道:"圣兽院子的门栓是谁开的?" 十几人对红摩的恐惧是根植在骨子里的,匍匐在地,不敢言语。 红摩洛不耐烦的道:"若是无人承认,便全都杀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抖得更厉害了,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颤抖着爬出来,战战兢兢的道:"回……回禀宫主,今日最晚接触圣兽的是相思。" 这话一出,邱秋心里暗叫不好,果然红摩洛眼睛微眯道:"谁是相思?" 相思颤颤巍巍的爬出来道:"是奴婢。" 红摩洛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是否有人指使你私放圣兽?" 相思磕着头道:"宫主……奴婢不知啊,奴婢走时,圣兽门栓是锁上的。" 红摩洛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杀了吧。" 邱秋一惊,忙道:"且慢!" 第50章 相识 "且慢!"有一道声音和邱秋的一…… "且慢!" 有一道声音和邱秋的一起响起, 声音低沉,极为悦耳。 红摩洛抬眸望着江上智,如寒霜的脸遽然笑意绽放,道:"智儿, 你有何话说?" 江上智忽略掉她的称呼, 淡声道:"宫主, 不想知晓圣兽在何处?" 红摩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智儿, 你知晓?" 江上智将遇到白蛇的事情说了一遍, 淡淡道:"圣兽就在森林北面深处, 宫主派人去寻便是。" 知晓圣兽无事, 红摩洛脸色终于缓和一些,她笑道:"圣兽无事, 却也不是这些奴仆能逃脱罪责的理由,既然敢私放圣兽出来, 便要承受后果。" 见江上智蹙起眉,红摩洛话锋一转:"当然, 若是智儿的请求, 本座自然答应,但若放了这奴婢, 智儿要如何谢本座?"她言语轻佻, 双目在他身上逡巡, 暗示之意极为明显。 江上智凤目微冷, 声音越发低沉:"宫主要我如何感谢?" 红摩洛抬起身旁月公子的下颌,印下一吻道:"这样如何。" 江上智面如寒霜, 目中露出厌恶之色,浑身紧绷,身上的杀意快要实质化了。邱秋在他身后胆战心惊, 这人元力被封,就算只是记忆构成的境,怕也不是红摩洛的对手。正当她以为江上智要大杀四方之时。 他收敛了身上的杀意,冷淡道:"宫主说笑了。" 红摩洛却道:"智儿,你该知本座从不说笑。" 江上智凤目微抬,语气淡淡:"我与宫主不熟,如何知晓。" 红摩洛一噎,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本座最讨厌我的人给宫内的婢女求情,你既开了口,我更要杀她。" 江上智神情微凝,邱秋想到红摩变态的占有欲,不想事情越变越糟糕,从身后站出来拜道:"宫主,奴婢有话说。" 红摩洛蹙眉看她,面无表情道:"我竟不知,出去一趟回来,宫内的婢女胆子都大了不少。" 邱秋道:"宫主,并非奴婢胆子大,而是奴婢知晓宫主贤德英明,最是明辨是非,万万不会惩罚说真话之人,才敢斗胆来说。" 红摩洛眉毛微挑,"你到有些意思,你想说什么?" 邱秋道:"宫主难道不想知晓到底是谁私放圣兽吗?宫内都知晓宫主珍爱圣兽,待若掌中之宝,而私放圣兽之人却未将宫主之威放在眼里,今日既敢私放圣兽,他日是否也敢背叛宫主,背叛幽冥宫。" 她这话一出,夕公子满目怒火的盯着她,以为她要将几人供出来,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月公子兄弟也十分紧张,脸色微微发白。 邱秋无视了众人的目光,继续道:"……宫主若是现在便杀了相思,只怕私放圣兽之人再也找不到,这无疑给宫主,给幽冥宫埋下隐患,不如将相思押入牢中,细细审问,待问出罪魁祸首,再处置也不迟。" 她这话一落,夕公子等人看她的目光也变了变,邱秋又不是傻的,当然不会供出实情,这事牵连太广,若全部说出来,她与江上智都要牵连进去,到时救不了相思不说,几人都要赔进去。且她这样既买了个人情给夕公子三人,又将这件事作为三人的把柄攥在手里,以后若有事要几人帮忙,也有了筹码。 红摩洛微讶,轻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但你如何知晓这圣兽不是她粗忽大意放出来的。" 邱秋笑了笑,恭维道:"宫主如此英明,怎会不知圣兽习性便是好静不好动,若无人引诱,就算放开门栓,圣兽亦不会出院子。" 红摩洛目光扫在她身上,波光流转:"有趣,很久没见着这么有趣的丫头,只可惜这婢女本座杀定了,本座说过最讨厌宫内婢女与本座的小君牵扯不清,你与智儿在后面拉拉扯扯,便以为本座没看到么。" 说着,红摩洛脸倏地下沉,冷漠道:"来人啊,一起拉下去杀了。" 邱秋一惊,这变态宫主未免也太不按常理出牌,做事全凭喜恶,简直像个疯子。 眼见越来越近的侍卫,邱秋正想着该如何办之时,一把长剑横在侍卫面前。江上智白袍翻飞,手握长剑,凤目一一扫向众人。 邱秋本是想自己解决相思的问题,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抬眸望着他,有些担忧。 红摩洛眼睛微眯,冷冷道:"智儿,你这是何意?" 江上智不动如山:"便是宫主看到的意思。" 红摩洛冷笑一声:"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座自问待你不薄,今日你为了两个奴婢竟敢背叛本座,如此,本座便留你不得。" 说着手一挥,便有侍卫涌上来。江上智剑术超群,幽冥宫内的侍卫都是些没有元力的普通人,一时之间,江上智对付起来到游刃有余。 邱秋不想拖累他,便拉着相思,悄悄躲到后面。 厮杀片刻,红摩洛终于没有了耐性,玉足轻点,便加入战局。两人前前后后过了好几招,纵然江上智剑术如何精湛,反应如何敏锐,但始终没有元力做支持,打了半晌便有些力不从心。而红摩洛越打越是心惊,她未想到一个没有元力的普通人,竟能将她逼到如此地步,若非她元力厚实,招式怪异,只怕自己要败于他手。红摩洛表情凝重起来,这人真的只是乌斯曼的一个普通侍者? 正当这时,远处飞来一道黑衣,沉声道:"住手!" 黑影从两人中间扫过一道掌风,将两人分开。红摩洛与江上智各退几步,齐齐一怔。 "宗师!" 江上智立住身体,蹙眉道。 红摩洛忽的笑起来,笑意盈盈的看着黑衣人,"未想到乌斯曼师兄竟到了宗师之境,瞒得师妹好苦啊。" 乌斯曼依旧带着面具,露出半张脸,他拧着眉道:"师妹,何故如此大开杀戒?" 红摩洛笑容微敛,淡淡道:"本座杀几个不听话的仆人,乌斯曼师兄也要管么?" 乌斯曼目光向三人扫过,最后停留在江上智身上,沉声道:"师妹,他既从我院子里出来的,这三人我便带回去管教吧。" 红摩洛很不高兴,但乌斯曼是幽冥宫大护法又是她师兄,这个要求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拒绝。只道:"不过是几个仆人罢了,乌斯曼师兄既然开口,本座岂有不应之理。" 乌斯曼点头道:"多谢师妹"长袖一挥,便将三人带走。 红摩洛眯着眼看着几人消失的身影,面容晦涩难明。 *** 乌斯曼带着三人回了松园,到了地方便将几人放下。 相思神色恍惚,似乎还未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待邱秋从地上把她拉起身,她才眨了眨眼道:"……小桑,是你救了我?" 邱秋道:"你没事吧?" 相思摇了摇头,抬眸扫了一眼江上智与乌斯曼,有些不知所措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邱秋有些心疼这个善良的女子,柔声道:"没有的事,你无事便好。" 江上智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拱手拜道:"今日之事,多谢乌兄。" 乌斯曼摆手道:"我能救你今日,却不能时时救你,你们既得罪了红摩洛,便离开幽冥宫吧。" 邱秋抬眸去望江上智,两人自然是不能离开的,幽冥宫是境构成的中心,离开这里,他们如何寻找执念的主人,找不到执念的主人,又如何出这个境? 江上智却看着相思道:"乌兄,可认识这个女子?" 乌斯曼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相思被看得很不安,忍不住挪了挪脚步,朝邱秋靠近。 缓了缓,乌斯曼道:"未曾见过。" 江上智拧着眉道:"相思,可否把你的面纱摘下来?" 相思抬眸望了邱秋一眼,邱秋迟疑道:"……他是我的朋友,你若不想摘,便不摘。" 相思却定下心来,她边摘面纱边道:"小桑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若非你们救我,我已接死了。" 当白色的面纱被摘下之时,江上智与乌斯曼微楞,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白皙脸上两条纵横的刀疤生生将秀气的五官五开,挺直的鼻梁被分成一上一下两半,恐怖如斯。 相思摘下面纱反倒坦然了,她笑了笑:"吓到你们了。" 邱秋摇头道:"怎会,相思的心是最美的,比容貌美一万倍。" 江上智未想到面纱下是这般面孔,低声道:"相思姑娘,是我冒犯了。" 相思摇头道:"无事,你也不知晓。" 乌斯曼拧着眉,盯着她道:"这是红摩洛做的?" 相思垂着眼眸,轻点了一下头。 乌斯曼沉默,一时间气氛有些滞住。 江上智缓了缓,开口道:"乌兄,真对她毫无印象?" 乌斯曼道:"我若见过,定不会忘。" 江上智拧着眉,陷入沉思。 乌斯曼见状,亦没有多言,又交代了三人几句,便离开了。 相思受到惊吓,邱秋便带她去休息。 回来时,江上智还在原处坐着未动。 邱秋走到四方桌前,到了杯茶递给他道:"刚才你一直在问乌斯曼是否认识相思,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江上智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由记忆构成的须臾境,记忆的主人元力必须达到宗师才可,刚才乌斯曼那一掌,泄露出来的威势便是宗师之境,我能确认乌斯曼就是构成这境的主人。" "……这次圣兽之事,最后却牵连出相思来,而你醒来之时,她又正在身边,如此推断,相思便是乌斯曼的执念才对,不曾想,两人竟不认识。" 邱秋道:"可否是相思容貌被毁,乌斯曼认不出她来?" 江上智摇头:"若是熟悉之人,从身形便可辨别出来。从两人的年龄来看,两人相差甚大,乌斯曼要与她相交,也有些困难,这其中因有些我们不了解的缘由。" 第51章 关系 自听江上智说了这些事后,邱秋便…… 自听江上智说了这些事后, 邱秋便想着找相思好好谈一谈,看看是否能找出相思与乌斯曼之间的联系。 这日一早,邱秋便去找相思。 因得罪了红摩洛,虽得乌斯曼求情, 但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 邱秋担心相思在幽冥宫内的处境, 便自作主张的将相思留在松园内当差。 相思做事仔细, 最是闲不过, 邱秋过去时, 她正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 见着邱秋,相思放下水瓢, 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小桑你怎么过来了?" 她没带面纱, 毁容的脸看起来十分恐怖,但邱秋看惯了, 见着她腼腆的笑容反到觉得有几分可爱。 邱秋道:"来看看你,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吧?" 相思笑道:"这里很好,很是清净, 活也不多。" 邱秋也笑了, "你喜欢就好, "将她拉到一旁坐下, 道:"先不用忙,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相思道:"什么话?" 邱秋道:"可否与我说说, 你以前的事情。" 相思虽然不解,但还是道:"我与你说过一些,我出生在幽冥宫附近的村子里, 爹娘走的早,也没离开过小村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被卖到幽冥宫做侍女,便一直呆在宫内。" 这经历还真是乏善可陈,与乌斯曼完全不像有交集的样子。邱秋想了想道:"你爹娘也是小村子里的人吗?" 相思沉默片刻方道:"……我爹是,我娘是从外面嫁过来的,爹身体不好,我五岁时便去了。娘思念过度,没过三年也去了,后来我便在村子里吃百家饭……" 邱秋微怔,有些抱歉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情。" 相思笑了笑:"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邱秋又问了她一些事情,相思都如实告诉她,然而,邱秋并没找出些有用的东西。回去的路上,邱秋脚步一转,便到江上智的屋里。 江上智与乌斯曼在院子里下棋,亭台内,茶香弥漫,四方石桌上棋盘黑白交错,两人拧眉沉思,邱秋进来时,便见着这么一幅画面。 她也不言语,站到江上智身后,百无聊奈的看着,围棋她在流云城时学过皮毛,也只懂得大致规则,从未与人下过。 半响,江上智放下一颗黑子,乌斯曼瞪着棋盘,犹豫许久,将手里的白子扔回棋盒里,长叹一声:"后生可畏,是我输了。" 江上智笑了笑道:"前辈过谦了。" 乌斯曼道:"观你棋路,大开大合,却又不失缜密,我很久没见过这般磊落的棋路了。都说棋如人,这棋路与你这冷冰冰的性子,到没一点相似之处。" 江上智失笑道:"前辈莫要拿我打趣了。" 乌斯曼亦是笑了,抬眸见着邱秋,道:"丫头站了半响,可看出什么没有?" 邱秋摇头,苦笑道:"前辈不知,我的棋艺上不得台面,哪能看出你们二人的棋路来。" 乌斯曼却不依不饶:"江上小辈的棋艺如此厉害,你是她的小情人,能差到哪里去?"他微微一笑道:"不如,你来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邱秋想都不想便拒绝道:"前辈见谅,晚辈的棋艺很一般,如何敢与前辈手谈。" 乌斯曼笑了笑:"你既不愿与我手谈,便与江上小辈手谈一局如何?你再推迟,便是瞧不上我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邱秋只得硬着头皮上。 江上智将黑子与白子盒放到棋盘中央,凤目微抬,示意她先选。 邱秋犹豫片刻,便拿了白子,她想着黑先白后,她不会下,便跟着江上智,总不会闹笑话。 江上智微诧,凤目扫了她一眼,便拿了黑子。 乌斯曼在边上看,笑道:"丫头还说自己棋艺一般,看来很是有信心。" 邱秋不明白他的意思,她都还没下,如何看出她的棋艺不一般了。抬眸见江上智在边角放了颗棋子,便也有样学样的也在边角处放了颗棋子。 如此过了半刻钟,江上智与乌斯曼看着邱秋的神情很是古怪,乌斯曼捂额叹道:"……你这棋艺……唉,果真很一般。" 江上智将手中的黑子扔进盒中,淡声道:"前辈说得委婉了些,这哪里能被称为棋艺。" 邱秋抬眸瞥了两人一眼,颇为委屈,"我都说我不会了。" 江上智凤目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面含着三分委屈,三分可怜,四分无辜,他去端茶盏的手微顿,颇为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将原本要说的话竟数噎下,道:"多练练便好。" 乌斯曼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起来,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多情总被无情恼。" 邱秋脸皮厚,被这般调侃也不脸红,笑盈盈的望着江上智,却问乌斯曼:"只不知前辈说的多情是哪个,无情又是哪个?" 江上智撇开头,不与二人对视。 乌斯曼啧啧两声,奇道:"江上小辈这般人物竟还比不上个女娃娃坦诚。" 江上智不说话,凤目瞥了眼邱秋,见她在一旁偷笑,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乌黑的秀发,低声说了一句:"胡闹。" 邱秋捂着被揉乱了发髻,气道:"喂,你可知这发髻花了我多少时辰才盘好。" 乌斯曼在一旁瞧着,笑意微敛,目光变得悠长起来。忍不住去摸腰间的挂着的荷包,这是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看着有些年头了,针线都起了毛,但绸面却很干净,能看得出主人爱护得极好。 邱秋不经意瞥到,只觉得十分眼熟,沉思半晌,忽然想到相思也有一只相同的荷包,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便问:"前辈,你这荷包从何处来的?" 乌斯曼捏着荷包的手微顿,静默片刻道:"是我爱妻为我做的。" 邱秋道:"前辈的爱妻也在这幽冥宫内?" 乌斯曼面色微沉,有些不悦:"……你问这做什么?" 邱秋忙道:"前辈见谅,晚辈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这只荷包我朋友处也有一只相同的。我想着这两只荷包是否有些渊源。" 乌斯曼拧着眉道:"不可能,这荷包的做法是我妻子家传手艺,独一无二,哪里能有与它相同的。" 邱秋却想着自己与江上智一直在找乌斯曼与相思的联系,这荷包只怕是关键之物。便将相思的事情说了出来,又道:"前辈不信,便与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江上智拧着眉看她,邱秋向他眨眨眼,他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前辈的爱妻去世多年,断没有相同之理,前辈既然疑惑,不如去看看如何。" 乌斯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一行三人去了相思的屋里,相思见到几人微愣,目光逡巡一圈,落在邱秋身上,蹙眉:"小桑,你们这是……" 邱秋率先开口道:"相思,能否借你匣子里的荷包一看。" 相思虽然疑惑,但还是进屋里端出一个黑色的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竟然与乌斯曼腰间的那只一模一样,但绸面却比乌斯曼的新许多。 乌斯曼上前取出荷包,观察半晌,喃喃道:"……一模一样,果真是一模一样,是她,是她的手艺……"他一把抓住相思的手,双目微红怒道:"说,这荷包你从何处得来?" 相思被吓住,呐呐道:"……这是我娘亲做的。" "娘亲……不可能,这荷包只有她能做得出来。" 邱秋道:"既是家传手艺,或许相思的娘亲与前辈的妻子同属一家也未尝不可。" 乌斯曼摇头:"她是独女,何来的姐妹,她父亲亦是四代单传,更无叔伯堂姐。"他的目光落在相思的脸上,盯着她扭曲的五官看了半晌,忽道:"你娘亲是何模样?" 相思有些怕他,并不想搭话。邱秋鼓励道:"相思你可有你娘亲的画像,这对前辈非常重要。" 相思见邱秋如此说,沉思片刻犹豫道:"……有一幅画,我取给你们看。" 说着进了内屋端出一个竖长的盒子,将盒子打开,露出一个卷轴。 乌斯曼目光落到卷轴上,脸色微变,忙伸手将卷轴打开,露出一个美丽灵动的女子肖像。乌斯曼双目呆滞,脸色发白,喃喃道:"……不可能,她不可能活着,我看到她在我怀里死去的……" 相思见乌斯曼如癫似狂的模样,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邱秋与江上智相视一眼,这相思的娘亲只怕就是乌斯曼的爱妻,这也是他们寻找的两人之间的联系。 乌斯曼始终是宗师修为,当是山崩而色不改,纵然这件事太出乎他意料,这半晌也缓过神来。他抬眸望向相思,双眼发光,期盼道:"你娘亲如今在何处?" 相思道:"我八岁时她便去了,如今也有十年了。" 乌斯曼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沉默许久。 相思垂头道:"这幅画你可看好了,若是看好了,还望还与我……" 乌斯曼闻言倏地抬头,举着画道:"你可知这幅画是谁所做?" 相思道:"……不知……不管是谁,这也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 "……名字……"乌斯曼一怔,相思以为他没看见,指了指画旁的一行小字念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娘说,我的名字相思便是取自这一句诗。" 乌斯曼目光定在那一句诗上,他如何不知晓这句诗,这还是他提的字。相思,相思,乌斯曼突然开口道:"你是何时出生?" 相思虽不解还是道:"庚子年三月二十六日。" 话音一落,乌斯曼的脸变得极为惨白,浑身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宗师的元力十分可怕,光这份气势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上智上前两步,将邱秋挡在身后。 相思受不住大叫一声,乌斯曼一惊,将身上的气息收敛干净。他望着相思,不知所措道:"……你没事吧。" 第52章 回忆 屋内,相思用手捂住头,额头上全…… 屋内, 相思用手捂住头,额头上全是冷汗,宗师一怒,威压犹如绵绵细针般散开, 扎得她头痛。忍不住惊叫一声。 这声大叫惊醒了乌斯曼, 威压褪去, 相思喘息片刻, 方抚着胸口道:"……没事。" 乌斯曼望着她, 眼眸中神色复杂:"你可知晓你爹爹是谁?" 相思微抬眼眸, 瞥了瞥他, 不解道:"大人,这是何意?我爹爹五岁时便走了, 但我亦是见过他的,他身体虽不好, 对我却极是疼爱。" 乌斯曼沉默许久方道:"他与你娘亲的感情亦是很好……?" 回想到以前之事,相思的眼神柔和下来, 她笑了笑, 道:"自然,爹爹对娘亲极好, 他身体不好, 但娘亲每次外出, 他总要拿着伞去接她, 娘亲也因爹爹离世,忧思郁结, 三年后也跟着离去了……。" 乌斯曼忽然大笑起来,眼角闪烁着泪光,喃喃道:"白头之约, 三世不变,原来都只是我一人的痴念……可笑,可笑之极!" 说着便大笑出门去,身影一晃消失在几人眼前。 邱秋与江上智对视一眼,不知乌斯曼为何突然离去,相思迟疑道:"小桑,我是否说错话得罪大人了?" 邱秋摇头笑道:"莫要胡思乱想,前辈只是想到些不高兴的事情罢了,与你有何干系,今日我该与你道谢才是。" 相思笑道:"无妨,小桑的事我是愿意帮忙的。" *** 从相思那里回来,邱秋一直沉默着,从乌斯曼的表现来看,相思与乌斯曼一定是有关系的,且这关系还与相思的娘亲有关。 想着乌斯曼刚才的失态,与相思说她娘亲与爹爹之时的神情,邱秋发挥前世八点档的狗血剧情,脑补了一出三个人的爱恨纠缠。 江上智将茶盏递到她面前:"在想些什么,这般入神?" 邱秋接过茶盏,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相思的娘亲与乌斯曼应该是恋人,但因为一些缘由,相思的娘亲另嫁他人,乌斯曼因而念念不忘,便有了执念。" 江上智道:"乌斯曼与我说过一个故事,他曾经有一个妻子,两人非常恩爱,但因被仇家追杀,她妻子也因此而死。若他妻子便是他的执念,这境便不该构成如今的场景,该是他妻子被杀前的场景才是。" 邱秋抬眸望他:"你的意思,这执念该是与相思有关?" 江上智淡淡道:"若是那日我们未救下相思,她又该如何?" 邱秋一惊,相思一个普通女婢,若无他们相救,观红摩洛手段的残忍,只怕会命丧当场。 邱秋艰难道:"……几百年前,相思在那日便已经死了?"想着相思这么好的女孩,一想到这个猜测,她心里极其不好受。 江上智淡声道:"这样下结论太过武断,但就算不死,也不会好过。我们本想避开这场邀约,但境的主人主动将邀约补全,可见这场邀约在境的主人记忆里十分重要。" 邱秋想了想道:"既然与相思有关,又牵扯到上一代的恩怨,我们该去相思的小村庄看看才是。" 江上智凤目微抬,点了点头:"也可。" 定了要去相思的小村庄,第二日,邱秋便与江上智和相思一道离开了幽冥宫。 相思出生的小村庄离幽冥宫不远,不过半日的路程便到了。 这还是邱秋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小村子。她从流云城一路过来,走的是官道,住的是驿站,虽有停留也是摇光城那样的大城池,这般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田野漫漫的村庄,她只觉得新奇无比。 村子并不大,远远望去,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样子,都是土胚做墙,毛草做顶。邱秋一行人到时,已是黄昏,夕阳沉落,茅草屋顶飘起缭缭炊烟。 相思带着邱秋二人到了一处偏远的屋子,这屋子与其他的茅草土培房又不同,是木造的,院内还铺有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但因久无人居住的缘故,甚为破败。 邱秋抬着眼,四处打量:"这屋子比旁的要好上许多。" 相思笑的很怀恋:"这屋子是我爷爷留下的,爷爷年轻时经过商,便存了些家底,修了这屋子。" 江上智目光却定在屋子内供奉的一尊神像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神像前,打量片刻道:"这尊神像以前便有的吗?" 相思闻言侧头望去,拧着眉,惊讶道:"……这屋里从未摆放过神像?爹爹与娘亲都不是信神之人。" 邱秋也走上前去看,屋内案几的正中央摆放在一尊一尺高的神像,这神像洁白无瑕,晶莹剔透,一看便价值不菲,而真正让她吃惊的是,神像雕刻的女子竟然是摇光城花神的模样。 这竟然是尊摇光城内家家供奉的花神神像! 自来到这境以后,不管风俗和习惯都与玄宗时不同,恍如另一个新的世界,后来有江上智解释,这是几百年前的记忆,但这记忆构成的境却是与外面的世界大相径庭,然而没想到的是,在相思的家里竟然遇到与外面世界有联系的花神神像,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江上智听了相思的回答,挑了挑眉,也没说话,而是双指并拢去点供奉的花神神像。 邱秋见状,拧着眉,轻声道:"你小心些……" 话音未落,被点的白玉花神神像,发出耀眼的白光。 邱秋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到了一片白茫茫之地。 这是哪里? 邱秋正疑惑之时,白雾渐渐散去,她眼前的景象是相思家的屋子,而这屋子与她们所在的屋子又不同,屋内的一切都极为干净整洁。 "爹爹,爹爹,我也想要一个与二娃一样的木马。" 清脆的女童声想起,邱秋寻声望去,便见一个穿着红棉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从她身体里穿过去,向里间跑去。 邱秋怔了怔,发现自己竟然是魂体一般的存在,脚步却主动寻着女娃娃的方向而去。 里间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脸色惨白蜡黄,眉头紧锁,一副病容。见着奔跑过来的女童,他一把接住她,嘴角露出笑容,温和道:"小思,慢一些。" 邱秋对这小女孩的身份有了猜测,果然,场景一转,便见小女孩抽泣的跪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极为美貌的妇人,当是秋水为神,白玉为骨。而这妇人的做派却与她娇弱的外表不同,只见她双手叉腰,指着小女孩骂道:"相思,娘亲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爹爹身体不好,不要拿这些事情去打扰他,你为何总是不听?" 小女孩委屈道:"可是,二娃他们都有小木马……" 美貌妇人柳眉倒竖:"你还敢顶嘴。" 女孩口中的爹爹从屋内走出来,捂着嘴咳嗽几声:"玲珑,莫要为难孩子。"他上前去将小女孩拉起来,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轻声哄道:"小思想要木马,爹爹买给你好不好?莫要哭了。" 接着场景又一转,邱秋发现自己在一个灵堂内。 白色的布幔挂满屋子,中央停放了一口黑色的棺材。 小相思与美貌妇人跪在灵堂前,神色极为惨淡。美貌妇人低声道:"……谢谢你,谢谢你照顾我们母女多年……也谢谢你给了相思一个完整的家……" 接着场景又是一转,是在一间房间内。相思已经长大些许,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她拉着相思的手,目光爱怜的望着她:"娘没用……不能照顾你长大,咳咳咳,你还这么小,娘亲真的放心不下你……相思,相思。" 相思啜泣道:"娘亲,你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我去给你找大夫……" 妇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娘的身子,娘自己清楚,莫要白花钱了……这些钱你留着……你以后便是个大人了,要会打算……咳咳咳!" 妇人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许多,弥留之际,突然又来了精神,她目光盈盈道:"……去帮我把柜子里的那幅画取来……" 相思便进了里屋,将画取出来。邱秋见着,这幅画正是相思给乌斯曼看的那幅。 卷轴打开,妇人伸出瘦如枯柴的手指,细细划过画上的字,轻轻念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相思,相思" 这几句话好像耗费了她全身力气,手指缓缓垂下,目光逐渐暗淡。 相思失心裂肺的哭声响起,接着场景又是一转。 这次是兽园,邱秋几日前经历过的事情。 与邱秋所经历的不同,相思跪着地上,红摩洛一掌拍过去,相思吐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相思被当成死人丢到后山的坟地,邱秋走到相思身前,想去扶她,手却从她身上穿过。邱秋怔怔的看着,难道真正的相思便是死在这里了吗? 但场景并未转换,邱秋在一旁看着,夜色降临,明月当空。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缓缓走来,他路过尸体之时,相思倏地睁开眼睛,扯住他的衣袍角,挣扎道:"……救我……" 黑衣人停顿片刻,低头望了望,便将人抱起离开。 邱秋在后面跟着,没想到乌斯曼与相思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场景又是一转,幽冥宫内灯火通明,一片混乱。脚步声,呐喊声,兵器碰撞声混成一片。 大厅内,红摩洛口吐鲜血,满面狰狞道:"乌斯曼师兄,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却为了一个小丫头置我于死地……" 乌斯曼冷冷道:"你毁我女儿容貌,又三番两次置她于死地,无论如何我都留不得你。" 红摩洛哈哈大笑道:"这是你逼我的,你不知我看到她与那个女人相似的容貌时,有多恨,师兄,我们还真是一对可怜人,我爱慕你这么多年,你从未正眼看过我,而你爱慕的女人,却带着你的孩子嫁给了别的男人,师兄,你说我们谁更可怜一些。" 乌斯曼沉默,脸色露出痛苦之色,红魔洛眸中红光一闪,袖中飞出一团光,朝不远处的相思飞去。 相思啊的发出一声惨叫,乌斯曼双目欲裂,飞身过去接住她,手掌一翻便朝红摩洛拍去。 红摩洛挨了一掌,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更加残破,她哼叫了一声,全不在意自己的伤势,笑意盈盈的道:"师兄,我死了,便让你的女儿给我陪葬,你元力再高又如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去,失子之痛,师兄该细细品尝才是。" 相思躺在乌斯曼怀中,嘴巴,鼻子,耳朵,都有鲜血留出来。她张了张嘴巴,却发不成任何声音。 乌斯曼边用袖子给她擦血边急切道:"相思,你坚持一下,爹爹不会让你死的,爹爹一定会救你。" 相思的血越流越多,乌斯曼抱着她,下定决心般,双掌搭在她的头顶上,元力源源不断的朝相思身上灌去。 红摩洛躺在地上,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起来,她呐呐道:"罐顶之法,你要一命换一命啊,师兄,师兄……。" 第53章 结束 邱秋再次睁开眼,又回到了白茫茫…… 邱秋再次睁开眼, 又回到了白茫茫的一片,感觉到身侧有人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很熟悉,她轻声问:"江上智?" 身边传来一声"嗯" 白雾散去, 露出光滑的水境。 身侧江上智的身影露出来, 长身玉立, 凤目清冷。见着他, 邱秋心中微安, 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上智拧着眉, 正想开口, 四周回荡起苍凉的女声,"你们来了……" 在光滑水境中央慢慢显露出一个青衣女子, 女子容貌秀美,乌发顺滑, 肌肤白皙,她立在水境中央, 抬眸微微一笑:"我已经好久没见生人了, 你们便是从外面进来的?" 江上智拱手施礼,淡淡道:"见过相思前辈。" 邱秋却是一怔, 相思?看着眼前这个容貌秀美, 气度卓然的女子, 与幽冥宫内容貌被毁, 小心翼翼的相思哪里有半分相似之处。 青衣女子笑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江上智凤目微抬:"曾经,我以为这境是由乌斯曼的记忆构成, 他是宗师之境,又是我醒来后见的第一人。而后,到了这屋子里, 触摸了花神像,看了那些记忆,我才知晓,这境的真正主人,是你。" 青衣女子道:"是我。" 邱秋在一旁本是云里雾里,听江上智说起那些记忆,她细细回想,终于明白过来:"是乌斯曼前辈救了你?" 青衣女子微叹道:"……不错,当日我本应重伤而亡,爹爹实行灌顶之法,将元力强行灌到我身上,我便从普通人一跃成为宗师之境的武者,宗师之境可重塑身躯,我五脏六腑的伤,被毁的容貌皆悉数愈合。" "……爹爹死后,我便离开了幽冥宫,在三域里游历,见过无数人,穿过最华丽的绸缎,吃过最美味的膳食,也结交了些朋友,然而,数十年后,再回幽冥宫,最让我意难平的还是爹爹含怨而死,这份执念,却在我死后,以我周身元力,构成了这个境。……现在的我,不过是依靠执念存在的魂体罢了,执念实现,我便也解脱了……" 青衣女子抬眸道:"你们若想要出去,便要化解我这份执念才行。" 邱秋眉头微蹙,迟疑道:"……你是要我们阻止乌斯曼前辈的死么?" 青衣女子摇头道:"并非,这境乃记忆构成,是已发生之事,其结果不能改变。我最遗憾的是爹爹生前是抱着对我娘亲的怨恨离去的,他一直以为娘亲背叛了他,我出幽冥宫后,寻找追溯记忆的宝物追溯过此事,发现当年之事竟然全是红摩洛的诡计," "……红魔洛爱慕我爹爹,嫉妒我娘亲,便故意将我爹爹的仇敌引来,娘亲被爹爹仇敌追杀之时,被路过的武者救下,红摩洛没能杀了我娘,为了断绝爹爹与娘亲的关系,便易容成我娘,假死在爹爹面前。爹爹以为娘亲死了,便搬离伤心之地。娘亲养好伤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当爹爹没能逃过仇敌的追杀,伤心欲绝下便想随爹爹而去,却发现怀了我。后来娘亲去了小山村里,遇见我的养父……" "……我希望你们能将红摩洛的诡计拆穿,去告诉我爹爹,我娘亲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他,让他不要再含怨而死……" 青衣女子话音刚落,邱秋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又回到了屋内。 身侧站在江上智与相思,刚才的一切恍若做梦一般,让人没有真实感。 看着相思一脸迷茫的模样,邱秋实在很难相信,相思竟与刚才见到的青衣女子是同一人。 相思见邱秋定定的看着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困惑道:"小桑这般看我,是我脸上有东西么?" 邱秋收回目光,摇头笑道:"没有。"又朝江上智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打算?" 江上智拧眉沉思片刻道:"先去见乌斯曼。" 因天色已晚,三人便在屋子里将就一宿,第二日一早回了幽冥宫。 幽冥宫内一片祥和,邱秋与江上智找到乌斯曼时,他正躺在屋内喝酒,身边一个又一个的空酒坛,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露出略显沧桑的容颜,眼睛迷离,直直的看着天空,手却没停下,机械似得一杯一杯将酒灌入口中。 邱秋站在门口,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江上智走进屋里在他身边蹲下道:"前辈,我有事与你说。" 乌斯曼缓慢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淡道:"说吧。" 江上智神色平淡的开口:"玲珑从未背叛过你,她是被红摩洛陷害的。" 这一句话真是平地惊雷,乌斯曼眼睛倏地睁大,语无伦次道:"你说什么……你如何知晓玲珑的名字,不,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上智将青衣相思说得故事,说了一遍,方道:"是否属实,前辈试一试红摩洛便知。" 乌斯曼满面寒霜,眼神冷的吓人,他并未言语,抬脚便走出门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沉默片刻道:"相思是我儿,我这个做爹爹的从未给她一份关爱,我若去找红摩洛,还望两位多多照拂与她。" 邱秋道:"前辈,不先见一见相思么?" 乌斯曼摇头道:"不了,她这样很好,你们无需告知她我的事情。她以前过得不好,以后莫要为这些前尘往事困扰才是。" 江上智道:"试探红摩洛,前辈有何打算?" 乌斯曼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今夜,你们莫要出门。" 乌斯曼走后,江上智与邱秋便在屋子里等着,只要乌斯曼从红摩洛哪里探寻得真相,去除心中的怨怼,他们便能出了这须臾境。 在这须臾境中虽只过了月余,邱秋却感觉仿若过了好些时日般。也不知紫薇与翠薇的伤势如何了?还有商门的弟子们,齐若溪,杜奇峰,简玉衍,略为奇葩的谭云止,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好,她竟然有些想念他们。 想到紫薇,她便又想起南寻殷来,想起她的任务,须臾境内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的心更偏向江上智的,如若江上智能求得太上长老为她解毒……邱秋想,她便向他坦白一切,若是他不怪罪,她亦是愿意留在玄宗……若是他怪罪,她便自行离去……若是将来有机会,再还他解毒的人情。 邱秋与江上智分别坐在木质的四方桌两边,桌上是一壶清茶,想着这些事,她微微有些出神。江上智道:"想什么这般入神?" 邱秋怔了一下,笑道:"只是有些想太恒峰了。" 江上智凤目微抬,幽黑的眼眸望着她,眼里是邱秋看不懂的东西,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轻轻道:"会回去的。" 邱秋微怔,周边的氛围一时尴尬起来,她有些不自在的道:"自然。" 正当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 邱秋微微一惊,抬眸望去,便见宫主的院子燃起熊熊大火。与江上智相视一眼,邱秋道:"要去看看么?" 江上智还未搭话,屋门被踹开,夕公子等人闯了进来。 夕公子目光寻找到他们:"小桑,快跟我离开。"说着便要去抓邱秋的手。 江上智一把截住,修长的五指钳住他的手腕,淡淡道:"你要做什么?" 夕公子艳丽的眉眼蹙起,眸中划过一丝戾气,冷冷道:"我与小桑说话,关你何事。" 江上智神色淡淡,五指用力,夕公子吃痛的发出惨叫,他又问了一遍:"你要做什么?" 夕公子喘息几下,方道:"叛军攻进了幽冥宫,大护法乌斯曼亲自开的门,宫主凶多吉少,想要活命,就得快快逃离这里。" 江上智放下他的手腕,冷淡道:"我们自有打算,不劳你费心。" 邱秋没想到夕公子竟然会来找她,她与他相处不过几日,在他身边做侍女也不慎上心,又有松园之事,她一直以为他是恨死了她才对。只上前挽着江上智道:"公子,你先走吧,我与他一起。" 夕公子抬眸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说着便离开了。 江上智凤目微抬,瞥了一眼她挽着他的胳膊,并未挣脱。 夕公子没走多久,相思又走了进来,她神色平静,眼眸苍凉,面容虽是毁容之态,但邱秋却能一眼分辨出,这人是青衣相思。 果然,相思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扫,道:"如今爹爹已经知晓真相,我执念已去,也快消失了。" 她朝邱秋招招手,"你过来。" 邱秋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相思走去,江上智见状,忙伸手阻止,然而身体却动不了。 待邱秋走到她身边,相思伸手放在她的额头,元力从她的额头进入全身。片刻,相思收回手,惋惜道:"经脉细弱,天生废体。" 她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道:"我这一生虽因元力不是自己修来,而终生止步宗师之境,但却没有忘记研修功法,我花了数十年功夫独创了一套法决,这套法决比之世家大族内顶尖的功法亦不遑多让,如今我将她传授与你,你将来若能得机遇修练固然好,不然,便找一个人将这套法决交与他,务必将法决传承下去。" 说完相思便化作一团青光,朝邱秋脑门上飞去。 邱秋睁大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青光飞到一半之时,从里面分出一缕红光来,又快又急的钻入邱秋脑门之中。 邱秋只觉得如针扎了一般,脑中疼痛无比,忍不住惨叫出声,"啊啊啊啊!"软到在地。 青光一闪化为人形,接住邱秋,拧着眉喃喃道:"怎会如此。" 江上智睚眦欲裂,本被节蛊封印住的元力如洪水般涌出来,挣脱青衣相思的禁制,他三步并两步跑到邱秋身边,搂住她,抬起一双冰冷的凤目,寒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青衣相思道:"我只想将传承给她而已,并未想要伤害她。" 江上智扬手一招,一把剑气凝成的长剑便朝青衣相思刺去。 剑锋极锐,所到之处发出破空声。青衣相思眸光微变:"剑气化形,你是玄宗之人。" 剑尖停留在青衣相思的额头上,江上智冰冷道:"你花这么多心思洗净执念,不过是想重入轮回,今日,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打得你魂飞魄散,再无入轮回之日。" 青衣相思一向平淡的表情终于变了,她沉思片刻道:"刚才那道红光十分眼熟,好似红摩洛的残魂。" 江上智并未言语,剑尖也未移动分毫,只是眼神示意她继续。 青衣相思道:"我未想到,这幽冥宫地界还残留着红摩洛的残魂,我将幽冥宫化作须臾境,想必便将她的残魂融入我的执念中……这位小友,未曾修炼过,神魂太弱,被残魂入侵,若是神志泯灭,只怕会永远沉睡不醒。" "……如今,我会化作神念,侵入她识海里灭杀残魂,然而结果如何我亦不知晓。我很抱歉,你也要做好她永远不会醒来的准备……" 说完,相思化作一团青光,融入邱秋的识海中。 第54章 昏睡 初元城,城郊。路边的茶棚里坐着…… 初元城, 城郊。 路边的茶棚里坐着几个纳凉的学子,初夏已过,日头逐渐热起来。蓝袍学子们的冠帽放满了长桌边沿,他们敞开衣袍, 使劲摇着手中的折扇, 空着的手抬起一旁的大碗茶抿了一口, 完全没有文宗之时的文雅。 其中一人抱怨道:"这时节出行未免太热了些。" 另一人笑道:"兄台, 这你就不懂了, 皆说初元城有三景, 武宗的练武场, 文宗的挑战台,还有城郊的碧海连天色。你可知这碧海连天色指的是何物?" 那人道:"练武场与挑战台我皆见过, 这碧海连天色还真不知晓。" 另一人道:"这是当然,只因这碧海连天色并非时时都有, 而是看时节来的。" 那人疑惑:"为何?" 另一人笑了笑:"这碧海连天色说白了就是一塘翠绿的荷叶与粉白的荷花,因城郊有几百亩的涝田, 无法种植, 济门的先生便教了城郊百姓莲藕的种植方法,这样一来, 这些涝田便有了用处, 城郊的百姓的收入也有了增项。" 那人叹道:"济门先生真是高风亮节, 惠及天下。" 另一人失笑道:"这还没完呢, 你可知这碧海连天色的名声从何而来?" 那人奇道:"这还有说法?" 另一人摇着折扇笑道:"当然……这几百亩涝田改种莲藕之后,一位商门的学子路过之时, 被成片的翠绿与粉白娇艳的花朵惊艳,二话不说便找了当地的百姓,买了这几百亩荷花的夏季归属权, 回去后便找了四艺门的学子写了各种赞扬的诗词曲调在初元城内传唱,不多时,这碧海连天色的美名便传遍了初元城。而这位商门学子却在涝田周边设了关卡,需交银钱才可入内观望。" 那人呐呐道:"这……这,可真是商门学子的作风。" 另一人道:"自然,这位学子从商门结业以后,便回了老家,学子老家本就是跑商为生,他子承父业,不但将其发扬光大,更是以南山作为祖产,闯下诺大家业。" 那人一惊道:"原来竟是南山齐氏的先祖!" 两位蓝袍学子在议论纷纷之时,不远处的木质四方桌上坐着一伙人。 这伙人身着锦袍,气度不凡。其中一人长着一张俊秀的娃娃脸,身着价值百金的织锦,腰间竖着和田籽玉腰带,穿戴无一不是精品。 俊秀娃娃脸低声道:"先祖一直将此事当做污点,文宗学子还拿这事说项。" 一旁的人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商门师训便是逐利为本,这事虽说是贪图小利,在外名声不好,但在商门眼中却是极为机变之事,非常符合商门师训。因而每当有新入门学子,都会与他们说这段故事。" 俊秀娃娃脸皱了皱眉:"商门这般势力,也不知桑妹妹过得好不好。" 一旁的仆人道:"公子放心,小姐亦在商门内当学子,上次她去信回来,不是说乐正先生才华高绝,极为受学子的尊敬么。" 俊秀娃娃脸叹道:"那丫头疯疯癫癫的,她的话哪里有可信之处。桑妹妹一向善良,就算受了委屈,亦不会让人知晓。" 一旁的仆人道:"……公子马上便能见着乐正先生,到时去看看便知。" 俊秀娃娃脸却迟疑起来:"……我本答应桑妹妹很快便来找她,却耽搁到现在才来,也不知她会不会怪罪于我。" 一旁的仆人劝慰道:"公子不必担心,乐正先生秉性善良,定不会因此事怪罪于公子。" 俊秀娃娃脸松口气般道:"如此,进城之后,我便先去找桑妹妹吧。" 一匹快马从茶铺处飞过,俊秀娃娃脸抬头看见马上的人,奇道:"……刚才过去的是江上智?他这是要去哪儿? *** 江上智骑着快马穿过几条小径,路过一片片翠碧的荷叶,在一处小院子门前停下。 将马栓在院子前的柳树上,他上前敲了敲门环。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妪前来开门将他迎进去,江上智边走边道:"王婆,她如何了?" 王婆垂手恭顺的跟在后面:"小姐还是老样子,并无苏醒的迹象。" 江上智闻言,拧着眉进了内室。 内室布置得极为精美,黄花梨雕花拔步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女子容貌清丽,睡态安详,若不是鼻尖似有若无的气息,使人觉得她还活着,真若一具新鲜的尸体。 江上智坐在床沿,将她的手握住,源源不断的元力从交握的双手输送过去,半晌,见她的额头微微冒出冷汗,他才停止输送元力。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修长的手指细细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又缕了缕她额头上的秀发。方道:"这几日玄宗不太平,我不能像往日般过来,你照顾好她,有事便传信与我。" 王婆垂头应道:"公子只管放心,老奴定会照顾好小姐。" 江上智轻点了一下头,鼻尖动了动,拧着眉道:"这安神香以后还是莫要点了,她这般模样,当醒神才是。" 王婆道:"是,老奴这就把香炉撤下去。" 王婆退下后,江上智伫立在床边,静静的望着她的睡颜,轻声道:"在太恒峰时,也没见你这般能睡,再不醒来,玉衍也该怀疑了。" 床上的人却没有半分动静 江上智待了半晌,才从内室出来,王婆送他到门口,看到他眉间的倦色,怜爱道:"公子日日在玄宗与荷苑两处跑,又耗费元力为小姐温养身体,该保重身体才是,若是小姐醒来,公子却倒下了,小姐也会难过的吧。" 江上智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否听进去。 王婆见江上智离去之后,才回院子。 抬了一盆热水进了内室,找了一块干净的绸布,给床上的女子擦拭身子。 看着女子清丽的面容,王婆忍不住叹口气,公子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情一向清冷,对人对事都是淡淡的,什么时候见过他这般模样,日日前来不说,还耗费巨大的元力帮她温养身子,足见床上这位小姐,是如何的不同。 王婆也是武者,自然知晓这其中的艰辛,这位小姐昏睡无发进食,又是普通人,全靠公子的元力将养着,日日所耗的元力,便也只有公子这样的修为才能做到。若是这小姐当真无法醒来…… 第55章 醒来 玄宗 太恒峰齐若瑜递了帖子,…… 玄宗 太恒峰 齐若瑜递了帖子, 在外面候着。 他与桑妹妹在摇光城一别,已经三月有余,虽有通信,但却未见真人, 实在想念的紧。家中之事一了, 他便打着看望齐若溪的借口, 来了玄宗, 只盼着能见一见桑妹妹才好。 候了半晌, 终于有一个青衣小童开门出来, 他拱手作揖道:"乐正先生身体不适, 还请齐公子改日再来。" 齐若瑜皱着眉:"桑妹妹生病了?严不严重?我认识医术精湛的前辈,还请小兄弟再回禀一声, 让我见见桑妹妹,若是病情严重, 我去请这位前辈来为桑妹妹瞧上一瞧。" 青衣小道童道:"齐公子不必多虑,乐正先生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算不上什么大病, 只是病容憔悴,未敢见客, 还请公子改日再来。" 齐若瑜突然冷哼一声, 甩袖道:"桑妹妹性情我是知晓的, 定不会为了这个理由而不见我, 你这小童,说话支支吾吾, 一会儿一个说法,莫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拦着我见桑妹妹。" 青衣小道童面色一变, 被如此指责,也有些气恼,他与小红自在太恒峰做事,玄宗之人见着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里像今日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面色微红,气鼓鼓的道:"公子好大的威风,是欺我太恒峰无人么?这便是乐正先生的原话,公子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齐若瑜自知晓桑妹妹的身份后,又见着她被江上智简玉衍二人带走,便对太恒峰的人无甚好感。更遑论江上智与桑妹妹之间还有婚约,这也使得听见桑妹妹不见他,他便断定是江上智不想让二人见面。在摇光城时竟未发现,这江上智竟是这般小气之人。 他微扬下颚,冷声道:"江上智好歹也是一峰之主,桑妹妹虽与他有婚约,但也不能如此替桑妹妹做主,桑妹妹才华横溢,岂能当一般女子对待。" 青衣小道童自容不得有人诋毁峰主,正想反驳两句,却听身后传来柔和的声音:"齐大哥莫要恼,小妹来迟,还请齐大哥见谅。" 齐若瑜抬眸望去,便见乐正桑身着一身白衣,缓缓从门内走出来,她依旧是那般清冷模样,仿若雪峰上的腊梅,洁白无瑕。 她见着齐若瑜,微微一笑,周身气质便柔和起来,施了个礼道:"本是怕过了病气给齐大哥,才拒了齐大哥的拜帖,哪里想到却惹得齐大哥这般误会,是小妹的错。" 齐若瑜见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心潮涌动,又听见她如此和风细雨的与自己解释,脸微微红,手足无措道:"……桑妹妹……你莫要自责,是我不好,辜负了桑妹妹的一翻好意。" 乐正桑笑道:"齐大哥哪里的话,你能想着小妹,是小妹的福气才是。" 齐若瑜眉头皱了皱又松开,笑了笑:"桑妹妹无恙便好,我这次来给桑妹妹带了很多有趣的玩意儿,桑妹妹无事时,正好赏玩。" 说着便让仆人将抬过来的几只大箱子打开,古籍孤本,玉璧珍珠,一看便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乐正桑目光微闪,微微垂眸,掩住眼中的惊色:"如此,便多谢齐大哥了。" 齐若瑜见她收了东西,开心道:"桑妹妹喜欢便好,对了,桑妹妹在商门内可还好?我出自齐氏,最知商人逐利之性,桑妹妹没受委屈罢?" 乐正桑眉头蹙了蹙,温柔一笑:"多谢齐大哥关心,我进商门亦是一时意气,待来日要转到四艺门去的。" 齐若瑜道:"如此甚好,桑妹妹这般品性,实在不适合商门的氛围。"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齐若瑜才离开。 齐若瑜下了太恒峰有些心事重重,跟在他身边的仆人道:"公子见了乐正先生,为何还不欢喜。" 齐若瑜蹙了蹙眉,迟疑道:"……总觉得桑妹妹有些不一样了,与摇光城时很是不同。" 下仆道:"公子多日未见乐正先生,定是有些生疏,才有此想法。" 齐若瑜不确定的问:"是吗?……该是我多想了。" 从玄宗离开后,便先去沈园拜会。 *** 邱秋在一片白茫茫之地游荡,她不知晓在这里呆了多久,亦不记得自己是谁。这片白茫茫之地没有日夜,没有时间,亦没有花草树木,空荡荡的使人发慌,她仿若幽魂一般,漫无目的的游走,不觉疲倦,不知饥饿。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但人是什么,她不知晓,很多事情她记不起来了,原本记得一些,但随着游荡的时间越久,她记忆慢慢变得空白。 她原是有人形的,现在连人形都越发淡薄了。 这样过了许久,她本以为要消散在这片白茫茫之地之时,却遇到了一团红光与一团青光。 青光红光互相纠缠甚为激烈。她在一旁百无聊奈的看了半晌,终于青光将红光裹住,青光暴涨,最后缩小成果核大小。 红光消失不见,青光落地化为人形。相思看着邱秋淡薄的身影,拧着眉低喃:"竟然如此严重,神魂都快消散了么?" 相思微微扬手,身体里冒出一团团青光,青光慢慢飘过,融入到邱秋的身体里,直到淡薄的神魂重新凝实,相思才收回手。 看着她迷茫的双眼,相思叹道:"在这里呆的够久了,回去吧,外面还有人等你。" 说完,便掌风轻推,将她推了出去。 …… 城郊,荷苑 邱秋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精美繁复的帐顶。她定定的瞧着,混沌的脑子终于转动起来,记忆也慢慢恢复。 她记得自己是在须臾境内,后来有一团红光钻入脑门,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这里是哪里? 邱秋撑起身子,看着屋内陌生的摆设。这里既不是须臾境内的松园,也不是太恒峰。她还在须臾境内吗?还是已经出来了? 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邱秋走到门边,推开,清风吹乱了她披散的乌发,她看着眼前一片翠绿的荷叶,怔愣之时,只听砰的一声。 王婆端着的水盆掉落在地上,她不可置信道:"小姐,你醒了。" 邱秋寻声望去,一个不认识的老婆婆。她眼神炙热的望着自己,情绪十分激动。 小姐?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老婆婆,还叫她小姐,她……这不是又穿越了吧! 邱秋连忙返回屋内,见铜镜内映出熟悉的容颜,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原来的身子。 王婆只当她有什么事,跟在后面进来道:"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老婆子给你把把脉。" 说着便拉起秋邱的手,手指搭在她玉腕上,片刻,方道:"小姐刚醒来,身子虚弱,要多补补才是。" 邱秋缓了缓,问:"老人家,你是谁?这里又是哪儿?" 王婆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记性,忘了与小姐说了,这里是荷苑,公子的私人别院,老婆子是公子的下仆,粗通些医术,公子便让我来照顾小姐。" 邱秋怔了怔:"公子?" 王婆婆道:"是的,我们公子姓江上,小姐该是认识的。" 邱秋这才明白过来,这里竟然是江上智的别院,只是她不明白,既然他们已经从须臾境出来,江上智为何不带她回太恒峰,而是将她带到这别院来。且就算找人照顾她,也该是紫薇与翠薇才是,为何找了个陌生的老婆婆? 想了片刻,实在想不通,肚子咕咕的叫起来。 邱秋有些尴尬,王婆笑道:"小姐睡了大半月,一直未进食,饿了也是应该的。小姐休息片刻,老婆子去给小姐熬些粥来。" 王婆说着便出去。 邱秋坐在椅子上,想的却是相思留给她的东西。在白茫茫之地,她浑浑噩噩的没有认出青光便是相思,醒来之后便发现脑中多了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仿佛是相思的部分记忆般,有详细的易容之法,有细碎的草药知识,最深刻的还是一部叫阿罗加耶的法决,这部法决很是奇特,并非心法,而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动作,邱秋神思一凝,便听到相思的声音。 "阿罗加耶法决是我耗损毕生心血所创,我虽有宗师之境,但因从未修炼过,经脉脆弱,每次使用元力不但不能发挥宗师之威,还要忍受经脉重创之苦,于是,我游历三域,集各家养精蓄脉之法,创造了这部阿罗加耶决,此法能能沟通天地元气,温养经脉,元力自生,其威能不下于各大世家顶级功法" 这段话说得冷冰冰的,仿若从天际来的空灵之音,没有丝毫感情。 邱秋心想这应该与前世的录音有些相似,是相思提前说好的。这些东西实在不可思议,邱秋前世见过这么多高科技产品,也被这些神奇的东西所震撼。 比如她脑海里的东西,仿佛在脑中插了个u盘一般,她想要看便能将相思留下来的东西引入自己的脑中。 第56章 相许 王婆端着粥敲门进来,将粥放到四…… 王婆端着粥敲门进来, 将粥放到四方桌上,轻声道:"小姐,你刚醒来,不能吃得太油腻, 老婆子便给你煮了粥。" 邱秋也从沉思中醒来, 她坐到桌前, 笑了笑:"谢谢婆婆。" 粥煮的很软, 火候掌控得刚刚好, 软糯细滑, 很是香甜。 吃完粥, 邱秋便问王婆:"婆婆,这荷苑离玄宗有多远?" 王婆道:"并不远, 便在初元城城郊。小姐可听说过碧海连天色?" 初元城三大景色,邱秋当然听说过。看着窗外一望无尽的翠绿荷叶, 她道:"这里便是初元城三大美景的碧海连天?" 王婆笑着点头,"这几日正是荷叶翠碧, 荷花盛开之时, 小姐在这里修养几日,也能观赏这碧海连天的美景。" 邱秋却是想回初元城, 或许是陌生的环境, 陌生的人缘故, 孤身一人在这里, 总觉得有些不安,便道:"婆婆, 我已经好了,该回玄宗看看才是。我始终是商门的先生,缺席了这些时日, 也该与监丞说一声。" 王婆坚决道:"小姐身子还未好全,多修养两日才是,公子想必已经帮小姐告了假。" 邱秋眉头蹙了蹙,想着今日刚醒来,便妥协道:"竟然如此,就麻烦婆婆了,不知你们公子何时过来?" 王婆见邱秋没再提离开之事,笑道:"我已经给公子送了信,明日公子应该便会过来。" 邱秋便不再说话,她有很多疑问,能问的也只有江上智了。 *** 江上智是日头快要落山之时到的,邱秋本以为明日才能见着他,没想着今日便见到了。 邱秋因睡得有些多,便不想躺在床上,问王婆要了些鱼饵,懒洋洋的倚在栏杆上,将鱼饵一点点扔进翠碧的池塘里,看着鱼儿游动,晒晒日光。 江上智过来时依旧一身白袍,但可能是赶路急切的缘故,白袍的边角沾了些泥土。他风尘仆仆的走进来,面容依旧俊美,下颚处冒出些细小的青色胡渣,他站在两步之处,静静的伫立片刻,黝黑凤目注视着邱秋,里面仿佛风起云涌又归于平静。 邱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歪了歪头,故意笑着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了么?" 话一出口,仿佛打破了某种平静,江上智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抱住。 邱秋被他的行为,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她认识的江上智吗?那个清冷如仙的逐月公子。如此这般主动抱她,还真是第一次。 他的手臂很有力,收的很紧,勒的邱秋有些难受,她脸靠在他胸膛上,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道:"喂,江上智,你快放开我,你勒得我很痛。" 江上智却没有放开她,只是手臂松了松,哑着嗓子道:"……你若再不醒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的语气是一种近乎祈求的呢喃,从未见过这样的江上智,他该是清冷如月的剑仙,受人追捧的逐月公子,玄宗最年轻一辈的天才,太恒峰峰主,他该是坚毅的,傲气的,仿若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阻挡他手中的剑。然而这样一个人,却抱着她,用这样祈求的语气,说着这般束手无策的话…… 邱秋怔了怔,回抱住他,轻轻道:"江上智,我很好。" 日头已经隐默在黑夜里,月亮缓缓升起。如流水般明亮的月光下,两道拥抱的身影拉得很长,亲密无间。 半晌,江上智才放开她,他的眼神专注又深邃,里面仿佛藏着很多东西。邱秋总觉得江上智有些不同了,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冷淡,但总觉得这般冷淡的面皮下,并非如他神情一般。 邱秋侧了侧头,轻咳一声,打破这尴尬的局面,"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我醒来会在这里?" 江上智牵着她的手,引她到不远处的八角亭里坐下,方道:"……那日相思本想将传承给你,但红摩洛的残魂却趁机侵入你的识海内,相思亦化为神魂没入你的识海救你……她告诉我,你或许永远也不会醒来……"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小心翼翼的划过她的脸颊,她的下颌,目光缱绻:"……你能醒来,我很高兴……" 邱秋眸光动了动,笑道:"那我为何醒来会在这里,而不是太恒峰?" 江上智收回手,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冷淡克制的太恒峰峰主。仿若刚才的那些失态行为不是他做的一般,他淡淡道:"玄宗这些时日不太平,你又昏睡不醒,为了你的安危,我便将你放在荷苑,让王婆照料你……王婆是七级武者,一般宵小很难靠近这里。" 邱秋沉默片刻,又道:"紫薇她们如何了,你有没有将我受伤的事告诉她们?" 江上智道:"不用担心,她们很好。" 气氛有些静默,江上智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邱秋。 邱秋接过,打开,绸布上躺着半块眼熟的白玉瑗,她抬眸看着江上智,微怔:"这是我给你的那半块玉瑗?" 江上智微微颔首:"……以后它便是你的啦。" 邱秋垂眸,若说刚才她只觉得江上智情绪有些不对,而现在他这般行为,她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半块玉瑗是他母亲的遗物,当初他将这半块玉瑗收回去,并不承认她未婚妻的身份,如今将这半块玉瑗送给她,其含义不言而喻。 这半块玉瑗变得烫手起来,她与他之间存在太多慌言,以他的性子如何能容忍这些欺骗,她想得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解毒之后,实话实说,就算他不怪罪,定也不能如从前一般待她,所求的也不过是相安无事,陌路之人罢了。 她如何敢收,收下便回不了头。邱秋低垂着眼眸,想将木盒子推回去,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按住她,抬眸便对上一双清冷的凤目。 江上智取出木盒里的玉瑗,邱秋才发现这半块玉瑗上方竟然打了一个细微的孔,穿了根细长的线。他拿着玉瑗起身来,走到她身后,微微低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捏着两根红线从她脖颈上穿过,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微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脖颈后面,微麻,她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 "别动。"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邱秋僵着身子,好半晌,才听到身后的人说:"好了。"邱秋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脖颈处的玉瑗,原来摸了无数次的玉瑗,这次却觉得有些陌生。一时邱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月光如炼,铺在这片荷塘上,翠绿的荷叶,粉白的花朵朦朦胧胧,极为漂亮。四周有蝉鸣声,虫叫声,交汇在一起,在这片月光下的荷塘里显得极为静谧。 江上智凤目望着她:"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你既收了它,我便当你答应了。" 邱秋沉默,江上智抬手理了理她鬓边被吹乱的碎发,淡淡道:"火树银花门即将开启,我要去参加宗门历练,会去上些时日,你等我回来……回来后,我带你回天华域,祭拜我母亲……她见着你定会高兴的。" 邱秋很想说我并未答应你,这是你硬塞给我的,她还想说,你的母亲见着我未必会高兴,我又不是真正的乐正桑。她想说很多话,然而,江上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将想说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江上智说:"太上长老来信说,再过半月便要回来,到时,我便请他老人家帮你把毒解了。" 邱秋轻声道:"好。" 江上智低垂下头,清冷的凤目里染上层层笑意,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又轻有快的吻,他笑着,宛如霞光破开云层,极为炫目:"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我会爱你,敬你,护你,我的荣耀与你分享,我的忠诚只属于你。" 这样的江上智,她从未见过,他一直都是冷冷清清,对人对事都是如此,这样宛如朝阳般的笑容,她想有多少人见过?而她何德何能? 江上智牵起她的手道:"夜里凉,你还未痊愈,回去吧。" 他高大的身躯走在前面,她安静的跟在后面。 到了房门口,见他还不离去,邱秋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会是想……倏地甩开他的手,她慌乱道:"我到了,你也快走吧。" 说着便像蛇一样极为灵活的钻进房间里,啪得一声把门关上,靠着门上轻轻喘着气。耳朵却支着,听着门外的动静。 江上智被关在门外,凤目里的笑意还未退去,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既未有三书六礼,又未拜过高堂,小桑,我在你眼里便是那轻浮之人。" 这声小桑,邱秋跳得微快的心安静下来,忍不住吐槽,刚才做的事,便是既未有三书六礼,又未拜过高堂能做的?只道:"你快走吧。" 听到她有些气急败坏,江上智不想吓着她,道:"好。" 邱秋支着耳朵等了半响,直到响起他离去的脚步声,方松了口气。靠着门的身子滑下来,蜷缩成一团。没想到平日冷清的钛合金直男,撩起妹来要人命,她差点就无法招架住。想到刚才自己丢人现眼的模样,邱秋只想捂脸。 第57章 乐正桑 邱秋第二日醒来,江上智已经走…… 邱秋第二日醒来, 江上智已经走了。 王婆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对她比往日更热情了几分。邱秋怀疑,昨夜,她与江上智的话被这位不可貌相的七级武者全听见了。 王婆端了早膳来, 除了粥以外, 多了些其他的吃食。 邱秋都一一吃干净了, 总觉得这次醒来后, 饭量都增加了许多。吃了饭, 邱秋便想着给紫薇她们写一封信, 提起笔, 又放下来。若是告诉紫薇她们便等于告知了南寻殷,如今玄宗的太上长老还有半月就回来了, 半月后,她便能解除身上之毒, 再也不受南寻殷的控制。如此,她便没有联系紫薇她们的理由了。 静默半晌, 邱秋将笔放下, 还是决定不写这封信。 这样在荷苑修养了两日,邱秋觉得自己身体大好, 便想出去转转。然而她还未出门便被王婆拦住, 王婆笑得很慈祥:"小姐身子未大好, 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邱秋道:"婆婆,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已无大碍, 这几日待在荷苑里实在烦闷,就在附近走走如何?" 王婆和蔼道:"小姐,你不要嫌老婆子啰嗦, 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向公子交代?还请小姐体谅我这老婆子。" 王婆都说到这份上,邱秋再坚持便不讲道理了,只能怏怏作罢。 如此又过了两日,邱秋闲得发霉,在这个没有网络手机的世界,被关在院子里与禁足无异了。 便又悄悄试过几次,想要溜出去,然而还未到门口便被王婆拦了回来。邱秋算是知晓了七级武者的厉害,这荷苑中一草一木好似都在她的掌控之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王婆这般坚决的态度,也让邱秋觉得奇怪,荷苑周边算是在玄宗的管辖之下,玄宗如此庞然大物,就算不太平,亦不会如此草木皆兵,王婆自身又是七级强者,怎会她想去周边看看都不可以?这般作态,更像是将她软禁在这荷苑里。 可是又为何要将她关在荷苑内……是江上智的命令? 这样一想,邱秋冷汗直冒,江上智是发现什么了?是发现自己不是乐正桑,还是发现自己与魔门有瓜葛。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玉瑗,邱秋又觉得不像,以江上智的性子,若真的怀疑她,不会将玉瑗送给她,更不会对她许诺这些话。 思量了半晌,邱秋亦找不到头绪,只得暂且放下,想着找个时机出去看看便知。 然而让邱秋没想到的是,这时机第二日便来了。 简玉衍到荷苑来是出乎她的意料,而更让邱秋意外的是,王婆并未让简玉衍进荷苑,而是将他拦在门口。 这仿佛是怕简玉衍与她见面一般,王婆如此行为,更让邱秋迷惑。江上智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想要溜出去的心就更加坚定了。 简玉衍是个品级不低的武者,王婆要应付他,当然得花些心思,自然不能再盯着邱秋。 邱秋便使用相思留在脑中的易容术,给直接涂了一张普通的脸,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装作出去买办的丫鬟,从侧门溜了出去。 站在侧门口,看着简玉衍清瘦的背影,邱秋想了想还是未叫住他,如今形势未明,她不知晓江上智为何要将她限制在荷苑内,简玉衍又与江上智的关系十分要好,无论如何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轻轻瞥了他一眼,邱秋便收回目光,上了采办东西的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初元城走去。 ……… 半个时辰过后,马车进了城,邱秋打着要采办东西的幌子,先下了马车。 因易了容,邱秋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她本想去找紫薇她们,但想着南寻殷,脚步一转,便去了南楼,南楼是初元城最大的酒楼,膳食很是美味,许多玄宗弟子都爱来这里用膳,她同简玉衍亦来过数次。便想着去那里看看是否能寻到些头绪。 进了南楼,邱秋并未上二楼,而是在大堂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意点了几个小菜,边吃边支着耳朵听。 这一招还真管用,离邱秋不远就坐着几个穿蓝袍的玄宗弟子,或许饮了些酒的关系,几个蓝袍弟子的声音颇大,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只听一人道:"几日前,商门可是出了件大事,诸位可知晓。" 旁边的人道:"兄台说的可是商门乐正先生转到四艺门之事?" 邱秋拿着筷子的手微顿,商门乐正先生?这两人是在说她,但她何时转到四艺门? 那人继续道:"不错,乐正先生当众宣布这个消息时,商门学子都惊呆了,齐家的小辣椒更是气的甩起鞭子。当时可真是热闹……" 旁边的人道:"好端端的,这乐正先生为何要转到四艺门去?" 那人叹口气道:"这话商门那位留学的杜奇峰也问过,你可知这位乐正先生是如何回答的?" 旁边的人顺着他的话道:"如何回答?" 那人道:"这位乐正先生说当时选择商门不过一时意气,思虑不周,她始终是个女子,还是要爱惜名声,若名声坏了,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旁边的人惊道:"……这……这话虽说得不错,但也未免太伤商门学子的心了。" 那人道:"谁说不是呢,这话一出,齐家的小辣椒便甩起鞭子,商门众人亦不再挽留,便由着这位乐正先生转到四艺门去了。" 旁边的人叹道:"……未想竟是这种结局,想当初乐正先生挑战台上大战章先生的英姿,还历历在目……不过,乐正先生有花神之称,听说弹得一首好琴,去四艺门当个先生也是合宜的……" 那人道:"……也是如此。" 邱秋却听得目瞪口呆,她已经十分确定以及肯定,他们口中的乐正桑绝非自己。那这位乐正先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位乐正先生……又是否……与江上智有关? 想起王婆种种怪异的举动,邱秋心里五味杂成,若说没有关系,她自己都不信,若说有关系,她又怕自己太武断,邱秋心里乱遭遭的,所有的事情自她醒来以后,都不一样了,如果那人是乐正桑,自己又算什么?文宗自己还回得去吗? 这样一想,邱秋更觉得与江上智有关系了,他不让她在太恒峰上修养,只怕是因为太恒峰上已经有了一个乐正桑,她还记得江上智说过,一个人要假扮另一个人,不但面容要像,身形体态都要一样才行。然而听这几位学子所说,这位乐正先生与她的作风相差甚远,然而,为何没有人怀疑她是假的乐正桑?只怕是有人站在他身后支持她,而这个人不管名望还是威信都是让文宗弟子无比信服的。 这个人除了江上智外,邱秋想不到第二个,且江上智明明知晓她在荷苑,却未揭穿这个乐正桑,可见两人关系匪浅,甚至有可能这位乐正桑便是江上智寻来的。但如果这一切与江上智有关,他做这一出戏的目的又是什么? 邱秋脑中一团乱麻,摸了摸脖颈上的玉瑗,忍不住苦笑,自己这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本以为自己与江上智,她才是那个心怀不轨的,没想到却被他摆了一道。但想起太恒峰的相处,在黑袍人手下,在须臾境内一次又一次的相救,她还是有些迟疑。 邱秋沉思之时,从二楼走下来两人,一位清丽的白衣女子与一位穿着锦袍的世家公子。 她抬眼瞥过,倏地惊住,这白衣女子长得与自己竟然一模一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打扮,一样的神情,恍惚之间看过去,还真以为是另一个自己。 而陪在这女子身边的竟然是齐若瑜!自摇光城与齐若瑜一别后,邱秋便没有再见过他,偶尔通些书信,也只是说些问候之语,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初元城,还与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在一起。 那么,这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了,她便是几位蓝袍学子口中的乐正先生。 邱秋沉思片刻,便决定跟上去看看。 只见齐若瑜与白衣女子在南楼门口便分开了,邱秋也松了一口气,齐若瑜武者级别虽不高,但好歹也是一名武者,一般武者都是耳朵敏锐之辈,她一个普通人脚步声重,跟在后面很容易被发现。 白衣女子与齐若瑜分开后也奇怪,并不回去,而是戴上帷帽,又回了南楼。 邱秋悄悄跟在她身后,见着她进了一间隔间。邱秋也没多想便进了隔间旁的另一间。 或许真是她的运气比较好,这两间隔间便是当初齐若溪用霹雳弹毁坏的,因而新修的隔墙并没有以前的隔墙那般厚,靠上去不但能听到旁边隔间里的声音,还能透过缝隙看到一些情形。 邱秋运转阿罗加耶发决里控制呼吸的方法,沉下心来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极为微弱。 只听隔间里传来走路的声响,接着便是低沉的男音:"你为何会在此处?" 这声音一响,邱秋怔住,这声音太过熟悉,她不会听错……是江上智的声音。 温柔的女声道:"阿智,我知晓你要去参加宗门历练,有些担忧,便来看看你。" 江上智语气很淡:"我很好,你莫要再如此,好好待在太恒峰,莫要被人发觉才是。上次你私自转去四艺门,已经惹了很多非议。" 温柔的女声忽然有些激动:"阿智,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么?可是我才是真正的乐正桑啊,那个女人才是冒牌货,如今,多可笑,我却要假扮成她的模样,才能用这个名字。阿智,别人不知内情,你是知道的,难道你也要指责我吗?若不是那个女人,我如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江上智沉默的听着,半晌方道:"你走吧,有事我会去太恒峰找你。" 温柔的女声沉默了片刻,笑道:"我知晓了,阿智,你便在此处静心修行,我在太恒峰等你回来。" 江上智没再说话,接着便是脚步声,白衣女子走到门口,突然又道:"阿智,那个假扮我的冒牌货,你既然有用,我便暂且放过她……只希望你将她处理干净了,我不想再见她。" 说完便是关门声,隔间内再无声响。 邱秋僵着身子靠在木板做的隔墙上,食指与拇指的指甲狠狠的陷入掌心之中,刺骨的疼痛传来,她方能保持住阿罗加耶发决控制的呼吸不变。 直到江上智也离开了隔间,对面一片寂静。邱秋才仿若泥鳅般从木板隔墙上滑下,瘫坐在地上,忍不住双手环住膝盖,头深深的埋在腿间,静寂无语。 原来他早就知晓她是假的乐正桑 原来他早就找到了真的乐正桑 自己这些时日的表现,在他眼里是否如猴子般可笑。 想起那日八角亭里,他说的那些话,她忍不住想这人戏演的真好,若是在前世妥妥的影帝! 乱七八糟的想了许久,邱秋终于提起些精神来,这次是她太小看这些人的智慧了,他是玄宗宗主的关门弟子,三域追捧的逐月公子,怎么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起身来,邱秋拍了拍腿前湿了一片的襦裙,心想,看来得换个法子才行。 第58章 吻 从南楼出来,邱秋去了一家小客栈。…… 从南楼出来, 邱秋去了一家小客栈。 南楼人多眼杂她始终不放心,进了客栈,便让客栈伙计,将笔墨纸砚送来。 邱秋提笔写了一封信, 又在街上找了一个小乞儿, 给他些许银钱, 让他悄悄将信送到紫薇们在初元城的住处。既然她已经曝露了, 紫薇她们也该在江上智的监视之下, 她冒然前往, 只怕会被发现, 便只能寻这些不起眼的小乞儿,将信送过去。 江上智已经无法信任, 那半月之后解毒之事,想必也是假的。如今, 她想要活下去,便只能按照南寻殷的意思, 将钥匙偷到手, 来换取解药。 开始她不愿联系紫薇她们,便是不想再受南寻殷的辖制, 但是没想到, 事情竟然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 她不得不按照原来的打算进行。 邱秋送完信之后, 又去了各种店铺买了许多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才找了辆马车,施施然的回荷苑去。 她明白,她是必须要回去的。 无论是为了身上的毒, 还是想要借助南寻殷的力量从这里逃脱,她都需要拿到钥匙,只有拿到钥匙,她在南寻殷眼里才是一颗有用的棋子,才有救的价值。既然江上智想要利用她,便不会立刻杀她,而这就是她的机会。 那日八角亭里的那些话,他是虚情假意也好,故意作戏也罢,既然两人的关系有了变化,她也有了名正言顺接近他的理由,这对她偷取钥匙来说,是个便利之处。 只是,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确定这钥匙到底是何种模样,回忆起被黑袍人抓进山洞里,澹台明夏与黑袍人的对话,又想到那日江上智离去时所说的,火树银花门的开启,邱秋猜测这钥匙定与火树银花门有关,但到底是何种关系,只能慢慢探寻。 王婆送走简玉衍,才发现邱秋不见了。 她急忙将进出院子的丫鬟仆人,全部审问一遍,得知今日有采办的马车出去,便猜测邱秋是借着采办的马车离开荷苑。 王婆进了邱秋的屋子,找到易容残留的药渣,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向从容的她也露出几分迫切来,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小姐离开院子,没想到一个不留神,便让小姐悄悄跑了出去,若是小姐有个万一,她该如何向公子交代! 王婆遣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正想着是否要将小姐失踪的消息告知公子,便听见下仆来报,小姐回来了。 王婆步伐极快的出了院门,便见着邱秋站在马车旁,指使着院子里的下仆将车内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搬进院子。 见着邱秋,王婆松了口气道:"小姐,你这半日是去了何处?这般不声不响的离开,可是要吓死老婆子,公子可是交代过的,让老婆子照看好你,你若是有个万一,老婆子该如何向公子交代。" 邱秋上前挽住王婆,笑吟吟的道:"婆婆勿恼,我待得实在烦闷,便去初元城买了些东西回来,你看,"她朝堆了小半角的绫罗绸缎呶呶嘴,"我还给婆婆买了礼物呢。" 王婆本有些恼火,见着邱秋平安归来,火气便先去了三分,又听了邱秋这般软话,心中那几分怨气也消散了,只道:"小姐下次若想要买些什么,与采办的下仆说声便是,莫要再同今日这般,无声无息的跑出去。" 邱秋道:"婆婆放心,下次我绝对不会了。" 王婆也没再追究此事,想着公子即将参加宗门历练,便未拿这件事打扰他。 邱秋信守承诺,变得极为乖巧,每日待在屋里,看看书,喂喂鱼,练练从相思那里得到的功法。 王婆瞧着,也很满意。 后来,邱秋不知从哪里得了一本香道的古书,研读了几日,便说要学着制古香,王婆只要她不闹着出院子,对制香之事自然乐见其成,便循着她的意思,给她找了许多配料。 邱秋便在荷苑里一边制香,一边等着江上智回来。而在这期间,她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南寻殷给她的信,虽不知他如何将这封信放进她屋子里的,但邱秋却一眼认出他的笔迹。 信很简单,告诉了邱秋,他要她偷的钥匙便是火树银花门的钥匙,而这把钥匙是江上智去宗门历练之后,才能获取的,如今,江上智已经去历练了,让她早做打算。 邱秋看后,将信烧掉,心中石头也落了下来。 *** 初元城,南楼 往日人声鼎沸的南楼,今夜却十分寂静。 初元城的人都知晓,南楼有个规矩,每月的十五,停客一日,今夜便是十五。 江上智步履从容的穿过内堂,进了一间十分狭小的隔间。 隔间内空无一物,瞧着像安置杂物的地方。 江上智却朝着内壁敲了三下,只听咔嚓一声响起,内壁朝右面打开,露出一条道路来。道路十分狭小,只容得一人通过,道路两边的内壁上镶满了夜明珠,在门打开一瞬,内壁的夜明珠也发出幽幽的白光。 江上智并未犹豫,抬脚便踏进去。 踏入的一瞬间,门被关上,狭小的隔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谁能想到,这南楼竟然是玄宗的历练之地。 江上智闭上眼睛,再睁开,便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 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殿上何人?" 江上智朗声道:"玄宗九玄心法第二千八百五十三位传人江上智,前来迎取火树银花门之钥。" 四面八方的声音冷冰冰道:"如此,便开始吧。" 话音一落,四周景象又变了。金碧辉煌的大殿,变成燃着熊熊炙火的地狱,四周涌出无数鬼魅。 江上智抽出渊虹剑,周身气质亦从清冷淡漠变得杀气腾腾,身上的白袍,在这鬼魅中显得极为耀眼,他凤目微抬,长剑一扫,涌出的鬼魅瞬间化为乌有。 接着便又从烈火中涌出更多各式各样的怪物,江上智感受着身上越来越少的元力,眉头微拧,长剑望上一抛,双指并拢竖到胸前,薄唇微启:"散!" 长剑一化百,百化千,千化万,一瞬间,上空便布满了剑影。 江上智凤目望着前仆后继的怪物,剑眉微挑,冷声道:"杀!" 万把剑便组成了一张庞大的剑网,朝周边的怪物扑杀。 不一会儿,怪物便尸横遍地,死掉的怪物逐渐消失,地狱里又恢复了刚出现时的干净。 江上智却不敢放松,将剑收回手中,持剑而立,身体紧绷,凤目警惕的看着四周。 只听响起砰……砰……砰……的巨响。江上智凤目紧紧盯着烈火,只见从烈火之中慢慢踏出一只白色的小兽,小兽娇憨可爱,圆圆的脑袋上竖着一根独角。 江上智一向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低叹道:"梦魇!" 话音一落,江上智双目变红,陷入幻境之中。 手中的剑握不住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怖,周身的杀意越发惊人。 幻境无岁月,不知过了多久,江上智赤红的目光慢慢变得清醒,他手掌微抬,地上的长剑飞出去插在梦魇身上,白色的毛发被血色侵染。 梦魇呜呜呜的叫了几声,亦倒在地上,消失掉了。 江上智用剑撑起身子,站稳。四周的环境又一变,又回到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一把闪着金光的钥匙,从上空缓缓飘下,飘到江上智的手里。 四面八方的声音道:"火树银花乃一方异界,我宗弟子需谨记,若进此界,只求合适,莫要贪婪。" 江上智接住钥匙,收起。拱手道:"弟子谨记。" 四周又是一变,他又回道了镶满夜明珠的小道上。 从南楼出来,夜色渐深,月色正好。 江上智去玄宗的脚步顿住,一转,便朝出城的方向而去。 *** 邱秋按照古籍制出了一方古香,因怕香味不好闻,便拿到庭院内试试味道。 照着古方上的步骤点燃,冒出阵阵黑烟,刺鼻的香味传来,邱秋被黑烟熏得睁不开眼,呛得喉咙发痒,不停的咳嗽。 连忙将香灭掉,邱秋捞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抱怨的想,这什么古籍果然一点也不靠谱,却丝毫不从自己制香的手艺上找缘由。 放下袖子,一抬眸,便见着月色下,白袍微乱的江上智。 他好似不在乎自己的形容,抱着剑,安静的站在不远处,凤目就这样瞧着她。 他的容貌依旧俊美无比,但梳的整齐的发髻有些凌乱,原就清冷的气质,在这如水般的月色下,瞧着越发孤寂荒凉。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半晌,邱秋先开口道:"你回来了。" 江上智这才迈步过来,他抬手擦了擦她脸颊上因制香染上的汁液,道:"这几日可还好?" 邱秋笑了笑:"喏,你瞧,这些日子,就弄这个了。" 江上智凤目扫过粗糙难看的香块,嗅着空气中刺鼻的味道,淡淡道:"你若喜欢,下次我教你。" 邱秋惊讶,有些难以置信:"你还会这个?" 江上智道:"制香之道,我在十岁前学过。" 邱秋忍不住吐槽:"十岁学过的东西,便要来教我,你未免也太有自信了吧。" 江上智挑眉:"就你这手艺,三岁的孩童也比你做的好。" 瞧着她不服气的模样,江上智也不与她争辩,只拉着她的手道:"过来,陪我说说话。" 邱秋目光微闪,垂眸道:"你这般风尘仆仆的模样,哪是说话的样子。"说着便推了推他的身子道:"你先去沐浴,换身衣服,我让婆婆准备几道菜,我们边吃边说。" 江上智也知晓自己现在的形容有些狼狈,便道:"好。" 因是夏时,夜晚的天气凉爽,月色明亮。 邱秋便将席面摆在了八角亭内,四周点上灯笼,烛光影影绰绰,映着周边一片碧绿的荷叶,与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水光,到也交辉相应。 江上智到时,菜肴已经摆好了,还放了两壶温好的酒。 两人落座,邱秋提着酒壶给自己与他各倒了一杯:"这酒是去年的梅子酒,酒劲不大,胜在香醇。" 江上智抬杯一饮而尽,道:"淡了些。" 邱秋是拿来当果汁喝的,自然知晓这梅子酒味淡,道:"我到觉得这般夜色,配这酒正好。" 江上智没在多言,两人又各喝了一杯。 邱秋方道:"你的宗门历练结束了?" 江上智嗯了一声,并不想多说。 邱秋识趣没再多问,江上智却道:"你可有想去之处?" 邱秋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都是从书中看到的一些信息,若问她想去何处,她还真不知晓,便摇头道:"没有,这里便很好。" 江上智抬起酒杯的手微顿,眸光里有淡淡的暖意,道:"你喜欢这里,我很高兴。" 邱秋默了默,她其实并非这个意思,但也不反驳。 江上智凤目凝视着邱秋,酒杯里的酒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他道:"等我们成了亲,便搬到这里住如何,太恒峰虽好,却冷了些,若是有了孩子,定是不习惯的。" 邱秋看着他这般认真的说着这些话,心中一片冷漠,只觉得此人厚颜无耻的程度与他的名声一样大,说起谎来,如此面不改色,她都佩服极了。 面上却笑道:"好,听你的。" 因不想再听他说这些话,邱秋便不停的给两人添酒,不一会儿,两壶酒便被饮了干净。 夜晚的凉风习习,一些粉白的花朵缓缓盛开,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邱秋脸颊微红,脑子昏沉沉的,梅子酒虽然酒劲不大,但一下饮了这么多,还是有些醉意的。 她歪着头,看着他,鼓着脸骂道:"江上智,你个混蛋!" 江上智放下酒杯,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醉了,伸手拦住她还想往嘴边送的杯子,道:"别喝了。" 邱秋一下拍开他的手,生气道:"谁要你管,你这个骗子。" 江上智挑了挑眉,起身来,将她抱起,朝屋子里走去。 邱秋在她怀里挣扎,喊道:"你这个骗子,王八蛋,放开我。"奈何江上智的力气太大,她的挣扎在他的眼里,便如小猫撒娇一般。 江上智不与醉鬼计较,淡声道:"我如何是骗子了?" 怀中的人静止了一下,又挣扎起来,嘴里嚷道:"我不管,你就是骗子,就是骗子。" 果然是醉鬼,江上智不再理她,抱着她,推门进去,将她放在床上。 刚想退开,哪知床上的醉鬼,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脸对着他的脸,眼睛对着他的眼睛,她眼眸里仿佛藏着一汪清泉,水光粼粼,十分动人。 她极轻极轻的道:"江上智,你喜欢我吗?" 江上智沉默片刻,想要推开她,道:"你醉了。" "不,"邱秋紧紧搂住他:"你必须说,你喜不喜欢我。" 江上智见她这般模样,轻叹了一口道:"……不是喜欢,是心悦,我心悦你。" 他这话答得太快,没有丝毫犹豫,邱秋微微愣住,"你……说什么?" 江上智见她这般懵懂的模样,心道,自己与一个醉鬼较什么劲。便轻声哄道:"夜深了,小桑,你该休息了。" 邱秋却是抬头,朝他的薄唇上吻去。 江上智一愣,身体倏地僵住。唇上传来湿濡的温度,她像小猫一样,舌尖一点点的舔着他的唇瓣,缓慢又折磨人。 凤目微眯,江上智抬手按住她的头,嘴唇微启,舌尖扫过她的贝齿,像是要将她吞掉一般,缠绵又凶猛。 如此片刻,喉咙有异物滑过,江上智目光微怔,忽的软到在地。 邱秋起身来,双目清明,哪里有半分酒醉的样子。她居高临下的瞧了江上智半晌,方蹲下,在他怀中,找了片刻,终于在内层里找到一把金色的钥匙。 钥匙形状奇怪,但却散发着厚重的气息。 自修习了阿罗加耶法决以后,她对气息就变得敏感了。她无比确定,这把钥匙就是火树银花门的钥匙,也只有火树银花门的钥匙,才能有这般不凡的气息。 将钥匙揣在身上,邱秋却没有任何愉悦之感,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把钥匙,她担惊受怕这些时日也是为了这把钥匙,如今,钥匙到手了,她却并不觉得高兴。 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太多,每日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她想,等把这钥匙交给南寻殷,他给她解了毒,她便远离这些人,去一个安静的,气候好的地方买一个院子,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不是乐正桑,亦不是余菀秋,只属于邱秋的日子。 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一个吻,邱秋心道: "再也不见。" 第59章 齐聚 邱秋未想到会如此的顺利,这个计…… 邱秋未想到会如此的顺利, 这个计划形成得很匆忙,她也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试一试,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迷倒江上智的药是相思留在脑中的记忆,她借着调制古香的缘由, 向王婆要了许多药材, 也是尝试了许多次, 才将这药制成。起先她并未想着将这药用在江上智身上, 只是想着, 自己若是离开了玄宗, 在外行走, 总该有防身的东西才是,这迷药便是用来防身的。 她是见到南寻殷的信之后, 才开始盘算此事。 江上智非但是武者,还是武者里最顶尖的存在。以他之能, 邱秋想要悄无声息的从他身上拿走钥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然而相思的迷药, 却给她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这迷药是相思偶然在一次境遇中得到的方子, 因年代久远,方子上的很多药材都已经寻不得, 相思便对方子进行了改良, 寻了些新的药材代替, 她本就是天纵奇才, 这番改进,方子比原来还要好上几分, 对上武者更有奇效。 邱秋将迷药炼制出来后,便想着如何将它不着痕迹的喂入江上智口中,然而有什么能比一个女子的吻更能让人不设防?况且, 她与他的关系,这个吻并不会太突兀。 这个计划十分粗糙,却没想竟然成了。 邱秋从荷苑出来,看着满天玄星,皎皎月色,竟有几分不真实感。她很快收敛好纷乱的思绪,迷药虽好,江上智却是半只脚踏入宗师境的武者,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醒来,还是早些离开才好。 牵出悄悄备好的马,邱秋带着帷帽,骑着马便朝南寻殷在信里留下的方位飞奔而去。 马是好马,脚程很快,不过片刻便将荷苑甩在身后。 邱秋走了半晌,夜色退去,天空逐渐亮起来,血色的朝阳缓缓升起。 一架马车拦在前方,邱秋连忙拉了拉马辔,让马停下。她眉头微蹙,想着对方是什么人,这般阵仗好似特意来拦她一般。 马车布幔被撩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余山。 邱秋眉头舒展,只当余山是南寻殷派来迎接她的,便道:"余山,可是南寻殷遣你过来的?" 余山施了个礼道:"小姐,主人说骑马太过招摇,还请上马车。" 邱秋下了马嘀咕:"他想得倒周全。" 将马辔递给余山,邱秋撩开布幔,踏上马车,却见马车上还有一个女子,女子一身劲装分外精神,一双眼睛凌厉的望着她,眸中的怨恨之色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邱秋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玉萝!" 话音还未落,邱秋便觉得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玄宗,云居峰 简玉衍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总想着太恒峰之事。 自那日与乐正师妹坦露心意之后,他便没去过太恒峰。 后来,乐正师妹带着商门弟子出去历练,遇到魔门伏击。阿智只身前去营救,两人却双双消失了。简玉衍随后去了山洞,亦没寻到两人的踪迹。 本想着将此事告知宗主,加派人手前去寻找,没想到,阿智却一个人回来了。 他对乐正师妹的安危心急如焚,便问了阿智,他只说,乐正师妹受了点伤,要养上些时日。 听闻乐正师妹没事,简玉衍松了一口气,因知晓阿智的心意,为了避嫌也没敢多问。 过了几日,乐正师妹回了太恒峰。 简玉衍便去看望,不知是否是他多想,总觉得乐正师妹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起先,他只以为是自己许久没见乐正师妹,有些生疏,相处久了便好。然而,这样的疑惑,却相处的越久,越发明显。 乐正师妹虽然看着清冷,但内心却柔软,很好相处,与她相谈总能听到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 然而太恒峰上的这位乐正师妹,行为举止虽与往常相差无几,但却寡言得很,笑容也好,装扮也好总觉得刻意了些。 这点疑惑,被简玉衍埋在心里。 当听闻乐正师妹从商门转到四艺门,还有她说得那番言论,简玉衍心中的疑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以他对乐正师妹的了解,她绝不会做出轻贱商人之事。这位乐正桑,真的是原来的乐正桑吗? 带着这个疑惑,简玉衍心事重重的去找了江上智,得道的答案,她就是乐正桑! 出于对阿智的信任,简玉衍未再怀疑,但心中的疑惑,亦未消失。 直到他接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说,正真的乐正桑被江上智囚禁在城郊的荷苑。 简玉衍自然不信,他与阿智一起长大,阿智的性子他如何不知,这封信鬼祟得很,摆明了是挑拨他与阿智的关系。 然而,看着越来越出格的乐正桑,看着她宣告不再弹那架奇形异状的古琴,而转弹中规中矩的七弦琴,他是有些失望的,他特意去听过,技巧高超,对琴谱的理解也有独到之处,若是就她这个年纪,这番造诣,也能算是天资聪慧了。 但总觉得缺些什么,这样的乐正桑,与世家培养出来的那些闺秀一样,举止得体,待人接物,看则可亲,实则疏远,且在琴在书在棋之中,总有一样是能出来见人的,没有半点惊喜。 这不是他认识的乐正桑,那封信总在他心头萦绕,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去了荷苑。 遇到了王婆,王婆他是知晓的,阿智母亲留下的老人,七级武者,极得阿智信任。 简玉衍与她纠缠半晌,亦未能进入荷苑,这使得他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也十分肯定阿智定然瞒了他什么,想到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心中忍不住猜测,阿智与乐正师妹是否起了什么误会。 这是阿智的别院,他自然不能私闯。便想着等阿智历练结束,与他好好谈谈。 这日,他本想着去找阿智。 云果果却从天柱峰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真乐正桑绑了假的乐正桑去见宗主,直指假乐正桑,原叫余菀秋,是流云城城主的女儿,早就投靠了魔门,假扮乐正桑来玄宗,是奉了魔门右护法之命,前来盗取火树银花门钥匙的。 云果果道:"……现在天柱峰乱成一团,真乐正桑还在假乐正桑身上寻得火树银花门的钥匙,如今,爹爹让人去寻江上哥哥,看看火树银花门钥匙是否真的遗失……" 简玉衍心中一紧,他未想到以前认识的乐正桑竟然才是假的,那阿智是否早就知晓了? 想着他去找阿智,阿智说她就是乐正桑,原来是这个意思。 后来这个乐正桑才是真的乐正桑! 可是……想着心中那道念念不忘的白色倩影,简玉衍抬脚便走。 云果果在后面喊道:"简师兄,你这是要去哪儿?" "天柱峰" *** 文宗,兵门 兵门在商门与济门之间,与这两门形成三角之势,寓意为三域之事,上道域主,下到普通城民,莫逃不开这三门。 比起济门的文雅,商门的世俗,兵门却是冷冰冰的凶煞。别的门辟邪,要么放置狮子老虎这些凶兽,要么放置貔貅白泽这些瑞兽,只有兵门,放置了一柄一仗长,半仗宽的大砍刀,杀气凛然,威风十足。 用兵门监丞的话来说,让见着的新兵蛋子先吓软了腿,才好管教。 然而这柄大刀如今却只剩下一半,传说是被白虎将军谭云止一剑砍断的。因而入兵门的新兵蛋子们,从见到大刀就腿软,变成了见到谭云止就腿软。 而这位让新兵蛋子吓得腿软的白虎将军,却搭着脚,健壮的身躯往躺椅上靠,嘴里叼着一根翠草,百无聊奈的看着蓝蓝的天上聚聚散散的白色云朵。 他身后站在一群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汉子。 站在最前方的汉子道:"谭师兄,这些时日没见你去太恒峰找师嫂,可是与师嫂闹矛盾了?" 谭云止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最前方的汉子吓得绷直身子,挺直腰杆站好,大声道:"谭师兄,是我错了,我不该妄议师嫂。" 谭云止却没像往常一样罚他,目光幽幽的道:"她做不成你师嫂了。" 汉子心道,将军这般模样莫不是被踹了?抬眼看了看将军狰狞的脸,吊儿郎当的模样,又想着江上峰主那俊美如玉的容颜,清冷如仙的气质,觉得师嫂只要眼睛没瞎,就知道要选谁。但将军的恐怖他是领教过的,现在又失恋了,自然不能说实话,只得小心翼翼道:"谭师兄,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师嫂看不上你,是她没眼光……" 此话一出,汉子忙捂住嘴,心里只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心里哀叹一声,将军也不知要如何收拾他! 然而谭云止只是斜了他一眼,淡淡道:"谁说她看不上我。" 汉子捂住嘴,硕大的脑袋摇得向拨浪鼓一样。心中却忍不住吐槽,难道还能是你看不上她么? 谭云止却不管身后的手下是何想法,惆怅道:"你们说,这女子怎么变化的这般快,原来瞧着喜欢,越瞧越喜欢,如今,瞧着却觉得讨厌,多看一眼都嫌烦,矫揉造作得很。" 汉子心道这哪里是人家变化快,明明是你变心了。忍不住嘴贱道:"谭师兄,你可知我们那里有一个词专门形容你这种人……负心汉。" 谭云止眯着一双虎目,道:"再说一遍。" 汉子吓得一个激灵,忙道:"……不敢,不敢……" 这时,一只雪白的灵鹤缓缓飞来,煽动着翅膀,在空中绕了几圈,飞到谭云止手中。 谭云止收回目光,未再计较,从灵鹤脚上取下信,看到信上内容之后,目光微凝,倏地从躺椅上跳起来。 他眼神变得凌厉,拿着信沉思片刻,便往外走。 手下不解道:"谭师兄,你这是要去哪儿?" 谭云止头也未回的道:"天柱峰" 手下纳闷,这灵鹤送来的信上写了什么?能让面对魔门三万魔军都不改色的将军变了脸,难道是哪家小姐送来的情书,这样想着也问出来。 他旁边的汉子,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胡说些什么,那是天柱峰的灵鹤。" "……天柱峰……"汉子脸色微变,"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另一个汉子神情亦是凝重:"只怕是!" 第60章 审问 玄宗,天柱峰一瓢冷水淋在她身上…… 玄宗, 天柱峰 一瓢冷水淋在她身上。 邱秋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水珠随着长长的睫毛滚下,一片刺目的白光, 下意识的抬手遮一遮, 却发现手被反绑着, 被一根指母粗的麻绳紧紧的勒住, 手腕与手腕之间没有丝毫空隙, 嫩藕似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红痕, 传来丝丝的刺痛。 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 空旷的大殿,六根白玉雕制的石柱伫立在四方, 住身缠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金龙头朝上, 做出腾飞之势,龙身上的鳞片金光闪闪, 宛若活得一般, 好似要立刻飞天而去。大殿的上方,是依次递下的玉石阶, 每层玉石阶上都摆放着席位, 如今, 除了最上面的席位坐了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 其余的席位皆是空置着。 邱秋的脖颈有些疼,陌生的环境让她的记忆瞬间回拢, 她记得自己从江上智身上取得钥匙之后,便赶往南寻殷信里留下的地址,但在中途遇到了赶着马车来的余山, 她上了余山的马车,在马车里遇见了本该在流云城的玉萝,便被打晕带到了这里。 这里是哪儿?玉萝为何又会在这儿? 她记得红姨说过,玉萝是原主大哥收养的孤女,她也记得在流云城遇到时,她仇恨的目光与狠辣的鞭子,若不是余山为她挡下这一鞭,她定要养上几个月才行。从什么时候余山与玉萝扯在一起了?他们不是还有一鞭子的仇恨么? 一瓢冷水从身后泼在脸上,湿润的水珠从脸颊上划过,鼻腔泛着呛人的味道,鬓边的秀发被冷水浇成一缕缕的,散乱的贴在面颊上。 有些不适的咳嗽两声,邱秋方才发现身后站着三个人,有两个是熟悉的面孔,正是余山与玉萝,另一个是穿着白衣的女子,她的容貌邱秋虽从未见过,但观她的神态气韵,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除了真正的乐正桑还有谁? 正如邱秋猜测的那般,白衣女子对端坐在上方最高石阶的蓝色锦袍男子,郑重的行了个礼,道:"天华域,乐正一族乐正桑,拜见宗主。" 蓝色锦袍的男子容貌很是普通,气质却很温和,眉目间透着长者的宽容与智慧,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白衣女子这张新鲜的面孔,又瞧了瞧被绑在地上的邱秋,玄宗大小事虽不需他一一过目,但因江上智的关系,乐正桑入住太恒峰之后,便有暗卫将她的画像呈到他的案桌前。 乐正桑他自然是见过的,地上被绑的那一个,明明才是他案桌上画像的脸,而站立着的陌生女子又自称乐正桑,玄宗宗主云楠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衣女子道:"宗主请容我细禀,十二年前,乐正一族惨遭横祸,我父母族人皆罹难,我虽因运气好,得于幸免,但只能隐姓埋名于荒野,不敢透露自己真正的姓名,就怕遭受横祸。在一年前,我被一伙人识破身世,强撸至一处地方囚禁……" "……在一月前,我才在这位玉萝姑娘的救助下逃离出来,后来我才知晓,将我囚禁的竟然是魔门的右护法,他不但囚禁了我,还派了流云城城主的女儿冒充我的身份来了玄宗。他这番动作,便是让这个假冒的家伙来玄宗偷取火树银花门的钥匙……这是我在她身上搜到的钥匙,还请宗主明鉴。" 白衣女子说完,微躬着身子,双手摊开,呈上一把金灿灿的钥匙。 见着金灿灿的钥匙,感受着从它身上发出的古朴厚重的气息,云楠面色微变,温和的眉眼瞬间凌厉起来,他手一招,白衣女子手上的钥匙像是被操控一般,凌空飞起,飞到他的手中。 修长白皙的五指抚摸片刻,云楠沉着脸道:"玄一,去将小智寻来。" 邱秋半屈着身子躺在地上,听着白衣女子的诉说,心绪竟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有一种该来的总算来了的感叹。自用乐正桑这个身份后,她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深怕被人拆穿。特别是在玄宗的日子,不管是面对澹台姐弟,还是江上智,她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就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午夜梦回,总是梦见江上智带着血丝的长剑砍向自己的脖子。如今,被以这种方式拆穿,虽然丢脸了些,但又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本以为自己会惶恐,会不安,但更多的却是放下这个身份的轻松,她本来就不是乐正桑,被人叫了这么久的这个名字,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叫什么。 直到白衣女子拿出钥匙,她心绪才有些许波动。这钥匙是她来玄宗的目地,也是她解除毒素的希望,她花费了这么多心思,这么些时日,才弄到的东西。如今,却被白衣女子放在手上,用来盖棺论定她的身份。 邱秋觉得可笑的同时,又有些悲悸,她穿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遇到一见好事,先是穿成了一个落难的城主女儿,又被胁迫假扮乐正桑,接着又中了毒,她为了能够活下去,努力在这异世挣扎,好不容易有了些许转机,眼看着就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却被余山背叛,拿走了钥匙,一切也都打了水花。 她不知余山为什么会背叛,这人是南寻殷给她的,她一直都以为余山是南寻殷的人。还有紫薇与翠薇,难道也背叛了吗?但如今纠结这些也没什么用了,邱秋自嘲的一笑,等江上智一来,她所做的事情都会曝光,到时,自己这个魔门余孽,还能活下去吗?只怕会死得很惨。 穿越这么多时日,撇开在流云城地牢里有过死志外,她一直都是千方百计的想要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如今,走到这般地步……她又如何能够甘心,但不甘又能如何? 这时,突然有弟子进来禀报:"宗主,简玉衍师兄求见。" 云楠眉峰聚拢,心中疑惑,他来做什么?面上却道:"让他进来。" 简玉衍一身靛蓝竹文滚边锦袍,衬得他玉树临风,俊朗非凡。腰间一根同色的腰带,显露出他劲瘦的腰身与挺拔的身姿。 他握着扇子,屈膝跪下行礼道:"弟子简玉衍,拜见宗主。" 云楠笑道:"起身吧,玉衍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简玉衍起身来,平日里潇洒散漫之态收了个干净,一双桃花眼亦没有了往日的轻佻。他瞥了一眼被绑着手瘫在地上的邱秋,恭敬道:"弟子前来,是听果果师弟说,这里发生了些误会……" 他话还未说完,白衣女子便打断他:"简公子这话是何意?如今证据确凿,哪里有什么误会?我听闻简公子与这魔门妖女私交甚笃,莫不是被这妖女的容貌迷惑,前来袒护她。" 简玉衍眉峰紧蹙,淡淡道:"这位……姑娘,还请慎言,我与她清清白白,你这样空口白牙便要毁她与我的清誉,是否太过分了些,再者,阿智还未到,事情尚未弄清楚,你便一口一个妖女的,未免太过武断。" 白衣女子美目一瞪,正想反驳,又有弟子进来禀报:"宗主,谭云止师兄求见。" 云楠微怔,这下是真的纳闷了,谭云止一向桀骜,最不喜规矩,天柱峰规矩多,谭云止最不喜欢这里,常年也难得来一趟,如今却来做什么?他目光瞥过地上颇为狼狈的女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道:"让他进来。" 谭云止风风火火的进来,一撩玄色锦袍,屈膝半跪道:"兵门谭云止,拜见宗主。" 云楠道:"起身吧。" 谭云止却未起身,而是继续跪着道:"宗主,云止有个不情之请。" 云楠见他这般郑重的模样,拧着眉道:"有何事,先起来再说。" 谭云止道:"这个请求是我的私欲,还是让我跪着说。" 云楠见他如此,便也没再叫他起身,只道:"你说。" 谭云止瞟了一眼邱秋道:"还请宗主放过我的未婚妻。" 这一句话宛如霹雳弹般,将众人都炸懵了。 云楠微怔:"……未婚妻?" 简玉衍面色微变:"谭云止,我知你向来出口无状,但这里是天柱峰,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谭云止却没理会他,只朝宗主道:"是的,我与她在太恒峰上就两情相悦,但因有江上峰主的婚约在先,便也只能苦苦压抑,如今真相大白,我与她这对苦命鸳鸯,总算能够在一起了,我早就发过誓,非她不娶,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是什么?" 云楠早就听说过谭绵绵这个儿子的性子,向来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就连谭绵绵也管他不住,颇为头疼的道:"你可知她所犯何罪,她偷取了火树银花门的钥匙,凭这一条便能定她死罪了,何况她还是魔门中人,你可要想清楚,与魔门中人扯上关系,你这将军还想不想做了?" 谭云止却道:"宗主明察,她一介弱女子,身上无半分元力,如何是魔门中人?宗主也该知晓魔门选拔弟子的规矩,她这般柔弱,如何能在魔门的选拔中活下来?她不过是个被魔教妖人胁迫的可怜人罢了,如何能算得上魔门中人?" "我们玄宗向来与心狠手辣的邪魔外道不同,最是讲究公允,她本是魔门受害者,所做所为,亦不是出自她本心,宗主应该知晓,她在商门期间,教导弟子尽心尽力,从不私藏,在挑战台与章先生一战,可见其才华横溢,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是那些心狠手辣的妖女,我们玄宗是正道之首,不但不该怪罪她,还应将她救出魔门的水火,让三域各大世家,让魔门,看看我们玄宗的心胸才是。" 邱秋听得目瞪口呆,简玉衍帮她说话,她还能有几分理解,少年慕少艾,自己与他,便是那得不到的白月光。但谭云止前来求情,她还真未想到,而且一开口就这么劲爆,她竟不知何时与他两情相悦了?这位粉丝说起谎来可跟真的一样。而且她还真不知,这位粉丝的嘴皮子这么伶俐,这番辩白下来,她都要相信自己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了。 白衣女子气道:"宗主,莫要听他胡说八道,我身边的余山和玉萝皆是流云城之人,他们皆可作证,这女人贪图享乐,不顾自己父兄被仇人所杀,为了荣华富贵,反而投靠仇人,这样的女子,有何可信之处?" 谭云止冷笑道:"你这女人,因嫉妒她用了你的名字却比你还受欢迎,便想报复她,是与不是?你既说她父兄被魔门中人说杀,那更证明她是被胁迫的。" 白衣女子被说中心事,恼怒道:"你胡说些什么,你与她有苟且,不知羞耻,便如此来污蔑我么?" 谭云止虎目一瞪:"我们虽两情相悦,却发乎情止乎礼,你这女人,还是个未嫁姑娘,说话怎得这般难听。" 白衣女子被气了个倒仰:"你……你……" 云楠一拍扶手道:"好了!都莫要再争,等小智来,一切真相便都清楚明白,若是真的,不管她初衷如何,盗取火树银花门的钥匙便是大罪,如不惩治,我玄宗如何服众?"他望着谭云止:"还有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说什么未婚妻的话,若被你父亲知晓,便不是把你拘在兵门这么简单。" 谭云止与简玉衍一口同声道:"宗主……" 云楠一挥手,两人竟然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巴,互相对视一眼,无奈的想,宗主的修为又精进了,对两个八级武者,还隔着这么远下禁言术,竟然如此举重若轻。 见两人安静下来,云楠才揉了揉被吵得有些痛的头,叹息一声。 白衣女子见状,也乖顺的闭了嘴。 邱秋蜷缩在地上,被绑的双臂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像是废掉了一般。她心中其实是有些欢喜的,能有人来为她说情,证明这些日子也不算白过了。她低垂着眼帘,苦中作乐的想。 如此等了片刻,终于有弟子来回禀:"宗主,江上长老求见。" 云楠道:"让他进来。" 听到这个名字,邱秋心倏地一震,抬眼望向门口。 而不止邱秋,白衣女子,简玉衍,谭云止,都齐齐望过去。 门口处,江上智缓缓走来,他一身白袍,清冷如仙,俊美的脸上依旧一副冷淡的神情。 他目不斜视的走到石阶下,拜道:"弟子拜见师尊。" 面对自己的得意弟子,云楠温和的笑道:"起身吧,今日叫你来,玄一可告诉你事情的始末?" 江上智道:"是。" 云楠将手中的钥匙摊开:"那这把钥匙可是她在你之处盗取的?" 江上智依旧道:"是。" 白衣女子露出开心的笑容,谭云止狠狠的瞪着他,简玉衍面色复杂,他本以为阿智是喜欢她的,好不容易动心的女孩,会替她遮掩一二,但如今看来,阿智还是那个阿智,玄宗最冷静,最聪慧,最无私心的阿智。 云楠皱眉:"如此,她确实是魔门中人了,既然她盗取了火树银花门的钥匙,便按照宗门规矩处处置吧。" 江上智道:"师尊,她一小卒,到不足惜,若能用她将背后之人引出,才是替我玄宗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云楠道:"你想如何?" 江上智淡淡道:"先将她关入地牢之中,我自有安排。" 云楠知晓江上智一向稳重,沉思片刻道:"如此便依你。" 谭云止因被禁言不能说话,便跳起来阻止,然而还未走两步,便被云楠的元力的压跪下去。 简玉衍亦是如此,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列卫将邱秋带走。 而至始至终,江上智未看过邱秋一眼。 第61章 地牢 阴冷湿暗的地牢,散发着阵阵霉味…… 阴冷湿暗的地牢, 散发着阵阵霉味。拇指宽的铁制栅栏锈迹斑斑,泛着诡异的颜色。墙上沿着墙角往上蔓延着墨绿的青苔,墙面上方有一个狭小的窗户,抬头望去, 能瞧见摇摇曳曳的烛光。 邱秋被列卫丢进地牢里, 接着是咔嚓声, 栅栏上锁。 她蠕动着身子, 半倚在墙面上。因被绑的双手无人解开, 双臂早已经麻木, 只能像是失去双臂的人, 用腿和腰部的力量去挪动。 整齐的发髻早已散乱,又被泼了几瓢冷水, 湿哒哒的搭在肩上,贴着面颊, 狼狈不堪。 身上的衣裙亦是湿漉漉的,十分难受。 抬眼望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 邱秋忍不住苦笑。 自己可真够倒霉的, 穿到这个世界不过大半年,便进了两次牢房, 自己与牢房是结下了不解之缘吗?她苦中作乐的想, 这玄宗的地牢与流云城还是有些差别的, 起码更宽敞些, 也没有老鼠蟑螂满地跑的景象。 如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钥匙没有拿到, 她便没有让南寻殷救的价值,而……江上智,想着刚刚在天柱峰主殿的照面, 他……只怕是……恨惨了她才是。 忍不住叹了口气,邱秋垂着眼帘笑了笑,江上智与她本就是开始与谎言,结束与谎言,她怀着不纯的目地接近他,他亦反过来利用她,两人之间还能有什么情分?况且在不久前,她还狠狠的阴了他一次,他没有见面就提剑杀了她,她还有些诧异。 因身处绝境,邱秋反而平静下来,比起上一次在流云城地牢里的焦躁恐惧,她心绪难得没有起伏,是一种灰心丧气的沉默,好似她无论怎么挣扎,付出多少亦无法改变处境。 如此乱起八糟的想了一通,地牢的门被打开。 邱秋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洁白无瑕的白袍,白袍不知是何材料做成的,看着宽袍大袖,行走间却干净利落,无丝毫影响。 白袍下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躯,俊美的面庞神情冷淡,一双凤目透着淡淡的清冷疏离。 见着这个人,邱秋即是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她想着他来,是想要寻问她什么?是要问她幕后的指使,还是要问她是否有同伙?她想她可能要让他失望了,关于南寻殷,她知道的可能还没有玄宗的情报知晓的多,而同伙,撇开紫薇与翠薇,就只有一个背叛的余山,她还真没有什么可说的。 然而,出乎邱秋意料的是,江上智却什么也没有问。 他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她片刻,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向她走来。 邱秋微怔,忍不住笑道:"江上峰主,你这是要杀了我么?" 江上智脚步微顿,却没停下,他走到她身前,半屈着腿,白色的衣袍拖延在地上,洁白的衣摆沾了些灰尘。 他面容冷峻的举起匕首,邱秋闭着眼睛,她想这次穿越真是亏大了,若能回去,定不会过马路不看车子,出行坐飞机,睡觉看小说,杜绝一切穿越的可能。 然而,等待的疼痛却没有传来,绑着自己手的绳子反而应声而断。 邱秋微愣,江上智收起匕首,凤目望着她,淡淡道:"你心里便如此看我的?" 他的语气很淡,是一种压抑的淡,眼眸里透着一种近乎愤怒到极致又归于平静的深邃。 邱秋沉默,她能如何回答,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到这一步,哪里还有什么情分可讲,他想要杀她,她亦不会觉得奇怪。 江上智也不再开口,他有力的手掌搭在她背上,元力从掌中传来,从她的背,游走到全身,被捆绑多时而麻木的双手,瞬间有了知觉。元力这样在她身体里游走了两圈,他才收回手掌。 待邱秋以为,江上智是该开始审问她的时候,他却从袖中掏出一瓶白色膏药,倒了些在手指上,将她被绳子勒得红肿的手腕握在手中,细细涂抹。 他低垂着眼眸,一双凤目格外专注,手中的动作奇异的轻柔。邱秋忍不住想起,在须臾境之时,他也是这样半跪在她的身前,给她涂抹药膏。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然而她却觉得好似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都快不敢相信,那些记忆是否只是一场臆想出来的梦。 邱秋仿若失声般,就这样盯着他动作,他凤目倏地一抬,邱秋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清冷的眼眸里,四目相对,四周的气息仿佛有一瞬间不一样了,邱秋忍不住撇开头颅,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江上智将药膏收好,起身来,淡声道:"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邱秋笑了笑:"现在还能说什么,不是清清楚楚吗?说什么都没有用。" 江上智冷声道:"你不说怎知没有用?" 邱秋这才重新抬眼看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你想听什么?" 江上智吐出两个字:"所有。" 邱秋重新倚靠着墙面,抬着下颚看他,漫不经心的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你能给我什么?" 江上智沉默片刻:"我可以保你一命。" 邱秋忍不住笑起来,她记得刚穿到这个世界时,南寻殷也是这样对她说的,当时她想都没想就妥协了,没想到在玄宗,在江上智这里又听到同样的话。她还真是与这句话有缘。笑了片刻,她收了声叹息道:"没有用,我身体里被下了毒,你留我一命,我也活不过一年。" 江上智看着她:"我的承诺从来都有效。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邱秋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答应了让太上长老为你解毒,我亦不会食言。" 邱秋怔住,这是她从未想到的,到了这般地步,江上智还愿意帮他解毒。她该……相信他么?但她如今的处境,不相信他又能如何。她还是不想死的。 邱秋道:"保我一命还不够,我还要自由,你要放我离开。" 江上智挑了挑眉,淡淡拒绝:"这个不行。" 邱秋愣了一下,微恼道:"江上智,你说着保我一命,却要把我关在这里,若是关个十年八年的,我要这条命做什么?你耍我么?"谁愿意坐牢啊,如果要在这个世界的牢里呆个十年八年,她还不如一开始便选择死了干净。 江上智叹息一声:"我从未说过,要将你关在地牢十年八年,等事情了结后,你要去哪里都可以,但只有一个条件,不能离开我身边。" 邱秋怔了怔,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离开他的身边?是她想得那个意思吗?但是这个人……这个人的心思太难猜,她不敢相信。 见她沉默,江上智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淡淡道:"你慢慢想,愿意说了,再叫人通知我。"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秋急道:"等等,我答应了。"管他是什么意思,如今能够有活下来的机会,她为什么不要?当初在流云城之时,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南寻殷的要求,如今在这里,她为何要拒绝江上智。 江上智的脚步立住,转身回来,静静的等她开口。 邱秋想了想道:"派我来的人叫南寻殷,我亦不知他的身份,他叫我来……" "等一下,"江上智打断她,邱秋不解的望着他,江上智道:"我说的是所有,你是谁?来自哪里?这些我都要知道。" 邱秋微愣,沉默片刻,方道:"我叫……余菀秋,是流云城城主的女儿,在大约十个月前,我……父亲,带来了一位朋友,奉若上宾。然而……"邱秋垂着眼睑道:"……父亲的这位朋友却带人袭击了流云城,杀了我的两位哥哥,我的父亲,也遭了毒手。他告诉我,我身上有乐正一族旁支的血脉,只要我愿意假扮乐正桑,他便不杀我……" 江上智缓了缓道:"你身上的毒便是他下的?" 邱秋道:"是,他叫南寻殷,他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他让我来便是要我利用乐正桑的身份接近你,盗取钥匙。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江上智沉默半晌,方道:"我知道了,你待在这里,最多三日,我便带你出来。" 邱秋沉默片刻:"希望你信守承诺……。" 江上智突然走到她面前,凤目对上她的眼睛,眸中是一种邱秋看不懂的冷冽深邃,他道:"小秋,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这声小秋,邱秋忍不住颤了颤,尽管她知道他叫的是余菀秋的秋,而不是邱秋的秋。而她现在这般处境,相信不相信,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因此轻点下颌道:"好。" 江上智理了理她的碎发,淡声道:"你先在这里委屈几日,很快,很快就会结束了。" 邱秋轻点了下头。她这般模样实在太过乖巧,江上智明知眼前这人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但还是感到愉悦。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又让跟在后面的列卫,将地牢里的一应物品都换成干净的,方才起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秋心绪烦乱。 她不知道,他是否在演戏。这人的心思太过深沉,她看不透,也琢磨不出。想起他在南楼与真乐正桑说的话,他早就知晓她不是真的乐正桑,却表现的如往常一般,若非自己恰巧听到了,怕也是被骗得团团转。如今他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或许又是另一番谎言,只为了从她这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然而她也没有选择,是生是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不信,又能如何? 抱着膝盖,忍不住叹一口气,邱秋想这场穿越真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啊。 *** 初元城,齐氏别院。 齐若瑜新得了一块奇石,石料质地细腻,滋润,纹理光滑。他端详半晌,准备用它凿一方砚台。便有仆人进来回禀。 "公子,门外有一位紫薇的姑娘求见。" 齐若瑜先是一怔,继而将奇石放下道:"先请她到前厅,我马上过去。" 紫薇这个名字齐若瑜有些印象,是桑妹妹的侍女,但是她来做什么?齐若瑜这几日并未去太恒峰,自从桑妹妹不弹奏古琴以后,他便去得少了,总觉得桑妹妹变了许多,与摇光城时大相径庭。 齐若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便去了前厅。 进了门,便见黄花梨椅子上坐着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女子。 女子见着他,倏地跪下道:"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齐若瑜一愣,忙去扶她:"紫薇姑娘,有话起来说,桑妹妹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紫薇道:"公子,小姐如今被关在玄宗地牢中,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只怕再耽搁些时日,便是凶多吉少了。" 齐若瑜不可置信道:"桑妹妹怎会被关进玄宗地牢,前几日我还在太恒峰见过她,再说有江上智在,谁敢关桑妹妹?" 紫薇咬牙切齿道:"就是江上智这背信弃义的王八蛋做的,公子有所不知,你在太恒峰见到的小姐,根本就不是真的小姐,小姐一直被江上智囚禁在碧海连天的别院,若非小姐悄悄遣人将信送过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她说着,便将一封信递给齐若瑜。 齐若瑜听到这番话,心中大惊,忙接过信看,果然是桑妹妹的笔迹。又将信读了一遍,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桑妹妹与摇光城之时如此不同,他本还以为,是许久未见生疏的缘故,原来本就不是一个人,怪不得这位桑妹妹不再弹奏古琴,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弹。" 心中想明白这些关窍,齐若瑜道:"江上智为何要囚禁桑妹妹,还找人假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紫薇知道想要让齐若瑜救小姐,便不能瞒他,且主人也吩咐过,若能取得齐若瑜的帮助,可将部分实情告知他,思绪转了转,便道:"小姐来玄宗其实是有目地的。" 齐若瑜微愣:"什么意思?" 紫薇便将小姐被逼迫假扮乐正桑来玄宗的事情说一遍,但并不提自己是后来被送到小姐身边的,只说是从小服侍小姐的丫鬟。她道:"小姐父兄被杀,身中剧毒,为了活命,不得不受贼人的胁迫。公子,小姐做这些事也是迫不得已的,还请公子救救小姐。"说着又要朝他跪下去。 齐若瑜连忙扶住她,心里却已经信了紫薇的话,联想到桑妹妹让他寻找医毒方面的名医之事,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缘由。想着桑妹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他微微心疼,桑妹妹也太可怜了。 齐若瑜下定决心道:"紫薇姑娘放心,我这就拿齐氏的拜帖去玄宗,找宗主求情。齐氏的情面,就算是玄宗宗主也要给几分的。" 紫薇道:"公子不可,"见齐若瑜疑惑的目光,她继续说:"公子,我们小姐虽是被胁迫的,但此事事关系重大,又与魔门有关,只怕就算公子前去,玄宗宗主也未必肯放过小姐。若是公子求情失败,玄宗对公子有了防备,我们怕是再也救不出小姐。" 齐若瑜愣了愣,迈出的脚步收了回去,道:"依紫薇姑娘之见,那该如何?" 紫薇道:"后日晚上,公子只需将我们带去见小姐便可,我们自有办法将小姐救出来。" 齐若瑜倏地抬头,惊声道:"你们是要劫玄宗地牢?" 紫薇点头道:"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办法。" 齐若瑜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紫薇,"你可知那是玄宗的地牢,正道之首,其中武者不知繁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紫薇道:"公子放心,我自然知晓,但小姐的安危比我这区区一条贱命重要一百倍,还请公子救救小姐。" 齐若瑜沉默许久,方咬牙道:"好,为了桑妹妹,我帮你这一次。" 紫薇终于露出一个笑容:"紫薇多谢公子。" *** 从齐氏别院出来,紫薇就带上斗篷,悄悄离去。 自接到小姐的信之后,她与翠薇便逃离原来住的地方,与主人会合。因怕江上智暗中寻找她们的踪迹,出入便都带上斗篷遮住面容。 本来她与翠薇在主人的新落脚处等小姐回来,哪知余山这个叛徒,不但背叛了主人带走了小姐,连小姐千方百计偷出来的钥匙一并带走了。流云城的奴仆果然靠不住,若让她再见到他,定然剥了他的皮,敲碎他的骨头。 如今小姐深陷囹圄,她便按照主人的吩咐,去找齐若瑜帮忙。刚才那番话亦是主人教他说的,她起先还担心齐若瑜会因魔门的缘故,而不肯帮小姐,没想到正如主人所料,齐若瑜虽有犹豫,却也答应了,事情还算顺利。 多绕了好几条小径,确定身后再不可能出现跟踪者,紫薇终于回到了院子。 进了门,便见南寻殷执着一卷书册,悠闲的看着。 层层叠叠的翠云绿障树荫下,南寻殷一身素净的黛青长袍,腰间束着一根同色腰带,半倚在榻上,俊美的面容仿若罩了一层柔和的白光,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见之可亲。然而一双眼睛却古井无波,平静幽深的可怕。 他见着紫薇回来,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的道:"事情办得如何?" 紫薇上前恭敬的回道:"属下按照主人的吩咐将信给了齐若瑜观看,他已经答应属下,后日晚上,带我们去玄宗营救小姐。" 南寻殷笑道:"做得很好,退下吧" 紫薇道:"是" 紫薇退下后,南寻殷修长如玉的手指曲起,在美人榻扶手上轻轻敲了敲,道:"天魁,去将魁卫甲列调到玄宗附近待命。" 空无一人的院子忽然出现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他恭声应道:"是" 南寻殷沉思片刻,又道:"将我后日要去玄宗夺取火树银花门钥匙的消息送一份给蛇婆婆。" 天魁道:"是" 待天魁走后,院子又恢复了空无一人的模样。南寻殷仰着头,看着层峦叠嶂的绿云树荫,喃喃道:"以蛇破婆婆的脚程,后日应该能到,只盼她出力些才行,炮灰不够,始终有些麻烦……"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红了院子,透过树荫,投下斑斑点点的红霞,落到南寻殷脸上。 南寻殷微眯了眯眼睛,望着如血一样的红霞,心想,玄宗太平了许久,颜色都素净了许多,该涂些红色才是。魔门许久未有动作,只盼三域莫要将魔门忘了。 第62章 逃离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两日就过去了…… 日子过得很快, 一晃两日就过去了。 邱秋在地牢里出乎意料的平静,撇开江上智偶尔来过几次之外,竟无人来打扰。 因有江上智的关系,地牢里的物品一一齐全, 比起在流云城时, 她并未受多少苦。 今日便是第三日, 江上智与她说过, 过了今日便带她出去。 邱秋本以为, 她应与前两日一样, 平平淡淡的渡过在地牢里的最后一日, 哪知却来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一身白衣的乐正桑与她身后的玉萝和余山,邱秋有些怔愣, 不知他们为何而来? 乐正桑进了地牢,环顾一下四周, 与邱秋一模一样的脸露出几分莫测之色。她款款走到邱秋身边,居高临下道:"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这是来看她笑话的?对于乐正桑, 邱秋并无半分好感, 她本该逃出生天之际被这人强行破坏,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不厌恶。当然, 她也知晓, 是自己盗用她身份在先, 只能说两人一开始立场便对立, 无关对错。 如今,见她这副胜利者的姿态, 邱秋半仰着下颌,淡笑道:"托你的福,还行。" 乐正桑却冷笑一声:"魔门妖女都如你这般不知廉耻的么?在地牢里待着也不安分, 勾得他三番五次的往地牢跑,我原以为你既欺骗于他,又背叛了他,他该恨死你才是,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这魔门妖女的手段……" 邱秋先怔了片刻,才明白乐正桑说的他是江上智,见她这幅不甘心的模样,邱秋恍然大悟,想来乐正桑才是江上智正牌的未婚妻,自己这个冒牌货不但顶了她的位置,还得了江上智的照顾,她定是把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来这里是向情敌示威么? 乐正桑露出嫌恶之态继续道:"……在天柱峰主殿之时,简玉衍与谭云止,两个玄宗叫得上名字的青年俊才,都为你求情,你这魔门妖女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这般水性杨花,难道他两人都是你裙下之臣?" 邱秋眸光冷了下来,倏地一笑道:"你说的对,既然如此嫌恶我这魔门妖女,你顶着我的脸做什么?还是认为你的脸无法见人,要顶着我这妖女的脸才行?" 乐正桑的脸陡然一沉,募地抬起巴掌朝邱秋脸上狠狠扇去。 这话踩到了她的痛处,她明明才是真的乐正桑,就因为这个冒牌货假扮了她,她便只能顶着这张脸在外行走,阿智虽然说过,只要再过些时日,便为她恢复身份,然而她还是不甘心。 阿智是她的未婚夫,与他定下婚约的是她。然而他明知道这个妖女是冒牌货,还三番五次的维护她。在这地牢里也是,不但将这地牢看管得严严实实的,还时不时的来地牢看她。今日若非他有要事做,被分了注意力,她还找不到机会进来。 这个女人,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邱秋被打得头一歪,嘴角泛起血丝。她目光忍不住一寒,却又平静下来。如今敌强我弱,正面交锋,受苦的还是自己,便也不再说话,只把头撇到一边,不搭理她。 乐正桑却觉得还不够,她忽然笑道:"你可知,我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邱秋不答,乐正桑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的道:"来杀你的。" 邱秋面色一变,瞳孔微缩,后退几步。 见她这般反应,乐正桑终于大笑出声:"你裙下之臣再多又如何,阿智护着你又如何,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邱秋冷声道:"你杀了我,不怕江上智找你麻烦?" 乐正桑笑得胸有成竹:"他不会知道,我会将你的尸体丢在外面,他只会认为是外来的贼人将你杀害。" 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狠,邱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思绪转得飞快:"你怎知他不会知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知晓,以他的性子会放过你?若你在意他与我之间的关系,不如这样,你放我离开,我走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再见他。" 乐正桑突然激动起来,"放你走?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早就想杀了你,恨不得把你碎石万段,若不是你,我怎会需要遮遮掩掩的?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邱秋见她眼里刻骨的怨恨,便知说再多话也无用,她是铁了心想要杀她,难道自己今日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乐正桑歇斯底里的说了一通,半晌,平复下情绪,朝玉萝道:"你不是要报仇吗,她就交给你了,记得将尸体扔出去。"说着恨恨的瞥了邱秋一眼,便先离开了。 地牢里只余下玉萝与余山。 邱秋抬眸望着余山,忍不住问道:"我一直以为我待你并不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 余山低下头,缓缓道:"对不起,小姐,玉萝是我姐姐,当初家里困难,便将她卖掉,这是我欠她的。" 邱秋微怔,没想到余山与玉萝竟是这样的关系,当初在流云城之时,余山虽是替自己挡了鞭子,却也被玉萝打伤。对于两人搅到一块,她本来还很不解,想不到竟然是姐弟。看来她运气果真不够好。 玉萝却道:"同她啰嗦些什么。" 她走到邱秋身前,一脚将邱秋掀翻在地,冷声道:"余菀秋,你投靠南寻殷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邱秋被踢得很疼,闻言也忍不住冷笑起来:"玉萝,杀我两位哥哥的是南寻殷,你不去找他报仇,却追着我不放,这算什么?" 玉萝目光微寒,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恨意:"南寻殷我自然不会放过,但是你也该死!你这自私凉薄的女人,可曾去看过你哥哥们的遗体?你可知他们被挂在墙头,一点点的被太阳晒干?他们生前是如此的疼爱你……但凡你去过一次,我今日也不会杀你,但你没有,一次也没有。" 看着玉萝手中那把寒光逼人的匕首,邱秋背靠着墙壁,退无可退。 玉萝说得这些她何尝不知,但是她不是余菀秋,说她自私也好,凉薄也好,余菀秋的两位哥哥对她来说,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穿越不是她自愿的,变成余菀秋也不是她自愿的,她为何要为了两个陌生人放弃活命的机会。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答应南寻殷的要求。 但对玉萝她并不恨,就算她要杀她。这是她用了余菀秋的身子所要承担的,她可以选择不做余菀秋,但是却不能选择别人不把她当做余菀秋。 眼见匕首越来越近,邱秋不甘的闭上眼睛,突然一阵风吹过,只听一声啊的大叫。 邱秋睁眼,便见玉萝倒退几步,握着匕首的手掌被一柄飞刀贯穿,鲜血淋淋。 从地牢门口进来一个人,玄色长袍衬得他身材越发高大魁梧,带刀疤的脸看起来分外狰狞,竟然是谭云止。 余山见着他,面色微变,一把拉过玉萝,退到一边去,趁他去看邱秋之时,带着玉萝逃了出去。 谭云止也不管他们,而是走到邱秋面前,将她扶起道:"可有受伤?" 邱秋摇了摇头,刚才实在太过惊险,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方道:"你怎么会来?" 谭云止道:"今夜江上智脱不开身,我带你出去。" 邱秋想到刚才的事情,犹豫片刻道:"好。" 谭云止拉着邱秋便朝地牢外走去,刚出了地牢,便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青袍,满头银发,神情冷酷的老头。 老头负手而立,身躯笔直,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眉间有很深的皱纹,看来平常是个很严厉的人。 见着他,谭云止面色一变,邱秋也认出了这个老头,文宗之主,谭云止的父亲谭绵绵。 谭绵绵目光扫过两人,最后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顿了顿,淡淡道:"云止,放下她,跟我回去。" 谭云止握住邱秋的手紧了紧,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警惕道:"不行。" 谭绵绵声音冷了下来:"你要为了一个女子,与我作对,与宗门作对?" 谭云止皱眉道:"她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哪有您说得严重。火树银花门的钥匙也未曾丢失,爹,你就不能当没见着,放我们一马。" 谭绵绵含着怒气道:"你们?你与谁是你们,她一个魔门妖女,你莫要学你哥哥,最后死在魔门妖女手里。" 谭云止顿了顿道:"她不是魔门妖女,我相信她,爹,今日我不会与你回去……" 见说不动他,谭绵绵也没再说,抬起手掌便朝邱秋拍去。谭云止将她拉开,迎了上去,与谭绵绵打做一团。 谭绵绵怒道:"好小子,为了个妖女竟敢忤逆父亲,今日我便连你一起打。" 说着元力喷发,招式更加凌厉。谭云止虽天纵奇才,但与谭绵绵始终有几十年的差距,应付得颇为吃力。 邱秋在一旁看着,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便听见有人小声呼唤,好像是紫薇的声音。 转头看去,便见齐若瑜与紫薇朝自己跑来。 见着邱秋,紫薇道:"小姐,总算找到你了,快跟我走。" 齐若瑜也道:"桑妹妹,你没事吧,快随我们离开。" 邱秋看着二人,微怔:"你们怎么来了?" 紫薇道:"当然是来救小姐了,现在不方便说,先离开这里。" 说着便拉着邱秋走,邱秋看了看不远处交战的谭云止与谭绵绵,道:"他们……" 两位高级武者庞大元力的威压,紫薇早就注意到了,闻言便道:"他们是父子,又是玄宗之人,不会有事。" 邱秋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没多犹豫,道:"好。" 第63章 入侵 玄宗有五门七峰的说法,五门便是…… 玄宗有五门七峰的说法, 五门便是文宗的商门、经门、兵门、济门与四艺门。文宗五门没有门户之见,主张有教无类,三域学子皆可报名进入学习,为三域输送了不少人才。 而武宗的七峰却不同, 七峰是玄宗的立根之本, 与五门比起来, 七峰的弟子更看重资质与忠诚, 大多都是幼年培养, 或玄宗各大峰主的直系子弟。 因而便有五门是外门弟子, 七峰是内门精锐的说法。一般在外行走, 五门出去的弟子,只说在玄宗待过几年, 并不会说自己是玄宗弟子。而能以玄宗自称的一定是七峰的弟子。 今夜,月光凉如水, 回雁峰却是灯火通明。 回雁峰是玄宗七峰之一,其峰主李文风是玄宗资历最老的长老, 修为高强, 门下弟子众多,实力在七峰之中也属上层。 回雁峰大殿外, 李文风伫立在殿门前, 如鹰隼般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最后停留在最前方, 一身白袍,持剑而立的江上智身上, 冷笑道:"江上峰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带这么多弟子来老夫的回雁峰,是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不成!" 李文风已过花甲之年, 因是武者,看上去不过中年模样,他修习的元力以刚猛霸道著称,这一声冷喝仿若惊雷,修为低下的弟子,双耳被震得流出血来。 江上智眉头微蹙,渊虹剑轻轻一挥,便将这冷喝带来的威势全部击碎。他一身白袍无风自动,长身玉立的站在这明亮如水的月色下,俊美的面容上一片冷峻之色。 清冷的凤目微抬,望着李文风,淡淡道:"李峰主,我为何而来,你该知晓,当你与魔门勾结之时,便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李文风脸色微变,心里微乱,面上却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江上智,不要以为叫你一声峰主,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老夫当上峰主之时,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儿,今日这般污蔑老夫,老夫定要告到宗主面前,让他来评评理。" 江上智对他的辱骂不为所动,手中的渊虹剑轻轻一点,道:"李峰主,恐怕你是见不着宗主了。"说着运起元力朝所有弟子道:"传宗主谕,回雁峰峰主李文风勾结魔门,害死弟子无数,其罪当诛,回雁峰门下弟子,若是弃暗投明,从轻处罚,不然,与通敌之罪论处。"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江上智身边的黑面小哥又将话重复三遍,其声在回雁峰里回荡。听到此话的回雁峰弟子,满目惊诧之色,有的放弃抵抗,有的却持剑反击。 江上智也不多话,便让一旁的简玉衍带着各峰弟子,将反抗的弟子一一捉拿。 不多时,回雁峰便喧嚣无比,刀剑拼搏声,叫喊声,咒骂声混在一起。乱成一片。 李文风见状,大怒道:"江上智,你欺人太甚!"说着化掌为拳,狠狠的朝江上智打去。江上智早有准备,神色平静的将渊虹剑横在面前,挡住李文风的攻击,剑尖一转,朝他刺去。 两人一来一回,过了不下百招。 玄宗规矩,宗师以上的武者才能成为峰主,李文风不但有宗师实力,更是进如宗师之境好些年,修为扎实,十分难对付。 江上智虽只是半步宗师,然而他修的心法乃是玄宗最厉害的九玄心法,威力巨大,又得玄宗唯一的大宗师调教,就算对上李文风亦不落下乘。 李文风是越打越心惊,江上智是越打越从容。 终于见着儿子孙子被简玉衍捆做一团,他一不留神露了破绽,便被江上智一剑刺入胸膛失去了战斗力。 只听砰!的一声,李文风摔落在地。江上智走到他身边,将渊虹剑收起,对身后的弟子道:"压入地牢。" 几名弟子抬着重伤的李文风离开,简玉衍也将反抗的弟子肃清完毕,走过来对江上智道:"亏得这次行动瞒得严实,李文风一竿同党均未逃脱。" 江上智却有些心不在焉,只道:"余下的便交给你了,我去地牢接一个人。" 简玉衍怔了一下道:"……是接她吗?" 江上智轻点了一下头,"李文风之事未了结,我怕打草惊蛇,亦为了护着她,便只能将她先放在地牢里,如今这事已经结束,是该将她接出来了。" 简玉衍沉默片刻,道:"你将她接出来,乐正桑又该怎么办?她如今可是住在太恒峰。" 江上智未想到简玉衍会如此说,他并未迟疑,淡声道:"乐正桑与我,不过是家母临终之托,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亦不会娶她,如何能相提并论。" 简玉衍闻言,眼神非常复杂,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既然如此,你去吧,阿智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江上智仿佛明白了什么,心照不宣道:"多谢。" 说着正想离开,一个弟子急匆匆的来禀报道:"江上智峰主,不好了,大批魔门弟子,冲上了玄宗!" 江上智与简玉衍面色微变,两人运起元力,脚下生风,很快便道了前殿,看着半山腰上密密麻麻的魔门弟子,简玉衍目瞪口呆:"魔门这是疯了么?" 然而还不止如此,除了回雁峰之外,其它六峰已是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魔门弟子所过之处,留下一具具玄宗弟子的尸体,鲜红的血液染遍了大半个玄宗。 天柱峰点燃烽火,传信弟子喊道:"魔门大举入侵,玄宗弟子速速迎敌。" 第64章 离开 玄宗,火光漫天大火犹如…… 玄宗, 火光漫天 大火犹如一只凶猛无比的巨兽,随风四处乱串,肆无忌惮的吞噬着整个玄宗,黑烟向四周扩散开, 热浪扑面而来, 各峰精美绝伦的殿宇, 也在火舌中倒塌, 散发出焦糊的味道。玄宗的各峰弟子拎着救水的器具, 迎着灼热的热浪, 在黑烟中来来回回。淋漓的热汗沁透了他们的衣襟, 湿濡一片。 然而,更让玄宗弟子们意料不到的是, 火势才刚刚控制住,山下又传来阵阵喊杀声, 敌人仿若蝗虫过境一般,密密麻麻的往七峰上冲, 他们悍不畏死, 见人就杀,所到之处, 尸体遍地, 鲜血淋淋。有玄宗弟子拔剑迎敌, 却骇然的发现, 敌人双目赤红,面目青紫, 不知疼痛,完全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些人真的是活人吗? 砍断脚,砍断手, 也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往前冲,赤红的双眸里,只是纯粹的杀意。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玄宗弟子且战且退,看着满山的残肢断臂,心里泛着恐惧,这些怪物到底是从何处来? 天柱峰的烽火燃起,召集令传遍玄宗。 一条条身影从各峰中出来,速度极快的朝敌人掠去,所过之处,留下一具具入侵者的尸体,就算让玄宗弟子惊恐不已的怪物,亦是被一刀砍断背脊,匍匐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些身影皆是玄宗各峰真正的精锐,悉心培育的弟子,本乱做一团,被打得且战且退的各峰子弟,看到这些身影,发出惊喜的声音,又燃起无限勇气来。 而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南寻殷居高临下的看着堆满的尸体,流淌的鲜血,云淡风轻的笑笑,便朝着天柱峰的书阁走去。 这才是他来玄宗的目的,玄宗书阁,被誉为拥有三域最多最全的功法,他曾经因机缘巧合得到一部辅助功法,与他修炼的三元天经相辅相成,正好弥补了三元天经的缺陷。然而这部辅助功法只有半部,另半部他多方打听,方知晓在玄宗书阁。 若是一般人,便想着拜入玄宗,伺机窃取功法。然而南寻殷不同,并非是他不想用这样的法子,一则是魔门内不太平,他没有这么多时间与心思去做,二则是他身为魔门护法,玄宗早有他的各种情报,他若贸然前来,太容易暴露。 当知晓火树银花门将要开启之事,他便想着如何利用一下。没想到蛇婆婆为了向未来的新门主表忠心,竟如此猴急的撞了上来,这可真是天赐良机!他便先让人将假消息透露给蛇婆婆,再利用齐若瑜的关系,光明正大的带人进入玄宗。 如今有蛇婆婆在前方吸引了大半弟子,玄宗后方空虚,正合他意。 事情十分顺利,南寻殷心情还算不错。 玄宗书阁坐落在天柱峰上,是一座十八层高的塔楼,规模非常庞大。塔楼不知是什么材质搭构成,外观是木色,但质地却极为坚硬,且还能防火。如今玄宗在大火弥漫之下,这存储了无数典籍的塔楼却极为安静,可见玄宗对这塔楼的防火非常有信心。 南寻殷站在不远处,抬眼望着这座檐牙高啄的塔楼。在塔楼前沿,挂着一块一仗长的黑色牌匾,龙飞凤舞的写下二个斗大的字,书阁。这二字苍劲有力,一望之下剑意铺面而来,竟能影响神魂。 南寻殷微微撇开头,心中暗叹,玄宗底蕴可见一斑。 黑色的牌匾下是三道朱红色的大门,大门长,宽各半仗,十分厚实。大门两旁是一副对子,上联书山有路勤为径,下联是学海无涯苦作舟。可见玄宗先人对后辈的期许。 南寻殷推开门,便见着一层层的书架。 他并未停留,而是直接进了门。脚才刚踏入书阁,便响起一声苍老却精气十足的声音。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召集令之下,不去迎敌,反而来此处闲逛?" 南寻殷并不惊慌,笑了笑,十分有礼的道:"齐氏子弟,齐若瑜拜见老先生。晚辈听闻家祖说这书阁内奇书众多,晚辈一直十分向往,便来看看。" 老者很少出门,并未见过齐若瑜,但齐家小辈好书的名声他也是听过的,但如今玄宗正遭劫难,这齐家小辈却跑来书阁找书,未免也太凉薄了些。 老者不悦道:"原来是齐家小子,你家长辈没教过你礼数吗,现在来此观书,未免太不合时宜了些。" 南寻殷道:"老先生见谅,晚辈实在太想见识见识这书阁,才如此鲁莽,还请老先生见我一片好学之心,不要与我计较。且,玄宗乃正道之首,天下武者十之有四出自玄宗,山下的区区毛贼,不过是鸡蛋碰石头,怎能撼动玄宗分毫。晚辈因相信玄宗各位前辈,自是不担心,亦不觉得不合适宜。" 这一通马匹拍下来,老者面色微缓,道:"你既是齐氏小辈,可有证物?" 南寻殷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掏出齐若瑜给的玉,道:"老先生请看。" 老者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是齐氏的信物。便道:"如此,你进去吧,切记五楼以上乃我玄宗秘法藏书之地,不可进入。" 南寻殷目光微闪,躬身道:"是。" 老者挥挥手,示意他进去。正当老者放松警惕之时,南寻殷倏地出手,一根毒针插在老者的头顶上。 老先生面色一变,闪躲不开,不过瞬息,双目变得呆滞,僵硬着身体不能动。 南寻殷气定闲神的从老者身上找到了开启五楼以上的钥匙,从五楼一层一层的找上去,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半部功夫。 从塔楼下来,南寻殷将毒针拔出来,又给老者喂了颗解毒的药丸,确定老者还活着,才施施然的离开。 老者看过齐若瑜的信物,只要老者不死,这次事件无论如何也要算在齐家头上,若能因此离间齐家与玄宗的关系,南寻殷自然乐见其成。 玄宗的动作很快,蛇婆婆制造的骚乱很快得到平息。毒尸已经被处理干净,冲上来的魔门弟子也是死多活少。明亮的月色下,只有玄宗弟子在清理尸体。 死了大半的魔门弟子,并未让南寻殷心绪有些波动,他淡淡的瞥了一眼,便下了山。 *** 邱秋与紫薇一行下了山,便有马车等着。 掀开马车的布幔一看,邱秋十分惊讶,南寻殷竟然也在车上。 自从摇光城一别后,她就没再见过他,未想到今日他也来了。 南寻殷还是那副云淡风气的模样,他见着邱秋笑道:"玄宗可还好玩?" 邱秋抬眸瞥了他一眼,不知他这是何意?她在玄宗期间可没少想逃离他的掌控,不管是故意将紫薇翠薇她们撇下,还是暗中去找解毒的法子,她不相信这些事情他会不知晓。况且她也没有如他所愿取得钥匙,她对他来说,应该是没有价值的棋子,实在不知他为何还会让紫薇来救她? 既然想不明白,邱秋便也不去想了。在玄宗转了一圈,没想到又回到了南寻殷的手里,她还真没预料到。如今见着他这般笑吟吟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发怵。 说来也怪,南寻殷虽然在她刚到这个世界之时恐吓过她,但后来的日子在邱秋面前向来是斯斯文文的,就算给她喂过一次毒药,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按理说邱秋不应该如此怕他才是,但或许是小动物面对猛兽的直觉,她对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江上智在邱秋面前杀过人,邱秋面对他,也没有对南寻殷这种心理,有时候邱秋也想,是不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惶恐与不安都是这个人给的,因而有对他有了阴影。 如今听到他这般问,邱秋斟酌了一下道:"还行……" 南寻殷笑笑,也没再多说。 这时紫薇过来说,齐公子有话想与她将。 邱秋一抬眸,便见着站在不远处的齐若瑜,他时不时的看向马车,俊秀的娃娃脸上有几分焦急。 南寻殷也见着了,抬眸轻笑:"这位齐公子还是个痴情人,去吧,莫要让他久等了。" 邱秋下了马车,走过去。 齐若瑜见着她道:"桑……"才说了一个字,又住了口,有些无措的看着她。 邱秋笑道:"齐大哥,你叫我秋秋吧。" 齐若瑜从善如流的道:"秋秋妹妹,你果真要与他们一道离开?我总觉得他们不是简单的人,尤其是那个叫南寻殷的男子,你一个弱女子,他们若不怀好意,只怕你应付不了。" 他缓了缓,目光灼灼的望着邱秋,带着几分期许道:"若是秋秋妹妹不嫌弃,便与我回南山吧,到时有我护着你,定没有人再敢招惹你……" 他脸有几分红,小声补了一句:"……你与我回去,我会对你好的……" 邱秋微怔,看着这颗一如既往的赤子之心,她心里微暖,齐若瑜是她在这个世界遇着的最纯粹,最干净的人。他能来救她,她已经感激万分,如今她这般处境,如何还能去连累他,况且,她身上的毒还未解,如何能跟着他回去? 邱秋摇了摇头,迟疑道:"齐大哥,谢谢你,但我还有事要做,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齐若瑜眸光瞬间黯淡下来,他明白了邱秋拒绝的意思,失落道:"秋秋妹妹,你已经决定了么?" 邱秋不想再给他半分希望,只道:"是,齐大哥保重,有缘再见。" 说着便转身离开,齐若瑜在后面又叫了一声秋秋妹妹。 邱秋脚步微顿,并未回头。 齐若瑜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离开,俊秀的娃娃脸上是一种不知该如何阻止的失措。 …… 回到马车,南寻殷瞥了她一眼,笑道:"你若是与他离开,到是个不错的选择,齐若瑜虽不善谋略,但却有几分古君子的风度,定不会亏待于你。" 邱秋没想到这人如此八卦,撇撇嘴道:"你把解药给我,我马上下车与他走。" 南寻殷毫不犹豫的拒绝:"这可不行,你任务没完成,便想要奖励,天下哪里有如此好之事。" 邱秋咬牙想,那你说什么屁话。 南寻殷道:"当然,你若是能帮我再做一件事,我便给你解药。" 邱秋一脸警惕的望着他:"你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见她这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的模样,南寻殷心情很好的道:"不是什么难事,与你的聪慧一定能够办到的。" 邱秋狐疑的瞟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道:"上次的事,你不是告诉我乐正桑死了吗,结果她却堂而皇之的出现,还有余山,也是你给我的人,若不是他们,我的钥匙早就到手了,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失误吗?" 南寻殷诧异的瞟了她一眼,没想到每次见他,便像兔子见了猎狗般胆小的人,也敢指责他了。轻笑道:"这次是我的失误,为了表达歉意,我可以先给你解一半的毒。" 邱秋怔住,她不过随便说一下,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如此好事,邱秋当然答应。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邱秋不再说话,南寻殷也没再开口,车内一片静谧。 邱秋目光从车窗往外望,马车外是熟悉的景象。 一步一步的退开,仿若她在这里的痕迹也如这般消散掉。忍不住摸到脖颈上的玉瑗,邱秋才发现,她忘了将这块玉瑗还给江上智了,也不知他如何了?是否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邱秋垂眸笑了笑,又觉得自己实在矫情,既然选择离开,玄宗的人和事,变都成了过去,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都是两说。 这块玉瑗若以后有机会再还给他吧。 第65章 番外一 峰主,你回来了"太恒峰上,小…… "峰主, 你回来了" 太恒峰上,小青瞥了眼江上智,小心翼翼的道。 自那日魔门攻山之后,峰主便与以前有些不一样, 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 对谁都疏离淡漠的面孔。但小青在他身边随侍多年, 自然能察觉到这种变化。 先是, 峰主将乐正先生送出了太恒峰, 为此乐正先生还闹过一次, 却被峰主与太恒峰上不能留不是太恒峰的弟子居住为由拒绝了。也是那一次, 看着乐正先生新的面孔,小青才知晓原来乐正先生一直带着人皮面具, 乐正先生对外宣称是因为被魔门追杀,才带着面具行事, 如今追杀她的凶手在魔门攻山一役中,悉数死亡, 她才得以恢复原貌。 这番话不知其他人作何感想, 小青却不太相信,乐正先生既是不能与真面目示人, 但为何却能用真名?这话听起来就是一个悖论。但到底真相如何, 却与小青干系不大, 对他来说, 既然峰主说了她是乐正先生,那她便是乐正先生, 其余的都不重要。 然后便是,峰主待在院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峰主在院子里时, 情绪总是不太好,他的目光总是在院子里逡巡,好似在寻找什么,又是在怀恋什么。他的神色不再是以往面对众人的淡漠,而是掺杂着悔恨迷茫却又痛苦怨恨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不多见,但偶尔露出一丝来,也够小青心惊胆战的。小青不知道峰主在悔恨什么,又在怨恨什么,但他觉得,能让峰主露出这么复杂神色的人,一定会很惨。 本以为伺候这样的峰主,该小心翼翼才行,若一不小心被迁怒,总觉得会很惨。然而这样伺候了几日,小青发现,峰主竟意外的好说话。就连峰主平日最不喜欢的狐狸犬跑到他脚下嬉闹,峰主也未像以往一样踹开它,而是将狐狸犬抱起来,极为温柔的给它顺毛。 这一幕真是惊住了小青,他未想到,有一日清冷如仙的峰主竟如那些世家小姐般喜爱起狐狸犬来。后来,当峰主说要亲自喂养狐狸犬时,小青反而迷之淡定了。 而峰主唯一一次发火,还是小红见着院子里被乐正先生留下来的树根花瓶干枯了,便将花瓶与里面枯萎的花一起丢出去。峰主回来后,发现树根花瓶不见了,为此发了好大的火,更是勒令小红若是不能将花瓶寻回来,便把他送出太恒峰。 这真是吓坏了小红,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翻了半宿的破烂,才将花瓶寻回。之后,这只花瓶便被放到了峰主的书房,虽然花瓶模样丑陋与书房格格不入,但小青与小红却不敢再小瞧它。 峰主心情不好,整个太恒峰都陷入压抑的沉默中,小青小红便也不敢如原来般放肆,紧绷着神经,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赶快过去。然而让小青无奈的是,兵门的谭师兄还时不时的来找峰主晦气。 有时送些东西过来挑衅,有时亲自上门约战,起先峰主并未搭理。然而,有一次,谭师兄见着狐狸犬,虎目一瞪,抱着便想离开,被刚回来的峰主拦住,峰主这才发了火,两人狠狠的打了一场。事后,小青抱着狐狸犬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它有什么不同,实在不明白这样一只普普通通的狐狸犬,何德何能,让一个威名赫赫的白虎将军与一个盛名在外的逐月公子,为它大打出手,难道是什么妖精变的不成? 自谭师兄与峰主打了一场之后,谭师兄便像是找到了乐子般,三番五次的来太恒峰上,只要一有机会便偷抱着狐狸犬离开,小青与小红拦了几次,只觉得身心疲惫。这还没完,谭师兄的事还未解,简师兄竟然也来插一脚,只说和小狐狸犬有缘,想要带回去养几日。 小青捂额长叹,天下狐狸犬这么多,为什么他们就都看上了太恒峰这一只呢?无论如何,在峰主的高强的武力之下,狐狸犬总算是没有易主,小青现在看这只狐狸犬,只当太恒峰第二个主人看,其地位与峰主书房内那只丑陋的树根花瓶不相上下了。 *** 江上智回了太恒峰,便去了书房。 魔门攻山一役之后,江上智便领了师尊之命对初元城内的魔门势力进行肃清。他虽将大部分事情都下放给下面的人去做,但有些重要的事还需要他的决断。 进了书房,便见案头放了一封信。 跟在后面进来的小青瞟见峰主疑惑的目光,连忙解释道:"这是天华域送来的,盖的是峰主本家的印记。" 江上智凤目微冷,将信拆开,笔迹确实是他父亲的笔迹,但信的内容却让他沉下脸来。 信里先是质问他找到了乐正桑却为何没有告知家里,又说了乐正家已经败落,这门婚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也让他不要死守着承诺,不知变通。最后说了澹台一族是天华域新崛起的家族,澹台家小姐与他年龄相差不大,正是家族为他找好的联姻对象。 这封信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江上智想,他这位父亲怕是忘了,他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备受欺凌,毫无存在感的江上家嫡子。也早已经不是受了毒打只能躲在房里哭,而不敢让母亲知晓,怕她伤心的江上智。如今的他,由不得他们指手画脚。 将信随手扔在一旁,江上智陷入了那一段不好的回忆之中。 十岁之前,江上智虽出生在江上家主房,但他与他的母亲却是整个江上家奚落嘲讽的对象。他的父亲江上连玉,更将他与他母亲视为毕生耻辱。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场李代桃僵的婚事。 二十几年前,乐正家二小姐与江上连玉定有婚事,但二小姐因爱慕一名流浪武者,便与他私奔了。乐正家怕事情败露,既怀了家族名声,又与江上家交恶,便想了个法子,选了个与乐正二小姐有几分相似的丫鬟充作二小姐嫁了过去。 这名丫鬟便是江上智的母亲,起初江上连玉与她还算恩爱,后来知道真相,江上连玉不能接受自己竟娶了一个低贱的丫鬟当自己的正室,便对她冷淡且怨恨起来。 江上智便是在他父亲的恨意下长大的,他永远记得江上家下人对他母子的怠慢,江上家旁系子弟对他的毒打与欺凌。他的父亲一次次往家里抬妾室,他母亲黯然伤神,悄悄抹眼泪的景象。他的母亲因自卑于丫鬟的身份,从不敢违逆他的父亲,所有的痛苦与伤心只能往肚子里噎。 他从不愿惹母亲伤心,其它小孩受了委屈,还会回去抱怨。江上智却不是,从不与母亲述说分毫,就怕惹她难过。然而就算江上智不去惹她烦心,他的母亲也总是活在泪水与哀怨中,郁郁寡欢。那时的江上智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母亲总喜欢哭,他的父亲总是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这样的日子直到十岁后,他被路过的玄宗太上长老发现根骨奇佳,是继承九玄心法的最佳人选。他被带回玄宗拜在玄宗宗主门下,才得一步登天。 在玄宗一待就是五年,或许是玄宗的日子太过平静,江上家那段记忆太过压抑,他从不去想江上家的事情,刻意想要将它忘掉。直到他母亲病重的消息送到玄宗来,江上智才忽然惊醒,自己是多么残忍,因为不想面对那段不堪的记忆,便将生养他的母亲一起抛弃掉。 他自小便很聪明,十岁时选择与太上长老离开,便知晓只有自己去了玄宗,母亲才能过得更好,因而在玄宗五年,他以为,以他玄宗宗主关门弟子的身份,江上家必定不敢在为难母亲,父亲看着这个身份,也会多多善待她。 江上智以为这才是他母亲想要的,丈夫的爱。因此当初他走的心安理得,在玄宗一待五年也心安理得。可是这封母亲病重的信送来,击溃了江上智的心安理得。他母亲真的只是期待丈夫的爱吗?他或许与他父亲一样残忍,自以为是的将母亲抛弃。 怀着巨大的愧疚与悲伤,江上智赶到了天华域。 在母亲临死前终于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她拉着他的手说,她的一切都是乐正家给的,没有乐正家,她早就饿死了,当初乐正家遭逢大难,她未能相救。如今,希望他找到乐正家的遗孤乐正桑,好好照顾她。 江上智答应了,这也是他放出乐正桑是他未婚妻的缘由。 母亲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后,他才回玄宗。那知路上遇到一伙水贼作乱,他一怒之下,便只身挑了整个水寨。没想到这一幕被摘星楼搂住看到,便有了逐月公子的名声。这也算是十分意外了。 回了玄宗,他便一心扑在修炼上。除了处理一些宗主交代的事情外,他很少外出。而对于江上家,母亲死后,他对他们就更无感情,从不主动与他们联系。 这样的日子,直到那次摇光城之行。 江上智有时候也会想,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也是躲不开,绕不过的。 在祭台上见着她,她自称乐正桑,他是不信的。自他放出乐正桑是他未婚妻以后,自称乐正桑的便不知繁几。而后,他便去试探她,没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他拿着剑威胁也未让她改口。 他依旧不信,对她的警惕更是多了几分。这个女子是冲着他来的,他想。 可是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他答应她住进太恒峰,明明是为了将她放在眼皮子低下,更方便监视她。 然而,她却与其他女子如此的不同。一番精彩的辩论,不但辩到了商门奇才章兰芝,还成为了商门的先生,想必她是商门最年轻的女先生了。 住进太恒峰,明明他对她如此冷淡,她也能自得其乐,仿佛这天下没有什么值得忧伤的。有时他也会想,他的母亲若有她的心胸,是不是便不会郁郁而死? 或许是共情作用,或许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多了便也多了几分关注。他对她的态度也慢慢在变化。他甚至想,若是她真的是乐正桑也挺好的。 然而他还是低估这个女人脸皮的厚度,她得寸进尺的功夫,真让他涨了见识。不过给她弄干一次头发,她便赖上了他,且赖得理直气壮。若是让外人知晓他这身元力,用来给她弄头发,只怕让人笑掉大牙。 或许是因为她的到来,太恒峰不如以往那般清冷,多了几分人气。 他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因她被刺杀,他便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一则是为了护她安全,二则也是想把刺杀的幕后黑手引出来。 他一手策划了沈园之事,其实自她从玄宗出来,他便跟在她身后。他是踏入半个宗师之境的武者,她在沈园说得话如何能逃过他的耳朵。那时起,他便知她不是乐正桑,他以为自己该惊讶的,但他却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甚至还想着为她解毒。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是为了利用她引出她后面之人,才用这样的承诺安抚她。 后来玉衍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她的时候,他微怔住,却是不承认的。 接着便是她被抓,他心急如焚,只身前往去救她。两人掉入须臾境,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喜欢她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当见着她差点死在自己面前时,他方才明白,喜欢的种子早已经种下,如今长成了苍天大树,树根牢牢的缠绕着他的心脏,早已经无法剪除。 他不是喜欢,是非常非常喜欢。不管她是不是乐正桑,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目的,他都喜欢。 从须臾境出来后,他本是想带她回太恒峰,然而却遇到了真的乐正桑。 她虽没有母亲另一半玉瑗,但是她有乐正家族的信物。江上智看她一眼,便相信了她。这种感觉很玄妙,或许是因为两家誓言的缘故。况且她的做派与家族里的堂姐妹们太像了,这是世家大族教养的印记。 乐正桑是母亲的遗愿,他虽不喜欢她,但愿意给她庇护和照顾。且他布置了半年铲除魔门在玄宗势力的局,正在关键时刻,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她,他把她带到了荷苑,那是她母亲曾经为他买下的院子。 他让乐正桑扮作她的模样,住在太恒峰继续讲学。 他想着等一切解决完了,她便带着她去解毒,回天华域祭拜母亲,母亲见着她定会欢喜的。 他并不想她做回乐正桑,如今真的乐正桑已经回来了,她也不需要再做乐正桑,解了毒,她便没有做乐正桑的理由,她做他的妻子便已足够。他本打算找一个机会将乐正桑的身份还给她,这也算是完成母亲的遗愿。然后他会与乐正桑解除婚约,再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她用新的身份嫁给他。 本来一切都是这么完美,她却从荷苑逃了出来,带走了火树银花门的钥匙。 醒来之时,他很愤怒,也很受伤,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在大殿上见着她,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压制住自己,才没有去看她。 后来,便是牢里的相见,他听到她问他是否要杀她之时,他真的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你便是如此看我的吗?他也问了出来。 他想,既然你先招惹了我,便不要想全身而退。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哪知一切都成了空,他赶到之时,伊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66章 路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六七日,终于……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六七日, 终于在一处村庄停下。 邱秋下车伸了个懒腰,终于舒口气。连续几日的颠簸,她早就憋坏了,马车又窄又小, 吃喝也都是些饼类的粗食, 硬邦邦的, 十分难咬。因担心玄宗的追兵, 马车一路来就没有停过, 邱秋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个时候她总是无比怀恋前世的高铁, 简直是又快又方便。 而让邱秋惊讶的是南寻殷,这个家伙总是一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 她本以为以他这副做派定是不能忍受这样的行程。结果,他非常淡定, 比起邱秋顶着一副浓浓黑眼圈的狼狈样子,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做派。 在这狭小的马车中, 也能该吃吃, 该睡睡,空暇时还能看看书, 下下棋, 这份定力, 邱秋是万万及不上的。心里思量着, 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与自己这种混日子的不可同日而语。 南寻殷见她这幅急不可耐的模样, 放下手里的书,挑眉道:"出行在外,这般赶路本是寻常, 你去玄宗这一路也该习惯才是。" 邱秋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去玄宗之时虽然也坐马车,但却从来不急着赶路。夜幕一到,要么找客栈休息,要么在野外露宿。哪里像现在这般,连续六七日,吃吃睡睡全在马车上。心里吐槽,面上却笑吟吟的道:"我自是习惯的,这不是担心南大公子待得无聊么?" 南寻殷瞥了她一眼,轻笑道:"去了玄宗一趟,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敢拿我做幌子了。" 邱秋心中一凛,笑道:"我对公子尊崇得很,哪里敢冒犯。" 南寻殷也不同她计较,只吩咐道:"天魁,今日便在这里宿下吧。" 天魁是一个看着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他面容虽然普通,但双目精光内敛,一看便是个修为不凡的武者。他拱手领命进了村庄。 邱秋也跟着打量眼前的村庄,村庄不大,看着不过十几户人家,住房都是木板与茅草的结合,屋顶上冒着缕缕青烟,道路修得十分整齐,人家与人家之间离得很近,算得上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夕阳下,落日的余晖笼罩在这片村庄,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宁静。 邱秋虽没见过多少村庄,但是这样的村子,在这个世界也该算是比较富裕的。村民们穿着整洁,形容举止也十分沉稳,周身透着一种利落的气质。 不一会儿,天魁便领着一个类似村长的中年男子过来。中年男子朝马车拜道:"魁字甲列冯卫,参见护法。" 南寻殷让中年男子起身,也下了马车。 他一身金丝滚边玄色长袍,衬得贵气十足。行止间从容自若,半点不损其高华清逸的的风度。邱秋看得十分嫉妒,同样在马车上待了这些时日,为何他就能这般风采依旧。 南寻殷不知邱秋心中所想,在中年男子的带领下,率先进了村子。 邱秋跟在后面,见着南寻殷所过之处,村子里的村民都停下来行礼,她才真的感到讶异,想不到这十几户的村子里竟然都是魔门中人,怪不得这村子看着不大,道路与房屋都修建的十分规整。 南寻殷带着一行人在村中最大的一处院落里住下来。 邱秋在马车上憋了几日,终于有一处院子可以沐浴,便让紫薇与翠薇去烧些水来。那知村里的村民早就知晓他们的行踪,热水吃食已经备好了,只等他们来便能使用。 邱秋沐完浴,浑身舒畅,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紫薇过来回话,说南寻殷请她到前院用膳。 连续吃了好几日的干粮,如今能换换口味,邱秋自然求之不得。 去了前院,便见不大的院子里摆了一桌席面,因是夏时节,夜空明亮,风高气爽。坐在院子里,吹着习习凉风,倒是十分自在。 席上只坐了南寻殷一人,见着邱秋,南寻殷笑着邀请:"过来坐。" 邱秋在他身边坐下,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四周都无人,略微不自在道:"这么大的席面,就我们二人吃?" 南寻殷到了一杯酒递过去,清淡道:"不必介怀,这是魔门的规矩。" 邱秋看着满桌子的食物,未曾想这魔门的规矩竟比玄宗还要大,忍不住道:"话本里魔门的人不该都是桀骜不驯,视规矩如无物,只凭本心行事的吗?" 南寻殷诧异的瞥了她一眼,莞尔道:"你是从哪里看的话本,视规矩如无物,只凭本心行事的是街边的混子,魔门一主七峰十二堂,最重规矩不过,若是有弟子坏了规矩,任何门中人都可以当场斩杀。" 他说得平淡,邱秋却听得心惊。这不就是可以随意杀人么?规矩不是法令,法令明文禁止的写在纸上,惩罚有令可行,而规矩却是约定俗成的一些准则,模糊不清,你说它是它就是,你说它不是它亦能不是,这样一来,想要杀掉一个人,说他坏了规矩便可行,这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魔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己难道真的要去那里吗?在那样的地方自己根本活不下来吧。 邱秋沉默了,一想到要和南寻殷去魔门,她便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南寻殷见她兴致不高,奇道:"你不是一直说干粮难吃吗?这些膳食都是村里的新鲜食材做的,怎的又不想吃了?" 邱秋提起筷子又放下,思量片刻,还是问道:"这次我的任务目标是在去魔门么?" 南寻殷仿佛明白了什么,笑了笑:"自然不是……我们先回流云城住些时日,你的任务过些时日再说。" "流云城?"邱秋微怔,未想到还有机会回到流云城,这真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想着流云城有群将她当做叛徒的人,她并不愿意回去,但流云城总比魔门好,这样一想邱秋又觉得能接受了。 既然是回流云城,邱秋心里的担忧落下大半,又有了用膳的兴致。看着这一桌丰富的膳食,做的虽然没有南楼的精致,但也有它的趣味。菜都是青炒的菜芯子,绿油油的看着十分可口。肉食都是些鸡,兔子类的野味,吃着很有劲道。 吃了些膳食,又喝了几杯酒,邱秋也放开了些,对着南寻殷也没原来那么拘谨。 在清凉的月色下,她笑的很好看:"南大公子,你说要与我先解一半的毒,可是真的?" 南寻殷抬着酒杯,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闻言笑道:"自然,你该相信我才是。" 邱秋悄悄的撇了撇嘴,心想相信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面上却笑意吟吟,试探的说了一句:"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你不如就帮我把毒解了吧。" 南寻殷瞥了她一眼,也不拆穿她的小心思,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瓶中倒出一颗药丸,修长的双指捏着,递给邱秋道:"服下此药丸,你体内一半的毒素便可解了。" 邱秋怔住,这也太容易了吧,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未想到他竟直接将解药给她。这下邱秋却迟疑了,犹豫着吃还是不吃。 南寻殷看穿她的顾虑,轻笑一声,作势将药丸往回收:"不要,我便收起来了。" 邱秋没敢多想,伸手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将药丸接过:"谁说我不要,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去,你也太小气了。" 南寻殷挑眉道:"这如何能怪我,药丸我是给了你的,吃不吃却是看你自己的考虑。" 邱秋没在犹豫,就着酒将药丸吞了下去。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药丸的缘故,只觉得腹内翻滚起一阵绞痛,一股热流留下。 邱秋捂着肚子气道:"南寻殷,你给我吃了什么,你这卑鄙小人。" 南寻殷面露诧异之色,并未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蹙着眉头,伸手捉起她的手腕号了号。 邱秋肚子疼的厉害,只觉得南寻殷在戏弄她,又给她吃了什么不知名的毒药。手腕被他捉住,便生气的挣扎起来,想要将他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甩下去。 见她如此不配合,南寻殷元力微微外放,一阵恐怖的压力铺面而来,邱秋心中一凛,不敢再动。 如此片刻,南寻殷终于放下她的手腕,目光古怪的望着她,叹口气道:"余菀秋,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 邱秋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下腹又一股热流流过,她心电急转,脑子一懵,倏地想到不会是来大姨妈了吧?仿佛是印证她的猜测般,下腹又涌来一股股热流。 邱秋羞耻的捂住脸,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太特么尴尬了,她在荷苑昏迷了大半月,醒来后又是关地牢,又是与江上智斗智斗勇的,她都快忘了这件事。如今,却在南寻殷面前被揭穿,真是太丢脸了。 好在,南寻殷还是很有风度的,见着她尴尬,起身掸了掸衣袖道:"今夜这席面也吃的差不离,我便先回去了。" 见南寻殷离开,邱秋松了口气,也没多留,悄悄的便回了房。 本来这场尴尬的大姨妈,邱秋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哪知不一会儿,紫薇带着月事带过来,说是主人吩咐送过来的。邱秋头都快低到地里去了。 想起紫薇那古怪又八卦的眼神,邱秋恨不得将月事带扔到南寻殷头上,这家伙就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做的吗?在前世,也只有男女朋友才会给对方买姨妈巾,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分寸? *** 南寻殷回了住处,天魁早就等在那里。 他将外袍脱下,拿着紫薇端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道:"如何了?" 天魁躬身道:"各路追兵都已经解决了,我们的人也回来大半,只是……" 南寻殷挑眉:"说吧,无妨。" 天魁道:"玄宗这次是动了真怒,逐月公子亲自下了追捕令与各方城主,并允诺若能抓住我们,便能得到他一个承诺,只怕后面的行程不好走,是否要改变计划?" 南寻殷笑了笑:"逐月公子的承诺,连我都动心了……只是他很快就要无暇他顾了。" 见天魁一头雾水,南寻殷也未多做解释,只道:"无碍,按原来的行程便可。" 天魁应是 南寻殷吩咐完天魁,看着立在一旁的紫薇,忽然想到院子里的某人,便道:"你去准备一些月事带给余三小姐送过去。" 紫薇募地惊住,但多年来服从命令的本能让她不敢多问,低声应是。 *** 或许是因为离玄宗有些距离,不用在担心追兵之事,他们的脚程也慢了下来。先是在小村庄住了几日,才又开始启程。 这次在小村庄换了一辆大马车,虽然比不上前世的高铁舒服,但空间大了许多,轮子上装了减震的机关,一路走来,很是平稳,邱秋颇为满意。 这样满意的心情只持续到见着南寻殷乘坐的马车,看着这辆外观普普通通,内里却布置得奢华精美,空间大不说,两边有小柜子,左边柜子里摆放了一些书籍,棋盘,箫笛等打发时间之物。右边小柜子里放着蜜饯,酸梅,干果等小吃食。最让人嫉妒的是,角落里摆放了一个小盆,盆里是些碎冰,使得马车内清清凉凉的,十分舒爽。 邱秋都快变成柠檬精了,这家伙简直比齐若瑜还会享受,通身贵公子做派,也不知哪里像个修行的武者。 想到修行,邱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相思给的阿罗加耶决,她开始练得还算顺利,然而不知怎得,越练到后面越困难,她甚至能感受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她的经脉般,修炼的元力进不去不说,还会冲击经脉,带来巨痛。 她总算明白经脉太细,不能修行是什么意思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只能暂时停下阿罗加耶决的修炼,将心思花在相思留下来的易容术和药谱上面。这些东西虽然只是相思随意留下的小玩意儿,但对邱秋来说却是保命的东西,当初在荷苑,把江上智迷晕的迷药,便是她在药谱上找到的方子。总之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 因相思留下的药谱有很多药草邱秋都不认识,便让紫薇找了一本药草图鉴来看。在马车里看了会书,邱秋便有些热得受不住。也不知是不是三伏天到了的缘由,天气越发炎热,马车又不是很通风,邱秋只待了一会儿便满头是汗。 坐了会儿实在难受,邱秋眼珠一转,便打起了南寻殷马车的注意。想来马车这么大,她又这么瘦小应该不会占太多的地方。虽然南寻殷很可怕,但是在热死与吓死之间,邱秋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邱秋穿了身轻薄的对襟襦裙,上身是一件藕色开衫,下着一条碧色齐胸长裙,乌发因为炎热便梳了个发髻,瞧着宛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碧荷,十分清爽。 来到南寻殷那连宽大的马车前,邱秋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字,便开了门钻进去。 南寻殷半倚在榻上看书,见着邱秋,挑了挑眉:"你怎么来了?" 邱秋笑道:"路上一个人挺无聊的,来与你说说话。" 一坐下来,邱秋就感到无比的凉爽,与外面的炎热简直仿若两个世界。 南寻殷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拆穿她,只道:"莫要打扰我便好。" 邱秋自然连连应是,两人便都安静下来,一个看书,一个看药草图鉴,竟是分外和谐。 第67章 再回摇光城 蹭了几次马车,见南寻殷并…… 蹭了几次马车, 见南寻殷并不在意,邱秋胆子也变大了,索性将一应物品挪到南寻殷马车上,她除了夜晚回到自己的马车睡觉之外, 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赖在南寻殷的马车上。 南寻殷对她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十分惊奇, 挑眉道:"以前在流云城之时竟未发现, 余三小姐脸皮如此之厚。" 邱秋只当这话是夸奖了, 笑吟吟的道:"南大公子过誉了,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 若真论起来, 南大公子也算当过我几日师父,脸皮这东西该是一脉相承的吧。" 南寻殷将手中的书放下, 笑道:"这么说来到也是个理。" 邱秋见他这幅坦然自若的模样,心想果然是个厚脸皮。 南寻殷这次却未再看书, 而是将棋盘摆出来道:"既蹭了我的马车,总该有些用处, 过来陪我手谈一局。" 邱秋看了眼黑白两子的围棋, 想着自己那糟糕的棋艺,有心拒绝, 但在南寻殷不容反驳的目光下, 不得不应承下来。 这次邱秋学乖了, 拿了白子, 因在须臾境那一次对弈之后,她无聊时也补了些棋艺的相关技巧, 也算有些进步。 南寻殷不置可否的拿了黑子,本就是打发时间,他下得很随性。 过了半晌, 看着眼前黑白交错的棋盘,邱秋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哪里是下棋啊,明明就是屠杀,还是一边倒的绝杀。她觉得南寻殷找她下棋,就是想虐个菜。她不相信他会不知晓她这棋艺水平,这人未免也太恶趣味了些。 连续被虐了几盘,邱秋将白子丢回棋盒内,抗议道:"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你赢,有什么意思。" 南寻殷叹息一声:"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是你棋艺太差。" 邱秋气得牙痒痒,这人明知她棋艺差还非要拉着她下棋,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她眼珠一转,忽然道:"我倒知晓一种新的玩法,不如我们按照那个规则玩如何?" 见南寻殷并未反对,邱秋便兴致勃勃的将五子棋的规则说了一遍。想当初她可是在电脑上通关了高级五子棋的玩家,对上南寻殷这种刚接触的新手,总该是换她虐他了吧。 南寻殷轻笑道:"我当是什么新奇的玩法,这连星棋三域的稚童都会玩。" 邱秋愣住,这是什么见鬼的发展,小说里那些穿越女主不都是五子棋一出,就将那些古人震住吗,怎到了她这里就成了这般模样? 南寻殷见她呆愣住,有些好笑,只道:"你若是想玩,我倒也能陪你,只是这连星棋许久未玩有些生疏了。" 邱秋听到生疏二字,又生出几分希望来,自己好歹是赢过电脑的人,难道还不能赢一个生疏的古人。于是颇为豪气的道:"玩。" 南寻殷眸光微动,笑得风轻云淡:"好。" 几场下来,邱秋被虐得怀疑人生,说好的棋艺生疏呢?说好的只在幼年玩过呢?这人是故意想看她出糗吧。这都叫生疏,还让其他人活不活了。 见她面如土色,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南寻殷心情颇好,将棋子丢进棋盒,取了放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道:"棋路越广,变化越多,便越复杂,这连星棋不过五子相连,只要掌握了些许技巧,便能稳操胜券。" 邱秋只当他在说风凉话,不是每个人都与他一般,心如筛孔,算计得厉害。 这次下棋之后,邱秋看着棋便有了阴影。而南寻殷却像是找到了什么新乐趣一般,竟然乐此不疲,只要一有空暇就拉着她下棋,而且从不留情,定要把她虐得体无完肤才算。邱秋都无力吐槽了,就觉得这人真是个奇葩,人家高手下棋,要得是棋逢对手,而他倒好,专挑棋艺差的下手。这般趋吉避凶,柿子挑软的捏的品性,还真够不要脸的。 一连几日下来,邱秋见着南寻殷那张俊美的脸,脑子里就浮现黑白交错的棋盘,都快成噩梦了。 好在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几日,终于到了摇光城。 *** 见着摇光城高大的城墙,邱秋没想到会这么快再回来。 进了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酒楼客栈灯火通明,商贩旅人熙熙攘攘。茶馆里说书人们一样甩着惊堂木,说着这三域的奇人异事。 邱秋与南寻殷的一行并未住回知鱼居,而是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这也能明白,如今她们是玄宗全力追捕的逃犯,若是回到知鱼居不是自投罗网吗?邱秋因花神祭的缘由,在这摇光城还是有些名声,便也不敢太过张扬,进了客栈便将紫薇准备的帷帽带上。 说书可能是摇光城客栈的风俗,邱秋几人进了客栈,便见大堂内架了个台子,有说书人在上面道:"摇光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诸位可听说过?" 坐在大堂内饮茶吃酒的食客道:"不旧是花神祭出了一个花神吗?黄老儿,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你还拿来说。" 突然被提到,邱秋脚步一顿,微微挑眉,未曾想这么久了,花神的热度还未过去呢。说来也巧,她定眸一望,这黄老儿不就是她曾经找过的说书人黄鹤么?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 只听那黄鹤道:"诸位稍安勿躁,小老二今日所说之事,乃是摇光城大事。"他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半年前,宋清风公子因秦楚楚小姐与竹山城少城主穆子轩在繁楼大打出手,秦楚楚小姐出嫁之后,两位公子便未有交集,哪曾想,几日前,两位公子又起了龌蹉……" 说道这里,黄鹤饮了一口茶道:"世家公子之间,争风吃醋本是寻常,然而,这次不知怎得,宋清风公子狂性大发,生生将穆少城主给打死了……穆城主就这么一个独子,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邱秋在旁边听得一惊,宋清风她是知道的,宋清昊的四弟,因是老来子,很得摇光城城主宋鸣凤的宠爱,当初秦楚楚登台,便是他极力推荐的,在邱秋心里,这位宋四公子便是一个纨绔公子,没想到竟闯下这等祸事,摇光城只怕不太平了。 南寻殷也听了黄鹤的话,露出一副感兴趣的神色来。 邱秋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被这人惦记上,约莫不是什么好事。 第68章 原委 听了一耳朵八卦后,邱秋一行人也…… 听了一耳朵八卦后, 邱秋一行人也被客栈的小二领着去了后院的客房。 因邱秋一行人较多,宣称是跑商的商队,便包了客栈最大的几间院子。 邱秋被安排与南寻殷住在一间院子里,她抗议过, 说是孤男寡女对她的清誉有害, 却被南寻殷轻飘飘的一句, 若是江上智找上门来, 你自己能应对?给怼的没了脾气。想起江上智她还是有几分心虚, 且相处大半年, 他的实力她是知晓的, 也就指望着南寻殷能应付一二。 安顿好后,邱秋本以为会在院子里直接用膳。然而南寻殷仿佛真对黄鹤的八卦起了兴趣, 要了间大堂两旁的隔间,将完晚膳到了隔间里来, 边吃边听内堂上的八卦。 隔间里依旧只有邱秋与南寻殷,碍着魔门的规矩, 紫薇翠薇等南寻殷一干下属, 都是不与他一起用膳的。 互相落了坐,不过片刻客栈的饭食也送上来。这几日的相处, 邱秋知晓南寻殷在有条件的情况下, 一向过得十分奢靡。然而看着满桌子的菜肴, 她还是有些傻眼, 这人是不知道什么是浪费吧?心里抱怨着南寻殷这种可耻的行为,邱秋嘴上却没有停过, 不得不说,这间店的菜肴还真不错。 比起秋邱的大吃特吃,南寻殷却显得慢条斯理, 筷子也没动过几下,拧着眉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邱秋夹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见他这般模样,奇怪道:"菜肴不合口味吗?" 南寻殷蹙眉道:"这……菜有些不对。" "咳咳咳……"邱秋一下噎住了,脸都涨红了。这王八蛋是故意的吧,眼睁睁的看着她吃了大半,才与她说这菜有问题,是忍不住想要除掉她了。 南寻殷倒了被茶水给她,颇为头疼道:"三岁稚童都知晓如何用膳,你这是做什么?" 邱秋将茶水饮尽,终于缓过气来,心道这是谁的错,面上却面无表情:"你说的饭菜有问题是何意,被下毒了吗?" 南寻殷诧异的瞥了她一眼:"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被下毒,我如何会让你吃下去。" 见邱秋被噎得脸色通红的模样,他大致明白过来,笑了笑,握着竹筷虚指几道菜道:"这些菜都是需要花功夫去做,比如这道仙人跳,想要做成更是要花上几日的功夫。这家客栈虽不小,但仙人跳这等菜肴亦是要客人点了才会去做的,如今我们一来,便能吃上这道菜,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些……" 邱秋方才明白他的意思,迟疑道:"你是说有人知晓了我们的行踪?特意备了这么一桌菜。" 南寻殷从容道:"虽不全中亦差不离。" 邱秋睁大眼睛,悚然道:"莫不是玄宗找上门来了?" 见她这般胆小,南寻殷轻笑一声:"若是玄宗之人,哪里会这般客气,应是另有他人。" 听见不是玄宗之人,邱秋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陷入沉思,那这他人是谁? 她抬眸去看南寻殷,他还是那幅风起云淡,翩翩君子的做派,却不再多言一句,在她好奇的目光下,坦然自若的用着膳。 见他并不打算与自己说,邱秋也不再问,只要不是玄宗派来抓她的人,便与她无甚关系,她又何必多管闲事,要知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况且还是南寻殷这变态的八卦,她是一点也不想听。 然而并没有如邱秋所愿,她才放下竹筷,守在隔间门外的紫薇便进来禀报,说是有一个叫穆刀寒的人求见。 南寻殷取了桌子上的巾帕擦了擦手,笑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锦袍,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便走了进来,他见着南寻殷,扑通一声跪下,头磕地上,带着哭腔祈求道:"竹山城城主穆刀寒求护法为我报杀子之仇。" 邱秋在一旁却是暗暗吃惊,没想到这竹山城城主竟是魔门中人,都说魔门势力遍布三域,暗棋更是数不胜数,若不曝露,更是无人知晓哪些是魔门中人。从天华域跟着蛇婆婆的澹台家族,到路过的小村庄,还有现在的竹山城,无一不是出人意料的存在。 南寻殷好似早就预料到了来人的身份,他掀了掀眼皮,施施然:"穆刀寒,我记得你是隶属伍长老管辖之下,若是求我帮忙,你该知晓规矩。" 穆刀寒头又是一磕,毫不迟疑的道:"只要护法为我报了杀子之仇,竹山城上下全凭护法调遣。" 南寻殷悠然道:"如此,我便允了你此事。" 穆刀寒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连忙改口道:"多谢主人。" 南寻殷招手让他起身,道"你便将原委与我说说罢。" 穆刀寒恭敬立在一旁,应了一声是,想到独子被人活活打死,眸光中露出几分怨恨之色来,他将穆子轩被宋清风打死之事说了一遍,大体与邱秋听到的八卦相同,不过是两位公子几句口角之争,没想到便惹出了人命。 穆刀寒目光一厉,又道:"我并不相信此事会如此简单,宋清风不过是个没有元力的纨绔,怎会突然发疯至此。还能打死人,这其中定有古怪。我寻了魔门中兄弟去查,终于发现了端倪。宋鸣凤垂垂老矣,竟是几个儿子为争城主之位使得龌龊手段,可怜我儿,还未行冠礼,便枉死他们手中……实在太可恨!不灭宋氏满门,难消我儿身死之仇!" 邱秋听得胆战心惊,本以为这位穆城主要报仇,也该是寻宋清风才是。没想到他开口便是灭族之请,这未免也太残忍了些。再说她与宋清昊还有几分交情,在摇光城之时,他助她良多,她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身遭横祸。 南寻殷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杯,风轻云淡的道:"摇光城是天华域几大城池之一,宋氏一族在此根植多年,其势力枝繁叶茂,不可小觑,想要灭他满门,不但得罪天华域,更是会惊动玄宗。这摇光城乃是玄宗与三域的交通要道,如何会袖手旁观?你这请求还真是不简单。" 穆刀寒复又跪下,道:"摇光城虽有些势力,但与主人相比,便如蚁与大象之别……肯请主人未我儿复仇。" 南寻殷道:"我既允了你,自然会做到。你先回去吧,有事我自然会吩咐你。" 穆刀寒又拜了拜,方才起身离开 邱秋却寻思着如何救宋清昊一命,她知晓南寻殷的手段,阴狠无比,本来想着摇光城如此繁华,一城之主怎会如此容易对付,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然而,听了穆刀寒斩钉截铁的话,又想起流云城的悲剧,摇光城怕是危险了。只是不知他会采取何种手段,这样想着,邱秋便抬眸去看他。 南寻殷也正抬眼望过来,四目相对,望进了彼此的眸光里。一个清凌凌的宛如一汪清泉,波光潋滟,清澈分明。一个黑黝黝的宛如一方古井,波澜不惊,深不可测。 邱秋微怔了一下,方将目光移开,每次见他的眼神都无端的让人害怕。 南寻殷却轻笑一声,道:"我听闻你与宋大公子有几分交情?"他口气很随意,仿若只是随口说说。 邱秋心中一凛,谨慎道:"也不算有交情,宋大公子与齐大哥是好友,在摇光城时,便看着齐大哥的面子,对我有几分照顾。" 南寻殷惋惜道:"只是如此?" 邱秋使劲的点头:"若非如此,我不过一介普通人,如何能攀得上宋大公子。" 南寻殷也没在问,两人用了膳后,便回了院子。 *** 邱秋回了房间,一直在想今日听到的事。 穆刀寒说穆子轩身死,是因为宋家几位公子争夺城主之位被殃及的。她记得宋清昊是摇光城大公子,不但年纪最长,又是才学兼备,心机手腕一样不差,极得摇光城民众的爱戴,按理说摇光城下一任城主非他莫属。然而,她也听说过,宋鸣凤最宠爱的是四公子宋清风,也不排除宋鸣凤想要将城主之位给小儿子的心思,还有她未见过的宋清柏,总觉得是一出大戏。 如今宋清风打死了穆子轩,被拘在家里,闯下如此祸事,别说是继承城主之位,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而这件事,最得益的是宋清昊,难道是宋清昊下的手? 邱秋有些纠结,犹豫着要不要送个消息给宋清昊,如果宋清昊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说明此人心机深沉,且不折手段。她若将信送给他,暴露自己的身份与行踪怎么办?到时他去玄宗告了密,自己与南寻殷只怕要被玄宗一锅端。 但若不送这个信,冷眼旁观,她又于心不忍,在摇光城时,若无宋清昊,后面之事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邱秋辗转反侧之时,却听到隔壁传来打闹声。 紫薇喝到:"何人竟敢擅闯?" 第69章 夜千凌 邱秋作为一个小弱鸡,没有凑热…… 邱秋作为一个小弱鸡, 没有凑热闹的打算,而是乖乖的待在房间里,等着他们将人收拾了。想着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竟撞到南寻殷手上, 这是老寿星吃砒霜, 活腻了。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 她没想去惹麻烦, 麻烦却找上了她。 看着突然出现房间里的黑衣人, 还有架在脖子上寒光闪闪的长剑, 邱秋受到惊吓脱口而出的尖叫悉数噎回去, 僵硬着身子,尽量让自己冷静道:"这位……公子, 有话好好说。" 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往邱秋脖颈上靠了靠,露在蒙面黑巾外的眼睛闪烁着冷厉之色, 他压低声音威胁道:"乖乖配合我,不然杀了你。" 邱秋垂眸看着颈边的锋利长剑, 极为乖巧的的道:"好"。话音刚落, 便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紫薇在门外问:"小姐, 你没事吧?" 黑衣人快速拉着她藏到床里面, 将床幔放下, 脖颈边的长剑未移动分毫, 他用眼神示意邱秋好好回答。 邱秋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话未说完, 便听见砰的一声,门被踹开,南寻殷披着外袍走了进来。 从床幔缝隙处望去, 这还是邱秋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南寻殷,或许是因为刚睡下便被吵醒的缘故,他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后,俊美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慵懒,幽深的眼眸淡淡的扫过来,含着丝丝煞气。 南寻殷一进来,邱秋明显察觉到身后的黑衣人肢体僵硬起来,呼吸都轻了许多,这黑衣人看来相当忌惮他。 南寻殷目光瞧着床幔遮住的拔步床,一边靠近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你可看见了什么可疑之人?" 脖颈上微微刺痛,沁出细微的血丝,邱秋面色苍白,僵住身子,想着再不说话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于是故作生气的道:"南大公子,大半夜的,你一个男子闯入我的闺房是何意?你说的人我没见着,赶了一天的路,我要睡了,还请你们赶快出去。" 南寻殷脚步顿住,他轻笑道:"看来没在这里,如此,你便好好休息吧。"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黑衣人明显放松下来。就在这时,走到门口的南寻殷忽然一抬手,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没入账中,直直插在黑衣人的脑门上。黑衣人双目微睁,僵住身子,啪得一声向后倒去,手中的长剑也落在一旁。 邱秋双目睁圆,冷汗直冒。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她根本没反应过来,黑衣人就倒下了。长舒一口气,稍微回过神来,她捏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时,床幔被一剑劈开。烛光之下一片程亮,邱秋抬眸,便见着翠薇手持一把长剑立在一旁,想来床幔是她劈断的,南寻殷施施然的站在不远处,幽深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对翠薇道:"你去将人拎出来。" 翠薇上前来,单手便将黑衣人从拔步床上提下来扔在地上。 邱秋心有余悸的看着,默默的待在一旁,未敢开口。只希望南寻殷这小心眼不要计较她刚才骗他之事。 南寻殷朝黑衣人踢了两脚,见他没有反应,方从黑衣人额头上将银针取回。他又让翠薇将黑衣人蒙面的黑巾取下来。 拉下黑巾,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翠薇与邱秋同时愣住。 翠薇的反应太过直接,南寻殷见状问:"你们认识?" 翠薇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迟疑道:"是,他……是夜千凌,玄宗回雁峰的弟子,在初元城之时,我时常与他切磋剑术。" 邱秋也很讶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夜千凌,她其实也只见过夜千凌一面,齐若溪用霹雳弹炸南楼那一次,夜千凌便是因杜奇峰卷入其中。她也只是在南楼见过,记忆早就模糊,还真没听出他的声音来。然而让邱秋惊讶的是,原来翠薇经常邀约比试的用剑高手既然是夜千凌,看翠薇的神情,两人还不是一般的熟悉,那这夜千凌到底是看到翠薇才找上门来,还是玄宗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行踪? 邱秋的疑问,南寻殷也想到了,他道:"天魁,带他下去审问。" 天魁像影子一样,刷的一下出现,拎着夜千凌刷的一下又消失了。 邱秋羡慕极了,这样的身法真是逃跑的利器。而听了南寻殷的话,她诧异道:"他……还活着?"这么长的一根银针插入脑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还活着吧。 南寻殷披着外袍,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口,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他抬眸瞧她,淡淡道:"针上的毒不过是让他麻痹一二个时辰罢了……你不说,我倒忘了找你算一算刚才的账。" 邱秋脸色一垮,后悔死了。自己真是嘴贱,哪里来这么多好奇心。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忙挤出个笑容,露出几分可怜的神色,眨眨眼道:"南大公子,刚才我也是没法子,他的剑就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若是不撒这个小谎,只怕早变成了一具尸体,到时谁帮你完成任务?" 南寻殷见她这般装模作样,到也没再为难她,只道:"你帮我写封信,这事便算过了。" 邱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踟蹰道:"……写给谁?" 南寻殷云淡风轻的吐出一个名字:"宋清昊。" 邱秋心中一凛,摇头道:"你罚我吧,这封信我不会写。"笑话,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是个飘飘红旗下长大的青年,她也坑过人,但都是些对被坑的人来说无伤大雅的小事,比如江上智,她欺骗过他,但这并不会伤及他的性命。而宋清昊,那日她可是听了南寻殷与竹山城城主穆刀寒的对话,这封写了,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南寻殷见她拒绝的如此坚决,诧异道:"你或许不知晓魔门惩罚人的手段,砍手砍脚都是轻的,如此,你也不愿意写?" 邱秋想到那幅场面,吓了个激灵,但还是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愿。" 人命这种东西她不愿意背负,何况还是这么多条人命,太承重了,她怕她做了就真的再也做不成邱秋了。前世所形成的三观与底线,是她区别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东西,坚守着这些或许在这个世界人看起来颇为不可理喻的教条,是她心中对于邱秋存在的证明,她怕,当她舍掉这些东西,她与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了分别,邱秋是不是也得变成余菀秋? 南寻殷踱步走到床前,幽深的目光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向含着三分笑意的嘴角冷了下来,俊美的面容明明也无甚变化,但邱秋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从她脖颈上划过,最后停留在她的右臂上,淡淡道:"如此,便先废你一条手臂如何。" 邱秋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苍白着脸,眼眸中满是惊恐之色,明明吓得要死,她还是使劲咬着牙,倔强的闭着嘴,没有丝毫悔改之态。 南寻殷就这样看了她片刻,从颤动的睫毛,到紧闭的双唇,无一不显示了主人的决心。收回手,退开两步,他笑了笑:"这么严肃做什么,吓吓你而已。" 紧绷的气氛一下消散开,南寻殷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贵公子模样。邱秋却没因此放松下来,心里却将这王八蛋骂了个半死。刚才他那幅模样哪里像只是吓吓人,身上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 南寻殷道:"我很好奇你为何如此护着这宋清昊,难道你喜欢他?" 邱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淹死,这人哪里见着她护着宋清昊了,她不写这封信只不过是不想背负人命罢了,这个变态的逻辑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否认道:"没有,我只是不想害人。" 南寻殷古怪的扫了她一眼,到也没在纠结这个问题,见夜色已深,便让她好好休息。 出了门,南寻殷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无一颗星辰,轻笑一声:"余天恩那样忘恩负义,不择手段之徒,竟然养出这么一个女儿,有趣。" *** 昨夜折腾了一夜,今日,邱秋便起晚了。 醒来之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 邱秋嫌弃天气热,便也不出院子,让小二送了些温水来,沐浴之后,便只着了一件轻薄的衣衫。若是其他人见着,定要骂她一声不成体统。但邱秋实在热得难受,这个世界的三伏天比前世还要热上好几倍,她既不是武者,不能像紫薇翠薇那样寒暑不侵,这个世界又没有空调,就算用了冰块,也不抵用,热汗还是一点一点的沁湿衣袍,她实在不想穿厚重的襦裙,也只能身着轻薄的衣衫,尽量待在房里。 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竹扇,邱秋却想着要不要给宋清昊提个醒。想起昨晚南寻殷的杀意,若是她给宋清昊报信的事情被他知晓了,邱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若不去提个醒,心里又过不去。 如此纠结了半晌,紫薇端着一瓷盘的冰镇荔枝进来,邱秋见着挺惊讶的,荔枝本就不易保存,这个世界运输不便,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新鲜的荔枝。 紫薇放下瓷盘道:"穆城主派人送来的新玩意,说是刚摘下便裹着碎冰送过来,今早刚到,很是新鲜。" 邱秋许久没见这个东西,倒有些想念,便剥开吃了一个,进入嘴中的一刹那,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果汁水分很足,果肉是冰镇过的,十分爽口。这种热能天吃一个冰镇荔枝,太幸福了。 紫薇见着疑惑道:"这东西看着倒是小巧玲珑,真有这么好吃吗?" 邱秋将装着荔枝的白瓷盘递过去:"你尝尝就知道了。" 紫薇迟疑的接过,也吃了一个,忍不住惊叹道:"果真香甜。" 一盘荔枝,两人很快分食完了。心满意足之时,翠薇进来了,她紧促着眉头,有些心不在焉。 紫薇笑道:"你可来晚了,若早来一些,还能尝尝穆城主送来的新玩意。" 翠薇情绪不高的嗯了一声,她原本就不爱说话,今日越发的沉默了。 从昨晚开始,她便有些不对劲,邱秋想着可能与夜千凌有关,翠薇是个武痴,在初元城之时,便爱找夜千凌比试,两人算是心心相惜的朋友了,如今夜千凌被南寻殷关起来审问,她担忧也能说得过去。如此,邱秋便问道:"夜千凌如何了,可问出什么东西来?" 翠微恹恹的摇了摇头:"我不知晓,审问之事是天魁堂主在做。" 邱秋想着天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想着这人既然是南寻殷的人,定然不是个善茬。默默的为夜千凌点根蜡,只希望他能熬得过邢审,又想着他玄宗弟子的身份,是个硬骨头的几率十分大,可能要吃一番苦头了。 然而打脸来的非常快,邱秋没想到不过两个时辰,天魁便传来话,说是夜千凌招了,他确实是见着翠薇的身影后,跟着过来的,并不是玄宗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但他来之时给玄宗发了信息,也就是说,不过几日,玄宗便能收到他们在摇光城的消息。因而摇光城算是不能待了,明日一早便要启程离开。 邱秋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夜千凌救了宋家一命,因夜千凌的参与,南寻殷不得不放弃先弄死宋氏一族的计划。 第70章 邱长老 南寻殷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天际…… 南寻殷回来时已经是傍晚, 天际最后一丝亮光被黑夜吞没。 因第二日要离开,便做了些布局,摇光城不是流云城,流云城地处偏僻, 手段过激些也无甚大碍。然摇光城不行, 无论是玄宗还是天华域, 都不会允许摇光城发生流云城哪样的事。南寻殷本打算是从内部进行分化蚕食, 宋鸣凤的几个儿子都不安分, 都对城主之位有些想法, 他原是想扶持一个傀儡, 先让几位公子斗起来,最后在一起灭了。 但夜千凌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放弃亲自指挥的想法, 但也无甚大碍,这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先将局布好,等时机成熟, 再回来收割便好。 进了院子, 便见院子里堆满了一些绸缎玉璧等玩意。紫薇指挥下人进进出出的搬出好几个大箱子来,将东西装到箱子里去, 然而箱子太少, 还是余下大半放在院子里。 南寻殷挑眉道:"穆刀寒送来的?" 紫薇对自家主人神机妙算的本事很是习惯, 被他一眼看出来也不觉得惊讶, 行了个礼道:"穆城主派人连夜送过来的,都是些新奇玩意。" 南寻殷笑道:"让他费心了。"话锋一转问:"余三小姐可曾在里面?" 紫薇回道:"在屋里呢。" 南寻殷脚步一顿, 进了旁边的屋子,便见着木窗下倚着一道倩丽的身影,乌发如云, 肌肤如雪,着了一件轻飘飘的薄纱,曼妙的身躯显露无疑。 他挑了挑眉走过去,却见倚在木窗下的人睡得很熟,胸口微微起伏,紧闭的双眼微微转动,睫毛颤了颤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邱秋做梦了,梦见被一只大老虎追赶,她拼命的逃,大老虎拼命的追,眼看快要被追上了,邱秋心急万分之时,大老虎长啸一声,血盆大口变成了南寻殷的脸,邱秋一下被吓醒了。 睁开眼便见着与梦中一模一样的脸,邱秋忍不住惊叫一声,梦境变现实什么的也太可怕了。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向后仰去,却没想到用力过猛,从榻上摔了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邱秋趴在地上只想骂人。揉了揉脑袋,却见南寻殷那个家伙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掌,诧异的看着她,忍俊不住道:"余三小姐这是要表演杂耍么?" 邱秋拉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量站起来,心里翻了个白眼,若不是他,自己能摔这一跤吗?撇了撇嘴道:"南大公子这般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别人面前很吓人的。" 南寻殷道:"你若不做亏心事,何怕半夜鬼敲门。" 邱秋暗想这人倒是有自知之名,把自己当成吓人的恶鬼,不想与他争辩,只道:"南大公子前来找我,可是有什吩咐?" 南寻殷笑了笑:"无甚,就是过来看看你。" 邱秋信才有鬼了,对他这物尽其用的性子很是清楚,心生警惕道:"南大公子,有事直接说吧,你这样我心慌。" 南寻殷笑容一顿,叹息一声道:"余三小姐对我误会很深啊。"他还真如他说的那般,并无要事,还让紫薇取了一副棋来,两人对弈。 邱秋全程都是懵的,下到一半之时,南寻殷突然道:"你与宋清昊交情如何?" 邱秋心中一紧,暗想来了,还说没有目的,这家伙果然不做无用之事。嘴上却坚持上次的说法:"不深,见过几面罢了。" 其实她也没说错,当初在摇光城,她一心扑在怎样接近江上智这件事情上,哪里有空暇想其它的,她与宋清昊,最多只是个朋友的朋友罢了。 南寻殷将棋子放到棋盘上,笑笑道:"今日便到这里罢。" 说着便起身离开了,邱秋看着被杀死的大片棋子,心里却想着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家伙说话只说一半,果然很气人。 *** 南寻殷从屋子里出来,心思却想着今日去见宋清昊的情景。 宋清昊身为城主府大公子,文才武功都不错,本该是城主府的继任者,但他母亲出身卑微,又死的早,无人在宋鸣凤面前斡旋,因而并不受宋鸣凤的宠爱。虽因城主府大公子的身份,有一批拥护者,但比起嫡子宋清柏,幼子宋清风。他并无太大优势。 这也是南寻殷选择扶持宋清昊的缘由,不能太弱,亦不能太强,最好旗鼓相当,斗起来能将摇光城宋氏一族的势力消耗大半。如今,宋清风算是废了,宋清柏势力最为强大,宋清昊便成了最好,亦是唯一的选择。 南寻殷既被夜千凌曝露了行踪,便也不在遮掩,直接用她的名义给宋清昊送了张拜帖,本着试一试的想法,未想到宋清昊接了拜帖不说,还送了一些银钱过来,在她得罪玄宗之后,还能有如此行为,算得上情真意切了。 这也使得南寻殷心中涌起些许好奇心来,无论是齐家的小公子,还是宋清昊这样有几分手段的人,甚至是他极为看重的江上智,都对这个女子极为不同。若论长相,她虽长得极美,但与她一样美貌的女子并不是没有,若是论手段,她比起魔门中的女子,甚至比起世家大族培养的女子,都差了些狠劲,真说起来,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算计罢了。若论计谋,想到刚才输的一败涂地的棋局,不提也罢…… 这样一个女子,如何能让江上智那样的男子都乱了分寸,这让他着实有些好奇。 *** 第二日一早,马车便摇摇晃晃的朝流云城出发,夜千凌作为俘虏也被一并带上。 邱秋前思后想,还是悄悄留了一分信给客栈老板,吩咐他送到城主府去,至于宋清昊能不能收到,也只有看他运气了。而她依旧厚着脸皮去蹭南寻殷的马车,南寻殷只是挑了挑眉,亦未阻止。 第一次与夜千凌见面,便是邱秋从马车上下来,去南寻殷马车的途中。他被封了元力,丢在一辆装着箱子的货车上。因有翠薇照顾,形容倒也不是很惨,只是神色很似疲惫,应是昨日被天魁审问的缘故。 见着邱秋,夜千凌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愤怒之色,他拧着眉,冷声道:"你果然是魔门中人。" 邱秋也不辩驳,笑笑便离开了,只听夜千凌在她身后道:"奇峰与明轩如此崇拜于你,你可想过他们的感受。" 邱秋神色未动,心里想着她这处境,哪有资格去管别人。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几日,终于到了流云城。 看着熟悉的城池,邱秋心中生出无限感叹来。当初离开时,她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未曾想不过半年又回到了此处。 山还是那山,景还是那景。因到了夏市开市的末尾,街上来往的行人比原来要多些,商铺里的商品亦是稀奇古怪,什么皮毛,骨头,药草都有,看着都是些未经过加工的原材料。 邱秋坐在马车上,拉开窗幔,看得有趣。南寻殷见她这般模样,放下手中的书卷,不动声色的道:"余三小姐自小在流云城长大,还未看惯这夏市么?" 邱秋心中一凛,将窗幔放下,若无其事道:"许久未回来,有些想念,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南寻殷不置可否的笑笑,也不知信了没信。 这时马车也进了城主府,苏清双带着一群人迎在一旁。 南寻殷先下马车,又伸手过来将邱秋扶下来。 苏清双一脸诧异掩都掩不住,不知是疑惑邱秋为何还会回来,还是疑惑邱秋从南寻殷马车上下来。邱秋却未在意,只朝南寻殷说了一声,便先带着紫薇,翠薇回了原来住的院子。 邱起走后,苏清双方道:"护法,这余三小姐为何又回来了?" 南寻殷摆摆手,不欲多谈,只道:"邱长老还未离开?" 苏清双低头道:"属下无能,未能打发邱长老。" 南寻殷挑了挑眉,当初他离开流云城,躲去知鱼居,便是为了躲开这位魔门来的长老,未想到这邱长老还真沉得住气,硬生生在流云城等了大半年。见躲不过,他便道:"这不怪你,我去会会他。" 苏清双道:"是" 他先回了屋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才在苏清双的带领下去了邱长老在流云城的住处。 邱长老住在流云城东面的院子,这里以前是给来流云城的贵客住的,布置得很是奢华。 南寻殷进了院子,便见一个乌发白须的老人坐在院子里喝茶。他似乎早就知晓了南寻殷回来的消息,见着他也不觉得惊讶,只捋了捋胡须道:"右护法好大的架子,老夫等了这些时日,方见着护法,门主怕也没有护法这般难见。" 南寻殷笑着拱了拱手道:"让邱长老久等了,晚辈在这里先陪个不是,只因门主交代的火树银花门钥匙之事,不敢辜负门主所托,晚辈不得不亲自去玄宗一趟,还望长老见谅。" 他说得谦卑,邱长老却不领情,冷哼一声道:"既然蛇婆婆在玄宗,哪里轮到你去插手,既然如此,这火树银花门的钥匙可曾到手了?" 南寻殷惭愧道:"出了些意外,未曾。" 邱长老冷着脸道:"动用这么多人马,事情却办砸了,右护法可想好如何向门主交代了?" 南寻殷沉默一瞬,十分上道的道:"还请长老指点晚辈。" 邱长老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语气也缓和下来:"这次虽未办成事,却也给了玄宗重创,使得玄宗颜面扫地,也震慑了三域之中对我门怀有异心之人。也算是功过相抵,我会连同几位长老在门主面前为你求求情。只是……该如何回报,你该知晓。" 南寻殷不动声色道:"长老能为晚辈斡旋,晚辈感激不尽,但长老所说之事,晚辈无能为力。" 邱长老脸倏地沉下来:"南寻殷,你便如此执迷不悟么?" 南寻殷道:"晚辈能力有限,难堪大任,还请长老见谅。" 说着便又道:"夜已经深了,晚辈便不打扰长老就寝了。" 看着南寻殷离开的背影,邱长老气的将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苏清双跟在南寻殷身后道:"护法,如此得罪邱长老是否有些不妥?" 南寻殷淡淡道:"无妨,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日,门主之位争夺在即,我们还是不搅合进去的好。" 第71章 翠薇的心事 邱秋带着翠薇,紫薇回到秋…… 邱秋带着翠薇, 紫薇回到秋园,因许久未有人住,院子积了一层灰。紫薇便吩咐城主府里的下仆将院子清扫干净,又将箱笼抬进屋内, 收拾一番。 秋园萧瑟了很多, 或许是没有人打理的缘故, 原本万紫千红的花朵也枯萎了大半, 落叶积满了青石板铺成的小径, 假山磷石也夹杂些青苔的绿色。 邱秋对此到也无甚在意, 她又不是余菀秋, 在秋园住的日子还未在知鱼居住的长,因而也没有什么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叹。原来伺候余菀秋的侍女被打发离开, 只余下一个空院子,这到便宜了邱秋, 她本就担心自己与原主行为习惯不甚相同,而被怀疑, 如今旧人都离开了, 她也不用担惊受怕。 秋园收拾干净后,邱秋便先沐浴更衣, 再补个觉。这几日赶路她着实没有休息好,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地方, 身心便都放松下来, 自然要好好睡一觉。 这一睡就到了黄昏时分,夕阳西下, 赤红的晚霞层层叠叠的铺开,晕染了大半个天空。 邱秋空着肚子去了前厅,翠薇紫薇已经摆好了晚膳。 看着四方桌上丰富的菜肴, 邱秋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十分满意。紫薇与翠薇果真体贴,若不是两人是南寻殷的属下,以后离开之时,真想带着她们一起。但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奢望,紫薇与翠薇武者的身份便不是普通人能雇佣的侍女,若没有南寻殷的吩咐,她们如何会心甘情愿的服侍一个普通人。 回流云城这一路上,因与南寻殷同行,翠薇与紫薇不能与他们一道用膳,如今到了流云城,只有她一人便也没有这么多规矩,邱秋便招呼两人一起坐下,翠薇与紫薇也不客气,知鱼居之时,几人便一道用膳的。 围着四方桌坐下后,三人边吃边说些闲话。邱秋想起夜千凌,便道:"夜千凌如何了?" 翠薇沉默片刻说:"他被天魁堂主关到了地牢,具体情况如何还不知晓。" 想到地牢那恶劣的环境,邱秋为他默哀,但以南寻殷的行为处事,既然没有立即杀了他,定是留着有些用处,如此,夜千凌的性命应该暂时无碍。 翠薇也知这个理,心里虽然担忧,脸色却缓和下来。 紫薇却拧着眉道:"翠薇,你对这个夜千凌是否太过留意。在摇光城时,你便极为关注,这一路来,你又事事照顾,如今,还时时想着他的处境。我与你相交多年,从来不知你是如此心善之人。" 翠薇一怔,似乎并未明白紫薇的意思,"他与我始终相交一场,又是因为我而深陷囹圄……" 紫薇打断她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受的教导便是以主人的利益为先,因他的出现,不但破坏了主人的计划,更是使我们不得不提前离开摇光城。我以为你该想杀他才是……" 翠薇沉默,紫薇望着她的眼睛,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她说:"翠薇,你是不是对他动了情。" 翠薇惊住,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十分慌乱,她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狼狈道:"我没有……" 看着反应这般激烈的翠薇,紫薇啪的一声捏断手中的竹筷,侧目扫了一眼周围,见伺候的下仆都在院子里,方压低声音,冷冷道:"翠薇,你想死吗?" 翠薇沉默片刻,方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语气,补了一句:"我没有……" 见着紫薇的表情很难看,邱秋一把按住她的手道:"紫薇,稍安勿躁。"她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可能因为初元城的相处,翠薇对夜千凌有了好感,这次夜千凌又是因为见着翠薇的身影,才跟着进了小院,最后被南寻殷擒住,于是翠薇多了几分愧疚,路上日日照顾,一来二去,好感便成了情动。 邱秋不明白紫薇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在她看来,翠薇与夜千凌正是风华正茂,互生好感有什么稀奇?人这一生,动过心的人总是有几位,况且两人身份又是对立,这段感情可能就无疾而终了,何必担忧。 便笑道:"夜千凌算是个英武男子,剑术不凡,翠薇正值青春,知好色而慕少艾,对他动情也很寻常。你该相信翠薇,她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该如何料理。" 紫薇冷着脸,咬牙道:"小姐,你不明白,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动情便是要命的事。"她幽幽的看向翠薇:"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翠薇垂眸道:"我明白的。" 邱秋见气氛有些僵硬,便另起了一个话头,然而另外两人兴致都不高,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话,这时有下仆进来回话,说是城主请她过去。 这城主说得自然是南寻殷,虽不知这么晚了,他找自己何事,但邱秋想着自己的小命还在人家手上呢,也不敢违背,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随着下仆离开。也正好将地方留给翠薇与紫薇,让她们二人好好聊聊。 南寻殷住的院子原来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住的,是流云城里最气派,最大的院子。在流云城之时,邱秋去过几次。 到了院子门口,便见苏清双持着红缨枪守在门外,他一身银白铠甲衬得英气十足,俊秀的面容多了几分凌厉的杀气,看着宛如一尊巍巍战神。 邱秋知道这人一直不待见她,以往和他打招呼,要么被无视,要么被鄙视,她又不是受虐狂,如今便也装作看不见,目不斜视的推门进去。 苏清双先是一怔,接着眉头一拧,这余菀秋去了一趟玄宗回来,倒是越发会装模作样,还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 邱秋自然不知他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回一句有病。 进了院子,便见屋内摆满了酒菜,南寻殷坐在桌子前,朝她招招手道:"等你多时了,过来用膳。" 邱秋一怔,明白过来,南寻殷莫不是特意叫她过来用膳的?想着这一路来,两人都是一道用膳的,但那是客栈地方小,路上她又一直蹭他马车,嫌来来去去麻烦,便也跟着他一起用了。如今回了流云城,便也没有一起用膳的理由。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邱秋看着南寻殷风轻云淡的笑容,那一句"我吃过了"便怎么也不敢说出来。无法,只得过去坐下。 南寻殷提着酒壶给邱秋到了一杯酒,笑道:"尝尝,五十年的花酿,可还能入口。" 邱秋端着酒杯饮了一口,酒香在口中散开,十分好噎,用她前世的经验来说,这酒在酱香型里面也属于一等一的好酒。她笑了笑:"果然是佳酿,味道醇厚,回味无穷。" 南寻殷又给她倒了一杯,"如此,便多饮一些。" 这正合邱秋之意,看着满座子的菜,她胃里实在装不下了,又不想拂了南寻殷的好意,便想着多饮几杯,装醉离开。 第72章 自作自受 夜色下,月光如流水般洒在院…… 夜色下, 月光如流水般洒在院子里,仿若给四周笼罩着一层薄纱,郁郁葱葱的草木丛里传来知了的叫声,轻轻的, 细细的, 并不吵闹。清风拂过, 攀附着墙面而生长的牵牛花苞摇摇曳曳。 院子里, 两人相对而坐, 四方桌上的菜肴冷了大半, 南寻殷却不在意, 他慢条斯理的提着竹筷,吃着菜肴, 品着美酒,十分从容。 邱秋连续饮了几杯, 醇厚的酒香冲刺着口腔,霸占着味觉, 这酒的味道实在太好了些, 她喝着便有些停不下来。 南寻殷也未拦她,只抬眸看了她一眼, 淡淡道:"这酒后劲很大, 你这般喝, 没几杯便要醉了。" 邱秋心想, 要得就是醉了,手中的酒杯便没有停。 南寻殷见她这般, 也不再多说,随她去了。 喝了些酒,邱秋的胆子也变大了, 她瞧着南寻殷自饮自琢的模样,想着自与他相识以来,便未见过他有什么朋友,也未见过他有什么相熟之人。江上智还有简玉衍、云果果他们的陪伴。还能有谭云止时不时的找茬,还能有玄宗这个可以归属的地方。 但对于南寻殷,邱秋就有一种感觉,这个人看着便不像有交心之人,他的气场似乎天生就是寂寞的。苏清双也好,天魁也好,他与他们泾渭分明,属下便是属下,主人便是主人,从无逾越。亦或者是他故意保持了这种清明…… 这样想着,邱秋不由问道:"你总是这样么?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不觉得寂寞么?" 南寻殷挑了挑眉,笑道:"余三小姐这是要和我谈人生么?" 邱秋撇了撇嘴,也是,南寻殷这样的人问他寂不寂寞实在太矫情了。便也道:"随便问问。" 南寻殷却放下酒杯,道:"余三小姐看着成群结队的蚂蚁,会因为无聊而想要加入它们么?" 邱秋捏着酒杯,忍不住吐槽:"当然不会,我与它们又不是一个物种。" 他笑了笑:"那余三小姐见着成群结队的羊群,会因为独身一人而感到寂寞么?" 邱秋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人未免太狂妄了些,他是想说这三域之内没有能与他比肩的人么?看着南寻殷漫不经心的神情,这般狂妄的话,如此风轻云淡的说出,仿佛理所当然。这是把自己当成神了? 酒劲有些上来了,邱秋头有些发晕,说话也无所顾忌起来,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要成神啊?" 南寻殷似乎被逗笑了,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轻笑道:"神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尊不会动的木雕泥身罢了,面上受万人供奉,暗里却是被人摆弄,谁要做这些木头家伙。" 邱秋斜睨他,没想到这人会有这样不俗的想法,她来自无神论的时代,自然明白神不过是人创造出来的,但对很多文明不发达的古人来说,不管信与不信,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惧之心,如他这般将神当做木雕器具的,还真是少见。 然而,说这话的是南寻殷,邱秋却又莫名的觉得很合理,看着眼前的男子,俊美斯文的面容,幽深沉静的眼眸,翩翩公子的做派,若是旁人见了定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守礼之人,但她却知晓这斯文的面皮下是一颗肆无忌惮的心。 月上中天,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邱秋起身告辞,更委婉了表示了自己现在有了小厨房,以后便不与他一起用膳了。 南寻殷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邱秋会如此说,倒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该喜欢与我用膳才是。" 邱秋莫名其妙:"你为何会这样想?" 南寻殷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挑眉笑道:"这一路来,你经常主动在我身边晃悠,总该有个理由……" 邱秋想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为了蹭马车蹭空调啊,看着南寻殷眉目中的深意,她心念急转直下……难道……这家伙,这家伙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被这可怕的猜想吓了一跳,邱秋小心翼翼的问:"那您认为我能有什么样的理由?"一激动之下,都用上敬语了。 南寻殷却体贴的没在继续这个话题,似乎怕拆穿她的心思会让她难堪,只道:"虽说你的想法未免太大胆了些,但只要你乖乖听话,替我将事情办好,我自不会亏待你。" 邱秋将想要出口的脏话噎了回去,表情略有些扭曲,不就是蹭个车吗?还蹭城感情来了,难道她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举动吗?引起了南寻殷的误会,仔细思量一下,邱秋觉得很正常啊,这锅她不背。 苦着一张脸回了秋园,紫薇与翠薇还未睡下,见着她回来了,便打水给她洗漱。 邱秋心事重重的用热巾帕擦了一下脸,看了站在一旁的紫薇,便问道:"你说有一个女子总是去找一个男子,你们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理由?" 紫薇接过热巾帕,淡淡道:"小姐说的是你与主人吧。" 邱秋呛到般咳嗽几声,睁大眼睛道:"有这么明显么?" 紫薇瞥了邱秋一眼,犹豫一下道:"全车队的人都在说,小姐总是痴缠主人,日日待在马车上,若不是主人拒绝,小姐恐怕要夜宿在马车上了。" 邱秋快被冤死了,这些家伙不是号称魔门中人么,应该狂霸炫酷拽才是,怎的比玄宗的人还要八卦,她何时痴缠南寻殷了,她只是蹭车频繁了些而已。 然而,旁人却不这样想,紫薇欲言又止的道:"小姐……主人并非良人,小姐还是不要心悦他的好。" 以紫薇对南寻殷的忠心来说,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但邱秋却一点也不想领这个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何时心悦南寻殷了?脑补是病,得治。 邱秋有气无力的辩解道:"紫薇,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要蹭空调而已,并不喜欢南寻殷。" 紫薇不知空调是什么意思,但后面那句话她听懂了,一脸的不信:"主人这样的男子,女子心悦他本就是寻常之事,小姐不必难为情。" 邱秋气笑了:"如此,难道你也心悦他?" 紫薇倏地打了个寒颤,脸色变得十分惊恐。 邱秋见状满意了,笑了笑:"你的感觉就是我的感觉,现在你还觉得我喜欢他么?" 紫薇缓过心神来,抬眸看着邱秋,迟疑道:"……可是如今与我们一起回来的人都这样认为,若是主人也这样认为,小姐现在说不喜欢……主人的脸面往哪里搁?" 邱秋笑意一顿,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层面,南寻殷此人看着和气,实则最是狠辣,且看着也不像个能撑船的肚量,若真觉得自己扫了他的颜面,他会放过自己么?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她攻略江上智,使出浑身解数,江上智这个铝合金直男才有点开窍。而南寻殷,这窍开得未免也太早了些。 邱秋又想,南寻殷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喜欢她的,就算知晓她喜欢他,对他来说也只是颗好用些的棋子罢了,就凭他在院子里说得话可见端倪。她只要悄悄的拉开距离,时间久了,一切便都会烟消云散。 而如今,他说她喜欢她,她也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下这口锅了。谁叫自己行为不检点呢,邱秋深刻的反省了一下,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这个世界的规矩,莫要再闹出这种乌龙事了。 第73章 芸娘 宿醉的清晨,邱秋揉了揉太阳穴一…… 宿醉的清晨, 邱秋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无精打采,紫薇端来醒酒汤,看着白瓷碗里黑呼呼的一片,虽不是第一次喝, 但她还是对这个世界的醒酒汤的味道不敢恭维。苦着脸将汤喝完, 忙端了茶盏里的水漱了漱口, 口中苦味淡去, 方用巾帕擦了擦嘴。 翠薇提着剑进来道:"小姐, 可否要去城里转一转。" 邱秋有些诧异翠薇的提议, 翠薇一向不爱逛街, 心思都放在练剑之上,难得主动开口说要出去玩。但想到这几日翠薇因夜千凌之事, 消沉了许多,便也不拒绝, 应承下来。 流云城地处偏僻,不像玄宗, 摇光城重规矩, 邱秋便也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与翠薇, 紫薇一道换了方便行走的男装, 从侧门出去。 走在流云城的街道上, 邱秋一阵感慨, 明明不过半年之久,如今再看, 却恍如隔世般,上一次她还是与余山一道,还挨了玉萝的鞭子, 如今余山与玉萝倒是搅合到一起去了,想到这二人,便又想到玄宗……邱秋敲了敲头,把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按捺下去,将心神放到街边琳琅满目的商铺。 那日进城之时,邱秋就对商铺里的东西很感兴趣,便也兴致勃勃的逛起来,三人进了一家店铺,便见着悬挂着的玄黄色虎皮,第一次见着这么完整的虎皮,邱秋觉得很有趣,紫薇翠薇倒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见她目不转睛的瞧着,便道:小……公子,若是喜欢,便买下来吧。" 小二倒是十分见机,忙迎上来道:"几位公子好眼力,这虎皮是新进的货,极为完整,公子你看……"说着,他翻了翻虎皮:"……没有一处破损,十分难得。" 邱秋图个新鲜,又想着花的是南寻殷的银钱,便大手一挥让小二包起来。 小二见她如此豪气,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又给她推荐了许多虎骨,虎胆这类东西,说是同一只虎上弄下来的,邱秋也没拒绝,全买了回去。 三人走时,小二笑得合不拢嘴。 从店铺出来,便又进了一家绸缎店,这家店里的绸缎虽没有摇光城的精美,但胜在花样别致,邱秋见猎心喜倒是买了几匹,最让她满意的还是这家店竟然有成衣,而且还不少。因这个世界的衣物比较宽大,又无松紧带,因而合身十分重要,很多店铺都是只卖绸缎,不卖成衣,摇光城亦是如此。 但逛街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就是试穿各种漂亮的衣服啊。 邱秋点了几件颜色和款式都还不错的,便跟着老板娘进了试衣间。她也问翠薇与紫薇要不要也试穿一下,但二人对这种成衣并不感兴趣,都拒绝了,邱秋便让她们在外面等着。 进了试衣间,邱秋正要解身上的扣子,便感到有些不对。她一直坚持再练相思留下的功法,虽因经脉缘由无法留住元力,五官却是敏锐了许多,侧耳倾听了一下,果然有细微的喘息声。 邱秋心里一凛,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想要慢慢退出试衣间,再大声呼叫紫薇她们,然而她才抬脚动了一下,一双手便一把擒住她。 她睁大眼睛,想要尖叫,嘴巴却又被马上捂住。接着便听耳边传来急切的女声:"三小姐莫要害怕,我们是老城主的人,不会伤害你的,还请你莫要引起外面你那两位侍女的怀疑。"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正是刚刚带她进来的老板娘。邱秋心思略转,想着自己如今在她手上,便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老板娘才慢慢放开她,扑通一声跪下道:"三小姐,你受苦了。流云城被南寻殷那贼人攻占后,我们便一直想要与你取得联系,然而城主府护卫太严,我们无法混进去,只能出此下策,还望三小姐见谅。" 邱秋不知这老板娘是要唱哪一出,她不是真的余菀秋,也不认识她到底是不是老城主的人,且无论如何,这人的来意定然不简单,便也顺着她道:"你们寻我何事?" 老板娘愣了一下,有些诧异邱秋的冷静,按理说这位余三小姐深陷囹圄,听了她自报身份,该是十分激动才是,莫非真如传闻中一般,余三小姐委身给了南寻殷那个狗贼?若是这样便有些难办了,但主人交代的事还是要办,便低声问道:"三小姐莫非已经忘了灭门之仇么?" 邱秋这下有些明白老板娘的意图了,这是要拉拢她对付南寻殷啊。果然便听老板娘继续道:"三小姐,你可还记得城门上挂着的两位公子的尸体,她们是如此的疼爱你,还有老城主,如此杀父杀兄之仇,难道三小姐都全然不顾,心安理得的委身与南寻殷那个狗贼?" 邱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这是什么该死的说法,她与南寻殷何事有这般瓜葛了,她记得半年前在流云城时,他们也不过传自己为了荣华富贵投靠了南寻殷,如今出去一趟回来,传得越发离谱了。 见邱秋脸色不好,老板娘只当自己将她说动了,心中一喜,再接再厉道:"小人知晓,三小姐定然是情势所逼才不得不与南寻殷那狗贼周旋。三小姐放心,如今我们寻到了你,自然会将你救出这火海。" 邱秋心念一转,想看看他们目的,便挂上些愁苦之色,带着几分怨恨道:"灭门之仇如何能忘,我对这狗贼是恨之入骨,这狗贼性子阴晴不定……动不动便对我拳脚相踢,若是能……我早就逃离了……"说着便带了几分泫然欲泣之态。 老板娘见状,心中安定下来,主人说得没错,余菀秋是可以拉拢利用的。便道:"三小姐叫小人芸娘便可,此处实在不亦说话,两日之后,三小姐再来小店,小人再与小姐细说。" 邱秋也知老板娘怕她们在试衣间待的太久,引起紫薇翠薇的怀疑,便应承下来。 从试衣间出来,邱秋胡乱买了几件衣服做做样子,便带着紫薇翠薇一道离开了。 因遇到了芸娘,邱秋也无心再逛,而是带着二人回了城主府。回去的路上,她也在想,这芸娘说得话,她当然不会信,什么一直想要与她取得联系,若真如此,何必等到现在,什么老城主的人,若真对老城主忠心耿耿,会任由余菀秋两位兄长的尸体挂在墙头而无动于衷?只怕是想要利用她才是真的。 邱秋到不怕被人利用,不是说有利用价值的人才值得别人利用么。如今她想的便是先弄清楚这芸娘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此,她才能想一想,自己是否能利用他们摆脱南寻殷。 芸娘背后的人是为了对付南寻殷,她的毒已经解了一半,若能将另一半也解了,便可利用他们与南寻殷斗上一斗,给南寻殷找些麻烦,让他无暇他顾,到时她要逃离流云城也容易许多。 而最让邱秋觉得难办的便是身上的毒,如何才能获得另一半的解药,她还真的好好想一想。若是按照南寻殷所说,再去帮他完成一个任务,邱秋自然不愿,江上智这次任务就差点让她丢了半条命,南寻殷的任务是这么好做的吗? 这个计划在心中酝酿了很久,从上次他随手拿出解药来看,南寻殷的解药应该是随身携带,要不然也不会放得太远,定在流云城内,只是南寻殷此人太过警觉,身边又有暗卫相护,想要从他身边夺取解药,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也是邱秋烦恼的地方。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相思留下的药谱里,既然里面有迷倒江上智的迷药,定然也有对付南寻殷的法宝。 如此乱起八糟的想了一通,便到了城主府,天色也暗沉下来。 邱秋沐浴出来,便有下仆来传话说,城主请她过去用膳。邱秋想着自己是拒绝过与他用膳,但是南寻殷好像并不同意。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还是应承下来。 出门之前便先找了翠薇将她的乌发弄干,自从知道元力的妙用之后,邱秋便舍不得放弃,以前在太恒峰有江上智当人形吹风机,到了这里便找翠薇与紫薇二人了。 乌发弄干后,便随意挽了个发髻,换了一件天青色长裙去赴宴。 到了南寻殷的院子里,四方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在他对面坐下。 南寻殷笑道:"今日去城里了?可还玩得开心?" 邱秋对这人知晓她去城里之事并不意外,翠薇与紫薇都是她的人,自己也并不打算隐瞒他。便敷衍了一句:"还行……" 南寻殷道:"可曾遇到什么有趣之事?" 邱秋心中先是一凛,想着他是不是知晓了芸娘之事,暗中观看他神色,然而自己太废,什么也没看出,他好似随口一问。只能斟酌道:"也无甚有趣,只是买了些东西。" 南寻殷也还真随口一提,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转到其他话题。 两人就这样边吃边聊,吃完后,邱秋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从头到尾以往常无疑,她才放心下来。 回了院子,邱秋想了想,还是吩咐紫薇将今日买的虎皮虎骨虎胆这些一股脑的给南寻殷送过去,要将自己的话坐实才行。 **** 南寻殷用完膳后,并未回房,而是去了书房处理一些事情。 天魁进来禀报说余三小姐送了东西过来,要如何处置。 南寻殷轻笑一声:"倒是懂事……"挥挥手道:"收下罢。" 天魁下去之后,南寻殷便也忘了此事,点了油灯与蜡烛,将事情处理完后,便回了房。 却见天魁站在门口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南寻殷拧着眉道:"可是有事要报?" 天魁从一旁的婢女手中接过白瓷汤蛊,递给南寻殷,有几分痛心的道:"主人……汤已经炖好……你可要保重身体。" 南寻殷莫名其妙的接过白瓷汤蛊,看着天魁快速离去,背影竟有几分跄踉。 回了房,掀开汤盖,切碎的虎鞭十分显眼。想起这虎鞭是余菀秋送的,又想起他故意放任两人关系的传闻,啪的一声将汤盖扔回去,南寻殷有些啼笑皆非,看来是天魁的事情还不够多啊! 第74章 宴席 秋最近过得有点糟心,也不知南寻…… 邱秋最近过得有点糟心, 也不知南寻殷中了什么邪,喜欢和她玩起"情投意合"的游戏,若说开始只是一起用用膳,说说话, 这样较为平常的事情, 近几日越发过分, 不但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 还流水般的往秋园送东西, 什么狐裘, 玛瑙, 首饰,玉璧, 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越珍贵, 越难得,越往秋园送。 如今, 整个城主府, 从上到下,无人不知南寻殷对邱秋的宠爱, 城主府的下仆们也在议论纷纷, 谈论着余三小姐何时成为城主府的女主人。 邱秋却很慌, 她非但没有丝毫感动, 反而胆战心惊。南寻殷此人,心机和手腕都是一等一的, 哪里会这么轻易对一个女子动心?这人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这样大张旗鼓的表现对她的宠爱,只怕后面还有更深的算计。 虽不知他在谋划什么, 但邱秋一点也不想成为南寻殷的棋子,这人下手狠辣,树敌又多,自己这颗棋子,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被玩废。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邱秋是十分想要从这个局中抽身而退的。 然而,她却发现,不知何时,她与南寻殷的绯闻早就传遍了,追根溯源,还是从回城的路上就开始的,邱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南寻殷,心机未免太厉害了些,她不相信,以南寻殷的掌控力会不知车队里的这些闲话,他非但没有阻止,还任由其发酵,这未免太不符合他的作风了。 邱秋起先还以为,南寻殷把自己当成爱慕他的小姑娘,不甚在意,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那日晚膳他点穿她爱慕他的流言,只怕也是他故意而为之。这人实在太可怕,这么早就开始布局,只怕自己早就深陷局中,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邱秋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这样心思重重的过了二日,邱秋想起与芸娘约定会面的日子到了。本来是打算去见她的,看一看芸娘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想起南寻殷的谋划,邱秋不知道,这芸娘是否也是南寻殷想要对付的人,若这一场"情投意合"的戏,就是南寻殷给芸娘与她背后之人看得,自己去了不正中南寻殷的计吗? 正是犹豫不决之时,紫薇进来说,南寻殷请她过去。 邱秋眉头微蹙,虽不情愿,却也只得遵从。然而她才迈出步子,便被紫薇一把抓住。邱秋不解的看向她,紫薇笑道:"小姐,今日见的人是门中长老,主人交代了,你要穿得华美些才行。" 紫薇是真心为邱秋高兴的,小姐待人和善,性子又好,从不把她与翠薇当作下人。三人走了一趟玄宗回来,嘴上虽不说,紫薇心里其实已经把邱秋当作朋友。如今看着邱秋与主人关系越发密切,起先她确实有几分忧心,主人并非良配,然而,看着主人这般宠爱小姐,以前从未见到主人如此对待过一个女子,这让她改变了想法,想着小姐若是能与主人在一起,她也能待在小姐身边伺候,也算皆大欢喜了。 如此想着,紫薇便让下仆端着一件件衣裙来任由她挑选,她服侍邱秋这么久,自然知晓邱秋的偏好,端上来的衣服都是颜色素淡却又不失精巧的。 邱秋挑了一套月白色的襦裙,罩了一件天青色的外衣,乌发简单的盘起,留着两络在耳边,看着便是一副温婉清丽的模样,与余菀秋原来的风格倒是极不相称。 穿戴好后,便跟着下仆去了前院,紫薇也跟在邱秋后面一道过去。 这般郑重的模样,邱秋有些讶异,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宴席,摆出这些阵仗来。 拐了几个弯,穿过回廊,便听到丝竹之音,进了城主府大堂,两边安置着案几,案几后面坐满了人,角落里坐了一群乐人,或奏琴或吹箫或击鼓,曲子是时下宴席最为流行的,宛转悠扬,缠绵悱恻。而大堂的中央,有一群相貌美丽,身段优美的女子翩翩起舞,红色的水袖轻甩,衣裙翻飞,身姿宛如轻盈的蝴蝶,十分漂亮。 邱秋一踏进来,案几后面的人目光都投了过来,有好奇的,有打量的,有不屑的,就是没有善意的。 坐在上首座的南寻殷朝他招招手,微笑道:"小秋,过来。" 邱秋倏地一震,一下精神起来,弄了这么个场面,也不知南寻殷到底打的是什么注意,她虽不乐意,但如今这屋子里认识的也只有南寻殷,她与他在旁人眼里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便只能心里骂一下,不情不愿的迈着步子,走到他身边坐下。 "这位余三小姐果真貌若天仙,清丽无双,老夫见着也心生喜欢,难怪右护法这般宠爱。" 邱秋寻着声音望去,南寻殷旁边还放着一张案几,从位置上来看,比南寻殷的案几还要高上几分,案几后面坐着一个精神烁烁的老者,他目光不怀好意的在邱秋身上扫视一圈。 南寻殷侧过身子挡住老者的目光,抬着酒杯笑了笑:"邱长老过誉了,小秋年少不知事,哪里当得起你的夸赞。" 他叫得亲切,邱秋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紫薇说过城主府里的贵人,想必就是这位邱长老了,看南寻殷这般做派,这邱长老在魔门中的身份,可能比南寻殷的还要高一些。 邱长冷哼一声,低声道:"护得到严实。" 南寻殷喝了杯酒,邱秋在旁边轻声道:"不知南大公子唱的哪一出戏?" 南寻殷笑着低下头,靠着她耳边轻声道:"还请余三小姐配合一下。"他说得云淡风气,却包含威胁之意。 邱秋压住几分怒气侧过头,耳垂上传来湿濡的触感,一愣,抬头,却见南寻殷眸光微动,眉头微蹙却又松开,直起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两人这般亲密无间的动作,落在宴席上的人眼里,又是各有思量。 邱秋轻咳两声,淡淡道:"南大公子手段惊人,我配不配合又有什么打紧,南大公子总是有法子让事情按照你的谋划来。" 南寻殷见着她猜到了几分,也不隐瞒,施施然道:"若有余三小姐的帮衬自然更好。" 邱秋也知道,自己算是与南寻殷绑在一块了,已经深陷局中,如今不管她愿不愿意,这场戏都得陪他演下去,这正是南寻殷手段的高明之处。如此想着,邱秋也不在搭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大堂中央的舞者们。 她来这个世界这些时日,还真是第一次见着这种宴席上的舞者,虽不及前世的花样繁多,但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曲舞毕,红衣舞者还未退下,坐在下首未的一个年轻男子起身道:"听闻余三小姐有花神之名,一手琴技更是惊为天人,今日,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能一饱耳福。" 邱秋微怔,花神之名虽是她传出来的,但用的是乐正桑的名号,一般人说起花神也只知乐正桑,并不知余菀秋,而这人说得如此笃定,看来对她的事情查探得很清楚。 她还未开口,便听南寻殷淡淡道:"黄堂主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众人皆知花神是逐月公子的未婚妻乐正桑,与小秋有何关系?莫要听了几句闲人碎语,信以为真,无端说出来让人笑话。"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俊美的面容一片冷漠,无端生出几分阴冷来,不怒自威。 堂下的人雅雀无声,黄堂主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接着邱长老递来的眼神,硬着头皮道:"可是,属下听说……" 南寻殷打断他:"既是听说,便无实证,这等无稽之谈到我面前说,黄堂主想好了,欺骗护法是什么罪责?" 黄堂主身子微僵,邱长老在一旁道:"右护法何必动怒,黄堂主也是一腔敬慕之意,即是认错了人,下次留意便好……还不坐下。"后面几句是对着黄堂主说的。 黄堂主闻言,如释重负的坐下。 接着便又有新的舞者上来,乐声吹奏,十分和谐。 邱秋便莫名其妙的在这丝竹之声中参加完了宴席,最后与南寻殷一道离开。 或许死宴席上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南寻殷微醉,整个身子都靠在邱秋身上。邱秋本想把人推开,却被南寻殷牢牢抓住手,在无人注视的角度,他睁开双眼,幽深的眼眸里一片清醒,哪里有什么醉意。 原来是装醉的,只听他在她耳边不容置疑的道:"扶着。" 邱秋撇撇嘴,只得上前扶住他。两人便这样进了南寻殷的院子。 进了屋子,关上门,邱秋放开手,目光扫视着他,淡淡道:"南大公子,你这是又要做什么?这几日又是送东西,又是宴席的,想要我做什么你直接说,你这样我心慌。" 南寻殷走到桌边到了一杯茶,听到邱秋的话,笑出声来:"我从不知余三小姐是如此直白之人?" 邱秋豁出去了,面对这种心思像筛孔一样多的人,你与他迂回,他便能与你打一晚上的太极,还不如摊开来说得好。 "那是还未遇上南大公子啊,南大公子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我若不直白点,只怕被南大公子卖了,还得帮你数钱。" 南寻殷被这比喻逗笑了,他将茶水一饮而尽,随意将茶杯扔在桌上,踱步到邱秋身边,弯下腰,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目光极为温柔的说:"我怎舍得卖了你……"他的声音低沉,仿若呢喃,俊美的脸上一片深沉。 邱秋被吓得后退一步,一下撞到了桌角,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暧昧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寻殷直起身子,无语的看着她,最后叹息一声,走到床边。 邱秋也顾不得腰疼了,总觉得再待下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便道:"你既无事,我便离开了。" 南寻殷却道:"今夜,你可能要睡在这里了。" 邱秋深吸一口气,颤声道:"你什么意思……"见着他手放在腰带上,忍不住双手报胸道:"你这个禽兽,想做什么?" 南寻殷先是一怔,莞尔道:"脱衣服啊。" 邱秋后退几步,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来,结结巴巴道:"……士……可杀,不可辱……南寻殷,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话音未落,邱秋只觉得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南寻殷将软到的邱秋接住,扔到床上,淡淡道:"真是聒噪。" 天魁闪身进来,跪下道:"主人,邱长老见了城中的几个潜伏的密探,可否要将密探处理掉。" 南寻殷手指曲起敲了敲桌面,轻笑道:"无妨,派人跟紧他就是。" 天魁低声领命:"是。" 天魁退出去以后,南寻殷见床被霸占了,便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和衣而卧睡了一晚。 第75章 芸娘带来的消息 第二日,清晨。 …… 第二日, 清晨。 邱秋睁眼醒来,揉了揉额头坐起身子。目光环顾了一圈,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房间。昨晚的记忆也逐渐回拢。她记得自己好像是被南寻殷打晕了, 忙掀开被子, 瞧着身上的衣服并无不妥, 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南寻殷几句。 听到声响, 紫薇端着热水进来,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 神神秘秘的道:"小姐昨日可是累坏了?" 邱秋先是一愣, 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巾帕,方明白她的意思, 差点被口水呛到,轻咳两声, 无语道:"紫薇,你胡思乱想先什么, 昨夜我与南寻殷什么也没发生。" 紫薇满脸的狐疑, 不信道:"小姐,昨日你夜宿主人房里, 满城主府的人可都是看见的, 这是好事, 小姐何必否认。" 邱秋却是怔住, 瞬间明白南寻殷的企图,昨夜他邀她参加宴席也好, 打晕她弄成留宿的假象也好,都是为了坐实近几日越演越烈的流言。想着昨夜宴席上的暗潮涌动,与不知深浅的邱长老。如今, 自己只怕不单单是深陷局中,还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一个不慎可能就尸骨无存。 南寻殷一早便出去了,邱秋也不想在他房里多待,随意洗漱一下便回了秋园。 进了院子,便见翠薇正在练剑,她眉头紧锁,面容肃穆,心中仿佛有无数郁结,挥出的剑气杀气满满,树叶的碎屑漫天飞舞。 见着邱秋,她一个鹞子翻身,长剑一顿停下来,道:"小姐,你回来了。" 邱秋点了点头,知晓翠薇因夜千凌的事情心情烦闷,便问了一句:"翠薇,你可还好?" 翠薇怔了一下,见着邱秋关心的眼神,摇头笑了一下,聚拢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小姐不用担心,我知晓分寸。" 听她如此说,邱秋也不再多问。她自己的处境都是岌岌可危,哪里有能力去帮助别人。跟着邱秋一道回来的紫薇却蹙起了眉头,她淡淡的说:"翠薇,你过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她又转头对邱秋道:"还请小姐见谅。" 邱秋知晓两人感情深厚,摆了摆手道:"无妨,去吧。" 紫薇与翠薇离开后,邱秋也回了自己的卧房。 进了门,便见漆红镶金边的木制小圆几上放着一封信,十分显眼。 邱秋皱眉打开,仔细读了一遍,眉头拧得更紧。 这封信是芸娘放的,虽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能将信从南寻殷层层把控的城主府,送到她面前。但是无疑,这芸娘或者她幕后的主人绝对不简单,且在城中还有不小的势力。 最让邱秋惊讶的是信里的内容,芸娘竟然说原主的父亲余天恩并没有死,而是被南寻殷关在城主府的某个地方。这个消息真的令邱秋太过震惊,她穿越来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年了,原主的两个哥哥都在城墙上被风成了人干,以南寻殷的狠辣,既然还能让原主的父亲活着? 邱秋不知芸娘告知的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若是若余天恩真的还活着,以南寻殷的心思来猜,必然是余天恩还有些用处。而芸娘将这么隐秘的消息告知她,定然也是铁了心想将自己拉入她们的阵营。 邱秋不是原主,不会因为知晓余天恩还活着便方寸大乱的任由芸娘等人利用。但对方如此诚意十足,她还是愿意去会会芸娘以及她身后的人。 昨日因南寻殷的临时起意让她参加宴席,错过了与芸娘的约定。想必芸娘也担心她被南寻殷的宠爱迷住了眼,今日一早便将这封信送来,也是要提醒她莫要忘了与南寻殷的仇恨。抛出原主父亲还活着的消息,彻底堵死了她投向南寻殷的可能,不得不说,如果她是原主,这招确实很有效。 邱秋不动声色的将信烧掉,又唤下仆打水来,坐在浴桶里,方思量着如何避开南寻殷的探子去见芸娘。翠薇与紫薇就是个问题,作为贴身婢女,两人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她才是,翠薇与紫薇又是武者,六识灵敏,想要在她俩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十分不容易。且这一次与芸娘的会面与上次不同,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的,最好的法子,还是将两人支开。 至于如何支开二人,邱秋心里有了大致的主意,夜千凌便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从浴桶中起来,邱秋用巾帕将身子擦干,换了干净的衣服,方让下仆唤翠薇过来。 翠薇进来时脸色并不好,看来与紫薇的谈话并不愉快。她道:"小姐,你唤我可有什么吩咐?" 邱秋斟酌片刻,用一种颇为为难的口气道:"明日你可否替我去见见夜千凌?" 翠薇愣了一下,方道:"小姐……这是何意?" 邱秋垂眸低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近日来,我频频做噩梦,梦中皆是玄宗的人与事。我本以为,离开玄宗,这些前尘往事便能随风散去,然而,却并非如此。午夜梦回,我亦能记起太恒峰上的点点滴滴……我想你与我应该有相同的想法……" 翠薇听了邱秋这般剥白的心里话微愣,舔舔干涩的嘴角,直直的望着邱秋:"小姐这翻话是何意?" 她虽不如紫薇通透圆滑,但绝对不是傻子,在这之前,小姐并未对夜千凌有半分同情与关注,如今这番话说得实在突兀。 邱秋也知晓自己这话并不能让翠薇相信她,但她也不需要她相信,只需她按照她的吩咐去探望夜千凌,以翠薇和夜千凌暧昧不清的关系,翠薇去了,以紫薇对翠薇的在乎,若是知晓自然也会跟着去,到时便能不动声色的将两人支开。 便也没有多做解释,只道:"你去帮我看看便是。" 翠薇虽有些失态,很快便调整过来,低声领命道:"是。" 这样算计翠薇,邱秋心里略微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她更知晓,翠薇是南寻殷的人,如果她连这个也做不到,又谈何逃脱南寻殷的控制呢。 安排好翠薇之后,邱秋又将溜出去之事安排妥当,尽量做到不让人察觉。特别是南寻殷,只希望他明日事情多多,某要像上次一样,心血来潮的又让她参加什么宴席。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道了傍晚,或许真应了邱秋的祈祷,南寻殷因有要事,连续几日都不能回城主府。因而邱秋也不用去他院子里用膳。 这一晚过得很快。 ***** 第二日,邱秋待翠薇与紫薇离开后,便也换了装束,只说想要到街上逛逛,因南寻殷不在,便与苏清双说一声,光明正大的出了城主府。 到了街上,邱秋进了一家酒楼,换了一身男装,用从相思处学到的易容术改变了一下面貌,便是个翩翩佳公子,见与原来的样子差别甚大,方摇着折扇,学着简玉衍走路的姿势,大摇大摆的从酒楼出去。 这般模样走了片刻,见没人跟上来,邱秋才正真的松了口气。 七走八拐,到了芸娘说的院子,邱秋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门环。 有一身青衣的小厮应门出来,他目光扫视着邱秋,淡淡道:"这位公子有何事?" 邱秋展开扇子,摇了摇,微笑道:"我找芸娘。" 小厮瞳孔微缩,仔细打量邱秋片刻,有些迟疑道:"公子可否告知名姓?小人也好进去禀报。" 邱秋压低声音道:"在下姓余,名菀秋。" 小厮脸色终于变了,他深深的看了邱秋一眼道:"三小姐,请进。" 邱秋被青衣小厮带进一间里屋,里屋正中央摆放着一扇三开的描金花鸟虫鱼屏风。屏风的两旁各安置了四张红木太师椅。太师椅之间安置着一方高桌,高桌上摆放着青花小口瓷瓶,瓷瓶里插了一束开得正艳的百合。 芸娘就坐在太师椅上,她见着邱秋这身男装打扮,杏眸上下扫了一圈,惊诧道:"未想到三小姐还有这般手段,实在令妾身大吃一惊。" 邱秋寻了一旁的太师椅坐下,笑了笑道:"我这点微末技俩与芸娘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芸娘能将信通过层层守卫,悄无声息的送到我卧室,这等手段真让我佩服无比,想必城主府内没少芸娘你的探子吧?" 芸娘掩口轻笑,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在纯白的百合花下分外显眼,她杏眸微转,道:"三小姐与传闻中的很不一样。" 邱秋也笑了:"芸娘也与我初次见之时很不一样。" 芸娘微讶,有些好奇的道:"初次见时,在三小姐眼中妾身是何种模样?" 邱秋想了片刻道:"态度卑微,努力扮演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眼里却透着高高在上的蔑视,好似在说,你这个傻瓜还不上勾么?" 芸娘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倏地往地上一跪,肃穆道:"芸娘无礼,还请三小姐责罚。" 邱秋见目地已经达到,也不为难她,伸手将她扶起道:"芸娘说得哪里话,以后我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之前的事不必介怀。" 芸娘顺着邱秋的手劲起来,脸上的轻视收敛的一干二净:"三小姐心胸宽广,是妾身多虑了。" 邱秋也不再寒暄,直接进入正题:"芸娘你说……爹爹还活着,可是真的?" 芸娘道:"妾身不敢欺瞒三小姐,此事千真万确,这是我们的探子千辛万苦才打探到的消息。虽不知南寻殷这狗贼为何没有杀老城主,但老城主还活着,我们便有复城的希望,只要救出老城主,以他的威望定能聚集流云城的各大家族,将南寻殷这狗贼赶出去!" 这番慷概激昂的言论,邱秋并未生出多少共鸣,只道:"你既说老城主被关在城主府中,可知他被关在何处?" 芸娘沉思片刻方缓缓道:"妾身打听到,老城主的书房有一间密室,是整个城主府最隐秘的地方,老城主很大可能被南寻殷藏在密室里……" 第76章 书房的画 邱秋从芸娘处回来,一直在思…… 邱秋从芸娘处回来, 一直在思考密室之事。按照芸娘的说法,密室既然极为隐秘,芸娘能探听到这个消息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如此没有半分隐藏的告诉她, 诚意显露无疑, 且笃定她一定会因这个秘密而归附她们。 但邱秋对芸娘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芸娘说是要帮老城主复位, 但流云城发生巨变如此之久, 南寻殷早就坐稳了城主之位, 现在才说恢复城主位, 未免太迟了些。况且从芸娘的话中得知,参与这件事的还有流云城的几大家族, 邱秋猜测,芸娘背后的人就是流云城的这些家族。 邱秋刚穿来时不懂, 但去过玄宗之后方明白,这些城池并非由城主一人管辖, 城内还有各大家族根植于此, 有的城池甚至只是一些世家大族的属地,比如南山齐氏的南山城, 就是齐氏直辖。流云城也是一样, 除了世代城主都是余家的后代之外, 城中的一些职位与生意亦是世代传承。 而这些流云城内的势力现在才反扑, 邱秋猜测,一则南寻殷手段太过狠辣迅猛, 他们来不及反应。二则,余天恩对城内的各大家族势力打压得厉害。 邱秋曾经听过一个传闻,余天恩年轻时, 因只是个低级武者,继位不稳,被当时流云城内势力最大的韩家夺取了城主之位,赶出流云城。 如此过了两年,流云城上下本以为从此之后,流云城城主将要改姓韩之时,余天恩杀了回来,不知从哪里修练得一身元力,从一个低级武者一跃成为高级武者,他聚集了一帮人马,不但将城主之位夺了回来,还将韩家满门全灭。经历了韩家之事后,余天恩便对流云城内的各大家族多有打压,这么些年来,他们也早就怀恨在心。 这也是邱秋不相信他们是真心想帮助余天恩复位的缘由。但不管如何,余天恩被关在书房密室的消息,邱秋是打算一探究竟,余天恩若真的还活着,这人手段不凡,元力不弱,这具身体又是他女儿,若能救出他,不管是对付南寻殷,还是对付芸娘这些人,都极为有利。 南寻殷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是把邱秋推倒了风口浪尖之上,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她实在不想做他手中的棋子,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以南寻殷的心智手段,她能不能活着得到另一半解药都难说。如此,还不如给他寻些麻烦,自己也好见机行事。 再者余天恩始终是这具身体的父亲,邱秋可以不为死掉的两位哥哥冒险,但是对于活着的原主父亲,她还是想救上一救的。 而如今难办的是城主书房如今是南寻殷在使用,周围明着的守卫就有不少,暗处的护卫更不知繁几,邱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找密室,无疑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邱秋进了院子,便见紫薇与翠薇都在,两人之间很不对劲。邱秋想着,是不是翠薇去见夜千凌发生了什么。 见着邱秋,紫薇勉强的笑了笑,迎上来:"小姐,你回来了。" 邱秋点头,扫了她们一眼,最后对翠薇道:"夜千凌如何了?" 翠薇低头沉默一瞬,方道:"很不好。" 邱秋有些诧异,没听说过南寻殷有虐待俘虏的爱好,况且夜千凌不是都招了么?便问道:"如何不好了?" 翠薇拧着眉头,闷闷不乐道:"地牢里的狱卒好几个都是魔门中人,对玄宗恨之入骨,夜千凌被打得很惨。" 邱秋明白了,玄宗仇恨值拉得太稳,夜千凌是被特殊对待了。 见翠薇这般模样,紫薇脸色微沉:"翠薇,你还记得你对我的保证吗?" 翠薇闻言,眸光微暗,抿着嘴不说话。 邱秋见状,忙道:"紫薇,你误会了,是我让翠薇去看看夜千凌近况的。" 紫薇头也不抬的道:"虽是小姐的吩咐,她心里怕也愿意的。" 邱秋还想再劝,翠薇却是拧着眉一个轻功躲出院子。紫薇目送她离开的身影,跺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 如此又过了一日,南寻殷回来了,有下仆来回禀:"城主回来了,请小姐书房叙话。" 听见书房二字,邱秋将嘴边拒绝的话噎回去,道:"好。" 邱秋又劝解了几句,方回房中换身干净的衣裳,跟着下仆去了书房。 这间书房,邱秋来过几次,刚穿越来之时,南寻殷教导她乐器,都是在这间书房里。以往来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如今知晓了密室的消息,总觉得这书房处处变得诡异起来。 进了书房,南寻殷坐在黄花梨案几前,一身黑色的金丝长袍衬得他俊朗非凡。见着邱秋,他幽深的目光望着她,微微笑道:"听说你今日又去了城中,玩得可开心?" 邱秋心中一凛,面上却笑了笑:"南大公子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我许久未回城中,想念得很,自然想出去多看看。" 南寻殷也不知信没信,不置可否:"并非我不让你去,城中玉萝这样对你心怀仇恨的人还有不少,若无必要,还是少出去为好,便是要出去,也该带着翠薇与紫薇才是。" 邱秋心思微转,她并不知南寻殷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便也笑着应道:"好。" 南寻殷也不再多话,而是将棋盘拿出来,朝她招招手道:"过来陪我下棋。" 邱秋一想着要下棋,头都大了,这南寻殷也不知有什么毛病,就喜欢虐菜。 不情不愿的坐到一旁,伸手取了黑子棋盒。 南寻殷挑了挑眉,顺手取了白子棋盒。轻笑:"光下棋多没劲,不如我们赌点彩头如何?" 邱秋捏着棋子的手一滞,手一松便将棋子仍回棋盒,摇头气道:"如此,我便不下了。"笑话,南寻殷是什么棋艺,她是什么棋艺,这不是明显的在套路她吗? 南寻殷瞥了她一眼,从容的诱惑道:"我们下连星棋,我让你两子,你若赢了,我便答应你一件事,我若赢了,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邱秋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南寻殷说的连星棋便是五子棋时便有点心动,五子棋让两子,这是专业选手与业余选手的区别,南寻殷就算再厉害,这差距也不是能够随便弥补的。况且,若是她赢了,便能让南寻殷将另一半解药给她,这对邱秋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沉思片刻,邱秋咬牙道:"好!" 南寻殷轻笑一声,撩起衣袖,道:"请。" 邱秋也不客气,两人你来我往,如此过了半柱香,看着快要连成五子的白子,她略微有些急躁,自己果然托大了,南寻殷的五子棋下得不是一般的好,绝对是高手级别的,原来与他下时,邱秋虽然也输多赢少,但好歹能赢,如今见了,方知以往南寻殷与她下棋还真是在打发时间。 这时苏清双进来回禀,南寻殷把玩着指尖的白子,抬眼去看他,漫不经心道:"何事?" 苏清双抬眼瞥了一眼邱秋,有些诧异她竟然在此处,随即又低下头回禀道:"监视邱长老的探子传来消息,邱长老想要城卫的控制权。" 南寻殷眉头一皱,轻笑一声,刚想开口,便听砰的一声,接着便是噼里啪啦,棋盘打翻,棋子落地。 他转头去看邱秋,挑了挑眉。 邱秋愧疚的笑笑,"不好意思,不小心把棋盘打翻了。"接着故作遗憾的叹一口气:"只是可惜这盘棋没有分出胜负,看来今日的约定是不能作数了。" 见她装模作样的神情,南寻殷幽深的目光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嘴角微微荡开,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缓缓道:"……很久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我耍赖了。" 听到这般阴森森的言论,邱秋忍不住一颤,但面上还装作如无其事的模样,一脸无辜道:"南大公子这般英明,谁敢在你面前耍手段,不是闲命长么?反正我是不敢的。" 南寻殷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没计较,便跟着苏清双出去了。 邱秋留在书房内,开始仔细打量起书房。一想道这书房里的密室关着原主的父亲,她就恨不得将这书房翻了个遍。她也知晓,这只是想一想的事情。 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幅画上。 画上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半倚在美人榻上。 这幅画与书房格格不入,这间书房原是余天恩所用,南寻殷接管后,也并未改建。书房内的布置以沉稳大气为主,挂的画也是山水居多,如此一副美人图,应是南寻殷特意挂上去的。 邱秋直觉这幅画有问题,盯着看了片刻,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画上的女子,竟与南寻殷有五分相似!她惊了一下,仔细瞧了瞧,还真如此。半年前她好似也见过这幅画,当时便觉得画上的女子与南寻殷相似,后来去了玄宗便将这事丢在脑后,如今看来,画上女子与南寻殷的关系定不一般。 但他为何要将此画挂在这书房内呢?若说画上的女子是南寻殷的亲人,而南寻殷因思念携带着亲人的画像,以便时时瞻仰,邱秋是不信的。那他将这幅画挂在书房的理由就很耐人顽味了。 想了片刻,实在想不通,邱秋便走到画像前,细细观看。 画的宣纸老旧泛黄,边角还有些破碎,看来这幅画画了有些年头。画的右下角还写了一行小字,邱秋凑过去看,上面写着:"春熙三年,赠与雪儿。"落款竟然是余天恩的印章。 邱秋微怔,这幅画竟是原主的父亲所画,画上的女子与原主的父亲到底是何关系,而南寻殷有与画上的女子是何关系,为何要特意将这幅画挂在书房内? 她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看了半刻,邱秋正想伸手去取这幅画。 "余三小姐,随意动别人的东西可不太好。"不知什么时候南寻殷已经回来了,他站在不远处,云淡风气的道。 第77章 旧事 南寻殷倚在门边,窗外照进来的光…… 南寻殷倚在门边, 窗外照进来的光线衬得他分外俊朗。 邱秋吓了一跳,若无其事的将手放到身后,讪笑道:"你回来了……" 南寻殷挑着眉,淡淡的看她。 既被发现了, 邱秋反而镇定下来, 她轻咳一声, 转过头去看墙上的画, 仿若随意的问:"这幅画以前到没见过……画上的女子不知是何人?" 南寻殷轻笑一声, 温声道:"余三小姐可曾听过, 知晓得越多, 死得……越快!"他语气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威胁之意十足。 邱秋浑身一僵, 撇撇嘴,嘟嚷道:"不说就不说……小气鬼。" 南寻殷只当没听见, 沉静的目光落在散落的棋子上:"这棋局可要继续?" 邱秋面色一变,勉强笑道:"今日天色已晚, 棋局就不必了, 南大公子忙了一日,也该休憩休憩才是。"说着, 毫不犹豫的告辞离开。 邱秋离开后, 南寻殷踱步到画像前, 端详片刻, 方转身到博古架旁,修长的手指握住架上左侧的石头轻轻往外扭旋转, 只听吱呀一声,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暗道。 南寻殷顺着暗道走进去, 便来到一间宽阔的地牢。这地牢很大,在地牢的中央用铁链锁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中年男人骨瘦如柴,双腿具断,蓬头垢面,铁链从他的琵琶骨上穿进去,从背部穿出来,紧紧将他锁住。 听到声响,这人缓缓抬起头,浑浊麻木的双眼散发出惊人的恨意,他动了动嘴唇,因许久没说话,声音沙哑无比:"南寻殷……你不得好死……" 南寻殷挑了挑眉,并未生气,依旧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他走到中年男人身前,居高临下的看了片刻,方自语道:"父亲这般阴险狡诈,女儿却心软善良,可能吗?" 中年男子闻言,倏地抬起头,微微扬起声调:"女儿……南寻殷,你想对小秋做什么?" 南寻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余城主不说,我倒忘了……做什么好了?不如我便把余城主对我姑姑做的一切,也对余三小姐做一遍如何?毕竟无论我对她做任何事,余城主也阻止不了不是么?" 余天恩眼睛微凸,面色微红,咬牙切齿道:"南寻殷……你这个畜生……你怎么敢……怎么敢……" 南寻殷弯下身子,平视着余天恩,眼中寒意凛冽,面上却轻笑道:"余城主这句畜生骂得真好,这些事,也就是只有畜生能做。" 余天恩眸光微闪,最终垂下头来,怒气散尽,半晌,方沙哑着嗓子道:"当年之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小秋无关,是我抛弃了你姑姑,但你凌辱折磨我至此,难道还不够吗?" 南寻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低笑一声,道:"余城主,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么?你做的又何止抛弃我姑姑这一桩事,当年,你引诱我姑姑骗取我殷家至宝造化丹,你走后不久,便有魔门中人将我殷家满门屠杀干净,你敢说这与你无关?" 余天恩面色微变,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殷家被灭门了,那阿柔……阿柔也死了?"他抬起头,喃喃道:"不,我从未想过要害死阿柔,当初我被韩家驱逐出流云城,若非阿柔相救,我早就成为一堆白骨,阿柔真心待我,我亦倾心于她,只是,当时我报仇心切,不得不利用她盗取造化丹,我本想报完仇后,便到你们殷家负荆请罪,迎娶阿柔……" 他痛心疾首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阿柔,又如何能做出将魔门引来屠灭殷家满门之事?" 南寻殷冷漠的看着,淡淡道:"余城主是把在下当做不经世事的孩童么?"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白底红龙纹的玉佩,放到余天恩眼前,嗤笑一声:"余城主不会忘记这块玉佩吧?你当初可是认出这块玉佩,便将我迎进流云城。" 余天恩仿佛想到什么,神色大变,面色如土。 南寻殷静静的欣赏片刻,方缓缓道:"当年,屠灭殷家满门的魔门弟子,领头之人便是上一任的魔门右护法,你若与魔门无关,又怎会认出这属于魔门右护法信物的红龙白玉佩?余城主,你便是这般巧舌如簧,将造化丹从我那愚蠢的姑姑手中骗走的?你得了造化丹,却怕殷家报复,又得知魔门正寻找丢失的烈阳剑,便将烈阳剑之事栽赃殷家,引来魔门中人,将殷家屠杀干净,如此狠辣手段,利落得让人佩服不已……只是你未想到,我这个殷家遗孤,因资质上佳入了魔门的眼,活了下来。" 余天恩脸色忽青忽白,目露凶光,冷意深深的道:"你既知晓个中原委,何不杀了我?" "杀了你?"南寻殷轻笑一声,玉白的手掌贴在他背上,淡淡道:"那不太可惜了么?你资质有限,若非服用了造化丹重塑经脉,哪里能有这身修为?就算要杀你,也得先拿回我殷家的东西。" 余天恩身体里的元力如涓涓细流般通过南寻殷的手掌流入南寻殷的体内,被吸走元力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半年,再难受他也习惯了。 半响,南寻殷收回手掌,打坐片刻,方离开密室。 ***** 邱秋从书房回来,却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翠微打晕地牢的看守,带着夜千凌逃走了! 看到紫薇一身狼狈的模样,邱秋还是不敢相信。紫薇与翠微跟着她多日,两人对南寻殷,对魔门的忠心,她是十分清楚的,可以说,若是南寻殷要这两人去死,她们也毫不犹豫。然而,就这么两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却因为一个玄宗弟子而背叛,这么离谱的事,竟然发生了。 邱秋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地牢看管森严,他们如何逃出去的?" 紫薇仿佛憔悴了许多,她按着额头道:"不知,苏统领已经派人去追了。" 苏清双……想到这个人,邱秋眉头皱了皱,这人虽然讨厌了些,但既能得南寻殷这般器重,想必是个有手段的人。想到魔门那些奇奇怪怪的审讯手段,她只希望翠微与夜千凌逃得远远的,莫要被抓住才是。 见紫薇脸色太差,邱秋知晓她与翠微的感情,两人一起长大,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恐怕就是她了。邱秋十分体贴的道:"紫薇,我这里也无甚要事,你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吧。" 紫薇怔了一下,抬眸见着邱秋满脸担忧的模样,苍白着脸道:"无妨,下仆们不知小姐喜好习惯,我还是留下来伺候小姐吧。" 邱秋又劝说了几句,见她坚持,便也随她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南寻殷好似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理会邱秋,郎情妾意的戏码也没在演,而邱秋却收到了一封芸娘的信。 第78章 求情 芸娘这封信,依旧来得悄无声息。…… 芸娘这封信, 依旧来得悄无声息。 邱秋知晓自己的处境,也没想过去整顿秋园,想着送信的应该是流云城各大世家安插在城主府的细作,南寻殷虽然手段过人, 但这些世家亦是在流云城根植多年。 她将信取过来, 快速浏览一遍,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芸娘背后的势力竟然想要在三日之后强攻城主府, 围杀南寻殷!因夜千凌逃脱之事, 城里加强了戒备, 清洗了很多势力,芸娘他们的势力也损失惨重, 而南寻殷的清洗并未停止,反而越演越烈, 为了不让仅存的人马都被清洗干净,芸娘背后的主人决定冒险行事, 先下手为强。 而这封信的目的是希望邱秋能够作为内应接应他们, 邱秋还是余天恩的仅存的女儿,在没有找到余天恩的之前, 她就是各大世家凝聚人心最好的招牌。 邱秋忍不住将信揉成一团, 目露沉思。各大世家这回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 南寻殷想来也不信任城内的这些世家, 这次怕也是借着收捕夜千凌的名义,对城中的各大世家势力进行清洗,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大规模清洗,直接将这些城中的大世家逼反了。 想到南寻殷倒霉的样子, 邱秋心情畅快了几分。不管是南寻也好,城中的各大世家也罢,她都不会帮忙,这两帮人狗咬狗最好。她想着自己是否能借这个机会逃脱南寻殷的掌控,如今她身上的毒解了一半,如果还能将另一半的毒也解了,趁着流云城大乱逃出去,到时候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如此在房里想了许久,邱秋越发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她不是刚穿越来的菜鸟,她去了一趟玄宗,能认识出城的路,又学了相思留下的心法,虽未练出元力,但力气却大了许多。她还有一些配制的毒药傍身,只要不去招惹事情,自保完全能做到。 但唯一的难处就是,怎么从南寻殷手里拿到解药。 邱秋手托着下巴,皱眉苦思许久,想了许多法子,又一一否决掉。南寻殷此人太过精明,想要从他手里骗取解药,简直是地狱级的难度。他与江上智不同,江上智虽有算计,却不失为一个坦荡君子。而南寻殷心思深沉不说,还多疑。他自己就是骗人的祖宗,自己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无疑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邱秋忍不住叹一口气,抬眸便见着紫薇神思不属的走进来。她脸色十分憔悴,眼睛下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一看就是没睡好。想来翠薇带着夜千凌叛逃的事,给她打击很大。 见她这般模样,邱秋有些心疼,忍不住安慰道:"感情之事,谁也说不清楚,翠薇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自然脑袋发热,等她在外面待些日子,冷静下来,或许就回来了。" 紫薇无力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小姐,如今,翠薇想回来怕也回不来了,因她的叛逃,乱了主人的计划,主人很生气,已经下了追杀令……" 邱秋一愣:"追杀令?" 紫薇想着邱秋不是圣门中人,不知追杀令的厉害,便解释道:"追杀令是圣门中对付叛徒和不死不休的仇敌用的,只要上了追杀令牌,便是与整个圣门为敌。三域内只要是圣门所属,皆要对追杀令牌上的人赶尽杀绝……"说到这里,紫薇身体微微颤抖,目露痛苦之色:"……追杀令创立以来,从未有人逃脱,她本就笨,做事不顾后果,只怕也……" 邱秋见她面色实在难看,忙起身扶住她:"夜千凌是玄宗之人,翠薇想必是要与他回玄宗的,有玄宗的庇佑,魔门想必也不能随意动手……我这里也无甚要事,你身体不好,回去休息吧。" 紫薇摇了摇头:"我心思重,睡不着。不如在这里侍候小姐,也能分散些心情。" 见她坚持,邱秋也只得随她了。 紫薇走到桌前,到了一杯茶递给邱秋,欲言又止的道:"……小姐……"见邱秋目光看过来,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跪下道:"……我知这话说不合身份,但还请小姐救救翠薇……" 邱秋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苦笑道:"紫薇,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紫薇道:"小姐,如今也只有你能救她了,主人对小姐如此宠爱,小姐能不能看在我与翠薇这些时日尽心服侍的份上,去向主人求求情,撤了追杀令……我知这等邀功的话,有违丫鬟本分,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请小姐能够可怜可怜我,不管事成与否,我一定不忘小姐求情之恩……" 邱秋摇头道:"并不是我不愿意去,你也知晓南寻殷是什么样的性情,怎会被我左右,所谓的宠爱,你也该知晓才是,我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小姐,求你了……" 看着紫薇微红的眼眶,仿佛抓住稻草般的执拗,邱秋叹一口气道:"……如此,我便去试一试吧。" 紫薇闻言松一口气般瘫在地上,努力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容颜实在太过狼狈,看起来分外滑稽。 邱秋将她扶起道:"我既答应了去找南寻殷求情,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才行。" 紫薇毫不犹豫道:"但凭小姐吩咐。" 邱秋道:"这个要求便是你回屋好好休息,不到明日不许起来。" 紫薇微怔,眼眶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呜咽道:"……小姐……" 两人相识这些时日,邱秋还第一次见着紫薇掉眼泪,瞬间手足无措,忙拿了帕子递给她:"紫薇……你别哭啊……" 紫薇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下眼泪,有些羞涩道:"紫薇领命。" 见紫薇离开,邱秋头痛的揉了揉额角。找南寻殷求情肯定是没用的,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南寻殷的宠爱都是做给旁人看的,若自己真敢恃宠而骄,丢脸都是小的,丢命才是真的。想要救翠薇,还得想其它法子才行。 这样想着,邱秋便叫了下仆进来,让他去南寻殷院外守着,南寻殷回城主府,便来回禀。 这样一等,便到了晚上。 月白风清,花香阵阵。 邱秋带了一壶酒,便去了南寻殷的院子。 今日难得,竟无人守在门外。 邱秋推门进去,院内一片静谧,八角亭四周挂着雕花灯笼,烛光隐隐约约,在纸面上跃动,十分好看。 南寻殷坐在亭内自饮自酌,风吹的周边树叶沙沙作响,在这明亮无云的月色下,看着竟有几分孤寂与苍凉。 见着邱秋,南寻殷也露出一分讶异之色,随即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邱秋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酒晃了晃,笑的十分好看:"来陪你喝酒。" 南寻殷深遂的目光在她脸上过,最后停留在酒壶上,低笑一声:"还真是……过来坐吧。" 邱秋不客气的坐到他对面,南寻殷到了杯酒地给她。 邱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辣得眼泪直冒,咳了两下,才缓过神来,擦了擦眼泪,狼狈道:"这是什么酒……好辣!" 见着她这般模样,南寻殷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他饶有兴致的瞧着她,道:"大雪山的烈焰,也只有你喝得这般粗鲁。" 烈焰这酒,邱秋自然听说过。据说是从三域之外的大雪山传来的,极为烈性,不管是九尺壮汉,还是练武之人,喝了三杯皆要醉到,因而这酒还有个名字叫三杯倒。 这等烈性之酒,南寻殷事先并未说明,想来有故意捉弄她之嫌。邱秋压下喉咙中的辣意,撇撇嘴:"未想到南大公子还有这等雅兴,做这幼童之事。" 南寻殷眨了眨眼:"这哪能怪我,是小秋喝得太快,我还来不及阻止。" 邱秋被这句小秋震住,差点被咬到舌头,道:"南大公子,我与你并未如此熟稔。" 南寻殷不以为忤,云淡风轻的笑笑:"我与你之情,流云城内谁人不知。" 邱秋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吟吟的道:"我与南大公子之间诸多的流言蜚语,怎么来的南大公子不知道吗?" 这话说出来便含了几分怨气。南寻殷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并不纠缠此事,而是道:"你今夜前来,不止是陪我喝酒吧。" 邱秋想到紫薇的请求,身体微微坐正了些,淡淡道:"紫薇说,你对翠薇下了追杀令。" 南寻殷挑了挑眉,邱秋接着道:"按理说这件事情我不该管,但你既已将翠薇与紫薇送与我,那她们便与魔门无关,只能算是我的侍女,便也算不上叛逃,这追杀令是否太过了些。" 邱秋也知晓,她这翻话就是鬼扯,她自己都还是南寻殷的手中傀儡,紫薇与翠薇明面上是她的侍女,暗里也是帮着南寻殷监视她的。她也没想凭这些胡扯的话就让他放人,这样说,不过是试一试南寻殷的态度罢了。 南寻殷十分讶异的看着她,幽深的目光微闪,淡笑道:"你竟然要帮她们求情,她们是我派去监视你的,你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会毫无巨细的向我回禀,如此,你也要为她们求情?" 邱秋皱眉道:"我自然知晓,但是,她们也照顾过我,保护过我,陪伴过我。要我眼睁睁看着她们死,我也做不到。" 南寻殷轻笑一声,头忽然靠过来,两人的脸离的极近,他幽深莫测的看着她:"这般愚蠢,真是处处是弱点啊!真让人忍不住……"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撞飞了,呼啦啦涌进一群人来,打断了他的话。 第79章 围杀 夜色清寒,月华如洗院子…… 夜色清寒, 月华如洗 院子的寂静被突然的闯入者打破,晚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声被杂乱的脚步声掩盖。闯进院子的黑衣人四散开来,将八角亭团团围住,这些黑衣人手上的长刀锋利坚硬, 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仿若一只只嗜血的猛兽。 邱秋惊得将手中的酒杯打翻, 脸色极为难看, 心中却思忖:莫非是城内各大世家提前逼宫?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以各大世家的谨慎, 在得到自己的回应后, 万万不会冒着极大的危险去蛮干。 如若不是城内世家,那又是谁? 邱秋突然回想起, 今夜南寻殷的院子确实有些奇怪,往日都有列卫看守, 作为护卫的苏清双也是要守在门外的,今夜苏清双不在, 邱秋只以为他奉命去追捕夜千凌了, 但院门口却连列卫都没有,未免也太松散了些。 察觉到这些异常, 邱秋忍不住抬眸去瞄南寻殷, 却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紧不慢的喝着杯中的烈焰, 眼皮都没动一下,丝毫不将这一院子的黑衣人放在眼里。 见他如此气度, 邱秋还是十分佩服,若论装逼,她还真没见过有谁能比得过南寻殷。 正主都不慌, 邱秋也镇定了,将打翻的酒杯扶起,浅笑道:"南大公子,你这是有麻烦了。" 南寻殷放下手中的酒杯,却没有答邱秋的话,目光扫过黑衣人群,叹息一声:"邱长老,自你来到流云城,在下对你是礼遇有加,并未有冒犯之处,如今,邱长老可否告诉在下,这唱的是哪一出?" 此言一出,从黑衣人群中间走出一个绉绸青衫乌发白须的老人,他背着手,一副高人模样,嘴里却冷笑道:"南寻殷,要怪就怪你不识抬举,门主已是耄耋之龄,早晚要传位与大公子,你却屡次拒绝大公子的招揽,莫非是想倒向二公子不成?" 南寻殷一双好看的剑眉微蹙,无奈道:"在下对大公子与二公子皆十分尊敬,只是自知能力有限,不愿辜负两位公子的器重,方自请出魔门,邱长老又何必咄咄相逼?" 邱长老,冷哼一声,讽刺道:"右护法何必自谦,当初你杀师夺位,未见你有过半分犹豫,如今说能力有限,莫不是把老夫当傻子。" 南寻殷在桌上轻敲的手指微顿,眼眸忽的垂下,轻笑一声,语气还是一样的轻柔无奈:"邱长老何须再提,当初之事,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邱秋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南寻殷神色并无太大变化,邱秋莫名的就觉得危险。以她这几日与南寻殷相处的经验来看,这人是越生气,表面越发平静…… 看着他挂着浅笑的英俊雅面孔,邱秋悄悄瞥了眼院中的邱长老,这老家伙胆子可真大,竟敢戳南寻殷这个大变态的痛处,怕是要完。 邱长老不知邱秋心中所想,捋了捋下颌的白须,倨傲道:"你既做了,我便说得……今夜,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认大公子为主,服下应声蛊,老夫便饶你一命。" 南寻殷起身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淡笑道:"邱长老好意,南某自然……不能答应。" 邱长老得意的嘴角微僵,面色一冷,拉得长长的,眼神阴狠的看着他:"南寻殷,你竟敢耍老夫……尔等听命,南寻殷私通玄宗,背叛魔门,就地格杀!" 围着八角亭的黑衣人提着寒刀,如恶犬般涌上来。 南寻殷手一抬,从袖中飞出无数长钉,朝黑衣人群飞射而去。 黑衣人群发出惨叫,站在最前方的黑衣人死伤一片,要围攻的步伐略微受阻。 南寻殷趁机拉住一旁的邱秋退入离八角亭不远的书房中。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如电闪雷鸣般,邱秋回过神来,已经身处书房之中了。 邱秋还来不及埋怨南寻殷引来的破事,便从纸糊的雕花木窗缝隙中看到黑衣人越来越近的身影,她倒退一步,吸气道:"……他们来了,怎么办……" 南寻殷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见着邱秋花容失色的模样,还有兴致调侃道:"余三小姐的胆子,何时变得这般小了?" 邱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见着已经靠近门口的黑衣人,急切道:"都火烧眉毛了……南寻殷,你快想想办法啊!" 他轻轻的挑了挑眉,闲庭信步的走到黄花梨的书桌前,轻轻掀开一处四四方方的木块,便见里面放着一尊晶莹剔透的玉石狮子。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狮子一捏,这尊上好的玉石狮子瞬间变成粉末。 邱秋还未来得及心疼这尊上好的玉石狮子,便见摆放玉石狮子的地方慢慢显露出一处凸起,南寻殷伸手按下。 只听砰!砰!砰!的破空声响起,从书房四周发射出无数暗器朝想要接近屋子的黑衣人射去。有几个接近门扉的黑衣人被突然冒出的暗器穿透心脏,鲜血流了一地,顺着门缝流进来,染红了门口的地毯。 邱秋闻着刺鼻的血腥味,看得目瞪口呆。 她进出这书房不知多少次,竟不知书房内竟然有这等机关,这与现代的机关枪有异曲同工之妙啊,还是一个360度环绕的,做成这等精巧庞大的机关,也不知花了多少财力,物力与人力。 瞧见邱秋震惊的神色,南寻殷好笑道:"你是城主府的三小姐,竟不知令尊在这院子里布置有机关吗?" "……我如何得知……等等,这机关设置的如此隐蔽,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邱秋终于回过味来,稀奇的瞧着南寻殷。 见南寻殷刚刚寻找机关按钮的举措,这机关按钮布置得相当隐秘,整个流云城内只怕除了原主的父亲余天恩之外,没有人能找得到。 南寻殷莞尔道:"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幼时读过几本机关的书罢了。" 邱秋噎住,什么叫幼时读过几本机关的书,能发现这个按钮的,怕是要对机关之术极为精通之人才行。 既然他不愿说,邱秋也不想多问,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疑惑,走到纸糊的雕花木窗前,将缝隙推大一些。 以书房为中心的暗器源源不断的朝四周射出,黑衣人陆续死了好几拨,尸体摆满了院子,有的挂在树上,有的压在花盆上,鲜血染红了整个院子,一眼望去,十分惨烈。 邱秋咋舌道:"这暗器……未免……未免太过恶毒了。" 南寻殷亦站到她身旁,淡淡讽刺道:"看来令尊也知晓自己坏事做绝,仇家太多,为求自保,方布下这等机关。" 邱秋转身看他,总觉得提到余天恩之时,他的语气有些变化。 南寻殷却抬眸看着立在院中的邱长老,眸光渐暗。 邱长老看着手下一批批的死去,还是无法突破这暗器屏障,心里不免焦躁,如今,他是得罪死了南寻殷,若是今夜让他逃脱,明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作为魔门的五大长老之一,他深知南寻殷的狠辣,也知这个人是如何一步步爬上来,并只用两个月便坐稳了右护法的位置。 那一年,魔门右护法还是南寻殷的师父,随知南寻殷突然造反,将右护法的弟子屠杀殆尽,右护法也被逼自尽,真是个狼心狗肺之徒。 然而魔门讲究实力为尊,老门主不但不予降罪,还将南寻殷升为右护法。之后,门中只要是与他敌对之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死掉,他们皆知是南寻殷动的手,但总是找不到证据。 想到这个人的手段,邱长老略微发怵,这也是他拉拢不成,便要除掉他的原因之一,这人太过狠辣,又智计百出,真等他势力遍布魔门,大公子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千般盘算在脑际划过,邱长老咬牙道:"去,再调些人手过来,今夜,务必要除掉……" 只听砰!的一声,邱长老的话未说完,眼睛募地睁大,垂下眼眸,看着插在胸口的箭矢,不可置信的倒在地上。 紧接着,一群银色铠甲的列卫涌进来,领队的苏清双放下手中的弓,挥手道: "将这群黑衣人全部拿下!" "是!" 第80章 初见余天恩 院子里陷入死水般的寂静,…… 院子里陷入死水般的寂静, 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邱秋忍着呕吐的欲望,趴在赤木窗沿上,支着头想要看清院子里的情景。 然而院子里的尸体堆砌如土丘一般,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左右转了转脖子不甘心的从窗沿上起身, 转头却见南寻殷镇定自若的坐在春凳上, 神情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邱秋忍住翻白眼的欲望, 不悦道:"南大公子, 外面都快被尸体淹没了, 你再不想想办法, 这暗器射完, 我们便是那瓮中之鳖,等着别人来捉。" 南寻殷闻言, 募地轻敲了一下桌面,笑道:"不要急, 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邱秋本来有些焦急,但见南寻殷如此笃定的模样, 想到对方的手段, 便尽量使自己安下心来,暗中思忖南寻殷这般从容, 该是留有后手的。 等待的时间十分难熬, 院外黑衣人不断的接近, 暗器也如雨水般不间断的发射。 听着暗器砰砰砰的飞出去, 传来绵绵不绝的惨叫声,闻着越发浓郁的血腥味。 邱秋心理防线快崩溃了, 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穿越到如今,她也不是刚穿越来时般胆小, 见过江上智杀人,也见过毒尸围攻,但都与今夜的惨烈无法相比。 邱长老这是铁了心的要南寻殷的命,便是用这么多手下的命将书房的暗器消耗完,也要杀了南寻殷。 这得多大的仇恨啊! 邱秋脑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南寻殷与邱长老的恩怨情仇,如此过了一炷香,外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并无多大变化。别说来救援的人了,一只鸟也没见着。 邱秋实在忍不住又道:"南大公子,你的人何时能到?" 南寻殷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闻言抬眸看她:"别急,很快就到了。" 邱秋忍住将手中的帕子扔在他脸上的冲动,木着脸,冷冰冰道:"十分钟前,你也是这样说的。" 南寻殷虽听不懂邱秋说的十分钟,到也明白邱秋的意思, 叹口气,眨眨眼:"我又不是神,怎知他们为何还未来,或许有事耽搁了。" 邱秋直接气炸了,这次犹都没犹豫,拿起手中的锦帕朝他脸上扔去。 南寻殷怔了一下,竟没有躲开,锦帕落到脸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极为不适。 在魔门中只有往对方身上扔刀子,这般带着脂粉气的帕子还是头一遭。 把锦帕捏在手里,南寻殷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邱秋却没有丝毫后悔,比起外面尸山血海的恐惧,她对南寻殷那点敬畏之情,简直不值一提。 思量着是否一报欺压之恨,便听院子里倏地响起苏清双的声音。 "主上,乱者以伏诛。" 邱秋募地站起身来,因动作过大,撞到了腿边的春凳。 她看向南寻殷 却见南寻殷从容自若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他自语道:"苏清双去缉拿夜千凌,不该此时回来才是……" 邱秋原想去开门脚步停下:"有何不对?" 南寻殷沉思片刻,院子里苏清双又喊了一遍,他方对邱秋道:"你先在屋子里待着……" 见南寻殷开门出去,邱秋百无聊奈的坐回位春凳上。 如此,等了半响,也未见南寻殷回来。 邱秋心中焦急起来,想着南寻殷虽然讨厌,但流云城内,她能相信的还真只有他,两人在其它人眼里,便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若是死了,自己无论是落在苏清双,还是邱长老手上,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心中一急,便也坐不住了。 邱秋便想出去瞧瞧,那知到了门边,却发现门被南寻殷锁住了。 她懵了一下,无奈只得退回去,心里将南寻殷骂了个遍。 在屋子里坐了半响,目光转到书房里的那张美人画上。 上回邱秋便觉得这画很是蹊跷,画中女子与南寻殷定是有些关系的。原想探寻,却被南寻殷打断。 如今被关在书房内,便是大好的机会。 邱秋将画取下,细细的看了半响,画纸老旧,有些年头,画框却很新,想来是南寻殷新装裱过。 画上女子很年轻,与南寻殷五官有五六分相似,两人应是亲属关系,画角又盖有原主父亲的印章,画上的女人与余天恩只怕关系匪浅,一个大但的念头浮现在邱秋脑子里。 南寻殷莫不是他哥哥吧?母子被亲爹抛弃,回来寻仇这般发展…… 如此一想,邱秋脸都扭曲了,忙去找镜子,想看看自己这张脸是否与南寻殷有相似之处…… 四处看了看,才在博古架上看到一面铜镜。 邱秋方拿起铜镜,便见铜镜下有处奇怪的凹凸,顺手按下去。 却听咔嚓声响起,博古架后方的墙面上缓缓打开一扇门。 邱秋微惊,心中却浮现芸娘的话。 余天恩并没有死,而是被南寻殷囚禁在密室中。 这扇门后面,恐怕就是那间密室! 邱秋心跳得很快,沉思片刻,咬咬牙,走进了密室。 原主的父亲,她一定要救的,用了她的身体,总不能对活着的老城主不管不顾。 密道不大,但很平坦,墙壁上镶嵌了一种发着荧光的石头,邱秋走得很顺畅。 如此走了一炷香,邱秋眼前一下空旷起来。 这是一间宽广的密室,密室的中央有一个人。 这个人蓬头垢面,极为狼狈,他跪坐砸地上,两根粗大的铁链从他琵琶骨穿过,看着极为吓人。 听到脚步声,这人嘶哑着嗓子道:"南寻殷……不倒三日,你便过来,又想耍……" 他抬眸看过来,怨毒的目光如刀剑般穿刺,口中的话忽然顿住 他看着前方站着的邱秋,眼睛募地睁大,动作都僵了一下。 邱秋看着这个人,她虽从未见过余天恩,莫名的她就能认定,这个人就是余天恩。 明明余菀秋的意识已经消散,但见着这人,她还是莫名的觉得亲切。 或许身体里残留的本能。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谧,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响,余天恩才不可置信般,颤抖着双唇说:"……秋儿,是你吗?" 邱秋怔住,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余天恩看着僵住的邱秋,只当她被自己这幅模样惊住,又想到这个女儿一向胆小,便安抚的道:"秋儿莫怕,我是爹爹啊。" 邱秋犹豫片刻,走上前,张了张口:"……是我。" 第81章 疑惑 夜幕被揭开,天边亮起一抹霞光,…… 夜幕被揭开, 天边亮起一抹霞光,宛如一条艳丽的绸带。 厮杀大半夜的院子里尸体堆积如山,清晨的露珠与血水混在一起无法分辨,滴答滴答的顺着枝叶流下。 在这间染血的院子里, 苏清双带领的一众银甲列卫十分显眼, 列卫们手持锋利的红缨□□, 在晨曦下英姿勃发。 苏清双站在一众列卫的前头, 过于俊秀的面容未减半分威势。他目光如炬, 身姿笔直, 好似一只蛰伏的凶兽。 看到南寻殷踱步走来的身影, 苏清双立即单膝跪地,低头请罪:"属下来迟, 陷主上与危险之中,还请主上责罚。" 南寻殷走过去将他扶起身, 微微一笑:"清双何罪之有,昨夜之事本就无法预料, 你又被我派去缉拿夜千凌, 如今能及时赶回,救我与危难之中, 不但无过还应嘉赏才是。" 苏清双顺着南寻殷的力道起身, 低眉道:"主上无忧, 便是属下之幸。" 南寻殷笑了笑, 目光转向被利箭穿胸而亡的邱长老,轻叹一声:"好歹也是魔门长老, 埋了吧。" 苏清双低声应诺,招了招手,便有两个银甲列卫出来将尸体抬下去。 南寻殷目光转向被银甲列卫羁押住的黑衣人, 挑了挑眉,对苏清双道:"邱长老虽已伏诛,但城中只怕还有他的党羽,你将这几人押下去好好审问,务必要将城中党羽一网打尽……城中几大世家,想必亦脱不了干系。" 苏清双明白,主上是要借邱长老这件事,将城中的几大世家彻底拔除。不管他们有没有参与这件事,乱贼党羽的名头是跑不掉了。 苏清双领命下去,南寻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冉冉升起的红日,却想着为何还不见天魁的身影? 昨夜之事本就在他掌控之中,邱长老此人刚愎自用,狭隘自私,对大公子极是愚忠。 魔门不比玄宗,门主之位并非依靠血缘就能坐稳。弑主篡位之事,时有发生。 南寻殷也知晓,自己这两年深受门主器重,势力扩张的太快,又两边不靠。早就成了两位公子的眼中钉。这位邱长老前来,明面上是帮助大公子招揽于他,暗中实则包藏祸心。 邱长老有杀心,南寻殷自然也不例外。 他与邱长老的势力都在中枢域,邱长老一死,南寻殷便能将他的势力收入囊中。 从玄宗回来的途中,南寻殷便开始布局。 他先是放任与余三小姐的流言传遍车队,回到流云城,又作出一副钟情余三小姐的模样,将一个陷入情爱之中的毛头小子演得淋漓尽致。 然而魔门出身的人,从来都不相信情爱的。 邱长老亦是如此,他见过南寻殷弑师的狠辣手段,如何会相信魔门的右护法会像毛头小子一般被一个女子迷得晕头转向。 这般明显的作戏,一定是想要掩盖什么。 南寻殷等的就是邱长老的怀疑,他知道自己越表现得像个陷入情爱的毛头小子,邱长老越不会相信。反而更费劲心思去打探他掩藏的秘密。 这时,南寻殷将自己在不久前玄宗之战中身受重伤的消息透过探子传递给了邱长老。 在邱长老看来,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南寻殷被余三小姐迷得神魂颠倒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是南寻殷想要掩盖自己身受重伤,故意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知道这个消息的邱长老,自然会认为除掉他的机会来了。 昨夜,邱长老等了许久,南寻殷也等了许久,为此他还特意将苏清双与天魁调离身边,只为给邱长老一个杀他的机会。 计划本该顺利,但昨夜南寻殷安排反杀的天魁并未前来,来得却是苏清双。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什么蹊跷? 南寻殷思索未果,倏地想起还被关在书房里的余三小姐。 ………… 密室内,邱秋应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踌躇片刻道:"……您没事吧?"此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是废话,余天恩这个样子能好到哪里去。 余天恩似乎并未发现邱秋的不同,他眼眶微红,锐利的目光柔和下来,轻声道:"秋儿,过来,让爹爹瞧瞧……" 邱秋踟蹰不前,想着自己并非真的余菀秋,余天恩若是多问几句,自己肯定穿帮,便不太敢过去。 见邱秋没有过来,余天恩又呼唤道:"秋儿……你这是怎么了?怎得这般奇怪,快过来让爹爹看看……南寻殷那个畜生有没有为难你……" 提到南寻殷,余天恩目光又变得冰冷恶毒,恨不得吃尽南寻殷的血肉。 邱秋却想到书房里的那幅画,画上与南寻殷相似的女子,还有余天恩的印章。这样想着便问了出来:"您与南寻殷真的没有关系吗?之前,我们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余天恩闻言,诧异道:"秋儿,为何如此问,是南寻殷那畜生与你说了什么?" 邱秋摇头道:"并非……"接着便将画的事情说了出来,又道:"……那画上女子与您是何关系?" 余天恩沉默许久,方叹气般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也刚继承城主之位不久,却因资质平凡,未能坐稳。韩家势大,想要谋夺城主之位,便废了我的修为,将我逐出流云城,身受重伤的我,辗转在各大城池,本以为会这样死去,没想到却遇到了阿柔……" 提到这个名字,余天恩的神色都变得温柔了:"阿柔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她不但救了我,还治好了我的伤。朝夕相处之下,我与她互相倾心。只可惜……" 他说道这里神色暗淡下来,邱秋却被他的故事吸引,忍不住道:"后来呢?" 余天恩苦涩一笑:"……后来,阿柔的父亲发现了我与阿柔互许了终身,勃然大怒。阿柔是殷家大小姐,我还是流云城城主自然能配得上她,但那时的我不但一所所有,甚至还是个废脉之人,如何能娶殷家大小姐?阿柔的父亲极力拆散我们……" 邱秋没想到竟是个棒打鸳鸯的故事,画中的女子必是阿柔无疑了,想到南寻殷与阿柔相似的面容,邱秋忍不住道:"南寻殷是您与阿柔的孩子吗?" "咳咳咳……!!" 余天恩惊得被口水呛住,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怎会做如此猜想?" 邱秋见余天恩这般反应便知自己猜错了,讪笑两声,怎好意思说前世的电视里都是如此演的,只道:"胡猜的。" 余天恩平复下心情,训斥道:"这种事情怎可乱猜,那南寻殷至少二十有八,我与阿柔如何能生出这般大的孩儿?" 邱秋忙赔笑道:"您说的是,那后来呢,您如何与那位阿柔姑娘分开了。" 余天恩叹气道:"阿柔为与我在一起,闹到与她父亲断绝关系。我如何忍心让她这样做,且我又是一个废人,如何能让阿柔过上好日子,为了不让她为难,我便悄悄离开了……" 邱秋皱眉插话道:"您这般做只怕会狠狠伤害阿柔姑娘的心吧。" 余天恩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冷笑道:"我不这般做,又能如何?眼睁睁的看着阿柔被她父亲打死吗?她父亲……哼,那个见利忘义的老顽固。" 邱秋沉默了,却又更迷茫了。 南寻殷与阿柔又是什么关系?阿柔与余天恩这段感情,虽有背信之嫌,但也全非余天恩之错,南寻殷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原主的两位哥哥,真的只为夺城吗?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余天恩突然轻哼一声。邱秋定眼一看,却见余天恩嘴巴和眼睛突然冒出大量血来。 邱秋被吓了一跳,忙走到他身前问:"您怎么了?" 话音还未落,邱秋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余天恩一把握住。 他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冷酷的看着邱秋。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道:"好女儿,爹爹难受得紧,你救救爹爹可好?" 邱秋被吓的一个激灵,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然而余天恩的手劲极大,握得死死的,她竟丝毫没有办法,只得结结巴巴的道:"……您……您要我如何帮你?" 余天恩诡异的望着邱秋,温柔又残忍的道:"只要……献出你的命。" 第82章 余天恩之死 密室里,余天恩话音一落,…… 密室里, 余天恩话音一落,邱秋便感到被握住的手腕传来一阵刺痛,刺痛从手腕一点点蔓延开,延伸到心房, 心脏像是被撕裂般, 疼痛无比。 从未遭受过这样的疼痛 邱秋惨叫出声, 身体不住的发抖,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滑落。 伴随剧痛的是越来越模糊的意师, 邱秋红润的脸颊瞬间变得惨白, 她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里流逝。 余天恩双目赤红, 宛如染了鲜血,面孔微微扭曲, 神情晦涩不明。他喘着粗气,如疯了般喃喃道:"乖女儿, 很快就不痛了,不要怪爹爹, 要怪就怪南寻殷……" 想到这个名字,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余天恩睚眦欲裂, 歇斯底里道:"……是他, 是他害我至此, 是他逼得我不得不用这个法子恢复修为……南寻殷, 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邱秋耳多嗡嗡作响,她已经听不清余天恩在说什么, 周边所用的声音都消失了,身上似乎痛到了极限便没有了知觉,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静,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余天恩从她身上吸走的正是她的生命力,虽不知余天恩为何会如此恶毒的功法,但她明白自己要死了。 原来死亡的感觉便是这样么? 她不害怕,准确的说她已经痛得不知什么是害怕,她的五感也好,意识也好,似乎都变得极为迟钝。她已经懒得去想,自己是邱秋还是余菀秋,懒得去想江上智,懒得去想南寻殷,浑浑噩噩的。 只听砰的一声! 邱秋感到自己倏地被掀翻在地,接着脸上忽得一热,湿润的液体浇得她一个激灵。 模糊的意识终于清晰了些,迟钝的五官也慢慢有了感觉。她伸手朝脸上一抹,眨了眨眼睛,定眼望去,白皙的手指染满了鲜红色的液体,鼻尖嗅到熟悉的腥味,邱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人的血液?! 啊的一声! 尖叫脱口而出,溅了满脸的鲜血因她激烈的动作从脸颊滑落她的嘴边,咸腥味在口中弥漫开,邱秋还未从丧命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又差点疯掉。 "余三小姐,竟是这般没用么?" 这流云城内,爱如此叫她的只有一个人。 邱秋转头,果然看到了踱步走来的南寻殷。他步履从容,宛如参加诗会的贵公子,俊美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仿佛天下间多大的事都无法让他动容。 邱秋怔了一下,嘶哑着嗓子道:"……是你救了我?" 南寻殷走过来将她扶起,轻笑道:"吓傻了?" 邱秋苍白着脸,想要站起身,腿好似不听话般,不停的颤抖。她只好一把抓住南寻殷的手臂,将身体倚在他身上。 南寻殷挑眉看过来,邱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腿软……" 南寻殷颇为无语的叹口气,目光闪了闪,定在她手腕:"这东西,你要带回去不成?" 邱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差点又发出刺耳的尖叫,只见她雪白如玉的晧腕挂着一截血淋淋的断臂! 这截断臂极为眼熟,就在刚刚还抓住她的手腕,吸取她的生气。 邱秋如被烙铁烫到一般,若非腿软无力,便要吓得跳起来。她极快的将断臂摘掉,拉着南寻殷后退几步,离它远远的。 注意到这截断臂,邱秋自然也想到了余天恩。 抬眸望去,墙角处卷缩着一个身影,他仿佛受到极大的痛苦般,发出呲呲的响声,身体微微蠕动。 邱秋倚着南寻殷,不解的问:"他怎么了?" 南寻殷淡淡的瞥了一眼:"被功法反噬。" 余天恩听到憎恨的声音,终于有了些力气,缓缓抬起头,目光恶毒凶猛如利剑狠狠的盯着两人。 邱秋被惊了一下,余天恩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里冒出大量的鲜血,极为恐怖。 "这是什么功法?反噬未免太厉害了吧。" 邱秋咋舌的将疑问问了出来 南寻殷目光淡漠:"三域之中,武道功法不下百万种,武道最讲究平衡,顶尖功法不但要挑资质,更是要常年累月的苦修,越是走捷径的功法,反噬越厉害,这种吸人生气转换为修为的邪功,一旦反噬,必是经脉寸断,爆体而亡。" 邱秋一怔,还待说话,却见墙角处的余天恩,忽然身体一颤,吐出一口鲜血,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般,双目逐渐失去光彩,身体软到在地,一动不动。 余天恩竟然就这么死了。 邱秋心情复杂,这个人是原主的父亲,却心狠手辣的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动手,她因身体本能产生些许孺慕之情烟消云散个干净,怅然若失片刻,邱秋挽住南寻殷的胳膊轻轻道:"走吧。" 南寻殷目光却看向密室的入口处,淡淡道:"只怕走不成了。" 他话音一落,便传来一阵如枯木般沙哑难听的笑声。 "呵呵呵!!右护法,别来无恙啊。" 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密室门口,黑袍人拿着一根蛇头仗,目光如毒蛇般盯着南寻殷。 邱秋失声道:"蛇婆婆!" 第83章 激战 邱秋喊出这个名字,气氛陡然一变…… 邱秋喊出这个名字, 气氛陡然一变 昏暗的密室里,石壁上的火把跳跃着火光,黑袍人的身影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仿若鬼魅。 她抬眼打量邱秋, 如锯子摩擦枯木的声音发出些许的惊讶:"咦!竟然是你这小姑娘……" 目光定在两人依偎的身影, 古怪的嗤笑一声:"老婆子还真小看你了, 在玄宗之时, 有逐月公子舍身来救, 到了这流云城, 也能将圣门右护法迷得神魂颠倒, 这般手段,难怪我那徒儿争不过你。" 邱秋拉住南寻殷衣袖的手一僵, 美眸微眯,面上不露丝毫恼色, 笑吟吟道:"只可惜婆婆那日布的局功亏一篑,白白舍了这么多的毒尸, 我亦替婆婆心疼呢。" 被踩了痛处, 蛇婆婆笑容一收,寒气森森:"小丫头片子嘴挺利索的, 老婆子便削了你这张嘴!" 蛇头仗轻敲了一下地面, 一道强悍的气劲朝邱秋打去。 南寻殷衣袖一挥, 将气劲化掉。他微微一笑, 姿态优雅从容:"左护法何必与一个小姑娘计较。" 蛇婆婆森冷的目光移到南寻殷身上,冷笑道:"呵!南寻殷, 正好这账一块儿算个清楚,你故意透露假消息,引诱老婆子做饵, 替你攻打玄宗,你可知那一晚老婆子损失了多少毒尸?老婆子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不将你碎尸万段,难解老婆子心头之恨!" 南寻殷丝毫不在意蛇婆婆的威胁,眉梢微挑,诧异道:"左护法可是冤枉在下了,在下可从未派人告知左护法玄宗的消息,不知左护法从哪里道听途说,吃了这么个亏……" 他学着邱秋的语气:"在下亦替护法惋惜得很。" 蛇婆婆像是气极了,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 说着脚尖轻点,宛如一只苍鹰,气势十足的飞到半空,举起蛇头仗带着十足的威势朝南寻殷脑门砸过来。 电光火石间,邱秋能感到蛇头仗引起的风势,南寻殷运起掌风向蛇头仗打去,只听砰!的一声,蛇头仗微微滞了一下,又快速朝两人接近。 南寻殷见势不妙,忙拉起邱秋后退,直到躲开了这一仗,方将邱秋推倒一边,化掌为拳,迎接蛇婆婆的第二仗。 两人交手,气氛陡然一沉,元力相碰造成的余波打在石壁上,放出嗡嗡的响声,十分洪亮。 邱秋被推倒一旁,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又被余波扫到,看着摇摇欲坠的密室,乱飞的碎石屑,邱秋稳住身子,颠颠撞撞的朝密室门口跑去。还好她从未未放弃修行相思留下的阿罗加耶,身体灵敏了许多,要不然还真要被两人交手的余波震死。 她见过蛇婆婆与江上智交手,知晓她修为高深,却未想到南寻殷也是个中高手。自相识以来,眼见的都是南寻殷耍弄计谋,未曾见他认真动过手,不曾想竟然藏得这么深。这也给邱秋提了个醒,对待南寻殷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得十分警惕方可。 邱秋扭身去看,眼见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细看之下,南寻殷略占上风。便不再担心,从密道中逃回书房,将砰砰的声响甩在后面。 从密道中钻出来,邱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未收回手,便听见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邱秋心头一动,目光扫过不远处一人高的衣柜,趁人来之前,连忙将自己塞到箱子里。她运转相思留下的功法,将气息降到最低。当初运转这个功法连江上智都发现不了,邱秋自然有信心不被进来的人发现。 砰的一声,门被破开,咚咚咚,脚步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安静的书房瞬间变得热闹。 透过衣柜留下的缝隙,邱秋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银色的铠甲,俊秀的面容,手持红缨□□,不是苏清双是谁? 然而让邱秋惊讶的是,苏清双还带着一队列卫,这队列卫中有两个身影有些熟悉。 待看清两人的长相时,邱秋眼睛募地睁大,气息顿了一下显露分毫。她暗道糟了,连忙收敛气息,然而还是晚了。 只听苏清双喝道:"谁!" 书房内陡然一静,邱秋屏住呼吸,祈祷着苏清双并没有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透过缝隙,邱秋见到苏清双目光一转,定在她藏身的衣柜上。看着他冷着俊秀的面容,提着红缨枪,一步一步走来,她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直冒冷汗,想着完蛋了,这下肯定被发现了。 只听响起一声喵叫,从衣柜后面走出一只毛色柔亮的黑猫。 苏清双蹙起的眉头松开,离他最近的那个列卫娇笑道:"原来是只猫啊。" 他点点头,并不多言,吩咐手下的列卫围住密道口。 原本邱秋还只有八分确认,如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十分肯定,这两人正是在玄宗消失掉的澹台明夏与澹台明英。 澹台明夏与澹台明英为何会与苏清双在一起? 这两人分明是蛇婆婆的徒弟 除非苏清双背叛了南寻殷! 想到密室里的南寻殷,邱秋暗道糟了。心中不免焦急起来,她的半颗解药还在南寻殷手上呢。且比起南寻殷,她知道自己落在苏清双和澹台姐弟的手上,下场只会更惨。 列卫四散开,将密道口围得严严实实的,看这架势,是要在密道门口堵住南寻殷,以防他逃掉。 只听澹台明英道:"听闻右护法修为高深,也不知师父是否能应付得来。" 澹台明夏轻笑一声:"放心吧,南寻殷修为再高又如何,只要中了生死蛊,任他是大宗师也逃不过。" 邱秋却听得一惊,南寻殷竟被下了蛊毒。她可是领教过蛊毒的厉害,以江上智的半步宗师的修为,也被蛇婆婆的蛊封印了修为。若真如此,南寻殷的处境只怕极为危险。 澹台明英也发出惊讶的抽气声:"生死蛊!这可是毒蛊之王,二十几年来,师父就养成了一只,竟然舍得拿来对付右护法!" 邱秋支耳倾听 澹台明英喃喃道:"只是这生死蛊十分难种,右护法又非常人,师父是如何将蛊顺利下在右护法身上的?" 澹台明夏笑着瞥了苏清双一眼:"这就得问苏统领了。" 苏清双冷冷的回了她一眼 听闻此处,邱秋微怔,是苏清双给南寻殷下的蛊吗?她一直以为,苏清双是南寻殷的心腹,未想到竟然是如此结果。又想起南寻殷总是孤孤单单在院子里饮酒的身影,邱秋还吐槽过他这人疑心太重,没有什么信得过的朋友,如此看来,或许这才是在魔门的生存之道。 这也让邱秋起了好奇心,魔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见过的魔门中人,小到紫薇翠薇,大到邱长老,蛇婆婆,似乎都有几分不管不顾的疯狂,手段极为激烈极端,仿佛只要有一丝危险,便要将它彻底铲除,这是在极不安全的环境中成长才能养出的习惯。 邱秋忽然想,南寻殷呢?他从容自若,风轻云淡的外表下,是否也是同样的偏激而又疯狂?但回想起南寻殷冷静自持,智珠在握的模样,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确实与蛇婆婆,邱长老不太一样。邱秋从未见他失态过,他的养气功夫比大多数武者都要强上太多。 如此胡思乱想一通,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邱秋运气法决,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才透过缝隙看向外面。 从密道里钻出一道身影,全身裹着黑色的长袍,邱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南寻殷呢,莫不是……死了? 书房内,澹台明夏喜道:"恭喜师父,击杀南寻殷,得报毒尸之仇。" 蛇婆婆周身气息并不愉快,她略显疲惫的道:"让他逃了。" 澹台明夏微怔,还想开口,却被一旁的苏清双抢了话。 他眉梢眼角都是毫不掩饰的怒意,语气森然带着几分焦躁:"逃了?这密道口我守得严严实实的,他能逃到哪儿?左护法应该知晓,若南寻殷没死,等他脱困回来,你我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蛇婆婆不悦道:"我怎知他逃到哪儿去?打着打着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我还想问你呢,这密室真的只有这一个出口?" 苏清双俊秀的脸极为难堪,口不择言道:"都说左右护法实力相当,南寻殷中了生死蛊,左护法还让他逃了,未免太过无用了。" 蛇婆婆面色一寒,反而冷静下来,嗤笑一声,不屑道:"背叛南寻殷的是你,找我们合作的也是你,苏统领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便该想过事情失败自己的下场。" 苏清双面色忽青忽白,半响,带着列卫进了密室。看来他还是不死心,希望能找到南寻殷的尸体。 蛇婆婆眼见他消失在密道里,冷笑了一下。 澹台明夏小心翼翼道:"师父,南寻殷是真的逃了么?" 蛇婆婆道:"当然,南寻殷此人诡计多端,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密室里另布置了密道。" 澹台明夏:"那苏统领担心之事……" 蛇婆婆哼笑道:"真当我那生死蛊是摆设,他逃了又如何,不但不能动用元力,且一天比一天虚弱,与废人有什么区别。我还不想他这样轻易的死去,如此受尽生死蛊的折磨,才了报我毒尸之仇。" 澹台明夏与澹台明英相视一眼,低眉道:"师父英明。" 邱秋在衣柜里听得手脚发凉,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如今听到南寻殷没死,心里生出几分希冀来,想着要把身上的毒解了才行。 蛇婆婆与澹台姐弟并未多待,很快便离开书房。 不多时,苏清双也从密道里出来,脸色比进去时还冰冷,应该是一无所获,极为不甘心的带着人离开了。 邱秋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又过了许久,邱秋手脚都发麻了。见书房真的没人了,她才轻声轻脚的从衣柜中出来。 揉了揉发麻的腿脚,看着密道的入口,她总有一种感觉,南寻殷还在密室内。 未多做思考,她便决定去找他。 第84章 相见 幽暗的密道内,石壁两边镶嵌的火…… 幽暗的密道内, 石壁两边镶嵌的火把因刚才的打斗被气劲震落在地,只余下手中的夜明珠闪烁着柔柔的蓝光,使得邱秋勉强能看清脚下。 这颗夜明珠是齐若瑜送的,她当古代版手电筒用很方便, 就一直带在身边。 密道修葺的很平整, 并未有凹凸不平之处, 邱秋走得很顺利 从密道里摸索着走进了密室, 空旷的密室一片狼藉, 在两大高手的气劲下, 几乎塌了大半, 像是小型地震现场。 邱秋眸光一一扫过,除了满地的石块, 并未发下南寻殷的身影。 若非蛇婆婆断定南寻殷还活着,光看密室内的情景, 她很难相信这大堆碎石块里还存在活人。 邱秋脚步蹒跚得跨过碎石块,小心翼翼的轻声喊道:"……南寻殷……你在吗?" 如此绕了一圈也无人回应, 邱秋沮丧的叹了口气, 心想自己若是南寻殷,中了生死蛊, 又受了重伤, 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正当她苦思如何让南寻殷相信她之时, 鼻尖传来一丝细微的腥气。 这种腥气她这两日频繁嗅到, 是鲜血的腥味。 跟着血腥味走到密室最里面,见着一堵平平无奇的石壁, 邱秋对着石壁逡巡一圈,亦未看到异样之处。 邱秋暗自思忖: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也对,她竟然能嗅到血腥味, 以蛇婆婆和苏清双的修为,不可能发现不了。 正当她苦思之时,脚下倏地一空,她还未来得及发出尖叫,瞬间坠落下去。 砰!的一声响,邱秋疼的想骂人。 还好跌落的地方不高,身下铺有柔软的稻草,适当的缓解了跌下来的冲力。 邱秋甩了甩晕眩的脑袋,撑起身子,将夜明珠举起,打量这间新的密室。 夜明珠光芒较弱,只能看清个大概。 这间密室看着并不大,却很拥挤,摆放着些普通的锅碗瓢盆,搭着身下铺成团的稻草,看着倒像是个人的住处。 只是锅碗瓢盆都积了灰,身下的稻草也传来淡淡的霉味,想是已经空旷了许久。 四周扫了一圈,没发现出口,邱秋有些呆住。 看着头顶已经合上的石板,她完全不知所措。 她进密室这件事无人知晓,且流云城内局势复杂,苏清双背叛夺权,紫薇这些南寻殷的属下,不知是何下场,她这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别人也只当她偷偷跑掉了,哪能会来这密室救她。 莫不是真要困死在这密室里? 陷入这般境地,邱秋十分懊恼自己做事不顾后果,如今南寻殷没找着,还将搭上个自己,这买卖怎么看都不划算。 想到南寻殷这家伙,邱秋心里来气,若不是为了找这人,自己会落入这般境地吗? 虽知自己是迁怒,她还是忍不住骂道:"……平时不都挺厉害的吗?威胁人时一套一套的,哪知遇到了事竟这般没用,一个苏清双都料理不定……" "余三小姐对在下竟如此不满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邱秋一大跳,准备站起的身子又跌落回稻草团。 "呵!"夜明珠未照亮的黑暗处传来一声轻笑:"余三小姐还是这般胆小。" 邱秋先是一愣,接着狂喜涌上心头,这般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除了南寻殷那狗东西,还能有谁? "南寻殷,是你吗?你在哪儿?" "你往左走两步,再往前走。"黑暗中又传来南寻殷的声音 邱秋忙起身,举着夜明珠走过去。夜明珠的光辉下,便见石壁与石壁的拐角处,南寻殷半倚着身子,脸色十分苍白,天青色的锦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被鲜血侵染得斑斑点点,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半分贵公子的优雅。 不变的是这人挂在脸上的微笑,和那幅明明落到这般境地还依旧风轻云淡的从容。 似乎这样重的伤势,这样厉害的生死蛊都不值得他动容分毫。 只要他还活着,他便是那个智珠再握的南寻殷。 见她默默的伫立在一旁,南寻殷淡笑道:"愣着做什么,过来扶我一把。" 邱秋心里五味杂陈,对这个人生出几分敬佩。闻言,忙上前扶住他,眉头微蹙:"你伤得未免也太重了。" 南寻殷淡淡道:"无妨,还死不了。" 邱秋暗暗翻了个白眼,也不与他争辩,将挂在腰间的小袋子取下来,掏出一瓶金创药膏递过去:"喏,你还是止一下血吧,失血过多是会死人的。" 这袋子里装的都是邱秋从相思哪里继承的药谱里配出来的一些常用伤药,因想着要逃跑,以防万一,这些伤药邱秋都带在身上。 南寻殷没有接,反而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看穿她的意图:"余三小姐准备到挺周到。" 邱秋脸皮厚,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反而也跟着笑了一下:"若不周到些,用什么给南大公子疗伤。" 见他没接,邱秋又催了一句:"你要不要?" 南寻殷淡淡瞥了她一眼,顿了下,方道:"我手没有力气。" 邱秋先是一怔,回过味来,忍俊不禁,这家伙未免太能装了吧。她也不含糊,伸手将他破烂的衣袍扒下。露出精壮白皙的上身,胸肌紧实,肌肉线条流畅,若是在她原来的世界,定然是让女生尖叫的身材。 邱秋思绪放飞了一下,便很快回到他的伤上。只见这幅身躯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伤痕,最严重的是腰腹与肋骨处的三条,约莫三寸长,深入骨骼,看着便十分可怕。 邱秋到吸了一口凉气,这人是如何做到带着这样的伤若无其事的与他说话的? 这伤口光是用药膏根本不行。 邱秋想了想道:"先等一下。"说着便举着夜明珠在密室里翻起东西。 南寻殷挑眉看她,也不着急,只道:"右上角有一盏灯,旁边的木桌上有打火石。" 邱秋翻东西的手微滞,忙去将灯点上。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密室,邱秋不解道:"你既知这密室里有灯,为何不点?" 刚一问出口,邱秋便想明白了。南寻殷这般重的伤势,没有什么比黑暗更好的掩护。 见他对这间密室如此熟悉,邱秋怀疑自己突然掉进密室也与他有关,要不然怎会如此之巧?只怕南寻殷听到了她呼唤他的名字,才使法子让她掉进来。 怪不得自己掉进来半响,他方才开口说话,应是在观察她是否投靠了苏清双。 这人疑心还是一如既往的重。邱秋倒也不生气,只疑惑道:"你如此谨慎的人,怎会中了苏清双的暗算。" 南寻殷闻言,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神……他来我身边之时不过十一二岁,可说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怎料他会背叛我。" 邱秋怀疑的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没说实话,他看着也不像会因为在身边久了,便对会对人放松警惕。 他不愿意说,邱秋便以不问,反正以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邱秋翻了一圈密室,终于找到了针线,且看着也还能用,令她惊喜的是她还找到了一坛未开封过的酒。 邱秋先是弄了一个陶土罐,将稻草弄了些放进去点燃,又弄了一个碗,里面放着泡了酒的针线,放在陶罐上煮。 这针线也不知放了多久,她也只能用只要的方法消消毒了。 虽知南寻殷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修为高深的武者。但邱秋不确定这样虚弱的南寻殷,是否能经受住感染的风险。 南寻殷倚在石壁上,瞧着邱秋这些稀奇古怪的动作,也没多问,一副随她折腾的模样,涵养倒是极好。 待酒煮沸后,邱秋便将针线与酒一起端过来。 先是用锦帕沾了些酒道:"有点疼,你忍着点。" 南寻殷挑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邱秋拿着手帕小心翼翼的清洗他的伤口,闻言便道:"消毒。" 南寻殷并没有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再问。轻柔的锦帕在他身上擦拭,这样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低头看她,她的神情十分认真,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伤口,轻柔的呼吸扑在他的身上,眼里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这还是南寻殷第一次如此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将她看在眼里。 邱秋将他身上的伤口逐一清理干净,方拿起针线深吸一口气道:"这下可是真的疼,忍不住就叫出来。" 没有麻药的伤口缝合,想想就知道有多疼。 南寻殷却觉得有些可笑,叫出来?当他是三岁稚童,他早就习惯忍耐疼痛,比这严重的伤也不是没有受过。 邱秋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看着血淋淋的伤口,也亏得她来这个世界经历了不少事,方能做到面不改色。 针尖刺入皮肉,邱秋将伤口一一缝合,待三条深入骨骼的伤口缝合完毕,方将金创膏药涂抹在伤口上。 等全部弄完,邱秋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瞧着一声不吭的南寻殷,邱秋十分佩服。 第85章 逃脱 昏暗的密室,火光跳了跳,发出轻…… 昏暗的密室, 火光跳了跳,发出轻微的声响。 空气弥漫着细微的烟味,是烧稻草时遗留的气味。 邱秋把陶罐往旁边顺了顺,便见南寻殷撑着石壁缓缓站起来。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陶罐扶住他:"别动, 你这是要做什么?刚缝好的伤口会裂开。" 南寻殷皱着眉头, 拉扯伤口传来的疼痛, 使他感到轻微不适。见邱秋过来, 他也没拒绝, 将手搭在她肩上, 半倚上去道:"这间密室是通风的, 稻草燃烧的烟火味很快便要散发出去,不能再待了。" 邱秋先是一怔, 接着明白过来,这烟火味虽然清淡, 但是苏清双、蛇婆婆皆是武者,五感敏锐, 若被他们发现, 定然会怀疑密室里还有密室,到时一定会被发现。 稻草还是自己烧的, 邱秋有些懊恼:"你为何不阻止我?" 南寻殷语气清淡:"密室中有密室, 苏清双并非猜测不到, 他们心中亦是有数, 很快便会有其它动作,这里本就不是久待之地。"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先离开这里。" 邱秋自然是相信南寻殷的判断, 但她进密室找南寻殷的目的,本是为了那剩下的半颗解药。如今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南寻殷身受重伤,需要她的帮助, 此时提出用那半颗解药作为报酬,想必南寻殷不得不答应。 这样做虽有趁人之危之嫌,但邱秋本不是什么君子,南寻殷更不是好人,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君子协定。 邱秋要得理直气壮! 她原是这样想的,但看着南寻殷苍白疲惫的面容,本该出口的威胁之语悉数噎了回去,换了个婉转的说法:"你……应该知晓我来找你的目的。" 南寻殷迈开的脚步微顿,挑眉看她,缓缓道:"要让余三小姐失望了,解药我没带在身边,想要去找,你只得冒着被苏清双发现的风险,去城主府里了。" 邱秋神色一僵,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说,这解药随时带在身边吗?" 这也是邱秋没有想着去偷解药的缘由之一,且南寻殷诡计多端,她便是真偷到解药,也不知是真是假。 南寻殷施施然的开口:"那话自然是骗你的。" 邱秋静默了一瞬,她不知南寻殷的话是真是假,但她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掌握主动权。 于是邱秋推开他的手,冷淡的望着他:"若是没有解药,我便将你扔在这里。" 南寻殷被推的一个跄踉,双腿微微打颤,他干脆席地而坐,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余三小姐这脸翻得可真比书还快,我虽未将解药带在身边,但解药是我配制的,余三小姐只要助我安全出了此地,我便把解药双手奉上,如何?" 邱秋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一言为定" 南寻殷道:"当然。" 履行承诺这事,邱秋还是信他。这人虽总是给人挖坑,他承诺的事情却没有做不到的。 既达成了协议,邱秋心中也放下一块石头,打量着密室四周的石壁为难道:"这密室四周门都没有,我们要如何出去?" 南寻殷却道:"左面石壁上有一凸起,那里便是出去的机关,你去按一下。" 想起南寻殷的机关天赋,邱秋毫不犹豫的照做。 这人在别人建的密室里,也如自己家般闲庭信步。 只听咔嚓一声,果然石壁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甬道。 邱秋举着夜明珠,扶着南寻殷缓缓前行。 夜明珠光芒微弱,只能照亮身边两步左右的范围,好在甬道平整干燥,走起来十分顺畅。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到微弱的光。 邱秋喜悦道:"前面应该就是出口了。" 话音一落,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在安静漆黑的甬道内十分响亮。 邱秋正觉得奇怪,却见南寻殷脸色微变,他道:"快走,这是蛇婆婆派来寻我的蛊虫。" 蛇婆婆蛊虫的厉害,邱秋是领教过的。 闻言,便扶着南寻殷,大步朝光亮处走去。 身后的蛊虫好似越聚越多,在后面穷追不舍,黑漆漆的甬道内,邱秋虽看不见,但光是听着呲呲的声音,就觉得十分恐怖。 南寻殷眉头微蹙,从怀中掏出一颗散发着淡淡异香拇指大的丸子。他五指握拢,将香丸捏碎洒在后面。很快,身后的蛊虫便没有了动静。 邱秋奇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驱赶蛊虫。" 南寻殷轻声道:"驱蛊丸,魔门里有蛇婆婆这样一个玩蛊的,我又怎会不做打算。" 邱秋对魔门这样互相防备的关系十分有吐槽的欲望,内斗成这样,还能与玄宗齐名,也是十分奇葩了。 没有了蛊虫的追赶,两人也走得从容了许多。 出了密道,果然看到一口朝天的枯井。 邱秋抬头望了望枯井口,无奈的看向南寻殷:"这井太高,我上不去,你有办法吗?" 南寻殷沉默了,若是以往,区区枯井,他有无数种方法爬上去。但如今,他身受重伤,走动都有困难,哪能爬上去。 邱秋也未想到,千辛万苦从密室出来,却被困在井里,这实在太令人无语了。 她也未坐以待毙,走到井壁前,撸起袖子,想着是否能爬上去。她虽不能修行,好歹练了这么久相思留下的功法,不但力气增大了许多,身手也敏捷了许多。 那知还没爬上两步,就滑了下去。 南寻殷倚在一旁,见她摔了好几个跟头,方慢悠悠的道:"这井壁是河石砌成,又经过井水常年累月的冲刷,十分光滑,你就是爬上十年也爬不上去。" 邱秋趴着井壁的手一僵,不高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南寻殷慢条斯理的道:"余三小姐向来顽固,不让余三小姐多试几次,又怎会死心。" 邱秋瞪了他一眼,这人说的好听,不就是还计较她在密室里威胁他之事,报复心真强。 爬了半刻钟的井壁,邱秋也累了,便也坐在一边休息。 这时,井外传来对话声。 "哥哥,今日的猎物又比昨日少了许多。" "三妹莫要担心,明日我再走远一些,定在三日后将要上供的猎物凑齐。" 这是有人路过了? 邱秋心中一片狂喜,总算是有救了,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高声喊道:"救命啊……" 第86章 阿琴阿虎兄妹 月落村是流云城外一个偏…… 月落村是流云城外一个偏僻小村落, 这里人口简单,不过十余户,且因周边是密林,野兽凶猛, 村里的人都与打猎为生。 今日阿琴与阿虎兄妹救回来了两个人, 若是以往, 来了陌生人, 村里的人多少都会好奇, 但今日却安静的出奇, 家家门户紧闭, 置若罔闻。 一间茅草搭成的屋子里,阿琴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裳, 看了看,又放回去, 如此找了两三次,方找出一套半旧不新的衣裳。 她将衣裳递给邱秋, 抿了抿嘴, 有些不好意思:"我家清贫,只有这些旧衣物, 望殷姑娘不要介意。" 邱秋接过衣裳, 笑道:"哪里的话, 阿琴姑娘与令兄心地良善, 救了我们,还将我们带回家里照顾, 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岂有嫌弃之理。" 阿琴羞涩的笑了笑,她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月落村, 见过最大的人物便是来收贡的管事,今日见着殷姑娘这般神仙人物,猜想定是城里落难的贵女,自己只能拿出这些粗麻葛布,总怕慢待了她。 如今见殷姑娘如此温柔可亲,便也放下心来。 "殷姑娘先换衣服,我在门外等你。" 邱秋见阿琴关门出去,也长舒了一口气。 在枯井里,她不过是抱着一丝希望喊了几声,没想到路过的正是阿琴兄妹,兄妹俩是周边村子的人,将她与南寻殷救上来后,听了南寻殷的一通胡说,只当两人是与奴仆失散的世家公子小姐,因贪玩落入枯井之中,便将二人带回家里。 换好了衣服出去,阿琴抬眸见着邱秋,眼前一亮:"殷姑娘长得真好看,这衣裳穿在殷姑娘身上比穿在我身上好看多了。" 邱秋心情很好,只要是女子,有人夸赞美貌,总是令人愉悦的。她目光扫了一圈,没见着南寻殷身影,问道:"阿琴姑娘,不知我兄长现在何处?" 阿琴姑娘迟疑道:"哥哥带着殷公子去换衣裳,看时辰也该出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另一间屋子的房门打开,南寻殷换了一身粗布短衫,后面跟着阿虎。 见惯了南寻殷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模样,如今乍一见他这样的穿着,邱秋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般清俊爽朗的打扮,倒是像邱秋前电视小说里的侠客。 南寻殷也挑眉看她,却对身旁的阿虎笑道:"我与小妹有话要说,还请阿虎兄弟行个方便。" 阿虎闻言便知这兄妹俩有私话要说,十分识趣道:"殷公子与殷姑娘请便,我与阿琴也正要去林子里将猎物带回来。" 南寻殷微微一笑:"有劳了。" 见两人进了屋,阿虎便拉着阿琴朝密林走去。 阿琴虽见识不多,但是个心思敏锐的姑娘,一路上见阿虎眉头紧蹙,面色凝重,不解道:"哥哥为何如此严肃,是不喜欢殷姑娘与她的兄长么?" 阿虎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方道:"这兄妹二人不是寻常人。" 阿琴不明白哥哥的话:"殷姑娘与殷公子出身世家,自然与我们不同。" 阿虎停住脚步,他知晓自己的妹妹不是受不得惊吓的柔弱女子,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两人便互相扶持,妹妹小小年纪便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是个有主意的姑娘。 他思索片刻,便将自己看到的告诉她:"刚才殷公子换衣裳之时,我瞧见殷公子身上伤痕累累,其中有三道更是在致命之处。这身伤痕,那是世家公子能有的?殷公子兄妹的来历,并非向他们说的那般简单。" 阿琴微怔,方明白哥哥神情为何如此凝重,但人已经救回来了,殷姑娘看着也非歹人之流,她兄妹二人也没什么可让人图的,便道:"我见殷姑娘与殷公子气度不凡,想来不是什么歹人,或许是遭遇歹人,方不得不隐瞒来历。" 阿虎知道妹妹心善,便也不再多说,点点头道:"希望如此。" …… 阿琴与阿虎这对真兄妹在密林中窃窃私语,邱秋与南寻殷这对假兄妹,也在茅草屋里说话。 邱秋瞧了瞧南寻殷比在密室里好上许多的脸色,不得不佩服武者的恢复能力,这样的伤若是在前世,不在医院里躺个三五个月,根本别想下床。 想着两人的约定,邱秋便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南寻殷思索片刻,方道:"可能要委屈余三小姐与我在这里多待几日。" 邱秋自然能猜到南寻殷的想法,如今流云城不能回去,魔门也不能轻易回去,谁知道苏清双与蛇婆婆在路上安排了多少人马,还不如在这小山村里将伤势养好些,再做打算。 但这小山村在流云城附近,也不是什么安全之地,且这里一看便物质匮乏,南寻殷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能寻得药给他疗伤。 邱秋将自己的担忧问了出来 南寻殷道:"总比毫无头绪的乱跑强上一些,至于疗伤之药,密林中有不少药材,挖回来自己配便是。" 既然南寻殷做了决定,邱秋自然也不会反驳。 不多时,阿琴与阿虎兄妹也回来了,还带着一只肥美的兔子。 自从前夜开始,邱秋便没有吃过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如今见着兔子,两眼放光。 南寻殷也好不了多少,他修为高深,本来饿过三五月也无甚要事,然而生死蛊封了他的元力,如今他与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他忍耐之力一向高绝,面上无任何异样。 阿琴见着邱秋噎口水的样子,抿嘴一笑,手脚利索的将兔子扒皮放血。这里也没什么调料,阿琴将兔子宰碎后,扔在锅里用白水煮。 见兔肉变了颜色,加了点盐,便起锅端到三人面前。 这是邱秋吃过最寡淡的一顿兔肉,但或许是饿极了,竟品出不一样的美味来。 一锅兔肉,四个人很快便分完了。 吃饱了肚子,看着天上的明月,鼻尖嗅到草木清新的气息,听着溪流哗啦啦的声响。邱秋也生出几分闲情逸致来,突然想起一首诗来,脱口吟道: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邱秋吟完,还来不及感叹几句,便见阿琴和阿虎兄妹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奇怪之事。 阿琴与阿虎自小在月落村里长大,月落村偏僻,他们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更别说什么诗了。两人自然听不懂这位殷姑娘在说什么。 阿琴还关心的来了一句:"殷姑娘,你在自语自语什么呀,可是身体不适?" 这话在前世翻译过来,不就是你有病么? 邱秋一噎,脸微微红,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忙道:"没什么,胡乱说的。" 南寻殷在一旁笑出声来,他揶揄道:"阿琴姑娘不用担心,我妹妹有时会犯会儿病。" 闻言,阿琴尴尬又同情的看了邱秋一眼,呐呐道:"殷姑娘,对不起……" 邱秋气得圆睁怒目,咬牙道:"南寻殷!" …… 古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笑闹了一会儿,便去睡了。 阿琴家只有两间房,邱秋便与阿琴睡一道,南寻殷与阿虎一道。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能休息,邱秋自然早早躺在床上。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第87章 蛮匪 夜,寂静明月皎皎,纤纤如玉…… 夜, 寂静 明月皎皎,纤纤如玉勾。 晚风吹来,树影摇曳,沙沙作响。 静谧的村子里传来接二连三的狗吠之声, 一群骑着马的匪徒突然而至。 这般不寻常的声响, 却没有一个村民出来查看, 黑暗的农舍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领头的匪徒是一个瘦如猴精般矮小的汉子, 他如毒蛇般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屋舍, 裂开嘴, 露出嗜血的笑容, "这群人畜以为躲着不出来,便能相安无事么?蝎子, 你与虎头去将房舍全烧了,将人畜给老子全部逼出来!" 蝎子是九尺高的大汉, 他领着两把斧头,笑声如惊雷般洪亮, "大当家的, 你放心,我定将这群人畜全部赶出来。" 虎头是一个圆脸的少年, 看着不过十七八岁, 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极为灵活。待大当家一吩咐完, 他便领着人将他们带来的酒桶抬上前来。 蝎子翻身下马, 走到酒桶旁,一手举着斧子, 一手领起酒桶上的红绳。只听一声大喝!酒桶便被他单手举过头顶,这一幕十分令人震惊,酒桶有半人高, 水缸般大,却被他轻轻举起。 这还没完,蝎子又大喝一声,呔!与他笨重的身材极不相称的灵活将手中的酒桶扔出去,立刻又将另一只手中的斧子挥出。 斧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朝被扔到屋舍上空的酒桶撞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响,酒桶裂开,里面的黑水宛如雨水般尽数洒落在屋舍周围。 虎头见状咧嘴一笑,接过麾下的人递过来的火箭,搭在弓箭上,拉满,松开,火箭朝沾满黑水的屋舍射去。呋!的一声,屋舍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匪徒们发出欢呼的声音 蝎子又将余下的酒桶一一破开,黑水如大雨般浇在月落村的屋舍,仿佛被涂染了一层水墨。虎头的火箭也紧跟而来,旦夕之间,全部的屋舍尽数燃起大火,月落村犹如一片红红的火海。 燃烧的浓烟弥漫至屋舍之中,原本躲在屋里惶惶不安的村民,不得不逃窜出来,有的村民跑得太慢,被迅速而至的烈火烧至身上,发出惊人的惨叫。 大当家的见此,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大声笑道:"儿郎们,将这些人畜全部抓起来。" 匪徒们宛如一群饿狼冲到村民里,像是戏耍羊羔般发出得意的笑声。 宁静的月落村陷入巨大的喧闹中,惨叫、呻吟,求饶,欢呼,厮杀,吼叫,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变成触目惊心的光景。 睡梦中的邱秋鼻尖微动,一股浓烟冲刺着鼻腔,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倏地惊醒,睁开眼睛,便见着蔓延至木窗的火焰,燃烧得正旺。 她眨眨眼,确认不是在做梦,倏地坐直身子,推了推睡得正香的阿琴,惊呼道:"着火了!" 阿琴迷糊的睁开眼睛瞟了一下,睡意瞬间褪去,她起身来,结结巴巴道:"快,快救火。" 邱秋看了一眼火焰蔓延的速度,这火烧得太大,压根救不了。她一把拉住阿琴往外跑:"先出去再说。" 两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子,便见南寻殷与阿虎也出了屋子,正向两人走来。 四人站在一起,看着屋子瞬间被火舌瞬吞没,邱秋咋舌:"怎么突然就起大火了?"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惊叫声,阿琴与阿虎面色巨变,阿琴喃喃道:"是他们,他们来了。" 邱秋疑惑:"谁来了,他们是谁?" 阿虎却一把将他们推开,急切道:"你们快离开……"他看了一眼南寻殷的伤,改口道:"快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外面的是猎匪!" 猎匪是什么东西?邱秋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正想问个清楚,却见南寻殷难得露出凝重之色。 邱秋心里一个咯噔,这猎匪有这么厉害,一向风轻云淡的南寻殷都这般慎重。 还未等她开口,院门被劈开,闯进一群穿着虎皮,拿着大刀,袒胸露背的男人。他们头发披散,额间,脖子上都带着动物牙齿串成的链子。见着四人,他们发出类似于动物欢呼的尖叫。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原始人?邱秋看得目瞪口呆。 南寻殷眉头微蹙,一把将邱秋拉到自己身边。 阿琴与阿虎面色入土,惨白如纸。 其中一个虎皮男人好似他们的头领,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笑嘻嘻道:"又抓到四个人畜,将他们绑了给大当家带出去。" 阿虎紧紧攥住阿琴的手,虽怕得双腿打颤,依旧鼓起勇气道:"几位大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里正与你们头领约好了,三日以后,只要我们缴纳足够的猎物,大老爷们便绕过我们村庄。如今还只过了一日……" 他话未说完,猎匪们哄堂大笑,领头的嘲笑道:"人畜也配合我们谈条件。" 阿虎面色一白,猎匪们涌上来,阿琴发出惊恐的尖叫,想要挣扎却被按到在地。 邱秋本想去救,却被南寻殷牢牢的拉住手,不解的看向他,却见南寻殷对她摇摇头,邱秋挣脱不得,最后只得任由他们将自己与南寻殷绑起来。 四人被绑着出了院子,与村里的人一起被看管。 邱秋抬眼望去,被绑起来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面色惊惶,狼狈不堪。被烧伤的躺在一旁呜呜的叫着,年纪小的孩子和女人们轻声啜泣,男人们双目呆滞,惊恐万分。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显露出对这群虎皮男人的害怕。 这猎匪的名声得有多坏,才能将他们吓成这样?邱秋无比惊讶,却又十分同情被羁押的村民。至于害怕的情绪,自经历了流云城书房外那一夜的尸山血海,很少有能吓到她的东西了。且她也有一些保命的手段,对付高阶武者或许有些吃力,但对付这些普通匪徒却是够了。 邱秋蠕动着身子,抬了抬屁股,坐到南寻殷身边小声道:"这猎匪到底是群什么样的人,竟让大家如此害怕?" 南寻殷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讶异的看了她半响,方叹口气道:"余三小姐果真天真烂漫。" 听见他这般阴阳怪气,邱秋不爽的瞪了他一眼,气道:"你不说就算!" 南寻殷见她这般气鼓鼓的模样,暗道:"这气性是越发大了……"见她转了身子过去,便道:"你不是读过《三域风物志》吗?里面就有记载,不过是名字不同罢了,在《三域风物志》里猎匪被称为蛮匪。" 蛮匪!邱秋想起来了,蛮匪本是生活在雪山深处的一只部族,他们野蛮未开化,还存在食人的传统。后来,因雪山深处发生了一次巨大雪崩,他们不得不得逃离雪山,失去了家园的他们,只得在三域里四处游荡。 出来雪山后,蛮匪不知如何生存,便学了盗匪水寇,四处抢劫。他们的手段比一般水寇盗匪要残酷无数倍,且因食人的传统,他们习惯将猎物称为人畜,被蛮匪盯上的村落,不但物质被搜刮干净,连人也要被当做奴隶卖掉,若有余下卖不掉的奴隶便会被分食干净。 只要蛮匪现身,便是屠村灭族的下场。三域之人谈蛮匪而色变,其可怕程度甚至比魔门还要过之不及。 好在蛮匪能力有限,只能侵犯小村落与落单的富商,对待有列卫把守的城池是万万不敢冒犯,大城池内居住是十分安全的,但小村落就惨了,为了生存他们也会贿赂一些附近的盗匪,但遇到蛮匪这样的匪徒,只能落个屠村被卖的下场。 邱秋想起蛮匪的相关记载,倒吸一口凉气:"我们这是要被当奴隶卖掉?" 南寻殷屈膝坐在地上,"当然,不只是我们,这个村落的人都是他们的人畜。" "没有什么办法吗?"邱秋看着面色惊惶的众人和不远处的阿虎与阿琴,喃喃道:"你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南寻殷摇了下头,语气淡淡:"蛮匪虽不是武者,但他们天生神力,五官感知比武者还要敏锐,单论战斗力,每一个蛮匪都有中级武者的实力,我如今元力被封,又身受重伤,如何救得了他们。" 他漠然道:"三域之中这样的小村落数以万计,消失存在不过一瞬,你想救又能救多少?这便是他们的命。" 邱秋自然知晓南寻殷说得是实情,蛮匪之所以能被记录在《三域风物志》也正是因他们堪比中级武者的战斗力。心情低落的垂下头,她原还以为,自己隐藏的手段,至少能自保,如今看来,莫说自保,自己的境遇也阿琴阿虎也没什么不同,谈何去救? 第88章 交易 淡月胧明,疏星数点。 月落村…… 淡月胧明, 疏星数点。 月落村浓烟阵阵直冲云霄,熊熊大火染红了半个天际。 不远处的密林草木葱郁,鸟兽蝉虫,发出惊惶的鸣叫。 邱秋挨着南寻殷坐在人群之中, 啜泣声惨叫声与家犬的吠叫交织在一起, 仿佛要贯穿耳际般, 万分嘈杂。 一个九尺高袒胸露背的大汉将手中的斧头往地上一砸, 目露凶光, 大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谁再让老子听见一声哭声, 老子就砍了他!" 啜泣的人吓了一跳,捡起衣袖使劲揩拭脸颊, 将呜咽声悉数咽回去。有不懂事的孩童哇哇大叫,被父母立刻捂住嘴巴, 禁锢在怀里。 场地瞬间变得安静,气氛却越发压抑。 园脸的少年玩弄着手中的弓玄, 笑嘻嘻道:"蝎子, 这些人畜可是重要的财产,死了一个便是要损失一笔银钱, 你几斧头下去, 我们这一趟可就白跑了。" 蝎子瞪着铜铃大的双目冷哼一声, 气焰十分嚣张:"几个人畜而已, 老子全杀光,大当家也不会多说一句, 虎头,你再多嘴老子连你一块砍了。" 虎头却半点不害怕,他拉了拉手中的弓玄, 嬉皮笑脸的道:"来呀,看看是你的斧子快,还是小爷我的箭快 。" 蝎子大怒,提起斧头就朝虎头砍去,这一下猛如疾风,又快又准,虎头脚步一点,身体一侧,轻松躲开,还笑道:"蝎子,你这斧子生锈了吧。" 蝎子左手一抬,另一只斧子朝虎头脑袋劈去,虎头微微侧身,见实在躲不过,便抬起弓身来挡。蝎子露出得意的笑容,用力一压,只听砰!的一声,弓身应声而断。 虎头退后两步,看着断弓,目露寒意。这时,蝎子挥舞着斧头又劈了过来,虎头微微屈膝,从小腿上摸出一把匕首,朝上挡住。砸下来的斧头重如千金,将他膝盖压得陷进泥土。 蝎子咧着嘴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加大斧头下压的力气,虎头咬牙抵住,两人僵持不下。 "住手!"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弯刀旋飞而来,撞在僵持的斧子和匕首之间,只听砰的一声,蝎子与虎头向两头飞出去。 从蛮匪中走出来一个精瘦矮小的汉子,他如毒蛇般阴冷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在蝎子与虎头两人身上,冷声道:"谁在生事,老子就劈了谁。" 蝎子与虎头没了气焰,默默不语。 邱秋静静的看完这一幕,心想这个人应就是蛮匪的头了,看来这群蛮匪也不是铁板一块。 她扭头想去和南寻殷说话,却见他面色狰狞,苍白的嘴唇紧闭,额头青筋凸起,整个身体微微发颤。 邱秋吓了一跳,忙小声叫他的名字,南寻殷奋力睁开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邱秋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浮现一个猜想,他恐怕是生死蛊发作了。她焦急的靠过去,低声道:"南寻殷,你怎么了,是生死蛊发作了吗?" 南寻殷倏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巨大的力气捏得邱秋生疼,将脱口的惊叫逼回去,强忍住剧烈的疼痛,邱秋扭曲着脸道:"南寻殷,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打晕我。" 细微的声音,从南寻殷嘴里发出。 邱秋咬了咬牙,抬起另一只手,朝他脖颈劈去。 手上的力道一松,南寻殷晕了过去。 邱秋揉了揉手腕上的红痕,正想着该怎么办,便听蛮匪的头领,精瘦矮小的汉子大声吩咐:"将人畜装笼,起程!" …… 烈日炎炎,如火球般悬挂在空中。 树影斑驳,清风拂过,细碎的日光摇摇曳曳。 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一群穿着虎皮袒胸露背的男人驱赶下,马不停蹄的行驶着。 一辆四面都是栅栏的马车内,邱秋跪坐在南寻殷身旁,抬手接过阿琴递过来的水,端着喂到他紧闭的口中。水从嘴角滑落,只余少许喂进口中。 阿琴在一旁忧心忡忡的道:"殷姑娘,这样不是法子,殷大哥三日未进食了,再熬下去恐怕要熬坏身子。" 邱秋如何不知道,他们离开月落村已经三日了,南寻殷也昏迷了三日,这三日对邱秋来说真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与阿琴关在一辆马车上,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南寻殷的昏迷,使得邱秋不得不去想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处境。她虽不想承认,但对南寻殷多多少少是有些依赖的,皆因南寻殷太过强大,就算他身受重伤之时,那智珠在握,从容不迫的神情,也让邱秋莫名的感到安定。仿佛只要这个人在,就能解决一切困难。 然而南寻殷生死蛊的发作,狠狠的打醒了邱秋。若是南寻殷一直昏睡不醒,她该怎么办?碍于那半颗解药的关系,她不能让南寻殷有事,若南寻殷还是这样的的状态,在后面的行程里,她还要设法保住他,再寻找时机带着他一起逃出去。 邱秋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南寻殷,她端着半碗水陷入沉思,就如阿琴说得一样,南寻殷本就身受重伤,元力又被封住,按道理该好好将养才是。如今却食水不能进,再这样下去,人都要熬坏了。 总该想个法子才是。 "要是有人参就好了。"邱秋呐呐的想,但她也知晓这是天方夜谭,他们现在不过是低等的人畜,蛮匪怕他们饿死,会提供些清水和食物,但要让他们提供人参这样珍贵的药物压根就不可能。这一路来,那些被烧伤的村民的尸体抛了一地,可未见蛮匪有替他们医治的想法。 如此又过了两日,马车依旧日以继夜的前行。 关在笼子里的生活极度无聊,邱秋思索着有什么法子能救南寻殷,这几日他脸色越发苍白了。 阿琴惊慌道:"殷姑娘,不好了。" 邱秋转头去看,便见南寻殷口中,耳中,鼻孔处,流出少量的鲜血。她心中一惊,忙去摸他的脉搏和心跳。还好,人还活着。 邱秋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她不懂医术,只从相思的记忆中学了些配药的法子。南寻殷中的又是蛊,手边又没有药材,她真是无从下手。 只得用锦帕将他的血擦干净,好在血很快便止住了。 这一次过后,邱秋看着南寻殷连水都喂不进去,她知道不能再拖了。 邱秋使劲敲了敲栅栏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喊声惊动了看守的蛮匪,他反手一鞭子抽在栅栏上,喝道:"吵什么!安静点。" 邱秋大声喊道:"我有话与你们大当家说。" 看守的蛮匪闻言嗤笑一声,随即不耐烦道:"收起你的花样,人畜。" 他泄气般狠狠的抽了几鞭子,"给我安静点!" 邱秋虽然尽量往后躲,但马车就这么大,她还是被鞭尾扫到,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便是如此,她还是没有退却,反而加大了声音喊道:"我要见你们大当家!" 虎头打猎回来,正好从车边路过,听闻喊声,他夹了夹马腹,勒了一下僵绳,停在车边问道:"怎么回事?" 看守的蛮匪忙收了鞭子,喊了一声,"三当家!"便用鞭子指了指邱秋,"这个人畜不听话,我在教训她。" 虎头目光移到邱秋身上,挑了挑眉,好奇道:"是你说的要见大当家?" 邱秋认出这个圆脸少年就是那晚同另一个九尺高壮汉打斗的蛮匪,好像叫虎头的。她定了定神道:"是我,我有话与你们大当家说。" 虎头却笑起来,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笑之下更显稚气,"我是他们的三当家,有什么事你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邱秋迟疑片刻,方道:"我想与你们做个交易。" 虎头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交易?你一个人畜,能拿什么和我们做交易?" 既然都说出口了,邱秋倒也镇定下来,理了理思路道:"我观察过你们,你与蝎子打了一场,两人均有受伤,这几日来,我发现你们二人的伤口非但没有好转,还因着急赶路而加重伤势。造成这般模样,我猜必是你们二人并没有用治愈伤口的药膏。你们二人若是地位低微,还能说是没有资格使用。但刚刚你也说了,你是三当家,看那位蝎子的勇猛,在你们中间地位想必也不低。不可能没有药膏使用,因此,我猜你们的药膏应该是用完了,你们刚在流云城附近大闹一场,定是不敢再到流云城去买药,而离流云城最近的城池是摇光城,也要走大半月方能到达,我看你们赶路的方向也不是摇光城,所以,你们至少月余之内不会有新药膏……而我会制药!" 虎头先是一怔,接着嘻嘻笑道:"你说的很对,我们治疗伤口的药膏是用完了,但这点小伤对我们来说不过是疼几日而已,我为何要与你做这个交易?" 邱秋压下心中的焦急,学着南寻殷的模样微微一笑道:"你说错了,若是以往,这样的伤口确实不足为奇,但是你没发现,你的伤口过了这些时日非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了吗?那是因为月落村里有一种瘴气,这种瘴气里含有毒素,若是接触了伤口,伤口不但不会痊愈,还会越来越严重,最后腐烂蔓延至全身!" 这当然是邱秋编的,她也是第一次来月落村,哪里知道什么瘴气。虎头和蝎子的伤口,不过是因为天气炎热,又没有及时处理,出现了细菌感染,微微发炎而已。 但她猜这些蛮匪居无定所,以前又生活在雪山深处,这方面的知识肯定不多,便忽悠一下。若是遇着简玉衍齐若瑜等人她便不敢了,他们见多识广,虽不知细菌这样的东西,但处理发炎的伤口肯定是有经验的。 虎头闻言并未相信,而是狐疑的看着她,嗤笑一声:"人畜,你是把我当傻子吗?" 邱秋淡淡道:"这样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而我的交易也很简单,只要你给我一些人参这样补身体的东西,我便为你们配制药膏如何?且你怎知以后你们没有战斗,若是再受伤,没有治疗伤口的药膏,还是很麻烦吧。" 见虎头依旧不为所动,邱秋暗自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药膏递给他道:"这是我配制的药膏,你可以试一试药效。" 虎头并未接过药膏,却把目光定在她的手上,眨也不眨。 邱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纤细修长,形状优美,她暗道一声糟了。她知道自己容貌出众,故意散了头发又在脸上涂了泥水,看着又脏又臭,与月落村的其它女子并无差别。 今日大意了,怕是要暴露。 果然,虎头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扒开她的头发,露出她的面容。他细细打量她片刻,眼睛募地一亮,道:"想不到竟是个美人。" 他哈哈笑了两声,对守卫的蛮匪道:"将她送到我马车里。" 第89章 虎头 蛮匪守卫神情一愣,非但没有听令…… 蛮匪守卫神情一愣, 非但没有听令,反而侧身挡在囚笼面前。 "三当家,大当家下过命令,人畜分配要先经过他的同意, 三当家若想要这个人畜, 还请先回禀大当家, 莫要让小的们为难!" 虎头脸色一沉, 眸光微冷:"不过一个人畜而已, 还吩咐不动你了。" 说着翻身下马, 一脚将守卫踢飞出去, 走到栅笼前,手捏着锁一拉, 栅笼应声而开。 他伸手便去抓邱秋。 邱秋神色大变,连连后退, 心里又恼又悔,责怪自己太过大意。 虎头虽看着约莫十七八岁, 手上的劲道却不小, 邱秋的胳膊被他扯住,一股力量将她往外拖。 阿琴吓得面色发白, 伸手去拽邱秋的大腿。 邱秋横在虎头与阿琴之间, 使劲挣扎, 正头晕眼花之际, 耳边响起一个粗狂的声音:"虎头,你这是做什么?跟个人畜拉拉扯扯的。" 邱秋还未反应过来, 便感到胳膊上的一松,将她扔了回去。 揉了揉胳膊,邱秋抬眸便见不远处停着一匹马, 马上是一个九尺高的大汉,目若铜铃,面色凶悍。邱秋认出他是上次与虎头交战的蝎子。 蝎子抱着手臂,两柄斧子垂在马侧,幸灾乐祸的看着虎头,咧着嘴道"私动人畜,是要砍掉一只手的。别以为大当家今日不在,你便可破坏规矩。" 虎头微眯着眼,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过是见这人畜不听话,教训教训她罢了,哪里需要惊动大当家。" 蝎子不为所动,目光恶意满满,"老子看到的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不如让这人畜自己说。" 他驱赶着马走到栅笼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邱秋,铜铃般大的眼睛盯着她,"你来说!" 邱秋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不住的摇头,就是不开口。 这蝎子与虎头怕是不和,她虽憎恨虎头的狷狂无礼,却也不敢轻易指认。虎头若真因她受了罚,定是要报复回来,而蝎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她若是明着拒绝,惹怒了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无论如何,她不愿做两人争斗的筏子。 蝎子等了片刻,见她还是这般胆小的模样,不耐烦道:"人畜,莫要装了,刚才老子看你凶猛得很。" 邱秋动作一顿,低着头沉默不语。 蝎子刚想发怒,虎头突然冷笑一声,"蝎子,你逼一个人畜栽赃我,当我虎头是好欺负的?" 被反打一耙,蝎子圆目怒睁,破口大骂,"你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老子栽赃陷害你?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虎头却笑了,"蝎子你何必动怒,大当家英明神断,到了他面前总能搬扯清楚。" 蝎子脸色铁青,他与虎头一向不和,这事闹到大当家面前还真不好说,他不过是想寻虎头晦气,如今牵扯到自己身上,自是不愿再纠缠,他面色一沉,怒气冲冲的架马离开。 虎头黝黑的眼睛盯了邱秋半响,忽然开口:"刚才为何替我隐瞒?" 邱秋心想自然是怕你报复,面上却笑的很柔弱,"我有个毛病,一害怕什么都忘了。且与他比起来,我觉得你更像个好人。" 虎头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微愣了一下,好人?这话真是好笑的很,他杀过的人不知多少,卖过的人畜更是多如繁星,深深的看了邱秋一眼,目光扫到躺在囚车里的南寻殷:"你要人参就是为了她,他是你什么人?" 邱秋苦涩的笑了笑:"是我哥哥。" 虎头烦躁的叹了口气,随即解下腰间的袋子丢给她,嘀咕道:"我可不欠人情。" 邱秋接过袋子的手愣住,待虎头走远了,她方回过神来,连忙将袋子打开,露出一颗三寸长的人参。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邱秋欣喜若狂。 阿琴也喜道:"殷大哥是不是有救了。" 邱秋摇了摇头,"这人参只能吊住他的命。" 阿琴失望的叹口气 邱秋捏着人参却犯了难,南寻殷昏迷不醒,这人参如何喂进去? 沉默了半刻,邱秋只得用前世电视剧里最老土的办法。在阿琴诧异的目光中,咬了一口人参,嚼碎,低头用舌头顶开南寻殷的嘴唇,将人参渡进去。如此反复三四次,终于将一颗人参喂完了。 邱秋用清水漱了漱口,非但不觉得半分浪漫,还觉得有些恶心。心里想着电视剧果然不可信。 转头,便见阿琴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脸色微微发红。 邱秋卡壳一会儿道:"事情从急。" 阿琴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哥哥说殷姑娘与殷大哥不像兄妹……兄妹哪有亲嘴的。 邱秋哪里猜到阿琴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如今南寻殷的命吊住,她终于松懈下来,这一松懈困意便涌了上来。 这一睡便是一日夜,再次醒来,旭日初升,霞光弥漫。马车却不减丝毫速度,赶路前行。这般日子过得久了,邱秋也有些分不清时日了。 阿琴见邱秋醒来,忙将藏下的干粮清水递给她,"殷姐姐,你吃一点。" 邱秋接过啃了几口,问道:"我哥哥怎么样了?" 阿琴道:"殷大哥还未醒来,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邱秋点了下头,吃完干粮,又去摸了摸南寻殷的脉搏和脸颊,见他脉搏有力,体温正常。才真的安心下来。这个危机算是过了,只盼他早些醒来,不然这根人参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样过了一上午,日头越发炎日,邱秋擦了擦汗,突然见到虎头骑马路过。 圆脸的少年英姿勃发的骑在马上,披在身上的虎皮露出精瘦的胸膛,披散的头发被编成一扭扭小辫子,腰间插着一把古朴的匕首,艳红的霞光里,这等充满异域风情的风姿,十分养眼。 她思绪略转,便提声喊道:"虎头大人,可否等一等。" 虎头闻声,勒住缰绳,顿了一下方驱马过来,皱眉道:"人参我已经给你了,人畜,莫要得寸进尺。" 邱秋笑容灿烂:"虎头大人,你误会了。"她掏出怀中的金创药递给他,"这药膏可以治疗你的伤口。" 虎头怔了一下,低声道:"这点小伤,不需要。" 邱秋却坚持道:"再小的伤口也是会疼的,且月落村的毒素虽然是假的,但是你的伤口已经感染了,再不处理只怕会越来越严重,这药膏便当是人参的报答了。" 虎头微微别开头,将药膏接过,忽道:"月落村的毒素,你果然是骗我的。" 邱秋做忏悔状,眼睛却弯了起来,带着几分狡黠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还不是被英明神武的虎头大人识破了。" 虎头目光瞥了她一眼,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挪开,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只道:"只许一次。" 邱秋看着少年,假模假样的抬起手掌,点头道:"好,我发誓!" 见她这幅模样,心里莫名痒痒的,十分奇怪,从未有过的感觉,十分不习惯,他狠狠的看了罪魁祸首一眼,打着马跑开。 邱秋见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莫名的笑了笑。 第90章 兽化 马车辚辚,日不停息邱秋…… 马车辚辚, 日不停息 邱秋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随着马车一路走来,周边是越来越冷了。 "阿嚏!" 阿琴抱着双臂揉了揉发红的鼻头抱怨:"白日里日头这般大, 夜里怎会这般冷?昨夜睡到半夜, 便被冻醒了, 阿嚏!。" 邱秋看着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十分担心, 若是得了风寒, 这里又没有药材, 只怕会很麻烦。将外衣脱下, 递给阿琴:"这衣裳你穿在身上吧,暖和一些。" 阿琴惊了一下, 语无伦次的摆摆手,"……不用了, 殷姐姐,我若穿了, 你该怎么办?这天日是越发冷了。" 邱秋笑了笑:"不妨碍, 我练过强身健体的功法,这样的寒冷承受得住。快穿上吧, 你若生病了, 谁帮我照顾我哥哥。" 阿琴犹豫片刻, 最终没有抵住温暖的诱惑, 接了衣裳。她不放心的又叮嘱:"殷姐姐,你若是冷了, 一定要与我说,我好将衣裳还给你。" 邱秋刚应了一声好,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少年从前面的马车里飞了出来,跌在地上。 蝎子大步走到少年身前,一脚踩在少年背上,满脸戾气:"不知好歹的人畜,你竟然敢刺杀老子。" 少年因疼痛而痉挛,他匍匐在泥土里,用力抬起头,面容因疼痛而扭曲,嘴角鼻子涌出鲜血。他目光死死的盯着蝎子,想要开口,鲜血从他嘴里咕咕的冒出。 "哥哥!" 阿琴看见少年的面容,惊叫一声。 邱秋定眼看去,少年果然是阿虎。 蝎子犹不解恨,脚下使劲一压,少年的肋骨发出清脆的声响,因是被压断了。 阿琴见着哥哥这般模样早就慌了神,一把拉住邱秋道:"殷姐姐,你救救哥哥,救救哥哥吧。" 邱秋自然是想救的,阿虎兄妹救过她与南寻殷,就算阿琴不说她也要救的,只是如今自己与阿琴一样的处境,该如何去救? 脑子飞快的转着,想了好几个法子,又一一否决掉,眼见阿虎在蝎子的脚下出气多进气少,她心中急迫,正不知该怎么办之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 虎头骑马路过,他的小辫子梳得极为整齐,神采奕奕。 邱秋也顾得了,张口喊道:"虎头大人!" 虎头闻声侧目望过来,目光一扫,落在邱秋身上。他驱马过来,"有事?" 邱秋目露恳求,急切道:"虎头大人,求你救救阿琴的哥哥。" 蝎子与少年那一幕,他早就看到了,无动于衷的撇撇嘴:"你怎么有这么多人要救,他又是你的谁?" 邱秋眼眶微红,苍白着脸,含着泪道:"阿琴与我情同姐妹,阿虎又救过我的命,虎头大人,只要你救了阿虎,我便将那配制金创膏的方子交给你如何?" 看着她的眼泪,虎头心中微微不自在,扭头嘀咕道:"谁要你的方子。" 他又轻叹一声,驱马走到前头,扫了一眼蝎子与被他压在脚下的少年,嗤笑一声:"蝎子,私动人畜,是要砍掉一只手的,前几日你还对我说过,今日便忘了大当家的规矩?" 蝎子收了踩着阿虎身上的脚,虎目微眯,冷声冷气,"这个人畜要刺杀老子,老子不过教训教训他,大当家难道还要因这事怪罪我?" 虎头面露讥讽:"人畜被关在马车内,怎样去刺杀你?"他略微停顿,目光扫到蝎子还未来得及系上的裤腰带,冷哼一声,露出一副恶心的神情:"莫不是你老毛病又犯了,去欺辱人畜。" 蝎子自然不认,反而拔出背后的斧头,威胁道:"虎头,你是想与我再较量一番?" 虎头目光也冷了下来,翻身下马,拔出匕首,"我怕了你不成。" 眼见两人又要有一番恶战,周边的蛮匪守卫都自动往后退了退,邱秋却紧张的看着阿虎,也不知他能不能撑住。阿琴已经泪如雨下。 另一边,虎头两腿分开,握住匕首,摆出攻击的姿势。 蝎子面色突变,双目赤红,嘴里发出野兽般呜呜的声音,他露在虎皮外铜色的皮肤像是沁血一般慢慢染红,全身的骨头发出嘎嘎的怪响。他神色似乎极为痛苦,仿佛失了神志,像一只猩猩般不住的拍打自己的前胸。 见他这般模样,虎头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倒退几步。他收了攻势,三步作两步跑到马车前,匕首一挥,将锁斩断,打开栅笼,伸手一把拉住邱秋:"快随我离开!" 邱秋怔了一下。虽不知他的用意,还是相信她,只道:"我要带上我哥哥和阿琴,还有……"她指了指躺在远处的阿虎。 虎头嘀咕了一句麻烦,利落的将南寻殷抗在身上,又让一旁的蛮匪守卫去将阿虎带过来,守卫的神情也很惊恐,但不敢违抗虎头的命令。 几人很快便在虎头的带领下,躲到密林深处。 阿琴搂着被守卫带来的阿虎,边揩拭眼泪便喊道,"哥哥……" 阿虎意识已经模糊了,听到阿琴的声音惊讶极了,妹妹怎么会在这儿? 她这般胆小,看到自己这个模样怕是吓坏了吧。 他想同小时候一样,抱着她安慰,给她吃甜薯,告诉她不要怕。 妹妹不要怕,哥哥在这里呢! 他勉力睁开眼睛,本能的想挤出一个笑容,但用尽了力气,也只让嘴角动了动。 意识越来越模糊。 看着哥哥没了声息,阿琴哇的一声哭出来,茫如无措的喊:"哥哥……" 邱秋也吓了一大跳,忙伸出手指,挨了挨他的鼻息,虽然微弱,还好有,她忙对阿琴说:"阿琴别害怕,你哥哥没死,他只是晕过去了。" 阿琴怔住,眨了眨眼睛,颤抖着用指尖试了试鼻息,方松口气,破涕道:"让殷姐姐看笑话了。" 邱秋摇头道:"你与你哥哥兄妹情深,我羡慕还来不及呢,怎会笑你。" 虎头在一旁极不耐烦,他哼了一声道:"不就是断了几根肋骨吗,大惊小怪!" 阿琴头埋得更低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阵嘶吼声,响彻天际。 虎头神面容难得的严肃起来,邱秋好奇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虎头还未开口,一旁的守卫却颤抖着声音道:"二当家兽化了!" 兽化?并未听过这样说法邱秋不解道:"兽化是什么意思?" 守卫募地惊醒,这才发下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看着虎头冰冷的目光,绝望摇了摇头,跪在地上。 邱秋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惊呆了,就听见虎头威胁十足的对她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邱秋识趣的没有再问。 在密林里待着,邱秋目光扫了一圈,突然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逃离,扫过昏迷不醒的南寻殷与阿虎,又对比了一下自己与虎头的武力差距,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过了半响,直到外面彻底安静,虎头才带着几人出去。 然而外面的景象吓了邱秋一跳。 血腥味弥漫,断肢遍地。有的尸体残缺不全,仿佛被野兽啃咬过一样。 阿琴吓得面无血色,刷的一下转头去吐。 邱秋神色也很难看,想起守卫说得兽化,难道就是变成野兽吗? 因为囚车不能待了,虎头将他们带回自己的马车。 有守卫来报,说是大当家请虎头过去。 虎头对邱秋吩咐了几句,让她们不要随便走动,便忧心忡忡的跟着守卫走了。 邱秋将南寻殷扶在一旁,因刚才太过紧迫,南寻殷的头发散开,面容染了污迹,看着十分狼狈。她抬了清水,坐到他旁边,用帕子一点点给他揩拭干净。 看着他安静闭目的容颜,邱秋叹息道:"南寻殷,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你再不醒,我就扔下你不管了。" 说也只是说说,邱秋知道就是为了那半颗解药,她也不可能扔下南寻殷。 将脸揩拭干净,邱秋又扶起他的头,将他披散的头发挽好,因没有簪子,便也只拣了根枯树枝代替。 收拾好的南寻殷,果然是人模狗样。 料理完南寻殷的事,邱秋去看阿琴和阿虎。 在密林里,虎头说阿虎只是断了几根肋骨。但邱秋却怕他内脏有损伤,若是如此,问题就大了。 阿琴守在一旁给阿虎喂水,邱秋过去摸了摸阿虎的脉象,还算平稳。 "殷姐姐,哥哥什么时候醒来?"阿琴一脸担忧的问。 邱秋摇了摇头,"不知道,阿虎只是昏迷,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阿琴低落道:"我怕哥哥和殷大哥一样……我……我不是说殷大哥不好,殷大哥会好的,殷姐姐不要担心。" 她说得语无伦次,悄悄瞥了一眼邱秋,怕说道她的伤心处。 邱秋不在意的摆摆手。 阿琴松了一口气。 第91章 承诺 月上中天,营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月上中天, 营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不知名虫儿的叫声深深浅浅的从花树中传来。 夜晚的寒气比白日还要重一些,带着冰冷寒意的大风刮在脸上,微微刺痛。 虎头回来时已经深夜, 邱秋还未入睡。 因虎头住处的空间有限, 她很识趣的与阿琴挤在一起。两人卷缩在角落里, 将大半地方留给了南寻殷与阿虎。 听到声响, 邱秋便起身来, 见着在马车外翘着脚静静望着月亮的虎头。 在这冰冷的深夜, 他与白日很不一样, 白日时的活泼爽朗消失殆尽,他蹙着眉, 仿佛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着,脸上挂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他转头过来, 眼眸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哀思,在这月华之下, 竟有几分脆弱。 见着邱秋, 虎头坐直身子,脸上的神情很快敛去, 又成了白日里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 他笑道:"是你 啊, 怎么还没睡?" 邱秋去到他身旁, 也学了他的样子屈膝坐下,抬眸对他笑了一下, "你不也一样么,回来了,也不进去。" 淡淡的月光下, 少女眉眼如画,眼眸仿佛星光浸了水,明亮又清透,微微扬起的笑容透着几分狡黠。 这让虎头想起了还未离开雪山时,他养过的的一只雪貂,漂亮又淘气,故意张扬着光滑柔顺雪白的皮毛在他面前游荡,当他想要过去逗逗它,它又毫不犹豫的跑开。 见他沉默,邱秋想起白日之事,若没有他相助,阿虎这条命就真救不下来了,便笑了笑,语气里添了几分认真:"今日多谢你救了阿虎。" 虎头转开眼眸,略显不自在,生硬道:"我与蝎子本就不对付,你不说我也要找他麻烦的。" 提起蝎子,邱秋想起他白日突发的怪异,还有守卫失口而出的兽化,便问道:"今日我们从密林中出来,看到的断臂和撕成碎片的尸体,是蝎子做的吗?他……是变成野兽了?" 若是以往,有外人问这样的秘密,虎头一定会杀了他。但或许是今日的月光太温柔,或许是蝎子的事触动了他内心的恐惧,更或许是旁边坐着的少女,对他来说与旁人有些不一样,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虎头神色很冷,语气很淡,"你知道诅咒吗?" 邱秋微怔,摇了摇头。她来到这个世界虽也快一年了,也在玄宗这种文学圣地待过,但诅咒这样玄幻的事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虎头笑了笑,继续道:"我们这一族便是被诅咒过的,当我们离开故乡,抛弃我们的神灵去三域游荡,诅咒就开始了,每一个族人的血脉里都蕴含着被诅咒过的疯血,一旦发作便六亲不认,成为只知杀戮的野兽,这便是兽化。" 邱秋想起白日里蝎子的癫狂,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便道:"今日蝎子便是诅咒发作了?" 虎头点了点头,抬眸望着如水般的月光,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十年前,我们部族在大当家的带领下离开故乡,这十年来族人却因诅咒死了大半,如今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兽化一旦发作,便会越来越频繁,最后直到失去意识,彻底变成一只人形野兽。" "可笑的是,三域之内,无不羡慕我们不用修炼也有中级武者的武力,却不知这是我们用随时变作野兽的代价换来的。" 邱秋没想到让三域闻声色变的蛮匪,竟然是一群随时变异的野兽。这让她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唏嘘,疑惑道:"就没有解开诅咒的法子么?" 虎头笑笑并未回答,而是道:"夜深了,快去休息吧。" 邱秋明了他这是不想说,便也笑笑,"你也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找到法子的。" 看了看月色,果真很晚了,她便也起身与他道别。 见邱秋的身影逐渐消失,虎头心情莫名好了,因蝎子兽化带来的恐惧似乎也消散了一些。他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头,叹气道:"怎么就经不住美色的诱惑呢。" 回了马车,邱秋虽安慰了虎头几句,但对他们的遭遇并不同情。蛮匪的作为,在这个世界也是罪大恶极的,他们诅咒确实很可怜,但被蛮匪屠戮的村子,卖掉的人畜,杀掉的平民,不是更可怜,更冤枉。 阿琴也醒了,她披着毯子坐起身子,睡眼惺忪的道:"殷姐姐,你去哪里了?" 邱秋笑了笑,"去如厕了。" 阿琴哦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殷姐姐应该叫醒我,让我陪你一起,外面黑漆漆的,多害怕啊。" 邱秋上前掐了掐她的脸颊,轻笑:"你睡得像小猪一样,叫你好几次也未醒。" 阿琴更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殷姐姐可以推醒我的。" 邱秋道:"与你打趣呢,快睡吧。" 两人又重新睡下,很快便天亮啦。 …… 第二日,邱秋因马车被蝎子打坏了,只能带着南寻殷与阿琴阿虎暂住在虎头的马车上。而虎头去与其他蛮匪挤一辆马车。 比起邱秋们坐的马车,虎头马车当然大上许多,但是住了四个人也有些拥挤。因阿虎与南寻殷是伤患,邱秋与阿琴便将大半地方留给了二人。 看着虽宽大但还是简陋的马车,邱秋不由的想起从玄宗回流云城时,南寻殷那辆奢华又舒适的马车。蛮匪与魔门右护法的待遇还是有差别的啊。 神思飞了一会儿,便听阿琴惊喜道:"哥哥……你醒了!" 邱秋转眸去看,便见躺在外侧的阿虎睫毛颤了颤,眼皮掀开,略显迷茫的望着她们。 半响,方缓缓道:"阿琴?" 阿琴眼眶一红,泪珠从眼底一颗接一颗的跌落,扑到阿虎怀中,嚎啕大哭:"哥哥……你总算醒了,吓死阿琴了。" 阿虎搂住阿琴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慰,"是哥哥不好,让阿琴担心了。" 邱秋在一旁看着,莫名有几分羡慕,来这个世界后,她便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认识交往的人,也是带有目的,好不容易遇到原主的父亲,还差点被弄死。这样毫无保留的信赖和担忧,她恐怕不会拥有了。 阿琴与阿虎叙完话,发现一旁的邱秋。 轻声啊了一下,擦了擦脸颊的眼泪,对阿虎道:"哥哥,这几日多亏了殷姐姐照顾我,还有哥哥,也是殷姐姐救的。" 阿虎转过头来,神情十分认真:"多谢殷姑娘照顾舍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殷姑娘若有差遣,阿虎必当义不容辞。" 邱秋笑着摆摆手:"不用如此,你们兄妹二人也救过我,只当是好人有好报了。" 阿虎蹙眉道:"那怎么行,我们救殷姑娘不过是顺手而为,并未花多大力气,而殷姑娘在这艰难的处境下,还能保护舍妹,救我的性命,付出定是极大的,两者怎能想比。" 邱秋闻言,倒是对他高看几分。世上多是满口恩义,但说起报答时便躲躲闪闪之辈。就算有真想报恩者,也是衡量利弊,无关痛痒的付出倒是可以,涉及到自身利益便要翻脸无情。像阿虎这种既有报恩之心,又能明事理的人还真不多。 只道:"你先好好休养,养好了身子方能想报恩之事。" 安抚好阿琴阿虎兄妹,邱秋找了虎头,要了些吃的,让她惊喜的是,虎头不知从哪里,又弄了根人参过来。 把吃的给了阿琴与阿虎,邱秋便想着如何熬参汤。 如今有虎头的拂照,邱秋几人虽是人畜的身份,但蛮匪守卫们对她们客气了许多,提些小要求也不会被拒绝。 邱秋去让蛮匪守卫准备了火和熬汤用的釜,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参汤总算熬好了。 她盛了两碗,递了一碗给阿琴,阿虎伤得较重,这里又没有疗伤的药,补些元气,总能好得快些。 有关疗伤之药,邱秋也问过虎头,方知晓蛮匪的身体普遍强壮,自愈力很强,很少备有疗伤之药,当初他说不需要她的金创膏也是认真的。 抬起另一碗跪坐到南寻殷身旁,汤匙舀了一匙参汤,吹了吹,觉得温度适宜,方喂给南寻殷。 然而如邱秋料想一样,南寻殷嘴巴紧闭,就算撬开嘴喂进去,因无法吞咽,参汤从嘴角滑落。 邱秋静默一瞬,低声叹口气道:"真是欠你的。" 虽不情愿,但涉及到南寻殷的小命,邱秋也不扭捏。 也不是没有喂过。 端起碗喝了一口,邱秋低头吻住南寻殷的嘴唇,舌尖在唇上轻轻滑动,想去撬开他的牙齿。 密长的睫毛颤了颤,紧闭多日的眼睛突然睁开,幽暗的眼眸没有半分刚醒之人的朦胧,锐利又凛冽。 四目相对,邱秋受到极大的惊吓,含在嘴里的参汤一口吞进肚子里。 窘迫的直起身子,邱秋脸色微红,尴尬的脚尖抓地,懊恼的想,盼他醒盼了这么多日,如今醒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吧。有些结巴的道:"……你……你醒了。" 醒来的南寻殷完全不像重伤之人,他坐起身子,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摸了摸嘴唇,蹙眉道:"余三小姐是在占我的便宜?趁我昏迷?!" 邱秋脸倏地爆红,气得只想把手里的参汤扣在他头上,这家伙说得是人话么?什么叫趁他昏迷占他便宜?自己又不是饥不择食的色女。 将碗塞到他手里,邱秋气道:"自己喝吧!" 说完便怒气冲冲的离开。 在一旁的阿琴看着邱秋消失的背影,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殷大哥,你误会了,殷姐姐刚才只是想给你喂参汤,这几日你昏迷不醒,都是殷姐姐在照顾你,前几日,你差点便……殷姐姐也是用这个法子给你喂人参,方才保证殷大哥的性命。" 南寻殷目光微闪,神态高雅从容,他轻笑道:"我知道,逗逗她而已。" 这几日他虽昏迷不醒,但因修念功法的缘故,意识能一直保持着半清半醒,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是知道的。 站起身来,南寻殷优雅的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又恢复了往日云淡风气的贵公子模样,目光扫了一圈,步履从容的朝邱秋离开的方向追去。 "气性果真是越发大了。" …… 南寻殷走后,阿琴心想,这位殷大哥的脾气可真恶劣,若是她被这样说,定是要气哭的。 "他们……不是兄妹。"躺在一旁的阿虎蹙眉沉思。 阿琴一副了然于胸的点点头:"当然,我早知道了。" 阿虎抬眸诧异的看着妹妹,没想到一向单纯的妹妹,竟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奇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阿琴瞥了一眼四周,红着脸小声道:"兄妹,哪有亲嘴的。" 阿虎一下呛住,差点把手里的参汤打翻。 …… 南寻殷追出来,邱秋坐在大石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长在石头周围的杂草。 因蝎子的缘故,车队难得停下休整。 去到她身边,南寻殷微微一笑:"生气了?" 邱秋倒也不是真的生气,跑出来的大部分原因只是觉得尴尬而已,想她好歹也是撩汉界的鼻祖了,哪里会因为这几句调笑生气?! 当然也是有些委屈的,这几日担惊受怕的照顾他,还被这样说,自然不高兴。 见他过来,便也把头扭开,闷闷道:"没有。" 南寻殷笑了,也爬上石头,坐到她身边,望着天上聚拢又散开的白云,轻声道:"这几日,你在我身边照顾我,我都知道的。" 邱秋嘴角微翘,也不气了,伸出纤细如玉的手做讨要状,趁机道:"既然如此,那半颗解药是否可以给我了。" 南寻殷回了她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不行。" 邱秋撇了撇嘴,轻踢一下杂草,不满道:"南大公子的道谢,一向只是口头说说吗?" 南寻殷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叹道:"你呀……这打蛇上棍的本事,还真是熟稔得很。我答应你,等出了这里,便给你解药。" 邱秋冷哼一声,只道:"这与原来又有甚区别?" 南寻殷侧头看她,眸光里闪烁着柔和的光华,他仿佛承诺般,轻轻道:"区别就是,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邱秋怔了一下,这个承诺未免也太珍贵了吧,她感叹着南寻殷良心发现,还未来得急露出笑容,便听他补了一句, "当然,这个承诺只在这一路可行。" 邱秋气得想踢他两脚 这时传来当当!的铜锣声,有蛮匪喊道:"大当家有令,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南寻殷抬眸望着车队前行的方向,蹙眉道:"这是要去……大雪山啊。" 第92章 又遇 铜锣声传遍营地,蛮匪们风驰电掣…… 铜锣声传遍营地, 蛮匪们风驰电掣的行动起来。 拾掇东西,套马,驱赶马车,有的蛮匪用鞭子甩在囚笼上, 呵斥里面的人畜。 青天白云下, 响起一片马车辚辚声, 停了两日的车队又行驶起来。 邱秋与南寻殷也回了马车 虎头的马车自然比囚车好上太多, 四周都是实心的车壁, 而不是栅栏样式的囚笼。 进来之时, 阿琴正将阿虎扶到马车里侧, 想来也是听到了启程的铜锣。 南寻殷醒了,自不用与原先那般躺着, 马车便宽裕许多。他坐到邱秋身侧,询问起他昏迷期间发生之事。邱秋自然是知无不言, 如今她与南寻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希望南寻殷能想出法子摆脱目前的困境。 先是说了虎头与蝎子的矛盾, 迟疑片刻, 也将兽化之事说了。 南寻殷盘膝而坐,背脊如松, 青竹般的手指交叠, 垂眸若有所思。 邱秋想起他昏迷的缘由, 又想着阿琴与阿虎就在身侧, 便压低声音含含糊糊道:"你的……病,如何了?" 南寻殷敛了神色, 抬眸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还死不了。" 邱秋盯着瞧了许久,除去脸色苍白些, 半点没看出不对,还是那个从容不迫,智珠在握的南寻殷,仿佛这几日的昏迷,只是睡了一个小觉。邱秋也知这人是收敛情绪的好手,他若不想表露,邱秋便是将他盯出个窟窿,也瞧不出异样来。 想起那日他生死蛊发作痛不欲生的模样,邱秋很是怀疑这么厉害的生死蛊,真的能轻易压制?恐怕其中还有许多隐患。 他不愿多说,邱秋也只能问些关键的东西:"那还发作吗?" 南寻殷叹了口气:"不知,或许会或许不会。" 这般不清不楚的回应,还真是南寻殷的方式,邱秋叹了一口气,她也知晓,生死蛊与他关系重大,以南寻殷的谨慎自不会多说,但两人如今可是坐在一条船上,见他如此防备,邱秋还是有些不悦。 便也转过头去与阿琴说话,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南寻殷难得怔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后脑勺,心中却泛起一丝奇异之感,还从来没有人会因这与他生气,还气得这般理直气壮。俊美的脸上嘴角微勾,轻声喊道:"余三小姐……" 正要说话,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由远及近,十分迅速。 南寻殷神色一沉,一把将邱秋拉入怀中,侧身躲开。 只听啾啾!一连串马叫,接着砰!一声巨响,快速前行的马车被劈成两半。 车中四人一个跄踉摔落在地,邱秋被南寻殷护在怀中,除去屁股疼些,并无大碍。 "哈哈哈,虎头,没想到吧,老子竟然没死。" 响亮又熟悉的声音 邱秋从南寻殷怀中抬起头来看,果然,来人正是蝎子。 他手握战斧,袒胸露背,九尺高的身体宛如大山拦在前方。 大风之下,他披散的头发四处飞扬,如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几人,尾指粗的眉头一皱,戾气尽显:"虎头呢,他在哪儿?" 阿琴被吓得脸色苍白,蝎子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恐怖,但想起身受重伤的哥哥,颤颤巍巍的挡在阿虎身前,咬牙切齿道:"你……你又想做什么?" 蝎子起始并未认出几人,被阿琴搭话,目光一扫落在阿虎身上,咧嘴笑道:"原来是你啊,竟然还没死,是虎头救了你?!" 他说着大步朝阿琴阿虎走来,脸色充斥着恶意的笑容,"倒不能平白浪费他一番功夫。" 邱秋没想到当日兽化发疯的蝎子还活着,如今看来神志也是十分清醒,见他这般大张旗鼓,无所顾忌的来挑衅虎头,两人之间的矛盾只怕又加深了。 见他去寻阿琴阿虎兄妹,邱秋心中十分焦急,但她配制防身的迷药都落到了月落村阿琴家里,如今真是别无他法。只得拉了拉南寻殷,央求道:"你想个法子救救他们。" 南寻殷眉头紧蹙,轻叹口气:"我如今元力被封,只是个与你一般的阶下囚,如何去救?" 邱秋并不相信,南寻殷的手段她还不清楚吗?只当他不愿意,语气急迫的说:"在月落村,他们兄妹救过我们,你昏迷这些日子,阿琴也有帮我照顾你,南寻殷,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正当他们说话之时,蝎子也走到了阿琴与阿虎身前,他一把揪住阿虎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目光邪肆的在他身上打量,"这身皮肉很合我胃口。" 阿虎双目赤红,怒不可遏,清秀的脸上更是一副被羞辱的模样,他咬牙切齿的道:"混蛋,我要杀了你!" 阿琴在一旁又气又急,"放开我哥哥!" 蝎子先是冷笑一声,手一用力,便将阿虎的衣裳扯破,露出蜜色的肌肤,见他满脸屈辱之色,蝎子哈哈大笑,"你越是这般,我越喜欢。" 邱秋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见鬼的发展,又想起虎头说"蝎子又去欺辱人畜"这"欺辱"原来是这般的"欺辱"。她不歧视同性恋,但是强女干犯,不管受害者是男是女,都让人恶心。 邱秋自不能见阿虎被蝎子当着众人的面欺辱,若真如此,阿虎这辈子只怕都过不了这个坎。如今只能将希望寄予南寻殷与虎头身上,既希望于虎头听到动静,能赶过来阻他一阻,又希望南寻殷能想到法子救阿虎。 这一路来,邱秋无时无刻都在感到自己的无用,即使有相思留下的功法,即使会配制些药物,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还是什么都不能做,若是她能够修炼,若是她也有强大的武力,遇到这些事时,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无力? 四周的蛮匪守卫悄无声息,都不敢上前阻拦,后方因蝎子拦路而停顿的囚车,都朝这边望过来,关在里面的月落村村民皆沉默不语。 邱秋眼看着阿虎被剥了个精光,南寻殷依旧并无行动,知道这人向来铁石心肠,咬了咬牙,准备站出去拖延些时间,等虎头赶来。 她正要起身,被南寻殷一把拉住。 南寻殷露出无奈之色,低声道:"坐好,我去。" 他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容不迫的站着,嘴角含着三分笑意,挺直的脊背显得他玉树临风俊朗非凡。 "蝎子……壮士,可否放下他,与在下谈一谈。"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含着三分贵气。 蝎子正在兴头上,目光垂涎的扫过手上之人的皮肉,吞了吞口水。 听到有人叫他,不耐烦的抬眼望去,愣住,眸光大亮。他上上下下扫了前面之人一圈,将手中的阿虎往地上一扔,兴高采烈的道:"没想到人畜中还有这等货色。" 南寻殷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微微一笑:"蝎子壮士,过来谈可好?" 邱秋看得眼皮一跳,心中五味杂陈,即是心惊于蝎子的大胆,竟敢调戏魔门右护法,这可真是在作死的路上狂奔啊。又有些担心南寻殷的状况,虽知这人敢站出去必定有依仗,若万一抵不过蝎子呢?想到那下场,邱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有些想笑。 蝎子看着南寻殷,难掩兴奋之色,还真大步朝南寻殷走来。 南寻殷笑容不变,眸光微冷,袖中的手微微一转,便将一个黑色的精巧的铁筒握在手中。 待蝎子走到离他还有三尺之远。南寻殷手碗一抬,拇指一按。十根飞针朝蝎子飞去,直取命门,与此同时,忽然一把弯刀飞来,只听乒!的一声,弯刀将飞针挡了大半。但还是有几根插入蝎子身上,疼得蝎子嗷嗷大叫。 南寻殷转头过去,远处大当家与虎头快步走来。 弯刀正是大当家的,矮小劲瘦的大当家并未去看嗷嗷叫的蝎子,他径直走向南寻殷,在一尺外停下,淡淡道:"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要隐藏在我的车队里?" 第93章 圣使 邱秋带着阿琴与阿虎跟着虎头换了…… 邱秋带着阿琴与阿虎跟着虎头换了一辆新马车, 而南寻殷与大当家离开了。 新换的马车与虎头的马车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空间宽敞,布置舒适,与囚车相比实在好上太多。 也不知是蛮匪守卫忘了, 还是得了虎头的吩咐, 蛮匪守卫也不再将他们当作人畜看管, 反而温和了许多。 阿虎是被抬上马车的, 他本就重伤未愈, 又被蝎子折腾了一顿, 自然伤势加重, 神色萎靡。 阿琴在一旁照顾他,眼眶微红, 忍着泪意给他换了一身衣裳。 车内气氛有些沉默,邱秋神思飞扬, 想着与大当家离开的南寻殷,也不知他会与大当家说些什么?这人诡计多端, 定然会说服大当家为他所用。 这几日来, 邱秋也大致想明白了,以南寻殷的本事, 便是元力全无, 在月落村时也不该如此轻易的放弃抵抗, 只怕他当时便想借着蛮匪的车队, 躲开苏清双等人的搜铺和追杀。 毕竟谁能想到,堂堂的魔门护法会被当做人畜。 邱秋不得不感叹他的隐忍与决断, 若是换个身份高些的世家子弟,恐怕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受人畜之辱。 还有被虎头带走的蝎子, 想到此人,邱秋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人早晚是个隐患。经历了这两次,蝎子只怕对他们恨之入骨。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通,邱秋肚子感到些许饿意。 抬眸望了望车外,微阳潋潋,霞光漫天,已到了黄昏时分。 有蛮匪守卫送了饭菜过来,是过了水的肉干和野菜,在行路中,这真是无上美味了,便是在虎头马车时,吃的也只是比人畜的干粮好下口一些的大饼。 蛮匪守卫对邱秋很恭敬,黝黑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这是大当家特意吩咐给几位贵客准备的,还请您慢用。" 虽不知她们何时变作贵贵客,但邱秋猜想定然与南寻殷有些关系,看来这人与大当家相谈甚欢。 这顿晚食,邱秋吃得心满意足,阿琴与阿虎也是狼吞虎噎。 啃了这么多日干粮,大家都有些受不了。 在几人享用肉干之时,另一边的营帐里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落日余晖渐被吞没,暮色将临。 车队里唯一一处营帐点起了火把,在夜色里十分显眼。 营帐内,火光摇曳。 大当家屈膝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双手捧着一块纯白的银牌,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面容上的阴狠之色尽数敛去,只余下诚惶诚恐。他深深垂着头,匐身而拜。 "不知圣使驾临,多有得罪,不甚惶恐。" 语气之谦恭,全没有在月落村之时的耀武扬威。 而使得这样一位三域闻风丧胆的蛮匪首领,谦卑下跪的正是他手中捧着的纯白银牌。 这块纯白银牌看着干干净净,只在中间刻了一朵小巧精致的雪花,然而正是这朵美丽的雪花,让一向嚣张跋扈,纵横三域的大当家不得不屈膝下跪。 这朵美丽脆弱的雪花是从雪山走出来的人无法逾越的恐惧,这种恐惧深深烙印在每一个雪山子民的心中,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有什么样的成就,见着这朵雪花,本能的便想下跪,便想拜服。 只因这银牌是大雪山的信物,雪花是现任巫王顾白原的标志。 大雪山的巫王,不但是雪山下所有部落的王,更是部落子民们信仰的神明。 而能带着纯白银牌行走的人,只能是巫王坐下的萨满巫师。 大当家头垂的很低,半身匍匐在地,犹如最忠实的信徒,向大雪山的神明献出自己的忠诚。 被大当家虔心参拜的人,若是邱秋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人竟然是南寻殷。 只见他负手而立,粗制的麻衣竟也衬得身材如青松般挺拔,俊美的脸上含着三分笑意。他眸光微闪,淡笑道:"我有意隐瞒行踪与你何干?大当家莫要在意。" 大当家闻言喜不自禁,先恭敬的将纯白银牌递还回去,方缓缓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南寻殷如青竹般的玉手接过银牌,收入袖中,方对大当家道:"此次我封巫王之命出来办事,不宜张扬,你万万不可曝露我的身份。" 大当家连连应是,他转念间又道:"能与圣使一道回归大雪山,是我三生之幸,若是圣使不弃,便坐我的马车如何?" 南寻殷微微一笑:"如此,便多谢了" …… 南寻殷回来马车,已是月上中天。 邱秋手撑着头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声响,一下惊醒了。 她抬眸望向南寻殷,不想吵着睡着的阿琴与阿虎,压低声音道:"你回来了。" 南寻殷含笑点头,又指了指外面,让她出来。 邱秋轻手轻脚的跟着南寻殷出了马车,明月皎皎,凉风将兮,四周一片静谧。 在如水般的月光下,邱秋蹙眉道:"怎去了这般久,可是与大当家谈得不顺利?" 虽这样想,瞧着南寻殷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南寻殷摇了摇头,却道:"这次我们的约定要改一改了。" 邱秋先是一怔,随即想起半颗解药来,瞪着杏眼,翻脸道:"你是何意?莫非想耍赖不成?南寻殷,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南寻殷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咬一个看看。" 邱秋一噎,没想到此人如此厚脸皮。 南寻殷不再逗她:"只要你陪我去一趟大雪山,我便将解药给你。" 邱秋微愣,大雪山她当然听闻过,《三域风物志》里也有记载,只说那里被雪山附近的部落称为圣山,是部落子民信仰神明居住的地方。从无神论世界来的邱秋,自然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说法,后来去了玄宗,读了一些关于大雪山的卷宗了解,大雪山上就是一群修行的武者,只因部落封塞,又大都是普通人,见了武者的奇异之处,便将山上的武者当做神明。 听闻南寻殷要去此处,她不解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南寻殷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翠绿的云障,淡淡道:"那里,或许有解开生死蛊的法子。" 听他这般说,邱秋知道,这大雪山是非去不可了。 第94章 心思 日头明晃晃,靛蓝的天空,万里无…… 日头明晃晃, 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天际屹立的皑皑雪山冰峰,仿若插入天空的利剑,巍峨壮观。 雪歇熹光处的山峰, 绵延不绝, 半白半绿, 在这幽幽的天地间, 呈现空旷荒凉之感。 自车队进入银装素裹的雪山地界, 寒冷之气, 一阵阵袭来, 好似钝刀子刮过脸庞,微微刺痛。 邱秋裹紧身上柔软暖和的虎皮, 推开小窗,望着这片与三域不同的雪国风光。 同南寻殷定了大雪山之约, 已经过了七八日,车队从昨日起便进入了这片雪山。 与在外面之时十分不同, 蛮匪并不与城中列卫般令行禁止, 纪律严明,这一路来十分活泼, 嬉笑怒骂, 皆随心意。大当家也从不制止, 这仿佛便是他们的行为习惯。然而进入这片雪国之后, 蛮匪们瞬间安静下来,非但收敛了外面的作风, 便是说话行走也低声细语,轻手轻脚。 邱秋知晓这是害怕响亮的声音造成雪崩。前世时,她亦看过这方面的纪律片, 自然知晓雪山的脆弱与可怕。 也是进了这片雪国,邱秋方听虎头说,这批人畜原就是送到大雪山作祭品的。 祭品二字向来不是什么好的说法,转念间又想起大雪山部落子民信仰的神明,总觉的此处弥漫着邪教之感。 邱秋虽不是什么高尚之人,若眼睁睁看着月落村的无辜村民命丧于此,还是十分不忍 她将这事与南寻殷说了,南寻殷笑着道:"祭品不过是外人的误解,这些人去了大雪山是当做奴仆用的,若有资质好的,被大雪山的巫师看上,收为弟子传授修炼之法,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这些人到了这里,恰恰有一线生机。" 他言语间对大雪山十分熟稔,邱秋听着十分诧异。 况这几日发生之事也是怪异之极,南寻殷不与大当家达成了什么交易。大当家对他的态度简直好的匪夷所思,毕恭毕敬不说,说话行事间更是将南寻殷奉为主。 便如这辆宽阔舒适的马车,非但铺了好几块柔软暖和的虎皮,马车两侧还烧着两个小小的暖炉,使得这车里,在这冰天雪地的雪国,也是有几分暖意。 这辆马车便是大当家的,却让给了南寻殷,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明。 邱秋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南寻殷到底是如何收服这帮蛮匪的。对这群肆无忌惮的蛮匪来说,便是抬出魔门右护法的身份,也不见得管用。难道南寻殷真的有前世书上的王霸之气?随便抖了抖,无论对手是谁,都会臣服。 这当然是她的胡思乱想,最终她也只当南寻殷又使了什么诡计。 马车内虽比车外暖和,但在这冰天雪地雪国,依旧寒意刺骨。 阿琴鼻子吸了吸气,手中的暖炉握得越发紧了,她抬眸瞥了瞥望窗沉思的邱秋,"殷姐姐,这雪景昨日初见是很有趣,但都见了一日,也都是些盖了雪的山啊树啊,姐姐还没看腻?" 阿琴本是与阿虎坐另一辆马车的,邱秋见她冻得可怜,白日里赶路时,便让她上了这辆马车,在这烦闷无聊的行程里,也有人说说话。 邱秋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笑道:"树与树有不同之处,有的高点,有的矮一点,有的茂密,有的稀疏,山与山亦是有不同之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便是盖了雪,风致亦是各有各的异处。" 阿琴没念过什么书,也不懂奇异的风致,但殷姐姐说了,自然是没错的,便也道:"姐姐若是喜欢,多看看也无妨,只是这天气越发冷了,姐姐莫要冻病了就好。" 邱秋放下小窗,未拒绝阿琴的好意。微微笑道:"今日便不看了吧。" 两人便坐着闲聊,这一路来难得有这般闲暇的时候。 阿琴向邱秋说了自己在月落村的趣事,打猎,摸鱼,摘果子,邱秋听得十分向往。 只想着若自己毒解了,便也找一个地方,买一个像知鱼居那般的院子,养养鱼,种种花,斩断以往的人和事,以邱秋的身份重新开始。 看着眉飞色舞的阿琴,邱秋骤然道:"阿琴,这次若是能活下来,你与阿虎有什么打算?" 阿琴愣了半响,低落道:"不知道,我与哥哥从未离开过月落村,如今月落村回不去了,我们也不知要去哪儿。" 邱秋眸光微亮,心中浮现一个想法,阿琴与阿虎是邱秋到这个世界来认识的唯一没有带着欺骗与目的去接近的朋友,他们不同于紫薇翠薇,也不同于齐若瑜简玉衍,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然而,邱秋喜欢她们的也是这般与她一样的普普通通,便开口道:"阿琴,若是你与阿虎没地方可去,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阿琴闻言欢喜道:"可以,我很喜欢殷姐姐,姐姐又救过哥哥的命,能与殷姐姐一起,以后的行程我都不怕了。" "只是,"阿琴眉头微蹙,迟疑道:"殷大哥也愿意与我们一道么?" 她虽心思单纯,但也不傻,殷大哥周身的气势与不凡的谈吐,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哥哥还说过,这几日他们能从人畜变为贵客,全是殷大哥的本事。这样厉害的人物,她与哥哥去做下仆,都不一定能行。 邱秋怔了一下,瞬间了悟阿琴误会她与南寻殷的关系了,失笑道:"就我们三个,他不与我们一起。" "啊?"阿琴不解,小声道:"殷大哥与殷姐姐不是一起的么?" 邱秋摇了摇头,正想解释,厚重的毡毯被拉开,露出南寻殷俊美的脸。 他目光扫过二人,笑道:"再聊什么了,这般开心?" 阿琴自瞧见南寻殷与蛮匪一道后,便对他有些害怕,见人来了,小声向邱秋告辞,一溜烟下了马车,遁的比老鼠还快。 南寻殷带着一身寒气,上了马车。 邱秋将离暖炉最近的位置让了出来,"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南寻殷弹了弹乌发上的细雪,闻言,便道:"本就无多大事,雪蛇非要我去看看罢了。" 雪蛇是大当家的名字,整个车队里,能直接叫这个名字的也只有他了。 邱秋也就随口问问,对他的事并不想知道得太多,只怕晓得多了,拿了解药也走不了。所以虽奇怪与南寻殷如何收服这群蛮匪,她亦没有多问。 她的乖巧与聪慧,南寻殷在流云城之时就已经领教过了。见她如此识时务,心中却生出几分不悦来。又想着刚刚在车外听到她与阿琴的谈话,心中的不悦更甚,眉梢微挑望着她,"还未拿着解药,便生出这般异心来。"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邱秋辩驳道:"南大公子怕是误会了,我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大雪山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南大公子可是应承过我的。" 这几日听她喊哥哥听惯了,如今改了称呼,他忽觉得有些刺耳,抬眸又瞧见她一脸戒备之色,心中忽的一窒,敛眉淡淡道:"既已应承过你,我自不会食言。" 这语气十分怪异,邱秋不动深色的打量他,若非有流云城的前车之鉴,她定要以为南寻殷是不是对她动了心思,她自觉在男女之情上还是有些造诣,但这造诣到了南寻殷面前便都不管用了,流云城里,他演技是炉火纯青,流水一般的宝物往她房里送,若非对这人有十足的戒备之心,但凡换一个女子,定要被打动了。 既然他这样说,邱秋也欢天喜地的应了。 南寻殷看着远处绵延不断的雪山,心绪微乱,刚才毫无来由的怒气,也让他十分惊讶,他自认对情绪的掌控已到了极点,这三域内能让他动容之事极少,刚才却只为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动怒,他不是懵懂少年,自然明白怒气从何而生。 这才让他惊讶,他原以为他不可能对某个女子动情,如今却对她动了心思,况她还是余天恩的女儿,他与余天恩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这个心思无论如何看都不合适宜。 他向来懂得克制与隐忍,既与想明了,便也将这萌芽的情思压下。 …… 另一辆马车内,大当家与虎头,蝎子坐在一处。 蝎子这些时日一直躺在马车里养伤,伤才刚好便想去找伤他的那个小子报仇,找到了人,却瞧见大当家对他毕恭毕敬。他还是有些脑子,在大当家面前,不敢明着找他麻烦。 如今,三人单独相处,蝎子便也直接了当的问:"大当家,这人什么来头,你竟如此看重他,马车都让了出来。 虎头也看向大当家,虽未言语,但疑惑之色尽显。 大当家目光扫过二人,蝎子与虎头自从部落里开始便跟着他的,情分自然不能比。犹豫片刻,方道:"他是圣山来的萨满巫师。" 蝎子与虎头脸色微变,圣山的巫师,对他们这些雪山部落的子民来说,便是神使下凡。 虎头倒吸一口凉气,"大当家,你可确认过他的身份?圣山之人不是从不踏入三域么,我们可是在月落村发现他的。" 大当家道:"他有银月牌,这是圣山巫师的信物,你们应该知道,若非用圣山功法激发,银月牌是无法显露象征巫王的雪花标志。" 虎头沉默半响,艰难的道:"圣使驾临,我们此次入雪山,是否能帮助我们求到破解诅咒之法?" 蝎子却不以为意,他与虎头,大当家不同,两人是土生土长的的部落中人,蝎子的母亲却来自三域,只因他是混血,兽化的力量比部落里的人大,但也更频繁的缘故。 自小他便不怎么信圣山巫王,如今听着南寻殷圣使的身份,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大当家瞧了一眼便明了蝎子的想法,忍不住叮嘱道:"圣山之行关系到我们一族的诅咒之解,你若胡来,断了我们一族的唯一生机,"他目光瞬间变得阴狠:"我便杀了你!" 蝎子抿了嘴不语 大当家见他安分了,吩咐两人道:"明日要过积雪区,你们二人吩咐下去,要车队里的人都打起精神来,千万莫要惊动了雪崩。" 第95章 神秘人 天空乌沉沉的,雪压冬云,浓重…… 天空乌沉沉的, 雪压冬云,浓重稠密。 狂风大作,雪花漫天。 邱秋躲在马车内,车幔换成了厚厚的毡毯, 结实的石头压住边角。 便是如此, 也能听见车外如雷鸣般的风哮声。 咣!咣!咣! 马儿走得相当费力, 车内摇摇晃晃。邱秋瞧了眼闭目养神的南寻殷, 自他醒来后, 若在马车里, 大半时辰都在闭目打坐, 邱秋忖度,或许是生死蛊的缘故。 不想打扰他, 邱秋便靠着车壁,百无聊奈的玩弄着白皙纤细的手指。 若是以往, 她便叫阿琴过来解闷了。如今阿琴见着南寻殷,便如老鼠见了猫, 只要南寻殷在马车上, 她决计是不愿上来的。 邱秋亦不愿勉强她,便也习惯了这般安静的与南寻殷相处。只是这日子着实无聊了些, 既无书籍话本, 又无围棋解闷, 也只能看看窗外银装素裹的雪景。然而今日这般大风, 便是连雪景也看不成了。 神思飞扬间,马车倏地一个跄踉, 几声响亮的嘶叫,传遍四周。 邱秋一个不稳,跌进南寻殷怀里。脸埋在坚硬的腹肌上摩擦着柔软的衣裳, 鼻翼处是清淡的冷香。 这一撞,南寻殷也从入定中醒来,他掀起眼皮,眉梢微挑,"余三小姐前日还对我避之不及,今日便要投怀送抱了?" 邱秋知晓这人明面上看着温润和煦是个翩翩君子,暗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小心眼。心里若是不舒服,无论如何也要折腾回来的。便也当做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只稳了稳身子道:"无意冒犯……" 话才刚出口,马车又是个跄踉,邱秋身子又是一跌,撞到南寻殷身上。这次她便什么也不说了,八爪鱼般的搂住南寻殷,厚脸皮的想与其在马车里颠来簸去受苦,还不如趴着大树好乘凉。至于面子什么的,她一向拿的起放得下。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她这般坦然的赖皮,南寻殷反而无语了。娇软的身体贴在怀里,温热的气息喷在衣襟上,暖暖的 淡淡的甜香冲刺在鼻腔内。 与人这般近的接触,南寻殷颇为不习惯,如远山般的眉头皱了皱,抬手抓住搂住脖子的光洁手腕,正想将这粘人的牛皮糖扯开,车外传来声响。 厚重的毡毯被掀开,冰冷的气息袭来。 虎头看着车内相拥的二人愣住,拢住毡毯的手募的一松,厚重的毡毯又重新遮住。 邱秋触电般松开南寻殷,忙坐直身子,有些心虚的理了理鬓边的发丝。不知怎的,她莫名有一种翻船的预感。 南寻殷若有所思瞥了她一眼,方道:"进来吧。" 厚重的毡毯被掀开,虎头脸色实在不好看,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盯了十几次,见南寻殷沉了脸色,方道出自己的来意,"圣使大人,这雪是越发大了,马儿们都被遮了眼,受了惊吓,恐怕是不能前行了,我们是否找个山洞住一夜,避避雪,待明日天放晴些再继续赶路。" 南寻殷抬眼看了看车外,果真是雪花漫天,又思到刚才马车的跄踉,便点头道:"便依着你的意思去办吧。" 虎头低声应了句是,原想转身离开,迟疑半刻,顿住脚步,回眸看着邱秋:"你与圣使是何关系?" 少年眉头压得低低的,青涩的脸上闪着出人意料的倔强,他的语气算不上好,却足够坦荡,这不管不顾的气势,莽撞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 邱秋莫不做声的在一旁装壁花,方才虎头与南寻殷说话时,她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见着虎头要离开了,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到了少年的发问。 若是单纯的疑问,邱秋是不怕的,兄妹本就是南寻殷当初为掩人耳目定下的关系,但看到少年眼中的情谊,邱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她与南寻殷虽非虎头想象中的关系,可她若解释了,仿佛回应了少年的感情,这也是她不想造成的误会。 她总要离开,不会为虎头停留,有些关系朦朦胧胧最好,若真挑明了,摊开了,便又是数不清的麻烦。 这样的经验她有很多,到最后总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斟酌着语句,想着怎样留有余地的拒绝。 在旁边看了半晌的南寻殷忽然道:"你问她,何不来问我?" 虎头侧目看过来,眉宇间倔强不改:"那请问圣使与她是何关系?" 南寻殷眉梢微挑,云淡风轻的道:"不过一侍女而,偶尔在榻间伺候。" 这样的丫头在世家里被称为通房丫头。 虎头眼中的光芒募地一熄,挺拔俊朗的身子微颤了一颤,他低声道:"我明白了。" 临走时深深看了邱秋一眼。 这是被嫉恨上了?邱秋正想开口解释两句,人已经快步离开了。 邱秋瞪了南寻殷一眼,还没来得及怪罪于他,便先被他兴师问罪了。 "余三小姐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可真不不弱啊!" 邱秋气道:"我倒是为了谁?若不是我去招蜂引蝶,你哪里来的人参吃?只怕未熬到醒过来,先去见阎王了。" 气冲冲的说完,也不理他,径直下了马车。 南寻殷未想到还有自己的缘由,先是一愣,久久不语。 …… 邱秋下了马车,找到阿琴与阿虎兄妹,跟着蛮匪们进了洞穴。 因是临时找的洞穴,并不够大,一车队的蛮匪都挤在一处,而人畜们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是在囚车上搭了牛皮,睡在笼子里。 邱秋虽有不忍,也知自己无力改变,只能祈祷赶快到大雪山,这些村民的待遇也能好些。 进了洞穴,蛮匪们便将最好的一块地方让了出来,给南寻殷这个贵人。 有蛮匪拾了柴火来烧,红红的火光摇摇曳曳,照得洞穴晦暗不明。 邱秋带着阿琴与阿虎坐到南寻殷左边,大当家与虎头蝎子坐在南寻殷右边。 有蛮匪烤了雪兔拿过来,几人安静的分着吃,很快便吃完了。 洞穴外风声呼啦呼啦的响,洞穴内却一片寂静。 阿琴靠着阿虎,有些困顿的眨了眨眼。 邱秋赶了一日的路,也是昏昏欲睡。她没有哥哥去倚着,有不愿去倚南寻殷这假哥哥,便靠着冰冷的石壁,闭着眼休息。 正在这时,洞穴外忽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守在洞穴外的两个蛮匪声音传来:"这里我们已经住下,还不快滚开!" 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传来蛮匪的惨叫。 邱秋募地睁开了眼,四周扫了扫,南寻殷与大当家本在谈话,也停了下来。虎头和蝎子在外面巡视还未回来。阿虎也被惊醒,只有阿琴还在呼呼大睡。 邱秋十分羡慕她这般心态。 众人戒备的抬眸望向洞口处,只见明明灭灭的火光照应下,走进来两个身影。 两人身穿毫无绣文的白袍,素雅无尘。堆鸦似得乌发披散在身后,除去腰间一把古朴的弯刀外,全身无半点坠饰。行走间犹如落梅点雪,轻盈而又优雅。 一看便是修为高深的武者。 待两人走到近出,邱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准确的说是看清了走在前边人的长相,只因见了这人,眸光便被他的容颜风华夺住,再也看不见其它人。 皎如明月,灿若星辰 完美得毫无瑕疵的五官,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似人间之人。 邱秋见过不少美男,江上智也好,简玉衍也好,都是翩翩佳公子。就连一旁的南寻殷也是个俊美公子,但与眼前之人比起来,便是萤虫之于皓月,无可比拟。 而比起他惊人的美貌,更让人心折的是他的气度依誮。 像是山巅高洁的雪,天上纯白的云,夜里皎皎的月,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人世间。 若这世上真的有神明,便该是这样的了。 注视着这样的美貌,洞穴中陡然一静,喘息声都变轻了。 大当家先开的口,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打伤我的族人?" 搭话的是后边的人,他虽也身着白衣,但胖胖的身材像是过了糖的糯米团子,有些可爱。他倨傲的抬了抬双下巴,"我们不过借宿一晚,他们不知好歹的阻拦,便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话说得挑衅未十足。 大当眉宇间闪过几分思量,掂量掂量两人的修为,便扯出一个笑容道:"那就是是误会了,这洞穴本就是无主之物,何来借宿一说,两位请便就是。" 两人择了一处,安安静静的坐下,从到至尾那走在前头之人都没有开过口。 邱秋呼了一口气,两人这气度只怕是高级武者,若真发难起来,也不知这些蛮匪能不能顶住。能相安无事最好。 她目光去寻南寻殷,原想问问他是否知道这两人的来历。却发现南寻殷不知何时躲到了黑暗之处,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般作为十分蹊跷,方才他也太过沉静了些。总觉得有些不对,但邱秋也不敢多问,南寻殷与他好歹是一条船上的,只能暗中观察。 气氛安静的出奇,邱秋悄悄瞄了两人一眼,见二人盘膝入定,实在无聊,便也闭目养神。 第96章 揭穿身份 洞穴外风声如雷,狂风大作。…… 洞穴外风声如雷, 狂风大作。 火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光微微跳跃着。 忽然地面微微颤动,山体摇晃,碎石块滚落, 发出砰砰!的声响。 邱秋睡得迷迷糊糊, 一吓被惊醒了。转眼看向四周, 蛮匪们满脸惊恐, 不知谁喊了一声, "地龙翻身了!" 洞穴摇晃的更厉害了, 嗡嗡的声音传遍四周。 这是地震?邱秋心里猛地一颤, 还未回过神来,便被南寻殷一把抓住手腕, 拖着出去。 洞穴里的人蜂拥而出,尖叫声, 呐喊声,碎石掉落的声音交汇在一处。 邱秋侧头去看, 只见阿琴与阿虎被挤到一处, 忧心忡忡的递了个眼神。 洞口很近,邱秋方逃出洞穴片刻, 便听到轰隆一声响, 洞穴彻底塌了。 雪原上天空一片漆黑, 月色被厚厚的乌云遮住。 狂风卷着冰冷的雪花, 打在乌发,脸颊, 脖颈处冰凉凉的。 邱秋气息微喘,尚未平复便去寻阿琴阿虎的身影,瞧见两人也安然逃出洞穴方松口气。 环顾一周, 洞穴外的蛮匪比进去之时少了一半,结局不言而喻。 去看南寻殷,见他面色凝重,目光沉沉,邱秋怔了怔:"怎么了?" 南寻殷摇头正想说话,滚雷般的一声巨响,响彻雪原。 蝎子与虎头从远处跑来,惊慌失措的喊道:"雪崩了!!" 雪浪铺天盖地的汹涌而至,随之而来便是山顶上冰雪和岩石的不断崩塌的巨响,白色的海洋不断冲刷,仿若一朵朵洁白的雪云。 这是地震引发的雪崩! 邱秋看看这惊天动地的大自然力量,十分震撼。耳边是蛮匪惊恐的尖叫与咒骂。南寻殷眉头紧锁,拽住她的手越发用力,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虎头与蝎子跑得太急,乌发编制的小辫子,肩上沾满了雪花。一个跄踉,虎头跌倒在地,被匆忙赶来的大当家扶起,一旁的蝎子满脸绝望的道:"没有出路了……" 这些不过一瞬之事,眼看纯白的雪浪将要席卷而至,一个身影飞身而上。 纯白的衣袍,在狂风下猎猎作响,披散的乌发随风飘扬,皎若明月的眉眼一片冷漠。他虚虚立在半空之中,清冷高华的身影在这铺天盖地雪海下是多么的渺小。 在这狂乱的天空,他从容自若的拨出腰间弯刀,朝铺天而来的雪浪劈去。强大如海水般的元力绵延不绝的涌出,与铺天而来的雪浪撞在一处,只听砰!的一声响。 仿若盘古开天地般震撼! 被打碎的雪浪朝众人涌来,邱秋被冲翻在地。余光处,空中纯白高华的身影素尘不染,渊渟岳峙的气度,隐藏着几分厚重,如雪山之巅的冷漠,如大海之里的深沉,如蓝天白云的闲雅适从,在这铺天盖地的雪浪下,他静静立在那里,是从天上下凡的神明。 惊心动魄的雪崩就这样被一刀化解,空中的身影从容的收回弯刀,闲庭信步般落到地上。 雪原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目光惊惧的看着白袍人,若是在洞穴中时只是惊讶于他的容貌,如今却是对他恐怖实力的惧怕。这哪里是人力能做到的?神也不过如此吧。 有胆小的蛮匪已经匍匐在地,不停的叩行大礼,嘴里念念有词。 大当家与蝎子虎头亦是不可置信的盯着白袍人,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被大家注视的白袍人冷漠的目光穿过虚空,虚虚落在邱秋身旁的南寻殷身上。 "是你。"如碎玉般清脆冷冽。 南寻殷气度卓然的立在一处,微微一笑道:"顾兄,好久不见。" 话音未落,便见白袍人眉梢一挑,抬掌朝他劈去。 南寻殷瞳孔微缩,连连后退,弯腰躲过。白袍人冷漠的一扬眉,另一掌就接着劈来,眼看掌风将要触及身体,南寻殷侧身去接,做好了生受一掌的准备。 这时一把弯刀滑过,挡住掌风。 大当家不知何时已到南寻殷身侧,他手举弯刀,脸上还残留着对白袍人的惊惧,低声祈求道:"前辈,如今大灾当前,有什么恩怨可否以后再说?" 白袍人眉眼未动,手掌如灵蛇般饶过大当家,狠狠的拍在南寻殷身上。 南寻殷砰的一声被打得飞出数米,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片刻,便见着南寻殷躺在地上。 邱秋上前扶住他,擦了擦他嘴角的血道:"还好吗?" 南寻殷轻咳几声,将涌上嘴巴的气血噎了噎,轻声道:"无碍。" 大当家未曾想这白袍人掌法如此厉害,他暗暗叫苦,圣使关系到他们一族的存亡,若是圣使出事,他们非但不能找到解除诅咒的法子,或许还会开罪大雪山。但这白袍人看着也不是好相与的,能一刀劈散雪峰的,整个三域不出几个,这恐怕得宗师修为才行。 他暗中戒备着白袍人,亦去到南寻殷身边:"圣使,您没事吧?" 此话一出,南寻殷扶着邱秋的手一顿,暗道一声:"糟了" 果然,本收了掌,负手立在一旁的白袍人听到这个称呼,眉梢一扬,低声玩味道:"圣使?" 大当家向前几步横档在南寻殷面前,温声道:"前辈,这位是大雪山的圣使,前辈就算武功高绝,想必也不愿在这雪原中与大雪山为敌吧。" 话音一落,白袍人身边胖胖的中年人先笑出声,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冷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假冒雪山圣使,你可知站在你面前之人是谁?" 大当家被喝的一愣,面上迟疑之色闪过,方呐呐道:"圣使可是有银月牌作证。" "咦?"胖胖的白袍中年人面上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他目光凝视南寻殷:"他说的可是真的?你从哪里得来的银月牌?" 南寻殷却未搭话,他在邱秋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微微苦笑道:"顾兄,我们好歹认识一场,你这份见面礼未免太重了。" 顾白原眉眼未动,一派冷漠道:"南寻殷,七年前你潜入我大雪山,盗取心法,如今还拿着我大雪山令牌招摇撞骗,你入了三域,我鞭长莫及,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取你性命。" 白胖胖的中年人恍然大悟,随即咬牙切齿道:"原来你就是七年前那个小贼!" 这一番变故,大当家面色铁青,目光即骇人又复杂,蝎子与虎头凶狠的瞪了瞪南寻殷。 邱秋却听得目瞪口呆,她就说南寻殷怎么突然就收服了这帮蛮匪,个中缘由竟然是这样。不得不佩服他的同时,心中又很好奇南寻殷与大雪山的恩怨。这人可真是神通广大,好似哪里他都能插一脚是的。 被揭穿身份的南寻殷,半点不惊慌。他面上含着风轻云淡的笑容,一派从容自若的风度。便是身上的粗布麻衣也掩饰不了周身的沉稳贵气,这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处变不惊,淡定从容。 他笑了笑:"顾兄此言差矣,当初贵师弟与我打赌,我若能不惊动任何机关潜入贵地藏书阁,其中心法便可任选一本带走。愿赌就要服输,那本心法是我堂堂正正赢走的,何来盗取的说法?" 顾白原的师弟云亦安是个痴迷机关的天才,当初南寻殷急需心大雪山心法,知晓云亦安这么个人以后,便设了个陷进引他入瓮,又故意以机关之术激他。天才嘛,总是比寻常人自信,南寻殷何尝不是,两人便相约与机关作斗,一赌输赢。 大雪山机关最多最灵巧之处便是大雪山的藏书阁,里面的机关又十之八九出自云亦安之手,可惜结果是他略胜一筹赢了云亦安,带走了心法秘籍。 顾白原眉宇间闪过几分凛冽,手扶腰间弯刀,寒气森森的道:"我雪山弟子私自拿心法作为赌注,违反雪山禁令,我已亲自惩戒,而你,外人偷学心法者当诛。" 这般杀气腾腾的话,南寻殷并未有半分惧怕,他叹道:"顾兄,我与你在雪山相交两月,互为知己,你非要这般不近人情?" 顾白原眼眸微闪,眉宇间的凛冽之色缓了缓,忽然扬眉道:"听闻你如今是魔门护法?" 此话一出又惊得众人一跳,大当家与蝎子虎头看他的目光又变了变。在三域内,魔门的名声可比大雪山可怕多了。他们在三域横行时,也决计不敢招惹魔门中人,便是玄宗那样的庞然大物,其门下弟子也被蛮匪劫杀过,玄宗派人绞杀过他们,但只要跑得够快,他们便拿他们没有办法。 魔门却不同,他们比蛮匪还要神出鬼没,还要心狠手辣,曾经有一支蛮匪招惹啦魔门,不声不息的便被灭了全族,竟让人防不慎防。若要招惹魔门,定要将人全杀光,不露一丝痕迹方可,若被发现,便是灭顶之灾 并不在意众人的眼神,南寻殷笑着点头:"不错。" 顾白原闻言嗤笑一声,冷漠的眉眼都生动起来,越发美得惊心动魄,他道:"竟然只是个魔门护法,我以为你早该杀了门主取而代之。" 如此狂悖的话,竟被他说的理所当然,让人无比信服。 南寻殷这才露出几分苦笑:"顾兄,你太高看在下了。" 顾白原嘴角微勾笑了一下,宛若明月初升,星河璀璨,绚烂之极。他正想讽刺两句,脚下传来一阵震动,比刚才还大的嗡嗡之声响彻雪原,接着便是滚雷般的声响! 虎头吸气道:"雪崩!更大的雪崩来了。"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雪海瞬间将众人淹没。 第97章 大宗师 雪霁初晴,日晃冰峰。…… 雪霁初晴, 日晃冰峰。 蔚蓝的天空下,原野上一片白茫茫,青松绿草裹了雪,半绿半白间十分漂亮。 邱秋从雪堆中爬出来, 抖了抖身上的细雪, 眺望去, 白茫茫的一片, 没有半个人影。 她茫然无措的看着四周, 也不知被雪崩冲到何处, 她只记得雪崩来得又快又急, 一个眨眼间,便被铺天的雪海淹没了。 在茫茫雪海中, 该何去何从?她从未去过雪山,无论是前世或今生, 也没有在雪山生活的经验,如今只能先找找看, 是否能遇见阿琴与南寻殷他们。 颈窝处细雪化成雪水顺着脖子流下将衣襟浸湿, 邱秋穿着湿漉漉的衣裳,眼眸扫了一圈, 微微定住。 目光所及之处, 有一团被雪掩盖住一半的身影, 衣裳看起来很像南寻殷。 邱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去到人影身边将雪扒开一看,果真是南寻殷! 瞧着他紧闭的眼睛, 苍白的面容,情况看起来并不太好。 邱秋推了推他,低声叫道:"南寻殷, 你醒醒!"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依旧昏迷不醒,这般模样像极了生死蛊发作时,邱秋不禁担心起来,忖度是不是那位"顾兄"打的一掌,引发了生死蛊,这就麻烦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总不能在这荒原上待下去。 邱秋想了片刻,便拖着南寻殷在附近寻寻是否有洞穴可以挡挡寒,避避雪。 她运气不错,没走多远便寻到一处干净的洞穴。将南寻殷搬进洞穴,她方松一口气。也亏得她练了相思的功法,力气变大了许多,方能搬得动他,不然今日这般情景还真是难办。 湿漉漉的衣裳穿着十分难受,邱秋不适的扯了扯衣襟,想着若是到了夜晚,温度会下降很多,寒意袭来,她与南寻殷穿着这湿衣裳,恐会得了风寒。 便决计出去寻寻是否有干燥的柴火,还好她带在身上的打火石没有丢失。 转了一圈,邱秋抱着一堆柴火回来,将柴火架上,打火石一点,火焰很快燃起来。若是以往她定是不会生这样的火,但在这世界待了这般久,也学了些这个世界的技能。 邱秋抬眸看到昏迷的南寻殷,轻叹一口气去到他身边,将他衣服脱了下来。心里想着若是这人醒来见着,定要调侃自己占他便宜。 外衣和里衣都浸湿了,邱秋把他外袍和里衣褪下,露出光洁紧实的半身,因不是第一次见,她眉毛都未动一下。待到他裤子时,邱秋犹豫挣扎片刻,还是褪了下来。 邱秋瞧了眼光溜溜的南寻殷,抱着衣物出去。她脸微微发烫,还好亵裤没湿,不然她可真没有法子了。 将他的衣物晾在火边,邱秋抬眸瞧了瞧昏迷不醒的南寻殷,想着这人也不会这么快醒来,咬咬牙也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 火柴噼里啪啦作响,火光轻微跳跃。 邱秋围着火边坐了片刻,睡意阵阵袭来。 忽然传来轻微且急促的喘息声,邱秋一下没了睡意,抬眸望去,竟是南寻殷发出的。 她去到南寻殷身边,却见他眉头紧蹙,闭着的双眼微微转动,平静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仿佛陷入一个极为可怕的噩梦之中。 邱秋蹲下身子,匐身去拍他的脸,提高嗓音喊道:"南寻殷,南寻殷,醒醒!" 南寻殷又梦到了在魔门训练的日子,满目的鲜血,无情的背叛,不死不休的自相残杀。他仿佛又回到了弱小无力的孩童时期,一遍遍的被教养先生抽着鞭子,一遍遍被同屋伙伴的匕首插入身体,疼痛又麻木,永远也望不到尽头与希望。 漆黑的屋子里,他拼命的挥舞着匕首,杀掉一个个伙伴,他知道若是不动手,便只能被杀。他想活下去,活着离开这地狱般的地方,杀了一个又一个,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腥臭又恶心。 他厌恶着身上鲜血的腥味,心里隐隐作呕,他陷在这个梦境里无法自拔,遽然一股熟悉的幽香传来,从鼻腔进入蔓延到五官,那些腥臭的血腥味似乎一下子消散干净,感知里只余下这甜甜的幽香。 他还听到有人在叫他,一遍又一遍,那样的迫切。 南寻殷募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抬手抓住在脸上拍打的手腕。 邱秋见南寻殷醒了,还未来得及惊喜,便被他扯住手腕一扯,身体一个不稳,便跌倒在他身上。 肌肤与肌肤相贴,温热的热意传来,邱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与他好像都没有穿衣服! 啊!!!忍不住尖叫出声,邱秋抬手便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醒来便被打了脸的南寻殷,难得露出惊愕之色,看着慌不择路躲到晾着的衣袍后面的邱秋,扫了眼自身,大致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南寻殷眉梢微挑,坦然自若的去到自己衣袍处,摸了摸并未干透,他也不在意,取下来随意的披在身上。 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躲在衣服后面,像受惊的兔子般缩着身子的邱秋,瞧着她这般难得模样,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目光在空旷的洞穴里扫了一圈,他一句话未说,起身去到洞穴外。 眼见他离开,邱秋方摸索着将衣物穿在身上。 片刻,南寻殷进来,他坐到邱秋对面,从容的问邱秋:"这是怎么回事?" 邱秋将自己捡到他的事情说了,忧心忡忡的道:"如今我们与他们失散了,也不知该往何处去?还有阿琴与阿虎,也不知是否安然。" 南寻殷眉头一皱,并不喜欢阿琴与阿虎,只道:"这片雪原我七年前前来过,大致知道大雪山的方向。" 提到大雪山,邱秋想起那拥有绝美容颜的"顾兄"来,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那位顾兄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与他以前认识?" "顾兄?"南寻殷玩味的呢喃一句,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他便是雪山巫王顾白原。" 邱秋募地一惊,想着雪山巫王的种种传说,想起雪崩时,他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他是大宗师!" 南寻殷笑道:"能一刀阻止雪崩的,也只有大宗师了。" 邱秋久久无法平静,三域内大宗师她知道就只有两人,一个是玄宗云游在外的太上长老,一个便是雪山巫王顾白原,便是魔门这样的存在,也是没有大宗师的,这简直是比大熊猫珍贵多了。 她还以为大宗师都是老头子,没想多顾白原却这般年轻。 邱秋忽然想到紫薇说过,她天生经脉太细,因而无法修行,若是有大宗师替她拓宽经脉,便能修习元力。眼见着触目可及的大宗师,她心神募地一动。 这次雪山之行,还真是非去不可了。 她正想问些雪山之事,便见洞口处走来三个人,抬眸细看,竟然是大当家,蝎子与虎头! 第98章 求救 气氛陡然一变,大当家与蝎子虎头…… 气氛陡然一变, 大当家与蝎子虎头也看见两人。 邱秋朝南寻殷挪了挪,坐到他身旁,面露戒备。 虎头见着她眸光也沉了沉,三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坐到邱秋与南寻殷对面。 火焰轻轻跳动, 柴火噼里啪啦作响。 率先开口的是蝎子, 他九尺高的身材坐到对面好似一座大山, 充满恶意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 冷笑道:"圣使, 没想到竟然在此处相遇, 果真是缘分。"圣使两个字被他加重口音咬得很重。 大当家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南寻殷魔门护法的身份让他颇为忌惮,但是一则这里是大雪山, 魔门手再长也伸不到此处,他若将此人就地各杀, 魔门想必也寻不到痕迹。二则,他纵横三域多年, 也算是个不小的人物, 如今被他如此戏耍,他实在难噎这口恶气。便也放任蝎子去探一探他的深浅。 面对心怀恶意的三人, 南寻殷非但没有半分畏惧, 反而露出淡淡的微笑, 眉宇间流露出从容不迫的自信。闲适的坐在一边, 姿态随意,仿佛对面的三人不是仇人, 而是相交多年的朋友。 他眉梢微挑,风轻云淡的道:"蝎子兄的兽化解决了么?" 此言一出,对面三人面色微变。兽化之事, 他们从未对外人说过,虎头更是淡淡扫了邱秋一眼,疑心是她告知南寻殷的。 邱秋却在旁边偷偷捏了一把汗,南寻殷的情况他十分清楚,因中了生死蛊元力被封,如今修为全无如同普通人,又受了那位"顾兄"一掌,恐怕已受了内伤。 如今面对这三个有着中级武者实力的人,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这般不管不顾的将蛮匪的秘密说出来,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若是激怒了三人,就地将他们格杀了怎么办? "你为何会知晓此事?"接话的是大当家,他眼神骤热一变,露出三分阴狠来。 南寻殷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玩味道:"我曾经灭杀过一支蛮匪,他们亦是来自大雪山深处。当时我记得,有几个蛮匪在生命垂危之时,身体异变爆发出比原来强大无数倍的战力。我因对此事好奇,便没有绞杀光,而是留了几个蛮匪的性命。也从他们口中得知,深受大雪山神明眷顾的你们,不用修炼,成年就有中级武者的实力,但也有一个缺点,若被弃了信仰的神明,便会控制不住的出现兽化,且兽化会随着年限越来越频繁,直至失去理智变成人形野兽为止。你们称这为神明的诅咒,可对?" "……你们去大雪山的目的,想必也是为了找出解决诅咒的法子。毕竟大雪山原就是部落子民们的信仰,也被你们称为神明的居住地。" 南寻殷说得如此透彻,大当家反而沉默了,他眼神深处闪过几分忌惮,这人只不过因些蛛丝马迹,便能分析出这么多事情来,其心智真是不简单,不愧是魔门右护法,果然不容小觑。 南寻殷对大当家的戒备恍然未见,微微一笑继续道:"你们料想的也没有错,大雪山确实有解决兽化的法子。" 大当家几人闻言眸光一亮,眼神里透出几分希冀来。 南寻殷见状,继续微笑道:"只是这个法子并不完整,只余一半,另一半在魔门圣地里。" 大当家目露思索之色,蝎子却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这般说不过是想要我们留你一命罢了,大当家,千万别上这家伙的当,此人冒充圣使戏耍我们,实在该死,万万不可被他三言两语骗了。" 虎头却在旁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蝎子,你是真的想要报欺瞒之仇,还是暗地里藏了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蝎子目露凶光,"虎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虎头却冷笑起来:"我是何意你会不知晓,你那些肮脏心思还要我一一点破吗?"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大当家蹙眉道:"够了,莫要再争。"他抬眸看向南寻殷,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恭敬:"还请右护法赐教!" 南寻殷微微一笑,并不意外,大当家这人虽心狠手辣,心思狡诈,但极为看重族人,在雪地里时,只不过是些微小的希冀,便能对他这个圣使十分尽心,不管对他的话是否有疑虑,他定不会草率的对他下手,如此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邱秋在一旁看着南寻殷这般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化敌为友,既钦佩于他目光之毒辣,不过短短几日的相处,便能憔出大当家的弱点,加以利用。又钦佩于他这份处变不惊的从容,换做是她,面对着随时能取自己性命的人,定是做不到他这般坦然。 因有了这份私约,大当家几人与邱秋南寻殷之间不再剑拔弩张,邱秋也能放下心来。 天色渐暗,虎头与蝎子被打发去寻找食物,大当家与南寻殷相谈甚欢。 大当家对雪山那解决兽化的法子十分重视,细细问起,南寻殷也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 只道:"我在大雪山藏书阁里见过,略略翻了一翻,所记不多,想要详尽了解,恐怕得去大雪山方可。" 大当家闻言双眉紧锁,心道这趟大雪山是非去不可了,在雪原上见识了白袍人惊天动地的一刀,他对大雪山已是又惧又怕。 邱秋在一旁百无聊奈的玩着青葱似得手指,过了半晌,蝎子与虎头带了几只雪兔回来,两人早习惯了这种野外食宿,料理起雪兔十分利落,放血扒皮,不一会儿便穿了木棍架在火堆上。 兔肉被烤的冒油,看起来油滋滋的,约莫一会儿,兔肉金黄,香味弥漫。 邱秋摸了摸肚子,馋的噎了噎口水,她也一日未进食,着实有些饿了。 虎头见她这般模样,眸光微顿,将手中烤好的兔肉撕下一条兔腿递过去。 邱秋怔了怔,那次南寻殷胡说八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后,加之南寻殷圣使的身份,虎头便有意无意的避开她,如今这般主动的接近她,还是第一次。 伸出白玉般的手将兔腿接过来,邱秋低声道了句谢,方吃起来。虎头将头微侧开,别别扭扭的来了一句不谢,眼里却藏着几分愉悦。 两人这般小儿女情态落入几人眼中,南寻殷本与大当家说着话,倏地停下来,幽深的眸光沉了沉。他转过身靠近邱秋,伸出青竹般修长的手指擦了擦她嘴角的油渍,轻笑道:"兔肉就这么好吃?形容都不顾了。" 邱秋毛骨悚然的看着他,心中警铃大作,这人又打了什么坏主意,流云城之时,这人便将自己利用个彻底,如今这般行为,又不知是要利用自己对付谁。这般想着,她无意识抬手摸了摸被擦过的嘴角,微微发烫。 夜幕降临,洞穴内的几人先遇了地龙翻身,又遭遇雪崩,已然精疲力尽,便都找了一处地方闭目休息。 …… 雪原上狂风大作,飘起漫天飞雪。 积雪深厚的土地上,一个个蛮匪面露惊恐的狂奔乱跑,留下一连串凌乱的脚印。在他们身后,是一条庞大无比的巨蟒,巨蟒头大入盆,全身雪白,伸出蛇信,灵活又敏捷的坠在后面,巨蟒所到之处,积雪被它水桶般的身躯压出一条条痕迹,遇着落后的蛮匪,它血口一张,便将人吞没。 这般生吞活人的景象,蛮匪们余光扫见,越发惊恐。他们都有中级武者的实力,纵横三域都不成问题,打虎杀狼更是轻而易举,按理说不过一条区区巨蟒,要杀要灭很容易才是。 然而这条巨蟒却十分邪门,身上鳞片坚硬无比,竟连刀剑也砍不穿。身体更是超乎寻常的迅猛,不但能快速躲过他们的攻击,还能准确的进行反击,这般灵智,哪里是蛇,简直成了精一般。且还不急不缓的坠在他们身后,恐吓他们,戏弄他们,使他们折损了不少人。 跑在前头的蛮匪突然顿住,跟在后面的蛮匪一个跄踉,不满道:"你干什么,怎么忽然停下来。" 前头的蛮匪惊恐无比的看着前方,伸手指着,结结巴巴的道:"你看……快看……那是什么……" 后面的蛮匪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面色遽然惨白,不可置信道:"……怎么还有一条。" 原来在不远处的雪峰之间,一条同样雪白的巨蟒朝众人游离过来。 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不得。 蛮匪们聚在一处,相视一下,便都掏出求救的骨哨吹起来,这骨哨是特殊材料制成,能发出特殊的声音,只有他们的人才能听到。 求救信号发出去之后,他们握了握手中的刀,戒备的看着两条巨蟒,如今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救兵来。 …… 洞穴内,原本闭目休息的三人募地睁开眼睛,虎头侧耳听了一下道:"好似在西边。" 大当家目光扫了扫南寻殷与邱秋二人,思索片刻道:"蝎子,你速度不快,留下来听右护法的吩咐,我与虎头去救人。" 话虽说得好听,不过是将蝎子留下看住他们罢了。 邱秋暗中撇了撇嘴,却也好奇大当家与虎头为何突然离开。 南寻殷一脸若有所思,骨哨之事并非隐秘,他也略知一二,这种哨子不但自作材料特殊,吹响时还要有特定的节奏,很像是一种远距离传送的暗号,便是有其它武者听闻骨哨之声,因不知其暗号,亦是不知吹响骨哨者想要传送的消息。这也是骨哨方便之处。 第99章 情动 雪夜,漫天银粟已停,乌云散尽,…… 雪夜, 漫天银粟已停,乌云散尽,天空悬挂一轮霜月。 北风呼呼,响声传遍空旷的雪地, 荒凉萧疏。 在寂静荒凉雪原的某处, 发生着一场缠斗。 蛮匪们聚拢在一起, 背靠着背, 面容疲惫而警惕。手中的大刀紧紧握着, 目光如神的盯着一前一后的两条巨大的雪蟒。 洁白晶莹的雪地, 此刻染了几条鲜红的血迹, 红与白的对比,触目惊心。 几次的缠斗已经死了十几个族人, 看着他们被巨蟒一口一个的吞掉。不少蛮匪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如今还苦苦支持, 不过是寄希望于不知会到来与否的救兵。 突然,前方的巨莽长长的尾巴一甩, 狠狠砸向蛮匪们。如一根厚重的鞭子, 破空而去。 蛮匪们连忙后退,侧身闪开, 蛇尾从蛮匪们的身边擦过, 带起一阵阴风。正当这时, 后方的雪蟒身体微扭, 蛇头如疾风般袭来。 蛮匪们瞳孔微缩,连忙抬刀去挡, 如山般的巨力撞在刀上,蛮匪们连连后退,额头上冒出阵阵细密的冷汗, 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看着近在咫尺的硕大蛇头,腥臭的信子几乎要贴到他们脸上,金黄色的竖曈阴冷的盯着他们,好似神死的注目。 看着出现裂纹的大刀,蛮匪们心中一片绝望,今日便真的要全死在这里么? 千钧一发之时,一把弯刀从空中飞来,狠狠的扎进雪蟒的蛇头,只听砰砰!的几声巨响,雪蟒吃痛的扭曲着身体,狂甩着尾巴砸向雪地。 眼见后方的雪蟒受伤,前方的雪蟒勃然大怒,如闪电般猛的袭向众蛮匪。 这时,一道人影快速的滑到雪蟒后面,飞身上前,手中举起匕首朝雪蟒七寸插去。 雪蟒似有所觉,猛得翻身回头,尾巴轻扫,将上前的人抽了出去。这也阻止了雪蟒的脚步。 面对这一连串的变故,陷入绝望的蛮匪们眸光一亮,此起披伏的喊道:"大当家,三当家!" 紧要关头赶来的正是大当家与虎头,两人无暇回应蛮匪们,全身的注意力都在两条雪蟒身上。 他们面色凝重,一前一后的戒备着两条雪蟒。刚刚见到族人与雪蟒缠斗时,他们还诧异族人都有中级武者的实力,他们竟对付不了一条区区的巨蟒。适才一交手,便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两条巨蟒力气大的离谱,身体也灵活得离谱。 受伤的雪蟒与前方的雪蟒汇在一处,两人一前一后,彼此配合朝两人袭来。 瞧着这般有章法的进攻,虎头紧蹙着眉头说:"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雪蟒,恐怕是有人圈养的。" 他抬眸去看大当家,大当家对他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大当家的弯刀招式狠辣,更是八级武者的实力,两条雪蟒虽然难缠,但对于他来说与不是不能对付。 不过片刻,弯刀便定入雪蟒七寸,他目光一利,劲瘦矮小的身子骑在雪蟒身上,握着弯刀的手一拉,便想将雪蟒的蛇头割下。 这两条雪蟒吃了他这么多族人,不将它们抽皮扒经,不足以泄恨。 此时此刻,一把朴素的弯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飞来,不声不响,没有半分杀气,大当家直到弯刀要靠近脖子时,方才发现,他瞳孔微缩,朝地一滚,方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刀。 便是如此,他的脖颈也被削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虎头眼见大当家受伤,心里一急,便露出一个破绽,被雪蟒甩飞出去。 大当家捂住脖颈,鲜血从指缝中留下,他却未在意,而是抬眸死死的盯住前方。 雪蟒的主人来了。 清冷的月光笼罩,白茫茫的雪地上宛如平铺着一层皓影,流转着亮银。 月色与雪色之间 一个素尘无染的身影缓缓走来 他气度高不可攀,让人想起天上的明月,山巅的白雪,天地间一切洁白又高雅之物。 他容颜美得惊心动魄,行走间衣袖翻飞,犹如雪中精灵。 瞧见来人,大当家眸光募地一沉,心中思绪翻飞。自从雪山一役,见到他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又听魔教右护法说他来自大雪山,姓顾。一个臆测便在他心中浮出,如此不凡的修为,如此惊人的容颜,如此高贵的气度,还信顾,大雪山能同时具有这些的,便是除了那个人外,再无他想。 此人便是大雪山之主,草原部落的信仰,巫王顾白原。 传说中得顾白原有大宗师的修为,大当家心中澎湃,垂头低眉,以一种谦恭的姿态道:"大雪山桑南部子民,雪蛇见过巫王陛下。" 顾白原并未搭理他,冷漠的眸光穿过虚空,看向两条雪蟒,清瘦有节的手指并拢,轻轻打了个响指。 两条巨莽扭动的身躯一滞,仿佛被召唤的小狗,欢快的朝主人游去。 他抬起精致如玉得无一瑕疵的手,轻轻抚摸着雪蟒蛇头上的伤痕,目光这才转向大当家,淡漠开口:"是你伤的它?" 大当家摸了摸脖颈的伤口苦涩道:"雪蛇伤了陛下爱宠,自之罪无可恕,还请陛下看在我的族人皆是您子民的缘故,莫要怪罪他们,雪蛇愿以死谢罪!" 顾白原眉梢微扬,终于露出几分兴趣,"谁说我要杀你?雪蟒生性弑杀,杀人者,人恒杀之,它修为不够,被你杀了又有什么稀奇。" 大当家怔了一下,目露喜悦,还未来的急叩谢,便又听他道:"你们伤了雪蟒,我不高兴,我修为比你们高,杀了你们也没什么稀奇。" 大当家面色变了数变,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要杀他们,难道他们这一族今日真的要在此处灭绝?面对这个传说中的大宗师,大雪山的神明,他甚至连提刀的勇气都没有,只得匍匐在地,哀求道:"巫王陛下开恩……" 顾白原玩味的一笑,"我说过了,不杀你,也不杀他们。" 大当家怔愣在原地,这番大起大落,他实在无法反应过来。便听如清泉击石般动听的声音道: "你带路,去找南寻殷。" ………… 洞穴内,一片静谧。 只余下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大当家与虎头走后,蝎子便坐在洞穴口处,看着邱秋与南寻殷。 邱秋实在疲惫,因蝎子的缘故,又不敢离南寻殷太远,索性便靠在他身上睡起来。 瞧着靠在他身上,睡颜安稳的女子,南寻殷心中难得生出几分异样来,夹杂着几分怪异,几分愉悦。上一次靠他这般近的人,坟头上的草已有尺来高。躯体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让他早就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然而,这个女子的靠近,他竟生不出厌恶来。 她不知梦到什么,埋在胸前的脸蹭了蹭,眉宇间流露出几分依赖。 南寻殷嘴角微勾,笑意浸满了眼底,在这火红的火光下,竟显露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来。 坐在远处的蝎子一抬头便看到这一幕,神情一呆,心中生出几分痒意。 他本就好男色,在路上之时,便对南寻殷见色起意,后来碍于大当家与南寻殷圣使身份,他不好下手。如今大当家不在,圣使也是假的,心中被压下去的色心,又腾腾的冒起来。 南寻殷察觉到蝎子直愣愣的目光,眸色倏地一冷,抬眸淡淡的迎上去。 这般淡然的目光,蝎子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正想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眸光却还是时不时的瞥过南寻殷,眼底的热意十分明显。 南寻殷放低身子,让邱秋靠得舒服一些,低垂下眼眸盖住眼底浓烈的杀意。本来他还因要用得着雪蛇的缘故,对他容忍一二,如今却是非杀不可了。 他借着邱秋的遮掩,从腰间摸出黑色铁制筒状的暗器,悄悄握在手中。 蝎子看了半晌,亦没有察觉到南寻殷有什么别的动作,心里那份色心又冒了出来,他迟疑片刻,起身抱了一怀柴火,走过来。边走边道:"右护法,这柴火要烧完了,我来加一点。" 他故意朝南寻殷的方向弯下身子,便是这一刻,南寻殷眼眸微冷,黑色铁筒轻轻一按,无数根如铁钉般粗的飞针向蝎子喷射而去。 蝎子离得太近,满脑子又都是些肮脏事,大意忘了防备,便被飞针定了个满脸满身,双眼惧瞎。 啊啊啊! 他发出刺耳的惨叫,倒退几步,滚到一旁。飞针射中的地方,冒出大量鲜血。 邱秋被惊醒,揉着眼睛,呆愣的看着这一幕。 南寻殷轻柔的推开邱秋的身子站起来,眸中一片冷漠之色,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朝躺在地上的蝎子走去。 他蹲到一旁,手中的匕首正要刺下,胸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南寻殷没想到竟然在此时生死蛊犯了,手中的匕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因疼痛而面容扭曲,青筋直冒。身子无力的半跪在地上。 蝎子忍过了一轮疼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铜铃般的眼珠上定着两根飞针,流出一行血泪。他扭曲着脸,挪了几步,一把抓住南寻殷的脖子,充满恨意的道:"我死了,也要你陪葬!" 南寻殷生死蛊发作的当头无力躲开,他仰着头,呼吸逐渐困难。 这一切发生不过电光火石间,邱秋募地睁大眼睛,瞧着这一幕。 她心中既惊讶又恐慌,南寻殷不能死,不管死为了那半颗解药,还是在这茫茫的雪原中,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他。目光扫过落在一旁的匕首,邱秋咬咬牙,悄悄走过去。 蝎子全身疼痛,影响了感知,双目惧瞎,无法视物。还真没有察觉到邱秋的动静。 她捡起匕首,心中一片挣扎,她从未杀过人! 便是来到这个杀人如饮水般简单的世界快一年之久,便是见了无数的尸体,便是遭遇过好几次生死之劫,她还是没有杀过人! 前世的塑造的三观,让她始终无法跨越杀人这个坎。 她总是以为,她与余晚秋的区别,与这个世界的区别,便是前世的记忆和三观。 若是杀了人,她还是她吗? 然而,眼见着南寻殷逐渐发紫的脸,和越来越温柔的呼吸,她必须做出抉择。 邱秋嘴唇被要出了血珠,双手握住匕首,深吸一口气,狠狠的送进了蝎子的胸膛! 只听噗嗤一声,血液喷溅而出,喷到她身上,脸上。 原来蛮匪的血也是热的,她愣愣的想。 蝎子不可置信般的低下头,被刺瞎的双目似乎想要去看胸前的匕首,他手一松,放下南寻殷,直愣愣的向后倒去。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死在一个没有修为的女子手里。 身体倒下砰的一声,扬起一片灰尘。 南寻殷趴在地上,轻咳几声,缓过气来,方撑起身子苦笑道:"余三小姐,你若再晚半分,南某的命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没听到回应,南寻殷抬眸去看,微怔。 她似乎支撑不住身体,半跪在地上,雪白的半边脸颊染了鲜血,低垂着的眼眸盖住眼中的情绪,染着鲜血的双手微微颤抖。 她在害怕!十分的害怕! 这般模样……像极了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南寻殷淡淡的想,他起身来,走近她,轻柔的将她搂入怀中,心底泛起酸酸的柔软来,仿佛里面有一颗种子,他本以为这颗种子永远也不会发芽,如今却破土而出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却清晰明了的知晓,好似破晓的第一缕霞光,好似山间最温柔的清风,好似夜晚涌入鼻尖的花香,好似世界一切美好得让人无法留住的东西。 他这样的人明明只能去奢望! 然而,这颗他苦苦压抑着的种子,以一种一往无前,他不能阻止,也不想阻止的活力,冲出了禁锢。 他的奢望成了现实!这些美好的,易碎的,将要改变他的东西降临时,他却没有生出半点抗拒之心。 怀抱着柔软的身子,他第一次明白了心疼的滋味,心中无比的懊悔,没有早些杀了蝎子。 只能温声安慰,"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第100章 掉落 夜空寂静 落英缤纷大…… 夜空寂静 落英缤纷 大当家为顾白原带路, 两条雪蟒亦步亦趋的跟在众人后面,活下来的蛮匪已被吓得肝胆欲碎,瞧着身后的雪蟒战战兢兢,唯恐它们又袭过来。 一群人进入洞穴, 眼前一片狼藉, 山洞地面上浸染着鲜红的血迹, 架着燃烧的柴火被踢飞了几根, 还有倒在一旁蝎子的尸体。双目定着飞针, 面容挂着两行血泪, 胸膛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大当家睚眦欲裂, 急速去到蝎子身边,摸着凉透的尸体, 转头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南寻殷与邱秋二人。 蛮匪们见此情景,纷纷拔出大刀, 将两人团团围住,虎头站在人群中面色复杂。 气氛陡然一沉, 一触即发。 南寻殷却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温声软语的安慰了邱秋半晌,方缓缓起身, 青竹纤细的玉指弹了弹衣袖的灰尘, 姿态云淡风轻, 神色从容自若, 他抬眸,目光穿过虚空落到唯一一个自从进了山洞便无动作的顾白原身上。 顾白原静静站定, 纯白无纹的长袍素尘不染,一身气度高不可攀。 南寻殷两目静深,微微一笑道:"顾兄着意前来, 是为了来杀我?" 顾白原眉梢微扬,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玩味一笑:"你这般处境还需我亲自动手么?" 南寻殷不慌不忙,"顾兄若想杀我,雪原上之时便可下手,大宗师之能,天下谁人能真的躲得过?" 这般恭维,顾白原依旧神色淡淡,他负手而立,长眉淡漠道:"你欺我师弟,盗我心法,又拿我雪山信物招摇撞骗,如此诸多劣迹,旁人便是犯上一条亦是我大雪山死敌,我为何不想杀你。" 南寻殷却笑道:"可惜我并非旁人,我是魔门右护法,势力遍布三域,顾兄虽有大宗师之能,却只能困居大雪山,无法踏入三域半步。这三域之事,顾兄还得仰仗我才行……顾兄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顾白原露出些许兴味来,他目光在南寻殷身上一扫,嗤笑道:"你身中生死蛊,一个半死之人拿什么与我做交易?" 南寻殷淡笑道:"顾兄慧眼如炬,世人皆说生死蛊乃无解之蛊,在下却以为天下奇蛊未出大雪山,这生死蛊虽名声在外,但若能解开此蛊,定非大雪山不可,还是顾兄无此自信?" 顾白原眉眼一利,忽又笑起来,"南寻殷,我虽本性骄傲,却非傻子,这等劣质的激将法,便想诱我出手,未免太天真了!" 从未动怒的他,语气一转,森森寒意从姣好的眉宇间流出。 气氛窒了窒。 南寻殷并无惧意,轻挥宽大的衣袖,云淡风轻道:"顾兄,你知我并非此意。大雪山封闭,并无多少三域之人前来,顾兄想要寻到像我这般合适的伙伴,恐怕不易。" 顾白原看了他半晌,淡笑道:"这交易我答应了。" 有了顾白原这句话,南寻殷便不在担心自身的安危,他牵起神思不属的邱秋,熟若无睹的穿过蛮匪的包围圈,走到顾白原身侧。 大当家垂下眼眸,一双眼底划过晦暗难明的光华,抬手轻轻一挥,蛮匪们收了刀回到大当家身后。 …… 天气越发冷了,雪压冬云,浓重稠密。 马车早不知被雪崩冲到何处,一群人便只能在雪中步行。好在大雪山离此处并不远,众人也都不是普通人,便是邱秋也练过相思给的呼吸之法。在这雪中行走虽不如平地,却也能自如。 邱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上,手被南寻殷牢牢的牵着,心中沉沉叠叠的,好似压着一座山般难受。她甚至不敢去想山洞里的事,只要一想满脑子便是蝎子死时扭曲的神情,她也不敢去看自己的手,那温热的,浓烈的,腥臭的鲜血,似乎还残留在她手上。 杀人的感觉,真难受! 便是在杀之前她已做好了准备,便是她知道她杀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死有余辜,便是她知道这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 但她心里还是很难受,鼻腔内似乎还能嗅到鲜血的气息,莫名的想吐。 便也一下甩开南寻殷,弯腰扭到一旁呕吐起来。 南寻殷怔了一下,过来抱住她,抬起袖子给她擦脸。 邱秋奋力挣扎,挣脱不过,头埋在南寻殷怀里,先是小声的啜泣,啜泣声越来越大,便哇哇大哭起来。想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只能无力的,绝望的哭诉。 前行的人们不得不停下,目光或诡异,或仇恨,或苦涩的看着拥抱的两人。 南寻殷搂着邱秋,轻拍她的背,目光沉沉。 听着这般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他那颗冷酷无情的心仿佛被插了一刀般难受。 邱秋哭累了,疲惫的摊在南寻殷怀里不想动弹,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经很久没这般哭过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南寻殷猜到她的羞窘,便弯腰将她抱起走。 邱秋愣了一下,头埋在南寻殷胸前,小声道:"你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我很重的。" 南寻殷阴云密布的脸终于有了些笑意,他轻笑道:"不重。" 便抱着她三步并两步,赶上了前头的众人。 顾白原站在高处,挑眉看着,眸光里闪着古怪的光芒,南寻殷此人他虽不说全部了解,却也能猜透七八分,这人心狠手辣,智计百出,行事缜密,是个极为难缠的敌人。 当时他初临大雪山,不过是个低级武者,便敢在高级武者遍地的大雪山肆意行走,毫无惧色,此等胆色非常人能有,且还能在重重看管的藏书阁盗走心法,与自己相交两月,未透露过任何对心法的企图,可见这人,无论胆色,智慧,耐心都是十足十的强大。 这样的一个人会爱上一个女子?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拿眼打量南寻殷怀中的女子,长相平平无奇,修为更是没有修为,胆色,杀个人便这般哭哭啼啼,哪里有什么胆色,这样一个无论如何看都是平平无奇的女子,竟能引得南寻殷这样的人物折腰,实在不可思议。 顾白原百转千回的心思邱秋当然不知道,她蜷缩在南寻殷怀里缓缓睡去。 天色渐暗,天空又飘起了银粟,洋洋洒洒。 离大雪山还有一日的行程,南寻殷瞧了瞧怀中的人,便提议找山洞住一晚,明日天亮再继续赶路。 顾白原可有可无的应了,大当家与虎头去大雪山本就是为了解决兽化的法子,如今大雪山巫王便在身边,他们当然跟随巫王的脚步。 因有两条雪蟒,不过片刻便寻找到了一个可以容纳众人的山洞 进了山洞,便有蛮匪燃起了柴火。 火光融融,山洞内一片诡异的安静。 三波人,分别坐在洞穴内的三个方向, 顾白原带着两条雪蟒霸占了最上方的位置,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两条雪蟒缠在他身上颇为亲昵。 蛮匪们因惧怕雪蟒便在大当家的带领下选择了一个离雪蟒最远的左下方,一群人亦是紧挨一起,戒备着四周。 南寻殷抱着邱秋去到最右方,他并为放下邱秋,而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让邱秋在她怀里继续入睡。 他低头看她,怀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眉头紧紧蹙起,仿若陷入到什么不舒服的梦境中,睡颜极不安稳。 他既心疼又无力,这种心坎只能自己挺过去,他想帮忙亦是半点没有法子。 只得轻拍她的背,低头安抚的轻吻她的额头。 这般浓情蜜意的模样落在洞穴众人的眼里,顾白原眉头微挑,虎头怔了怔,扭过头去不愿多看,大当家却是若有所思。 如此过了半夜 闭目养神的南寻殷,只感觉胸前一湿,他睁开眼低头看,怀中的人不知怎得又哭了起来,她拽住他的衣襟,哭得无声无息,莫名得让人心疼。 南寻殷低叹一口气,搂紧了一些,轻声道:"你到底要我如何才好?" 怀中的人并未回答他,许是哭累了,便又睡着了。 …… 这一夜很快过去,天一亮,众人又开始赶路。 雪霁初晴,日头明晃晃的挂在天空。 邱秋经昨日的发泄,已舒坦了许多,也有了精力去看周边之事。 先是诧异这位叫"顾兄"的大宗师竟然与他们一道同行,又被跟在"顾兄"后面两条雪蟒吓得连声尖叫,长这么大,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蛇。 然而或许是邱秋的反应不同于众人,雪蟒觉得有趣,竟像是故意作弄她般,时不时冒出个头在她身侧,邱秋有时一转头,便见着颗硕大狰狞的蛇头,她只觉得头晕眼花,连连后退,放声尖叫。每当这时,两条雪蟒那狰狞的蛇脸上便会露出像人类般的满足感。 这般时不时的与这两条雪蟒斗智斗勇,邱秋心里那点耿耿于怀,早就不翼而飞。 南寻殷开始见两条雪蟒的作为,还有些不悦,却见着邱秋没有了昨日的死气沉沉,又恢复了活力,便也顺其自然了。 如此前行半日,众人便到了千仗崖。 这是一条宽千尺,深千尺的悬崖,也是大雪山最后一道屏障。 过来此崖便是大雪山 大雪山内养有一种飞禽,其名约鲲鹏,长数尺,宽数尺,耐力极好,速度极快,不出三日便能从大雪山飞到三域内。 而要过这千仗崖也得需要这种叫鲲鹏的飞禽,来人若是大雪山之人或者贵客,便能呼出驻扎在周边的鲲鹏将人带过千仗崖,直飞大雪山。 这也是为何说大雪山封闭的缘故,如无允许,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便如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地。 大雪山千年以来确实不问世事,潜心修行。只是这一代的巫王顾白原是个极有野心之人,有意想打破这种传统,染指三域。 南寻殷看着前方青烟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难得有几分感慨,他可以算是千百年来,第一个能闯入大雪山的外人。为过这千丈崖,他亦是想尽了法子。最终凭着一腔勇气和些许运气,救了一只小鲲鹏,结下善缘,方在它的帮助下,渡过了悬崖。 邱秋因不想被雪蟒捉弄,便离众人稍远几步,不愿靠近。 顾白原站在悬崖口,狂风咧咧,吹得他白袍翻飞,宛如一柄出翘的利剑。 他抬起白玉无暇的手,食指与拇指交错成一个圆,放到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口哨声响彻四周,荡起阵阵回音。 千丈崖内响起轰隆隆的声响,接着便是尖锐的鸟叫声。众人望去,只见从云雾缭绕的山里飞出一只大鸟,大鸟羽翼展开,遮天蔽日。 这般惊天动地的声响,悬崖上的积雪都颤了颤。 鲲鹏飞到空中绕了一圈,停到悬崖边上,仰着头,抖了抖翅膀。 扇出一阵狂风,蛮匪们被扇得东倒西歪,邱秋一个跄踉退后几步,站到悬崖边上。看着这般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微微有些心慌。 南寻殷抬眼见着,眉头一蹙,便要过来拉她。 遽然,一把弯刀袭来,又急又快! 邱秋双目睁圆,只见着南寻殷惊恐无比的脸色,便掉落了悬崖。 第101章 番外 南寻殷 番外 南寻殷长相思…… 番外 南寻殷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殷家是天华域南面木槿城里的大家族,因祖上出过一个炼药宗师,便依着炼药宗师的名声还有几分体面,实则内里早已没落了。 南寻殷便是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族里, 他原也不叫南寻殷, 这是他到了魔门后自己改的名字, 他原叫殷无邪, 取自澄心无邪之意, 是殷家长房长孙。这般身份若在其它家族便要倾心培养的, 殷家却不同。 只因南寻殷的父亲是个付不起的阿斗, 又有两个厉害的兄弟,殷家老太爷三番两次失望后, 便也将殷家大半家族产业交给南寻殷的二叔,从此以后, 南寻殷长房长孙的身份便也尴尬起来。 南寻殷自小聪慧,更有几分心气, 也不愿意参和到家族之争里, 其实也没什么可争的,殷家最有价值的也就祖宗留下的几颗造化丹。 这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 南寻殷本以为在成年之前不会有多大改变, 一个人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毁掉了。 那时, 南寻殷不过稚童之龄, 当魔门之人冲入殷家,屠尽满门,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鲜血染红了院子,惨叫声挣扎声交汇在一处,火光冲天。 而他却因天资出色被留下性命带回魔门, 与许多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关到密闭的山谷里,养蛊般的培养。 这一待就是十年。 他杀光了所有孩子,成为唯一活着的胜利者。出谷后,他拜入魔门右护法的门下,成为他的弟子,身份一跃千里。 魔门这样的地方,厮杀又怎会结束? 魔门右护法的弟子,连他在内一共三百七十二人,其中的倾轧算计不计其数。纵使他智计百出也有失误之时,这一次的失误,没有要了他的命,却让他修为尽毁。 动手暗算的是自他拜入右护法门下后,便一直提携照顾他的师兄。 南寻殷还记得,失去了修为之后,自己被当狗一样赶出师门的狼狈。 他不甘心,亦不想那些踩着他尸骨的人逍遥自在的活着。他若下地狱,也要将这些人都拖到地狱里来陪他! 查了无数典籍,他终于找到了一种叫《三元天经》的功法,不但可以修复他尽断的经脉,还能吸取别人的元力为他所用。这个功法霸道非常,却也弊端明显,吸取元力本就是违背法则自然,一不小心便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他却别无选择,《三元天经》在大雪山,那里整个三域也讳莫如深,他孤身一人前往,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取得了功法。 重回魔门,他便开始报复。 他的师父右护法及他的三百多位师兄,全化作了提升他修为的养料。 他也成了新的魔门右护法! 魔门便是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地方,只要你足够强大,便能为所欲为。 南寻殷利用右护法的权力之便,查到了关于殷家灭门的因果,也从中知道了一个名字。 余天恩! 流云城前任城主之子,修为低下被流云城第一世家韩家逐出流云城。他到了木槿城,听闻殷家造化丹可改变身体资质,便引诱了殷家小姐为他盗取造化丹。得了造化丹之后,余天恩怕被殷家报复追杀,便故意引来魔门中人,栽赃魔门正寻找的烈阳神剑藏在殷家,方有了灭门屠杀之祸。 南寻殷并不急着找余天恩报仇,当初参与灭杀殷家的魔门中人还活着的大有人在,其中甚至牵扯到门主麾下的坛主。他若对余天恩动手,便会打草惊蛇。 他步步为营,一边巩固自己的势力,一边将参与殷家灭门之事的魔门中人不着痕迹的清理干净,直到魔门中再无活着的参与过殷家灭门之人,他方才带人去了流云城,用了不到三月,便将余天恩一族杀了干净。 也是在流云城他遇见了她! 她是余天恩之女,于他有生死大仇。初见时,他对她并无多大印象,只记得是个行事狠毒霸道,愚笨不堪的女子。 再见时,便是他发现她有乐正旁支血脉,于他有用,将她从地牢里接出来。 南寻殷讶异的发现,她变了很多,变得沉默,变得乖巧,变得很识时务。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南寻殷几番试探,却发现这余三小姐不但对流云城之事一无所知,便是三域的很多常识,她亦一无所知。看管地牢的是他的人,没人能不留痕迹的将人换掉,余三小姐定然还是余三小姐,这便很有趣了。 当接到紫薇摇光城之事的汇报,他对她的兴趣越发浓厚。 为了躲避前来游说的邱长老,他去了摇光城,正好见见她。这一见倒让他刮目相看,无论是古怪的乐器,还是漫天的萤火虫,都让他印象深刻。 之后她去了玄宗,关于她的消息也由紫薇陆续传来,挑战台辩论,进入文宗当先生,入住太恒峰,无论哪一件,都不是简单之事,她竟然全做到了。 这让他越发欣赏,不禁有几分爱才之心,也起了将她收入麾下的心思。 当她从江上智这位玄宗天才,九玄心法继任者的手里拿到火树银花门的钥匙,他真是十分惊诧,南寻殷与江上智交过手,深知此人的难缠,心思缜密,修为高深,还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那次交手之后,他便动了除去此人的心思。 在回流云城的路上,南寻殷接到江上智发出关于她的追捕令,才是震惊到了极点。他没有告诉她,追捕令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附加条件,人必须是活的,还不能受伤,不然非但不能得到逐月公子的承诺,还会成为逐月公子的敌人。 这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实在不像他认识的江上智。 能让江上智如此倾心的女子,南寻殷对她真是好奇到了极点。 回流云城的路上,他原以为她是怕他的,却只因他马车里备了冰块,便若无其事的来蹭马车,这般大胆且厚颜无耻的女子,他还真是第一次见着。 他故意找她下棋,明知她棋艺差,却将她杀的体无完肤,看着她憋屈的模样,心情便好上几分。 不知何时,车队里流传开两人的流言。 他是十分惊讶的,他从未想过去爱任何人,更未想过会和什么女子共度一生。无数次背叛和经历,他已然不相信这些东西。 想起流云城里的邱长老,一个计划便在他心中浮现。他故意放任这些流言传开,甚至还推泼助澜了一把。 回到流云城之后,一切便如他计划般施行。 流水般的贵重物品,众人面前的宠爱有加,皆不过是为了麻痹邱长老设的局,那时的他确实如此想。 甚至暗卫来报,她与城中世家之人有接触。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亦没有追究。 计划一切顺利,邱长老果然入局。 南寻殷未料到苏清双的背叛,他虽对苏清双并不信任,但还是中了生死蛊。 蛇婆婆的到来,更使局面雪上加霜。 他与她相依为命 南寻殷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一个人相依为命。在密室里,她真心诚意的为他缝补伤口。 被蛮匪俘虏,他恰逢生死蛊爆发。在这般艰难的条件下,她却照顾了他一路,这或许有那半颗解药的缘故,南寻殷心里还是有几分触动。 他见惯了自私自利,背信弃义之人,也见惯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丑恶嘴脸。 这样愚蠢的女子,让他十分陌生。 是的,愚蠢! 在摇光城时,他让她写一封信给宋清昊,她却拒绝了,只为了那狗屁不是的原则。 这一路上,面对昏迷的他,她本该有千百种法子控制他,威胁他,逼迫他交出那半颗解药。她却只是傻傻的照料他,保护他,还为他想尽办法求得人参,等他醒来。 这不是蠢是什么? 若是换做他,定将那昏迷的右护法变作自己的宠物傀儡。 哪里还等他醒来,掌握主动权。 南寻殷想,这样蠢的人只怕活不出大雪山。他便给了她一个承诺,他活着,便不会让她死掉。 可是,他却失约了! 七年前他失误一次,赔上的是全身修为,七年后他再次失误,赔上的却是自己唯一的爱人。 是的,爱人! 他对她或许早有了朦胧好感,只是藏得太深了,他未发觉。 雪山一路的相处,是他活这么久少有的惬意与自在,不用担心算计,不用担心背叛,虽身负生死蛊,还有一群蛮匪虎视眈眈,但他还是很畅快。 唯一让他无比后悔的便是,他让她的手沾了血。 他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惨白的脸,呆滞的双眸,不止一次,想要把蝎子大卸八块。 他第一次明白了心疼的滋味,却又生出几分诡异的喜悦和满足。 她是为了救他才杀的人! 她的手是为了救他才染上的鲜血! 南寻殷那肮脏,充满算计与利用的内心,被强烈的满足感充斥着,这样的感觉便是为殷家报仇雪恨,灭了师门一脉,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他不是个好人,相反他坏得彻底,阴险狡诈与她完全不同。 他却生出了永久将她留在身边的心思,欺骗也好,囚禁也好,只要能留下她,什么法子都无所谓。 可惜,天命从未厚待过他。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第102章 释怀 千仗崖底,水流潺潺。一汪静谧的…… 千仗崖底, 水流潺潺。 一汪静谧的湖泊如铜镜般倒映着悬崖边的青松绿树,湖蓝的飞鸟栖息此处,抖着翅膀十分惬意。 湖泊之旁,有一颗挺拔粗壮的松树, 郁郁葱葱。翠绿的松树上盘着一条水桶粗的雪蟒, 雪蟒周身雪白, 鳞片锋利, 一颗硕大的蛇头微微翘起, 吐着长长的信子。 这雪蟒盘着的身躯上, 蜷缩着一个女子。女子双眼紧闭, 昏迷不醒。雪蟒似乎极不情愿驮着这女子,又怕将女子摔下去, 只能将蛇尾稳稳缠住树干。 邱秋只觉脸上痒痒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便见一颗硕大狰狞的蛇头杵到面前,金黄的竖眸冰冷的盯着, 纤细的蛇信一点点舔舐她的脸颊。 腥臭的兽味铺面而来, 邱秋怔了片刻,意识回拢吓得花容失色, 惊叫一声, 从树枝上跌落。 一条柔软的蛇尾圈住了她, 蛇尾轻轻向上一甩, 她又跌回了雪蟒躯体上,蛇头转过来对着她, 金黄的竖曈有着淡淡的不满,似乎对她私自离开感到不悦。 这一摔一甩,邱秋镇定了几分, 她僵硬着身子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这条雪蟒不正是一路上恐吓她的其中一条么?听蛮匪们议论他是顾白原的宠物。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邱秋只记得被大当家的弯刀偷袭,跌落千仗崖,醒来时便到了这崖底,她瞧了一眼雪蟒,暗想难道是顾白原救了她?可顾白原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救她?莫非是为了南寻殷? 想到南寻殷,邱秋微怔了怔,也不知他怎么了?见惯了他从容自若的模样,他那般惊恐的神情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转念又一想,南寻殷这般厉害,没有她这个拖后腿的,只怕会更肆意,哪里能不好。 千般思绪,万般念头。 邱秋还未理出个头绪来,却感到身下的蛇驱微微颤动,这雪蟒竟然将她卷在尾巴上,在这崖底山间快速游走。 雪蟒爬行得太快,尾巴一下一下的拍打地面,邱秋吃了几次尘土,不得不主动抱住蛇尾,翻身骑到上方来。 雪蟒朝山巅游走,片刻后,一座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大殿出现在眼前。 白晃晃的日光下,大殿高耸如云,洁白大理石堆砌的墙面,闪着柔和的光芒,金雕的柱子龙攀而上,琉璃瓦的屋顶流光溢彩。 整座大殿浑身洋溢着我很有钱的气息。 邱秋还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地方,便是玄宗天柱峰的大殿,也无法与它相比。 她还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便被雪蟒卷着滑进了内殿。 只听砰!的一声,蛇尾一弹,便将邱秋扔到地上 地上铺着繁复精美的地毯,邱秋未感到疼痛,她抬眸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空旷的内殿,空旷得不像是人住之地,四根缠着金龙的柱子立在四方,除了些许必要器具外,并无多余之物。 在这空旷静谧的殿内,一道纯白的身影十分显眼。 他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一张面容美得惊心动魄。雪花落在他的堆鸦似得乌发上,越发衬得他纤尘不染,气度高华。 这不是顾白原又是何人? 邱秋惊疑未定,未想到救她的真是顾白原。 不知何时,打坐的顾白原已睁开了眼。他眉头微皱,淡漠的目光瞥一眼邱秋,对着雪蟒扬眉道:"你又乱捡东西了?" 雪蟒似乎察觉到主人的不悦,扬起一颗硕大的蛇头,讨好的蹭了蹭主人的手心,邱秋竟从它狰狞的蛇脸上,看出几分狗腿的模样。 纵使被称为东西,邱秋亦无半分不悦,她站起来拍了拍衣裙沾的尘土,施了一礼道:"多谢巫王陛下相救。" 顾白原这才抬眼看她,淡笑道:"你到有几分胆色,并非我救了你,救你的人是它。" 邱秋瞧了一眼雪蟒,不着痕迹的向后挪了几步,虽知是这条蛇救了她,但她看着它还是害怕。离得远些,方道:"雪蟒大人救命之恩自当要谢,但都说宠物似主人,雪蟒大人救我,也定是巫王陛下教导有方。" 瞧见她的小动作,顾白原挑了挑眉,"你倒有些意思,不害怕我,倒害怕一头畜生。" 邱秋一脸认真的道:"巫王陛下玉树临风,气度风非凡,风姿更如神仙下凡,我仰慕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怕你?" 顾白原低笑出声:"倒是有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他话倏地一停,目光直直的盯着邱秋的脖颈处。 邱秋也低头看自己的脖子,因从千仗崖上跌落的关系,衣衫被树枝刮的破烂,露出藏在衣襟里的玉瑗,这是江上智收回去,又送给她的东西。离开玄宗之时,邱秋忘了归还,便想着下次若能再遇,再将玉瑗归还给他。 因怕弄丢,便一直带在身上。 只觉得眼睛一花,顾白原便移到了她身边。当他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脖颈上的玉瑗已在他手上。 邱秋面露骇然,这便是大宗师的实力吗?适才他若不是取一块玉瑗,而是取她的性命,她如何能躲得过去? 顾白原精致无瑕如白玉般的手指把玩着玉瑗,微微叹道:"我曾允诺过一个人,若是有人带着这块玉瑗来大雪山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助他一臂之力。没想到二十年了,终于再见到这块玉瑗。" 邱秋却听得一愣,古怪的打量他,这巫王看着不过二十七八,二十年前怕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稚童竟然能与人定约?又想起齐若瑜说过,修为到了臻境的大宗师,是可以做到皮相不老,寿岁悠长。难道这位巫王阁下是个老怪物? 他不知邱秋所想,将玉瑗扔还给她,淡淡道:"我既允诺了,便不会失约,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便是。" 邱秋怔了一下,差点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还有这等好事,对一个大宗师提要求,她想整个三域只怕都没有她幸运。 这块玉瑗与江上智和乐正桑有关,只怕两人的父辈与这位巫王颇有渊源。邱秋犹豫片刻,便将所有的顾虑丢开,她不是古板之人,若所做之事是害人性命,她定然不会去做,但所做之事对别人不过是皮肉之痛,对她却是救命稻草,她为何不做? 邱秋也不扭捏,便将经脉太细无法修炼与南寻殷对她下毒之事一并说了。只希望能借顾白原大宗师之能,将这些事一并解决了。 顾白原听到南寻殷下毒之事,露出几分玩味,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邱秋所求之事。 邱秋有些恍惚,未想到最终她还是借着江上智的关系解了毒。 既答应了邱秋,顾白原也不食言,先让人带邱秋去住下,又开了药给她调理身子,只道,一日之后,便开始解毒。 一日很快过去,邱秋睡了个神清气爽。 她跟着雪山上的奴仆回了昨日的内殿,顾白原已在此等候。 一想到过会儿,她不但能解了身上之毒,还可以修炼相思留下的功法,从此以后她便有了自保能力,便心潮涌动。她上前道:"巫王陛下,我们何时开始?" 顾白原淡笑道:"现在。" 话音一落,邱秋便感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顾白原将昏迷的女子放到榻上,伸出白玉无暇的手掌贴在她头顶,手心处一股元力喷涌而出,从头顶一点点朝四肢蔓延。半响,昏迷的女子身上流出污秽的黑泥,散发着淡淡的恶臭。 顾白原收了手掌,略微嫌弃的扬扬眉。 有奴仆来报:"陛下,南公子求见。" 顾白原略微思索,便道:"请他进来。" 他瞧了一眼昏迷的女子,抬袖一挥,不远处的屏风便移动过来,挡住女子的身影。 片刻,南寻殷进了内殿, 他双眼通红,神情十分疲惫,实在难以想象与几日前意气风发的人是同一人。 顾白原挑眉道:"你来做什么?" 南寻殷直接了当的道:"想请你同我去千仗崖底找一个人,条件随你开。" 顾白原目光微闪,淡笑道:"千仗崖有千仗之深,人掉下去恐怕尸骨都不存,岂有活命之理,如此不划算的买卖,你也愿意做?" 南寻殷低眉敛目,淡淡道:"你只管带我去便是。" 顾白原笑了一下道:"好,我答应你。只是今日已晚,明日如何?" 南寻殷眉头微蹙,他当然明白,若是多耽搁一日,她生还的机会就会少一分,便道:"不行,今日必须去,若是晚了,便点起火把去寻。" 见他如此坚持,顾白原思索片刻道:"便依你吧。" …… 瞧着南寻殷离开的身影,顾白原低声笑了一下,叹道:"未想到魔门右护法竟是如此痴情之人,果真有趣,若非有故人之约,定要将这女子好好利用一番,实在可惜!" 榻上的邱秋已经醒了,只隔了一道屏风,外面的动静,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南寻殷竟然在找她?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与南寻殷从相识开始,便掺杂着怨恨与不得已,他利用她,恐吓她,逼她去做她不愿做之事。 她对他既惧怕与他的手段,又厌恶于他的控制。 未曾想,他竟然会去找她,还开出这样的条件来,她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既然醒了,便也听到了他的话,可要告知他你在这儿?" 不知何时,顾白原绕过屏风站在榻前,挑眉看她。 邱秋低眉轻笑一声,摇头道:"本就不同路,相见又如何,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与南寻殷的关系本就是那半颗解药,如今毒性已解,便也没有再见的理由,无论他是否因这一路的陪伴对她另眼相看,甚至有了些别的情愫,但这些与她又有何相干,她至始至终也不过是想作为邱秋而活着,随心所愿的活着。 仇恨太累,南寻殷也好,江上智也好,她与他们不过是过客而已。 顾白原诧异的瞧了她一眼,淡笑道:"有些意思,接下来你有何打算?你若愿意,我可收你为徒,不出五年,便能让你有宗师之能。"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淡,眉宇间尽是睥睨之意。 邱秋又摇了一下头,笑得很洒脱:"多谢巫王陛下厚爱,只可惜我胸无大志,只愿忘却前尘,过些平平凡凡的日子。大雪山的风景,亦非我所爱。" 笑话,大雪山怎么冷,她待几日都难受,何况是五年?且她是个爱红尘,爱人间烟火的性子,比起这清清冷冷的大雪山,还是摇光城那样繁华热闹的城池更合她心意。 顾白原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可知你拒绝的是什么机遇?" 邱秋当然清楚,世间唯二大宗师,其中之一要收她为徒,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要开心得疯掉。但她真无此兴趣,修炼相思的功法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便道:"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么,你这般有趣的人,我可真许久未见了" 顾白原倏地笑起来,这般毫无形象,竟未损他半分美貌,更多了几分肆意妄为的潇洒。他道:"你竟然意已决,我便派人送你回三域。" 邱秋连忙拜谢:"多谢巫王陛下。" 突然想起来大雪山途中失散的阿琴和阿虎兄妹,邱秋迟疑片刻,又道:"我还有一个请求,可否请巫王陛下帮我找找我的两个朋友。" 顾白原道:"我会吩咐下去。" 从内殿出来,邱秋心中一片敞亮,她不是乐正桑,也不是余菀秋,她是邱秋,一个从21世纪误入这个世界的陌生灵魂,从此以后,她便可以丢掉所有的枷锁,只作为邱秋而活着。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交自己喜欢的朋友,说自己喜欢的话,不用害怕,也不用特意去欺骗别人。 她有不少钱,可以买一间如知鱼居那样的院子,若是能找到阿虎他们,便试着邀请他们与她同住。她可以养养花,种种草,呆腻了,便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的风光,来到这个世界一年了,她亦只去过寥寥几处,中枢域也好,地元域也好,皆只闻其名未见其影。 至于故人们,若无必要,她亦不想再见,江上智也好,简玉衍也好,还有齐若瑜与谭云止与她开始于欺骗,也该结束于欺骗,相见反而徒增烦恼,与他们相交的是乐正桑,如今真正的乐正桑已经回来,她这个假的乐正桑亦没有再见的理由。 南寻殷更无再见的理由,两人之间,仇恨过,也感激过,互相算计,也生死相依,便是让他以为自己死在千仗崖,对他与自己,亦是最好的别离。 邱秋前所未有的释怀了,亦是对新的生活无比期许。 第103章 粉红佳人 中枢域,临安城 临安城是…… 中枢域, 临安城 临安城是中枢域的域京,十分繁华热闹。 阿碧忐忑的攥住手里的银钱,心里祈祷着今日一定要买到红粉佳人的胭脂水粉,夫人可是千千叮咛万嘱咐, 若是错过了今日, 恐怕又得候一月之久。 只因红粉佳人的规矩, 每月只售卖一千套胭脂水粉, 卖完了只能候下一月, 从无列外, 便是有世家小姐出大价钱相买, 红粉佳人的掌柜亦是没有应允。 如此三四次,大家便也明白了红粉佳人的规矩, 想要买这胭脂水粉,需得尽早排队才是。 阿碧抬眼望了望天上的日头, 从衣襟解下帕子揩拭额头的汗,又看了看前方还排着长长的队伍, 哀怨的想, 也不知是否能轮到她。 长长的队伍里有男有女,衣衫料子皆不差, 多是阿碧这样的下人, 替家里的主人相买。说来也奇怪, 这红粉佳人在临安城落脚不到半年, 便成了临安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子,如今, 临安城的世家小姐里,若是谁不知道这红粉佳人的胭脂水粉,可要被嘲笑孤陋寡闻。 阿碧的主人是极懂胭脂水粉的, 对这红粉佳人更是情有独钟,她若是空手而回,定因办事不利被管事嬷嬷责罚。 神思飞扬了一会儿,便听旁边有人道:"这位姑娘,可否帮小生一个小忙?' 阿碧转过头去,瞧见一个身着湖蓝深衣的年轻书生,他双手交叠,斯斯文文的施了一礼,腼腆的笑了笑:"家中幼妹十分渴望红粉佳人的水粉做生辰之礼,小生来了方知这红粉佳人的规矩,无奈来时已晚,不久又要启程回去,实在不能再候一月,小生不忍让幼妹失望,可否请姑娘帮我代买一份,相帮之情,小生定有重谢。" 阿碧皱眉,红粉佳人有规矩,每人只能买三份,她也是带足了三份的银钱,这书生看着温文有礼,深衣的绸面亦是上好的锦缎。若是平时她也愿意相帮结个善缘,但这水粉是夫人极为看重的,若是让了一份出去,夫人怪罪下来,她如何能承担得起。 正要开口拒绝,排在她身后的青衫小厮,双眼一瞪,先骂起来,"你这书生,我们在这烈日下,苦等这般久,便是为了红粉佳人的水粉,你一来便要先行购买,未免太不合规矩!" 周边有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也附和 "是啊,你这书生未免太无理了。" "我可是候了一月,今日再买不到,定要被主家责骂办事不利。" "谁不是呢……" 这人一言,那人一语,书生长这么大,还没被如此说过,只得尴尬的赔礼,"是小生莽撞了。" 阿碧还了个礼道:"还请公子见谅,这红粉佳人的水粉是稀罕之物,非我不愿割爱,只是家主有吩咐,三份是万万不能少……" 书生苦笑道:"姑娘严重,是我强人所难了。" 这时,红粉佳人的店铺屋檐处挂出一盏红灯笼,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少年提着铜锣出来,他一手执棍,一手捏锣,双手一碰,只听铛!的一声响,传遍四方。 少年道:"胭脂水粉售卖开始!" 话音一落,人群便鱼贯而入,店里瞬间挤满了人。 阿碧身形娇小又练过些拳脚功夫,很快便跟着人流挤到店内。 店铺宽敞,两仗长得木柜台后站在五个年轻的丫头,她们面容娇俏,身着湘妃色襦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真应了这店铺的面子,粉红佳人。 进店相买的人挤到柜台处,有的扬了扬手中的银票,高声喊道:"给我来三份胭脂和水粉。" 其余人也不甘示弱,吵吵嚷嚷,十分嘈杂。 敲铜锣的少年跟着进了铺子,瞧见这般混乱的场面,眉头一皱,高声道:"请诸位排队购买,莫要耽误时辰。" 然而并无多大成效,柜台后的五个年轻丫头也忙得满头大汗。 终于轮到阿碧,她把银钱递过去,正要开口,只听隔壁传来砰!的一声。 穿了件玄色比甲的汉子将水粉往柜台上一撂,大声嚷嚷:"给我把你们掌柜叫出来!" 柜台后的五个小丫头被吓得一愣,瞧着大汉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知所措的抬眸去望敲锣的少年。 少年眉头微蹙,去到大汉身旁,淡笑道:"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大汉微眯着双眼,轻蔑的打量少年:"你便是红粉佳人的掌柜?" 少年道:"兄台有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大汉冷笑一声道:"既然是个能主事的,我便与你说道说道,上月我在你家铺子买胭脂水粉送与我娘子,哪知用了你家胭脂水粉后,她便成了这般模样。" 站在大汉身后的女子摘了帷帽,露出一张溃烂大半的脸。 "诸位请看,这家铺子的胭脂水粉不知掺了何物,刚用时效果极佳,哪知不过两月,溃烂成这般模样,诸位可不要上当,这等黑心商家,若不揭穿,我实在良心难安。只盼在场的各位给我做个见证,让我能为我家娘子讨个公道。" 少年目光在女子与大汉间扫过便明了,这两人是专门来砸场子的。 瞧见这两人做派,该是后面有人指使。 他不善言辞,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两人,又不损害店铺的声誉。 瞧见少年沉默,大汉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神情越发凄苦,"好个黑心黑肝的商家,售卖有毒胭脂为害他人,实在可恨!" 大汉这么一闹,周边买胭脂的人都停下来,面面相觑,付了钱的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没付钱的悄悄后退一步,疑虑尽显。 有人道:"这女子的脸烂得实在可怕。" 另有人道:"这胭脂水粉成效如此之好,难道真是掺了有毒的东西?" 听到这般议论纷纷,大汉眼底露出几分得意。 "诸位莫要担心,我家铺子的胭脂水粉干干净净,未掺任何有毒之物,诸位可放心使用。" 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从扶梯处下来一个少女。 少女身着葱绿襦裙,青春洋溢,清秀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让人心生好感。 少年见着来人,一怔,"阿琴,你怎么下来了。" 阿琴对自家哥哥安抚的笑了笑,转身朝众人施了个礼,方去到大汉身边,敛了笑意,淡淡道:"这位好汉,你认定是用了我家胭脂水粉出的毛病?" 大汉道:"当然,我娘子从未用过其它家胭脂水粉。" 阿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比对比对,小玲去将账本拿出来。" 大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疑惑道:"什么账本?" 不多时,小玲捧了一摞蓝面账本过来。 阿琴微微一笑道:"你说上月在我家买了胭脂水粉,我家胭脂水粉进出都有记载,不知好汉姓甚名谁,何日何时购买的?我们在这账册上查一查,看是否能查到好汉的名字。" 大汉倏地愣住,他每想到还有这一出,对很多铺子来说,买卖的客人何止上百,若是每一位都要记载,客人不一定同意,也十分麻烦。他还第一次听闻将购买之人的姓名何日购买都记录下来的店家。 大汉不确定这少女是否诓骗他,想着即将到手的五百银两,他咬牙道:"从未听过如此奇怪之事,哪家铺子会记录这些东西,你莫要诓骗人。" 阿琴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如此狡辩,她目光一扫,对众人道:"诸位可有识字之人,来一看便知。" 阿碧犹豫片刻,迈向前去:"我会。" 阿琴笑着将账本交给她,浅笑道:"有劳了。" 阿碧接过,打开,果然有记录,虽不详尽,却也能看出何人何时购买,购买的是何物。 她瞟了几眼,便念道:"许四,上月十五购买胭脂一盒,口脂一盒,水粉一盒,张三,上月十五,购买胭脂三盒,水粉三份……" 人张三许四正在店铺内,一听,两人忙道,"确实如此,我们是上月十五购买的胭脂水粉,数量也对。" 这下众人也相信了阿琴的说法,目光一转,都看向大汉。 大汉自然说不出,支支吾吾片刻,带着人女子灰溜溜的走了。 大汉走后,众人便知道原来是闹事的家伙,刚才那点疑虑抛诸脑后,如火如荼的售卖又继续开始。 有惊无险的渡过一场风波。 阿虎瞧着妹妹,刮目相看,"阿琴,未曾想,你如今也能当大任了。" 阿琴调皮的眨眨眼,笑道:"哥哥,是你太小瞧我了。" 阿虎无奈的笑了笑,又想起账本之事,奇道:"你如何会想到做这个账本,难道你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阿琴摆摆手,"哪能啊,这是秋姐姐让我做的,说是什么抽样调查,可以用来判断客人们的喜好。" 阿虎道:"秋妹妹总是有无数奇思妙想。让人惊叹!" 阿琴与有荣焉的道:"那当然,秋姐姐最厉害了,过会儿回去,我定要和秋姐姐说说铺子里的事。" 第104章 谈论 阿琴见天色渐暗,铺中的东西也卖…… 阿琴见天色渐暗, 铺中的东西也卖得差不离,便关了铺子,同阿虎一道回去。 临安城的街巷十分热闹,宽阔整洁的街道挤着笑脸相迎的小贩, 有梳着双髻的孩童追逐打闹, 有耍猴戏, 变戏法的聚拢着一群看群客, 人群中时不时的传来欢呼叫好声。 阿琴与阿虎说着些家常话, 步履从容的穿过几条街巷, 不多时, 便在一道朱红色门前站定。 朱红色的大门是两开的,门面素净大方并无繁复的雕花与漆金, 只简简单单的镶嵌了两个铜环,做叫门使用。 大门上方挂着块并无漆色的牌匾, 简约写了朝暮居三字。 阿琴去到门前,摇了摇铜环。 半晌,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 一个穿着绿衫的年轻丫头露出半边脸来,她瞧见阿琴与阿虎十分喜悦, 赶忙将门拉开让两人进来, "阿琴姐姐, 阿虎哥哥, 你们回来了。" 阿琴双眼一瞪,屈起手指敲她的头, "荔枝,为何这般久才来应门,莫不是又偷懒睡着了。" 荔枝捂着头, 委屈道:"没有的事,是小姐要吃烧烤,把我们叫去帮忙呢。" 烧烤?阿琴与阿虎面面相觑,阿琴怀疑:"这烧烤是个什么菜式,需得要这般多人手?" 荔枝道:"你们去看看便是,我可没唬人。" 她领着二人进了院子,一道浓烟铺面而来,阿琴走在前面,被熏得热泪盈眶,瞧着在烟雾缭绕中围着炭火忙前忙后的柑橘和刘婶,她忍不住吸了口气:"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叫烧烤,用炭火直接将肉和菜烹熟的一种烹饪法子。"一道轻柔悦耳的声音解释道,阿琴转头,便见着踱步走来的邱秋。 她身着月白色单衣,外罩一件水绿褙子,腰间系着一根水绿腰带,堆鸦似得乌发随意挽了个发髻,越发衬得她粉面黛黑,秀雅出尘。 阿琴目露喜色,"邱姐姐。" 邱秋笑道:"回来了,今日铺子里可还顺利?" 阿琴听邱秋问起,便也不纠结烧烤之事,便将大汉之事说了一遍,未了,眉飞色舞道:"……这大汉灰溜溜的走了,邱姐姐你没瞧见,我让人将账谱拿出来时,那闹事的大汉脸都绿了,他定想不到我们还有这等法子,还是邱姐姐厉害,早早便做了准备。" 邱秋笑容微敛,摇头道:"这法子本是用来分辨客人的喜好,今日之事,不过是凑巧罢了,我担心今日未成,那大汉背后之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日又想出什么法子过来,如此三番四次,这生意便不能做了。" 阿琴微愣,未想到这些,听邱秋这样一说,气道:"这般行为未免也太无耻了,便没有法子揪出这背后之人?" 邱秋先让荔枝去屋里搬了椅子出来,招招手让阿琴与阿虎坐下,方道:"背后之人不出意料就是城中那些胭脂水粉铺子的东家,便是揪出他们也不过治标不治本,我们来临安城不过半载,发展却如火如荼,难免遭人眼红。这临安城乃中枢域域都,胭脂水粉铺子数千,有些名堂的铺子都是家里几代经营根基深厚,我们不过是外城来的没有根基之人,不欺负我们欺负谁?他们今日才找上门来,也是因我们着意控制了胭脂水粉售卖的数量,未对他们生意造成影响的缘故。" 阿琴面露恍然,阿虎却若有所思,他道:"小姐看得如此通透,定是早有了应对的法子?" 邱秋也知阿虎比阿琴稳重,心思也玲珑。瞧他一问便问到要害之处,露出几分赞赏之色,"这胭脂水粉本就是奢侈之物,越是上好的胭脂,价钱越高的离谱,来购买的客人都是有些闲钱的,这临安城虽有数十万之众,能买得起上好胭脂的也就那群客人,我们卖多了,自然有人卖少了,这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若要解决,一则是找个有权有势之人做庇护,大树底下好乘凉,庇护之人权势够高,便没人敢来招惹我们。只是……" 阿虎接话道:"只是这有权有势之人并不好找,临安城乃中枢域域都,街道外的牌匾砸下来,也能砸到个贵人,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有权势的贵人,城中的铺子更是错综复杂,想要找到能压得住大部分店铺的大树,这颗大树的权势地位定然不能低,便是找到了,这般深居高位之人,我们又能拿什么去打动他?" 邱秋道:"阿虎说得不错,这条路成功的几率太低。" 阿琴插话:"那该如何是好?" 阿虎眉头微蹙,瞪了她一眼,"听小姐说。" 邱秋笑道:"无妨,唯一一个法子,便是将店铺关了。" 阿琴道:"这怎么行!"她急的声音都大了几分。"这间店铺,我们前前后后忙了大半年,方有这般盛况,哪能说关就关。真关了,这半年我们不就白忙活了?" 阿虎亦是露出不赞同之色。 邱秋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铺子,她钱庄里的钱虽不多,但若平平淡淡的过个几十年也是够的。当初也是见阿琴与阿虎待得无聊,方才弄个铺子给他们打发时间,至于是盈是亏她并不在意,未曾想两人打理的极好。 若是按邱秋的想法,是要关了这铺子。她仇人不少,又是假死之人,无论被江上智或者南寻殷找到,想来都不会太美妙,她实在不愿意引人注目。但她也得为阿虎与阿琴打算,这两人不像她,胸无大志的混吃等死,以后阿琴要嫁人,阿虎也要娶媳妇,总是要有些薄产和事业才行。 这红粉佳人的铺子虽误打误撞,但两人打理的很好,又有兴趣,她自然乐见其成。且这红粉佳人里的胭脂水粉配方都是她从相思留下的记忆里寻到的,相思精通药理,又因毁过容的缘故,对养颜之事下过一番功夫,她留下的配方,定有其特别之处。有了这先天条件,阿琴与阿虎做胭脂水粉,自然比其他生意要占上风。 邱秋道:"关了铺子并不是我们便不做胭脂水粉生意了,我们可以开一个专门生产胭脂水粉的作坊。" "作坊?"阿琴与阿虎愣住。 邱秋道:"我们有胭脂水粉的配方,这便是最大的倚仗,与其开店与他们相争,还不如弄一个生产作坊,只做生产胭脂水粉之事。我们只需将做好的胭脂水粉卖与城中各大胭脂铺,由他们对外售卖,如此一来,我们节约了店铺的成本,也使得城中各大胭脂铺都有钱赚,到时他们不但不会为难我们,还要争相来讨好。" 这其实便是前世的厂家和经销商的关系,并不算是多稀奇的点子,这个世界的官盐贩卖,大抵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世界还是小农经济,平头百姓们习惯了自给自足,低效的生产力使得他们的物品,完全能自产自销。便也没人去做这样的事,但对邱秋来说,这个法子却是极好的,能彻底解决目前的困境。 阿虎闻言眼眸一亮,低眉沉思片刻道:"此法可行,价钱虽没我们直接售卖高,但城中胭脂铺子没有万把,也有数千,如此算下来,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阿琴皱眉道:"那这胭脂水粉,还是我们的红粉佳人么?" "当然是,"邱秋笑道:"这些胭脂水粉不但要叫红粉佳人,它们的包装,样式都得是我们做好了成品分授给他们,这些是万万不能私自乱改的。" 阿琴与阿虎显然被说动了,两人沉思了片刻,又问了些疑惑之处,邱秋都一一答了,阿琴拍板道:"我同意了,那便将店铺关了吧。" 三人话说到未时,荔枝过来道:"小姐,炭火已生好,可否着手烧烤了?" 邱秋面露喜色的应了一声,起身对着阿琴阿虎道:"你们也一起来吧,这烧烤要人多才好吃呢。" 众人围着炭火坐下。 阿琴瞧着邱秋将一张奇怪的铁板搭在炭火上,正疑惑之际,又见厨房的刘婶端了一钵腌制好的肉过来。看着不知用什么作料腌制的肉,阿琴心里一个咯噔,想着不会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吃法吧,心中忍不住担忧起来。想着上次那叫披萨的大饼,她还心有余悸,从未想过一个饼能做得这么难吃。 她悄悄瞥了一眼自家哥哥,苦思着若是太难吃,该如何不着痕迹的全部推给哥哥。 也不怪阿琴担心,只怪邱秋这半年来劣迹太多。 到了临安城之后,邱秋买下这间朝暮居,便心安里得的当起咸鱼来。有了空暇,邱秋便去厨房折腾,这临安城的美食虽多,但她还是十分怀里前世的食物,便照着自己记忆瞎折腾,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且失败的列子比成功的列子多得多,这一来二去,硬将朝暮居里的众人折腾得有了阴影,一见着她去厨房,便要生出几分恐惧来。 今日这个烧烤的东西,不止阿琴,阿虎与荔枝,柑橘都如临大敌。 邱秋自然不知几人所想,她兴致勃勃的腌制好的肉方到铁板面上,又刷了些酱料。 烤肉发出滋滋的声响,她噎了噎口水,烧烤这东西她已经许久没吃了,何况这拌肉的作料,她花了不少功夫才集齐,因这里没有烧烤汁,但却有一种类似酱油的酱料,临安城并不生产,她便托人从摇光城给带过来,还有花椒、胡椒这些东西亦是托人从别出买来的。 片刻后,第一盘烤肉熟了。 邱秋先夹了一块放在口中,味道焦而不糊,腌制入味,非常好吃。 她招呼道:"你们也尝一尝。" 众人面露迟疑,并不动筷。 邱秋先是一愣,方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嫌弃她呢,她目光微眯,朝他们碗里,一人放了一块肉,故意叹气道:"你们不吃,是嫌弃我的手艺么?" 荔枝与柑橘连忙摇头,将肉放入口中,"咦,味道还不错。" 其他人也陆续吃了,味道果然不错。没在迟疑,放开了吃。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吃着烤肉,阿琴嫌干,去屋里拿了酒来。 吃饱喝足后,邱秋去到一旁的八角亭里消食。 看着逐渐升空的明月,她心中莫名有些怅然。 如今的日子是极好的,没有了南寻殷的威胁控制,也远离了江上智等人的纷争。每日吃吃喝喝,与众人谈笑玩闹。按理说没什么不满的。但独自一人之时,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前世来,想起前世的家人,前世的朋友,前世的美食,前世一切的一切。就连以前最厌恶的996,都生出几分怀念。 她来这世界一年多了,已经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但她还是会觉得格格不入。 自嘲的一笑,邱秋敛了矫情的想法。 第105章 邀约 阿虎抬眸望着八角亭里的女子,眉…… 阿虎抬眸望着八角亭里的女子, 眉头微沉,他推了推妹妹,本想叫她去停中看看,却见她喝得醉熏熏的, 只怕是喝了不少。 没法子, 阿虎端起酒壶, 自己去到停中。 邱秋抬眸见到来人, 讶异道:"你怎么来了?酒喝完了?" 阿虎撩起衣摆, 坐到邱秋对面, 闻言摇头叹道:"都醉成一片了。" 邱秋笑了笑, "索性明日也无事,多喝些也无妨。" 阿虎到了杯酒递给邱秋, 迟疑片刻,方道:"小姐可是心中有事?" 邱秋怔了一下, 明了最近这些时日自己思乡的情绪表露得多了些。暗叹了一句阿虎的细心,邱秋笑道:"你看看我, 吃吃喝喝的能有什么事, 只是想起以前之事,偶尔有些怀念罢了。" 以前的事?阿虎闻言便想起一个人来, 从容不迫的风姿, 风轻云淡的气度。来临安城半年之久, 见识了这多人, 也没遇到能及上他的。 抬眸瞥了一眼邱秋,这般少女的心思, 他自然不会点破,只道:"更深露重,小姐莫要坐得太久。" 邱秋自然不知他误会了什么, 看了看月色,见月上中天,便与阿虎,将喝醉的几人送入房中,也去睡了。 …… 这一夜很快过去,昨夜饮了不少,便起晚了。 邱秋捂着宿醉的头,接过荔枝递来的醒酒汤,饮了一口,道:"阿虎与阿琴可还在家里?" 柑橘绞了帕子给邱秋擦脸,闻言回道:"阿虎少爷卯时便出去了,阿琴小姐还未起身呢。" 邱秋了然,阿虎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昨夜谈过之后,今日想必去看作坊了。她本就打算将这些生意交给他,由他操持自然是最好的。 洗漱完,邱秋便去了前厅用早膳,刚坐下,阿琴便闯了进来。 她披散着头发,只着一件单衣,面上残留着几分震惊,结结巴巴道:"……邱姐姐……有人……有人给我送了帖子。" 邱秋挑眉,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下来,慢慢说。" 阿琴深吸一口气,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刚才一个叫阿碧的姑娘来送帖子,她家夫人请阿琴明日去他们府上赏菊。 荔枝将帖子送到阿琴房里,她惊惶得不知所措,她从小在月落村长大,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村姑,跟着邱姐姐到临安城,这半年打理店铺多多少长了些见识,但这贵人的帖子,她是第一次见着,该如何应对她也不知晓,只能急急燥燥的去找邱姐姐出主意。 见着邱姐姐,她也镇定了,把捏的太用力皱了一角的蓝纹请帖递给邱秋,阿琴道:"邱姐姐你看,这便是帖子。" 邱秋接过并不急着打开,而是去打量阿琴,少女去岁十六岁的生辰刚过,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容貌清秀,亭亭玉立,因跟着阿虎打理铺子的缘故,多了小家碧玉没有的自信。 这般岁数的少女在这三域是到了婚配的年纪。 邱秋原想着过早生育对阿琴身体不好,便盘算过两年再为她筹谋这事。 如今却改了主意,她是个不注重规矩的人,也不打算在这个地方与谁成婚,便也由着自己性子来。阿琴却不行,她受到的礼教与熏陶,养成的习惯与思维无法摆脱这个世界的规则,嫁一个如意郎君,是她从小的愿望。 既然如此,带她去开开眼界总是好的,见识多了,眼界宽了,才不会被花言巧语的无赖骗去。 起了这个心思,邱秋便展开帖子,帖子内里是洁白无瑕的澄心纸,用簪花小楷写着相邀阿琴去府上赏菊的话,落款是永乐巷,黎氏敬上。 永乐巷在临安城相当有名,临安城里一半的达官显贵都住在此处,余下的另一半住在对面的东瑜巷。这两条巷,说是达官显贵的象征也不为过。 邱秋来临安城这半年不大爱出门,又不喜交际,这黎氏自然不识得,但永乐巷这三个字便足够份量了。 该如何回帖呢?若论心思灵巧,她自然不输旁人,定能给这位黎夫人留下个深刻的印象。但转念一想,她只是让阿琴去开开眼界,太出风头只怕不好。便回了一张中规中矩的帖子。 阿碧在门外等的有些焦急,帖子送进去半刻钟了还未收到回帖。她并不担心这位阿琴姑娘会拒绝,夫人在这临安城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这也怪她多嘴,将昨日发生的事当做趣事与夫人说了,夫人觉得有趣,便临时补了这张帖子。 又过了片刻,那个叫荔枝的丫头方将回帖送来。 阿碧接了帖子,从容有礼的道了谢才离开。 瞧着这般举止,荔枝暗暗咂舌。永乐巷出来的丫鬟就是不一样。 …… 因应了明日的赏菊宴,邱秋思量着去做衣裳是来不及了,便带着阿琴去成衣店了挑些合适的。 临安城的街道比起摇光城又要宽阔许多,店铺也比摇光城要多上许多。 邱秋带着阿琴选了一家口碑不错的成衣店,店铺很大,分上下两层,店里襦裙,长衫,云肩,比甲,应有尽有。还有供人试穿衣服的换衣间。 邱秋微微侧目,这有点前世店铺的感觉了。 她挑了几件花式新颖,裁剪大气的襦裙给阿琴试穿,最后留了一套湖蓝色,一套丁香色的襦裙。 从成衣店里出来,邱秋抬眸瞧了瞧日头,见天色尚早,便打算去茶楼里坐坐。 明日既要去赴宴会,这主人家是何许人也,总得打听打听。 清溪楼是临安城最热闹的茶楼,因离花楼近的缘故,这里土豪劣绅,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邱秋与阿琴也没去雅间,在大堂里寻了个位置坐下,又让茶官上了一壶毛尖。 阿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倒有些新奇,东观西望了一会儿,凑到邱秋耳边道:"邱姐姐,这地方真能打听到消息么。我瞧着喝茶的人,也平常得很。" 邱秋忍不住笑了下:"又不是长着三只耳朵,两个鼻子,瞧着当然平常了。" 阿琴知晓邱秋在捉弄她,呶了呶嘴:"邱姐姐,你明明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打趣了几句,便听身后有人道:"诸位,你们可知魔门发生了一件大事。" 另一人似乎十分忌惮,压低声音,"吴兄,你说得可是魔门右护法逼宫夺位之事" 邱秋端着茶杯的手一滞,未曾想能听到南寻殷的消息,她目光朝身后瞥去,便见着三个穿着打扮都是武者的大汉。 刚才的话应是他们说的。 邱秋不动声色的支起耳朵,雪地之行,阿琴便知道那位魔门右护法的殷大哥与邱姐姐之间的不同寻常,便也很识趣的安静下来。 那位吴兄继续道:"可不是么,按理说魔门之事,不该传到我们耳里。只因这位新任魔门门主太过狠辣,竟屠戮了大半个魔门,那些逃出来的魔门子弟,被逼得四处求救,才闹得人尽皆知。" 余下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新任门主,杀气未免太重了些,魔门与玄宗,恐怕又不太平了。" 吴兄道:"可不是么……这位新任门主还下了一道御令,灭杀三域内所有的蛮匪。只要剿匪用功的,便能到魔门领赏。如今三域的世家武者们为了巴结这位新门主,纷纷出兵响应,蛮匪被追得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知这些蛮匪如何得罪他了,托他的福,如今在三域中行走,太平了许多。" " 另一人叹道:"蛮匪做事一向残忍,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如今是撞到钉板上了。" 吴兄道:"可不是么……" 第106章 齐乐 清溪楼内,一片嘈杂。邱…… 清溪楼内, 一片嘈杂。 邱秋心情复杂的放下茶杯,手指微微扣紧杯壁。 南寻殷从大雪山解了蛊归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不会与蛇婆婆等人善罢甘休。那位邱长老是门主大公子嫡系, 大公子又是未来门主继承人, 他既然与大公子成了死敌, 便不会坐以待毙。 南寻殷本就不是屈居人下之人, 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 逼宫夺位她并不意外。 他竟然会下令灭杀三域内所有蛮匪, 这是她万万没料到的。 蛮匪只是一个统称, 真要论起来很多蛮匪之间并不认识,虽同出大雪山, 但大雪山里的部落何止十万,他们部落不同, 自然不会相识,只因这些从大雪山出来的匪徒做风皆心狠手辣, 不留余地, 才被三域之人统称为蛮匪。 还有一些不是大雪山里出来的匪徒,因见蛮匪之称能让商队旅人闻风丧胆, 打家劫舍更为方便, 故意效仿蛮匪的装扮和手段, 自称为蛮匪。 若真论起来, 大当家与蝎子虎头不过是其中一小支蛮匪。 南寻殷与大当家一行人有生死之仇,邱秋料到南寻殷脱困后定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这条新下的御令, 是将三域内所有的蛮匪都逼上绝路。 这……未免太疯狂了! 他就不怕被反噬么? 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会不知狗急跳墙的道理,他这般不管不顾的做法,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 这得有多大的怒火啊! 是因为……自己么? 若说对南寻殷的情意没有察觉, 邱秋自己都说不过去,她不是没经历过感情的小白,她掉下悬崖时,南寻殷那惊恐的眼神不是作伪。他也没有作伪的必要。 可是便如邱秋在大雪山与顾白原说得一样,两人本就不是一道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如今她也是这般的想法,但听到他如此大张旗鼓的为她报仇,内心还是会有些触动。 阿琴抬眸瞥了眼邱秋复杂的神情,犹豫片刻,凑过去悄声道:"邱姐姐,他们说的人是殷大哥么?" 邱秋敛了面容,竖起玉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压低声音,"这里不适合谈论这个。" 阿琴张目望了一下四周,乖巧的点点头。 来清溪楼的目地,邱秋可没忘记。虽意外听到了南寻殷的消息,但打听黎夫人才是她本来要做之事。 邱秋招来店里伙计,递了块银子过去:"小二哥,能帮我把你们的说书先生叫来么?" 小二喜笑颜开的接了银子,也不问邱秋为何要叫说书先生,屁颠屁颠的去叫人。 阿琴奇道:"邱姐姐怎么突然想要听书了?这清溪楼的说书先生不是顶好的,倚红楼的说书先生讲的轶事才有趣,邱姐姐若喜欢,让哥哥找两个倚红楼的回家说。" 邱秋道:"我找说书先生并非是要听书……你是如何得知倚红楼的说书先生讲的轶事有趣?" 瞧见邱秋逐渐皱起的眉,阿琴脸一红,忙道:"邱姐姐别误会,我是无意间听到来铺子里买货的小厮私下谈论。" 邱秋盯了她半晌,见她虽有些羞涩眼神却很坦荡,说得应是真话,方才放过她,倚红楼这样做皮肉生意的花楼,想她一个小女孩也不敢真去。 不一会儿,小伙计便把说书先生请来了。 瞧着面前这位一身丁香色深衣,年纪约莫二十岁,做男装打扮的女子,邱秋有些诧异,这般年轻的女说书生先生,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自己想要打听的事,这位年轻的女先生会知道么? 女先生瞧出邱秋眉宇间的迟疑,抱拳笑了一下道:"两位小姐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想要打听?" 她面容长得不算美,这一笑却带了几分洒脱豪气,让人心生好感。 邱秋也笑了,道:"女先生请坐,我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你打听。" 女先生撩起衣摆,毫不扭捏的坐到邱秋对面,接过阿琴递来的茶,笑道:"很多人第一次见我,总会与小姐一般颇有疑虑,但最后他们都是满意的离开。" 邱秋却道:"很多人?这般说来,总有人找你打听消息?" 女先生道:"茶楼客人繁杂,三教九流,达官贵人都有往来,消息自然灵通,小姐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你们都能想到的,在茶楼说话的人也能想到。是以这茶楼的消息真真假假,有的话真是说漏嘴,有的话却是故意说出来让别人听,无论小姐想要打听什么,我会将我知晓的告知你,至于真假却担保不了。" 阿琴终于领悟邱姐姐叫说书先生的用意,听了女先生这般不负责任又厚脸皮的话,她眼睛一瞪,讽刺道:"如你这般说,你不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随意编造几句于我们,我们还不能找你麻烦。" 女先生并不着恼,反而微微一笑:"小小姐,我说的不是真话,别人说的就一定是真话么,若你们把他们说的假话当成了真话,误了事岂不更糟。" 阿琴微愣住,似乎没想要到还会有这种情况,一下失了言语。 邱秋却觉得这位女先生很有趣,说得头头是道,却把责任推得一干净,真遇着像阿琴这般的人,被她忽悠了,还当她是世外高人。 她不是来找茬的,打听的消息也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女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并不在意,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笑道:"女先生,你能与我说说永乐巷黎夫人的事么?" 女先生毫不迟疑的接过银子放入袖中,"莫要叫我女先生了,没才没德,这样叫实在羞愧,我名叫齐乐,你们直呼我名字便好。" 直呼大名,在三域是极为不尊重别人之事,是以三域之人喜欢起雅号,比如江上智,玄宗外的人都喜欢叫他逐月公子。 她如此倜傥不羁,到让邱秋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齐乐收了钱,露出三分笑意,继续道:"若问永乐巷的黎夫人,小姐还真问对人了,三日前我还赴过她的品兰宴,见过她真人。" 邱秋诧异了一下,心中升起微妙的预感,"你能与我说说事情的经过么?" 齐乐道:"还得从七日前说起,这位黎夫人偶然来清溪楼歇脚,正好是我在台上说书,她第一次见着女说书人,觉得有趣,便给我下了品兰宴的帖子。" 这遭遇与阿琴何其相似!邱秋确定了两件事,一是,黎夫人好奇心很重,是个不怎么在乎身份之人,只要她看上得,便下帖子邀请。二是,黎夫人的宴席很多,三日前才办过品兰宴,明日又要办赏菊宴,很是频繁了。 齐乐瞧着她微皱的眉头,大致猜到了缘由,并不揭破,笑着继续道:"若说到这位黎夫人的身份,可真是不简单,她原本不信黎,是嫁了丈夫后,便用了丈夫的姓,黎夫人原姓烈……" 邱秋与阿琴心中一惊,她们再不知事,也知道中枢域域主叫烈轻虹。这烈姓,在临安城不言而喻。 齐乐道:"便如两位小姐料想的一般,黎夫人正是域主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 从清溪楼出来,邱秋很是纠结,她原是打算带阿琴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但未曾想黎夫人的身份竟如此不简单,明日来这赏菊宴的人,恐怕也是非富即贵,去了这宴席,这日子只怕没有了平静。但这对阿琴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 邱秋问阿琴:"你想去么?" 阿琴低着头,嗫喏道:"我知道不应该给邱姐姐添麻烦,但是……我……想去的。" 邱秋盯了她半晌,笑道,"想去便去,能有什么麻烦。" 阿琴露出高兴的笑容。 赏菊宴这日,邱秋与阿琴起了个大早。 阿琴换上昨日买的湖蓝色襦裙,外罩了一条月白色宫绦,瞧着多了几分温婉大气。 邱秋又给她修了眉,化了妆,原本只是清秀的脸蛋竟有清丽之色。 因帖子只写了阿琴的名字,邱秋便扮作丫鬟跟在她身边,穿着便按荔枝的装束,简单着了件葱绿色的襦裙。 由阿虎架车带她们二人前去,知晓阿琴去赴宴,他起先是不赞同的,邱秋劝了几句,他才勉强接受。 第107章 寡妇 永乐巷在临安城的东面,与朝暮居…… 永乐巷在临安城的东面, 与朝暮居一东一西,隔着一条御林街。 御林街是官道,须得有官职的人才可行走,邱秋几人只能绕道而行。 这一绕便绕了半个时辰, 终于看到黎府那气派的朱红大门。 因邱秋扮作阿琴的丫鬟, 便上去叫门, 片刻, 一个身着青衣短衫的年轻小厮前来应门, 邱秋把帖子递上去, 见了礼道:"我家小姐受夫人邀约来赴赏菊宴。" 小厮接过帖子躬身低头道:"请小姐随小奴来。" 邱秋便让阿琴走到前面, 阿琴因得过邱秋的叮嘱,挺直腰, 踱步而行,倒有几分世家小姐的气度。 两人随着小厮走了一段, 到一道雕花拱门前,小厮停住脚步, 一个身着丁香色襦裙的丫鬟从门后走出来见礼道:"丽奴见过小姐, 请小姐与我来。" 阿琴悄俏瞧了邱秋一眼,见她点头, 放微扬起下颌:"带路吧。" 随着丽奴走过小道, 到回廊前, 丽奴也停住脚步, 这次换了一个更漂亮穿着更华美的侍女带着二人穿过回廊,终于见着一方长亭, 长亭内早已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饮酒, 或作画,或赏花。 邱秋在玄宗时多少也见过这种场面,相谈对饮的更是当世大家,如今见着倒也寻常。 阿琴却有些惊惶,她凑到邱秋身边小声道:"邱姐姐,我不会作诗,也不会作画,一会儿该怎么办才好?" 邱秋笑道:"稍安勿躁,有我呢。" 阿琴却很怀疑,她与邱姐姐住了也有半载,从未见过她吟诗作画,一有空暇便是捣鼓吃喝,真的能行么? 邱秋却不知阿琴的怀疑,作诗什么的她的确不是很在行,但她有华夏五千年的诗库作为底气,随便背一首,也足够震惊这些贵人小姐了。 去回话的华服侍女回来了,她对阿琴道:"夫人想见阿琴小姐,请阿琴小姐随我来。" 阿琴道:"有劳了。" 便紧随华服侍女身后,邱秋抬了脚步想同去,却被华服侍女阻止,"夫人只说要见阿琴小姐,还请这位小侍在此等候。" 阿琴脚步募地一住,紧张的盯着邱秋。 邱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吧,我在这里等小姐。" 阿琴也知只能自己前去了,便咬牙与华服侍女离开。 她走后,邱秋便找了个角落待着。 百无聊奈的看着这帮小姐行酒作令,好不热闹。 这时回廊处响起一阵嘈杂,身着青翠深衣的仆人高声道:"明月夫人到。" 这一声响遍长亭 饮酒玩乐的众人都纷纷打住,抬眸朝回廊处望去。 短暂的寂静中,一个着妃色比甲的少女哼道:"她怎么来了?一个寡妇出席宴席,也不怕丢人?" 少女身旁着湖蓝色外衫的女子拽了她一下,劝道:"云英,这话不可乱说,你又不知她身份不同……" 女子话未说完便被少女打断,她一下甩开她的手,冷哼道:"周姐姐,你莫要劝我,她是何身份?不就是一个谋杀亲夫的蛇蝎妇人么?我还说不得了。" 话到未时,她倏地扬起声音,刚好让长亭内的众人都能听到。 邱秋在一旁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那妃色比甲的少女神色骄横,又坐在众人之中,犹如众星珙月一般,想来身份定是不简单。那明月夫人不知是何许人也,竟被她如此为难,只怕要丢些颜面了。 同邱秋坐在一处的两个侍女也轻声议论 "小郡主又要招惹明月夫人,若惹得夫人生气,域主怪罪下来,倒霉的又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这有什么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郡主不喜欢明月夫人。" 这时,众人议论纷纷的明月夫人,终于来了。 一袭绯色的长裙如朝霞般夺目,堆鸦似得乌发插了一根金绽钗头凤,艳丽的眉眼犹如开到极致的牡丹,明艳不可方物。 众女上前见礼道:"见过夫人。" 明月夫人抬了抬玉手,露出手腕上精致的镂空金镯,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至于纹丝不动的妃色比甲少女,她亦没有在意,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到上座。 席间又想起了欢声笑语。 自见到明月夫人的真面目后,邱秋心中五味杂陈,未料到竟是摇光城的故人。这明月夫人正是曾经同她登台比试的秦楚楚。 未想到竟能在此处再遇,她不是嫁了地元域的左相崔伊为妾么?邱秋记得为了讨催伊夫人的欢心,她还找她求过一幅米芾的字。那时,邱秋还想,若不是之前的龌蹉,两人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不知为何,秦楚楚如今却来了中枢域,还做了明月夫人。 听少女适才说的话,寡妇?崔伊竟然死了?可是邱秋记得催伊不过四十来岁,又是武者,正是壮年之时。 还有少女那一句谋杀亲夫的指责,秦楚楚竟然杀了催伊?这又是何道理? 心中虽有万般疑问,邱秋却并不打算前去相认,物是人非事事休,邱秋实在不想与原来的人和事扯上关系。 邱秋神思飞扬时,席间却出了岔子。 只听砰!的一声,妃色比甲少女将杯子狠狠望地上一掷,冷声道:"明月夫人?秦楚楚你配么,你这般不知廉耻,谋杀亲夫的蛇蝎妇人,我羞于你同席。" 秦楚楚眉头微蹙,眼底划过一抹冷色,面上却微微一笑:"小郡主若觉不适,自行退席便可。" 妃色比甲少女气红了脸,口不择言道:"你这厚颜无此的贱人……" 一道厉喝打断她: "烈云英,你再胡说八道,便给我滚出去。" 只见一个宫装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走来,她看着约莫四十少许,面容秀美,穿戴华丽,额间一颗淡黄的东珠尤其耀眼。 烈云英瞧见来人,敛了几分气焰,不满道:"姑姑,你为何帮她?" 她这一叫,邱秋明了两人的身份,这妃色比甲少女竟是中枢域域主的女儿,难怪被称作小郡主,因这个世界没有皇帝,各域之间称呼也不同,邱秋便一下没有回转过来。这少女既然是中枢域域主的女儿,那被她称为姑姑的宫装女子,定是黎夫人了。 黎夫人皱眉道:"云英,明月夫人是我请来的贵客,你为难她便是在为难我,想是被你母亲宠坏了,连规矩都忘了。你若再胡闹,以后我的宴席你便不用来了。" 烈云英脸色一白,她本就被娘亲管得严,不许随意出去,若是连姑姑的宴席都不能去了,那还不得无聊死,顿时没了气势,不情不愿的道:"姑姑,我知道错了。" 黎夫人也不是真的想为难自己的侄女,总得给秦楚楚一个交代,便道:"你这错不该向我认。" 烈云英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跺跺脚道:"我才不会想她认错!" 说着便跑出了长亭。 黎夫人很是头痛,一脸愧疚的道:"楚楚,我这侄女被惯坏了,你莫要在意才好。" 秦楚楚笑了一下,"她还是个孩子呢,我与她计较作甚。" 黎夫人引着秦楚楚重新入席,本被打断了宴席又重新开始了。 黎夫人笑道:"今日,我可要向诸位引荐一个人。" 席上的众女也配合的露出好奇的神色,湖蓝色外衫的女子笑道:"不知何人能有此荣幸,能得夫人引荐。" 黎夫人也不卖关子,朝身后招招手,"阿琴,快来与诸位见礼。" 阿琴从后面出来,落落大方的见了礼,腼腆的道:"阿琴见过诸位小姐。" 黎夫人将阿琴叫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你们可知她是谁?" 宴席上的名媛贵女们瞧阿琴衣料不是上成,行事作风亦没有世家贵女的章法,以为又是黎夫人从哪里找来的乡野女子,便笑道:"不知,还请夫人告知。" 黎夫人道:"近半年来,风靡临安城的红粉佳人便是她家的。" 此话一出,世家贵女们又是另一番想法,这红粉佳人比起其他家的胭脂水粉确实好用,女子哪有不爱美的,既能做出红粉佳人的胭脂水粉,定然是个对保养之法有研究之人,若非碍着身份,她们早便去讨教了,如此一番,众女对阿琴的态度又有了不同。 秦楚楚也露出几分兴趣,她道:"这红粉佳人我也用过,着实比寻常用的胭脂要好,只是量太少了些,这般好用的胭脂水粉,阿琴姑娘为何不增进产量,莫非是想奇货可居?" 邱秋躲在旁边一听,不得不感叹,秦楚楚不愧是能将繁楼经营为摇光城第一楼的人,眼光毒辣,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当初邱秋确实是按照前世奢侈品的概念去打造红粉佳人。胭脂水粉本就是奢侈之物,寻常人家很少去用,上好的胭脂水粉,也只有贵女们才能花重金去买。因而红粉佳人的客人定位,一开始便是有些闲钱的人。 阿琴不紧不慢的道:"夫人多虑了,只因我们刚到临安城,许多东西都不了解,人手也不够,为了保障胭脂水粉的品质,只得减少产量。若为了增进产量而降低胭脂水粉的品质,这砸招牌之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连邱秋听了都忍不住想要叫好。阿琴看来是可以出师了。 阿琴也很忐忑,说完便悄悄的去瞟邱秋,见她点了点头,方将心里的石头落下。 这般动作被秦楚楚抓了个正眼,她顺着阿琴的目光瞧过去,怔住,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她! 第108章 秦楚楚谈话 宴席正酣,觥筹交错。…… 宴席正酣, 觥筹交错。 黎夫人放下酒杯,笑道:"这宴席是为赏菊而开,诸位也是为了赏菊而来,如今酒足饭饱, 怎可无菊可赏?" 说着轻拍了一下手, 便有身着翠衫的女仆们, 抬出一株株菊花。 抬眼望去, 姹紫嫣红, 千姿百态, 宛如一个个娇柔清雅的姑娘争妍斗艳, 很是惊艳。 黎夫人起身来,玉手指着一株赤黄相间, 花瓣重重茂盛如柳叶的菊花,笑道:"这株紫龙卧雪, 昨日方从地元域运来,其姿态色泽皆数上层。" 湖蓝色外衫女子笑脸附和:"这株紫龙卧雪说是极品也不为过, 夫人真是让我们一饱眼福。" 黎夫人微微一笑, 转头道:"楚楚,你觉得如何?" 秦楚楚还想着庑廊下故人的身影, 闻言怔愣了一下, 心不在焉的道:"自然是极好的。" 黎夫人见她兴致不高, 笑容淡了淡, 眉宇间有几分不快。 立在黎夫人身旁的阿琴心思敏锐,见状轻声道:"这株菊花, 我这样一窍不通的人,瞧着也十分稀罕,便也只有夫人府上才能拿出这般东西来。" 黎夫人听了脸色方好看了些, 道:"阿琴如喜欢,这株紫龙卧雪便送与你了。" 此话一落,众人微惊,黎夫人的东西可不是随便送的,她有个规矩,若将心爱之物送与旁人,旁人若有困顿,可带着相赠之物上门,提一个请求。羡慕的目光纷纷望向阿琴。 阿琴不知所觉,心思却在这般娇气又贵重之物莫要被邱姐姐养死才好。黎夫人相赠,自是不能相拒,阿琴便欢天喜地的受了。 看了紫龙卧雪,黎夫人有带着诸女一一看了,泥金香,瑶台玉凤,朱砂红霜,皆是名贵难得的品种,往日难得一见其中之一,今日却在黎府全见着了,世家贵女们大饱眼福。 赏完菊,宴会也散了。 阿琴得了诸多赏赐,回身找到邱秋便一起离开,今日的宴席让她大开眼界,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邱秋无奈道:"还在黎府内,慎重些才好。" 阿琴悄悄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两人出了黎府,便被一个身着鹅黄襦裙的侍女拦住,侍女和气道:"这位小姐,我家夫人有请。" 阿琴小声嘀咕:"怎得才出了黎夫人府,又来了一个夫人。" 因邱姐姐是扮作她的丫鬟,阿琴不得不站出来道:"你家夫人是哪一位?不知何事相请?" 鹅黄侍女依旧很和气:"我家夫人是明月夫人,适才与小姐见过。" 邱秋闻言也很诧异,不知秦楚楚为何要请她们相见,莫非是认出她了?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阿琴也记起宴席上诸女对这位明月夫人曲意逢迎,便是黎夫人也倾心相待,知道是得罪不起的人,便道:"原来是明月夫人啊,宴席上夫人的风姿让人见之忘俗,阿琴早就想要拜见,还请姐姐带路。" 鹅黄侍女却道:"夫人要见的是这位小姐。" 阿琴微愣,邱秋心中却是一声轻叹,果然是认出来了。 邱秋交代阿琴先行回去,她与鹅黄襦裙的侍女上了一辆外观精致华丽的马车。 掀开车幔,便瞧见端坐中央的秦楚楚。她微微一笑,艳丽的眉眼如盛开的海棠花,秾丽娇艳。 "许久不见,故人别来无恙。" 邱秋上了马车,坐到她身旁,无奈道:"你该知,如今我最怕的便是遇见故人。" 秦楚楚想起那遍布三域的玄宗缉拿令,心领神会的一笑道:"如此,我该叫你什么,想来叫乐正小姐已极不合适了罢。" 邱秋见她如此通透,想是对玄宗发生之事有些了解,心中微微讶异,她来中枢域之后,着意打听过玄宗之事,魔门攻上玄宗大杀一番传得人尽皆知,但关于真假乐正桑却无人提起,想是江上智着意隐瞒。远在中枢域的秦楚楚却能知晓一二,实在不简单。 邱秋心中思绪翻滚,面上却笑道:"我姓邱名秋,叫我邱秋便好。" "邱秋么?"秦楚楚舌尖微微一转,真心实意的道:"倒比乐正桑讨喜些。" 邱秋挑眉,"莫不是我以乐正桑身份赢了你,你便耿耿于怀到如今?" 秦楚楚噗呲一笑,摇头道:"你这般有趣的性子,倒没有变。" 想起在摇光城之事,气氛一下轻松起来。 邱秋也道:"说起来,你还欠我一张米芾的字画。" 秦楚楚眉梢微扬,哦了一声,"当初可说是我新嫁之喜的贺礼,今日便又成欠了?" 邱秋无奈叹息一声,"你明知我之意,只想请你保守我在此处的秘密罢了。" 秦楚楚半真半假的道:"逐月公子的承诺,便是我也心动得很。" 邱秋心中又是一惊,江上智发密令寻她之事,她听南寻殷说过,这等密令也只有各大势力方知晓,秦楚楚却一口道破,她如今的身份恐怕非同寻常。 面上却恭维道:"秦当家定不是这般出卖旧识之人。" 这个称呼她已经许久未听闻了,忍不住怔了一下,方明了眼前这人是故意提及旧事,好让她心软。 秦楚楚笑着摇了摇头,"便是我不说,只怕你也藏不了多久。" 邱秋心中一个咯噔,"这是何意?" 秦楚楚艳丽的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慢悠悠的道:"你难道不知,逐月公子就在临安城。" 江上智在临安城?邱秋真的吃惊了,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可能!玄宗与中枢域千里,便是商队也很少往来,他来中枢域做什么?" 秦楚楚道:"你不知这一届的九州大会在中枢域举行?" 邱秋傻眼,慢慢忆起《三域风物志》里关于九州大会的描写,九州大会是三域难得的武学盛会,十年举办一次,到时三域的武者都会齐聚与此,十分盛大,若有武者能在大会上扬名,顷刻间便能传遍三域,不但有世家贵族争相招揽,还有城池作为奖赏,成为一城之主。这般利益驱动下,也使得三域武者趋之若鹜。但她记得上一次举办九州大会是八年前,并未到十年之期啊。 邱秋问出心中疑惑:"九州大会十年一届,按历法推算,九州大会还有两年才是,怎会今年便要举办?且九州大会是年轻武者施展抱负的盛会,阿……月公子修为高深,又怎会前来?" 秦楚楚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摇头道:"我也不知,只……听人说这届大会不但提前举办,地点亦是临时决定,且规模空前盛大,非但玄宗派了逐月公子前来,魔门,地元域,天华域的各大世家,皆要来参与。" 魔门也要来?想到被她欺骗的南寻殷,她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不是要将她逼上死路么?江上智也好,南寻殷也好,哪个是好相与的?她这运气也忒差了些,原选中枢域的缘由便是离玄宗够远,足够安定,如今却成了是非之地。 秦楚楚瞧着邱秋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好笑道:"有这般为难么?那逐月公子下的密令,我也见过,瞧着是对你有情谊的,若是别的女子早就欢天喜地了,偏偏你避如蛇蝎。再说那乐正桑我也见过,不过尔尔,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你若愿意,她岂是你的对手,花朝节上,你可是赢了我的人。" 邱秋却是留意到秦楚楚说见过乐正桑,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难道乐正桑也来了临安城?" 秦楚楚眸中笑意更深:"你猜得不错,她与逐月一道前来。" 邱秋心中哀叹,乐正桑对她可是恨之入骨,若真被她发现,更是一场大风波。她想回去便收拾东西离开临安城,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秦楚楚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面色实在难看,便安慰道:"你若真不想见他,我不说便是,临安城这般大,逐月公子又有要务在身,只怕也没有空暇闲逛。你也安心在屋里待着,避避九州大会的风头。" 她说这不失为一个法子,但邱秋去意已决,与其提心吊胆的待在临安城,还不如远远避开。 秦楚楚又道:"若逐月真寻你麻烦,你便来东瑜巷的唯心楼找我,我找人试试能否化解你们之间的恩怨,便当还你字画的人情了。" 邱秋忍不住苦笑,她与江上智的恩怨又岂是能说得清的?秦楚楚能说出这番话,却也十分够意思了。两人当初在摇光城,还有过龌蹉,虽有赠字之恩,但这恩情可大可小,于邱秋来说不过随手行为罢了。适才拿出来说,也不过是玩笑而已。 且秦楚楚能说出这番话,定是有些倚仗,她这个倚仗只怕还不简单。 想起宴席上寡妇和谋杀亲夫的谈论,邱秋虽有疑虑,却不好多问。心中又被江上智在临安城之事占据,又叙了会话,便提出告辞。 秦楚楚似乎真的只是想找故人叙叙旧,爽快的放邱秋离开,只互相留了住址,来人在约。 行事重重的回到朝暮居,邱秋还未来得及吩咐荔枝与柑橘收拾细软包裹,便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阿虎与人发生冲突,被人扣住了。 第109章 信 来回禀这个消息的是跟在阿虎身边的…… 来回禀这个消息的是跟在阿虎身边的伙计阿青, 以往铺子里进出货都由他帮着阿虎,近几日,因要新开作坊之故,他便随着阿虎忙前忙后。 屋内, 阿青跪在下方, 抬起衣袖擦了擦鼻青脸肿的脸, 垂着头,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声音呜咽:"……城东的张家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阿虎少爷要买作坊的消息, 便托人传话与阿虎少爷, 说是有作坊要卖,请阿虎少爷去详谈。阿虎少爷前些日子看了好几座作坊都不甚满意, 如今听到张家相邀,又闻张家的作坊就在城中且规模不小, 便带着小的去了……" "……哪知,我与阿虎少爷到了张家, 院里藏好几个魁梧的家仆, 一见我们,不由分说的将阿虎少爷抓住, 只道:阿虎少爷非礼了他们家的二小姐, 定要抓我们去府衙。天可怜见的, 小的与阿虎少爷才进院子, 屋子都未进,哪里见过二小姐?小的再三与张家人分说, 他们并不听,只让小的回来禀告小姐,说是……说是……" 哥哥被抓, 阿琴又担心又着急,见他这般吞吞吐吐,她一绞手帕,气道:"到底说了什么,你快说呀!" 阿青抬眸瞧了上方的邱秋与阿琴一眼,才犹犹豫豫道:"……说是要小姐拿红粉佳人的方子去换,不然便要将阿虎少爷送到府衙的牢狱里,关个十年八年。" 邱秋了然:"原来是冲着红粉佳人的方子来。" 阿琴听得咬牙切齿:"这帮卑鄙无耻的混蛋,用这般下作的手段陷害哥哥,还妄想得到红粉佳人的方子,呸!让他们做梦去吧。去府衙就去府衙,让府伊大人断断,到底谁青谁白,谁忠谁奸?" 邱秋摇头道:"非礼这事,名声上女子总是要吃亏些,没人相信张家会用女儿的清誉去陷害别人,且阿虎在张家院子里被抓,瓜田李下,实难说清楚。这也是张家有恃无恐的缘由。" 阿琴快要将手中的帕子绞烂了,想起哥哥的安危,沉默了一瞬,不甘心道:"那该怎么办,真的要将方子给他们么?" 邱秋沉思片刻,让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递给荔枝:"你将这封信送到东瑜巷的唯心楼,交给明月夫人,便说摇光城故人有事相求。" 荔枝应声去了。 邱秋又对阿青道:"你去告诉张家人,我们同意交换,三日之后,我们会拿着红粉佳人的方子在清溪楼等他们。这三日内,让他们好好照顾阿虎,阿虎若有损伤,这红粉佳人的方子,我们烧了也不给他们。" 阿青离开后,阿琴欲言又止的道:"邱姐姐,你是想请明月夫人帮忙么?可是明月夫人身份尊贵,她会帮我们么?" 邱秋无奈笑道:"她欠我一个人情,忙定是会帮的。只是,红粉佳人太过惹眼,觊觎的人绝非少数,张家不过是鬣狗臭虫中的一只罢了,去了个张家,也还有王家,李家,只怕这样的事会没完没了。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阿琴一怔,"主动出击?邱姐姐有什么法子么?" 邱秋道:"我曾和你们说过,将红粉佳人交与城中胭脂水粉铺售卖之事,原本我想等阿虎先找好作坊,制作出一批成品再思量此事,如今不得不将它提前了。" "阿琴,你去相邀城中胭脂水粉铺子的东家,三日之内,尽你所能,能邀到多少人,便邀多少人。请他们到清溪楼相谈售卖之事。" 阿琴一向对邱秋很信服,有了邱秋的话,便有了方向,干劲十足的道:"好,我马上去做。" 邱秋想了想,又吩咐柑橘道:"你拿着银子去清溪楼,将清溪楼三日后的席面全包了。" 柑橘应声下去。 人都走空了,邱秋倚在美人榻上,思量了一遍,见没什么错处,方放下心来,只等着秦楚楚的回信。 …… 荔枝拿着信到了唯心楼门前,瞧着气派的朱红色大门,心里有些打鼓。她本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因家中贫寒,才去做了奴婢,这般阵仗,她哪里见过? 大门俩边守着四个穿玄甲的甲卫 荔枝鼓足勇气上前道:"这位大哥,可否去通传一声,我想求见明月夫人。" 甲卫冷着脸,摆摆手道:"明月夫人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吗?今日不方便,走走走……" 荔枝犹不死心,提高了音量:"侍卫大哥,麻烦你去通传一下,摇光城故人有事相求明月夫人。" 甲卫见她纠缠,冷着脸将她一把推开:"哪里来的乡野小民,在此处撒野。" 荔枝被推了个跄踉,脚步不稳,身子向后倒去,被一双修长的玉手扶住。 荔枝抬眼看去,是一个长相俊美,身着锦袍的公子。 她脸色一红,连忙站稳身子,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相帮。" 锦袍公子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多礼,刚才听姑娘说是摇光城故人?" 荔枝摇头道:"我……我不是,我家小姐是,她吩咐我将这封信交给明月夫人。" 锦袍公子目光微动,笑道:"我亦是……明月的朋友,姑娘若信得过我,便由我替姑娘将这封信交给她如何?" 荔枝思量片刻,想着与这些甲卫纠缠下去,也不一定能将信送到,便将信给了锦袍公子:"那就麻烦公子了。" 锦袍公子接了信,拢在袖中,笑道:"姑娘客气了,我与你家小家一般也是摇光城的故人,能在异乡相遇,自当互相扶持,况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告别荔枝后,锦袍公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唯心楼。 进了院子,见着秦楚楚身边伺候的侍女,锦袍公子嘴角染了笑意:"小香,楚楚可在屋内?" 侍女小香本是低头走路,闻言抬头瞧见来人,先是一愣,便将他拉到一边,眼睛瞧了瞧四周,见没有人,方道:"宋公子,你怎么来了?" 瞧她这般做派,锦袍公子嘴角的笑意消失,语气冷淡:"他在这里。" 小香见他生气,垂头低眉小心翼翼的道:"域主今日一早便来了,夫人在屋内伺候,宋公子……你还是先回去吧……夫人定是不想你与域主见面……" 锦袍公子沉默 小香惊慌不安,怕他进去冲撞域主,连累自己。 半响,锦袍公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好,我明日再来。" 瞧着锦袍公子离开的背影,小香摇了摇头,宋公子以前虽是摇光城少城主,但自摇光城被竹山城吞并后,这少城主身份便名存实亡,如何能与屋内的域主相提并论。夫人秉着同乡之谊收留他,只盼他知晓轻重,莫要给夫人惹来麻烦。 …… 锦帕公子,也就是宋清昊从唯心楼出来,便去了酒肆。 他心情苦闷,手中的酒杯没有停过,酒壶不一会儿便空了。 曾经在摇光城之时,他与楚楚不过君子之交,他虽钦佩她的胆识与才华,但碍于少城主的名声,不敢与这么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子走得太近,她与他四弟还相熟些。 父亲死后,他与二弟争夺城主之位,却被穆刀寒渔翁得利,葬送了宋家世代守护的摇光城。 被逐出摇光城后,他萎靡不振,生了死志,终日恍恍惚惚。 直到在地元域遇见了秦楚楚。 她救了他 他也知晓了她的仇恨 原来她嫁与那好色无比的催伊只是为了报杀父之仇。 他心疼她,又无处可去。索性便留在她身边,帮她出谋划策。 终于催伊死了,她大仇得报,却也惹怒了崔家之人。 北水崔家势力遍布地元域,他们被追得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可恰恰这段最狼狈的日子亦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他们互相依赖,互相扶持,眼里,心里只有彼此。 他想只要与她在一起,便是立即死去,也没什么可遗憾。 终于崔家的人又追来了,青姨为了护住他们被乱箭射死。 楚楚哭得很伤心,青姨从小陪她长大,是师父,更是母亲。 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 埋葬了青姨,他们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瞧着崔家人的天罗地网,他与她都知晓,逃不掉了。 他不怕死,她也不怕。 可笑的是,他们都没有死成,只因路过的中枢域域主烈轻虹看上了她。 他是想死的,他只怕她不愿。 她果然不愿。 他与她跟着烈域主来了中枢域,她成了域主的宠妾,高贵的明月夫人,他却做了酒肆里的常客,人尽皆知的酒鬼。 呵,便是如此,他亦对她念念不忘,亦没有勇气去到没有她的地方。 只能在临安城像游魂一样,守着她,恍恍度日。 可真像个笑话。 圆木桌上堆满了酒壶,宋清昊将最后一滴酒到尽,扬手喊道: "小二,再来十壶酒。" 这一扬手太过用力,袖中的信被甩了出去。 宋清昊瞧着信,恍然想,好似忘了将信给楚楚。 他弯腰去拾信,目光倏地顿住。 信封上的笔迹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清丽的倩影浮现。 是她! 宋清昊捏着信的手微微握紧,脸一阵青一阵白。 犹豫片刻,他将信拆开,草草看了一遍,心中已十分肯定,那位小丫鬟口中的小姐就是乐正桑。 想不到逐月公子花这般大力气找也没找到的人,竟然就藏着临安城内。 果然是她,这招大隐隐于市用得真是高明。 募地想起逐月公子的承诺,宋清昊心中波涛汹涌。 楚楚说过,逐月公子来了临安城。 他若将这封信交给逐月公子,是否可以请逐月公子与他身后的玄宗,帮他夺回摇光城。 只要有了摇光城,她是否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宋清昊捏住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目光藏着无尽的希冀。 第110章 清誉府 东瑜巷 清誉府清誉…… 东瑜巷 清誉府 清誉府是玄宗在中枢域的别院, 来玄宗参加九州大会的玄宗弟子都下榻在此处。 简玉衍从外面回来,径直去了主院,连衣袍也未来得及换。 穿过回廊,便远远瞧见乐正桑端着汤蛊立在门口。 简玉衍脚步停驻, 只听小红冷淡声音传来:"乐正小姐, 我家峰主正在休憩, 不准旁人打扰, 小姐还是请回吧。" 接着便是乐正桑温柔的说话声:"小红, 我只是想给阿智送一蛊汤, 放下便离开, 不会打扰他。" 小红并未应允,只听他道:"乐正小姐请回吧, 莫要让我难做。" 过了片刻,乐正桑抬着汤蛊离开, 朝他迎面走来。 见着简玉衍,乐正桑敛了愤色, 露出得体的笑容, 眉头轻蹙,带着几分担忧的道:"简大哥, 阿智已几日未歇息, 你帮我劝劝他, 这样下去, 身子怕要熬坏了。" 简玉衍脚步募地一顿,轻点了一下头道:"乐正小姐不必担忧。" 乐正桑轻轻叹口气, 自责道:"若非为了我,阿智也不会……是我连累他。" 简玉衍道:"乐正小姐不必介怀,阿智从未怪过你。" 乐正桑笑容真切了些, 眼底流淌着淡淡的温柔,"我知道,他还回绝了江上伯父让他另娶的提议……他对我一直很好。" 简玉衍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只道:"乐正小姐,我有事与阿智商议,先行告退。" 别过乐正桑,简玉衍去了江上智的屋子,推门进去。 屋内,漆黑的紫檀木圆桌上摆放着一把长剑。 长剑不宽不窄,剑身通透,泛着寒铁的光泽,瞧着便是一把上好的神剑。 一身白袍的江上智,纤尘不染,长眉淡漠,修长如青竹的手捏着巾帕,一点点将剑身揩拭干净。略显清冷的凤眼全神贯注,并未因简玉衍的到来而移开分毫。 简玉衍知他性子冷淡,"乐正师妹"离开后,他都快结成了冰,越发没了人情味。 他去到圆桌旁坐下,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饮了一口,方道:"今日地元域的南山齐氏,北水崔氏皆到了临安城,算上前几日便来的龙门夏氏,地元域的三大世家来齐全了。" 巾帕从剑身挪到剑柄,轻轻揩拭。 他动作不紧不慢,闻言并未抬眸,语气颇为冷淡:"魔门可有动静?" 简玉衍捏着茶杯的手一紧,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们安排在临安城内的各方探子,并未发现动静。" 江上智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发出乒!的一声。他眉眼冷淡,说出的话却尽显锋锐:"火树银花门即将在临安城开启,魔门费了诸多心思,总要来的!" 简玉衍道:"这次九州大会广邀三域世家,便是为了选拨能进入火树银花门的弟子,只怕魔门混在各大世家之中,让人防不胜防。" 江上智眉眼未动:"如此甚好,三域之内的世家,不知被魔门渗透了多少,正好借此机会,整顿一番。" 简玉衍知他动了杀心,不再多言。自魔门攻山一役,玄宗不但名誉扫地,弟子更是死伤无数,这笔账总要清算的。 这次的九州大会,是个契机,更是个诱饵。 火树银花门,十年开启一次,里面天才地宝无数,更有迈入宗师,大宗师的功法与路径。只要是修炼之人,无不觊觎,魔门也不会列外。放出火树银花门在临安城开启的消息,魔门便是知晓是个圈套,也会毫不犹豫的前来。 到时瓮中捉鳖也好,关门打狗也罢,总归他们说了算。 想通了这些,简玉衍也不在担心,拿眼扫了一下他道:"你的身子如何了?我听乐正小姐说,你几日未休憩了,可是毒又犯了?" 提到这个名字,江上智眉头不自觉一蹙,又松开,淡淡道:"无碍。" 知他一向有分寸,他不愿多说,简玉衍也没多问。 两人又聊了些九州大会之事。 …… 乐正桑回了屋里,将手中的汤蛊往桌上一扔,气道:"这些该死的下仆,等我嫁了阿智,定要将他们都打杀了。" 玉萝倚在门边,淡淡道:"不过是一个下仆,小姐何须生气。" 乐正桑犹气不过,冷笑一声:"连一个下仆也敢这般对我,可见这些人没把我放在眼里,余菀秋在太恒峰时,这些下仆也敢如此对她?" 玉萝眉头微皱,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余菀秋早不知生死,何必与她过不去,小姐莫要忘了,逐月公子的毒与你有很大关系,如今解毒才是紧要之事。" 提到此事,乐正桑一下没了气焰,颇为委屈道:"我也不知魔门之人竟然如此奸诈,这又如何能怪我。若是……我定不愿连累他。" 这时,余山从外面回来,有些心不在焉。 玉萝瞧出他的异样,问道:"今日在外面遇到难事了?" 余山抬眸瞧了两人一眼,犹豫道:"适才,我在门外遇见一个人。" 乐正桑亦道:"何人,能让你如此在意。" 余山缓缓道:"宋清昊,摇光城的大公子" 乐正桑募地站起身子,眸光一利,"你说的可是与余菀秋有过交情的那位宋清昊。" 余山道:"是他。" 乐正桑在屋内转了两圈,终是忍不住道:"我要去看看。" 玉萝与余山早就习惯了她一提到余菀秋,便草木皆兵的模样,也知拦不住她,便也未劝阻。 …… 宋清昊递了拜帖,便在门外等候。 不多时,便见一个翠碧衣衫的女子,开门出来。 她拿眼打量宋清昊,语气颇为倨傲,"你便是摇光城的少城主,宋清昊。" 宋清昊眉头微蹙,只道:"如今摇光城已换了人,这声少城主,实在当不得。" 翠碧衣衫的女子并不在意他的回话,淡淡道:"不知宋公子有何要事,峰主近日闭关修养,并不见客。" 宋清昊眉头一蹙,思量片刻,道:"如此,我便改日再来拜访。" 翠碧衣衫女子道:"宋公子有事与我说,我可代为传达,我们峰主在这临安城的时日,为了避嫌不会见客。" 宋清昊闻言,低头沉思,半响,下定决心般掏出一封信道:"请姑娘将这封信交与逐月公子,他定会见我。" 翠碧衣衫女子,也就是玉萝,接了信,转手便交给了乐正桑。 瞧着这份信,乐正桑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对来,正犹豫着是否要拆开。 走过来的余山瞥了一眼信封,面色大变:"这个字迹……是余菀秋的字迹。" 两人倏地一怔 乐正桑如秋水般的眸子像是淬了冰一样寒冷,"余山,你没有认错?" 余山点头道:"不会,在摇光城时,我见过她的字迹。" 玉萝冷笑一声:"她竟然还活着,很好,我正遗憾没亲手杀了她。" 乐正桑将信拆开,草草看了一遍,冷笑出声:"这次,看她如何逃得掉。" 第111章 惊险 三日一晃而过,今晚的清溪楼比往…… 三日一晃而过, 今晚的清溪楼比往日还要热闹些。 皎月初升,车马辚辚。 身着绸缎长衫的胭脂水粉商贾鱼贯涌入,他们遇见想熟的便停驻寒暄,都挂着满满的笑容, 一派温和气象。 齐三也不例外, 他的胭脂水粉铺子在临安城内小有名气, 虽比不得李家、张家这些胭脂大户, 但铺子是三代祖传, 积有薄名, 一些临安城的大户人家, 也只认他家的东西。 两日前,收到红粉佳人东家的帖子, 他很是诧异,都说同行是冤家, 红粉佳人来临安城这些时日,着实抢了他们不少客源,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愉。 哪知看了帖子上说的事, 齐三差点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翡翠白玉茶杯摔碎。 红粉佳人的东家,竟然说要将红粉佳人系列胭脂水粉交与他们售卖, 红粉佳人东家以后只负责制作成品。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红粉佳人的受喜爱是有目共睹, 他们早就眼馋不已, 只碍着临安城的规矩, 不敢右其它想法。 谁能想到,这块肥肉竟主动送上门? 齐三隐隐察觉, 这对他来说将是个不可错过的机遇。 这一日他便赶了个早,谁知到了清溪楼一看,早就人满为患。他瞧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才发觉其余人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瞧着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互相寒暄,心里的算盘只怕扒拉得比谁都响。 齐三和城北两家胭脂铺子的东家打了招呼,便寻了个桌面坐下。 他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瞧着一桌桌的人,心里赞叹着红粉佳人东家的大手笔,只怕这临安城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都来了。 …… 清溪楼二楼隔间里,邱秋倚在窗边将大堂内的景象一览无遗,她目光扫过来来往往的人问身后的阿琴:"张家的人来了么?" 阿琴凑到窗边,纤纤玉指点了点离高台最近的三个人,愤恨道:"一早便来了,说是要见着方子才肯放人。" 邱秋轻嗯了一声,思虑片刻又道:"还未收到楚楚的回帖?" 阿琴道:"是,出发之前问过荔枝与柑橘,明月夫人那边未有回帖过来。" 瞧着邱秋沉思不语,阿琴犹豫道:"邱姐姐,会不会是明月夫人并不想帮这个忙?" 邱秋摇了摇头否定道:"她不是这样的人,虽与她相交不多,但她是个重诺之人。我只担心帖子并未送到她手中,或许出了什么波澜。" 阿琴道:"荔枝那丫头只说见着帖子进了唯心楼,也没将帖子亲自送进去交与明月夫人,真该责罚。" 邱秋却道:"这不怪她,是我思虑不周,未想到唯心竟有甲卫守护。只是没有楚楚坐镇,对付张家便要多费些功夫。" 阿琴面露焦急,自责道:"早知我去送这帖子了。" 邱秋笑着安慰道:"无碍,没有楚楚,我也能让张家乖乖放人,你去将他们请来。" 阿琴应声而去。 邱秋瞧着阿琴离开的背影,笑容微敛。 临安城有规矩,不可打压强占平民的铺子、土地等一应物品,违者轻则充军,重则砍头。这般禁令下,张家还敢如此,其背定然不容小觑。想要让他们平平安安放了阿虎,撇开红粉佳人的方子外,便只有找到比张家背后势力的地位更高的人施压了。 这也是邱秋得知事情经过立刻写信给秦楚楚的缘由,她是这次计划必不可少的一环。只是邱秋未想到,信可能出了波澜,秦楚楚并未收到。 如今,邱秋并不知晓秦楚楚是否回来,实在不行,只能将红粉佳人的方子交给张家。 过了片刻,阿琴领着三人进来。 张家这三人也是奇怪,都戴了黑色帷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邱秋倚着扶手目光扫过三人,淡淡道:"三位既到了此处,可否将帷帽取下,我们好好详谈详谈。" "哈,我正有此意。" 邱秋眉头微蹙,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抬眸便见三位同时取下了帷帽。 她看清三人的脸,瞳孔一缩,募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乐正桑面色微青,眼眸好似淬了毒汁般死死盯着她,"余菀秋,你果然没死。" 邱秋目光一一扫过乐正桑、玉萝、余山,着实未想到自己运气竟如此差,直接和最想要她死的三人对上了。她心里哀叹连连,面上却学着南寻殷云淡风气的做派,从容自若的笑了笑:"乐正小姐,好久不见。" 乐正桑狐疑的瞧着她,生出几分犹豫。余菀秋见着她们却毫无惧色,难道真有什么蹊跷不成? 玉萝却没有这么多心思,她只要余菀秋死。 从腰间拔出匕首,一个飞身闪到邱秋面前,匕首狠狠朝要害刺去。 邱秋自被顾白原洗筋伐髓,拓宽经脉以后便能修行。这半年来,她从未停止修炼过相思留下的功法,也算小有所成。如今,瞧着匕首迎面而来,脚步灵巧的一划,侧身闪过。 玉萝没想到邱秋能躲开,忍不住咦了一声。手中的匕首却没有停,转了个方向,又刺了下去。邱秋一个鹞子翻身,轻松躲开,反脚朝玉萝门面踢去。 这番变故不过一瞬,乐正桑本要责怪玉萝莽撞,却见两人交手十几招也未见着余菀秋的后手,便知自己被唬了。面色变了变,咬牙切齿道:"玉萝,先给我抓住她。" 玉萝与邱秋又过了几十招,越打越心惊。余菀秋不能修炼,她自然是知晓,如今,也不知她有什么奇遇,不但能修炼了,元力还十分充沛,与她交手也丝毫不落下风。她反而渐渐力不从心。 余山在一旁看着,瞧见玉萝落了下风,亦从腰间拔出匕首,抵在吓得面色如土的阿琴脖子前,冷声道:"三小姐,你若再不住手,这位姑娘的性命便要不保了。" 邱秋斜眼瞧见阿琴被制住,心里一急,露出个破绽。便被玉萝一脚踹飞,脖子被匕首抵住。 阿琴见状,喊道:"邱姐姐!" 邱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目光淡淡的瞧着三人,"你们要找的是我,与她无关。" 乐正桑踱步到她面前,闻言冷笑一声:"余菀秋,都这般模样了还想着别人,难怪文宗学子个个夸你良善温柔。" 她话音未落,抬脚便朝邱秋胸膛踢去。 邱秋被踢得向后移了几仗,撞上木板,发出砰!的一声。 她疼得卷缩着身子,用手捂住胸口,轻咳几声,吐出一口血。 乐正桑瞧见她狼狈的模样,眉宇间皆是快意。 她本以为,余菀秋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未想到文宗的学子也好,阿智也好,简玉衍也好,都对她念念不忘,竟忘了她才是真的乐正桑! 这个冒牌货,顶着她的身份夺走了她的一切! 每当听到有学子私下议论,乐正先生像是换了个人时,她心里宛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每当有人慕花神之名来拜访她,她亦十分厌恶。即便来了这中枢域,那少域主急急冲到她别院,瞧见她,却说,你不是乐正桑。 她才是真的乐正桑啊! 却因余菀秋的缘故,总要被人质疑,被人比较。 这一切都是眼前之人的错! 乐正桑双眼发红,你们总说我不如她么,现在她却如一条狗一般,趴在我面前。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缓缓去到余菀秋身边,蹲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瞧着她虽然狼狈,却依旧楚楚动人的脸,眼底闪过几分嫉恨,不屑道:"你便是凭着这张脸勾引男人么?今日我便毁了你这张脸,看他们还会不会喜欢你!" 邱秋目光微冷,面上却笑道:"乐正桑,你如此在乎我的脸,难道是因为对江上智爱而不得?也对,长你这样,若我是江上智,也不愿多看一眼。毕竟,见过我这样的容颜,瞧着你,便如清粥小菜般淡而无味。" 乐正桑被说到痛处,反手一巴掌甩向邱秋脸面。 邱秋倏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向前一拉,便翻身起来,拇指与食指掐住乐正桑的咽喉处,轻咳几声,冷冷道:"不想让她死,便给我退开。" 玉萝与余山相视一眼,向后退几步。 邱秋力气很大,乐正桑痛得无法开口,只能怒目而视。 她自然不会管乐正桑的感受,邱秋目光扫过被余山匕首抵住的阿琴,松了松手指,对乐正桑道:"让余山放了阿琴,不然……"说着便收紧了手指。 乐正桑疼的轻哼了一声,忙道:"余山,放了她。" 余山犹豫片刻,收回了匕首。 邱秋道:"阿琴,你先离开。" 阿琴摇了摇头:"邱姐姐,我走了,你怎么办?" 邱秋无奈:"你在这里只会拖累我,你先离开,去东瑜巷找秦楚楚帮忙。" 阿琴一听,觉得有理,便道:"好,邱姐姐你等我。" 见阿琴离去,邱秋方松了口气。她押着乐正桑,朝门口挪去,心神却戒备着余山与玉萝。 突然,掐着乐正桑脖子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邱秋手一松,电光火石间,邱秋只见着余山飞脚射来,她瞳孔微缩,来不及闪躲,被踹飞到窗边,落了下去。 大街上,俊美的玄衣公子骑着马慢悠悠的走过。 突然天上掉下一个人来,正正的朝玄衣公子砸去。 玄衣公子眉梢一扬,化拳为掌,正要把砸来的异物拍出去,抬眸却见着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玄衣公子一愣,竟忘了动作,被掉下来的女子砸了个正着。 坐下的马儿惊得发出嘶呜的叫声。 第112章 少域主 从清溪楼摔下,邱秋只觉背部一…… 从清溪楼摔下, 邱秋只觉背部一软,跌入一个厚实的怀抱。 她抬眼去看,映入眼帘是一张英气硬朗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马儿倏地抬起前腿, 邱秋身体一歪, 连忙搂住身前人的脖子。 这时, 玉萝与余山也从窗户跳下。 两人一前一后拦住玄衣公子, 玉萝蹙眉冷声道:"喂, 小子, 放下你怀中的人。" 玄衣公子搂紧怀里的人,扯住缰绳, 夹紧马腹,安抚了受惊的马, 才得空打量两人。 他狭长的目光如刀般锋利,冷哼一声, 倨傲道:"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来命令本公子?" 玉萝神色一冷,脚尖轻点, 飞身上前, 手中泛着冷光的匕首朝玄衣公子劈去。 玄衣公子眉眼一寒, 放开缰绳, 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迎上匕首。 只听咔嚓一声,匕首被庞大的元力给压断。玉萝暗道不好, 忙想后退,哪知弯刀太快,疾如利剑般插进她的胸膛。 玉萝胸口一痛, 喉咙微甜,一口鲜血喷出,如木桩般被弯刀狠狠的钉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邱秋只觉凉风袭过,抬眸一看,玉萝已经口吐鲜血躺下。她微微心惊,暗自思量:这玄衣公子修为竟如此惊人,恐怕得是八级以上的武者。她心里也松口气,这玄衣公子愿意维护她,今日自己总算逃出虎口了。 余山脸色大变,神情十分难看。邱秋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 余山识时务的收了匕首,去到玉萝身边,抱拳躬身道:"这位大人,我与家姐无意冒犯,还请大人宽宥。" 玄衣公子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他看着怀中女子狼狈的模样,低头问道:"他们动得手?" 邱秋犹豫片刻,不知他是何意,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玄衣公子眉宇间冷意尽显,低声喝道:"王昆,还不滚出来。" 话音一落,一个胖得如肉球般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他满脸肥肉的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小的滚过来了,还请公子吩咐。" 王昆身后呼啦啦的跟着涌来一群身着玄甲的卫兵,甲兵们见着玄衣公子,纷纷跪单膝跪下,抱拳行礼道:"参见少域主。" 玄衣公子轻哼一声,不耐烦道:"起来吧。" 见众人起身,玄衣公子指了指余山与地上的玉萝,轻描淡写道:"此二人当街行刺本公子,给本公子押下去,好好审审。" 王昆抹了抹头上的汗,愤慨道:"这两个歹徒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公子,小的定要扒了他们的皮,问清楚背后之人。" 他话锋一转,阿谀道:"这群歹徒定想不到,公子你修为高深,智谋出众。他们行刺公子便如以卵击石,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他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公子文成武德……" 玄衣公子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这里便交给你。" 说着抱着邱秋打马而去。 王昆敛了在玄衣公子面前谄媚的模样,背着手,微抬下巴,神气十足的吩咐甲卫:"将这两个歹徒关到典狱司地牢里,我要亲自审问。" 玉萝痛晕过去,余山斜眼看了看阁楼上的乐正桑,自知不是众甲卫的对手,束手就擒。 乐正桑躲在木窗后,瞧着玉萝与余山被甲兵押走,心中十分慌乱。 当她认出玄衣公子是中枢域少域主烈云廷时便知不好,这位少域主是个油盐不进,狂妄肆意的性子。若是旁的人,她抬出逐月公子未婚妻身份,他们或许会忍让一二。偏偏遇到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她若亮明身份去讨要玉萝和余山,恐会适得其反,或许还会闹到阿智眼前。 这是她万万不愿的,绝对不能让阿智见着那个冒牌货。如此,便只能暂时委屈一下玉萝和余山,等她想到别的法子,再去救他们。 乐正桑暗自思虑片刻,悄悄离开清溪楼 …… 邱秋窝在玄衣公子怀里,心里十分讶异,未曾想这人竟是中枢域的少域主,这身份若按邱秋前世的习惯来说便是中枢域太子殿下,十万分尊贵。如今,被这尊贵的少域主抱在怀里,她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几分不自在。 眼见玉萝与余山的背影逐渐消失,她平安逃过一劫,便低声道:"多谢少域主相救,如今仇人已不在,不敢再劳烦少域主,还请少域主放我下马。" 玄衣公子募地收紧手臂,用一种随意的口吻道:"本公子看话本里写,被救的小女子为报救命之恩,都要以身相许。" 邱秋古怪的瞧了他一眼,不知这位少域主是何心思,只斟酌道:"话本之说,怎做得数?况且少域主不像缺丫鬟侍奉之人,我这草芥之躯便不去碍少域主的眼了。日后少域主若有需要,我定当竭尽全力为少域主效犬马之劳。" 玄衣公子锐利的眉眼锋芒毕露,闻言冷哼一声:"谁要你做丫鬟了,本公子府上只缺一个打理琐事的主人……你便与本公子回去,本公子回禀父亲后,择日成亲。" "咳咳……" 邱秋一下被口水呛住,难以置信道:"少域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嘴角微平,不悦道:"本公子又不是傻子……花神,你竟敢忘了本公子,摇光城时本公子便说过要娶你做夫人。" 话语里全是对邱秋的不满,英气的剑眉微微皱起,似乎被人违逆很让他不适。 这番提醒,邱秋终于记起来,花朝节的第二日,是有一个玄衣公子带着一群手下破门而入,最后被江上智击退了。这事不过是行程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之后去了玄宗,又是刺杀,又要想着如何从江上智身边盗取火树银花门钥匙,邱秋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未曾想还有相遇之日,当时她记得很清楚,这位少域主可不是善茬,上来便要抢人,若非江上智出现得及时,自己恐怕要改道去中枢域了。 骏马一路飞奔,在玄衣公子驱赶下进了东瑜巷一座富丽堂皇的别院。 环顾四周,庭院深深,花柳扶疏,草木萧萧。 邱秋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试探道:"少域主贤身贵体,我一个乡野村姑,如何敢肖想少域主夫人之位?若是被人知晓,三域之人会嘲笑少域主娶了个村妇,况且中枢域世家贵女如过江之鲫,少域主定能从中寻到心仪之人。" 玄衣公子抱着邱秋从马上一跃而下,闻言眉尖都未动一下,径直穿过回廊,去到一间布置清雅的闺房里,他将邱秋往榻上一放,眉宇间霸道尽显:"本公子要娶你,谁敢置喙,本公子便砍了他脑袋。" 邱秋从榻上爬起来,见他这般强硬的做派,也不敢再委婉,直白道:"少域主,我委实不想成亲,还请你放我回去吧。" 玄衣公子眉眼一沉,眸中戾气尽显,"你有喜欢的人了?" 邱秋不知他为何会得出这个结论,脑子里闪过一张张脸,忙摇头道:"自然没有。" 玄衣公子神色缓和,浓墨的剑眉微蹙,漫不经心的说:"有也没关系,杀了便是。" 他语气一转,放柔了声音:"花神,你在此处好生歇息,本公子去去就回,成亲之事,你也不必担忧,本公子自会回禀父亲。" 瞧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秋将涌到嘴边的粗话悉数噎了回去。 这王八蛋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没问,便要和她成亲,这是个什么事啊! …… 东瑜巷,唯心楼。 阿琴瞧着朱红色的大门,焦急得不停走动。 终于大门开启,一个紫衫侍女出来道:"阿琴姑娘,夫人要见你,请随我来。" 阿琴步履一顿,惊喜道:"好好好,姐姐快带我去。" 紫衫女子笑着点点头,领着阿琴穿过回廊,绕过假山,去到一处水榭台。 水榭内,秦楚楚一身浅色单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堆鸦般的乌发柔顺的披散在腰间,艳丽的眉眼一派闲适。 她倚着水榭的栏杆,纤纤玉手端着一碗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得朝水里扔着,晶莹圆润的指甲泛着淡淡的光泽。 瞧着阿琴进来,她微微转头,浅笑道:"你寻我何事?可是邱秋让你过来?" 阿琴啪!得一声跪下,眼眶微红道:"求夫人救救邱姐姐!" 秦楚楚微微一惊:"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琴呜咽着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未了道:"那三人行事狠辣,一出手便是要邱姐姐的命。邱姐姐寻了个机会,让我逃出来,找夫人求救。邱姐姐说夫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定会帮我们。" 秦楚楚玉手一松,一碗鱼食落尽水中,发出扑通的声响。她起站起身道:"走,去清溪楼。" 阿琴喜道:"阿琴谢过夫人" 因嫌马车慢,秦楚楚点了几个修为高的甲卫一同骑马过去。 一群人赶到时,清溪楼早就人去楼空。 瞧着空荡荡的隔间,秦楚楚蹙眉道:"阿琴,你可知那三人是何身份?" 阿琴见邱秋不见了,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眼眶一红,泪珠如珠帘般掉落,自责的想都怪她来晚了,邱姐姐是为救哥哥才遭遇歹人,若真出了事,她定不会原谅自己。 听明月夫人的询问,她擦了擦眼泪,仔细回想了一下,"邱姐姐称其中一个女子为乐正小姐,听他们的谈话,邱姐姐应与那三个歹徒相识。" 秦楚楚喃喃道:"乐正小姐……莫非是她。" 阿琴募地抬眸,惊喜道:"夫人,你猜到那三人的身份?" 秦楚楚眸光微闪,轻叹一声:"若真是她,只能去找那个人了。" 第113章 知晓 东瑜巷 清誉府宽阔雅致的书房…… 东瑜巷 清誉府 宽阔雅致的书房内, 简玉衍放下狼毫,卷了卷衣袖,将未干的澄心纸卷起放置在紫檀案几上。 近日来,三域内的修炼世家与门派纷纷涌入临安城。 简玉衍忙得不可开交, 玄宗是三域门派之首, 又是武者心中圣地。各大世家与门派到了临安城, 自然要前来拜见。阿智一向不喜这些应酬, 便只能交由他来打理。 都是些人情往来的繁琐之事, 虽无多大意义, 却又必不可少。言谈之间还不能失了玄宗的气度, 他虽善于交际,也有些精疲力倦。 今日方得空暇, 简玉衍便写了封家信准备寄回去。 眼瞧着澄心纸上的墨迹差不多干了,他方将纸折起放入信封。 正想唤下仆进来把信送去驿站, 便听到院里响起一阵喧闹。 简玉衍将信撂到一旁,皱眉唤道:"玉松, 何人在喧哗?" 浑身湿透的褐色短衫下仆应声进来, 屈膝跪在地上。 瞧着他这身狼狈模样,简玉衍诧异:"你……这是怎么回事?" 玉松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水渍, 低眉道:"公子, 云英郡主与明月夫人在前堂闹起来, 您过去看看吧。" 简玉衍先怔了一下, 方忆起玉松口中的云英郡主与明月夫人是何人。 烈云英是中枢域域主之女,对阿智十分倾慕, 自他们下榻临安城之后,这位小郡主便时不时要来清誉府拜访一下,听见她的名字, 简玉衍并不奇怪。 可这明月夫人,简玉衍只知是域主烈轻虹的新宠爱妾,在临安城中很是有名。简玉衍从未与她有过交集,不知这位明月夫人登门拜访又有何意? 七七八八想得差不多了,简玉衍方道:"既有客人拜访,为何不来回禀?" 玉松匍匐在地,无奈又委屈道:"公子,并非小的不来回话,云英郡主一见明月夫人就吵起来,吵着吵着便要动手,小的们又不敢去拦,只得用身子护住明月夫人,适才郡主的仆人拦住她,小的才得空来回禀公子。" 简玉衍挑眉,这位小郡主的脾气他是领教过的,娇蛮又跋扈。会做出当堂打人之事他并不意外,只道:"我去看看,你先回去换身衣裳。" 见公子并未责罚,玉松放下心来,感激道:"玉松谢过公子。" 从书房出来,简玉衍径直去了内堂。 刚一进门,便瞧见扔了一地的青花瓷茶杯,茶壶,东倒西歪的花觚,可真是一片狼藉。 简玉衍目光递向堂中坐着的两拨人。 右首的少女身着桃红色襦裙,裙边压了浅色月牙纹,娇俏的面容微抬下颌,眉尖微蹙,瞧着便不好惹。 左手的女子一身绯色曲裾,容貌明艳妩媚,堆鸦似得乌发插着一根金簪钗头凤,她低眉饮了一口茶,听见步履声,抬眸,见着来人,微微一笑:"简公子,好久不见。" 简玉衍露出讶异之色,未曾想这位在临安城里名声鹊起的明月夫人,竟是摇光城故人。他笑着拱拱手道:"简某未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秦小姐,幸会。" 秦楚楚放下茶盏,起身还礼,却道:"今日,我是特意来寻逐月公子的。" 坐在一旁的烈云英听不下去了,她愤愤道:"你简直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不……" 身畔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烈云英才反应过来,简玉衍在这里呢。她竟说了这么多粗话,面色骤然一红,硬生生转了调子,"简公子,她不是好人,你莫要被她迷惑了。" 简玉衍这才将目光转向少女,桃花眼波光流转,微笑道:"小群主大驾光临,可是下仆招待不周,惹恼了郡主,方砸了这内堂。" 这话隐隐有些指责的意味了,烈云英行事跋扈,向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临安城内敢指责她的人不超过三个,听了简玉衍的话,心里便有几分不悦,但她也知此行的目的是寻逐月公子,这简玉衍是逐月公子的同门,得罪了他总是不好。 她忍下脾气,上前施礼道:"今日是云英鲁莽了,还请简公子见谅。" 简玉衍倒也不是真要怪罪她,只是这清誉府是玄宗的别院,府外又有众多势力的探子盯着,若任由中枢域小郡主,在此处打打砸砸,玄宗的颜面何存? 如今见她服了软,便道:"小郡主天真烂漫,自不会怪罪,不知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列云英终于想起正事,从袖中掏出一张帖子:"明日辰时,我兄长在府中设宴,宴请各大门派世家的英杰,还望逐月公子与简公子前去赴宴。" 简玉衍伸手接过帖子,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道:"多谢少域主与小郡主相邀,若无其余之事,简某便不留小郡主了。" 烈云英亲自来送帖子,本想着能借着这个机会见见逐月公子,但未想到会遇见明月这个女人,一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闹出这么多事来,如今听了简玉话语里的送客之意,她也不好多待,只狠狠瞪了秦楚楚一眼,不情不愿的离开。 瞧见人走了,简玉衍才转头对秦楚楚道:"阿智不在府内,秦姑娘若有要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秦楚楚老实在在的坐着黄花梨交椅,从容自若的饮了一口茶。适才面对烈云英多般指责,她未搭腔半句,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如今,听了简玉衍的话,她神色微动,犹豫片刻,道:"此事关系到我的一位朋友,简公子可否联系一下逐月公子。" 简玉衍被勾起了几分好奇,这位秦小姐他在摇光城见过几面,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极懂得分寸,向来不会轻易欠别人人情,兼之,她如今又是域主爱妾,还要什么事办不成,非要求见阿智。 秦楚楚不想对简玉衍说出邱秋之事是有考量,邱秋假扮乐正桑,只怕另有目地。玄宗之人对邱秋的态度如何,她实在不知。今日敢来找逐月公子,也不过是凭着那通缉令里显露的半分柔情。若简玉衍对邱秋心怀恶意,她不但救不了人,他们也定不会再给她见逐月公子的机会。 简玉衍见她态度坚决,知她今日不见阿智不会走了,便朝换了干净衣裳赶来伺候的玉松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将请阿智请过来。 阿智当然在府内,只因他中了毒后,简玉衍便不想用这些事打扰他,来求见阿智的,一概由他打发了。 这位秦姑娘不见着人,是不罢休了。 不一会儿,一身白袍的江上智缓缓而来。 淡淡的天光下,白袍纤尘不染,随着行走如雪花般轻轻飘动。 他长眉淡漠,清冷的凤目穿过虚空落在秦楚楚身上。 如清泉击石般的声音:"听说秦小姐要见我。" 秦楚楚心里暗叹,这般风华,真是不负逐月之名。怪不得这么多世家贵女为他着迷,便是自己那性格娇蛮跋扈的继女,亦是三天两头往这清誉府跑。 叹完,她又佩服起邱秋来,能拒绝逐月公子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她了。 见人来了,秦楚楚心里也松了口气,见了个礼道:"逐月公子,今日来,是想找你要一个人。" 这话说得奇怪,要人要到他们头上来。 简玉衍接话道:"不知秦姑娘想要何人?" 秦楚楚睨了一眼身畔的阿琴:"你来说。" 阿琴站出来,朝两人行了个礼道:"今日我与邱姐姐去清溪楼,本是谈一桩生意,却遇见三个歹徒,这三个歹徒行事狠辣,一出手便想要我和邱姐姐的命,在邱姐姐的掩护下,我逃了出来,但邱姐姐却被三个歹徒抓走了,我听邱姐姐与三个歹徒的谈话,她称其中一人为乐正小姐……" 秦楚楚接话道:"我问过阿琴,她描述的那位乐正小姐长相,与贵府的乐正桑小姐十分相似,阿琴这位邱姐姐与我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虽不知如何得罪了贵府的乐正小姐,让她下如此狠手。但这般明目张胆的掳人,未免太不把临安城法令放在眼里。今日前来,便想请贵府的乐正小姐,将我这位朋友还给我们。" 惊闻此事,简玉衍睨了一眼江上智,惊诧道:"是否弄错了,乐正小姐来临安城之这些时日,很少外出,怎会与人结下生死仇怨?" 秦楚楚淡笑道:"不如请贵府的乐正小姐出来对峙一下如何?" 江上智眉尖微蹙,朝玉松道:"去将乐正小姐请来。" 不一会儿,一身月白色襦裙的乐正桑翩翩而来。 她瞧见江上智,目露喜色:"阿智!" 江上智并未看她,而是对秦楚楚道:"她来了。" 乐正桑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她目光落到秦楚楚身上,疑惑道:"不知这位姑娘……" 募地停了话语,她死死的盯着阿琴,面色骤然一变。 这般神情落到堂上几人眼中,实在大为可疑。 简玉衍道:"乐正小姐,今日你果真在清溪楼掠了这位阿琴姑娘的姐姐?" 乐正桑终于回过神来,听闻简玉衍的话,她脑中思绪飞快的转着,看阿智与简大哥的神情,并不知道那位阿琴的姐姐就是余菀秋。是了,余菀秋在临安城必定是改名换姓的,玄冒充她之事并不光彩,她定然不会与别人说。 是以,那位阿琴的姑娘并不知余菀秋真实身份,而阿智与简大哥也不会知道那人就是余菀秋。她所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想通这些以后,乐正桑敛了刚才的失态,蹙眉委屈道:"这位阿琴姑娘,今日我虽与你们发生了些口角争执,但你也不该这样诬陷我啊。" 自她进了屋子,阿琴一见到她,便认出她来,心中对邱姐姐的担忧,化作实质的恨意,如今又听她这般颠倒黑白,气得咬牙切齿:"是你!今日在清溪楼想要杀我们的就是你!什么口角争执,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你把邱姐姐掳到哪里去了?" 乐正桑一脸诧异:"这位阿琴姑娘,你说得话我实在听不懂,无缘无故,我为何要杀你们?我来临安城不过半月,大半时日都呆在府中,如何与你们结仇?你邱姐姐不见了,我更是不知晓了。我与你们分别时,她还好好的,如今不见了,怎能怪到我?" 阿琴被这一番抢白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她焦急的想要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她确实不知眼前这女子为何要杀邱姐姐,也不知她与邱姐姐的恩怨,便是两人可能相识,也是她猜测的。 乐正桑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有了底,微微一笑道:"阿琴姑娘,说话要讲证据的,如无证据,便是诬陷。我知你担心姐姐的心情,才会病急乱投医,但我与你姐姐只是小小的口角而已,我为何要杀她?为何要掳走她?若只因这小小口角争执,未免也说不过去。你说是吧?" 阿琴气得捏紧手指,只想给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来一下。 秦楚楚在一旁静静的瞧了半晌,瞥了一眼气得快失控的阿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瞧着乐正桑,微微一笑:"只听闻乐正小姐琴艺高超,未曾想睁眼说话的功夫与你的琴艺也不相上下啊?" 乐正桑眸光微动,抬眼打量她:"这位姑娘是?" 简玉衍在一旁道:"这位是明月夫人。" 乐正桑微微有些诧异,明月夫人的名字,只要在临安城的人就没有不知道,传闻域主对她十分宠爱,不但为她多次破例,还给她修了一座唯心楼。 她未想到这位明月夫人与余菀秋还有些交情。 但她也并不害怕,好歹她也是逐月公子的未婚妻,便是域主烈轻虹也得给阿智几分薄面,何况一介宠妾。 她笑盈盈道:"明月夫人不知前情,怕是被这位阿琴姑娘给蒙蔽了。" 秦楚楚轻笑一声,对这位乐正桑有些刮目相看了。她瞥了一眼江上智,见他淡漠的看着这一切,神情十分冷淡,好似这些恩怨争吵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秦楚楚玩味的想,若是知道邱秋的身份,不知这位冷冰冰的逐月公子有是何表情。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个女人和邱秋的下落。 秦楚楚也不再兜圈子,似笑非笑的盯着乐正桑:"乐正小姐说,无缘无故的,你没有向我这位朋友动手的缘由?可若我恰巧知道你们的恩怨呢?" 乐正桑笑容一僵,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只暗含警告道:"明月夫人,你若与阿琴姑娘一样,说些话来污蔑我,拿不出证据,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秦楚楚深深看了她一眼,扬声道:"只因我这位朋友,以前冒用过乐正小姐的身份,乐正小姐想必对我这位朋友是恨之入骨。" 这话如晴天霹雳,炸在几人耳边。 乐正桑双眼一黑,手脚发冷,心中一片慌乱。脑中只想着,她竟然知道,不但知道还说出来了。 她忙去看见其他人。 简玉衍怔怔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而江上智,乐正桑桑发现,他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明月夫人身畔。 秦楚楚只觉得脖颈处一凉,低眼瞧去,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架在她脖子上。 她抬眸,便瞧见江上智那张俊美如仙的脸。虽然一如既往的冰冷,但秦楚楚莫名的就在上面看到了属于人的气息。原来月中仙也是会思恋凡间的。 江上智凤目凌厉的盯着她,轻轻道:"秦小姐,你该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秦楚楚却不害怕,反而笑道:"逐月公子,你这不是待客之道。" 江上智漠然的盯着她,手中的剑并未移开分毫。 秦楚楚无法,便将在黎府见着邱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未了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晓她隐居在这临安城中,是何情形,你还得问这位阿琴姑娘。" 简玉衍也回过神来,苦涩一笑:"大隐隐于市,倒是她的作风。" 江上智凤目移向阿琴 阿琴不知这位白衣公子与邱姐姐是何关系,又见他拿剑指着明月夫人,想来不是什么好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秦楚楚道:"阿琴,我们都是你邱姐姐的故人,很想知道她过得如何,你就与我们说说你邱姐姐在临安城之事。" 阿琴听了这话,又担心邱姐姐的安慰,想着他们是唯一能帮她找邱姐姐的人。才闷闷的将她们来临安城安身,创办粉红佳人,张家觊觎配方,抓了哥哥,办招商大会,将粉红佳人给各大胭脂铺售卖,遇到乐正桑的刺杀等等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几人静静的听着。 秦楚楚意犹未尽笑道:"她这招商大会有些意思,倒与在摇光城时的凿琴大会有些相像。只是你们递的帖子,许是被丫鬟随意处置了,我真没见着。" 若是刚才还有几分疑虑,听了阿琴说的这些事,简玉衍已经十分肯定,这邱姐姐定是她无疑了,也只有她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江上智低垂着眼眸掩盖住了一切情绪,手中的剑柄微微握紧。 待阿琴说完,他收了剑,转头看乐正桑,十分平静道:"你有何话说?" 乐正桑知道完了,但见着阿智平静的神情,又生出几分希冀,那女人欺骗了阿智,又消失这么久,阿智对她还能有什么感情?或许早就把她忘了。 她张了张辩白道:"阿智,我并未认出她来,更未害她,一切都只是她们在污蔑我。阿智,你知道的,是她盗用我的身份,是她与魔门勾结将我囚禁,我与她想比,我才是受害者……" 乐正桑骤然睁大眼睛,瞳孔微缩,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停住。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江上智,他竟然对她拔剑!他怎么可以对她拔剑! 剑寒光闪闪从她颈边滑过,她连躲避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朝自己而来,悄无声息的滑过,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 怔怔的摸了摸自己脖子,并未损伤分毫。 她松口气般收回手,却愣住,乌黑柔顺的长发被从脖颈处齐齐砍断。 瞧着掌中的乌发,她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忽然意识到,他是名震三域的逐月公子,他是玄宗的继承人,他的剑杀过人,染过血。他的名声是用他的剑堆砌了多少尸骨才闯出。 这样一个人,她怎会以为自己的小伎俩能瞒得过他? 她十分害怕的摸了摸脖颈,刚才那便是死亡的滋味么? "乐正桑,你该明白,我不喜欢听谎言。" 乐正桑静默半晌,终于将自己知道的全一五一十的说了,只说余菀秋被人带走,并未说出带她走人的身份。 未了,她抬眸看向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白袍公子,不甘道:"阿智,她在你心里便如此重要么?重要到你违背自己的原则,对我拔了剑?她是假的,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阿智……" 乐正桑泪光莹莹,歇斯底里。 秦楚楚在一旁静静的瞧着,忽然觉得这位名震三域,清风朗月般的逐月公子,并未如三域传的那般高风亮节,相反,这人相当的可怕。。 这般决绝与绝情。 或许邱秋躲着他才是对的。 阿琴却未想到这般深,瞧着这坏女人被教训,她对这位逐月公子生出几分好感。 简玉衍上前将乐正桑扶起,吩咐玉松将带她回去。 堂内一片静谧 简玉衍道:"……乐正桑说,她被人救下带走,虽不知这人是谁,但能在临安城当街纵马,想来身份不低,且今日街上动静应当颇大,找人却打听打听,总能找到些线索。" 未听见回音,他去看江上智,却见他低眉垂眸,静静沉思。 简玉衍刚想再重复一遍。 便听江上智淡淡道:"带走她的人是烈云廷。" 简玉衍微怔,"你如何知晓?" 江上智抬眸望去,目光穿过长长的回廊,望向远处的翠绿山峰,淡淡道:"他今日从城外回来,那条道上没人敢骑马。" 简玉衍瞬间明了,烈云廷向来霸道,他既然要从清溪楼那条道回来,便没有人敢骑马挡他的道。 阿琴在一旁听着,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听懂他们的意思,便道:"那是不是能找到邱姐姐了?" 简玉衍笑了笑,桃花眼波光流转:"阿琴姑娘不必担忧,我们一会儿便去少域主府将她接回来。" 阿琴欢呼一声,抬眸瞧了瞧两人,又有些好奇道:"你们都是邱姐姐的朋友么?邱姐姐果然厉害,竟然有这么多有本事的朋友。" 简玉衍苦笑一声:"我们当她是朋友,却不知她如何作想。" 阿琴不解其意,目光一转,又看向江上智,犹犹豫豫道:"你喜欢邱姐姐么?" 秦楚楚屈指敲了一下阿琴的额头,无奈道:"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 阿琴捂着额头,颇为委屈道:"可是邱姐姐喜欢的是殷大哥啊,如果这位公子也喜欢邱姐姐,那只能独自伤心了。" 江上智终于抬眸看过来 "殷大哥是谁?" 第114章 水榭 邱秋自然不知江上智已经探悉了她…… 邱秋自然不知江上智已经探悉了她的消息, 更不知因阿琴的一句话引发了奇怪的误会。 她正目瞪口呆的瞧着侍女们鱼贯而入送来的东西。 赤黄蓝紫白各种颜色的上好绸缎,一匣子雪白无瑕的南珠,还有色泽纯净的碧玺,通透温润的白玉, 色彩缤纷的宝石, 各种漂亮精致的小玩意。 一股贵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虽有些薄产, 但瞧着这么多珍贵的东西, 还是该死的心动了。 谁会嫌钱多呢?她还要给阿虎和阿琴挣聘礼和嫁妆。 但一想到这些东西是要卖身才能换来, 她便没了兴致。 自被那位少域主关进这间别院以后, 她发现自己竟被软禁了。别院门口守卫森严, 院里的丫鬟侍女盯人也十分紧迫,她想给阿琴传个信也没找着法子, 更遑论逃出去。 她忍不住叹口气,今日特意在清溪楼安排招商大会, 本是为了谈妥粉红佳人售卖之事,这既能打消别人觊觎粉红佳人秘方的念头, 还能迫使张家放了阿虎。一切本该会很完美, 但未曾想竟然会撞上乐正桑。 到现在为止,邱秋还是未想明白, 乐正桑是如何发现她的身份? 竟扮成张家人精准的在清溪楼等她上钩, 这可不是随意的撞见, 明明是蓄意要她的命。 如今虽从乐正桑手里逃脱, 只怕身份已经曝露,若不想以后麻烦不断, 这临安城是不能待下去了。 还有阿琴,当时也只想找个借口让她平安离开,秦楚楚是否会念着摇光城那一点点情份, 她亦是不能确定。现在阿虎被张家扣留,她又被软禁在这别院里,只希望阿琴莫要做些以身犯险的傻事。 乱起八糟的想了一通,便有丫鬟婆子抬了热水进来。 邱秋低头瞧了瞧身上因白日打斗沾染的灰尘,是该洗洗了。 沐浴完之后,便有丫鬟端了干净的衣裳来。 邱秋睨了一眼顿住,纯白的颜色,轻柔的面料,瞧着有些眼熟。她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一看,果然是花朝节演出时她穿过的装束。也难为他只见过一次,便能还原出七八分来。 她环顾一下四周,没有瞧见另外的衣裳,看来这衣裳她是不穿不行了。 邱秋倒也不在意,回房将裙子换上。 当时为了方便演出,白裙是照前世的长裙改良,是以长裙做得有些贴身,领口也要低一些,穿在身上曲线朦胧,露出优美的锁骨。又为了追求飘逸灵动的效果,长裙的面料也尽量柔软轻盈。 邱秋换上之后,竟觉得十分合身,也不知那位少域主是如何做到的。 出了房门,却见有一个侍女捧着鲜花编制的花环立在门口。 她朝邱秋见了个礼,低眉恭顺道:"夫人,少域主让你戴上花环,去与他用晚膳。" 邱秋瞧着花环,突然间悟了。 这位少域主原来迷恋的是她花神人设,这与前世那些追星的少年少女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位少域主的能耐大些,瞧上了便要抢回来。 这便好办了,只要让这位少域主明白,花神是花神,那日的她不过是一个虚幻的记忆,他想娶的也只是想象中的她而已。 到那时只怕她想嫁,这位少域主也不一定想娶。那脱身不就是极为容易之事。 心中有了方向,邱秋自不会戴花环,若非没有其它衣裳可换,她连这白裙也不想穿。 只对侍女道:"先去与你们少域主用膳吧。" 侍女端着花环一脸无措,见邱秋拒绝得十分坚定,她不敢得罪未来的少夫人,只得捧着花环,亦步亦趋的跟在邱秋身畔。 随着侍女穿过回廊,便瞧见一处水榭。 明月皎皎,清辉笼罩波光粼粼的水面,宛若流转的亮银。 岸边花柳扶疏,清风一吹,在月光下摇摇曳曳。 水榭里,黄花梨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酒菜。 一身玄衣的烈云廷悠然独坐,斟酒自饮。 突然,他斟酒的手顿住。 不远处,他心心念念的女神,身着白色的纱裙,迎着月光,缓缓向他走来。 她步履轻盈,秀丽柔顺的乌发披散在腰间,娇美的眉眼在清辉里波光潋滟。 宛如他梦中的样子。 情不自禁站起身,他上前两步捉住她的手,拉她坐到自己身边。 轻声道:"这些菜肴都是临安城的特色,你尝尝喜不喜欢。" 邱秋瞧着被拽住的手,又瞥了满桌的菜肴,无语道:"少域主,你这般拽着我的手,我该如何用膳?" 烈云廷剑眉一蹙,不情不愿的松开。 他提着酒壶到了杯酒递过去,目光扫到捧着花环跟着后面的侍女,皱眉:"为何不戴花环?" 邱秋心想来了,状若无意的笑了笑,"花环累赘,我平时并不喜欢戴这些东西。" 烈云廷被她笑容晃花了眼,心中因被违逆生出的些许不满也消散。只道:"不想戴便不戴罢。" 邱秋笑容一僵,眼见这少域主的做派,她还当是个极为霸道之人,未想到竟然不是。 烈云廷拍了拍手,便有下仆端上来一蛊汤。他将汤蛊推倒邱秋面前:"这是雪莲乌鸡汤,得趁热喝方可。" 白日折腾了一日,邱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闻着汤蛊的香气,馋得不行,便也不客气的吃起来。 烈云廷在一旁瞧着,竟觉得十分有趣。 见她吃得这般香甜,便也伸出筷子跟着夹了几筷,味道跟往日吃的并无区别,他动了几筷,便没了兴致。索性扔了银筷,就在一旁,边饮酒边看她。 被人这么盯着,再美味的食物也食不下咽。 邱秋不得不停下银筷,轻叹道:"少域主不吃么?" 烈云廷摇头道:"我不饿。" 邱秋无法,只得重新拾起银筷,顶着他的目光,继续填饱肚子。 两人便一人看,一人吃,倒也和谐。 突然,湖面上吹起一阵凉风。 邱秋披散的乌发被吹得凌乱,直接覆盖住脸颊。 烈云廷眉头一蹙,抬手一扯便将自己的发带扯下,伸手将邱秋的乌发拢在一处,用发带绑上。 他做得太过自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邱秋摸了摸发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时有侍女重新拿了根发带,为烈云廷束发。 邱秋瞧着有些无奈,心里想着这不是多次一举么。 待侍女帮烈云廷束好了发,邱秋也放下银筷,端了杯酒细品。 他突然道:"我见过乐正桑,她不是你,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 邱秋压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心想你终于发现不知道我的名字么?还说要娶我,这嫁娶未免也太随便了。 她内心虽吐槽连连,面上却道:"小女姓邱名秋。" 烈云廷轻轻念了一遍,平平道:"你可以叫我云廷。" 邱秋假笑了一下:"少域主身份尊贵,我怎可以直呼其名?" 烈云廷眉尖一蹙,语气霸道:"我说可以便可以,谁敢置喙。" 邱秋瞧着他,忽然道:"少域主……" "喊我云廷!" 邱秋不想与他争辩,改口道:"云廷,若有人让你不高兴你会如何?" 烈云廷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沉思片刻方道:"这不好说,若是父亲,我打不过他,只能忍了。若是那些庶弟庶妹,不能杀,只能教训教训……" 邱秋接话道:"若是……嗯,寻常人呢?" 烈云廷想也不想道:"杀了便是。" 邱秋忽然觉得口中的酒不香了,自己打破他心中的花神形象,定是要惹他不高兴的。她前世所见,崩人设的明星,没有一个不被粉丝骂的。 这还是个超级粉丝,自己这个法子的副作用恐怕有些大。 烈云廷自然猜不到邱秋在说什么,吃饱喝足后,便送邱秋回了房间。 邱秋本还担心这人会不会强行留宿,未想到他竟然十分正直。 送她到房间门口,便停下来道:"我明日要出席一个宴席,不能来陪你,你乖乖待着别院。" 邱秋趁机道:"我想给我妹妹送个消息,免得她担心。" 烈云廷似乎想到什么,摇头道:"不行,外面不太平,等我与你成亲时,自然会告知她," 邱秋有说了些好话,却还是不能说动他,只得怏怏得回了屋。 …… 烈云廷出了别院,跟在他身边的墨竹过来回禀. "公子,已按照你的吩咐回绝了逐月公子。" 烈云廷道:"很好,在派些人守住别院,千万不能让逐月知道此处。" 墨竹低声应道:"是。" 烈云廷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第115章 相见 东瑜巷 少域主府 今夜的…… 东瑜巷 少域主府 今夜的少域主府十分热闹, 天光渐暗,庑廊下挂起一盏盏花灯。 长长的回廊灯火通明,侍女们捧着丰盛的佳肴穿游而过。 艳丽的织锦绸面双扇插画屏风横在玄关,丝竹之声清远幽亮。 开宴时辰已到, 身着华贵锦袍宾客们纷纷而至。 烈云廷泰然坐在正首, 并不去迎客。前来的宾客只让府中客卿去迎, 这般傲慢的做法, 只因他性子倨傲霸道, 身份尊贵, 便无人敢置喙。 直到有声音通传: "逐月公子与简公子到了。" 这一声并不算清亮, 却使得在交谈的宾客们纷纷停住,朝门口张望。 大名鼎鼎的逐月公子, 筵席上的众人都慕名已久,今日能借少域主的光瞧一瞧庐山真面目, 大家自然十分欢喜。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柔软的衣摆划出优美的弧度。往上抬眸便是俊美毫无瑕疵的五官, 清冷的凤目, 挺直的鼻梁,两片薄唇微阖, 略显冷淡。 之后是一袭湖蓝深衣的简玉衍, 他手攥着一把折扇轻摇几下, 面上含着三分笑意, 一双桃花眼波光流 转。 瞧见相携而来的江上智与简玉衍。 烈云廷终于起身,朝两人抱拳施礼, 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逐月公子与简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江上智亦还礼道:"少域主过谦了。" 烈云廷引着二人去矮几前坐下,方回自己的席位。他端起酒盏道:"两位稀客远道而来, 甚是难得,我先敬二位一盏。" 筵席上的世家公子们也纷纷附和,先饮了一盏,随后便有人端着酒盏过来敬酒。 江上智虽不喜应酬,酒量却不错。 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 筵席上的世家公子们也很惊喜,这位逐月公子来临安城后,便十分神秘,别说邀请参加筵席,便是上门求见也很难见着身影,未想到今日竟这般好说话。 于是,拥围上来敬酒的人更多了。 眼见着江上智吸引了大半目光,简玉衍借口更衣悄悄溜出去。 自昨日送去少域主府的帖子被回绝之后,他们便知这位少域主并不想将人还来。于是连夜想了这个法子,借着赴宴的机会在少域主府中暗自搜寻一番。若是能寻着人,烈云廷也不好强留。 烈云廷瞥了眼简玉衍空空的位置,哼笑一声,早知他们会有此打算,他怎会将人放在少域主府中?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半晌,简玉衍回来,对抬眸望过来的江上智摇了摇头。 江上智面色陡然一沉,起身对烈云廷道:"夜已深了,我们明日还有事要料理,便先告辞了。" 烈云廷自然知晓两人为何离开,想着摆了逐月一道,他心里便生出几分得意,面上却假惺惺道:"咦?筵席才过半,两位便要离开么?在坐的诸位可都未与你们喝尽兴呢。" 有喝多了的绿衣公子含着不明意味的笑意附和:"逐月公子何必急着离去,听说少域主新得了几个域外舞娘,身段柔软,肤白貌美,公子何不留下瞧瞧这域外舞娘与我们三域舞娘有何区别……" 江上智凤目淡淡瞥过,平平的一眼,绿衣公子声气一卡,不知不觉噤了声。 简玉衍笑着抱拳道:"请诸位容谅,只因宗内之事不可耽搁,下回再与诸位喝个尽兴如何?" 既抬出宗门,表明两人去意已决,众人也不好多留,只纷纷许下邀约。 简玉衍一一谢过,言笑晏晏,并无恼色。 烈云廷歪着身子倚着凭几,如青竹般修长分明的手指端着酒盏轻轻晃动,目光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筵席上的人亦喝醉了大半,烈云廷一身酒味的离了席面,便有侍女过来伺候更衣。 墨竹在他身畔道:"公子,今夜可还去别院?" 烈云廷拢了拢衣袖,沉思一瞬道:"去。" 深夜的东瑜巷安静清冷,月光清辉笼罩,高楼好似抹了一层银光。 马车辚辚,塔塔的马蹄声在这空荡的巷子里十分响亮。 车厢里,许是席上酒喝多了,烈云廷倚着车壁昏昏欲睡。墨竹瞧着过去将大氅上,又吩咐架马的小厮,将马赶慢一些。 他不知道的是,有两道身影坠在马车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 别院内,雅致秀丽的闺房。 邱秋从梦中惊醒,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响声。 她眉头微蹙,唤了睡在耳房的桃红去看。 烈云廷去了少域主府,别院里该没什么人有这般大的胆子敢深夜喧哗才是。且别院门口守着层层甲卫,一般小贼想来也不敢光顾。莫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江洋大盗? 这样一想,心里便提着几分。 不一会儿,桃红过来回话:"夫人,是少域主回来了。" 邱秋虽诧异于烈云廷竟没在少域主府歇息,这般深夜还要赶回别院。但见是他便也松了口气。 她让桃红回去睡,便也重新躺下。 不知怎得,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竟意外的失眠了。 她辗转反侧,眼睛随意透过床幔,瞧着纸糊的格子雕花木窗有月光洒下,细碎的落在光滑的青石砖上。 月光下婆娑的树影摇摇曳曳。 耳边是狂风吹过的声音,呜呜呜,发出哭泣般的鸣叫。 莫名的,邱秋心头有些发慌,在这无人的深夜,想起无数诡异的故事来。 有山村里被断了手脚的楚人美,有从井中缓缓爬出的贞子小姐,无一不凄惨恐怖 突然床幔被拉开,朦胧的月光下,隐隐约约瞧见一道白影。 邱秋还来不及尖叫,嘴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 接着天旋地转,她被人连着被子一起抱住向门外掠去。 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唇边,邱秋蜷缩在硬朗厚实的胸膛里,忍不住惊诧,哪里来的采花小贼,竟敢在烈云廷的别院动手,胆子可真不小。 小贼的修为竟出奇的高,拥着她轻轻松松避过甲卫,连在别院里的烈云廷也未惊动。 瞧着离得越来越远的别院屋顶,邱秋终于有些慌了。 烈云廷虽然霸道不讲理,至少没有真正伤害过她。身后这个神秘的高手,却不知有何目地?是把她当做了烈云廷的家眷,想要绑架她进行胁迫之事?还是单纯的进女子闺房掳人的采花小贼? 在邱秋忐忑的心情下,身后的人终于拥着她停住在一棵三四丈高的银杏树枝丫上。 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静静泄在大地上,仿若给万物披上一层朱银的光芒。 深夜,十分安静。 身后的小贼并不说话,只轻轻拥着她。 这般高得地方,邱秋不敢乱动,只得使劲扭了扭脖子,想要挣脱身后人捂住她嘴巴的手掌。 环住身子的手臂力道骤然收紧,他的手牢牢禁锢住她的腰,使得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身体之间密密实实,没有丝毫缝隙。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头顶,耳边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般亲密无间的相拥,邱秋微微一怔,身畔的气息总觉得有些熟悉。 邱秋安静下来,身后的人也放松了力道。 没有人出声,两人便这样相拥着。邱秋动动了嘴唇,唇瓣擦过温热的掌心,许是有些痒,捂住嘴巴的手掌松了松。 邱秋静默片刻,终于道:"江上智……" 话未说完,一张薄唇便贴了上来。 像是猛兽啃食猎物,先是一点点的舔舐嘴瓣,接着便撬开嘴巴凶猛无比。 誓要将她吞入腹中! 四周忽然没了声响,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视觉,嗅觉,听觉都好似被屏蔽了,只余下舌头传来温热的触感。 直到她终于喘不过气来,狠狠朝他舌头咬去。 他闷哼一声,终于放开了她。 邱秋倚着他的胸膛轻轻匀气,银杏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这里太高,能下去说么?" 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一如既往的清泉击石般冷淡语气。 "高了,便跑不了。" 邱秋目光微动,轻轻道:"可是我冷。" 身后的人微怔,沉思一瞬,抱着她飞身下来。 脚踏实地的踩在地上,邱秋终于抬眸去看他。 俊美的容颜,清冷的凤眸,还有那越发冷淡的神情。 心中忽的生出几分愧疚与心虚来。 这人是高高在上的逐月公子,与她本应该没有交集,是她为了活命,一步步引诱他,欺骗他,让他爱上她。便是中间有诸多的猜忌不满,他亦将她保护得很好,从未对不起她。 主动靠近的是她,主动离开的还是她。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她对不起他。 邱秋眨了眨眼,轻咳一声,移开眼道:"你怎么来临安城了?" 月光下,江上智借着月色去看她,目光中有一种难言的动容,他道:"不来,怎知你在这里。" 邱秋沉默一瞬,忽道:"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江上智凤目募地一沉,眼底划过淡淡的情绪,"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邱秋轻轻笑了,"我相信……所以才没有必要。" 她低垂着眼眸,淡淡道:"江上智,我们之间开始与欺骗,结束与欺骗,相忘于江湖,便是最好的结局,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江上智喃喃重复一句,忽地逼进她,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清冷的凤目眼底划过摄人的光芒, "想招惹便招惹,想离开便离开,你说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事。" 第116章 生气 清晨的别院分外安静,日光透过浅…… 清晨的别院分外安静, 日光透过浅薄的云层将院子熏染成一片金色。 雅致华贵的卧房内,烈云廷睡眼惺忪的直起身子,拇指轻按太阳穴揉了揉,缓和宿醉的难受。 听见房内响动, 侍女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梳洗, 烈云廷接过侍女递来的温热巾帕擦了擦脸。 砰!的一声响, 墨竹急急慌慌进来, 道:"公子, 出事了。" 他剑眉微蹙, 将巾帕还给侍女, 不悦道:"墨竹,你若不说出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来, 便自己去领十鞭。" 墨竹也知自己莽撞了,匀了气道:"回公子, 适才夫人院里的侍女来回禀说夫人不见了。" 烈云廷脸色骤然一变,鞋袜都未穿, 便大步朝内院走去。墨竹亦步亦趋跟着身后, 轻声道:"小的刚来查看过,院子里空荡荡, 并无夫人身影。" 烈云廷目光环顾, 雅致的闺房内门窗完好, 并无破损。地面也十分干净, 未留下什么痕迹。 他目光一转移到内间的拔步床,走过去撩起床幔, 却见床上被褥也没了踪迹,他眉尖微蹙,伸手探了探床面早已冰冷, 看来人消失有一段时日了。 烈云廷面容微沉,冷声道:"昨夜可有什么异常?" 桃红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惊惶道:"昨夜公子回来时,夫人遣我去问过,得知是公子,夫人便也睡啦,之后并未听到其它响动。" 烈云廷陷入沉思,临安城内能不惊动甲卫,不惊动他,悄无声息把人带走的也就寥寥几人。脑中忽浮现一个人来,所有的不合理之处也能说通了。 "江上智……" 他咬牙切齿的呢喃,怪不得昨夜竟然如此轻易打发,恐怕早就打算跟着他寻到别院。 抬手一掌,只听啪的一声,立在玄关的屏风碎成两半。 墨竹被吓得一哆嗦,小心翼翼道:"公子,可要派甲卫去寻找夫人?" 烈云廷目光一暗,冷厉道:"去清誉府。" …… 天光已经大亮,临安城的街道稀稀疏疏有了些做买卖的小贩。 邱秋走在街道上,默默睨了一眼身侧的江上智。她本以为这人说了这般可怕的话,总是要做些什么,又或者与烈云廷一般将她囚禁到某处别院,以报欺骗之仇。可这人却什么也没做,还体贴的送她回去。这般通情达理,非但没让她松一口气,反而提着的心悬得更高了。 如此沉默又变扭的走了半晌,终于见着朝暮居的大门。 邱秋停驻脚步,迟疑道:"我到了……你要不进来坐坐?" 江上智眉眼未动,干脆道:"好。" 邱秋哀叹一声,只想抽自己一耳光,谁让你假客气了,有些人是听不懂真客气与假客气之间区别的。 她不情不愿的去敲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荔枝的脸来。见着邱秋,荔枝即惊讶又高兴,忍不住高声道:"小姐,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阿琴小姐。" 邱秋笑了笑:"先不急,有客人来,去将上次得的猴魁泡了端过来。" 荔枝这才瞧见小姐身后还有一个人,只觉这人容貌俊美,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瞧着便不是寻常人。 荔枝偷偷瞥了好几眼,心里嘀咕着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带客人回来,也不知与小姐是何关系。 邱秋睨了一眼荔枝八卦的眼神,哪里不知这丫头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喝道:"瞧什么呢,还不快去。" 荔枝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是,小姐。" 见人离开,邱秋轻叹一口气,转头对江上智道:"见笑了。" 江上智垂眸忽道:"你如此纵容侍女,会让她们没了尊卑,失了尊卑便没有敬畏,久了自会生出怨恨来。" 邱秋微楞,未曾想江上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若说这话的是南寻殷她不会惊讶,但江上智在她心里,总是有几分正气,便如前世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以帮助弱者为己任,让人敬仰。 她忽然想起他的身世,出生天华域四大家族的江上家,显赫非常,与这三域里的普通百姓有云泥之别,他自幼便是世家贵子,说出这样的话好似也没什么奇怪。 邱秋轻轻笑了笑:"在我眼里,本就没什么尊卑之别,荔枝与柑橘虽是我的侍女,她们却是自由的,我与她们不过是雇佣关系,我出银钱雇佣她们,她们做事来回报我,没有谁该是尊,谁该是卑。" 江上智双目静深,瞧了她片刻,沉沉道:"三域之内灭门惨案数不胜数,你可知有多少是因家仆出卖?公子小姐带着家仆上路,被截杀抢金之事时有发生,你可知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家仆不比外人,是身畔最亲近之人,家中多少秘事,她们总能知晓一二。饮食起居这等亲密之事,也是由她们操持。若只施予恩,不施予畏,时日长了,渐生轻慢之心,有了歹意,你该如何?" 邱秋瞬间明白了,她还是习惯用现代人思维去看这些事,前世之所以能成立互相雇佣的关系,是因法律道德完善,科技进步,互相有了制约。 三域却不同,这里本质是个弱肉强食的野蛮社会,别说法律了,便是道德亦是与前世不同。如临安城,初元城这般有强大势力镇守的城池还太平些,在这些城池居住的居民因惧于城主威势,不得不服从制定的法律规则。但小城池与野外村落,灭门屠杀如吃饭喝水般寻常,阿琴住的月落村便是如此。 在这般动荡野蛮的社会,家仆的忠心便十分重要了。是以,江上智才会说尊卑有别,只有家仆畏惧你,尊敬你,才能生出忠心来。 邱秋明了他的话,心情却更加低落了,她不喜欢高高在上将人当狗般驯养的行为,如今却发现不喜欢也不行,她恹恹的想,这个世界果然很讨厌,待得越久,她越感到厌恶。 江上智睨她,见她低落的模样,忍不住想自己是否严厉了些。 他想起太恒峰上的小狐狸犬,可爱得让人心疼。说来那只小狐狸犬也是她非要养的,这次回去,她见着总不会怪他没有养好。 如安抚小狐狸犬一般,他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头,轻叹口气道:"罢了,若不喜欢,便按你喜欢的去做,总归是有我在。" 邱秋一怔,有些不自在的将头撇开。 这时,阿琴也得知了消息,从屋里跑去来,一下抱住邱秋哽咽道:"邱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我害怕极了。" 邱秋回身搂住她,轻拍她的背,取笑道:"这般大的年纪还哭鼻子,羞不羞。" 阿琴撒娇般抱住她的手臂,"有邱姐姐在,阿琴永远不要长大。" 江上智轻咳一声。 阿琴这才发现他,见有外人在,脸色募地一红,不好意思的放开邱秋,朝江上智郑重施了个礼道:"江上哥哥,多谢你将邱姐姐救了回来。" 江上智淡声道:"不必见外。" 邱秋瞧着两人相熟的模样,有点不可思议,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些什么,喃喃道:"阿琴,你喊他江上哥哥?你何时认识他的?" 阿琴还未开口, 身畔的江上智忽然冷冷一瞥,淡淡道:"许她叫别人殷大哥,便不能叫我江上哥哥?" 邱秋骤然噎住,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过。她没有幻听吧?他说了什么?殷大哥是什么鬼?谁造的谣? 她目光转到阿琴身上,咬牙切齿的低唤:"阿琴!" 阿琴抬眸看她,一脸天真无邪的道:"怎么了,邱姐姐。" 邱秋捂住心脏,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快要被气死了。 江上智见她这般模样,冷哼一声,大步朝屋内走去。 邱秋连忙追过去,想要解释几句,又无从解释起。只得怏怏道:"小孩子就爱乱说话。" 江上智乌沉沉的凤目轻扫,并未搭话。 这时,荔枝泡了茶来。 邱秋忙端起茶,殷勤的递过去,笑意盈盈道:"这猴魁是我托人从地元域带来,甚是难得,你尝尝味道。" 江上智低垂着眼眸去看她,这张脸非常的漂亮,当她讨巧卖乖时,便能露出最甜蜜的笑容,如秋水般的眼眸闪着动人的光华,像春日里娇艳的鲜花,若是换个人怕是不忍心拒绝。 见他不接,邱秋又道:"可是不喜欢猴魁,屋里还有毛尖和普洱……荔枝,你去各泡一杯来。" 江上智终于道:"我不渴。" 邱秋道:"不渴也没关系,就尝尝味道……" 话还未说完,院子里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只听有人高声喊道: "我家公子前来拜见朝暮居主人" 邱秋端着茶盏的手微顿,总觉得这般情景有些眼熟。 第117章 中毒 王昆插着手瞧着朝暮居的大门,高…… 王昆插着手瞧着朝暮居的大门, 高声喊了一遍又一遍。 见没人应门,他睨眼去看自家公子的脸,是越来越阴沉。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珠一转, 便让随侍身畔的甲卫去叫门, 自己去到公子身边, 胖胖的脸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下巴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公子, 这朝暮居的人如此不识抬举, 小的去把门撞开, 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烈云廷黑着脸,剑眉一挑, 冷声道:"王昆,你再多说一句废话, 我便把你丢到典狱司尝尝他们邢审的手段……还不滚去叫门。" 王昆笑容一僵,吓得花容失色, 忙道:"小的该死, 小的多嘴。"说着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连滚带爬的回去继续叫门。 烈云廷冷着脸背手负立在一旁, 心里戾气横生。 自卯时发现人不见, 他便带人去了清誉府, 却未见着江上智。他又想起她曾经说过, 她住在这附近。便派人打听了她的住处之后,带着人风风火火赶过来。未曾想安插在城内的探子来报, 说是瞧见逐月进了朝暮居。 这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在临安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虎口夺食。之前他忌惮逐月玄宗传人的身份,暂且忍让一二, 如今逐月竟敢在他的地盘抢他的人,这压根儿是在蔑视他,蔑视中枢域。无论如何,他定要给逐月几分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这临安城到底是谁的地界。 只听吱丫一声,朝暮居的大门开了。 出来一个梳着双髻的翠碧衫丫头,她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烈云廷身上,这些人里,烈云廷一瞧便是主事的人。 她见了个礼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今日不见客,还请公子改日再来。" 话说未了,烈云廷面色一沉,倏地抬手打出一阵掌风,将翠碧衫丫鬟扫到一旁,带着人大摇大摆进去。 邱秋与江上智一众人从屋内出来时,便瞧见院内挤满了蜂拥而至的甲卫。 而被甲卫簇拥在中间的人,一身玄色深衣,腰间系着同色革带,面容英气硬朗,剑眉微挑,不是烈云廷又是何人。 只见烈云廷目光穿过虚空先是瞧了邱秋一眼,便落在江上智身上。他冷哼一声,寒声道:"逐月,你好本事,跟踪我去别院,带走我的人,莫不是把我当成死人了。" 江上智淡然立在邱秋身畔,白袍衣袂飘飘,气质高不可攀,宛如天上孤月,清寒又皎洁。他一双清冷的凤目如结了冰般寒意重重,冷声道:"烈少域主强抢民女都这般理直气壮,莫不是中枢域的规矩,在烈少域主眼中只是摆设不成?又或是,少域主身份金贵,自可做这强抢民女之事?我倒要去问问烈域主,这临安城中少域主是否有这样的特例。" 听闻江上智提到烈域主,烈云廷心中倏地一跳,颇有些不自在,在这临安城内,能让他收敛秉性的不出三人,而他爹烈轻虹便是其中一人。论起霸道,他爹不遑多让。且他娘死得早,他爹也不是什么温言细语之人,三句不对,便提起鞭子就打,久而久之,烈云廷对着他爹便生出几分心理阴影。 在摇光城时,他铩羽而归后,本想悄悄将人绑回去。也不知是谁一状告到他爹面前,被他爹派的人压着回中枢域受罚,使他不得不放弃花神。回中枢域后,他爹一拘便拘了他大半年,当他得了空再去摇光城寻花神时,却得到消息花神与和逐月公子去了玄宗。 两人梁子就这般结下了,烈云廷十分怀疑,当初在摇光城时,告状的人就是江上智。如今听他又提烈轻虹,心里不自在的同时又很不悦,只微挑眉梢,眉眼间霸道尽显:"这三域中的女子,我真心求娶,有谁会不愿意?我与小秋早已定下婚约,只等回禀父亲便可成婚,哪里来的强抢民女的说法?而你逐月公子,来我别院强抢我夫人,简直是恬不知耻,衣冠禽兽。" "定下婚约?" 江上智呢喃着重复一遍,并未搭理烈云廷,目光定定的看向邱秋:"这是真的么?" 邱秋心里哀叹,这都是些什么事啊,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否认:"当然不是,我与这位烈公子相熟不过二日,怎会做出许下婚约这等儿戏之事?这位烈公子虽有提过,但我很明确的拒绝了。" 江上智听了这番话,眸光微缓,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到她的脖颈处,邱秋愣神之际,只见他掏出半块通透白玉瑗,细细摩沙。 "你还带着,我很欢喜。" 他便这样攥着玉瑗,清冷的凤目扫过众人,淡淡道:"这半块玉瑗是我许下婚约的信物,烈少域主,你可明白了。" 当邱秋说出两人不相熟之时,烈云廷就气得够呛,如今又见江上智这般火上浇油的举止,更是气得满脸通红。他剑眉一横,冷峻道:"今日,我想与逐月公子好好讨教一番》" 话音一落,拔出腰间的大刀,飞身朝江上智砍去。 江上智不慌不忙的身子一侧,躲过大刀,右手伸向腰间拔出剑来。 邱秋拉着阿琴荔枝等人躲到一旁观战,她未曾想有一日自己也能享受骑士拔刀相争的待遇,至于两人输赢如何,她倒是不担心,对江上智的实力,她总有一种盲目的信赖,似乎从未见有人能够赢过他手上的那把剑。 瞧着打得昏天暗地的两人 阿琴啧啧两声,惊叹道:"邱姐姐,你难道就是书上说的红颜祸水。" 荔枝本不知江上智身份,如今被烈云廷叫破,心里真是既惊讶,又惊喜,三域的少女,有谁没有幻想过逐月公子?如今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却为自家小姐与人拔刀,她瞧着邱秋的目光都变了,在一旁附和道:"若能让少域主与逐月公子为我刀剑相向,我死了也甘愿。" 邱秋脸一黑,狠狠瞪了两个丫头一眼,威胁道:"你们再乱说,明日我就将你们嫁出去。" 阿琴脸色一红,嗔怪道:"邱姐姐……" 荔枝亦是红着脸不敢说话。 三人调侃的功夫,那边也分出胜负来,只听砰!的一声,烈云廷摔落在地。江上智举着剑架到他脖子上,白袍猎猎,冷声道:"烈少域主,从今日起,你若再敢来朝暮居撒野,这剑便不会再留情了。" 烈云廷知道自己不是逐月的对手,且这事若是被他爹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训斥。他虽然霸道蛮横,但也知晓形势不可违,不情不愿的点头应下。见江上智收回剑,颇为狼狈的带着人走了。 待人走光,院子里又恢复原来的空荡安静。 邱秋去到江上智身畔,道谢:"今日,谢谢你将他打发……" 话未说完,便见江上智募地拉住她,口中吐出一口血来,晕倒在她身上。 邱秋被压得一个跄踉,扶着身上沉重的身子,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拉起他的脉搏号了号。 气息紊乱得十分厉害,这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她未曾想烈云廷竟然如此厉害,竟然能将江上智重伤至此。忙喊阿琴与荔枝过来帮忙,将人抬到内间。 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人放到床上。 邱秋顺着他的手腕,将自身的元力灌入他体内,想要将紊乱的元力压制下来。那知元力才刚灌入进去,他体内仿佛有一个强力的漩涡,瞬间将邱秋体内的元力吸了干净。 邱秋脸色一白,却见床上的江上智轻咳一声,口中又吐出血来。 吓得她连忙收回手,忍不住想:他这状态十分不对,对元力如此排斥,不知是他修炼的功法问题,还是他这个内伤有其它蹊跷? 邱秋掏出巾帕给他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心急如焚。这般脆弱的江上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他在她眼里永远是无坚不摧的,便是他元力被封,两人一起落到须臾境中,他亦是强大的让她依赖。 如今瞧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眸,真让她既心疼又愧疚。 若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惹上烈云廷,也不会有这场决斗,更不会受这样的伤。 他遇见她果然没有好事。 邱秋苦涩的想,正当她吩咐阿琴去请大夫时,荔枝急冲冲的进来道:"小姐,外面有一个自称简玉衍的公子求见。" 邱秋微怔,眼眸一亮,道:"快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身湖蓝深衣,腰间系着玄色革带的简玉衍缓缓走来。 他见着邱秋,先是一怔,随即苦笑道:"果然是你,未曾想还能有再见之日。" 邱秋亦是笑了笑,却无意与他寒暄,只道:"简……师兄,你快来看看阿智,他刚才与烈云廷过招,不知是否伤到了内里,竟吐了血。" 简玉衍神色一凛,目光从邱秋身上移开,终于瞧见躺在床上的江上智,他面色骤然一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江上智身边,抬手双指并拢,朝他身上几处大穴道点去,接着便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子,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喂到江上智嘴里。 见他咽下,方缓了蹙着的眉头。 邱秋见他这一番熟稔的举动,忍不住道:"阿智这内伤,不像是新添的,是否有些时日了?" 简玉衍摇头轻叹道:"不是内伤?" "什么意思?" "是毒。" 邱秋怔住,毒?江上智竟然中了毒,这怎么可能!先不说江上智修为已到了半步宗师的境界,天下的毒,能伤得了他的寥寥无几,况且,江上智做事一向谨慎缜密,想要将毒下到他身上,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毒不比蛊,蛊是活物,又诡又奇,但极难培养,一只能毒到高阶武者的蛊,定要培养十几二十年方可,是以蛊稀少,却能让南寻殷,江上智都中过招。 但毒不同,毒是死物,想要下到人身上,便要有东西做媒介,这东西是活物也好,死物也罢,只要小心谨慎,不去接触,便下不到人身上。只要不能下到人身上,再厉害的毒,便都没有用。 邱秋实在想不通江上智如何中的毒,她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简玉衍沉默片刻,终于道:"媒介便是乐正桑。" 在邱秋惊讶的目光中,简玉衍缓缓叙说了中毒的始末。 自邱秋离开后,江上智便让乐正桑搬出了太恒峰,那知,搬离的第二日,乐正桑便中了毒奇毒昏迷不醒。江上智虽不喜欢乐正桑,但她始终是自己母亲临终前托付要照顾的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简玉衍道:"当时,乐正桑中的毒又快又厉害,不过片刻,便奄奄一息,阿智别无他法,便想着用元力将她的毒逼出来。阿智半步宗师的修为,按理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奇毒,都该能逼出体外。然而,当阿智运起元力逼毒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乐正桑身体里的奇毒朝着阿智涌了过来……" 邱秋怔怔道:"乐正桑只是幌子,背后之人要对付的是阿智……" 简玉衍苦涩道:"我与阿智也反应过来,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针对阿智的局,布局之人最高明之处在于,乐正桑是真的乐正桑,从她逃出来时便携带了奇毒,她亦对布局之事毫无所知,便成了一颗最意想不到的棋子,我与阿智防不胜防,布局人的心机手腕实在令人心惊。" 邱秋却想得更多,心机深沉手腕凌厉的形容,一个名字浮现在她脑海中,除了南寻殷她想不到其他人。 她假扮乐正桑是南寻殷指使的,当初他可是给了她能够与江上智相认的玉瑗。 邱秋还记得,南寻殷说过,真正的乐正桑已经死了,不会来拆穿她的身份,后来乐正桑回来时,她还抱怨过他不可靠。 如今把这一切串联起来,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她脑海中,或许南寻殷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什么火树银花门的钥匙,他的目的就是除掉江上智! 乐正桑曾经说过,她被魔门中人囚禁,在玉萝的帮助下逃了出来。 可是,如果囚禁乐正桑的是南寻殷,以他的手段怎么可能让乐正桑有逃跑的机会,除非一开始,南寻殷便是故意放她走的。 如果真是为了火树银花门的钥匙,南寻殷定然会杀了乐正桑,但他非但没有杀她,还故意放走她,其目的不言而喻。 还有自己,恐怕也只是南寻殷布局的一环。 以南寻殷的聪明才智,怎会不知江上智会识破自己的身份?他便是知道江上智行事缜密谨慎,若就这样把真的乐正桑送过去,江上智一定会十分戒备。 但假如,南寻殷先推了自己出去,一个假能乱真的乐正桑,江上智揭穿自己后,再把真的乐正桑送出去,这样乐正桑的回归就不会很突兀,有了自己分担掉江上智的戒备和疑心,身体力藏着奇毒的乐正桑便能更容易获得江上智的信任。 是以,一开始,她便是被南寻殷作为弃子,什么狗屁偷到火树银花门的钥匙就放她离开,都是骗人的。南寻殷根本就没想过她会活着回来。 邱秋咬牙切齿的想,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她使江上智动了心,这让南寻殷好奇的同时也留了她一命。 这王八蛋果然心够脏的,只怕他为了杀掉江上智,筹谋许久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论证了南寻殷多多少少是在意江上智的,甚至把他当成对手,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去除掉他。 第118章 帮忙 邱秋七七八八想了许多,瞧着江上…… 邱秋七七八八想了许多, 瞧着江上智面色红润了些,心里松口气, "阿智可是无碍了?" 简玉衍摇头轻叹:"哪里有这般容易,这雪参丸只能压制毒素罢了, 若是他再胡乱动用元力, 毒素定还会复发, 若想真的无碍, 得解了毒才行。" 不能动用元力? 是以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与烈云廷交手。 邱秋里心里颇不是滋味, 瞧着床上紧闭双眸的人, 呐呐道:"这毒便无法解吗?玄宗的太上长老有大宗师的修为, 连他老人家也无法解此毒么?" 江上智与她说过,玄宗的太上长老与他虽无师徒名分, 却有师徒之实。九玄心法是玄宗的镇宗之宝,有修炼九玄必能迈入大宗师之境的说法, 却因修炼条件苛刻,一直未找到传人。直到玄宗宗主在天华域遇见江上智, 方有了合适的修炼人选。而整个玄宗修炼九玄心法的也就太上长老与江上智两人, 是以,江上智虽拜在玄宗宗主门下, 教导的修炼的却是太上长老。 这也是为何江上智被称为玄宗传人的缘故。这般亲密的师徒缘分, 江上智才敢说能请太上长老为她解毒。毕竟一个大宗师, 不是一个小辈能求就能求到的。 是以, 邱秋才十分惊诧,有太上长老在, 江上智的毒竟然也不能解么? 简玉衍无奈道:"太师父听闻阿智中毒,便赶回玄宗瞧过。这毒却十分古怪,进入体内以后便和元力纠缠在一块, 太师父尝试用元力逼出毒素,然而,元力刚进入阿智体内,那奇毒便如跗骨之蛆般攀附太师父的元力,若非太师父元力收回及时,这奇毒只怕顺着太师傅的元力到了太师傅体内。" 邱秋真的震惊了,这是什么样的毒,竟然连大宗师都毫无办法,且还差点中招。 简玉衍继续道:"唯一的法子,便是让阿智废了全被修为。这奇毒是与元力纠缠一起,只要废了修为,没了元力,这毒应该也能跟着消散。只是……" 他未说出口的话,邱秋也明白。 上智半步宗师的修为,修炼的又是玄宗镇宗之宝的九玄心法,更得宗门倾力培养,假以时日,江上智定能迈入大宗师之境,成为玄宗新一任的守护者。背负着这般期望,若真废了修为,不但宗门这十几年的培养付诸东流,便是寻找下一任的九玄心法传人,也不知要花多少时日,若在太上长老坐化前未寻到,九玄心法便只能失传了。 这恐怕也是玄宗不愿选择废除修为这个法子的缘由,至于江上智,邱秋对他的傲气相当了解,他恐怕宁愿死,也不愿做一个废人。 想通此处,邱秋轻叹一声,颇有些埋怨:"他既然中了毒,宗门为何还派他来这临安城?明知他不能动用元力,多几次遇着烈云廷这般境况,这小命恐怕不要也罢。" 简玉衍苦笑道:"有些事情只能他来做,这涉及到宗门辛密,我也只知一二。" 邱秋听着宗门辛密这四个字,识趣的不再多问。玄宗作为门派之首,势力遍布三域,不为人所知的辛密定也是惊天动地的,她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该问的自然不会去问。 她抬眸瞧了瞧安详的睡颜,道:"阿智还要昏睡多久?" 简玉衍道:"许是三五日,又或十来日,总没有个定数。" 邱秋低垂着眼眸,心绪起伏不定,这家伙是个傻子么,烈云廷又不会真的伤了她,何必与他动手?明明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还呈什么强! 她心神不定时,又听简玉衍道:"……邱……姑娘。" 听着这般不自在的称呼,邱秋道:"简师兄,你叫我邱秋吧。" 简玉衍顿了一下,方露出一个温文的笑容:"邱师妹,阿智受伤的事情不可让外人知晓,我得先带他回清誉府,万望你保守秘密。" 邱秋道:"这是自然,我定不会与人说,也会嘱咐院里的人,简师兄你放心便是。" 简玉衍笑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再说,他弯腰扶起江上智便离开。 邱秋忍不住追出去道:"简师兄,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与我说。" 简玉衍笑着点了下头,很快两人便消失在院内。 邱秋瞧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莫名的有些惆怅。只觉这三域实在危机重重,便是江上智这样的人都会中招,平头百姓的生活,只怕更是动荡,便是有御下势力的些许保护,但真杀人如麻的修炼武者,死了便也死了。自己真能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三域生存么? 邱秋压下对江上智的担忧,很快便敛了心神,料理起阿虎之事来。 前日,她召集临安城内各大脂粉铺子的东家,本就想借着张家之事,将红粉佳人在各大胭脂铺子售卖之事敲定,这样一来,便是将红粉佳人的方子给了张家,他们亦和城中各大胭脂铺没甚区别。阿虎亦失去了筹码的用处,张家定不会再为难。 未曾想既遇见了乐正桑几人,只因她们的捣乱,事情没做成不说,阿虎还被拘在张家。她失踪这两日,阿琴定是急坏了。 如今她回来,阿虎一定要救的,为了解决后续的麻烦,这招商大会也还得再开一次。只是因上次失了约,再邀请他们恐怕不易。 邱秋沉思片刻,便叫荔枝取来纸笔,她适才听阿琴说了自己能得救,秦楚楚功不可没,她虽不愿被江上智知晓自己的行迹,但秦楚楚也是事权从急,为了救她,方泄露了她的行踪。 如今自己安然了,总得写封信告知一声,述说一下感激之情。 她动手写了两行,募地又停住,想起上次信件丢失之事,还是登门拜访来得妥当。且关于如何邀请胭脂水粉铺子的东家们,她心里也有些想法。 邱秋唤来阿琴,让她与自己一道去,又让荔枝去备了马车。 不一会儿,邱秋换身衣裳出来,带着阿琴坐着马车去了东瑜巷的唯心楼。 …… 今日的唯心楼,并无甲卫守护。 邱秋递了帖子,本以为要等上些许时辰,未想到不过一会儿,便有紫衫侍女将她们迎进去。 紫衫侍女瞧见二人,快步过来,讨好的一笑:"夫人听见二位小姐前来拜访,十分欢喜呢。" 邱秋也笑道:"难得她惦记。" 在紫衫侍女的带领下,两人跟着她穿过回廊,绕过林荫小道,瞧见一处水榭。 秦楚楚从水榭中迎出来,目光在邱秋身上扫了一圈,笑道:"瞧着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邱秋亦笑道:"这还得多亏秦姐姐奔波,若不然,哪能如此顺利归来。" 秦楚楚招呼二人坐下,又让侍女上了些酒菜,方道:"我不过是去清誉府送了个信,哪里算帮什么忙,这都是逐月公子的功劳才是……" 她说道此处略微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邱秋,方继续道:"……只盼你莫要怨我不守两人的约定,将你的行踪透露给他。" 邱秋无奈笑道:"秦姐姐说的什么话。事权从急,我亦是知晓这个理的,若因这责怪你,我成什么人了。此番前来,可是真真正正从心底里感激姐姐相救之情。" 秦楚楚扑哧一笑道:"邱妹妹也忒认真了些。" 这一笑气氛便生动起来,两人之间那点隔阂也消失殆尽。 秦楚楚道:"莫说我多嘴,那逐月公子,你是如何想的,我瞧着他对妹妹是有情有义。" 邱秋怔了一下,随即轻叹了一下:"他是高高在上的逐月公子,我是默默无闻的平头百姓,我们之间又何止天壤之别,最多也只能做朋友罢了。" 秦楚楚愣了一下,未想到邱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在她心里这人并不像是会将世俗礼法放在眼里之人。便纳罕道:"这可不像你,既有在花朝节一曲定花神的气魄,又怎会在意这些事情,只怕都是借口而已。" 邱秋笑笑:"秦姐姐,我也只是俗人。不合适的人硬凑在一块,旦得一夕快乐,又有何用?我与他……世界不同。" 秦楚楚却是怔愣了一下,喃喃道:"你说得对,旦得一夕快乐,又有何用?" 随即敛了情绪,笑道:"说这些做什么,不若说些开心之事。" 邱秋自然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见她不愿提及,邱秋也不好追问,便岔开话题道:"姐姐说的是,说来,我还想请姐姐帮个忙。" 秦楚楚笑道:"何事,竟连你也搞不定?" 邱秋道:"因这件事,我之前也向姐姐送过帖子,却听阿琴说姐姐并未收到。" 秦楚楚了然:"你说的可是招商大会?"随即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我对此事亦感兴趣得很,想要我帮什么忙,你直说便是。" 邱秋道:"便是想请姐姐作为嘉宾,出席这次招商大会。" 秦楚楚第一次听闻嘉宾的说法,但并不妨碍她理解,只道:"这算什么帮忙,那日我定来捧场便是。" 邱秋十分喜悦的谢过。 有了秦楚楚的到来,她不但可以借用秦楚楚的身份向张家施压,使得他们不得不放了阿虎,且借住明月夫人的由头相邀,城内的胭脂水粉铺子的东家,只怕会争相前来。这一下,便解决了她两个难题。 说了事后,两人又聊起其它话题。 这是,有丫鬟来禀报:"夫人,宋公子在门外求见。" 秦楚楚眉尖一蹙,犹豫的瞧了邱秋一眼。 邱秋见状,十分识趣的起身道:"今日姐姐有事,我便先行离去,下次再相约聚会。" 秦楚楚愧疚道:"今日怠慢妹妹了,改日我再好好赔罪。" 邱秋从唯心楼出来,心中却想着这宋公子又是何人,竟能让八面玲珑的秦楚楚显露出些许情绪来。 第119章 张家 邱秋回去后就着手安排招商大会之…… 邱秋回去后就着手安排招商大会之事。她先给张家发了帖子, 斥责他们没有诚意,因上次被人假冒,给她们带来无数麻烦,使得招商大会不得不推迟举行。又说了阿虎之事, 希冀他们能信守承诺。 许是张家心虚之故, 这次的帖子回得特别快, 他们只说希冀在招商大会中能多占些份额, 竟未提红粉佳人配方之事, 且回帖的态度十分友好温和, 若非阿虎还在他们手上, 邱秋要以为与他们相交良好,并无龌蹉。 瞧着张家骤变的作风, 邱秋很是诧异,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布置了这么一个局困住阿虎,便如此轻轻放下?虽十分疑惑, 但这对她来说并非坏事, 想不通便也丢开了,只当张家不知从哪儿听闻她们相交明月夫人的风声, 不敢得罪。 张家态度如此友好, 邱秋放下对阿虎的担心, 一心一意筹办招商大会。于是给各胭脂水粉铺子东家发了帖子, 日子定在两日后。 …… 二日一晃而过,招商大会这日, 清溪楼早早开了门,里里外外挂满了雅致花灯,铺着精美的绛红色地毯, 从城郊运来的新鲜花卉装点着内外堂,瞧着雅致却又不素净,很适合招商大会的氛围。 清溪楼外车舆辚辚,热闹非凡。 有胭脂水粉铺子的东家早早便到了,齐三便是早到的一位。上一回他带着希冀的心绪前来,只盼着能在这招商大会中讨些份额,他隐隐察觉这可能是他商铺难得机遇。然而不知为何,这招商大会无缘无故取消了,当时他是十分失望。 未曾想不过两日又收到红粉佳人东家的帖子,重提了招商大会之事,因上次之故,他本有些犹豫不决,却听闻明月夫人也要参加招商大会的消息,心中那点犹豫瞬间消散了。 明月夫人可是域主最宠爱的夫人,自她到了临安城各种传闻就未断过,有说她长得十分美艳,一个照面便让域主情根深种,有说她手段了得,以再嫁之身还能得域主宠爱。 众说纷纭,东瑜巷那座金碧辉煌的唯心楼更表明了域主对明月夫人的宠爱。 临安城内谁不想搭上明月夫人这座靠山?只可惜她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深交,使得许多人都无门而入。如今,却传闻她要来招商大会,这可真是十分难得。齐三敢笃定,今日前来的人比上一回只多不少,城内那些望风而动的小家族,便不是从事胭脂水粉这一行,也要来碰碰运气,想着是否能与明月夫人搭上话。 许是应了齐三的猜测,清溪楼内人头攒动,没过一会儿,宽敞的大堂便坐满了人。像李家、王家,这些胭脂水粉行业的大东家也入了二楼厢房。 齐三与几个城北的小东家坐在一起,几人也未有交谈的心思,纷纷支着脖子朝门外张望,都在盼着能睹明月夫人的风采。 忽然有下仆通传一声:"明月夫人到了。" 喧嚣的内堂瞬间安静,本在交谈的人都噤了声,坐着的人纷纷朝门外望去。 只见一道绯色的身影缓缓而来,她身段婀娜,步履从容,风仪无双。只可惜头上戴着白纱帷帽,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无法窥见真容。 堂内众人只遗憾了一瞬,便又热情起来,摩拳擦掌的想与明月夫人搭上话。 正当众人纷纷议论明月夫人无双风姿时,又有清溪楼内的下仆前来通传,下仆战战兢兢道: "烈少域主到了。" 大堂内瞬间雅雀无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谁到了?" "明月夫人么?" "……好似还有烈少域主……" "啊……列少域主,怎么可能!" 这般议论之声不绝于耳,齐三眼睛睁得浑圆,亦是无法相信列少域主竟然来了这招商大会,这可是少域主,他祖祖辈辈生活在临安城内,能见少域主这种大人物的机会简直屈指可数,便是见了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瞧,哪里能像现在这般接触。 一道玄色的身影快步走来,面容英气,剑眉微蹙,外形轮廓果然与远远瞧过的少域主十分相似。 齐三倒吸一口凉气,未想到自己真如此幸运,想来在这临安城内,谁胆大包天敢冒充少域主,只能是真人了。 堂内众人的目光亦变得恭敬无比,纷纷起身行礼。 烈云廷却未在意众人,只跟着引路的下仆大步朝二楼去。 二楼包厢内,邱秋带着阿琴将秦楚楚迎进来,寒暄了两句,便听见下仆通传:烈云廷到了。她眉尖一蹙,心中咯噔一下,喃喃道:"他怎么来了?" 秦楚楚面色微变,眉眼间有淡淡的不耐,抱歉道:"邱妹妹,今日姐姐许是给你带来麻烦。" 邱秋抬眸看她,若有所思:"秦姐姐与他不和?" 秦楚楚叹息一声,苦笑道:"邱妹妹也知,我身份尴尬,与他来说连庶母也算不上,哪有儿子待见父亲外室的?" 邱秋也想到了这一茬,烈云廷这人喜怒无常,行事又十分霸道,秦楚楚与烈域主的桃色绯闻在临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他定然不喜。只是这人今日前来,她却有些不详的预感,总觉得烈云廷许是冲着她来。 瞧着秦楚楚满眼愧疚的模样,邱秋低声道:"秦姐姐不用自责,他……许是为我而来" 秦楚楚眼眸中划过讶异之色,忽然想起在清誉府时,逐月曾说过是烈云廷带走了她,纳罕道:"你与烈云廷又是什么渊源?" 邱秋苦笑一声:"一朵不该开在树枝上的烂桃花罢了。" 秦楚楚抬眸仔细端详她,神情古怪的叹了口气,"竟然连烈云廷也……邱妹妹,我真不知是该羡慕你魅力无限,还是该心疼你招惹了这么一群人。" 邱秋自嘲道:"秦姐姐,你莫要打趣我了。" 秦楚楚淡笑一声:"我说得可是真心实意,"转了语气道:"邱妹妹,我与他实在不好相见,我去外间避一避。" 邱秋还未搭话,便瞧见烈云廷走进来,秦楚楚也没了身影。 烈云廷瞧见邱秋眼眸一亮,正想说话,只听外面又传来下仆的声音 "逐月公子到了。" 这一声真是宛若惊雷。 清溪楼大堂内的众人无不惊得目瞪口。 有人狠狠掐自己一下,喃喃道:"乖乖,我不是在做梦吧。" "逐月公子……是那个逐月公子么?" "这天下敢用这个称号的,也只有那个人……。" "天!我们这是何等运气。" 坐在大堂内的齐三也忍不住感叹,这是何等运气!本以为只是来了个普普通通的招商大会,未曾想竟是接二连三的见着传说中的大人物,便是逐月公子这样只在说书先生口中的人物,也有幸得见。 他先是惊奇这红粉佳人的东家是何身份,竟能请来这些大人物,又忍不住后怕,幸亏自己没与这红粉佳人的东家结怨,不然下场肯定十分惨烈。 只见一个身着素雅无尘白袍,面容俊美,凤目清冷,气质如仙的男子,在下仆的引领下穿过内堂,直接去了二楼、 包厢内,烈云廷听见这个名字,浓墨的剑眉一皱,眉眼间不悦之色尽显,冷哼道:"怎么哪里都有他。" 邱秋却是一怔,目光朝大堂内瞧去。心里却想着,他怎么过来了,简师兄不是说他还要过几日才会醒么?这般前来是身体无恙了么? 江上智感受到二楼的目光,凤目微抬迎上她的眼神。他眸光微闪,快步朝二楼去。 不一会,他进了包厢,凤目掠过烈云廷,落到邱秋身上。 邱秋也望着他,目露担忧:"你怎么来了?身体……"忽然记起一旁的烈云廷,便将话吞了回去。 江上智却明了她的意思,嘴角微勾,一向冷淡的神情有了些许柔和,淡淡道:"无碍。" 烈云廷在一旁瞧着两人眉来眼去,欲语还休的模样,十分不爽,他两步去到两人中间,侧身将江上智挡得严严实实,方道:"夫人……" 刚一开口,便瞧见邱秋微蹙的眉尖,若是以往,烈云廷我行我素惯了,哪会在意旁人的感受,但瞥了眼身后的江上智,他不得不改口道:"小秋,我听闻张家绑了你的人。" 邱秋有不好的预感:"是有这么一回事。" 烈云廷剑眉一拧,淡淡埋怨:"你为何不早与我说。"他眉梢微扬,露出些许微笑:"今日我便给你些惊喜,王昆。" 随着他一声喊,胖胖的中年人带着四个人进来。三男一女,其中有一个低眉垂眸,面色沉静的少年,正是被张家扣押多时的阿虎。 阿琴见着阿虎,眼圈一红,便朝他扑去。阿虎伸手一把抓住她,无奈道:"我不是好好的么。" 阿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呜咽道:"臭哥哥,你不在这几日,我担心死了。" 阿虎眉眼微动,睫毛轻颤了下,终于道:"是哥哥不好,下次定不让阿琴担心了。" 阿琴含着眼泪,又数落了几句,方才放过他。 这边在叙离别之情,那边烈云廷略抬下颌,目光扫了扫被王昆踹到在地的三人道:"那位年长些有胡子的便是张家老太爷,年轻一些的是张家这一任的家主,余下的这名女子,便是污蔑你那仆人毁她清白的张家小姐了。这三名是主犯,我压过来给你解气,其余的张家人,我吩咐王昆关进了典狱司,这次之后,临安城内定无人敢为难你。" 烈云廷说完,挑衅的瞥了江上智一眼。 心里思量着,你是逐月公子又如何,这临安城内还是我说了算,这张家人之事,瞧他也不是知晓的。 江上智平平淡淡的回了一眼,蹙眉道:"这般赶尽杀绝,未免太过了。" 烈云廷眸中冷色一闪而过,讽刺道:"未曾想逐月公子竟有这般妇人之仁,若不狠辣一些,小秋如何在城中立足?" 江上智淡淡道:"小利之争,不过银钱之事,未涉及性命,何故结下生死大仇?这般残酷狠辣的灭门手段,弄得人心惶惶,以后谁愿与她来往?便算迫于淫威不敢得罪,久而积怨,存了杀心,最后只能如那空中危楼,没了支撑便塌陷一地。她曾做过商门先生,这般不划算的买卖,你问她做不做?" 烈云廷嗤笑一声,傲然道:"敢怒不敢言者皆是鼠辈,这些鼠辈便算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翻不出花样来,我又何惧一群鼠辈的杀心。" 他朝前两步,眉眼含着三分煞气,目光如利剑般看向江上智。 邱秋想起江上智的毒,挪动两步,挡在江上智面前,不赞同道:"烈少域主,需知蚁多咬死象,乱拳打死老师傅。且张家虽贪我配方,但罪不至死,何况张家上下几十口人,若一概论罪,未免不合情理。" 烈云廷愣了一下,沉下脸,冷声道:"我为你出头,你不领情便算了,还来指责我的不是。" 他声音沉沉的,含着一股压抑的怒火,还有几分不可置信,似乎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邱秋也知这人要顺毛捋才行,且江上智中毒不能动用元力,张家全家又还在他手里,真惹怒了他也不收场,便放缓了语气:"烈少域主英雄盖世,而我只是个平头百姓,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生死之仇太过沉重,我一个弱女子实在背负不起。" 烈云廷瞥了一眼邱秋,瞧着她廋弱单薄的身体,思量着她这柔柔弱弱的模样,着实不该与她说这些,便也缓和了几分脸色。 压跪在地上的张家三人本以为得罪了少域主,必死无疑,未想着还有转机,便连连求饶道:"请少域主开恩……我等有眼无珠,再也不敢了。" 同阿琴叙说完离别之情的阿虎也抬眸看向三人,忽然开口:"小姐,少域主,张家虽抓了我,却也好吃好喝的养着,并无亏待之举,若因我而让小姐难安,是我的错了。" 张家小姐未曾想阿虎竟帮她求情,一双妙目莹莹的望着阿虎,险些落下泪来。 烈云廷并不耐烦处理这些事情,若非为了讨邱秋欢心,他如何会管。只抬眸瞧着邱秋:"这三人你也要放了?" 邱秋摇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他们欺压的不是我,真抢了别人祖传方子,那苦主又与何人说?便按中枢域律令处置吧。" 烈云廷冷哼一声,似乎颇为不满,却也不想扫了邱秋的面子,只吩咐道:"王昆,还不去做。" 胖胖的中年人,抖着双下巴忙应道:"是,公子。"他一挥手,带着几个甲兵拉着三人离开。 解决完张家之事,阿虎也平安归来,邱秋缓缓吐出一口气,余下的便是招商大会了,她一转头便对上江上智清亮的凤眸。 他似乎站在一旁瞧了她许久,清冷的凤目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只见他嘴角弯了弯,眼里含着浅浅笑意。 这银光乍现的笑容,便如皎洁的清辉,高山的雪莲,晃得人发愣 邱秋怔愣一下方回过神来,脸颊微微发红,暗叹一声美色误人。 这时,荔枝来回禀说时辰到了。 邱轻咳了一声道:"阿虎,既然你回来了,这招商大会,便由你去住持吧。" 阿虎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才走两步,突然脚下一软,跌坐回去。 邱秋吓了一跳,站在阿虎身边的阿琴忙扶住他。 阿虎目露歉意道:"小姐,这腿被绑了几日,暂时怕是走不了。" 邱秋关切道:"无妨,阿琴去也一样,你好好养着。" 阿琴听了道:"哥哥放心,我来便是。" 第120章 招商大会 阿琴离去后,隔间里只余下邱…… 阿琴离去后, 隔间里只余下邱秋、烈云廷、江上智、阿虎四人。邱秋眼见着烈云廷对江上智针锋相对针的架势,转念一想,便将阿虎唤过来,缓和一下氛围。 这间隔间位置极好, 雕花木窗一推开, 便能清楚瞧见大堂内景象, 离搭建看台也很近。 四人围坐一张四方桌, 邱秋眼瞧着阿琴还未上台, 便去取桌面上的青花瓷茶盏, 想要倒一杯茶来饮。她刚伸出手, 便见从左右两边递来两盏茶。 一只执茶盏的手,骨节分明, 宛如平直的青竹,瞧着十分有力。另一只执茶盏的手洁白如玉, 好似上等瓷器,无半分瑕疵。 邱秋瞧了瞧眼前两只手, 又瞧了瞧两只手的主人, 嘴角一抽,忍住扶额的冲动, 顺从心意将手伸到江上智一边, 却听烈云廷冷哼一声, 眸光里戾气涌动。邱秋手一僵, 转了个弯准备去接烈云廷的茶盏,却见江上智凤目一沉, 淡淡瞥过来。 邱秋嘴角笑容快要挂不住,如今她谁的茶盏也不想接,只想将两盏茶往两人头上浇。烈云廷便算了, 江上智何时也变得这般幼稚,又不是小孩子争糖吃,哪里像沉稳持重的逐月公子? "小姐,这新上的茶,你尝尝。" 坐在邱秋对面的阿虎很有眼色递上一杯茶盏,不动声色化解了她的尴尬。 邱秋悄悄递了个干得不错的眼神,轻咳一声道:"我正好想尝尝他家的新茶。"说着从阿虎手里接过茶盏。 烈云廷与江上智轻哼一声,各自收回手。 邱秋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茶盏饮了一口,余光瞟了瞟两人难看的脸色,干巴巴起了个话题:"阿琴为何还未上台?时辰也差不多了" 许是适才茶盏之事,两人皆未搭她的话,只有阿虎瞥了一眼看台,轻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邱秋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想适才将阿虎唤过来坐,果然十分正确。 阿琴上了台,邱秋也不再关注身畔两个变扭的家伙,而是聚精会神盯着台上。 这次招商大会,邱秋全交于阿琴与阿虎兄妹料理,原就是为了给两人铺路,只要大会顺利召开,便算打入临安城胭脂水粉行业,被行业内人所接纳,到时生意自然会顺畅许多,两人亦能倚赖这红粉佳人立足临安城。 只见台上的阿琴换了一身男装,朝四周之人拱手抱拳道:"诸位能在百忙之中拔沉前来参与招商大会,小女不胜感激,想必堂上诸位皆已知晓,这招商大会举办之意。我与家兄家姐半年前来临安城安家,幸得祖上传下秘方,得已糊口。我们也知,能在此处立足,皆是诸位同行相让帮衬,饮水当思源,我与家兄家姐决定日后只做红粉佳人的出产,售卖之事全部交与诸位同行负责。" 堂内喧哗一片,众人本还沉浸在见着逐月公子,少域主这些尊贵大人物的思潮里,如今听阿琴这么一说,纷纷敛了思绪,专心致志的把心思放到招商大会。 这红粉佳人利润如此之高,又深受临安城贵妇喜爱,若能得售卖权,赚取大把银子不说,还能带动自家胭脂的售卖,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堂内众人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有心思活络的问道:"红粉佳人出产多少?售卖份额又该如何分配?" 阿琴道:"如今作坊刚建立不久,出产自不会太多,等稳定下来,我们自当按照购买量增加出产数量。至于售卖份额的分配……" 她轻咳一下继续道: "……这一次,我们将给每个胭脂铺子相同量的红粉佳人,之后,再根据诸位铺子售卖情况,客人反馈,诚信经营等等几方面窥察,评价优良者,第二次购买份额会得于增加,评价中劣者,第二次购买份额会按照问题严重相应减少,直至取消售卖权。总之,我们将半年窥察一次诸位售卖情况,而份额多少便全看诸位了。" 这般解释完毕,大堂内静默半晌,众人纷纷低头沉思,亦有人觉得这条件太过苛刻,提出异议。 阿琴只道:"售卖红粉佳人全凭自愿,若是无法接受,不卖便可。" 反对的人一下没了声响, 隔间内,烈云廷百无聊奈的饮着茶,听完之后,一下坐直身子,忍不住惊讶:"这法子倒是新奇。" 江上智眸光微动:"先诱之以利,又以份额相制,便可坐山观虎斗,收取渔翁之利。你这商门先生,倒也名副其实。" 邱秋未想到竟会被江上智夸赞,忆起往昔被他嫌弃笨手笨脚的时光,扬眉吐气道:"得你一声赞,可真不容易。" 瞧着她得意洋洋,眼眸发光的模样,江上智觉得手有些痒,他凤目微闪,伸出食指与拇指轻轻掐了一下她嫩滑如玉的脸颊。 邱秋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睨眼瞪他,抱怨道:"很痛的。" 砰!的一声巨响 邱秋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四方桌被劈成两半,抬眼瞧见烈云廷黑青的脸色,刹那间心好堵。 江上智眉眼沉静,神情巍然不动:"少域主这是何意?" 烈云廷握掌成拳,寒意凛冽:"想与你再讨教讨教。" 邱秋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一把拉住烈云廷,笑道:"这清溪楼的桌子可真不结实,坏了换一张便是,少域主消消气,在人家屋子里打打闹闹总归不好。" 烈云廷一把推开她,冷声道:"敢不敢应战?" 江上智本来冷眼瞧着,却见邱秋被他推了个跄踉,眸光募地一冷,"出去打。" 两人翻身从靠街的窗跳下,便在大街上你来我往打起来。 邱秋想到江上智的毒,心里又气又急,这人何时变得如此不知分寸了。又瞧了瞧眉宇间厉色尽显的烈云廷,心塞道:"便没有法子阻拦两人么?" 阿虎镇定自若饮了一口茶,闻言,垂眸轻笑:"何必阻拦,若他们二人两败俱伤而亡,小姐也不用为难了,此乃幸事。" 邱秋惊了一下,诧异的去瞧阿虎,这是什么可怕想法?她竟不知晓阿虎也是一个狠角色。 阿虎似乎也知自己的话不妥,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只是不想小姐陷入两难之境,他们二人无论是谁,小姐都无法拒绝,这般突然其来的纠缠日后定会时常发生,若置之不顾,小姐定要心力交瘁。" 邱秋长长叹一口气,头痛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眼见邱秋一脸倒霉的模样,阿虎忽然道:"无论是逐月公子,还是烈少域主,皆是人中俊杰,三域女子莫不倾心爱慕,小姐为何避之如虎?" 料理完招商大会之事的阿琴正好进来,听闻这话,便道:"邱姐姐喜欢的是殷大哥啊,哥哥,我不是与你说过么,你怎么这么笨!" 阿虎怔了一下,眸光微闪:"原来如此么……" 邱秋瞪了阿琴一眼,呵斥道:"阿琴,莫要乱说。" 阿琴吐了吐舌头,不服气的做了个鬼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瞧着街上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心中忽然一动。便如阿虎所说,这样拖下去不是法子,自己独身一人,他们二人自然相争不下,不如与他们说自己心有所属,两人皆是骄傲之辈,难道还会继续纠缠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子?而人选,便如阿琴说的,南寻殷再适合不过。 反正他又不知晓,还不是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 南寻殷的名字自然不能告诉他们,若不然一个勾结魔门的罪名便逃不掉了,虽然她的底在江上智哪里曝露得差不离。况且两人的经历可以拿来添油加醋,回想一下雪山历程,她与南寻殷还真有几分像落难情侣。 邱秋这边思绪翻飞,街上江上智与烈云廷也决出胜负,自然是江上智获胜告终。眼见烈云廷愤愤不平离开,江上智才施施然轻跃回隔间。 邱秋忙伸手去扶他:"没事吧?" 江上智轻摇了下头:"无碍。" 邱秋抿直嘴角,有些生气:"烈云廷便是这般性子,你何必与他计较,任他说两句便算了,何须逞一时之快?你一向沉稳自持,怎得越活越回去了。" 江上智听着她言语里的关心,凤目染上浅浅笑意,只道:"下次定听你的。" 邱秋楞了一下,这话未免也太暧昧。 阿虎冷眼瞧着两人,在一旁道:"小姐,招商大会既已结束,我们是否该回去了。" 邱秋尴尬的移开目光,闻言忙道:"好。" …… 几人回了朝暮居,江上智未待片刻,便被简玉衍派人叫走,今日简玉衍也未前来,想来定有什么事。 屋内只余下三人,邱秋先是问了阿虎在张家之事。阿虎将来龙去脉说一遍,如她猜测,果然是张家为谋取红粉佳人配方设得局,而让邱秋惊讶的是张家倚靠大树竟然是黎夫人!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不把临安城律令放在眼中。也不知这次夺取红粉佳人秘方,是黎夫人授意,还是张家自己的主意,但忆起赏菊宴时黎夫人的风姿,邱秋更倾向于后者。 她又问了阿琴关于招商大会之事,阿琴一一答了,条理清晰,胸有成竹。 邱秋笑着点了点头:"阿琴,你与阿虎打理得很好,这红粉佳人日后便作你与阿虎的私产,不必在回禀我了。" 阿琴愣了愣,手足无措道:"邱姐姐,你要赶我们走么?" 邱秋无奈笑了一下,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秀发,"傻丫头,别胡思乱想,阿虎已到成家年纪,若要娶妻生子,总不能没有自己的家业,跟着我算什么事,你也是,过两年也要嫁人,我总得给你备点嫁妆,不然会被婆家瞧不起。" 阿琴父母去得早,虽有哥哥,却不如母亲般照顾得细心,这些东西自无人给她考虑。未曾想邱秋竟将这些思虑到了,眼眶募地一红,她抱着邱秋手臂撒娇:"我不要嫁人,我要永远陪着邱姐姐。" 邱秋心里一暖,笑了笑,只当小孩子的话来听。 阿虎挑眉看她,眉眼间有几分风起云淡的意味,"你将别人安排得妥妥当当,那你呢,又当如何?" 邱秋怔愣片刻,垂下眼眸,笑了一下:"我嘛,自然是做一条吃了睡,睡了吃的咸鱼咯。" 阿虎双目静深,盯着她片刻,方笑道:"吃了睡,睡了吃,这该是猪才对。" 邱秋睁大眼睛,故作凶悍道:"阿虎,几日不见,你皮痒了是吧。" 阿琴也在旁帮腔道:"哥哥,不许你说邱姐姐,她要是猪也是一头漂亮的猪。" 邱秋一僵,阿琴这天然黑,是故意损她吧。 三人笑闹了几句,邱秋便回房换衣裳,阿琴与阿虎也各自回去。 换了身单衣,实在有些困顿,她便躺在榻上睡着了。 凉风阵阵,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皎洁的月光初升,留下一室清辉。 一道修长清隽的身影缓缓靠近,他垂手而立,幽深沉静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榻上之人,半晌,方伸出如青竹般瘦长的五指慢慢靠近她脖子……终于他的手搭在她脖颈处,脆弱的喉咙在他掌握之中,只要一用力,掌下的人定能瞬间毙命。 谁能想到这般柔弱胆小的人,居然会是个小骗子? 他细细摩挲着她如玉的脖颈,喃喃道:"你便如此笃定我不敢杀你么?从未有人这般骗我还能活着。" 最终只能轻叹一声,收回手。 "你赢了。" 第121章 秦楚楚的心事 邱秋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邱秋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玉手撑着床坐起,垂眸瞧见柔软的被褥,微微一愣,她记得昨夜是在软榻上睡着了, 怎会在床上醒来?思索片刻无果, 只当是荔枝与柑橘将她抱回床榻, 便不在纠结。 听到响动的柑橘端着热水进来, 邱秋梳洗过后, 便去前厅用早膳。 今日是几日来三人齐聚一起用早膳, 邱秋方坐下, 阿琴与阿虎也来了,乍见阿虎换了一身玄色锦袍, 她愣了一下,诧异的瞥了好几眼, 阿虎一向喜欢着青色深衣,未曾想换了一身玄色锦袍还挺好看的。 阿琴与阿虎坐下, 柑橘与荔枝端了早食过来, 中枢域的早食与天华域很不一样,天华域是清粥小菜为主, 而中枢域面食吃得更多一些。今日端过来的就有包子馒头和几张烙饼。 邱秋招呼柑橘与荔枝一起吃, 朝暮居人少地方小, 她也并未立什么规矩, 吃饭时大家便坐一块儿,也无什么上下之分。 邱秋吃了两口, 忽然想到红粉佳人作坊之事,便抬眸去看阿虎:"阿虎,作坊之事可落实了?招商大会之后, 第一批订单想必已经到了,还有材料工人也需要料理清楚,总不能误了工期。" 阿虎蹙着眉放下手中的竹筷,有些漫不经心,闻言,抬眸一笑:"小姐放心,都料理好了,定不会误了交货的日子。" 邱秋点了点头,"你办事,我也放心,作坊之事初期困难些,只要出过一两次货,工人熟悉了,运作也简单。" 她目光随意瞥过阿虎,却见他碗内空空,忽然发现他今日吃得相当的少,蹙眉:"可是早食不合口味?" 阿虎从善如流的将碗筷往前一推,淡笑道:"今日无甚胃口。" 邱秋怔愣了一下,倒也没怀疑,只道:"过会儿想吃什么,吩咐刘嫂去做。" 阿虎垂下眼帘应是。 邱秋总觉得阿虎自从张家回来后,性子变得沉静了许多,又想着他也只比阿琴大两岁,放在前世还只是个高中生,只因多经历些事,沉稳了些。但本质上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怕他因张家之事,起了心结,便安慰道:"阿虎,谁也没料到张家会如此蛮横,你也无需放在心上,红粉佳人之事,你这般年纪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阿虎眉梢微扬,幽深的目光微动,忽道:"小姐也不过双十年华,说话怎得这般老气横秋。若非瞧着小姐年岁不大,只听小姐说话的语气还以为是哪家长辈。" 后面一句已有调侃的意味,邱秋心里微惊,自来了这临安城以后,她越发放任自己,说话做事也无以前的谨慎小心,未曾想竟因一句话被看出破绽来。 阿琴也在旁边道:"是啊,邱姐姐也不比我长几岁,明明与柑橘一般大,却把我们当小孩照顾。" 只因是阿琴与阿虎,邱秋倒也无意隐瞒这种异样,日后相处的时日只长不短,她若想过自在日子,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便故意叹了一口气,高深莫测道:"我这皮囊虽瞧着年轻貌美,实则内里住了一个沧桑的鬼魂,一到晚间便要变作长舌瞪眼的女鬼,如今被拆穿了,定要吃了你们。" 她语调夸张,逗得饭桌上的几个少女哈哈大笑。阿琴笑了片刻,匀气道:"若女鬼都如邱姐姐这般好看,便是被吃了我也甘愿。" 邱秋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何时学得这般油嘴油舌了,小孩子就爱乱说。" 阿琴嘴角微撇,不服气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柑橘与荔枝也忙附和,几女笑笑闹闹,一顿早膳很快用完了。 坐在一旁的阿虎嘴角挂着笑,心里却若有所思。 用完早膳,阿琴与阿虎去料理作坊之事。 邱秋想起昨日请了秦楚楚来招商大会,却因烈云廷的缘由,她不得不悄然离开。如今想来,实在有些怠慢。心中一动,便写了一张帖子,又从库里挑了些琴谱字帖让荔枝一道送过去,只当是昨日的赔礼。 那知荔枝从唯心楼回来时,却将秦楚楚也带来了。 瞧着身边一个丫鬟也未带的秦楚楚,邱秋讶异的拿眼上下打量她:"你怎么来了?" 秦楚楚却莞尔一笑:"不欢迎么?" 邱秋也笑了:"荣幸之至。" 引着秦楚楚去了院内的水榭处,她一边走,一边拿眼打量,瞧着错落有致,花木扶疏的庭院,笑道:"你这院子布置的倒也雅致。" 邱秋道:"胡乱弄得,我向来不懂这些。" 两人在水榭里坐下,柑橘上了茶来。 邱秋抬眸瞧着秦楚楚虽嘴角含笑,眉头却紧蹙着,放下茶盏道:"秦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秦楚楚轻叹一声,笑了笑:"果然瞒不过妹妹。"她迟疑了一下道:"我想请妹妹帮一个忙。" 邱秋笑了:"秦姐姐助我良多,何须客气,但说无妨。" 秦楚楚道:"我想请妹妹帮我向逐月公子讨一份人情,送一人入玄宗。" 邱秋怔了一下,她与江上智这般微妙的关系,并不想有太多牵扯,但秦楚楚既然求到她这里,想必也无甚法子了,只道:"秦姐姐要送的是何人?如今玄宗与魔门势同水火,此时入玄宗之人,定要身家干净方可。" 秦楚楚见她并未拒绝,心中一喜道:"这人妹妹也认识,摇光城的宋清昊公子。" 宋清昊? 邱秋心中微讶,她当然记得他,在摇光城时还受过他的照顾,突然想起上次路过摇光城时,穆城主祈求南寻殷之事,一震道:"摇光城可是有了变故?" 摇光城之变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秦楚楚并未惊讶邱秋知晓,垂眸叹道:"这是一年前之事了,宋家子弟都被穆刀寒逐出了摇光城……如今摇光城是穆家的天下。" 邱秋心中五味杂成,当初送那一封信时便预料到这个结果,之后因夜千凌之事,南寻殷不得不提前离开,后又是邱长老反叛,两人一道沦落雪山。她以为南寻殷定是没有空暇再去谋划摇光城,未曾想竟然在一年前,摇光城便已经换了主人。 无论是江上智的毒,还是摇光城易主,南寻殷的手段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秦楚楚见邱秋未搭话,心中一个咯噔,紧张道:"可是有为难之处?" 邱秋从往日的思绪中回过神,摇头道:"既然是清昊公子,这忙我自然要帮,我会写封信给江上智,成不成便不能保证了。" 秦楚楚大喜:"有信足矣,妹妹大恩,姐姐定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报答。" 邱秋道:"姐姐莫说这样见外的话,当初我困在少域主府,也是姐姐去清誉府送的信。只是我有些意外,姐姐何时与清昊公子有交集了?" 秦楚楚神色一暗,苦涩的笑了笑,"妹妹如此待我,按道理我不该隐瞒才是,想必妹妹也听过外面流传我的流言蜚语。" 邱秋想起去黎夫人赏菊宴时,便有人拿秦楚楚寡妇的身份作伐子,还有当时在摇光城,秦楚楚明明说是嫁予地元域的催伊,再见时,却成了烈域主的明月夫人,此中内情恐怕十分曲折。 秦楚楚道:"这一切要从家父去世说起……" 待她说完,邱秋听得目瞪口袋,未曾想秦楚楚嫁与催伊竟然是为父报仇,她与宋清昊竟然经历了如此多的曲折,可真是对苦命鸳鸯。 茶水蓄了好几次,秦楚楚又将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皱着双眉道:"有酒么?" 邱秋见她神色萋萋,目光郁郁的模样,轻叹一声,唤来荔枝,吩咐她去取酒来。 不一会儿,两人手中的茶便换成了酒。 秦楚楚端着一饮而尽,叹一声:"痛快。" 邱秋也跟着饮了一杯,道:"秦姐姐既与清昊公子经历怎么多事,为何又愿意做这明月夫人?" 秦楚楚垂下眼帘,微扯了一下嘴角:"当时,我与他被崔家的杀手逼入绝境,若没有烈域主相救,我两哪里还有命在,我死了到无所谓,当初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去报父仇,可是,我不能连累他啊!他本是天之骄子,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却因我之顾,死在地元域,他如何甘心,我又如何忍心。" 邱秋静默半晌,终于道:"这也是你送他入玄宗的理由么,你可问过他是否愿意?" 秦楚楚一杯接一杯的将酒饮尽:"不愿意又如何?待在这临安城瞧着我这明月夫人,把自己当个笑话么?自来了这临安城,他便日日饮酒,喝得烂醉如泥,哪里是曾经风光霁月的摇光城世子?我不能再害他,也不能再耽误他,只要去了玄宗,他便不用担心崔家的追杀,或许还能借着玄宗的势力光复摇光城,玄宗,是他最好的去处……我这样的人能得他一片深情,死而无憾了。" 邱秋也连饮了几杯酒,不赞同道:"秦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清昊公子或许从来就不想光复摇光城,倘若他只想与你一日三餐,平平淡淡的携手渡过此生呢?" 秦楚楚愣住,她沉默片刻,忽垂眸一笑:"曾经我遇见他时,他时时刻刻想的便是复仇之事,又怎会愿意放下这血海深仇,便是我,也是放不下的,况且他这样骄傲的人。" 瞧着她这般失意的模样,邱秋有些不忍:"今时不同往日,人的想法会变的。" 秦楚楚笑了笑:"妹妹不用安慰我,你可知你送的那张帖子去了何处?" 邱秋不解:"不是失落了么?" 秦楚楚低声道:"守在门外的甲卫瞧见他拿了帖子。"她抬眸望了邱秋一眼,愧疚道:"想必他也认出了你的笔迹,又知晓逐月公子在寻你,想拿着这张帖子去借玄宗的势,只是不知为何帖子未送到逐月手里。" 邱秋微怔,未曾想着小小的帖子还有这般曲折,又想起那日乐正桑的突然截杀,宋清昊只怕是遇见乐正桑了。 "你说,他这般费尽心机去搭玄宗的势力,又怎会愿意放弃仇恨同我归隐?" 邱秋是真说不出来了,她想,这些人抛弃自己的骄傲,自己的爱人,甚至还有良知,花毕生的心力去报这个仇,真的值得么? 邱秋想不出答案,无论是南寻殷也好,玉萝也罢,皆是如此,自己这般想法倒有贪生怕死之嫌。 秦楚楚心里不痛快,酒喝得越来越快。 邱秋舍命被君子,亦是杯不离手。 待夕阳西下时,水榭里已经堆满了酒壶。 阿虎与阿琴回来时便瞧见水榭里东倒西歪的两人。 阿琴惊道:"邱姐姐与秦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荔枝道:"明月夫人情绪不佳,小姐陪着喝了大半日。" 阿虎眸光一沉,不悦道:"为何不劝着点?" 瞧见阿虎沉了脸,荔枝莫名的一抖,生出几分畏惧来,呐呐道:"小姐一向不喜欢我们干涉她。" 阿虎拧着眉,瞥了眼阿琴与荔枝吩咐道:"你们去套车,把明……月夫人送回去。" 说着,便弯下腰将邱秋抱起,朝卧房走去。 留在原地的阿琴与荔枝面面相觑,阿琴小声道:"哥哥刚刚有些可怕。" 荔枝深以为然的点头。 …… 卧房内,阿虎将邱秋放上床榻,刚想松手,便被一把扯住脖子。 阿虎垂下眼眸,瞧着迷迷糊糊的醉鬼,低声道:"余菀秋,手给我松开。" 邱秋醉得晕乎乎的,听闻这个名字,不适的蹙了蹙眉,反驳道:"我不是余菀秋,我才不是余菀秋……谁要做那个倒霉蛋。" 阿虎眉眼一沉,盯着她片刻,忽道:"你不是余菀秋,又是谁?" 邱秋攀着他的脖子,脸靠在他怀里蹭了蹭,嘀咕道:"我当然是邱秋了,你不要叫我余菀秋,会让我想起南寻殷那王八蛋。" 阿虎先是不适的想将她拉开,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怀疑这人是真醉还是假醉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阿虎,便又放下了疑虑,只放低了声音:"便这般讨厌南寻殷,醉了也不忘骂几句。" 邱秋忽的睁开眼睛,争得圆圆的,直直的盯着他。 阿虎怔住,"你这又是怎么了?" 邱秋深吸一口气说:"你一提他,我就……呕!" 话未说完,头一低便吐在阿虎衣衫上。 阿虎黑了脸,再也维持不住风轻云淡的神情,咬牙切齿道:"余菀秋!" 邱秋吐完了,嗅着他身上的臭味,嫌弃的一把推开,翻身朝床榻内滚去,无意识的去拉被子,闭眼嘀咕道:"都说了,我叫邱秋。" 望着床上熟睡的容颜,阿虎忍下掐死她的冲动,袖子一挥,回去换衣裳。 第122章 日常 邱秋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明媚的…… 邱秋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纸糊的雕花窗上。 她低头瞧了瞧身上皱巴巴的衣裳,眉头一皱,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从床榻间爬起身去倒水。 紫檀小圆桌上放着一壶冷茶, 邱秋也不介意, 倒了一杯饮下。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 昏沉的脑袋终于清醒几分。 听见响动的荔枝推门进来, 邱秋抬眸道:"荔枝, 有热水么, 我要沐浴。" 荔枝垂手笑道:"刘婶烧了热水, 我给小姐放到沐浴间去。" 邱秋轻点头,不一会儿, 荔枝便提了热水去沐浴间,这沐浴间是邱秋参照前世浴室修造, 干净又保暖,还有特制的铁管和花洒, 十分便捷。 她沐浴完出来, 柑橘手执干净的巾帕帮她擦拭乌发。 深秋过后,便进入寒冬, 天气是越发冷了。 邱秋摸了摸长长的湿发, 眉头微拧, 心中蹦出一个想法来。她道:"柑橘, 去拿剪刀和木梳来。" 同荔枝活泼相比,柑橘性子沉默寡言, 闻言,也不多问,放下手里的巾帕, 去里屋寻剪刀与梳子。 邱秋拿起巾帕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乌发,抬眸却瞧见阿虎缓缓走来,她惊讶道:"阿虎,你今日没去作坊?" 阿虎眉梢微挑,目光扫向她沾满湿气的乌发,"哪能日日过去,总要休憩一下,小姐这是在监工么?" 他说着绕到邱秋身后,极为自然的接过巾帕帮她擦拭。 邱秋却是一怔,抬眸去望,引入眼帘是阿虎专注眼眸,心里有不好预感,阿虎这几日行为实在古怪,更喜欢莫名亲近她,少年慕少艾,阿虎也到了这般年纪,莫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她待阿虎便如亲弟弟一般,实在不愿他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邱秋转念一想,许是阿虎平日里见的女子太少,在他身边不是阿琴便是自己与荔枝柑橘,荔枝早已许下婚约,只等到了年岁便过门,柑橘相貌平平,阿虎这般年纪最是在乎女子容貌,如此看来,这动心的源头,便是见识太少。 邱秋抬眸转念间便下了决定,需给阿虎定门婚事,让他绝了这念头。 阿虎揩拭片刻,柑橘拿了剪刀梳子来,递给邱秋道:"小姐,你要的东西。" 邱秋没有接,而是指了指长长如丝绸般光滑乌发道:"柑橘,你帮我把它剪了。"说着她抬手比了比自己的肩,"剪到这个位置。" 柑橘面色骤然一变,不知所措道:"小姐,为何生出出家之意?" 她背后擦拭乌发的手也停下,头顶一双目光灼灼盯着她。邱秋奇道:"我何时说要出家了?" 柑橘指了指她的乌发,呐呐道:"若非如此,小姐为何要将乌发剪了。" 邱秋无奈道:"剪个头发而已,如何便是出家了。" 柑橘抬手比了比肩道:"只有想出家的僧尼,才会将乌发剪这般短。" 邱秋却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只笑着解释:"我没有出家的打算,你放心剪便是。" 一向老实沉默的柑橘,却摆了摆手,摇头道:"小姐,我……我不行,随意毁损头发是大罪。" 邱秋瞧着柑橘满脸不情愿,无语道:"不就是剪个发么,又不是让你杀人。" 柑橘脸色一白,"小姐……" 邱秋为难之时,却听身后的阿虎轻笑一声道:"我来吧。" 柑橘如蒙大赦,赶忙将剪刀递给阿虎。 阿虎一手接过剪刀,一手撩起邱秋乌发,有些好奇:"小姐为何突然想要剪掉乌发?" 邱秋背部往后挪了挪,方便阿虎剪发,闻言,竖起一根玉指,指了指门外萧瑟的梧桐道:"看见没有?" 阿虎抬眸瞥了一眼,"一棵梧桐……有什么深意么?" 邱秋笑道:"你看,梧桐叶落满了一地,这表明秋日快要结束了。若到了冬日,这临安城定然特别冷,这般长的乌发,要将它晾干得多麻烦啊。" 阿虎挥着剪刀的手一顿,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凝了一凝,"竟是这个理由。" 邱秋却想这个理由便足够,当初在玄宗时,有江上智那个人体烘干机,没感觉出不便来,之后回了流云城,也有翠薇紫薇这样武者高手陪伴在身边,没操心过这个问题。但到了临安城,阿琴与阿虎只是普通人,她虽练了半年元力,修为实在低微,无法做到如翠薇紫薇般元力运用自若。 想着这个世界没空调,没地暖的冬日,她实在不愿意花一两个时辰去将乌发晾干。 邱秋本以为阿虎会劝她两句,未曾想他并不多话,只撩起她的乌发剪下。 静谧的空间里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暖暖的秋阳透过窗户细碎的撒在地面,明亮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阿虎修长的手指在她乌发里穿梭,轻轻碰触到她后颈与耳垂,微凉的指腹贴着肌肤,邱秋略微不自在的扭了扭头。 "别动。"阿虎声音低沉,邱秋僵了一下,未敢再动。 没过一会儿,阿虎放下剪刀道:"好了。" 邱秋起身抖了抖身上碎发,端起铜镜照了照,见铜镜映出的人影,只到肩膀处的短发十分整齐,干净利落搭着雪白修长的脖颈,乌黑的眼眸上方长长的睫毛轻颤,秀气的面容如桃花般灿烂,瞧着好似不同以往的清爽明媚。 邱秋伸手摸了摸发尾,奇异道:"没想到你剪发的手艺还不错。" 阿虎抱臂站在一旁,微笑道:"又不是什么难事,总比杀人简单。" 邱秋知他在调侃自己适才与柑橘说的话,莞尔道:"倒也如此……我本以为你会觉得我胡闹,都做好了被你劝谏的准备。" 阿虎抬眸,目光朝她及肩短发看去,眉梢微挑,"为何要劝谏?你这般模样很好看,我也很喜欢。" 猝不及防的被夸赞,邱秋脸微微红,不自然道:"先出去吧,柑橘她们在外面候着。" 两人出了屋子,柑橘与荔枝目瞪口呆的瞧着邱秋的短发,特别是荔枝,她围着邱秋转了一圈,眸光微亮,"这头发真好看,我也要剪一个。" 柑橘一把拉住她,连忙阻止道:"荔枝,你莫要胡来,回去被婶婶见着,定会扒了你的皮。" 荔枝也只是随口一说,自然不会真去剪个短发,她也知晓自己与小姐不同,过两年又要出嫁,若真剪了头发,定会被家中爹娘打死。 邱秋倒也明白荔枝与柑橘的顾虑,笑笑道:"你就歇了这心思吧,你娘把你交给我,真将头发剪了,我如何与她交代。" 荔枝本只是说说而已,如今被邱秋这般说,不服气道:"小姐都可以,为何我不行?" 邱秋眉梢微挑,调侃道:"我孤身一人,便是剪了也没人要扒我的皮。" 荔枝一愣,觉得是这个理,恹恹道:"那还是算了。" 在院子里说笑几句,便听见激烈的敲门声传来。 邱秋眉头一皱,对柑橘道:"你去看看是何人。" 柑橘应声而去。 阿虎在她身畔垂眸道:"你猜来的人是谁?" 邱秋心想她在临安城内也无甚朋友,来找她的也就那几人,秦楚楚昨日方来过,定然不是她,来的人不是少域主府便是清誉府。 未曾想她却猜错了,瞧着被荔枝引进门的烈云英,她十分不解。 这位小郡主,她只在黎夫人筵席上远远见过,之后有听秦楚楚提过几回。但两人实则并无交集,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造访。 一袭绯衣的烈云英在扈从的簇拥下走来,她目光微微一扫,落在邱秋身上, "你便是那个水性杨花的朝暮居主人?" 邱秋眉梢微扬,这是来者不善啊,微微一笑道:"我是朝暮居主人,这水性杨花却不敢领。" 烈云英扬眉冷笑,"你勾引了我哥哥,还想打逐月哥哥的主意,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简直痴心妄想。" 邱秋原以为这人是为烈云廷而来,如今听江上智的名号,才知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又是遭了某人无妄之灾。心里虽这般想,面上却做出三分疑惑,七分不解,"小郡主这是何意?我与逐月公子不过萍水相逢,面也未见过几回,何来勾引之说?" 她垂下眼眸,叹气道:"我不过一介平民,又哪里敢肖想高高在上的逐月公子,也只有小郡主这般身份的人,才能与逐月公子相配,小郡主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烈云英本是怒气冲冲而来,听了邱秋这番话,心里的气消了几分,又定目打量邱秋,忽然一楞,喃喃道:"你的头发……你要出家做僧尼么?" 邱秋可不想与她起冲突,更不想得罪这么一尊大神,无论是她还是阿琴阿虎都要在这临安城内立足,得罪了她,日子怎会好过? 听她这般说,低叹一声道:"是啊,小郡主也瞧见了,我早已不在留恋这红尘俗世,又如何会与逐月公子有牵扯?" 烈云英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咬牙切齿道:"乐正桑竟然敢戏弄我!" 这名字一出,邱秋算明白怎么一回事,这些时日她与江上智也才见过几次,相见时也不见外人在场,还在想这话怎么就传出去,原来是她啊。 邱秋是真的有些怒了,她虽盗用过乐正桑身份,但离开玄宗后便未去招惹过她,而她却三番两次来找她麻烦,还险些置她于死地,若不做点什么,可真对不起这位乐正小姐的厚爱。 她故作惊讶道:"乐正桑?可是传说中逐月公子未婚妻?她为何要如此戏耍小郡主,若论关系,她与逐月公子更亲密吧。" 烈云英冷哼一声:"什么未婚妻,逐月哥哥早就同她解除婚约了,她不过痴心妄想。" 邱秋不禁愕然,江上智与乐正桑解除婚约了?她可曾记得江上智对这位未婚妻有多在乎,自己能从他手中盗取火树银花门钥匙,也是借了这个名字的光,寻了这么久的人,婚约竟然说取消便取消了。 瞧着身前的烈云英,邱秋压住脸上的惊色,作出一副犹豫的模样道:"小郡主,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烈云英挑眉道:"你说便是。" 邱秋垂下眼帘,缓缓道:"小郡主可否想过,乐正小姐为何污蔑我?我不过一个身份低微的普通人,同逐月公子又只是泛泛之交,乐正小姐污蔑我这无足轻重的人做什么,只怕她真正的目的是小郡主你啊。" 见烈云英支起耳朵,邱秋继续道:"小郡主无论身份还是家室皆是贵不可言,逐月公子若要娶妻,小郡主定是良配中的良配。乐正一族以前虽是天华域四大家族之一,如今却已覆灭,乐正桑能嫁于逐月公子,仰仗的也就是幼时定下的婚约罢了,若论相配自然比不上小郡主。只怕乐正桑也知自己的劣势,忌惮小郡主,才故意污蔑我,使得小郡主作出不理智之事,败坏小郡主在逐月公子心目中形象。" 烈云英愣了半晌,方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恶毒。" 邱秋笑道:"小郡主天真烂漫,心地善良,自然不知这人心险恶,才会着了她的道。我听闻逐月公子最喜欢心地善良,温柔可亲的女子,小郡主这般性子与逐月公子倒是相配。" 烈云英被邱秋一通赞扬,脸微微一红,又想到乐正桑的作为,愤恨道:"好你个乐正桑,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心机险恶的女人。" 她抬着下颌,瞧着邱秋:"今日误会你了,算我欠你一次,日后若有人来找你麻烦,你可以来找我。" 邱秋心想这小郡主可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傻白甜,面上却真心实意道:"谢过小郡主。" 烈云英带着一众扈从,又呼啦啦离开。 邱秋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叹道:"总算走了。" 阿虎在一旁瞧了个全须全尾,闻言轻笑:"我竟不知小姐还有三寸不烂之舌,兵不刃血,便退了强敌,有古圣人之风。" 邱秋瞥了一眼他:"阿虎,你莫要取笑我了。" 阿虎忽的上前两步,身子紧挨着,居高临下盯着她,修长手指轻轻捋了捋她肩上的秀发,轻笑道:"这般会骗人,果然是个小骗子。" 邱秋笑容一滞,忍不住退后两步,抬眸扫了一眼,却见阿虎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做那般暧昧举动不是他,总觉得自己好似被调戏了。 立在一旁的柑橘与荔枝也一脸古怪的瞧着,左瞥一眼,右瞥一眼,眼眸里闪过几分明悟。 邱秋有些心塞,想解释些什么,又无从说起,心里却想着,阿虎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轻佻了。 …… 烈云英离开后,邱秋不想去看柑橘与荔枝暧昧的神情,也不想与阿虎说话。便径直去了书房,准备写一封信给江上智。 今日乐正桑给她闹出这么多事来,她不寻江上智告一状都对不起她。她又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白莲花,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忍受,乐正桑既然敢给她使袢子,她当然也不会对她留情。 于是,一封乐正桑的控诉信便写好了,自己是心地善良,天真烂漫,不知世事,委屈求全的小白莲,而对方便是心黑手狠,心肠歹毒,欺强凌弱的毒蜘蛛。 正想将写好的萱纸折叠好放入信封,却见头顶上伸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将信取过去。 邱秋转头,便瞧见不知何时进来的阿虎。 他目光扫过信纸,一目三行的读完,轻笑一声:"天真烂漫,不知世事?我记得这话是小姐形容那位小郡主。" 这些自夸的话写时没什么,如今被人读出来,略微有些羞耻,邱秋脸微微一红,一把抢过来,气道:"阿虎,你不知随意动别人东西很失礼么,下次你再这样我便要罚你了。" 阿虎笑了笑,并未在意。 邱秋也不理他,叫来荔枝,吩咐她将信送到清誉府。 她方转身面对着阿虎,深吸一口气道:"阿虎,我们谈一谈。" 阿虎瞧着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坐去一旁的红木椅子,挑眉道:"你想谈什么。" 邱秋顿时语塞,总不能问他是否喜欢自己吧,抬眸瞧他风轻云淡的眉眼,莫名有些羞耻。 眼瞧着邱秋陷入沉思,阿虎也不催她,端起一盏茶,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 邱秋想了想决定旁敲侧击,便道:"阿虎,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阿虎幽深的眸光瞥了她一眼,虽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却很配合道:"有。" 邱秋心道果然,接下来便好办了,念头转了又转,道:"那你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呢?" 问出这话之后,邱秋就等着阿虎说出与她相符的特征,到时她便故作惊讶道,这人同我好相似,不会是我吧。若阿虎趁机表白,她便光明正大拒绝,若阿虎说不是,她便故意说不喜欢年岁比她小的男子,将自己拒绝之意,暗暗传递给阿虎。 阿虎抬眸瞥了她一眼,忽然道:"一个胆大包天的骗子。" 邱秋那一句这人同我好相似一下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小骗子是什么鬼,她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是个骗子。哀怨的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就不按常理来。她轻咳一声:"既然是个骗子,为何还要念着她?" 阿虎目光沉沉的望着她:"许是想将她抓回来,好好的教导一番。" 邱秋莫名一抖,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她抬眸瞥了一眼眉眼沉静的阿虎,若非容貌身材没变,她都快要认不出阿虎,这个性子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倒是与自己认识的某人有些相似。但她知晓三域内没有什么易容术能将一个人的外貌身材声音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还能维持这般久的时间。 第123章 翠薇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江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江上智压下涌入口中的血腥味, 皱眉端起案几旁的茶饮了一口,方道:"进来。" 小红望了一眼案几后端坐的江上智,忙垂头敛目道:"峰主,朝暮居的荔枝姑娘送了封信来。" 江上智端茶的手一顿, 道:"信呢?" 小红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呈上, 江上智放下茶盏, 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打开, 字迹很熟悉, 方方正正, 无半点风骨, 不丑也不好看。当真满足了她说的能认便可。 江上智垂目而看,信纸不厚, 不过片刻便读完了。瞧着信里字里行间的控诉与委屈,眼前浮现她狡黠的样子, 清冷的凤目染上淡淡笑意。 这浅浅的笑容使得垂手立在一旁的小红微愣,魔门中人行事日渐猖獗, 峰主神情越发凝重, 已好几日没了轻松之意,未曾想朝暮居送来的一封信, 轻轻松松让峰主展露笑颜, 他实在佩服得很。不禁想去打听打听, 这朝暮居到底是何来历。 江上智将信折叠好放回信封按在黄花梨案几面上, 凤目微抬对小红道:"去将乐正桑叫来。" 小红领命而去,没过片刻, 小红便回来了。 瞧着只身前来的小红,他眉头微蹙,淡声道:"乐正桑呢?" 小红低头见礼, 面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闻言,犹犹豫豫道:"峰主,乐正小姐恐怕无法前来了……适才烈小郡主来过,不由分说的用鞭子将乐正小姐抽得遍体鳞伤,如今乐正小姐躺在榻上养伤,怕是哪里也去不了。" 江上智凤目中难得闪过惊愕之色,转念间便猜是某人动的手脚,失笑道:"还真是爱记仇的性子。" 小红不知这话是何意,不敢细问,只道:"乐正小姐之事,峰主是否要给烈域主递一张帖子斥责管教不严之过。" 乐正小姐始终住在清誉府上,三域皆知她与峰主关系匪浅,如今被列小郡主上门鞭笞,于情于理都该好好问责一番。 江上智摇头道:"不用。"许是想到了什么,他凤目微冷:"吃些苦头也好,总该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小红心神一震,乐正小姐何时惹恼了峰主,竟连玄宗脸面都不顾了。 江上智并不知小红的想法,淡淡吩咐:"去瞧瞧玉衍回来没有,若是回来,叫他来书房见我。" 小红离去后 江上智捡起玄宗密探送来的信蹙眉观看,魔门这月余行事越发猖獗,三域之内多个城池一夜之间血洗换人,其中不乏玄宗管辖之下的城池,这般肆无忌惮的做法,实在叫人恐惧。这位新上任的魔门之主,行事比起前几任更加乖张狠辣,如此激进的做派,好似一个逞凶斗狠的莽夫。 倘若没中这奇毒,江上智或许会如此认为,如今他却不敢有半分小瞧。能使出这般让人防不胜防的下毒手段,又如何可能是一个莽夫,其心智手段只怕深不可测。便是如此,他才估摸不透这位魔门门主的想法,他疯狂灭城的背后只怕还有更可怕的谋划。 直到天光渐暗,简玉衍才匆忙赶来,他也不敲门,径直而入道:"阿智,这次出去你可知我遇到了谁?" 江上智按了按眉心,抬眸望了望木窗外暗沉下来的天色,方才意识到自己看了大半日的密信。听闻简玉衍这般喜悦的语气,便道:"魔门之人?" 简玉衍含笑道:"猜对了一半,你与我去看看便知。" 江上智将案几上的密信扔到火盆里烧掉,方同简玉衍出去。 两人来到清誉府后院,有几个穿蓝纹短衫的玄宗弟子在门外看守,见着两人纷纷行礼。 简玉衍道:"把人带过来吧。" 弟子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压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翠衫女子前来,翠衫女子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玄衣短衫,长相英气的年轻人。 江上智抬眸望去,颇为眼熟,忽道:"你是玄宗弟子?" 玄衣短衫的年轻人抱剑见礼道:"回雁峰夜千凌见过江上长老。" 简玉衍在一旁解释:"他是回雁峰年轻一辈修为最高的弟子,剑法深得精髓,一年之前他在摇光城传过信回玄宗,之后便失了踪迹,回雁峰的李长老也托了玄宗密探去寻,没想到竟然此处遇见。" 江上智了然,清冷凤眸移到翠衫女子身上:"她便是魔门中人?" 翠衫女子疲惫的睁开眼睛,目光死死盯着夜千凌,带着几分苍凉与讥讽,张了张嘴忽得吐出一口血来。她费劲的抬起袖子擦了擦,赤色的鲜血染红了翠碧的衣袖,缓了缓气息道:"夜千凌,魔正之别在你心中便如此不可逾越?便是我费劲心机救你,陪你渡过一年时光,也无法打动你分毫?" 她仿若自嘲一般喃喃道:"……落得这般下场。" 夜千凌神色漠然,并未看她一眼,目不斜视的回禀江上智:"禀告长老,此女是魔门门主的下属,曾乔装去过初元城。" 江上智垂眸打量翠衫女子狼狈的面容,忽然忆起,她假扮乐正桑时,这女子曾做过她的侍女,好似叫翠薇。他垂眸思量,这女子不知是否与她有关?但又一想,初见她时便派人查过她在临安城这半年的行迹,不像与魔门有勾连。他也曾悄悄号过她的脉,毒素已经解了。虽不知她有怎样的奇遇,但以她的性子,定不会认同魔门的所作所为。 简玉衍自然也认出了这婢女的身份,见江上智沉默不语,只当他顾忌朝暮居的人,便道:"不如先将她压入地闹慢慢审问。" 江上智凤目微抬看向夜千凌:"由你来审如何?" 夜千凌凝固一下身子,垂眸道:"是。" 夜千凌与玄宗弟子带着翠薇下去,简玉衍瞧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拧着眉道:"阿智,你怀疑夜千凌?" 江上智淡淡道:"火树银花门即将开启,这般紧要关头,小心些总是没错。" 简玉衍沉默片刻,叹口气道:"这临安城内不知来了多少牛鬼蛇神,如今连本宗弟子也信不过了。" 江上智却道:"魔门中人狡猾无比,防着些总是好的。这夜千凌你是如何遇见的?你与我说说。" 简玉衍道:"说来也是凑巧,有弟子发现城内留有宗门印记,我本以为是派去查探魔门的暗探弟子所留,便跟着印记寻了过去,未曾想却见着夜千凌与那奄奄一息的婢女。" 江上智皱眉道:"这婢女你见着之时,便是这般模样?" 简玉衍见他这般模样,迟疑道:"是,可有什么不对" 江上智道:"夜千凌是李长老最宠爱的弟子,李长老性子你也该知晓,最是风光霁月不过,他又注重门下弟子的教导,怎会做出将一个爱慕他的女子伤得奄奄一息之事?" 简玉衍皱眉沉思:"这女子许是之前便受了伤?若是如此,又是谁伤了这魔门女子?" 江上智见他明白,凤目微敛:"其中是何缘由,先瞧上一瞧。" 简玉衍轻点了下头,忽又想起一件事,犹豫道:"夜千凌同我说,一年前他在摇光城遇见了魔门门主南寻殷的车队,其中便有小秋的身影。" 江上智先是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小秋说得是谁,他凤目微垂,陷入沉思。她与魔门有关,这他早就猜到,当初玄宗防备如此严密,依旧被她逃了,若无人接应怎么可能? 只是他未想到竟然是与南寻殷有关,若是半年前,南寻殷这名字在三域中籍籍无名,他做魔门右护法时,行事十分内敛,也只有些许世家大族的核心之人知晓魔门右护法名叫南寻殷。然而不过区区半年,这位魔门门主便用残酷狠辣的手段,血洗了三域无数城池。使得南寻殷这名字在三域内如雷贯耳,甚至有止小儿啼哭之效。 他忽然想起那位阿琴的姑娘不止一次提过殷大哥这个称呼,莫非,这殷大哥便是南寻殷? 江上智面色陡然一沉。 …… 今日的清誉府注定不平静,夜晚,月黑风高。 一道黑色的身影潜入府中,他掌心上有一只彩色的蝴蝶翩翩飞舞,引着黑衣人朝清誉府的地牢而去。 黑衣人小心翼翼的避过守卫的弟子,见实在避不过的,便绕道后面杀掉。他动作十分小心,又有彩蝶引路,目标明确,竟走得非常顺利。绕过曲折的地道,终于瞧见被栅栏围着的地牢。 他看见栅栏里奄奄一息的翠衫女子,露在外面的眼睛瞳孔微缩,身子颤了颤。他提起寒光凛冽的匕首,运气元力狠狠朝门锁劈去,咔嚓一声,门锁应声而断。 这声响吵醒了昏昏沉沉的翠薇,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瞧见门口熟悉无比的身影,眼眶一红,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走到她身畔,温柔的将她扶起,冷声道:"我不来,你怎么办?" 翠薇伸手去推他,费力的挤出一句话:"紫薇,你快走,这里是玄宗别院。" 黑衣人也就是紫薇,捉住她的手,却见原来完好无缺的手掌皮肉绽开,伤痕累累。她眼眸一寒,冷冷道:"你的手,谁做的?夜千凌?" 翠薇被捉住的手募地一缩,眼神微微挪开,苍白着脸道:"不是。" 紫薇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会不知这是她心虚的表现,倏地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我去杀了他。" 翠薇一把抱住她,轻咳了几声,吐出血来。紫薇忙蹲下身子,顺了顺她的胸口。 翠薇缓过气来:"紫薇,这里是玄宗别院,逐月公子也在别院内,你冒然前去只会失了性命。" 紫薇心疼的看着她,捋了捋她鬓边的秀发,"当初我便与你说过,玄宗之人靠不住,你偏偏不听。" 翠薇目光微黯:"是我的错。" 见她这般伤心的模样,紫薇不愿再苛责她,只道:"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翠薇苦笑了一声,抬眸望她,目光里涌动这孺慕之情:"姐姐,能在临时之前见你一面,我亦十分满足了,我这身子早已经千疮百孔,便是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姐姐,你快离开吧,何必为我这个要死之人冒险。" 紫薇身体微颤,这个称呼她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她们两人都是孤儿,自小便没了父母,魔门训练弟子十分残酷,她还记得小小的她总跟着她后面,姐姐,姐姐的叫。当时她比她大两岁,是那批训练的女弟子中身子骨最壮实的,打架总是能打赢。瞧着屁股后面这个小孩,有时也会想怎么这般烦人,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却将她纳入羽翼。 一起吃饭,一起练功,一起睡觉,先前是她保护她,之后,她武学天赋显露出来,便是她保护她,她们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从地狱般的魔门训练营活着出来。如今,叫她扔下她,怎么可能? 紫薇将人往背上一放,坚定道:"我会带着你逃出去。" 翠薇还想再说些什么,见紫薇已经背着她出了地牢,只能闭上了嘴巴。 紫薇动作很轻的朝门外掠去,因背着人,行动始终不如一人时轻便,刚出了地牢,便与巡逻的弟子撞上。 "敌袭!!" 一声高亢的喊叫,清誉府内点起火把,瞬间灯火通明。 越来越多的弟子朝这边过来。 紫薇知晓不能耽搁,掏出匕首,杀掉涌上来的人,朝墙上跃去。她动作很快,又熟悉路径,不多时便站在墙根低下。紫薇向上一跃,这时一道剑光射来,紫薇想着翠薇的伤,募地扭过身子,硬接了这一剑。 腹部被贯穿了一个洞,鲜血直流,紫薇忍着剧痛翻身下墙,身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夜千凌目视着黑衣人离开的背影,寒着脸道:"追!" 玄宗弟子朝夜色中蜂拥而去。 第124章 争论 夜深人静,月凉如水。邱秋从梦中…… 夜深人静, 月凉如水。 邱秋从梦中惊醒,却听见雕花木窗外传来沙沙声响。遽尔坐起身子,却思量着是否因天气渐寒的缘由,院里爬进了来避寒的蛇。 她一向怕蛇这样的软体动物, 只要一想到它软软长长的身子, 狰狞的蛇头, 便浑身起鸡皮疙瘩。 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犹豫半晌, 邱秋还是下了床榻, 端着烛台缓缓靠近窗棂边。她轻轻推开窗扉, 月光倾泻进来,留下一抹清辉, 窗畔的一棵美人蕉在月色下拉出长长的黑影倒映在纸糊的窗面。 邱秋抬高油灯,踮起脚尖朝响声处张望, 杏眼募地睁大。 只见前方倏地冒出一颗鲜血淋淋的脑袋,披头散发, 好似鬼片里爬出来的女鬼。那女鬼看清窗边邱秋的脸, 募地伸出血淋淋的手,嘴巴急促的张了几下, 仿若在说些什么。 邱秋这下真忍不住了, 大叫一声。 "鬼啊!" 这声可真尖锐无比, 院里其它屋子陆陆续续的发出响动。最先来的是阿虎, 他简单披了件雪白单衣,露出精壮流畅的胸膛。 阿虎站到窗边, 睨了一眼花容失色的邱秋,见她平安无事,方道:"烛台给我, 我去瞧瞧。" 邱秋见到阿虎,惊恐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她将烛台递给他,想着曾经见过的毒尸,担忧道:"你小心些,还不知是什么东西。" 阿虎眸光微动,轻轻一笑,"不用担心,鬼怕我才是。" 他说完这句略显狂悖的话,便抬脚朝血淋淋的那颗头颅走去。挨近了,烛光照亮了周遭,邱秋才发现,原来张嘴的不是一颗头颅,而是一个人,只是因为这个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将身子隐匿在夜色中,远远瞧着仿若只有鲜血淋淋的头和手。 既然不是鬼,邱秋也不怕了。她从屋里出来,去到黑衣人身边,借着烛光一瞧,愣住,这张狼狈不堪的面容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紫薇。 她讶异道:"紫薇,你为何会在这儿?还弄成这般模样。" 紫薇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抓住邱秋的衣袖,哑声道:"小姐,看在我们服侍过你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和翠薇。" 邱秋一愣,忙弯腰去扶她:"翠薇也在?她不是与夜千凌一起逃了么?" 紫薇眉宇闪过几分杀意,点头道:"这事说来话长,翠薇我将她藏在水榭里,她中了毒,昏迷不醒。"一语未了,不由轻咳两声,吐出一口鲜血。 邱秋垂眸而望,这才发现她胸口有伤,鲜血侵染红了大片衣襟。她忙道:"别说话了,我答应你便是。" 紫薇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仿佛支撑这般久的时光,便是为了邱秋这个承诺,听见她应允后,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邱秋道:"阿虎,你把紫薇先抱到我房里。"又对闻声出来的荔枝,柑橘与阿琴道:"荔枝与柑橘去水榭里找人,阿琴去请大夫。" 站在一旁的阿虎淡淡道:"她这般模样,应是刚刚躲避了一场追杀,现在去请大夫,无疑是打草惊蛇,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人在我们这儿。" 邱秋微愣,未想到这个后果,瞧了瞧紫薇的伤,犹豫片刻,咬牙道:"顾不了这么多,再不救治,她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阿虎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淡淡道:"止血的法子我也会一些,我来便是。" 邱秋狐疑的瞧着他,不是很放心:"你确定?这可是人命关天。" 阿虎没在废话,伸手去提紫薇的胳膊,将她提进房内。 邱秋在身后目瞪口呆的瞧着他这般提小鸡的方法,只觉胳臂生疼,心里叹气,阿虎这样的直男,只怕是找不到媳妇的。 她随后进来,便见阿虎在紫薇胸口处重重点了几处,不过片刻,衣襟内的鲜血真的不往外浸了。 邱秋看得惊奇,喃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止血之法么?" 阿虎收回手背在身后,无语的瞧她:"是点穴止血没错,但传说中还差了些,虽不是人人都会,却也是非常普通的手法,上不得台面。你也算是个武者了,这些普通人都会的手法你没学过?" 总觉得被鄙视了,邱秋尴尬的笑了笑,她这武者是半道出家,自学成才,歪门邪道会了不少,这般正紧的止血手法,还真没学过。许就是太过普通,相思便也没留下这方面的记忆。 "血止住了,你撒点金创药粉便可。" 邱秋点头应好,便去脱紫薇的衣裳,而阿虎也悄悄避出去。瞧了眼负手立在房门外的阿虎,清俊挺拔,自有一股风流气度。邱秋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以前竟然没发现阿虎也这般气度高华。 收回目光,邱秋不再多想,将紫薇衣服脱下,映入眼帘的伤口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直接从胸腔处贯穿,留下一个指母大小的血洞,不知有没有伤到心肺,若是伤到就麻烦了。 她将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心里却想着这么大的血洞,金创药只怕不顶用,要另寻疗伤的方子才行。只可惜这血洞不似长伤口,她不好用曾经帮过南寻殷的缝补之法。 待给紫薇简单的处理完伤口,去水榭里寻翠薇的三人也将寻到的人抬到客房里。 柑橘来回话道:"那位姑娘伤得很重,小姐去瞧瞧吧。" 邱秋跟着柑橘出来,瞧见门口的阿虎道:"阿虎,同我一起去吧。" 阿虎也不拒绝,三人去了客房,便见床榻前,荔枝与阿琴,一人提着水壶,一人端着杯子给她喂水。她们见着邱秋,不约而同让出一个空位。 邱秋走过去,打量躺在床榻上的翠薇,只见她面色惨白,一双露在外面的手皮开肉绽,背部,手臂处皆有鞭子抽出的血痕,又长又深,触目惊心。 这是受过了刑才会有的模样,她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极为细微的呢喃:"水……水……" 怪不得阿琴与荔枝不停的喂她水喝。 阿琴又到了杯水,皱眉道:"邱姐姐,她已经喝了快一壶水了,再渴也不能渴成这般模样?" 邱秋去翻她的眼皮,又号了号脉搏,面上神情略微迟疑:"应该是被下了一种毒,只是这毒的来历,我看不出来。" 榻上的翠薇又嚷嚷着要喝水,邱秋断然道:"别给她喂水了,再喝下去,好好的人都要喝出毛病来。"又叮嘱荔枝与柑橘:"你们去打盆热水来,给她擦擦身子,小心些,莫要碰到伤口。" 柑橘与荔枝应声去了,将翠薇交给了二人,邱秋与阿虎出了客房。 瞧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阿虎挑眉道:"她们二人与你是何关系?值得你为她们思虑忧心。" 邱秋睨了他一眼,想着阿虎并不认识二人,便道:"翠薇与紫薇是我以前的侍女,她们服侍我虽有其它目的,但保护我还算尽心尽力,总有几分主仆之情,况且便是没有关系也是两条人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阿虎轻笑道:"人命么……这是今日我听你第二次说了,真不知你从哪里来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在这三域之内,最不值钱的便是这人命,不如珠玉,不如米粟,还不如你身上这件衣裳,干枯的木材尚能烧火,路边的白骨却只能吓人,这人命能关哪门子的天?弱肉强食才是生存之道,怪也只能怪他们弱小罢了。" 邱突然站定,抬眼望着他幽深冷漠的眼眸,目光坚定又清澈:"你说的对,这三域人命最不值钱,但这不是被杀的人之错,更不是那些不能主宰自己生命的弱者之错,错的是这野蛮的风气,未开化的习俗,还有强者们缔造的弱肉强食的规则,天生强者,当以福泽万民为己任,为上者,更该以民为本。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才该引以为耻。" 她顿了顿,神色极为认真:"她们的性命在我这里,便是人命关天。" 阿虎深幽的目光沉沉望着她,忽而低笑道:"真是小孩子言论……" 说罢抬脚朝前迈步。 邱秋却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讽刺道:"随心所欲杀戮,随心所欲灭人满门,这便是大人所做之事?" 阿虎神色漠然:"天下皆是如此,你不杀人,别人却要杀你,你不动手,便只能等着别人来杀。便如那日,烈云廷前来,若没有江上智帮你阻拦,你又当如何?三域是错,但只要活在这谬误的三域之中,你只能将错就错。" 邱秋瞬间无语,缓缓松开手,垂下眼眸。 阿虎低眸瞧着她这副委屈失落的模样,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乌发,轻叹一声,"夜深了,去睡吧。" 皎洁的月光挣脱厚重云层的束缚,满满的清辉洒在院子里好似一层轻纱。 夜晚的凉风缓缓吹来,夹杂着几丝泥土的芬芳。 邱秋沐浴着月光去到房门前,停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他,振振道:"错的便是错的,并不是天下人皆去做错误之事,这事便成了正确之事。阿虎,你相信么,许在遥远的将来,千百年后的世界,有一个地方便不能随意杀人,不能随意践踏别人,做到真正的以人为本,人命关天。" 阿虎负手而立,目光穿过虚空与她相撞。在皎洁的月色下,她的眸光比月色还要明亮三分。虽不赞同她的言论,他却也忍不住被这样的眸光吸引。忽而想到:她在玄宗挑战台上辩倒别人时,也是这般耀眼么? 第125章 紫薇 紫薇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邱秋得…… 紫薇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邱秋得了柑橘的回禀, 咽下嘴里的白粥,放下竹筷去瞧她。 紫薇躺在床榻上,苍白的面容有些疲惫,她瞧见邱秋, 怔愣了一下, 便想起身见礼, 邱秋上前一把按住她的双肩:"好好休息, 莫要乱动。" 紫薇顺着邱秋的力道坐了回去, 苦涩的笑了笑:"小姐, 谢谢你愿意救我与翠薇, 这份恩情,紫薇定当铭记在心。" 邱秋道:"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些时日, 不必如此见外,只是你与翠薇为何来了这临安城, 还弄得如此狼狈?" 紫薇并未回答,反而抬眸道:"小姐, 翠薇如何了?" 邱秋见她眉宇间的担忧之色, 犹豫道:"翠薇所受之伤,瞧着严重, 其实皆是些皮外伤, 倒无大碍。只是她身上的毒, 有些麻烦。" 紫薇皱眉问道:"毒?小姐没瞧错吧?我与翠薇从小便受过对抗毒素的训练, 虽非百毒不侵,但已能防御天下大半毒素。" 邱秋没想到魔门还有这样的训练, 倒也十分超前了,闻言,便轻点了下头:"我虽瞧不出下的是何毒药, 但脉象确实是中毒之兆。" 紫薇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撑起身子道:"我去看看。" 眼见她要起身去,邱秋又按了一下她的肩头,道:"翠薇虽中了毒,但只是昏睡不醒,性命并无大碍,要见她也不急于一时,你胸前这伤口并不轻,若是伤了肺更是麻烦,我已叫人去请相熟的大夫,在大夫来之前,你好好躺着,莫要让伤口再裂开。" 紫薇只得躺了回去,邱秋又道:"现在,你可以与我说说,你与翠薇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寻殷呢?可是他遣你们来这里?" 不知何时进来的阿虎脚步一顿,默默走到一旁坐下。 翠薇垂眸静默片刻,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小姐可还记得夜千凌?" 邱秋怔愣片刻:"可是与翠薇交好的那个玄宗弟子?与他又有何关系?" 紫薇眸光冰冷:"若非是他,翠薇怎会走到这般田地……那日,翠薇救走了夜千凌之后,主人便下了追杀令,夜千凌身受重伤,翠薇修为虽高,但如何能抵挡一波接一波的追杀,两人为躲避追杀只怕十分辛苦,后来……" 她说道此处,抬眸望了一眼邱秋,"流云城发生叛乱,小姐与主人下落不明,邱长老又当众宣布,主人叛乱已被诛杀,苏清双统领率领众人归顺了邱长老,我亦无奈,只得假意归顺。" 她轻叹道:"好在因叛乱之故,翠薇与夜千凌的追杀令也失了效,我瞧着门内人心浮动,门主之位的争夺越发激烈,不想蹚这浑水,便寻了个差事离了圣门,这一路来,我都在寻找翠薇的踪迹。" 邱秋未想到还有这般曲折,便道:"那你又是如何遇上翠薇?" 紫薇低眉道:"两月前,我去圣门的一处据点打探消息,却在路上遇见一伙黑衣人追杀一个女子,我瞧着女子的身形有些像翠薇,便悄悄跟了过去,一瞧果然是她。我与她一起打跑了黑衣人,本想让她同我回去,哪知她趁我不备,打晕我便悄悄离去。之后,我又寻到她在临安城出没过的消息,便来了这临安城。" 她轻声道:"我听闻招商大会的消息,便觉得十分耳熟,抱着尝试的心态去了清溪楼,未曾想真瞧见了小姐,之后便去打听了小姐的住处。本想着若是料理完翠薇之事,便来拜见。哪知世事难料,我到了临安城之后,寻着痕迹终于寻到翠薇,未曾想她竟然被夜千凌当做魔门细作献给了师门,我找到她时,她被邢审的奄奄一息," 邱秋先是一惊,未曾想紫薇是这般寻到她,心中不免警惕起来,许是有凿琴大会的先例,招商大会这般新颖的东西很容易让熟识的人联想到她,紫薇这般熟人还不怕,若是被南寻殷发现自己骗他那还得了。虽被江上智发现也不是她的意愿,但阴差阳错,且江上智虽派了人在朝暮居外,但好歹也没真怪罪于她。以后行事只怕要更小心些才是。 又听闻翠薇竟然被夜千凌当做细作献给师门,十分诧异,夜千凌此人她虽不相熟,却也见过几面,知晓这人一向急公好义,性子虽冷了些,但瞧着不像是能做出,出卖救命恩人之事,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邱秋陷入沉思之时,坐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阿虎低垂着眼把玩茶盏,忽然开口:"我听闻魔门新任门主下过召回令,你当初既是假意归顺,接到召回令后为何不回去?" 紫薇愣住,这才抬眸去看一旁的阿虎,昨夜月光太暗,她身受重伤无暇他顾,并未瞧清楚阿虎的长相。今日这一打量,却有几分疑惑,这般陌生的长相,按理说她不该见过才是,但瞧着总有几分熟悉。 她心里闪过一丝疑虑,目光瞥到他的腰间,骤然定住。那是一块红麒白底的玉佩,质地细密晶莹,色泽透亮温润,被一根赤色绶带系住。 红麒白底,只有门主才能配到的玉佩 她脸色募地变得极为苍白,目光轻轻移到阿虎的面容上,却见他朝她轻轻一笑,是紫薇无比熟悉的神情,她瞳孔骤然一缩,忙垂下头,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邱秋讶异道:"紫薇,伤口可是又发作了?" 紫薇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勉强道:"可能是吧,胸前的伤口有些疼。" 邱秋皱眉,这时,荔枝进来回禀,说阿琴请了大夫过来。邱秋道:"快讲大夫带过来。" 不一会儿,阿琴便引着一个墨灰色深衣,须发皆白的老人进来。他抬手捋了捋三寸白须笑道:"邱丫头,这般急急惶惶的寻老夫来,又是谁病了?" 这位老大夫以前是邱秋的邻居,医术精湛不说,为人善良。因离得近,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寻他瞧的,只不过一月前,儿子成亲在东边买了一套院子,他便跟着搬了过去。 邱秋引他到床榻前,低声道:"何大夫,您帮我瞧瞧她的伤势。" 何大夫目光移到紫薇胸前的伤口上,眉头一拧,"丫头,你糊涂啊,这姑娘伤在如此隐蔽之处,老夫如何好瞧?你该去将城西医婆请来才是。" 邱秋眉头微蹙,在她眼里医者本就不分男女,这男女大防之事,她还真未考虑过。只是不知紫薇做何想法?且那城西的医婆就是个跳大神的,粗通些医术,连这何大夫的一根指头也比不上,紫薇伤势又如此严重,她实在不放心交给医婆。 她转头去看紫薇,想征求她的意见。 紫薇却有些神思不属,眼皮耷拉着,不知在沉思些什么。邱秋问了两遍,她才如梦初醒,先迟疑的瞥了一眼阿虎,方道:"医者如父母,哪里有男女之别,我无妨。" 邱秋闻言多了几分欣赏,笑道:"如此便好。"又见她不停的去瞧阿虎,思绪一转,想着阿虎始终是个年轻男子,了然道:"我与阿虎先出去,便让何大夫好好为你瞧瞧。" 紫薇如蒙大赦般,忙点头。 邱秋拉着阿虎出了房间,两人站在庑廊下,瞧着庭院中落叶萧萧的槐树。 她想起适才之事奇怪道:"魔门门主下召回令之事你从哪里听闻的?这算是魔门门内之事务了吧。" 阿虎目光穿过虚空,落到远处的假山,面不改色的笑了笑:"去清溪楼之时,听旁桌的客人说的,想来是有嘴不严的魔门弟子传了出来。" 邱秋转念一想,也是,魔门弟子众多,人多嘴杂也料不定。她也不纠结此事,只道:"这话莫要当着紫薇的面说了,她以前是魔门门主的下属,对他向来有些害怕。" 阿虎挑了挑眉,扭头去瞧她,淡淡道:"听小姐之言,好像与这位魔门门主认识?" 邱秋心里募地一惊,忽而想到,阿琴与阿虎虽然同行一路,却不知殷大哥便是南寻殷,更不知他便是那新任的魔门门主。 她假笑了两声道:"我这样的升斗小民,怎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只是听紫薇抱怨过而已。" 阿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轻声道:"小姐何必谦虚,毕竟能与逐月公子和烈少域主都关系匪浅的人,又怎会是升斗小民?" 邱秋笑容凝了凝,无奈道:"阿虎,莫要打趣我了,你又不是不知是怎么回事。" 阿虎微眯着双眼,忽而道:"如此,小姐便真如阿琴所说,心中所悦之人是那位殷大哥?" 殷大哥?阿琴那小丫头就爱胡说,邱秋哭笑不得,正想否认,忽然想起自己的谋划来,如今江上智与烈云廷虎视眈眈,自己总不能由着这两人闹下去。刹那间便改了主意,轻点了下头,一脸落寞哀伤的道:"自然是他,只是他如今留在大雪山修行,早已舍了红尘俗世,我虽倾慕与他,却也不忍心破坏他的修行,只得将爱慕压在心底,愿他修成宗师。" 这话以前阿琴问她殷大哥下落时,她便胡编给她听,既不能说死了,又不能说他的真实身份,便只能编一个留在大雪山修行的谎话了,阿琴为此还长吁短叹了许久。 阿虎听完差点被呛到,他低垂下眼眸,幽深的目光定定瞧着她,一步一步朝她逼近,"修行?抛弃红尘?" 邱秋瞧着阿虎越发靠近的身子,忍不住像后退了一步,不解道:"是啊,怎么了,阿虎。" 这一声阿虎让他硬生生停住自己的脚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方道:"没什么。" 邱秋奇怪的瞥了他一眼,瞧着两人离得越发近的距离,心中一个咯噔,突然想起这家伙可能还暗恋着自己,便也明白了他刚才为何会如此异常,忍不住又退后两步,将两人的距离再拉开些,心里却想着如何打消他这个念头,两人回到纯纯的姐弟关系。 阿虎也收敛了心神,他将邱秋与他拉开距离的小动作瞧在眼中,也不拆穿。目光依旧定定的瞧着她,缓缓道:"若是那位殷大哥抛弃修行来娶你,你嫁否?" 南寻殷来娶她?这是什么地狱级的噩梦,邱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是问这句话的是其它人,她定然说让他去死,但如今问这话的是可能爱慕自己的小年轻,还是自己希望他能知难而退的弟弟,回答的方式自然不一样,便拿出十二分演技来,一脸深情的道:"他若真能如此,我当然愿意。只怕他不会轻易放弃他的修行。" 阿虎静静看了她半晌,黑沉沉的眸光越发幽深,仿若蕴含着汹涌巨浪的平静海面,他道:"你这话,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邱秋一脸雾水,正想询问,便见身后开门声响起,何大夫背着药篓走出来。 邱秋道:"何大夫,紫薇如何了?" 何大夫捏着白须道:"伤口偏了些,并未伤到肺腑,止血手法也很恰当,失血并不多,只是伤口深了些,老夫开些方子,将养半个月便可痊愈。" 邱秋笑道:"那真多谢何大夫了。" 她与阿虎打了招呼,便领着何大夫去书房将方子写下来,又道:"我院中还有一个病人,她中了歹人的毒,但我医术实在浅薄,未看出是何毒药,何大夫可否帮我瞧瞧?" 何大夫道:"丫头你带路便是。" …… 另一边,何大夫离开后,在里面照顾的柑橘将包扎伤口余下的白布拿去料理了。 屋内只余下紫薇。 阿虎推门进去,紫薇瞧见他如惊弓之鸟般,瞳孔微微一缩,身体向后挪了挪。 阿虎漠然的瞧着,并不开口。 空气仿佛窒住一般,在这般冷凝的气氛下,紫薇终于忍不住了,她忍着胸口的疼痛,爬起身子,双膝跪下,匍匐道:"紫薇拜见主人。" 阿虎,也就是南寻殷垂下眼眸看她,半响,方道:"你适才所说是否属实?" 紫薇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假意归顺邱长老之事,心中一喜,知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真心实意道:"自然属实,当初如无主人的扶持栽培,又怎会有我与翠薇的生路,主人与我便如同再生父母,怎敢欺骗。" 南寻殷负手而立,待她跪了片刻,方道:"往日之事,我暂且不计较,如今城内多是玄宗密探,我不好调拨人手,即日起你便好好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紫薇拜了拜道:"谢主人不杀之恩,紫薇遵命。" 第126章 牵线 紫薇与翠薇便在朝暮居住下,那日…… 紫薇与翠薇便在朝暮居住下, 那日,邱秋引着何大夫去看了翠薇,何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只知晓是中毒, 但中的是何毒药, 却没有头绪, 最后也只开了些温养吊命的方子。 紫薇听闻后便不顾阻拦拖着受伤的身子去看过, 她在翠薇房里待了许久, 出来时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眼神变得更加坚毅。 便这般过了数日, 紫薇的伤势也渐渐痊愈,她性子稳重, 思虑周全,很快便讨得阿琴与柑橘们的欢心。 邱秋却发现紫薇与阿虎之间有些怪异, 不知为何,紫薇总是很在意阿虎, 只要阿虎在场, 她便心神全在他身上,泡的茶永远先递给阿虎, 用膳时, 更时不时的去瞥阿虎的神情, 很是小心翼翼。 邱秋细品了几日, 终于回过味来,莫不是紫薇看上了阿虎?这也并非不可能, 两人都是青年男女,一个貌美。一个英气,正所谓少年之好色而慕少艾, 生出些情愫也是寻常。只是邱秋没弄明白,紫薇是何时对阿虎生出心悦之情,两人之前并不熟识,相识也不过数日,莫非真是一见钟情? 倘若真是如此,邱秋倒也乐见其成,紫薇做事稳重周全,又是相熟之人,品性外貌自不必说,且阿虎对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若是能将他与紫薇凑到一处,她的烦劳也迎刃而解。 这样一想,邱秋便有些心动。阿虎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因初来乍到的缘由,身边也没什么女子,她本就想着帮他多接触些其他女子,紫薇不正合适么?无论成与不成,也无伤大雅。 她思考了半日,决定做一回媒人,尝试撮合一下两人。 邱秋想先探听一下两人的口风,便寻了一个时机,先将紫薇叫到屋里,想着女子脸皮薄,她犹豫片刻,委婉问道:"紫薇,你觉得阿虎如何?" 紫薇眼神迷茫了一下,不知邱秋是何意?她默默的瞥了她一眼,斟酌道:"阿虎……公子,惊才风逸,英英玉立,器宇不凡……是一个我非常钦佩之人。" 邱秋未曾想紫薇对阿虎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心里却想着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既然探知了她的心意,邱秋便也问得直接了当,"紫薇,若是阿虎想要与你……嗯,你可愿意?" 紫薇不知这"嗯"是何意,想也不想道:"若是阿虎公子的意愿,我自然不会拒绝。"心里却默默想她也不敢拒绝啊。 邱秋心里一松,紫薇竟然对阿虎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便笑了笑道:"我明白了。" 紫薇一头雾水的出了屋子,不知邱秋明白了什么。 既然探知了紫薇的心意,邱秋便去寻阿虎。 阿虎在水榭处独饮,已是秋末冬初,院里的树叶落了个精光,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夹杂着寒风阵阵。 他抬眸瞧见迎面而来的邱秋,抬了抬酒杯轻笑:"可饮一杯无?" 邱秋在阵阵寒风下裹紧衣裳,睨了他一眼,大冷天的冒着寒风喝酒,有毛病吧。嘴里却道:"可以啊。" 应声之后,便坐到他对面。 阿虎瞧她冷得小脸微白,挑了挑眉,递一杯酒过去:"尝尝。" 邱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辛辣异常,她微微有些讶异,竟然是温酒,还是雪山特有的极烈之酒。她有些好奇,阿虎是如何买到的,看来自接管红粉佳人作坊后,本事见长啊 温酒下了肚,身上的寒意缓了些许。 阿虎笑着睨她,"如何?" 许是酒劲过大,邱秋舌头有些麻,脑袋一懵,只挤出两个字:"好酒!" 阿虎轻笑出声,见她模样狼狈,便也没让她再喝,只道:"你不是来陪我饮酒的吧?" 邱秋目光一凝,想起自己的目地来,轻咳两声,眸光迎上他含笑的面容,嘴里的话一下有些问不出来。 想着紫薇的心意与自己的打算,她犹犹豫豫道:"阿虎,你觉得紫薇如何?" 阿虎眉梢微挑:"你问这做什么?" 邱秋心想自然是探探你对她是何心意,面上却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阿虎双目静深的瞧了她半响,方抬起酒杯饮了一口,随意道:"修为一般,智谋不足,唯一可取的便只有忠心了。" 邱秋差点被呛到,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是哪里来的宇宙超级无敌大直男,什么见鬼的评价,这人不知什么叫口下留情么。转念一想,许是阿虎说话便这样耿直呢? 邱秋想到这,好奇的试探:"阿虎,你觉得我如何?" 阿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今日怎得总问这些?" 邱秋露出个无辜的笑容,眨眨眼:"我想听听你对我的看法呀。" 阿虎手执酒杯静了静,邱秋却目露期待,她还真想听一听,阿虎是如何看待她的。 他一饮而尽杯中的烈酒,轻瞥了下她:"有点蠢。" 邱秋一口老血含在嘴里不上不下,她十分确凿了,阿虎这人不是什么耿直,他就是毒舌,嘴贱,她好歹也做过文宗先生,当初可是在挑战台一战成名。哪里与蠢字划上边了,现在她倒有些怀疑,这人是否真喜欢她,许是自己会错了意不成? 阿虎抬眼见她愤愤不平的模样,眼眸弯了弯,难得真心实意的说:"虽然蠢些,好在有自知之明,凭这便比三域大多数人强上许多。" 邱秋咬了咬后槽牙,心想这家伙说话比江上智还讨厌,挤出一个笑容,恨恨道:"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夸赞了。" 阿虎嘴角含笑,欣然受了。 邱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因想着紫薇的心意,还要询问这事,便也不好把气氛弄僵,只得把话题扯过来,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阿虎,未曾想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阿虎抬眼看她,目光很平静,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邱秋被瞧得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你看,我们到临安城时日尚短,你身边也没什么与你同龄的女子,这世便一直耽搁着,其实我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帮你与阿琴寻一门好姻缘,那红粉佳人的作坊,也是做你成家立身的本钱……"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段,却见阿虎没有半分不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邱秋也说不下去了,也不知为何,总感觉阿虎的威势越发重了,难道真是见识多了的原故?最后言简意赅的道:"……你可愿意娶紫薇?" 只听咔嚓一声,阿虎握着的酒杯碎成几片。邱秋心里一惊,心想这反应未免太大了些。 阿虎黑黢黢的眸光深深的盯着她看了一眼,将手中的碎片随意往石桌上一扔,淡淡道:"紫薇,这也是你的意思么?" 邱秋转头,却见紫薇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一张本就因伤势未痊愈而苍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她瞳孔微缩,脚下一软,跪了下去,只喃喃道:"饶命!" 这般姿态看得邱秋莫名其妙,她拧着眉站起身去扶紫薇,却怎么也扶不起来。 直到阿虎淡淡的开口:"竟然非你之愿,你便好生与小姐解释解释,莫让她又生出些不该有的误会。" 紫薇神情一松,这才借着邱秋的手站起来,想起今晨她奇奇怪怪的问话,便也猜出这误会从哪里来,忙道:"小姐你误会了,我虽钦佩阿虎公子的无双风姿,但绝对没有爱慕之心,更遑论嫁娶之事。"说道此处,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寒意,只觉被主人看上的女子得是到了多大的霉啊,瞧着脆生生立在一旁的邱秋,不觉生出几分同情来。 但嘴上却道:"若论相配,我瞧着阿虎公子与小姐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邱秋被紫薇的善变弄得目瞪口呆,她可记着,今晨问她时,她可说过只要是阿虎的意愿,她都不会拒绝。这口风未免也变得太快了吧。 紫薇斜了一眼阿虎,见他神情淡淡,但眼里没了刚才的锋锐,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很识时务的道:"翠薇该吃药了,我先去了。" 一语未了,一溜烟跑了。 水榭里只余下邱秋与阿虎二人,寒风呼呼吹来,穿过水榭,两人衣袖翻飞。 邱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小巧的鼻子,尴尬道:"这天气越发冷了。" 阿虎却掏出一张雪白的巾帕,邱秋以为他要递给自己,却见他径直过来,捏着巾帕望她脸上擦拭。邱秋尴尬得都快用脚趾头挖出一间地下室了,被一个成年男子擦鼻涕什么的,简直太羞耻了,别说这辈子,上辈子也没有过这样的事。 阿虎却擦的很认真,她脸很小,巾帕放上去便占了大半,光滑细腻的肌肤却比雪白的巾帕还要白上三分,眼睛乌黑黑的,眼尾微微上翘,瞧着有些妩媚,与她脾性并不太相似,嘴巴是极为好看的朱唇榴齿,抿着的时候却不见半分媚色,难得显出几分坚毅。 这般细细擦过,待邱秋快要忍不住将他推开时,阿虎很及时的收回手,道:"好了。" 邱秋忍着窘态道:"谢谢。" 阿虎负手而立,眉宇间神色淡淡:"现在,我们该来算算刚才之账了。" 邱秋退后一步,睨着眼瞧他,嘴硬道:"我不也是想帮你们么。" 阿虎上前逼近,眸光幽深,"我心悦何人,小姐真的一分也未察觉么?" 邱秋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住了水榭的红木柱子。她便是察觉了这点少年心思,方有了这一出,但这话当然不能说,只摇了摇头装傻充愣道:"当然不知,早知你有了心上人,我也不摆这出乌龙了。" 阿虎离她极近,俯身瞧她半响,忽的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神色自若:"这样可清楚了。" 邱秋眼睛募地睁大,圆圆得瞪着他,未想到阿虎竟然来这么一出,惊讶极了。 阿虎本只想吓吓她,如今见她这般小鹿惊惶的模样,竟有些忍不住,便也随了心意,低头吻住那小巧的朱唇。极有耐心的在唇上辗转流连,待她放松警惕,方用牙齿轻咬一口,待她因痛而轻启微唇,便是空城掠地之时。 邱秋先被阿虎出人意料的吻惊住,之后便被他十分出色的吻技折服,开始还有几分抵触之意,到了后面竟陷在里面了。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分开时,邱秋雪白的脸上红霞遍布,轻喘着气。 阿虎撑着红木柱子,低头定定的瞧着她,眸光微动,"现在可明白了?" 邱秋眼见他这副不明白还要再来一吻的架势,忙道:"明白了,明白了。" 阿虎颇为遗憾的挑了挑眉,站直身子,又恢复了平时云淡风轻的模样。 水榭的空气一滞,邱秋心跳得微微有些快,正尴尬得不知怎么好之时,柑橘过来道:"小姐,翠薇姑娘醒了。" 第127章 翠薇醒来 布置雅致的客房内,雕花金漆…… 布置雅致的客房内, 雕花金漆柱红木拔步床罩着竹青色床幔,垂下的幔布被床头的莲花铜勾朝两边拢住,露出半椅着石青金钱蟒引枕的翠薇,她脸色是久病之中的苍白, 眉宇间有几分倦色, 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 紫薇坐在床边的一条鼓凳上, 她垂眸搅着手里端着的汤药, 青花瓷瓢轻轻拂过, 荡开一圈圈纹路。 床头的凭几上放着一炉安神香, 香烟缭绕, 空气安静得出奇。 紫薇舀了一瓢汤药递过去,翠薇默默喝掉, 邱秋进来便瞧见这幅安详美好的画面。 翠薇见着邱秋便要起身见礼,邱秋忙抬手止住, "你身子还未好,不必多礼。" 翠薇坐了回去, 紫薇也起身见礼道:"小姐。" 邱秋轻点了一下头, 让柑橘搬了一条鼓凳,坐到她身畔问:"翠薇, 你觉得如何?" 翠薇虚弱的笑了笑:"多谢小姐记挂, 暂且无碍。" 邱秋闻言, 心里松了一些, 随即又皱眉道:"你这身毒是怎么一回事?好几个大夫都没看出所以然来。" 翠薇沉默片刻方缓缓道:"我不知道,这毒很诡异, 不动用元力便没什么事,一动用元力便瞬间攻入心脉,剧痛难忍, 气血翻涌。" 邱秋一怔,这般形容很是耳熟,她记得江上智中的毒也是不能动用元力,不知两者可有联系,但江上智的毒多半与南寻殷有关,翠薇虽是叛逃之人,也绝不够让南寻殷出手。 这便有些怪异了。 "翠薇,你这毒是如何中的?" 翠薇还未搭话,紫薇先冷哼一声:"若非为了救夜千凌,她又怎会中这毒。" 邱秋知晓夜千凌与翠薇的纠葛,不好多说,只摸着下巴道:"是以,这毒应是下给夜千凌的?" 翠薇轻摇了一下头,苦笑道:"并非如此,那帮下毒的黑衣人行事很诡异,他们好似在特意搜寻落单的武者,并不看身份,我与夜千凌也是因缘巧合被他们盯上,"她说道此处,抬眸去看紫薇,情真意切道:"那日多亏你相救,若不然我与他可能要丧身在此。" 紫薇轻哼一声,淡淡道:"早知他会如此对你,我当时就该杀了他。" 翠薇眼眸一黯,垂下头颅,沉默不语。 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模样,紫薇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冒了三丈高,"事到如今,你还对他念念不忘么?我说过多少次了,莫要和玄宗之人纠缠,你偏不听,你可知那些玄宗弟子如何称呼我们?魔门妖女!对着我们这样的妖女,他不一剑杀了便是好的,你还奢求他对你动感情,你脑子是练剑练坏了么?" 翠薇苦涩道:"紫薇,你别生气,是我识人不清,如今我也没几日可活得了,也算自作自受。" 紫薇的火一下熄灭了,她静默片刻,上前搂住翠薇,头靠在她脖颈处,沉沉的说:"别胡说,我一定会救你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还有夜千凌,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翠薇眸光微动,深处流淌着淡淡的哀伤,她想告诉她,没用的,她不但中了毒,还失了剑心,从此以后,她再也拔不出剑来,她的剑道道途已毁,便是回了圣门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圣门又如何能允许一个没用的废人活下去?何况她这样的叛徒。 但瞧着紫薇见她醒来喜极的模样,还有脸上那掩藏不住的倦色,她猜她一定在塌前守了许久,那些话便忍不住噎了下去。 她已经让她的姐姐,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伤心得太久了,如今,只想让她开心。便是将那些不能说的苦全部噎下去,也不忍让她再为她的事忧心。 邱秋却注意到翠薇所说下毒的黑衣人行事诡异,好似在特意搜寻落单的武者,这便有些怪异了。起先,她本以为这毒是下给夜千凌,夜千凌是玄宗弟子,被魔门下毒并不奇怪,若真如此,便该如江上智一般,是魔门又一起针对玄宗的阴谋罢了。 玄宗与魔门互为死敌,这并不奇怪。如今听翠薇之言,这群下毒的黑衣人并不看身份,那便是魔门与玄宗之人都有中毒?想到此处,邱秋也顾不得翠薇与紫薇的温情脉脉,问道:"魔门中可有人也中了此毒?" 翠薇一怔,还未开口,紫薇也将头抬起,她道:"我在寻找翠薇的这些日子里,也听过圣门有人中毒的消息,只因圣门最近动作颇大,我只当他们是歼灭各大世家时所受,并未在意,如今想来着实有些奇怪,就不知圣门其他弟子所中之毒,是否与翠薇一般情况。" 翠薇道:"这些下毒的黑衣人,我也见过几次,他们行事干净利落,只要是落单的武者,便毫不顾忌的动手,瞧不出是哪方的人。我因不想惹麻烦,便没有在意,未想到,最后竟盯上了我们。" 邱秋心里却是一沉,这帮黑衣人的做派,瞧着并不像魔门之人,那这毒与江上智的毒为何如此相似?且观黑衣人的行事手段,恐怕中毒之人不在少数,也不知是否与近日来临安城内涌进大批武者有关。 她隐隐有预感,这临安城只怕要不太平了,莫要波及到她们才好。 邱秋又问了些黑衣人之事,翠薇知道的也不多,只说了几件路上的见闻,都是黑衣人给落单武者下毒之事,并没什么新鲜的信息。 从翠薇屋里出来,邱秋思索着要不要给清誉府写封信问一问情况,江上智与简玉衍知道的应该更多,只是想到翠薇与紫薇便有些犹豫,自从两人到了朝暮居以后,她便担心被江上智发现两人的行踪,毕竟紫薇可是从清誉府救出的翠薇。 只是未曾想,这几日来清誉府并未有半分动静,便是江上智也未再踏入过朝暮居,若非有烈小郡主的一闹,她差点以为与江上智的相遇只是做了一场梦。 邱秋猜测江上智那边恐怕也遇上了麻烦,让他忙得无暇分身关注朝暮居。如今送信过去,便是让朝暮居重新回到江上智的视眼中,紫薇与翠薇便又被发现的风险。但她又十分想知黑衣人之事。 站在庑廊下,邱秋纠结片刻,眼眸一瞥,却发现阿虎的身影缓缓走来,想到刚才那让自己有些沉沦的吻,脸募地一热,忙转开视线,侧身退后两步,朝红柱后面躲去。 "小姐,可是瞧了翠薇出来?" 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邱秋动作一僵,自然的转过身来,笑道:"好巧,你也来瞧翠薇?" 阿虎挑了挑眉,"不巧,我是来找小姐的。" 邱秋目光却在他鞋上的脚印凝了凝,回忆起刚才丢脸的行为,有掩面的冲动,被热吻什么的,她又不是没做过,并没什么稀奇,但被吻了却如小女孩一般,踩脚将他推开,简直是她纵横情场这么多年的耻辱,要知道初恋过后,她便没有这般行为,刚才也不知怎得,心智竟然与这具身体的年龄持平了,真是太不争气了。 她定了定神,站直身体,尽量用平常的嗓音道:"找我做什么?" 阿虎似乎瞧出她的羞窘,微笑道:"小姐刚才有东西落下了。"说着掏出一只碎成两半的翠碧色耳环,邱秋愣了下,想来是刚才慌乱中掉的,没想到竟摔坏了。忙伸手去接,口中道:"谢谢。" 阿虎如青竹般修长分明的手一抬,邱秋扑了个空,蹙眉看他,不知他这是何意。 只见阿虎手指一握,将翠碧色的耳环重新藏与袖中,淡淡道:"这耳环摔坏,总有我一半的责任,自当赔你一副新的才是。" 邱秋想到耳环摔坏的缘由,神情微僵,总觉得此人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只道:"不用麻烦了。" 说着去拉他的衣袖,想将他手中的耳环拿过来。 以往邱秋没发现,如今靠近了才知道阿虎竟然高她这么多,她身子凑过去,便如倚在他怀里一般。 紫薇一开门,便瞧见姿势暧昧的两人,她一愣,又退回房中。 只听房门砰!的一声响,邱秋忙退开几步,心里哀叹,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邱秋也没了拿耳环的兴致,正想说些什么,一抬眸却见阿琴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的瞧着他们二人。 邱秋动作一凝,尴尬道:"阿琴,你回来了。" 阿琴悄悄瞥了一眼阿虎,才道:"邱姐姐,门外来了几个作坊的工人,是来找哥哥的。" 邱秋心想阿琴真是化解尴尬的小天使,忙道:"阿虎你快过去看看吧。" 阿虎轻轻瞥了她一眼,笑道:"好。" 人走后,邱秋还未松口气,却见阿琴踟蹰道:"邱姐姐,你又看上了我哥哥不成?" 邱秋被噎了一下,恶狠狠的威胁:"小孩子乱说话,会被大灰狼叼走的。" 说着也不管阿琴的反应,逃也似得离开了。 第128章 火树银花门 阿虎去了前厅,魔门暗部之…… 阿虎去了前厅, 魔门暗部之首冯卫带着几个暗卫已经等候多时,因是扮成作坊工人,几人穿着打扮都是素衣黑巾,露着光裸的臂膀。 见阿虎进来, 几人都躬身行礼。 阿虎摆了摆手, 道:"何事?" 冯卫左右瞧了瞧见厅里的侍女离得甚远, 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方上前两步, 低声道:"圣主, 近日属下在临安城郊发现蛇婆婆等叛孽的踪迹, 可否要属下带人将这些余孽一网打尽……" 阿虎负手而立,目光停在窗前黄花梨案几上插着几枝牡丹的青花瓷瓶上, 忽然道:"我登上门主之位时,地元域域主好似送了一块绝品玉璧做贺礼?" 躬身回禀的冯卫一愣, 下意识的接道:"是,当时圣主不喜欢, 便放到了府库中。" 阿虎转过身来淡淡道:"你派人去将玉璧给我取来, 还有那柄玄铁锻造的短刀,一并送来吧。" 冯卫虽不解其意, 但身为暗部头领还是下意识的服从圣主的命令, 又迟疑道:"蛇婆婆之事……" 阿虎垂下眼眸, 淡笑一声, "无妨,他们还有些用处, 先留他们几日,派人盯着便好,莫要打草惊蛇。" 冯卫带着暗卫离开, 阿虎在前厅里静静的立了片刻,目光穿过门外的虚空落到远处青翠的山峰。 …… 邱秋还在犹豫要不要送信给清誉府,却先接到了秦楚楚的信,来送信的是秦楚楚身边的贴身侍女,请邱秋去清溪楼相见。 邱秋虽疑惑她为何将宴请之处定在清溪楼,而非她居住的明月楼,但也欣然前往。 她让人套了马车便带着柑橘前去,秦楚楚的性子,邱秋还是知晓一两分,她派了贴身丫鬟前来送信,又将见面之处安排在清溪楼,想必有什么不能让旁人知晓之事与她说。无论是明月楼还是朝暮居,秦楚楚都不信任。 既然如此,邱秋便也只带了个柑橘去赴会。 马车行走在宽敞的街道上,邱秋透过纱窗瞧着络绎不绝的行人,发现街道上的行人比平日多了许多,且大多都是背着刀剑的武者,好似到了玄宗的初元城。 但这些行走在街道上的武者却不像玄宗弟子般穿着统一的服饰,他们穿着杂乱,有名贵的锦袍丝绸,也有平常的素衣麻布,其神情之态也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黑沉沉的眼眸深处精光内敛,是修炼出元力的象征。 如此大批的武者涌入,邱秋有些不安,想起翠薇的说词,临安城内只怕要有大事发生。 马车到了清溪楼,邱秋下了车,从侧门去了秦楚楚约定的包厢。 进去时,秦楚楚已经等候在里面了。她坐在临窗的四方桌前,抬眸笑道:"邱妹妹来得甚早。" 感觉到房内烧着炭火的暖意,邱秋脱了厚重的鹤氅,去到秦楚楚对面坐下,也笑了笑:"姐姐相邀,怎敢耽搁?" 秦楚楚同身边的侍女说:"你去将门关上,到门外守着。"侍女离去后,她欲言又止的瞥了柑橘一眼。 邱秋立刻会意,"柑橘,你出去玩一会儿。" 柑橘离去后,屋内只余下两人。 秦楚楚起身朝邱秋一拜,郑重道:"邱妹妹,我有事相求,还望妹妹相助。" 见她如此郑重,邱秋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扶她,"姐姐不必如此,若有我能相帮之处,定义不容辞。" 两人又重新坐下,邱秋道:"姐姐,到底所谓何事?" 秦楚楚轻叹一声,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推开雕花木窗,目光瞧着下方的大堂道:"妹妹瞧瞧这清溪楼以往日有何不同?" 邱秋也看向坐满了客人的大堂,目光微动:"堂下的客人武者竟占了大半,这等盛况从未见过。" 秦楚楚道:"确实如此,想必妹妹这一路来也有见闻,这临安城内涌入了大批武者。" 邱秋轻点了一下头,眉头微拧:"我来时见街上行人多携带刀剑,其脚步轻盈,眸光内敛,皆是修出元力的武者,还大为讶异,姐姐可知是何缘故?" 秦楚楚将木窗重新关上,方凑过身子,压低声音道:"妹妹可听过火树银花门?" 邱秋一怔,她曾经接近江上智的目的,便是为了盗取火树银花门的钥匙,又怎会不知?只是她不明白此事与火树银花门有何关系,只道:"我听说过一些,但并不知这火树银花门的奥秘,姐姐可否与我说道一二。" 秦楚楚想到她与逐月公子的关系,听过火树银花门并不意外,缓缓道:"火树银花门确切的来说是一个上古秘境,它的来历与玄宗先辈有些渊源。" 秘境? 邱秋忽然想起曾经与江上智共同掉入的须臾境,便道:"这秘境是否同须臾境一般?" 秦楚楚道:"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须臾境是宗师级别的武者执念所化,更像是一个由宗师本人记忆虚构的梦境,进入须臾境的人能从这些记忆中了解宗师的毕生所学,化为己用,但须臾境内的东西,无论天材地宝,又或是宗师身前神兵,皆是虚构而成,出了须臾境便化为乌有。而秘境虽同须臾境一般要特殊信物才能开启,但它更像是存在虚空中某处真实空间,其中天材地宝,修炼心法皆是真实存在,非但可以带走,若在秘境中修炼,其修为也是真实存在。" 邱秋明白了,须臾境说到底只是记忆构成,因而除了宗师一身所学,其余的都是虚构,便如她当初进入相思的须臾境一般。但一个宗师的毕生所学,也能让很多武者疯狂了。而这秘境却是真实存在的空间,这便如欧洲人发现新大陆般,里面的各种资源予给予求,瞧着临安城内涌入的大批武者,秘境里面的东西恐怕很不一般。 邱秋这样想也这样问了,秦楚楚苦笑一声:"传说秘境里有让没有修为之人一跃成为宗师的秘药,也有上古门派的功法传承,甚至还有大宗师破碎虚空,羽化登仙的法子……" 邱秋惊住,怪不得为了这火树银花门的钥匙,南寻殷煞费苦心,魔门更是作出攻打玄宗大本营这样疯狂之事。原来,这秘境里竟然有如此惊天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怕得一样,也能改变三域格局。 她怔了半响,才道:"那火树银花门与临安城有何关系,你说它的来历与玄宗先辈有渊源,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楚楚道:"三域之内稍大一点的世家子弟都知晓,火树银花门十年开启一次,其秘境入口地点不定,但每次开启之前,开启之处便会有金莲异象,三年前,临安城东忽然开了大片金莲……" 邱秋没想到临安城竟然是这次火树银花门开启之地,又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当初选择此地安居,便是想着它离玄宗够远,又是中枢域域都,治安良好,商业繁盛,居住十分方便。哪知却是个是非之地。 "……至于火树银花门的来历。" 邱秋连忙端正坐姿,洗耳恭听,秦楚楚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蹙眉道:"我也只听烈域主说过一次,玄宗祖师爷便是从火树银花门中得了一个上古门派的传承,才凭此开创了玄宗,之后,这开启火树银花门的信物便由玄宗秘密保管,每到十年之期,玄宗便选派弟子进入,以此获得大批天材地宝,功法秘籍,因有了这些宝物,使得玄宗发展迅猛,短短几百年,便成为三域里的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如今更是被各大门派马首是瞻。" 邱秋奇道:"这火树银花门的钥匙既是秘密保管,为何如今却是人尽皆知?" 秦楚楚笑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每过十年玄宗便要遣弟子寻找金莲显现之地,如何能不引起各大世家的注意?之后,更是爆发了不少争斗,三域各大世家门派联合施压,才逼得玄宗同意将火树银花门朝各大世家开放,因应允得心不甘情不愿,那届玄宗宗主为给各大世家门派添一些麻烦,索性将火树银花门之事昭告天下武者,广邀天下武者前来。这一做反而为玄宗赢得了民心,这也使得玄宗后来人才济济,成为今日的三域第一宗,天下之人,莫不以能入玄宗为荣。" 邱秋想得更多,既然火树银花门将在临安城开启,魔门只怕也不会错过此事,那南寻殷是否早就来了临安城?还有翠薇所说黑衣人之事,又是谁在背后搞鬼?来临安城的武者中是否也有人中了与翠薇一样的毒? 这些事情便如迷雾一般笼罩着邱秋,她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只听秦楚楚轻叹一声:"我所求之事,便同这次火树银花门的开启有关。" 邱秋讶异,"姐姐难道也想进这火树银花门?" 秦楚楚摇了摇头,略显苦涩:"不是我,是宋大哥。" 宋清昊? 邱秋先是一讶,随即又了然,能让秦楚楚三番两次低头求人的,也只有宋清昊了。两人之间是患难见真情的恋人,只怕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在乎彼此的人了。只是造化弄人,不得不分开。宋清昊想去火树银花门搏命,也不知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佳人。 秦楚楚低声道:"我知宋大哥报仇之心不死,但却不知他为了报仇竟然想要去闯火树银花门秘境,这秘境凶险无比,去之人九死一生,宋大哥修武不高,又无得力护卫,只怕是有去无回,我怎能眼睁睁瞧着他去送死。" 她抬眸望向邱秋,一双美眸染着淡淡哀伤,"上回妹妹帮我将宋大哥引荐入玄宗,我铭感五内,这回本不该来打扰妹妹,但我是在没有法子了……" 邱秋狡黠道:"姐姐若不想他去,派人将他关起来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秦楚楚怔了怔,苦笑道:"宋大哥的性子我清楚,真这般做,他便能以死相逼。" 邱秋很难相信宋清昊那般温文尔雅,端正有方的性子也能做出这般撒泼之事,心想这恐怕只是一个缘由,还有一个缘由便是秦楚楚不想宋清昊恨她吧,毕竟若真如秦楚楚所说,宋清昊如此在乎报仇,这般断了他报仇的唯一希望,只怕比杀了他还让他憎恨。不到万不得已,秦楚楚无论如何也不愿做这个坏人。 想明白这些,邱秋道:"姐姐想要我如何做?" 秦楚楚眸光微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道:"妹妹可否让逐月公子找个由头将他派到别处去,如今他是玄宗弟子,逐月公子的命令,他不得不听。" 第129章 故人 清溪楼隔间内,凭几上的莲花铜炉…… 清溪楼隔间内, 凭几上的莲花铜炉香烟缭缭,散发着幽幽的檀香,旁边是斜插着两支红菊的天青色花觚瓷器,背后是一副线条清雅的美人浣纱画。 邱秋目光从浣纱的美人身上收回来, 缓了缓道:"姐姐以为这法子真的管用么?若是宋公子铁了心要去火树银花秘境, 姐姐便是将他送去大雪山, 他也定有法子回来。" 秦楚楚眼眸微黯, 轻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 可是我也别无他法了。" 邱秋却道:"秦姐姐, 你不愿宋公子去火树银花门之事, 是否与他说过?" 秦楚楚怔愣片刻,摇了摇头自嘲道:"他将报仇瞧得如此重要, 我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邱秋心里叹息一声,这两人如此不坦诚, 只怕要好心办坏事,忍不住道:"秦姐姐, 你不妨先问问宋公子的意愿, 再做决定如何?不然,真如姐姐所说, 火树银花秘境之于宋公子如此重要, 姐姐这般做法被宋公子知晓, 定会与姐姐生出间隙。" 秦楚楚微蹙着眉头, 陷入沉思。 邱秋也不打扰,推开雕花木窗, 去瞧楼下大堂里形形色色的武者。 这时,大堂里传来乒砰的声响,堂内众人一愣, 纷纷朝声响处望去。邱秋也不例外,抬眸瞧向大堂木梯处。只见一个武者打扮的瘦高男子从阶梯上滚下来,他褚褐色的外衣沾了一些灰尘,发髻散开,脸颊青肿分外狼狈。 一个身着青衣,二十少许的高壮武者跟着走下楼梯,他踱步到瘦高武者身前,抬脚踩上他的胸口,面容冷峻道:"吴小山,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小山卷缩着身子,仰着头冷笑:"李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着我乱吠……" 李沐面色骤然一沉,脚下倏地用力,吴小山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鲜红的液体染红了衣襟。 李沐瞧着鞋上溅到的血沫,嫌弃的蹙了蹙眉,厌恶 道:"你既然不知好歹,也别怪我不客气……" 自临安城来了大批武者,清溪楼内这样的情景便时不时的上演,寻仇的,打架的,邀约比武的,总有不同的由头来这么一出,大堂内饮茶的众人又都是些武者,这种戏码早就瞧厌了,竟也没有人上前阻拦,只端着茶碗一副瞧好戏的神态。 邱秋目光却停留在木梯拐角处的一道身影上,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容秀气,身着一件玄色深衣。他的身影半掩在拐角处,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他,只是邱秋对这人印象实在深刻,一眼便认出他来。 竟然是澹台明英! 邱秋没想到这人还活着,当初澹台姐弟与蛇婆婆围杀她与江上智之后,便被玄宗打为魔寇,两人不得不跟着蛇婆婆逃往魔门,流云城之变,两人在蛇婆婆的吩咐下围杀南寻殷。 南寻殷重回魔门,邱秋本以为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不会放过蛇婆婆一脉的人。 未曾想这人竟然活得好好的。 邱秋眉头微挑,心里却思量着澹台明英出现在此处是否也冲着火树银花秘境而来,且他如此谨慎小心掩藏自己,不知是在躲玄宗的眼线,还是在躲魔门的探子。 大堂内,李沐已收回了脚,他换了一只手掐上吴小山的喉咙,手指渐渐收紧,吴小山面色发紫,双眼充血,神情狰狞。 "吴小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他们在哪儿,我便留你一命。" "……做……梦!" 李沐耐心终于耗尽,眼神微冷,手上的力道募地收紧,眼见吴小山进气多出气少,角落里飞来一道寒光,只见乒的一下,寒光撞上李沐掐着吴小山喉咙的手腕,鲜血散满在地,手腕处被寒光齐齐割断。 李沐发出失心裂肺的叫声,他捏着断了一节的手臂,眼睛充血的吼道:"是谁,是谁!" 这血腥的一幕终于让清溪楼的武者微微侧目,坐得离李沐近的武者被溅了些许血液,忍不住咒骂道:"晦气。" 摔在地上的吴小山扯开断手疯狂咳嗽,他褚褐色的外衣染满了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李沐的。缓和了些许,他余光瞥向落在地上的"寒光",这是一把长刀,刀背宽厚,刀刃内敛,瞧着十分眼熟。 吴小山不可置信的喃喃:"将军……" "是我!" 一道不紧不慢的身影从大门处进来,这人高大魁梧,满脸凶悍之色,他目光从李沐身上轻轻掠过,落在趴在地上的吴小山身上,眉头一拧,喝道:"给我站起来!" 他本就长得凶悍,左脸还有一道手指宽的刀疤,这一发怒,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李沐扭曲着脸,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高大魁伟的男子漠然的瞥了他一眼,忽的抄起地上的长刀,运起磅礴的灵力刷一下砍过去。 刀太快太猛,李沐发现自己根本躲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长刀掠过自己的脖颈,鲜血喷出,他就这样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响,临死前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这里。 这一声响也砸在众人心上,大堂内的武者们终于都变了脸色,纷纷露出骇然的神情,有武者惊呼道: "九级强者!" 这一声惊呼在大堂内竟然分外响亮,好似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武者们纷纷起身来,屏住呼吸,适才看热闹般轻佻戏谑的目光变得警惕又恭敬。 身在众武者战战兢兢目光中的魁梧男子浑不在意,他只是盯着吴小山,瞧着吴小山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终于,吴小山摇摇晃晃的站直身子,含着热泪呜咽:"将军……" 魁梧男子冷哼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吴小山连忙止住哭声,只抬起手不停的擦眼泪。这么一个七八尺高的大汉,哭得如此伤心,甚是滑稽。 但大堂内众人却无一人嘲讽,反而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能与九级强者扯上关系,以后定是前途无量。 魁梧男子眉头一皱,正要一脚踹过去,从大门处又涌进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们见魁梧男子面色铁青,忙将吴小山推到一边,笑嘻嘻道: "将军神力盖世,何必与小山一般见识。" "将军又不是不知,小山在军营里时便是这般熊样。" "将军脚下留情……" 虎背熊腰的大汉们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魁梧男子终于收回了踹人的想法,只道:"回去给我好好操练,再被这种杂碎欺负,我先剁了你喂狗。" 吴小山终于收了眼泪,神色复杂,"将军,我被封了元力。" 魁梧大汉想起什么,面色微变,"回去说。" 一群人带着吴小山呼啦啦的离开了。 邱秋待谭云止出现时,便将雕花木窗关上,只留下一个小缝隙悄悄观看。她没想到谭云止竟然也来到了临安城,难道他也是为火树银花秘境而来?若真是如此,这火树银花秘境可真是吸引了三域所有武者的目光,临安城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大堂内的动静也吸引了一旁沉思的秦楚楚,她道:"这人是谁?竟然一刀便杀了李沐。" 邱秋却道:"秦姐姐认识李沐?" 秦楚楚摇头,淡淡道:"只在域主的宴席上见过一面,这个李沐有七级武者的修为,功法诡异,是个难缠的角色。" 她又接着道:"三域里的九级强者都是有数的,这人却从未听说过名号,莫非是玄宗之人?" 邱秋道:"秦姐姐慧眼如炬,这人便是玄宗的白虎将军谭云止。" 秦楚楚怔愣片刻,叹息一声,"没想到竟然是他,传闻里白虎将军是八级武者的修为,不过短短几年,他便晋升九级强者,玄宗果然卧虎藏龙。" 邱秋也很诧异,谭云止竟然有如此高的名望,许是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迷弟模样,总让她忽略他白虎将军的身份,而他晋升九级强者也是她没有想到的,比起秦楚楚认为的几年,她很明白谭云止一年前还是八级,没想到不过一年没见便成了九级,可见他天赋之强。 邱秋不想被谭云止发现身份,是以谭云止离开后,她才重新推开木窗,大堂内的武者陆续散去,有清溪楼的伙计来收拾李沐的尸体,而楼梯拐角处的澹台明英也不见了踪影。 不知为何,邱秋隐隐觉得李沐与吴小山的这场冲突,同澹台明英脱不了关系。以他如今被玄宗与魔门追捕的境况,定不会去看这场热闹,除非他与这场热闹有关。 因出了这番乱子,清溪楼闭门谢客,邱秋与秦楚楚只好离去。关于宋清昊之事,秦楚楚说会回去问一问他的想法,邱秋也十分赞同。 第130章 得知 从清溪楼回来,邱秋思绪还沉浸在…… 从清溪楼回来, 邱秋思绪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冲突里,虽然吴小山很快住了口,但他前面一句被封了元力还是传入她耳中。许是翠薇中毒的缘故,邱秋对于被封元力之事十分敏感, 总觉得吴小山这般境遇与翠薇有些相似, 莫不是也中了毒? 另有躲在楼梯拐角不愿露面的澹台明英, 邱秋也有几分在意, 这人总不会恰好出现在清溪楼?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且她与澹台姐弟也算有几分过节, 观这姐弟的心气, 真遇上恐怕不会善了。 邱秋思来想去决定给江上智写一封信, 一则打听临安城内境况,她始终在这城内生计, 若真有变故,也能做好准备, 莫要被殃及池鱼。二则告知遇见澹台明英之事,澹台明英是蛇婆婆的弟子, 蛇婆婆的诡异手段, 她也见过一二,且几人又来自魔门, 总觉得临安城内武者被封元力之事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三域蛮荒野蛮, 行事血腥, 但与动辄灭人满门的魔门相比, 玄宗可算得上名门正派了,若真论起来, 邱秋更愿意相信玄宗。 信很快便写好了,邱秋叫来柑橘,让她送去清誉府。 **** 清誉府内, 江上智与谭云止分坐两旁,简玉衍负手立于堂中,目光望向手足无措的吴小山,安抚的一笑,"莫要拘谨,你将中毒之事细细说来便是。" 吴小山抬眼瞥了瞥前方,又迅速低下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离传说中的逐月公子这般近,当初玄魔之战,逐月公子一剑斩了魔门领军长老,成为很多下层弟子敬慕之人。 吴小山毕竟是跟着谭云止上过战场的士兵,很快便调整好心态,脑中回忆着与李沐相识的前后,缓缓道:"我与李沐相识是在两月前,当时他出手帮我解决了一些麻烦……如今想来他出现得未免太凑巧了些。" 简玉衍问道:"什么样的麻烦?" 吴小山愣了一下,抬眸朝谭云止方向睨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 见他突然沉默,简玉衍道:"可是不方便说?" 吴小山尚未开口,坐在右侧的谭云止先嗤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去,"兔崽子,是不是又去赌钱了。" 吴小山脸色一白,苦笑一声,皱着脸道:"将军英明,那日得了些银钱,我便去了赌馆,谁知运气实在太差,银钱输了个干净不说,还倒欠了不少赌账,是李沐替我将赌账还了。" "我与他便熟悉起来,之后他便明里暗里同我打听关于白虎军之事,将军也知晓,那年玄魔之战后,我同数百白虎军隐居在临安城,李沐不知从哪里寻了踪迹,想要探听我们的下落,他做事急切露了痕迹,我便留了心眼,没将其余白虎军隐居之地告诉他,更慢慢与他疏远,他似乎也察觉了我态度的转变,今日便约我去清溪楼吃饭,我本想拒绝,但他提出帮我还赌账之事,我便同他去了。" 一语未了,吴小山顿了顿,道:"……之后便是将军所见,他先骗我吃下毒药,封了我的元力,又对我进行逼问。" 简玉衍皱眉:"李沐为何要寻白虎军的踪迹?你可知道缘由?" 吴小山摇头:"白虎军虽有威名,但我们不过只是些低级武者,这临安城内,中级武者也该有几万人之多,若是因玄魔之战,城内参与玄魔之战的隐居弟子也有好几千,未必非白虎军不可,李沐的执着,实在有些莫名。" 简玉衍陷入沉思,半响方道:"临安城内与小山这般被封元力的武者越来越多,看行事手段,颇像魔门的作风,如今火树银花门开启在即,不得不防魔门作乱。" 谭云止敛了以往吊儿郎当的神色,冷肃道:"若真是魔门所为,所图定然不小。" 坐在上座一直沉默的江上智忽然开口:"吴小山所中之毒便是我所中之毒。" 谭云止与简玉衍陡然一惊。 谭云止未想到江上智也中了这毒,这着实让人震惊。 简玉衍是没想到江上智竟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中毒之事,他是此次来临安城的玄宗弟子领头人,若是中毒之事传出去,定然会生出许多麻烦事来。他忍不住向江上智投了个不赞同的目光。 江上智并未在意两人的神色,淡淡道:"这毒诡异却又不致命,若说只是单纯封印元力又不竟然,近日来我发现我的元力在这如跗骨之蛆般的毒素下,非但没有损耗,反而精纯了不少。" 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炸在几人耳边。 吴小山听后忙去查看自身元力,但他修为低微,元力又凝滞不动,无法看出所以然来。 谭云止却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到吴小山身旁,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元力探了进去,片刻,他环顾众人道:"果然,元力精纯不少。" 简玉衍抬眸看向江上智,微疑:"当日,你的元力并未像小山这般立刻变得精纯,不然,我们不会察觉不到。" 江上智道:"许是我元力深厚之故,元力越是低微,这种变化越快显现。" 简玉衍神色终于变了,喃喃道:"这般行为实在莫名,背后之人目的着实不知,只怕防不胜防。" 厅内陷入沉默之时,有下人来回禀。 "朝暮居的柑橘姑娘前来送信。" 简玉衍神色一松,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谭云止,淡淡道:"知晓了,你将柑橘姑娘引去松墨堂,我随后就来。" 江上智却道:"带来这里便是。" 简玉衍诧异的睨了他一眼,江上智与谭云止的恩怨,他可是听说一二,都说两人是为争夺一直狐狸犬反目,但他却知晓哪里是为了什么狐狸犬,为的怕是狐狸犬的主人罢,实在不明白阿智为何要将柑橘引到此处,不怕谭云止知晓她的行踪? 下人得了话很快便退下,不一会儿,便领着柑橘进来。 柑橘先向众人见了礼,方将信双手递上:"这是我家小姐给公子的信。" 江上智却未接信,只道:"你家小姐可好?" 柑橘有些莫名,却也肃容回道:"多谢公子记挂,小姐甚好。" 谭云止却在一旁挑了挑眉,轻佻道:"逐月这又是得了哪家姑娘的青睐?可真是风流多情。" 江上智神色冷淡,"你既然如此想要知晓,去瞧瞧信便是。" 简玉衍神色陡然一变,急忙道:"阿智,不可如此。" 谭云止本来并不感兴趣,江上智与哪家姑娘好上与他有何关系?不过是嘴贱想要戏谑两句罢了。见了简玉衍这般反应,他倒是真生出几分兴趣来,便伸手却拿柑橘手上的信,"我倒要悄悄是谁家的姑娘竟然能迷住我们逐月公子。" 眼睛随意往信封上一扫,熟悉的字迹让他脸色募地一变,他目光如刀锋般凌厉的看向柑橘,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在哪儿?" 手臂传来疼痛之感,柑橘惊呼一声,一脸茫然。 江上智目光冷冷道:"信在你手上,看过不就知晓了么。" 谭云止抓住柑橘手臂的手松了松,却未依江上智所言拆开信封,警惕道:"你为何要告知我她的行踪,有什么目的?你的品行我实在信不过。" 江上智眸光微沉,这人真是一点也不讨喜,冷声道:"不看便罢,把信给我。" 谭云止将信募地攥紧,露出一个笑容,刀疤的脸显得十分狰狞:"这不是开个玩笑么,江上长老何必与弟子计较。" 江上智冷哼一声,未在说话。 谭云止拆开信,果然是她的字迹,目光扫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便往简玉衍身上一丢,朝柑橘道:"带我去见你们小姐。" 柑橘虽然莫名,但这人长得实在凶悍,盯着他的目光又极为凌厉,竟使得她不敢违背。 两人走后,简玉衍接过信迟疑道:"阿智,你为何要将她的行踪告诉谭将军?" 江上智清冷的目光穿过虚空落在朝暮居的方向,看不清神色:"这临安城内危机重重,我失了元力,又身在局中,恐怕无法护她周全,谭云止修为高深,又对她情根深种,是个极好的人选。" 第131章 意外 邱秋刚让柑橘将信送去,便接到阿…… 邱秋刚让柑橘将信送去, 便接到阿琴派人传回来的消息,城郊作坊走了水,让她赶忙去看看。 她未做思量,立刻叫人去套马车, 出了书房, 忽然想到阿虎, 便又转了脚步, 去阿虎的屋子。 屋子的门向外敞开, 阿虎坐在窗边, 手执着一卷书册, 安静的阅览。 初冬的阳光从窗户漏进来,温柔而又静谧的落在四方桌上, 阿虎目光在书上逡巡,神色从容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 这般熟悉的神态让邱秋眉头蹙了蹙, 莫名觉得这不是阿虎会作出的神色,但火灾之事迫在眉睫, 她很快将这一抹疑惑抛诸脑后, 而是道:"阿虎,城郊作坊走了水, 你与我同去瞧瞧。" 阿虎放下手中的书册, 瞧着邱秋焦急的神色, 眸光微微一动, "城郊……哪个作坊?" 这话问得稀奇,都到这个时候, 还管哪个作坊? 邱秋忍不住吐槽的想,见他还捏着那书册,便也没了平时的矜持, 上前两步拽住他的衣袖,"去了便知道了。 阿虎目光移到她雪白青葱的手上,便也没拒绝,收了书册同她出了门。 朝暮居离城郊有些行程,邱秋与阿虎坐在马车内,车幔被掀到一旁,瞧着前方赶车的作坊伙计,她探出半个头来道:"好好的作坊怎么突然起了火?烧了多久?" 伙计目视着前方,边用鞭子赶着马屁股边道:"回禀小姐,卯时起的火,有一个时辰了。走水的原因还不清楚,许是周边的农户烧麦秆引起的。" 城郊的作坊是全权交由阿虎与阿琴打理,邱秋并未去过,如今听了作坊伙计的解释,方知晓作坊周边有几农田,秋收之后田里的麦秆都要烧作肥料的。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出了城门。 邱秋瞧瞧一望无垠的天空,疑窦丛生,这里离作坊的位置也不远了,按理说这么大的火,总该见着些黑烟才是,然而作坊的方向安安静静,天空之中也干干净净,实在不像着火的样子。 她忍不住悄悄问阿虎:"作坊在这个位置对吧?" 阿虎眉头微挑:"应该没错。" 邱秋心中一紧,拉住阿虎的袖子,指了指赶车的伙计,嘴巴动了动,做了个有问题的口型。 阿虎瞧着她紧张的模样,也学着她动了动嘴巴,无声道:"我知道。" 邱秋眼睛募地睁大,灼灼的盯着他,不知他这是何意。他是早就知晓了这伙计有问题,还是同他一般刚刚发现的。 阿虎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睡一会儿便好。" 话音未落,邱秋便感到一阵香甜的气息袭来,她眼皮一重,晕了过去。 …… 谭云止跟着柑橘来到朝暮居。 到了门口,他募地停住脚步,心中生气几分近乡情怯的迟疑来。那日未能顺利将她救出,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便是对战魔门三万大军时,他也未如此无力过。 如今她隐居在此,想来是不愿与故人相见的,他如此贸然前来,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这样一想,他原本想与她相见的急切,犹如泼了一盆冷水般,冷静下来。 柑橘不解的瞧着止步不前的谭云止,奇怪道:"谭公子,你为何不走了?" 谭云止行事向来豪爽大气,如今却如姑娘般扭捏还是第一次,爬满半张脸的疤痕动了动,他犹犹豫豫道:"柑橘姑娘,你家小姐到这临安城多久了?" 柑橘虽不解他为何打听这些,但想着她是江上公子的朋友,想来以前定然也是认识小姐的,只当他关心小姐,便道:"我听小姐说过,有大半年了吧。" 谭云止哦了一声,又想着她孤身一人到这临安城,又没有修为,想来过得十分不易,心里又生出几分心疼来。 柑橘见他脸色变幻多端,脚步却丝毫不动,终于忍不住道:"谭公子,你若不进去,我可先进去了。" 谭云止方如梦初醒般道:"当然要进。"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面对的,若真惹她生气,再哄回来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谭云止理了理衣襟与乌发,走得分外坚定。 柑橘上前扣了门环,荔枝来应门。 她目光移到谭云止身上,瞧见他布满疤痕狰狞的脸,忍不住退后一步:"柑橘,你带了什么人过来?" 柑橘忙道:"荔枝,不得无礼,这位谭公子是小姐的朋友。" 荔枝缓了缓呼吸,方道:"小姐一个时辰前出去了,阿琴小姐传来话,说是城郊的作坊走了水。" 谭云止眉头一蹙,没想到如此不凑巧,便道:"无妨,我在这里等她便是。" 柑橘只得引他到厅里去坐,一路上,谭云止却瞧着这院内的一草一木,仿佛透过这些东西,想象着她生活的痕迹,他原本以为,两人再也无相见之日,没想到还能再见,喜不自胜。 庭院布置巧妙,花草树木并不名贵,却别具一格,有些像她住进太恒峰后的院子。 想到这般,谭云止忍不住蹙了蹙眉,无论何时,想到某个人就觉得讨厌。 穿过庭院去了前厅,柑橘上了清茶便退下了。 谭云止端起茶,并未饮,目光却打量着这屋子,却见左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绘了一只形状怪异的小猪,憨态可掬,圆润可爱,就是鼻子太长了些,他起身去看,却见画旁还写了四个字,小猪佩奇。 谭云止虽然不知为何一知猪会有一个佩奇这么奇怪的名字,但不妨碍他觉得十分有趣,莫名的断定这是她所作之画,有了这个想法,再看这幅画时,便觉得无一处不精妙。 谭云止将屋内细细打量完之后,方回去坐下,有些遗憾的是,除了那幅小猪佩奇外,再也没有见过其它画作。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夜幕悄悄降临。 柑橘来为谭云止续茶,她瞧了瞧窗外的天色,蹙眉道:"便是去城郊也该回来了才是,莫不是作坊走水之事还未料理完?" 谭云止心头微微一跳,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起身道:"城郊的作坊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 柑橘还未搭话,便见阿琴小姐从外面进来,她莫名道:"柑橘,荔枝说城郊作坊走水了,是怎么一回事?" 柑橘怔愣了一下,"明明是阿琴小姐让作坊的伙计带来的消息啊" 阿琴比她还惊讶,"我什么时候让人回来过……" 谭云止听清两人的对话,面色陡然一沉,果然是出事了。 第132章 被抓 一杯凉茶泼到脸上,邱秋浓密的睫…… 一杯凉茶泼到脸上, 邱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水珠滑落,终于睁开眼。 茶叶的残渣贴在额头,湿漉漉的触感十分难受, 还有若有似无的茶味。 她有些不适的摇了摇头, 想要抬手去将茶渣抹去, 便发现自己两只手被拇指粗的麻绳绑在身后, 两只脚被困在一处, 丝毫不能动弹。 手腕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想必被捆了些时候, 麻绳将手腕磨破了皮。 邱秋放弃了挣扎,她抬眸打量身处的屋子。 这是一间普通客栈的客房, 旁边一张四方桌与几条方凳,内里是两间简陋的木板床。窗下放了一条案几, 放着一个圆肚细口的青瓷,插着几枝细细的青竹。 "你醒了。"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忍不住轻呼一声。 "别怕, 是我。" 熟悉的声音终于让邱秋冷静下来,她费力的转头朝身后看去, 瞧见被同样绑住手脚的阿虎, 昏倒前的记忆终于回拢了, 她急道:"阿虎, 你没事吧?" 阿虎倚着案几的柱脚,尽管姿态狼狈, 神情却无丝毫慌乱,轻轻一笑:"无妨。" 见他完好无缺,邱秋松了口气, 终于想起一路上的不对劲来,作坊被烧,前来报讯的伙计神色未免太冷静了些,赶车途中有两次都找错了路,邱秋当时只以为是伙计心急,如今想来定然是对城中的路不太熟之故。 只是她不知是谁如此费心的将她绑来,这大半年来,她认识的人屈指可数,结怨的除了乐正桑外再无别人,她实在想不出背后之人的身份,也猜不出他们的目的。 邱秋蹙眉沉思,阿虎瞥了一眼,便知她在担忧什么,安慰道:"何必多想,总会见着的。" 邱秋苦笑道:"今日连累你了。" 阿虎不置可否,正要开口,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带着黑色斗篷,身穿黑色深衣的男子走进来,他目光隔着帷帽落到邱秋身上,仿若十二月寒潭般冰冷。 感受到黑衣男子身上散发的恶意,邱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警惕道:"你是谁?" "乐正小姐,好久不见。" 黑衣男子说着伸手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澹台明英!"邱秋大吃一惊,实在没想到竟然是他,只是她不明白澹台明英如何得知她的下落,难道是那日清溪楼的一瞥?况且澹台明英绑架她做什么?她自认为与澹台姐弟的恩怨在玄宗就结束了,没了江上智,自己又不是乐正桑,哪里来的牌面能让他们动手。 邱秋试探道:"澹台公子,是否有些误会,我与令姐虽有龉龃,但那都是令姐误会了我的身份,如今三域莫不知谁是乐正桑,公子绑我来想是绑错了。" 澹台明英冷漠的神情突然变得扭曲,他眸了闪过一丝痛色,阴气森森的道:"乐正小姐还是如此伶牙俐齿,你是不是乐正桑又有何区别?我姐姐如此念着你,送你下去陪她,她定然会高心的。" 邱秋先是一惊,没想到澹台明月竟然死了,难道是死在南寻殷的围剿中?接着便觉得十分倒霉,瞧澹台明英这般模样,定是失去了澹台明月这姐姐,变得如疯狗一般见人就咬,听他言外之意,费这么大的劲将自己抓来,就是为了给澹台明月陪葬?这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 她挣扎道:"令姐如此讨厌我,定是不愿意见到我的,公子送我去见令姐只怕会给她添堵。" 澹台明英冷笑一声,"喜不喜欢,送你下去见见不就知道了么。" 这是人说的话么,难道不喜欢还能上来? 邱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哀叹一声,瞧澹台明英的模样,定然是说不通,只能想办法向江上智和简玉衍求救了,她目光瞥向身后垂眸沉思的阿虎,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将信送出去。 这时,门又被推开了,依旧是一个带着帷帽的黑衣男子,身形较澹台明英矮一些。他进了屋便脱下帷帽,也露出一张邱秋熟悉的脸。 竟然是邱长老! 没想到他竟然1还活着,作为追杀南寻殷的主犯,邱秋以为他早就被南寻殷剁成几块了。 邱长老目光掠过邱秋,并未认出她来,只对着澹台明英,神情颇为不悦:"你今日行事未免太任性了,我们如今处境艰难,南狗的追兵就在后面,你如此行事,是要害死所有人吗?" 澹台明英脸色很不好看,他抬眸睨了一眼邱长老,压下心中情绪,露出几分恭敬之色道:"邱长老教训的是,是明英莽撞了,下次定然不会再私自行事。" 见他认了错,又想到他的用处,邱长老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他安慰道:"我不是责怪你,等我们成了大事,杀了南狗,你便是我的护法,倒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他说着瞥了一眼邱秋,想是误会了她与澹台明英的关系。 澹台明英躬身抱拳道:"是,谨遵门主教诲,属下定不辜负门主厚望。" 这声门主,邱长老摸着胡须听得甚为愉悦。 邱秋灵光一闪,想出一个保命的法子来。见邱长老要离开,邱秋忙道:"邱长老,你可还认识我?" 邱长老的脚步一顿,目光扫在她脸上,眉头微蹙,"有些熟悉。" 邱秋道:"邱长老,在流云城时,我可是与南寻殷一道参加过宴席。" 邱长老终于想起来,"是你!" 邱秋笑道:"是我,好久不见了,邱长老。" 邱长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很不好看,眸光里闪过几分警惕夹杂着深深的杀意,"你既是南寻殷的爱宠,为何会在临安城?" 邱秋知晓他在担心什么,定是担心南寻殷也在临安城,也不解释,只道:"邱长老也知我与寻殷有几分交情,我只因同这位澹台公子有些过节,他便要杀我泄愤,长老不若留我一命,想来寻殷若是知晓我在长老手中,行事定然会忌惮几分。" 邱长老狐疑的瞧着她,不信道:"南寻殷如此冷心冷肺之人,会为了一介女子受我威胁?余小姐,你未免太高看你了。" 邱秋自然也是不信的,但澹台明英在一旁虎视眈眈,她也只能拼一把了。胡说道: "邱长老,当初在流云城时,南寻殷对我的宠爱,您是瞧见的。再说,我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你们手中也翻不出花样来,试一试又何妨?万一南寻殷顾忌我的性命,邱长老不就有了辖制南寻殷的手段吗?" 邱长老闻言,真思索起来,澹台明英见状,脸色微变,忙道:"长老,此女是我献给姐姐的礼物,还请长老成全。" 邱长老神情一顿,澹台明英对澹台明夏的感情,他也看在眼里,若非澹台明夏之死,他报仇之心急切,还没这么容易收服他。 一边是得力下属的请求,一边是南寻殷爱宠的价值,邱长老犹豫不决之时,澹台明英又道:"请长老成全!" 眼见澹台明英如此步步紧逼,邱长老心中十分不悦,但想着此人的用处,不能让他心中有了疙瘩,便压下心中的情绪,颇为遗憾的道:"如此,这女子便交给你处置吧。" 邱秋心中哀叹,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了么?今日真的难逃一劫? "邱长老,你若将她交给旁人,定是一个大大的损失。" 阿虎的声音在邱秋身后响起,邱秋愣了一下,转头去看他,却见他倚着柱脚,目光平淡的看向几人,姿态从容自若。 邱长老道:"你又是何人?" 阿虎微微一笑道:"我是门主特意派来保护余小姐的护卫,余小姐在门主心中,份量相当不一般,是未来的门主夫人也未可知,长老这样杀了余小姐,未免太可惜了。" 邱秋却吓得差点被口水呛死,什么未来门主夫人,这阿虎也太敢说了些。只是她没想到阿虎竟然如此会见机行事,也不知邱长老会不会信。 邱长老果然不信:"护卫?你有什么凭证?" 邱秋颇为沮丧的想,果然没这么容易混过去。 阿虎却道:"我怀中有一块魔门暗卫的令牌,邱长老瞧瞧便是。" 邱秋一怔,眼见着邱长老上前两步去到阿虎身边,果然从他怀中掏出一块令派。 邱长老将令牌踹入怀中,对澹台明英道:"这个女子不可以再动。" 澹台明英虽然十分不满,但也知这般情况下,邱长老定不会让他再动这女子,只得暂时收了杀心。 虽然保住了性命,邱秋却无半分喜悦,她低垂着眼眸,心绪十分复杂。 阿虎为何会有魔门暗卫的腰牌? 这月余忽视的疑虑一点点浮上心头,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也越来越显眼,阿虎或许早就不是阿虎了,她甚至有一个大但的猜测。 只是她不明白,若阿虎真是那人假冒,他的目的是什么? 凭他的修为怎会被澹台明英困住?他这般行为又是为了什么?这人难道有当俘虏的癖好不成。 但她转念一想,许是自己想多了呢,阿虎有许与那人有关,但不一定是那人亲自过来。 但阿虎身上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让她又无法忽略,也许该试探一下? 第133章 识破 薄雾轻埃,烟雨霏霏,天地一片空…… 薄雾轻埃, 烟雨霏霏,天地一片空蒙,四顾茫茫。 破旧的庙宇内,佛像上的金漆掉了大半, 东倒西歪的横在殿内, 丁香色的帷幔侵染了灰尘, 垂挂在横梁上。 凉风吹来, 扬起一室尘埃。 邱秋咳嗽两声, 抬手煽了煽, 蹙着眉头想, 也不知澹台明英带他们来这鬼地方是何用意?在客栈时,她胡说南寻殷与自己的关系, 从邱长老手中暂时保住了与阿虎的性命,本想寻个机会给江上智送一送消息, 随知不过半个时辰,邱长老与澹台明英便带着她与阿虎出了客栈, 来到这间破庙。 邱秋目光扫过一圈, 这破庙应是废弃多时,如今庙内去打理得有些条理, 供桌上只有浅浅的灰尘, 想来此处定是经常有人前来, 应是邱长老等人藏身的窝点之一。 阿虎紧跟在邱秋身后, 这一路上他表现得十分顺从沉默,事事与邱秋为先, 将一个魔门暗卫扮演得惟妙惟肖。 邱秋的疑虑越发深了,这份随即应变的能力与胆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即便阿虎在临安城这些时日, 有了些许历练,但绝不会这般游刃有余。 她想起心中的猜测,有些不自在起来,若阿虎真是那人,这些时日自己犯蠢的模样不全被他瞧见了么?还有客栈里添油加醋的那番话,虽是为了自保而胡说八道,但说到正主面前,还是非常尴尬。 如此一想,她是十分不愿阿虎真是南寻殷那家伙假扮,但她也知晓,事情的真相不是她不想便不是的,该试探的还得试探。 邱秋眸光一转,心中便有了一个法子,低声道:"阿虎,两月前我给你的那块墨玉可还戴在身上?" 这墨玉自然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曾给过阿虎什么玉佩,若是阿虎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不管是戴还是不戴,便都可以确认眼前的阿虎不是本人,若是他猜中了自己的意图,邱秋也还有其他法子,一个人想要扮成一个人根本是不可能之事,以前是因她没有怀疑,如今有了疑虑,自是有无数法子试探出。 她与阿虎待了大半年,便是猜中了墨玉,也还有衣服,信件,所承办之事,说过的话,真真假假混着说,若是假的阿虎,不信露不出马脚来。 阿虎挑眉瞧了她半响,忽然轻笑一声,"还不算太笨,我还在想,你要何时才能认出我来。" 邱秋怔愣住,未曾想这人既然就这么承认了,辩解都未成有一句,未免也……太让人猜测不到了。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她既然能想到有诸多法子去试探他,南寻殷这般机敏的人又怎会想不到。既然注定瞒不住,又何须浪费心力,不如直接承让了。 想通此处,邱秋既佩服这人的机敏,又气得牙痒痒,瞧着他毫无愧色的神情,忍不住道:"南……"瞥了眼不远处的澹台明英与邱长老,又把话噎了下去,放低声音:"你把阿虎怎么了?" 南寻殷瞧着她憋着一口气,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竟觉得十分可爱,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也学着她压低声音,"你觉得我能把他怎样?" 邱秋愣了一下,不知他是何意,只道:"他在去雪山路上,还照顾过昏迷中的你,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之人。" 南寻殷笑了一下,"如此说来,你欺骗我之仇,我又该如何报答?" 邱秋暗道不妙,这人小心眼爱记仇的性子可是半点没变,若真计较起来,定是不会放过自己,心中略微转了转,再抬眸时,眸光中染上了几分哀伤之色,睫毛颤了颤,轻叹一声,"那日被大当家打下悬崖,我没想到竟然还能活下来,当被巫王的雪蟒救下时,我亦是十分震惊,当我醒来时,你们都已经离开了,你也知道,我虽知你是魔门之人,又不知魔门在何处,更不知如何同你联络,只得带着阿虎与阿琴隐居在临安城。" 她说得情真意切,南寻殷却半个字都不信,他可是将大雪山翻了个遍……若非她故意躲着她,又得顾白原的帮助,又怎会寻她不到?只怕她早就动了离开的念头,他探过她的脉象,毒应是被顾白原解了,只是不知顾白原那等冷心冷肺的人为何会帮她…… 南寻殷眼眸微垂,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烦躁来,他一向智珠在握,遇事果敢,从未有他做不成之事,如今却不知该拿眼前的女子如何办才好。若是在雪山之时,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这半年时时刻刻的牵挂,哪里还能不明白,遇到这般能影响自己心智又欺骗自己的人,若是以往,他定是不会让她活在这世上。初见的那夜,他便试过,最终无法下手。 既不能杀她,又是心中所念之人,按他以往的性子,该是打断了腿关在身边便好,管她愿不愿意,管她心里是何想法。只是……抬眼瞧了瞧她装模作样的神情,眼里藏着的忐忑不安,硬如钢铁的心肠莫名有几分柔软,心中轻叹一声,淡淡道:"既是如此,便放过你一次。" 邱秋未想到竟然这么容易便过关了,她还准备了大段的话呢,她当然知晓以南寻殷的机敏,怎会看不出破绽来,只是不知他为何会这么简单便放过自己,她与他可是隔着血海深仇的,邱秋狐疑的瞧了他片刻,这人当了门主,难道还变了性子不成? 南寻殷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此间事了,你便同我回魔门。" 邱秋眼睛募地睁大,好不容易逃出来,谁还想回去?她只想在临安城里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一点也不想再牵扯到这些事情来,且同他回去后,还要帮她做事么?她可不想再招惹一个江上智,如今她毒也解了,同他回去的理由也没有了。 她心里虽有百万个不愿意,但也知这人说了,想必是不会允许她拒绝的,她不愿打草惊蛇,便点了点头应下来,想着寻个机会逃走,倒是去寻江上智庇护,南寻殷与江上智相比,她还是愿意相信江上智一些。 南寻殷见她答应的爽快,便知以她的性子只怕另有打算,也忍不住有几分高兴。 邱秋问南寻殷是如何寻到她的,南寻殷轻轻一笑,也不隐瞒,"江上智身边有我的探子。" 邱心想果然如此,她也是这般猜测的,在临安城躲了半年都无人知晓,自见着江上智后,以前的故人便一个劲的冒出来。她心里有几分责怪江上智这个麻烦精,但又想着谁叫自己运气不好遇上江上智,忍不住垂头丧气,只觉这个世界真和自己犯冲,自穿越以来就没有遇见一件好事。 邱秋见南寻殷心情颇为不错,便又趁机追问阿虎的下落,那知南寻殷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道:"他在魔门。" 邱秋眼皮一跳,有几分咬牙切齿,这人真是把她拿捏的死死的,阿虎若在魔门,她可真不好放手不管。 邱秋纠结万分之时,庙宇外面传来些许喧闹。 她抬眸去看,却见一群与澹台明英打扮相同的黑衣人抬着一群昏迷的武者打扮的人进来。 几个黑衣人朝邱长老行礼道:"长老,这些是今日所捉的武者。" 邱长老摸着胡须淡淡点了下头,目光却看向澹台明英,澹台明英道:"抬到后院去。" 几个黑衣人听从他的吩咐,将武者抬过去,澹台明英也跟在黑衣人后院走过去。邱秋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去看澹台明英要做些什么,还有刚才黑衣人的话,今日所做的武者,难道澹台明英与邱长老在大量捉这武者么? 她无意识的挪了几步,一下撞在南寻殷身上,邱秋摸了摸鼻梁,有些尴尬,正想道歉,却见南寻殷饶有兴致的瞧着后院,看着澹台明英几人的举动。 邱秋心中微动,悄声道:"你留下来是想把邱长老等人一网打尽么?" 南寻殷诧异的瞥了她一眼,奇怪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中了蛇婆婆的蛊,元力被封了,半分修为也无。" 邱秋震惊了,不可置信的道:"怎么可能,顾白原没有给你解蛊么?若是没有元力,你是如何回魔门报仇,当上门主的?" 南寻殷见她震惊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只道:"我同顾白原借了一队人马……大雪山的人还是挺好用的。" 邱秋不止是震惊,她是快震死了,她还猜想了无数的理由,总以为他故意留下来,定然有其它的目的。没想到这人压根儿就是逃不了,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却是个青铜。想着邱长老与澹台明英对此人的恨意,她决定死死的捂住他的身份,若是被邱长老等人知晓,他们恨之入骨的人就在他们面前,邱秋觉得从她与南寻殷的关系来看,绝对一起死得透透的。 她实在佩服这人落到生死仇敌手上,还从容不迫的心态,果然变态不是谁都能做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后院也发生了变化。 澹台明英拿起后院的水瓢,舀起一瓢水泼在昏迷武者的脸上。不过片刻,昏迷的武者便陆续醒来,他们见自己被绑着,面上露出几分惊惧的神情,色厉内荏的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抓我们!" 其余醒来的武者亦是大骂起来,有人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你若动我公孙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还有人道:"哪里来的匪徒,敢在临安城作乱。" 也有求饶的,"这位大人,莫不是抓错人了?" 一时后院十分喧闹。 第134章 金蚕蛊 秋风瑟瑟,落叶萧萧。…… 秋风瑟瑟, 落叶萧萧。 破旧的庭院里堆满了枯黄的树叶,泥泞的土地里生长着半腰高的杂草。 一院潮湿的霉味,荒凉之感扑面而来。 抓来的武者被放置在院中,他们或求饶, 或开口大骂, 皆对眼前的澹台明英怒目而视。 澹台明英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的武者们, 眸光里流露出几分不耐, 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色的小瓷瓶递给身边的黑衣人道:"去给他们喂下去。" 黑衣人接过瓶子, 捏着武者们的下巴, 将瓶中的药丸一颗颗喂下去, 他动作颇为熟稔,好似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 邱秋同南寻殷躲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 心里却猜想着,这药丸有什么作用?澹台明英费心费力的抓这么多武者来, 不会只是为了试药吧? "啊……我的元力被封了!!" "我的也是……" "是那药丸……" 被喂了药丸的武者们发出此起披伏的愤怒声,澹台明英只是厌烦的一皱眉, "带下去!" 黑衣人不敢耽搁, 在武者们的哀嚎中,将他们押到后院的空屋中。 封了元力? 邱秋心中一动, 忽然想起江上智与翠薇来, 他们好似也被封了元力, 翠薇说过, 她被一群黑衣人喂了一颗药丸,醒来后便发现元力被封了, 这和院中的情形是如此的相似,难道翠薇说的黑衣人就是澹台明英等人?还有在清溪楼遇见那一场冲突,也是同元力被封有关, 这几件事总觉得有些关联。 她忽然又想起江上智,他的元力被封要早许多,同翠薇这些到有些不同,况且,邱秋总觉得他的毒十有八九是南寻殷所下,想到此处,邱秋忍不住去瞥南寻殷,想瞧瞧他的神情。 南寻殷感受到邱秋的注视,低头瞧她,"怎么了?" 邱秋实在想知道,却又不敢直接问,只得吞吞吐吐的道:"那个……江上智的毒……你可知道?" 南寻殷低笑一声,幽深的眸光里流转淡淡笑意:"你不是猜到了么?" 邱秋呼吸滞了下,这人在她面前真的从不掩饰他的邪恶!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她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对于这人一环扣一环的计谋,忌惮且惧怕,一方面,又担忧自己知晓了他这些秘密,真能平安的逃开么? "澹台明英用的这药丸同你给江上智下的毒是一样的么?" 邱秋很快收敛了情绪,如今她还在他手里,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处。想到澹台明英手里的药丸,忍不住问道。 南寻殷笑了笑,"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将这药丸的方子偷了去。" 听他如此说,邱秋很是无语,如此重要的方子,不都该藏着无人知晓的密室么,怎么随随便便就被人偷了去,祸害苍生,瞧澹台明英与邱长老的做派,只怕有不少武者中了这药丸之毒。 南寻殷睨了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只道:"这药丸并非剧毒,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之所以用来对付江上智,也是因为江上智功法特殊,寻常剧毒不起效用。" "既然如此,澹台明英为何给武者下这药丸,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邱秋皱眉 南寻殷道:"我有了些猜测……看下去就知晓了。" 邱秋不解其意,南寻殷却不在说话,她只得将目光看向庭院中。 澹台明英并未离开,他负手立在庭院中,不过片刻,刚才那群黑衣人又押了一批武者上来。 这批武者同上一批又不同,他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目光呆滞,瞧着像被关了不少日子。他们在黑衣人的驱赶下来到院中,接着黑衣人用麻绳熟练的将他们绑上。 澹台明英从怀中掏出一个简陋的木盒,这次他没有将木盒将给黑衣人,而是拿着木盒走到被捆绑着的这群武者面前。 他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定在较为年长的武者身上,他打开木盒,小心翼翼的从木盒中夹出一只青银色的虫子,瞧见这只虫子,周围的黑衣人目光变了变,呼吸都急促起来。 澹台明英全身紧绷着,神情十分严肃,他瞥了一眼黑衣人,黑衣人立马上前捏着年长武者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巴。澹台明英深吸一口气,十分小心的将夹起的虫子,在武者惊恐的眼神中,放入他的嘴里,黑衣人轻轻一拍武者的下颌,虫子便随着武者的喉咙滑下去。 紧接着,邱秋就见,年长的武者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不过片刻,武者充满血肉的身躯便如气球般瞬间扁了下去,只剩皮肉包裹着骨头,瞧着十分恐怖。吃光了血肉的虫子,从武者的额头钻出,留下一个两指宽的洞。 这般阴森又恐怖的场景,邱秋看得毛骨悚然,胃中隐隐有翻滚之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声道:"那虫子是个什么东西?" 南寻殷将她拉入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低声道:"这是金蚕蛊,蛊中之王,威力极大,培育也极不容易,瞧见金蚕蛊身上的青银二色么,这表明了它还是幼蛊,只有它身上的颜色全部蜕变为金色才算培育成功。" 邱秋心中有了猜测,头皮发麻道:"所以,澹台明英是在用这些武者的血肉培育金蚕蛊?" 南寻殷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道:"应该是了,金蚕蛊最喜有元力的血肉,元力越纯粹,它越是喜欢。我那毒药虽不能害人性命,却能将武者的元力困于体内,不断提纯,滋润血肉。比起一般的武者,用过药丸的武者血肉对金蚕蛊成长更有效用。" 邱秋来到这异世也有些日子了,也经历了不少事,但却感觉这里发生的事总能刷新她的下限,她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强烈的杀意,这样的人渣真不配活着。又想起蛇婆婆练的毒尸,这两人不愧是师徒,还真一脉相承。 南寻殷看她低垂着头,只当她见着这般恐怖的场景,心里不舒服,便道:"不喜欢,就别看了。" 邱秋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两人说话期间,院子里的武者统统成了干尸,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澹台明英将金蚕蛊放回盒子内,瞧着它便面只深了一丝的银色,眉头一蹙,喃喃道:"果然还是太慢了,这些低级武者的元力太少,若只用他们的血肉来喂养,也不知要喂到何时……李沐真是半分用处也没有,让他去打听隐居在临安城内的白虎军,竟然被反杀了,往我自他身上花费这般多的心思,如今,只得寻个法子,抓些中级武者来。" 澹台明英这番话,邱秋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联想到翠薇和城里的传言,她心中一个咯噔,澹台明英这是把临安城的落单武者都当成了喂养金蚕蛊的血肉了。看来她得想个法子将澹台明英之事告诉江上智,玄宗想来不会袖手旁观。 经历了这一幕,邱秋想要从澹台明英手中逃离的心情更急迫了,她简直一分钟都不想呆在次此处。 她倚在南寻殷怀中,低声道:"你可有办法离开?" 南寻殷知晓她是不想让澹台明英等人注意到这里,方如此乖顺的靠近他,他眉毛微挑,抬手抚了抚她长了一些的头发,冰凉顺滑,莫名好摸,闻言道:"如今我没修为,只能等我的暗卫寻来。" 邱秋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虽然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也没问他是何时联系暗卫的,只道:"还要多久?" "最迟三日后。" 得了准信,邱秋略微放下心来,南寻殷虽然危险,但是同澹台明英比起来,她莫名的更相信他,只是到时从他手上逃脱,殊为不易。 邱秋还想再说一些事情,却见澹台明英走进来,他瞥了一眼靠在一起的两人,目光忽的一凝,古怪的笑了两声,总是皱着眉头苏展开来,神情竟然有几分喜悦。 瞧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秋莫名道:"这家伙怎么了?莫不是疯了。" 南寻殷姿态随意,从容道:"许是以为你给我带了绿帽子。" "啊……"邱秋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是靠着一起的,募地一把将她推开,白玉圆润的耳垂染上几分粉色,瞧着像是初开的桃花瓣。 南寻殷低笑出声。 第135章 开启 自进入破庙之后,澹台明英与邱长…… 自进入破庙之后, 澹台明英与邱长老等人便没在离开,而是专心修养起来。黑衣人一如既往的出去抓人,因得了澹台明英的严令,黑衣人们还真抓到几个中级武者。澹台明英十分惊喜, 立即喂了药丸, 想养些时日, 再用来喂金蚕蛊。 邱秋在一旁瞧着, 虽怜悯这些武者的遭遇, 但她自己也只是个半吊子, 又有南寻殷这个炸弹在身边, 谈何救人?只能默然而叹。 一晃两日过去,邱秋本以为她与南寻殷会在破庙里待到暗卫寻来, 没想到却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之事。 天刚暗下来,临安城东突然爆发出一片火光, 火势滔滔,半边天都被染红了。夜色被火光逼去, 亮如白昼。 破庙里响起一阵喧嚣, 澹台明英同邱长老等人陆续到了院子里,抬头望着东边那块染红的天际, 神色骤然一变, 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 邱秋躲在角落里, 疑惑的瞧着众人, 心里猜测到底出了何事,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南寻殷脸上难得没有往日的风轻云淡, 变得极为严肃,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东边的火光, 喃喃道:"没想到竟然提前了三个月。" 邱秋瞥了眼他,正想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便听见院子里的黑衣人不可置信的声音:"……火树银花门竟然开启了。" 邱长老目光终于从东边染红的天际收了回来,月色下,他的神情晦涩不明,"金蚕蛊还有多久能练成?" 澹台明英的神色也很不好看,咬牙答道:"最快也要一个月,怕是来不急。" 邱长老眸光变换了好几次,终于道:"把后院武者全拿去喂金蚕蛊,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去城东。" 澹台明英迟疑道:"便是如此,金蚕蛊也只能练成银蛊……" 邱长老神色极淡,眸光却透着一股极致的阴鸷:"银蛊也够了……天不怜我,又能如何?" 邱秋躲在角落里将众人的话听了个遍,她品出些东西来,一则便是这东边天际突然染红,是因为火树银花门开启的缘故。她没想到只是开启便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瞧着还真有些传说中装满了秘籍灵药的秘境,至少场面足够大。二则澹台明英与邱长老是为了火树银花门而来,他们练这金蚕蛊也是为了能够在火树银花秘境中使用,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火树银花门提前开启了,他们不得不得改变计划。 如此,便能想象火树银花门秘境有多恐怖,多凶险,便是邱长老等人也要练这金蚕蛊防身。 还有南寻殷……邱秋抬眸望他,"你来临安城也是为了这火树银花秘境吧。" 南寻殷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很庆幸火树银花秘籍在临安城降临,不然如何能找到你?" 邱秋默默的转了头,心里哀叹自己走了什么霉运,随意选了个地方安家,没想到竟然是火树银花门降临之地,怪不得江上智,谭云止等人都一窝蜂到这里来,若是自己当初去的是地元域,哪里会有这些破事? 邱秋反思自己是否同这个世界的运道过不去之时,南寻殷突然道:"来了。" 邱秋一怔,还未明白他是何意,便见院子里突然从天而降一群黑衣人,这群黑衣人修为高深,武艺高强,出手迅猛狠辣,邱长老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悉数被制服了。 澹台明英被黑衣人押跪在地上,颇为狼狈的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黑衣人并未看他一眼,上前两步朝角落里抱拳道,"回禀圣主,逆犯余孽已经全部抓捕。" 隐蔽黑暗的角落,因领头黑衣人这一动作,院子里的人目光刷刷的望过来,站在角落里的邱秋感觉自己好似一下被推倒了聚光灯下,身畔的南寻殷却十分从容,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 领头的黑衣人退到一边,邱长老目光定定的看向角落里负手而立的人,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来,但他又觉得这个猜测太够荒诞,不可能会发生。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神情变了又变,终于道:"是你吗?" 澹台明英一脸雾水,他瞥了眼邱长老,却猜测是不是邱长老的仇家?心中抱怨邱长老连累自己,嘴上却道:"邱长老,这位公子可是同你有渊源?" 他想着若是这个人是邱长老的仇人,他该如何与邱长老撇清关系,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邱长老对澹台明英十分了解,听他一说话,便明白他打的是什么注意,心里暗骂烂泥扶不上墙,鄙夷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却还是盯着前方的人。 南寻殷轻笑一声,从角落里走出来,步伐不紧不慢,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越发显得他兰芝玉树,清贵高雅。 他淡淡扫过邱长老等人,微笑道:"邱长老,好久不见。" 猜测被证实,邱长老神情骤然一变,语气极不平静,"南寻殷,果然是你。" 这一声南寻殷震得澹台明英一愣,他目光移到踱步而来的人身上,突然目眦欲裂道:"南狗,我要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 南寻殷对两人的叫嚣浑然不在意,他目光望向角落里的邱秋,轻声道:"去外面等我可好?" 邱秋怔了怔,自南寻殷的暗卫到来之后,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本以为会进行一场厮杀,没想到邱长老等人如此不堪一击,这么快就被制服了。如今听到南寻殷这般说,她目光瞥了一眼被制住的邱长老等人,知晓南寻殷是打算清理门户,她也不想参和进去,便听话的跟着黑衣暗卫出了院子。 待人走后,南寻殷终于把目光移向邱长老等人。他抬手一挥,一根略粗的银针便定在澹台明英身上,打断了他想要催动金蚕的动作。 "澹台公子,随意乱动是会死的。" 澹台明英意图被识破,恶狠狠的看向南寻殷,"南狗,你不得好死。" 南寻殷目光由上至下的瞧着他,像是在看一条濒临绝望的死狗,轻笑一声,"我是不是不得好死不知道,但你马上就要死了。" 他抬眸吩咐黑衣人:"去将他身上的盒子取过来。" 黑衣人伸手从澹台明英的怀里摸出装着金蚕蛊的盒子呈给南寻殷。 澹台明英双目赤红,"你做什么……这是我的,我的金蚕蛊!" "你的?"南寻殷把玩着盒子,玩味的笑了笑,"我还真该感谢你们,若非你们如此尽心尽力的帮我喂养这金蚕蛊,它又怎能在这么短的时日进阶成银色。" 澹台明英愣住,"你什么意思?……这金蚕蛊明明是我师父留下的东西。" 南寻殷打开盒子,银色的虫子从盒中爬出来,落到他的掌心,极为乖巧的躺在上面,好似面对主人一般温顺。 澹台明英面如土色,怔怔道:"……怎么可能?金蚕蛊竟然认你为主。" "还不明白么?"南寻殷逗弄着手心里的虫子,目光怜悯,"蛇婆婆留下的金蚕蛊,早就被我驯化了。" 澹台明英好似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目光呆滞,呐呐念道:"不可能……不可能……" 邱长老见状长叹一声,这金蚕蛊是澹台明英报仇翻身的本钱,他一向视为比命还重要,如今知晓了真相,莫过于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变成这样也不奇怪。他又何尝不是?只是没想到南寻殷竟然如此阴险,恐怕当初他们逃得如此顺利,也是存了让他们给他养蛊的意思。 如今一败涂地,他反而有些坦然了,颓废道:"没想到我们忙活这么久,竟然只是为你做嫁衣,杀人诛心啊,南寻殷,我承认大公子二公子加在一块儿也不是你的对手,这魔门门主你当之无愧!我只恨,在你杀师上位时,竟没有杀了你。" 南寻殷垂下眼眸,笑了笑,"邱长老,你一如既往的高看自己啊……"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推了推虫子的屁股,"去,处理干净了,好上路。" 银色的肥虫子,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邱长老等人惊恐的目光中,钻进他们的身体里,不过片刻,邱长老一群人便成了一堆皮包着的骨架。 第136章 谈话 夜色清凉,天边大片染红的赤霞,…… 夜色清凉, 天边大片染红的赤霞,布满夜空,衬得皎月若隐若现。 宽阔的道路上停着一辆马车,邱秋并未坐上去, 而是立在马车外面, 百无聊奈的等着南寻殷, 清风徐徐吹来, 好似受了半边赤红天际影响的缘故, 她莫名感到几分燥热。 也不知南寻殷会如何料理破庙里面的人, 邱长老与澹台明英应该是活不成的, 不过凭这两人的行为,死一百次也不为过。她只是有些在意那些被捉来喂食金蚕蛊的武者, 也不知南寻殷会顺手杀了他们,还是一放了之? 南寻殷并非弑杀之人, 邱秋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在流云城时, 他也只是诛杀了城主一脉, 城内大半世家并未遭到清洗,还有摇光城也是如此, 宋清昊的遭遇或许能说一声凄惨, 但摇光城过渡却十分平稳, 百姓大多未受到伤害。 是以, 她一直以为,若非必要南寻殷并不会滥杀, 因而在清溪楼内听闻新任魔主血洗魔门时,她是非常惊讶的。如今,只希望那些武者运气足够好, 能逃过一劫。 约莫过了一盏茶,南寻殷气定闲神的从破庙里出来。瞧着等在外面的邱秋,他眸光一动,微微笑道:"怎得不去马车里坐着。" 邱秋乖巧的一笑,"这不是等你么。" 南寻殷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径直上了马车,语气淡淡:"原来你非有事相求?" 邱秋神色一僵,这家伙还真是敏锐,她笑容更灿烂了些,跟在他后面上了那车,十分诚恳的道:"南大公子可真是心思灵巧,一猜就中。我这点小心思在南大公子面前,便如天明下雪,明明白白。" 南寻殷倚着车壁,玄色的深衣勾勒出劲瘦的身体,姿态随意潇洒,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清贵。被邱秋这通烂俗的马屁拍在身上,他倒也适应良好,只微微一笑:"若是想要回朝暮居,不行。" 邱秋面色一垮,不死心道:"为何不行?我虽答应同你回魔门,但犯人临死前,还能见见亲人,我失踪这些时日,阿琴和阿虎也不知担心成什么样子,我总要去报个平安吧……" 南寻殷听她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玩味的笑了笑:"犯人临死之前?我竟不知在你眼里同我去魔门,便如死刑犯上刑场。" 邱秋心里一个咯噔,暗自责怪自己怎得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只得讪笑道:"怎么会……我不是害怕魔门的环境么。" 不过真去魔门,在她眼里,还不如死刑犯山刑场呢,魔门这种龙潭虎窟,她这元力低下,没背景,又不够狠辣的人去了,能活多久都未可知。现在南寻殷对她有几分兴趣,可能会护着她几分,但日子久了,热情消退,她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在魔门生存? 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爱意上,是一件十分愚蠢之事。她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还是得想办法离开才行。 南寻殷并未听过环境的说法,但不妨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挑了挑眉,面色有几分讶异,"你为何会以为在我的庇护下,会有令你害怕的事发生?你是我带去的,莫说魔门,三域之内的世家宗门,也不敢对你不敬。" 这句话说得实在狂傲,邱秋却是相信的,南寻殷这般手段,他想要庇护一个人,便是能牢牢护在羽翼之下,只是邱秋不相信自己,她不觉得自己会永远得到南寻殷的庇护。人皆是如此,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留下分桃典故的弥子瑕,最后不也死在卫灵公的手上么?若有一日自己不小心触怒了他,她可不想落得弥子瑕的下场。 身份不对等的感情,从来不是爱,而是依附。 邱秋心中作何想法暂且不论,面上却笑盈盈道:"以你的本事,我自是相信的。" 南寻殷一眼便看穿她的不以为然,挑眉轻笑:"你心里可不是怎么想的。" 邱秋笑容一凝,心惊于他的敏锐,轻叹一声道:"并非不信你,我不信的是我自己,不相信我有足够的魅力能让你永远庇护我。我与你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你是高高在上的魔门圣主,而我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这般不对等的身份,为了在魔门活下去,我必然要卑躬屈膝,极尽讨好于你,这般天长日久,还能留住你几分庇护之心?" 这般说法倒是新鲜,南寻殷眸光微微一动,倒有些新奇之色,"世间女子能得强者青睐,莫不欢欣鼓舞,你倒是避之不及,对江上智与烈云廷,也是这般想法么?" 邱秋淡淡一笑,并未否认,"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南寻殷定定的瞧了她半响,忽然道:"你到底从何而来?我实在好奇,什么样的异世能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子?" 邱秋仿若被雷劈了一般,头皮直发麻,惊得话都不敢说了,借尸还魂之事算是她最大的秘密,从未对人说过,南寻殷为何会知晓?且他一语点出异世之人的身份,未免……未免也太可怕,太不可置信了。他到底从何而知,又知道多久了。 她心里一片慌乱,眉宇间闪过惶惶之色,数次张口又闭上,最终只能干涩着声音道:"这般荒诞的事,你相信么?" 南寻殷低笑一声,面色如常道:"我又不是傻瓜子……余菀秋我见过几次,你与她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若非长相一致,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开始只是怀疑,后来你在摇光城,玄宗闹出的动静,余菀秋不过小城主之女,成长之事有迹可循,便是古琴,从未听她学过这东西,不会凭空生出琴技来。江上智等人不清楚你的底细,自然不会生出怀疑,而我让人收集过余氏一族所有人的生平之事,这些不同,如何能够忽略?" 她没想到南寻殷早就起了疑心,心里百转千回,邱秋嘴上却道:"异世之人,又从何说起?" 南寻殷笑道:"我也只是猜测……你对三域之事一无所知,便是最寻常的常识亦是从未听过。若只是这些,也可当做你是三域中某个极为偏僻之地的女子,借尸还魂到余菀秋身上。但观你言行,一举一动皆有章法,见识谋略又绝非孤陋寡闻之人,每每说做的惊人之举,说的惊人之言,三域里真是为所未闻,我便大胆猜一猜,如今看来是猜对了。" 他说得这般详尽,自己是无法反驳了。邱秋垂下眼睫,莫名有些轻松,她本以为这个秘密会被她带到棺材里,没想到竟然会被南寻殷揭穿,她恐惧的同时莫名有几分高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多,即便有了阿琴与阿虎的陪伴,内心里的孤独从未消失,她同这三域里的人都不一样,不一样的世界观,不一样的认知感,不一样的道德感,不一样的成长环境和知识架构。 比起生活上的不适应与不方便,内心深处孤独与格格不入,才是她无法忽略,又极为渴望的东西。只要走到街上,只要同人交往,她便能清晰的意识她与这些人的不同。别人觉得理所当然之事,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漠视人命也好,买卖女童也好,这些事情,便是她最欣赏的秦楚楚,也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不对,任何不妥,她的不适与不安,便成了格格不入。 如今,她这份不同被南寻殷如此猝不及防的揭开,她忽然之间松了一口气,那永远隔着她与这个世界人的薄膜,一下被戳破了,他知道她的来历,知道她的不同,好似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通过他建立了某种奇怪的联系,让她真的生出几分安心来。 邱秋沉默了许久,方道:"异世之事,不觉得荒诞么?" 南寻殷莞尔道:"你可知大宗师之上便是破碎虚空么?异世之事,并不稀奇。反而是众多武者毕生的追求,无论雪山的顾白原,还是玄宗的太上长老,皆是穷尽毕生之力,想要破碎虚空,去见见异世之景。这般说来,我倒比他们幸运,遇见你,便先窥得一方角落。" 邱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中那点别扭,也放了下来。她本以为自己这般会被当做妖魔鬼怪,没想到却被他如此轻易的接受。她眉宇间难得有几分亲近之色,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赶车的车夫道, "圣主,到了。" 南寻殷颇为惋惜的道:"看来只能下次再听你说这异世之事了。" 车夫拢起车帘,南寻殷下了马车。 邱秋跟着下了马车,瞧着陌生的地方,忽然想到自己好似在同南寻殷说回朝暮居之事,怎么突然便偏了话题?瞧着他云淡风气的模样,邱秋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忽悠了?她面色骤然一变,咬牙切齿道,"南寻殷,这个王八蛋。" 因最大的秘密被揭穿的恐惧与震惊荡然无存。 第137章 门开 邱秋环顾四周,打量这陌生的地方…… 邱秋环顾四周, 打量这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片枯黄的荒原,四面无山头土丘,一眼望去是绵延不觉的杂草,约莫半人高, 风一吹, 露出牧童驱赶的牛角来。 这般静谧宽阔的旷野, 本该是牛羊的嬉戏之地, 牧童偷懒睡觉的地方, 此时却挤满了人。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的骏马停在荒原上, 骏马上的都是些背着刀剑, 双目精光内敛,元力丰沛的武者,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成群结队,有独身一人, 瞧着比玄宗武院招人还要热闹。 然而, 邱秋却是一扫而过,目光死死的盯着荒原中央的那道火门。荒原上的武者皆是如此, 没有人的目光能从那道火门上移开。他们眼神里, 充满了贪婪, 欲望, 向往,兴奋, 好奇,无一不被那道火门牢牢吸引。 邱秋眸光里却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在广宽无边的荒原上, 一道长十仗宽十仗的大门,宛如一个庞然大物,无依无靠的漂浮在空中,大门四周冒着熊熊烈火,蔓延不绝,然而却无丁点火星溅在地面的杂草上,实在怪异之极。 这漫无边际的火光之下,天际被染成了赤色,宛如一条绚烂的霞锦,美不胜收。 邱秋脑中却浮现四个字—"火树银花",这般雄伟瑰丽,声势浩大的景象,才当得起,传闻里秘籍遍地,财宝无数,机遇无数的火树银花秘境。她惊叹于这反物理,反科学的奇异景象,这个世界可真是包罗万象。 荒原上明明人山人海,却陷入奇怪寂静之中,人们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直到荒原上传来嘈杂喧闹的马蹄声,有人惊呼道,"玄宗的人来了!" 还有人道:"……各大域主和世家大族也来了……" 这般响彻云霄的马蹄声,打破了荒原的宁静。邱秋也随着众人朝喧闹处望去,只见一匹匹骏马上坐着,一个个锦衣华服,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青年。 她熟悉的身影就有好几个,最先吸引她的自然是玄宗的人马,江上智领头而坐,一袭白衣衬得他气质清冷如皎月,眉目疏离如墨画,挺直的脊梁,冷漠的凤目,便是静静的骑在马上,如泰山,如大地,如洪水般不可撼动。 在他一左一右,骑着骏马的分别是简玉衍与谭云止,简玉衍依旧是一身宝石蓝锦袍,腰间系着玉扣竹叶纹腰带,一向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没有半点往日风情,含笑的面容亦变得严厉肃穆。谭云止却同原来无多大分别,他雄壮魁梧的身躯稳稳压在骏马上,布满刀疤的面容依旧狰狞,嘴角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有几分漫不经心。 他们都是玄宗之人,一同来倒也无甚稀奇。邱秋想着是否能同江上智他们求救,摆脱南寻殷的钳制,但又想到下落不明的阿虎,只得作罢,便是要逃,也得把阿虎从南寻殷手中捞出来才行。 邱秋目光掠过玄宗,望向三域域主的车马队,三域域主马队人数是玄宗的三倍有余,气势蓬勃,威武不凡。这三大域主的领队,竟无一个认识的,中枢域的烈云廷也没在,邱秋倒也明白,火树银花门危险无比,烈云廷是下任域主,自是不能来冒险,像玄宗这般,将精英悉数派来历练的,实属少数。 令邱秋惊讶的是,她竟然在中枢域域主的队伍里发现了秦楚楚的身影,这实在……让她万分震惊,秦楚楚一个低级武者,又不需要秘境财宝,来这里做什么?是闲命太长了么?她忽然想到什么,目光移回玄宗,果然在人群里找到了宋清昊的身影,忍不住叹口气,果然如此。 接着邱秋又见着齐家的人马,穆家的人马,崔家的人马……一排排望过去,还真是三域里有头有脸的势力都来了。 她正惊叹于三域各大势力,今日都见着之时,却听身旁的南寻殷突然道:"等会儿,跟紧我。" 邱秋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惊,心中有不好的猜测,睁圆了眼睛警惕道:"跟紧你,去哪儿?" 南寻殷瞥了她一眼,见她如炸毛的猫般样子实在可爱,难得弯了弯嘴角,微微一笑道:"在这儿除了火树银花秘境之外,还能去哪儿?" 不好的猜测成真了,邱秋不可置信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这点元力,连低级武者都不是,进去送死么?" 南寻殷语气沉稳:"我会护着你。" 邱秋将要出口的脏话咽下去,她既不想要秘籍,也对财宝不感兴趣,去这火树银花秘境做什么?便是在这陌生又格格不入的异世,她也没有去送死的习惯。 邱秋挣扎道:"我能不去么,我这武力去了也帮不上你的忙,还可能拖后腿,我在外面等你不可以么?为何你非要我去?" 南寻殷收回落在火树银花门上的目光,静静的看了她半响,眸光深处流动着不知名的光华,直到看得邱秋万分不自在之时,才听他慢悠悠的说:"这次进去,我不知能不能活着出来。" "所以呢?"邱秋不解,这与要她去秘境有何关系。 "我若死在里面,想着你在外面嫁人生子,便十分不好受。"他轻叹一声,难得正经道:"要死便死在一起,到了黄泉地府,还能做一对鬼鸳鸯。" 邱秋:"……" 她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又觉得不愧是南寻殷,如此无耻的想法,也只有他能坦然自若的说出来。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况且殉情这样的事,是不是得征求一些她的意见?且,她若死了,他还活着,他能为她殉情么?实在是槽多无处吐。 邱秋很不情愿,邱秋很想拒绝,但瞧着南寻殷这般模样,就不像是能懂拒绝之话的。 这般纠结之时,漂浮在空中的火树银花门,突然开始震动起来,像是得了帕金森般不停的抖动,发出轰轰的声响,附着在门上的火焰好似被甩开的墨点,落在空中幻化成一朵朵火花,在这黑夜里,这些火花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实在瑰丽之极。 "火树银花门要开启了……" "玄宗的钥匙呢……?" "好似在逐月公子手上……" "快让开,莫要挡着我……"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嗡嗡的混成一片,同空中火门震动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十分嘈杂。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江上智腾空而起,朝浮在半空中的火树银花门飞去,在离火门一仗之地停下。他凤眼微眯,专注的凝视着冲天火光的大门,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扔过去,钥匙落在火门中,如同石子落入水中一般,附着门的火焰若水波般荡开,越荡越大。火门也如地震般,震动的越发频繁。 荒原上的众人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天空突然变了脸,晴朗的夜空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了一层层云,待云积累道乌压压一片时,只听哐当一声,电闪雷鸣,震耳欲聋的雷声想起。接着便是连续的闪电和雷声。 这般惊奇的景象,荒原上的众人却无一人在乎,他们目光就没离开过震动的火门,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有的人更是往前方挤去,便是怕有人比自己先进入。 这一挤,喧闹的荒原更嘈杂了,人挤人,人踩人,甚至有些武者拿起刀砍向前方的人,混乱一片。 江上智见状,凤目一冷,拔出腰间的剑,平平的朝前扫过去,那些挤在前头的武者被剑气扫开十仗远,却没受任何伤害,这般精准的控制,这般强大的剑气,众武者心生佩服,不愧是逐月公子,只怕再过几年,三域第一人的位置怕是要换人做了。 见到了这令人惊艳的一剑,又见到挤在前面几人的下场,众武者安静下来。 这时从世家车队里飞出一黄衣女子,这女子乌发如瀑,面容娇美,身姿曼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飞到离江上智不远处停下,笑盈盈道:"之前听闻逐月公子剑法超绝,如今一见,传言半点不虚,北水崔家崔婧儿,见过公子。" 见了礼,崔婧儿目光微动,露出几分羞涩来:"小女第一次参与这秘境历练,可否在秘境中与公子一道前行?" 这番话一落,荒原上的众人便都议论起来。 "……北水崔家,是地元域一手遮天的北水崔家么?……"有武者惊讶道 "……除了他家,三域之内谁还敢与北水崔家自称?……"有武者回道 "……这位崔小姐长得如此美貌,逐月公子有福气了……"有武者猥琐道 "呸!这崔小姐也太不知廉耻了……"说这话的是女武者 众人议论纷纷,崔婧儿充耳不闻,一双妙目盈盈的望向江上智,欲语还休。 江上智目光极淡,不知何时飞上半空的简玉衍抱拳笑道,"北水崔氏与我们玄宗历来交好,崔小姐何必见外,一道进入秘境之中,自然要互相照应。" 崔婧儿虽有些遗憾不是逐月亲口应允,但想着在秘境中有的是机会,便灿烂一笑,"多谢!" 见着崔婧儿如此简单的抱上了玄宗这颗大树,又陆续有世家子弟小姐纷纷请求与逐月公子一道前行,简玉衍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般情况出现,一一应了。之后飞上来的谭云止嗤笑一声。 突然,火门停止了抖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门开了。 第138章 初入秘境 邱秋只觉眼前一花,便到了一…… 邱秋只觉眼前一花, 便到了一处清幽的山谷,清泉潺潺流过巨石,草木郁郁苍苍遍布山林,有蝴蝶轻盈的掠过, 这般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景象, 同传说里危机重重的火树银花秘境可真是半点也不像。 邱秋鼻尖传来泥土混着花香的芬芳, 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目光环顾一下, 未见着南寻殷的身影, 有些奇怪。 进来时, 他牵着她的手过的火树银花门, 怎得一眨眼之间便只剩下自己? 正当她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做之时,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心中一动,便寻了一处石缝, 藏身进去。 不过片刻,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打破了山谷的宁静。邱秋透过缝隙往外看, 忽然怔住,在外面之人竟然是秦楚楚! 秦楚楚一向梳得整齐的乌发散乱, 脸颊有几丝血痕, 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 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战。 这是和谁动手了么? 邱秋正想从石缝中出去, 宁静的山谷中又响起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她迈出去的腿一顿, 便见着又来了几人。 领头的女子一身黄衫,她娇美的面容上是难掩的狠厉之色,眸光死死盯着被手下护卫包围着的秦楚楚, 眼底划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秦楚楚,这回我看谁还能救你!" 秦楚楚尽管形容狼狈,姿态却颇为从容,她撩了撩披散的一络乌发,轻笑道:"催婧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若真论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娘,这般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便是北水崔家的规矩?" 崔婧儿眸光一冷,寒声道:"凭你也配?不过是个我父亲的玩意儿,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今日无论如何,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秦楚楚浑然不在意,反而轻叹一声,装模作样道:"可惜,你父亲就是死在我这么个玩意的手里。要杀我?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乖女儿,今日我这当娘的就好好教导教导你。" 崔婧儿气得发抖,"给我杀了她!" 话音一落,四周的黑衣人蜂拥而上。邱秋看得触目惊心,便是她也能察觉秦楚楚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一战之力?她正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她,却突然听到一声砰!的巨响。响声撼山动地,连她藏身的石壁都震了震。 这是什么东西?威力比霹雳弹还要厉害。 邱秋稳了稳身子,带着心中的疑惑透过缝隙继续观看外面的情况。却见外面黑烟弥漫,只朦朦胧胧的瞧见几道模糊的身影。离秦楚楚最近的几个手下横七竖八的躺着,站在不远处被护着的崔婧儿也被掀翻在地,而扔出霹雳弹的秦楚楚,情况也很不好,虽然保持着清醒,但因离得太近,也受了余波的震荡,一时动不了身子。 邱秋不在犹豫,从石缝中出来。 秦楚楚见着她,吓了一大跳,震惊道:"邱妹妹?你为何会在这儿?" 邱秋扶起秦楚楚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先离开。" 秦楚楚目光瞥了一眼被震翻在地的崔婧儿,可惜之色一闪而过,也知晓事情紧急,便点了点头。 两人朝密林中跑去,这秘境里的树木比外面的要高大无数倍,一棵棵都是难得一见的参天古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直耸如云。两人一进入,便觉得四周都暗下来,只有些许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形成细碎的光斑,落到密林深处。 踩着厚厚的落叶腐木,邱秋心中有些不安,这般幽深的密林,说不定有什么凶兽异兽,毕竟是三域传言危机遍布的火树银花门秘境,便是窜出一只穷奇,也没什么稀奇。 行了约莫一炷香,秦楚楚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口血,滑落在地。邱秋连忙抱住她的身子,轻声叫道:"秦姐姐,秦姐姐……"见她眼皮紧阖,已是昏了过去。 邱秋目光一扫,便见不远处有个洞穴,心下大喜,背着秦楚楚朝洞穴而去。 这样的密林,到了夜晚定是十分危险,能有一处地方避一避自然是好的。 她背着秦楚楚到了洞穴门口,也不急着进去,而是把随身携带的驱虫香丸点燃了丢进去,不过片刻,洞穴里便爬出各种虫子,待驱虫香丸燃尽,洞穴里再无东西出来,她才背着秦楚楚进去。 …… 在秘境的另一处地方,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谭云止一掌拍开密密麻麻的毒虫,惊骇道:"这些毒虫是什么怪物,杀也杀不尽,打也打不死,还知道围攻包抄。" 在他说话之时,又倒下了几具尸体。从遇到毒虫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地上已经有了几十具尸体,穿着各异,有华丽锦袍的世家子弟,也有粗布短衫的寻常武者。 江上智面容沉静,凤目清冷,手中长剑一扫而过,强烈的气劲冲开密密麻麻的毒虫,露出一条干净的道路来。淡声道:"你们先离开,我来断后。" 简玉衍拍开飞来的毒虫,不赞同道:"不行,你元力尚未完全恢复,要断后也是我来。" 只是说话的功夫,又有新的毒虫子涌上来,才干净的道路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跟在他们身后的武者陆陆续续发出哀嚎的惨叫声,不一会儿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便是玄宗弟子也折损了两人。 江上智眉头微拧,目光盯着前方,语气平平道:"你修为弱,带着人先离开,谭云止留下助我。" 简玉衍也知道轻重,谭云止是九级武者,留下来比自己有用,又听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便乘着江上智挥出第二剑时,手中折扇一扬,在元力的加持下,将道路又扩宽了几分,他朝众人道:"诸位,请先同我离开。" 众武者自是求之不得,也使出浑身解数,打退毒虫,跟在简玉衍身后离去。 这般变化,不远处藏身在石壁后的天魁尽收眼底,他眉头微微蹙起,有些担忧仅地上的尸体不够手里的小祖宗食用。说到手里的小祖宗,一向不敬鬼神,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暗卫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惧意。 天魁战战兢兢的捧着手里的金蚕蛊,经过这一路的进食,它银色的身躯已经显出几丝金色,衬得胖胖的躯体有些可爱。但天魁绝对不敢有一丝一毫小瞧这位祖宗,外面那铺天盖地的毒虫可是这位小祖宗的手笔,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若非圣主不愿带着这位小祖宗,他是万万不想帮这位小祖宗寻食。 天魁眼见武者们在江上智与谭云止的配合下陆续逃离,有些遗憾,不愧是逐月公子,这剑气实在厉害,若是无他,这地上的尸体还能翻上几倍。 正当这时,天魁瞳孔倏地一缩,只见一道凌厉的剑气迎面扫来,眼睁睁瞧着迅猛而锋利的剑气宛如切豆腐一般,切开他藏身的石壁,他下意识的就地一滚,剑气从他耳边划过,无声无息的没入身后的石壁。 天魁伸手一摸,耳朵没了半边,鲜红的血液沾满了手指。 "何方宵小,还不滚出来。" 天魁抬眼盯着持剑而立,面如寒霜的逐月公子,没有丝毫犹豫,捧着金蚕蛊便向密林中逃去。 江上智凤目一寒,无论是谁,胆敢做出这等惨无人道之事,他绝不会放过。 提起剑便朝天魁消失的方向追去。 谭云止无语的瞧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他虽然与江上智不对付,但也不想他折损在这秘境之中,那躲在暗处的敌人,竟然能操纵这么多毒虫,想必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江上智因中毒的缘故,元力并未完全恢复……他总不能放在他不管吧。 谭云止轻叹一声,无奈的朝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 南寻殷从火树银花门穿过时,便到了一处丛林里,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烦躁,他没料到这火树银花门竟能把人分开,带她进这秘境,他自是做了万全准备,定能护她周全,没想到才刚一入秘境便发生这样的事。 也不知这秘境有多大,何时能寻到她?一想到她元力低微,会死在秘境里某个地方,南寻殷心中便生出一道戾气。 不过好在,他在她身上种过一道香,这种香寻常人闻不到,但金蚕蛊可以闻到,如今之计,还是得先寻天魁拿到金蚕蛊。 第139章 复见 邱秋将秦楚楚放在一块平整的巨石…… 邱秋将秦楚楚放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 瞧见她苍白的面容,胸前衣襟上的点点血迹,暗道:这是中了严重的内伤?幸好翠薇疗伤的药她带了一些,便给秦楚楚喂下去。 她把秦楚楚安顿好之后, 趁着天色尚明, 便去密林里寻些果子, 这密林瞧着阴森森的, 果子却不少。她挑了一些果皮上有虫眼的摘下来, 又想着秦楚楚醒来可能要喝水, 便又去取了些水。 回到洞穴时, 秦楚楚已经醒来,她苍白着脸撑起身子, 挣扎着从巨石上下来。 "秦姐姐,你伤势太重, 不要乱动。"邱秋惊得放下手里的果子,忙去扶她。 秦楚楚咳嗽几声, 顺着邱秋的力道下了巨石, 方道:"邱妹妹,今日若无你相救, 我是难逃崔婧儿之手了。大恩不言谢, 我若有命出这秘境, 妹妹只要有所求, 我便是拼劲性命也会帮你达成。" 邱秋扶着她坐下,"秦姐姐助我良多, 何必说如此见外之话,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伤养好。" 她又将果子与水拿来, 两人填肚饱了肚子,邱秋方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秦姐姐冒着这般风险来这秘境,是为了宋公子么?" 秦楚楚脸色一白,无奈的叹口气:"果然瞒不过妹妹。" 邱秋不解:"宋公子现在是玄宗弟子,来这秘境委实正常,姐姐修为只是寻常,如今跟着过来,若被宋公子知晓,定然会分心护你,在这秘境之中自然多了一分危险,以姐姐之智,当不会犯这种傻气才是。" 秦楚楚轻柔的白了她一眼,好笑道:"妹妹直接说我拖后腿便是,何必说得如此委婉。" 邱秋做了个鬼脸,狡黠道:"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既知如此,姐姐为何还要跟来?" 秦楚楚好似回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十分温柔,良久,她语气极轻:"你说的我又如何不知,只是,火树银花秘境九死一生,他……若是回不来,我便想着同他葬在一处也是好的。" 邱秋沉默了,这般决绝不留余地,真不像她认识的秦楚楚,但面对这样的她,劝解的话语却说不出口。况且她有什么资格去说?两人困在这地方,也不知能活多久。 瞧着暗下来的天色,邱秋给秦楚楚喂了颗药丸,"今日只能在这洞穴里将就一晚,明日等你伤势好一些,我们再离开。" 秦楚楚自是同意,刚进秘境便发生这么多的事,两人也是累坏了,邱秋点了驱虫香丸,又再洞穴周边撒了些拾来的猛兽粪便,方同秦楚楚去巨石上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山洞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山洞摇晃起来 邱秋从睡梦中惊醒,听着石头不断滚落的声响,她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莫不是地震吧? 她翻身起来,对同样被惊醒的秦楚楚道:"糟了,可能是地龙翻身,我们得快出山洞。" 秦楚楚也知地龙翻身的可怕,极为利落得同邱秋离开。 两人逃出洞穴,只听砰砰砰!几声巨响,牺牲的洞穴轰然倒塌。 邱秋与秦楚楚在远处看着,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瞳孔募地一缩,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什么怪物! 看着不远处如小山般大小的巨兽,羊头蛇身蝎尾,青褐色的皮冒着青光,尾巴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前方的山体。每一尾巴落下去,像是巨型的鞭子抽在山体上,发出梆梆的巨响! 瞧着从山体上滑落的石块,邱秋终于明白她们牺身的洞穴时如何塌的了,根本不是什么地龙翻身,是被这头怪物,用尾巴硬生生抽塌的。 秦楚楚颤抖着声音道:"太……太可怕了……我们得逃……得逃。" 邱秋何尝不知,但她看了看与巨兽的距离,实在不知,是否能逃得了。又怕一跑恰恰引起了巨兽的注意。 两人正不知该如何办之时,只听砰砰!几声巨响,巨兽前方的山体也坍塌了,千钧一发之时,从山体中飞出两道身影,一黑一白。 巨兽看见这两道身影,发出兴奋的吼叫声,庞大的身躯毫不犹豫的朝两人压去。 邱秋算是看明白了,想必这两人不小心招惹了这头怪兽,便被它追着到了这里,两人躲进山洞,本想避一避这怪兽,谁知这怪兽直接撞塌了山体,逼两人出来。如此看来,这怪兽的智商不是一般的高,竟然懂得些谋略。 被怪兽追击的两道身影也不甘示弱,持剑朝怪兽砍去。 怪兽吃痛,没想到两脚怪还敢反击,它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声,庞大的尾巴十分灵活的朝两人抽去。 这般景象委实荒诞,两道身影同巨兽比起来,宛如两只上串下跳的小虫子,但虫子的每一剑都能在巨兽身上划开一条伤口,不一会儿,巨兽身上便布满了红色血液。 秦楚楚突然道:"那白色身影可是逐月公子?" 邱秋一怔,凝眸看去,虽然只见着模糊的身影,但确实很像江上智。 江上智怎会在此处?她记得江上智可是同许多武者一道进来,但又想到自己也是同南寻殷一道进来,便猜测江上智可能同自己一般,被独自传到了其它地方。 只是他运气未免也太坏了些,才进秘境不过一日,便招惹了这样的怪兽。 秦楚楚颇为担忧的道:"逐月公子虽然修为高深,只怕应付这巨兽还是有些吃力。" 秦楚楚的担忧邱秋当然认同,况且江上智身上的毒也不知解了没有,虽在秘籍入口见他并无异样,但还是有几分担忧。她暗自琢磨有什么法子能帮上一帮。 邱秋目光紧紧盯着巨兽的蛇身,这怪物长得如此像蛇,莫不是蛇的变异种?对付蛇的方法不知是否有效?她心里思量着,却见巨兽尾巴一扫,将在自己身上窜跳的两道黑白人影拍进土里。 秦楚楚发出一声惊呼! 邱秋目光一凝,白玉般的手指募地攥紧,不能再拖了,只能赌一赌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有一个法子,还请秦姐姐帮我。" 秦楚楚道:"你说便是。" 邱秋不再迟疑:"可能要秦姐姐冒些危险,请姐姐想法子告诉江上智,让他往前面逃。" 见秦楚楚应下,邱秋便朝丛林跑去。 她到了与秦楚楚约定好之地,环顾一圈,看见大片茂盛的毛草,松了一口气。这种草她在相思留下的记忆里见过,平时瞧着没什么异样,一旦用火灼烧便会释放一种刺鼻的味道,与前世的烟草有些相似。她昨日出来采果子时,还想着摘些回去,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蛇最不喜欢刺激性的味道,雄黄便是如此,而这里的毛草释放的味道同雄黄一般皆有刺鼻的效用,想必可以代替雄黄,只是不知这头怪物习性是否同蛇一样,她也只能勉力一试。 邱秋掏出打火石点燃毛草,附件并无水源,这片地方还算干燥,眨眼间,大片毛草燃烧起来,烟雾燎绕,整片地方充刺着刺鼻的味道。 她被呛得连连咳嗽,只得用手捂住口鼻,寻了个烟雾稍淡一点的地,静静等着江上智们的到来。 约莫过了半刻钟,终于传来哐哐哐!巨响,是蝎尾拍打地面的声音。 地面的石子都在震动。 邱秋提着一颗心,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瞧瞧,却见腾腾升起的烟雾中冲进三道人影。她心中一喜,终于缓了一口气,但悬着的心却还是没有着落,她眼睛不眨的盯着外面,支起耳朵,紧张的握住拳头,时刻注意着怪兽有没有冲进来。 若是怪兽并不怕这毛草造成的烟雾,那他们几人很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如今想来,才觉得自己的法子有多粗糙,多不靠谱,但也没有了退路。 时间仿佛静止了,烟雾外听不到一丝动静。 邱秋急得手心冒起一颗颗冷汗,心里祈祷着,千万要有用啊。 烟雾外传来砰砰砰!巨响,也不知这怪物在做什么,持续了大半个钟头,终于没有了响声,四周都变得安静起来。 邱秋蹲了一会儿,腿微微发麻,她站起身子,想去瞧瞧,怪兽离开没有,才朝前方走了两步,便被人一把拉住手腕。 "别出去,遗蛇还未离开。" 令她熟悉略带清冷淡漠的声音,邱秋转过头,印入眼眸的便是一双乌黑清冷的凤目,他一身雪白无痕的白衣无风自动,乌发束冠,面容俊美,气质高华无双,皎皎如天上清辉。 这般气度,除了江上智还能有谁。 第140章 求救 弥漫的烟雾里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弥漫的烟雾里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周边的火势蔓延得很快,好在此处毛草很多,足够烧一会儿。 看着即便打斗半晌也衣着整洁,形容不乱的人 邱秋口舌有些发干, 讪笑道:"好巧。" 江上智脸色却十分难看, 凤目直直的盯着她, 严厉道:"你怎么到这秘境来, 不知这秘境多危险么?" 邱秋也很无奈, 要不是南寻殷那王八蛋, 打死他也不来。不过情绪这般外露的江上智, 还真不多见,这人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做起事来也不动声色,让人摸不清头绪。 邱秋低声道:"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江上智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拉着她的手朝里走,淡声道:"好, 等杀了遗蛇, 到了安全之地,你好好同我说说你不得不来的理由, 这些时日你去哪儿了。" 他步子迈得很快, 邱秋一时没注意, 被扯了个踉跄, 狠狠撞在他身上。 她连忙站直身子,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笑了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江上智瞥了她一眼,脚步放慢了一些。 两人走了片刻, 在乌黑的烟雾下,见着两道人影。一道是刚刚分开的秦楚楚,另一道是同江上智大战遗蛇的玄衣人。 邱秋先去看秦楚楚的伤势,见她恢复得不错,也未再添新伤才放下心来,她又给了秦楚楚一颗疗伤药丸,这才瞥了一眼玄衣人。 她本以为这玄衣人是玄宗弟子,走近看清面容,倏地一愣。 这人明明是南寻殷的属下,好似叫天魁,在破庙时,便是这人前来营救。南寻殷的下属为何同江上智在一块儿?难道此人是玄宗的卧底? 邱秋还未想出个头绪来,天魁也认出了邱秋,面上意外之色一闪而过,他目光扫过邱秋与江上智拉在一起的手,神情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言难尽的望着她。 江上智道:"遗蛇虽碍于这片区域的味道,不敢进来,但它守在一旁,也是不愿离开,这草有烧完之时,到时味道散去,我们依旧无法逃脱。为今之计,只有杀了遗蛇。" 秦楚楚与邱秋都赞同,只是遗蛇这般凶猛,他们四人,邱秋与秦楚楚帮不上什么忙,天魁与江上智刚同遗蛇打过一场,瞧着也不能分出胜负。 天魁低头不语,因遗蛇的缘故,他不得不同逐月联手,但心里还是提防着,便是同几人说话亦是绷紧身子,警惕对方动手。他可没忘,江上智是为了杀他而来,若非两人打斗时,惊动了沉睡的遗蛇,自己恐怕已成了剑下亡魂。 逐月的提议,天魁当然赞同,只是他怕遗蛇一死,逐月的剑便要对着他。他们暗卫一向是暗中行动,这般单打独斗,他还真不是逐月的对手,即便他身上有金蚕蛊这位小祖宗。 江上智瞥了一眼天魁,便知他在担心什么,虽然很想杀了他,但如今有秦楚楚与邱秋在,自是要先考虑两人的安危,且他对天魁召唤毒虫的方法十分在意,便道:"我可允诺你,杀掉遗蛇后放你离开。" 天魁将他的话听在心中,眸光微微一动,"逐月公子一诺千金的名声我也是听过的,如此,我便同你一道杀了这遗蛇。" 江上智见他应下,也不意外,此番除了两人合作之外别无选择。他目光移向邱秋,眸光微动,只道:"你同秦姑娘待在此处等我回来。" 邱秋自然应允,在这危险的秘境中能有江上智保护,无疑增添了许多活命的机会。只是,也不知他的毒如何了?这般去迎战遗蛇真的可行? 她目露担忧的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她问得含糊,江上智却能听明白,心中生出些暖意,凤目一柔,平声道:"无碍。" 邱秋放心下来,虽不知江上智是用了何种法子控制住体内的毒素,他既然这样说,想来也是无事了。 天魁与江上智虽然决定联手对付遗蛇,两人却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准备割一些毛草,丢在遗蛇周边,打斗时再点燃。 邱秋与秦楚楚也不闲着,四人割了大片毛草,按照计划点燃后,江上智与天魁方从两旁杀出去。 天色渐亮,红日冉冉升起,淡青色的天畔霞光万丈。 这红日好似一个大火球,金灿灿,红艳艳,好似被软绵绵的云朵擦拭过,,被清凌凌的雾水洗浴过,正以自己的万千霞光驱逐黑暗。 天亮了,遮天的黑布被揭开,明亮的光线下,郁郁葱葱的杉木,摇摇曳曳的枝丫,溜翠的草地,草尖儿露珠点点,好似悬挂着的冰晶,风一吹便落下。 邱秋与秦楚楚颇为担忧的等着他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江上智同天魁回来了,两人形容颇为狼狈,天魁衣衫毁了大半,便是完好的也部分也沾了些许泥土。江上智衣衫倒是完好,许是烧毛草的缘故,雪白无痕的白衣上落了不少烟灰, 这密林里危机重重,像遗蛇这样的怪物不知还有多少,天魁仗着江上智允诺这一次不杀他,便厚着脸皮跟着几人一起出密林。 四人朝秘境深处走去,一路上江上智对邱秋照顾有加他,天魁在一旁瞧着,责备的眼神瞥了邱秋一眼又一眼,只差在脸上写着负心薄幸,水性杨花八个字。 邱秋只当看不见,火树银花秘境不是一般的大,他们走了许久也没见着个人。倒是遇见不少相思留下记忆里的药草,邱秋边走边采,收获不小。 江上智脚步微顿,忽然道:"有人。" 邱秋脚步微停,她侧耳一听,果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沙沙的响声。 片刻之后,便见着三个穿着玄宗服饰的弟子急促跑来,好似后面有身份东西在追赶。 江上智眉头一蹙,上前拦住一人:"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被拦的玄衣弟子见着江上智,恍若看见了救星,大喜道:"江上长老,快救救我们……" 他话音还未落,便见一群脸盆大的长耳狐尾蝙蝠呼啸而来。 另外两个玄宗弟子目露恐惧,大喊大叫道:"来了,来了,又来了。" 江上智并未多言,抬起手掌打出一道掌风,把三人拍到邱秋与秦楚楚身边,提剑而上。 邱秋看得心惊胆战,只见江上智剑光极快,剑气扫在长耳狐尾蝙蝠身上,长耳狐尾蝙蝠身体便被劈成两半,喷出一地的黑血。 江上智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地上便堆满了蝙蝠的尸体,蝙蝠的鲜血染红了土地,空气中散发着恶臭的血腥味。这般景象,好似地狱血海,委实可怕。邱秋第一次彻底见识到江上智的实力,便是在须臾境内,也没现在有如此清晰的认知,逐月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玄衣弟子见江上智如此厉害,心中大喜,忙道:"长老,快去救救清昊师弟。" "你说什么?"秦楚楚面色骤然一变,心绪大乱。 邱秋见状立马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别慌,先问清楚再说。。" 秦楚楚这才定了定神,对几位玄宗弟子道:"诸位师兄,可否将发生之事说一遍。" 玄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这姑娘与清昊师弟是何关系?他们本就打算告诉江上长老,便将他们寻到蝙蝠洞,本是想装些净明沙带走,却不小心惊醒了长耳狐尾蝙蝠,被这群蝙蝠追着跑的事情说了。最后方道:"……清昊师弟本是同我们一路,未曾想被这群蝙蝠冲散了,也不知他是何情形。" 秦楚楚听完,脸色一白,朝江上智深深拜了拜,低声哀求道:"逐月公子,请你一定要救救清昊。" 江上智手掌一抬,一道掌风将秦楚楚扶起,"宋清昊是玄宗弟子,我自当会救。" ……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 宋清昊护着怀中之物,跄跄踉踉的往前逃。 后面追他的早已经不是什么蝙蝠,而是另一个门派的弟子们。他们冲着他怀里的宝物而来,见宋清昊日此不识时务,便想着杀人夺宝。 宋清昊便是死也不想把这怀中的宝物让出去。他进火树银花秘境的目地就是为了寻到宝物,增长自己的修为,回摇光城报仇,夺回城主之位。 没想到他运气这般好,进入火树银花秘境不过一日便见到了传说中的麒麟血灵芝,这种血灵芝有洗筋伐髓的功效,吃下一朵能增加二甲子的修为,简直骇人听闻。 宋清昊能发现麒麟血灵芝也是偶然,刚到秘境,他就寻到了一个长耳狐尾蝙蝠洞,这种蝙蝠会产一种净明沙的东西,净明沙是炼制极品武器必不可少的辅料,便是在三域里也极为珍贵。 他趁长耳狐尾蝙蝠沉睡之际,悄悄潜入蝙蝠洞内,本是打算装些净明沙便离开,那知目光一转,竟然看到了传说中的麒麟血灵芝。他不相信的瞪大眼睛,又上前去观察了许久,果真同三域风物志里记载的麒麟血灵芝一模一样。 他不在犹豫,小心翼翼的摘取,才将三朵麒麟血灵芝摘完,三个玄宗的师兄便闯进蝙蝠洞,宋清昊抬手便将生长麒麟血灵芝的地方毁去,隐瞒了麒麟血灵芝之事,只说是来采净明沙的。 三位玄宗师兄自然深信不疑,他们也是为净明沙而来。 哪知这三位师兄行动太毛躁,惊醒了沉睡的长耳狐尾蝙蝠,他们受到长耳狐尾蝙蝠的攻击,不得不边反击边逃走。 这些长耳狐尾蝙蝠十分记仇,数量极多,力气又大,几人杀了许久也杀不完,最后终于体力耗尽,杀不动了,只得抱头乱窜。 宋清昊便是此时同那三位玄宗师兄分开,他被长耳狐尾蝙蝠追了一路,终于被路过的其它门派武者所救,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其中一个武者养的寻宝鼠在他脚边打转,发出急切的叫声。 那个武者脸色遽然一变,看宋清昊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充满了贪婪之色,能让寻宝鼠如此躁动,宝物绝对不简单。 宋清昊见暴露了,自是知晓自己的实力定然不能同时对付这么多武者,转身便逃。 因而,便被这些武者一路追着跑。 第141章 中箭 日头高高挂起,炙热明亮。清风吹…… 日头高高挂起, 炙热明亮。 清风吹来,翠草晃动着腰肢,左右摇摆。 宋清昊在草地上疾跑,内心十分绝望。 身后的追兵锲而不舍, 无论他往哪个方向去, 做多少假象, 追在后面的人一定能找到正确追击的路线。 这是寻宝鼠的能力, 它定是寻着麒麟血灵芝的气息找到他的位置。 无论如何, 宋清昊绝不愿意放弃麒麟血灵芝, 只能揣着这东西咬牙与他们周旋。如此不停变换路线跑了几个时辰, 既便是武者也有些疲惫,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同秦楚楚在地元域被崔家追杀的日子。 心中又酸又涩, 忍不住攥紧怀里的麒麟血灵芝,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绝不会放过。 有了麒麟血灵芝,他才报仇有望, 才能将她……带回来! 一支箭呼啸而过! "噗呲"一声, 箭头没入□□,宋清昊被箭强大的冲力带到在地, 他伸手往胸前一摸, 湿润的血迹沾满了手心。 风声呼呼, 四周传来脚步声, 他抬起头来,扫向四周, 已经被团团围住。 领头的是个长相阴郁的光头大汉,他是这些弟子的大师兄,亦是寻宝鼠的主人。看着受伤在地的宋清昊, 大师兄眉宇间难掩兴奋,朝身边俊秀的少年道:"小可,还是你的箭厉害,这人滑不溜手,我们追了他几个时辰也未拿下,你一箭便伤了他,把你叫来是对的。" 小可腼腆一笑,"师兄们消耗了他大半修为,师弟才能一箭得中,要有功劳也是师兄们的功劳最大,师弟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他这番说辞很是得体,一旁的几位师兄会心一笑,十分满意。 大师兄笑道:"今日如能得至宝,诸位师弟人人有份,若是不能私用,献给宗门所得赏赐,亦是大家平分。" 这话一落,在场的师弟无不欣喜万分,皆恭声道:"多谢大师兄。" 大师兄哈哈一笑,这才将目光转向趴在草从里的人。 宋清昊忍着疼痛,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讨论着宝物的归属。如果想不出办法来,今日定要命尚在此处了。他心性坚韧,又身负血海深仇,自然不是软弱无能之辈,面对这般绝境,也不愿放弃。 宋清昊也感受到了大师兄目光里的贪婪和兴奋,他忍着疼痛站起来,眸光一一扫过周围的人,轻咳一声道:"咳,诸位,可知我怀里的宝物是什么?" 他神情并无一丝惧色,说话之时气息沉稳,完全不像是一个重伤快死之人。 看着他还能站起来,大师兄挑了挑眉,有些不可思议。小可的箭力度他是知道的,这箭头插入位置又是心脏,便不能马上死掉,也绝不会如这般若无其事。难道他有什么护体的宝物不成? 大师兄略微可惜的叹口气,他练的便是护体的功法,若这人携带的是护体宝物,同他便没什么用处,只能交于宗门了,想着宗门的赏赐,他的心才又热了一些。 大师兄虽然长得粗犷,但行事却很是谨慎,这人既然没受重伤,保不齐有什么后手,便吩咐其余人不许靠近,又思量着是否让小可再补一箭。 听闻宋清昊的话,大师兄笑意里透着几分凶狠,"无论是何宝物,如今便要归我们了。" 宋清昊诡异一笑,"是么,若宝物是这个呢……" 他从怀中掏出一株麒麟血灵芝,紧紧握住,举起来放在众人视线之下。 大师兄及周边弟子面色骤然一变,双目睁大,呼吸都急促了。 小可结结巴巴道:"竟……竟然是麒麟血灵芝……怎么可能,麒麟血灵芝可是传说中的圣药。" 大师兄心性要强一些,率些回过神来,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宋清昊手中的麒麟血灵芝,一字一句道:"这位兄弟,若你能乖乖把血灵芝给我,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宋清昊轻蔑一笑,运起几分元力倏地捏紧手里的麒麟血灵芝,只见血红的芝液顺着手掌流下两条痕迹。 围观的众人心中一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事,这王八蛋在做什么?这可是麒麟血灵芝! 大师兄连忙喊道:"住手!" 宋清昊终于笑了,嘴角微勾,"诸位,你们若强行抢夺,我便捏碎这棵麒麟血灵芝,大不了我与它同归于尽,有它给我陪葬,我也算死得不冤。" 围观的弟子气得在心里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也配同血灵芝相提并论。但却真不敢再进一步,只怕这家伙真会捏碎血灵芝。 大师兄比其他弟子更有谋算,他悄悄朝小可打了个手势,让他伺机而动,面上却做出一副妥协的样子,"好,这位小兄弟,我们不硬抢,但是你也该知道,如今你是万万带不走这株麒麟血灵芝的,你可以说说你的要求。" 宋清昊余光瞥道悄悄绕到后方的小可,冷笑一声,"我只怕一交出麒麟血灵芝,便要被你们灭口……那位射箭的兄弟,请到我前方来,你站在我后面,我害怕。"说着,他捏着麒麟血灵芝根部的手又紧了几分。 小可动作一顿,抬眸去看大师兄。 大师兄见又流下一条血红的芝液,心里疼得厉害,只道:"小可,听这位小兄弟的。" 小可便只能收了箭,走到前面来。 大师兄见这人实在精明,想要取巧恐怕不行,且若真惹急了,他把手中的血灵芝毁掉,可真是得不偿失。便道:"小兄弟有话好好说。" 宋清昊道:"先给我疗伤的药。" 大师兄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瓷瓶扔给他,宋清昊抬手接住,打开盖子,倒出几颗褐色的药丸放在手中,他并未急着吃,而是将一颗褐色药丸扔回给大师兄:"你先吃。" 这般命令的语气,大师兄听得十分不爽,但若是他不吃,这小子定不会善罢干休。将褐色药丸扔进嘴里,暗想:等拿到了麒麟血灵芝,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清昊见他吃了无恙,便才将剩下的药丸吃了。但他伤的是心脏,药丸效用有限。他也明白自己这伤势支撑不了多久。 环顾一下四周,宋清昊突然道:"我这里只有一株麒麟血灵芝,诸位这么多人,不知要如何分啊?" 围观的弟子一愣,纷纷看向大师兄,眸光微动。 大师兄自是知晓这小子是想挑拨他们的关系,冷笑一声:"这就不劳你多心了,无论想要如何分,也得先拿到血灵芝方可。" 他这话一落,诸位师弟面露恍然,对,先拿到血灵芝才能考虑如何分配。 宋清昊心中苦涩,这位大师兄是个人物,几句话便将他挑起的争端化解了,且瞧他在弟子中威望颇高,想要挑起他们的内斗恐怕不行了。 难道今日自己真的要死在此处吗?麒麟血灵芝这等宝物,得了的人在出秘境前自然会藏着掩着,如何能让知晓宝物存在的自己活着? 他心中不甘,好不容易拜入玄宗,好不容易进了秘境,好不容易得了这麒麟血灵芝,报仇的希望,他爱的女人,就在眼前,要他如何能放弃?要他如何愿这样死去? 宋清昊垂下眼帘,空着的手伸进怀中,摸着几枚霹雳弹。 这是他进秘境之前,楚楚托人给他的,无论如何,他也不想放弃,便是为了她……也该放手一搏。 宋清昊目光直视大师兄,面上的神情平和几分,缓缓道:"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 话音未落,几颗霹雳弹便朝周围扔去,只听"砰!砰!砰!……"几声巨响。 围着的弟子被掀翻在地,有的被震晕,有的被炸死,有的被炸伤。 宋清昊嘘出一口气,在烟雾的遮掩下,毫不犹豫的往前走。 大师兄受了重伤,手臂被炸飞了一只,只能像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息着,他恶毒充满恨意的目光死死盯着宋清昊隐隐约约的背影,阴狠道:"小可,用毒箭。" 小可被大师兄护在身下,只受了些轻伤,他双目微红的看着大师兄狠狠的点了点头。 手指搭在弓弦上一放,"咻!"的声响,一只淬了剧毒的箭破空而去。 宋清昊蹒跚着步伐,心脏传来一阵阵剧痛,他咬着牙,将元力运到心脏处,滋润着破损的心脏,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是细密的汗珠。 今日只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宋清昊苦涩的想。老天便是如此对他不公么,一次次的夺走他的东西,如今便是连唯一的性命都要失去了么? 咳咳咳! 宋清昊吐出一口鲜血,血腥味在口腔中扩散。他跄踉一下,临时之际,他脑海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她的样子,他忍不住呢喃:"楚楚……楚楚……" 如果死前能见她一面该有多好? 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会时不时的的想到有一个叫宋清昊的人爱过你么? 恐怕会……忘记我吧?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覆盖住他, "噗呲"一声,是熟悉的箭头穿过身体的声音。 宋清昊缓缓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时时刻刻都未停止过想念的容颜。 美丽,娇艳,笑颜如花。 如今这张容颜却苍白,狼狈,黑色的血液从她嘴角流下。 "不————" 第142章 逝 邱秋一行自接到玄宗弟子的求救后,…… 邱秋一行自接到玄宗弟子的求救后, 便去寻宋清昊的踪迹,但火树银花秘境偌大无比,哪里如此容易寻到。几人跟着猜测的几个方向都寻了来回,却也未见着人。 秦楚楚眉宇间焦急之色尽显, 心中不安之感越来越重, 只怕宋清昊一个不小心真的折损在这秘境中。 邱秋见状, 便过去拉着她的手安慰道:"秦姐姐, 宋公子聪明又有手段, 定然不会有事的。" 秦楚楚勉强的笑笑, "但愿吧。" 邱秋叹一口气, 也不再多言,秦楚楚这般模样, 想必说得再多也无法缓和她的心情。只得先寻到宋清昊方可。 她抬眼去看一旁的弟子,"玄宗弟子之间没有互相联系的记号吗?" 弟子顿了一下道:"有传信的信号弹, 但并未见响起,只怕宋师弟将东西弄丢了。" 江上智垂眸沉思, 闻言却道"这火树银花秘境之中与外面恐有不同, 其空间更是差异明显,酷日炎炎的大漠与冰天雪地的雪山也只隔了一片湖水, 这信号弹便是响了, 我们也未必能见到。" 弟子面容一垮, 难过道:"那不是寻不到宋师弟了?" 秦楚楚手中的树枝募地折断, 她抬起头来,含着眼泪看向两人。 邱秋哪里见过她这般, 秦楚楚性格坚毅,行事稳重,又父母早逝, 身负血海深仇,早就练就了喜怒不行于色的本领,这般双眼含泪的娇弱模样还真是第一次见。 美人垂泪,总是惹人怜惜,玄宗弟子纷纷安慰道: "小姐放心,我们定会帮你找到宋师弟。" "宋师弟本事不弱,几只长耳狐尾蝙蝠奈何不了他。" "是啊,是啊,小姐莫要难过……" 邱秋也道:"是啊,秦姐姐,宋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试一试。" 邱秋与秦楚楚,还有几名弟子纷纷抬眼看向说话的天魁。被这么多道目光注视着,天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自在的笑了笑:"我有一物可寻着气味找人,就不知各位有没有那位公子的旧物?" 天魁主动站出来,自然不是为了寻找什么宋师弟,他跟着几人出来,虽得逐月的保证暂时不会伤他性命,但也是暂时,魔门出生的他本就不怎么相信人,自是对逐月留了不少的心眼。如今,又遇到逐月的同门,若是再遇到正道宗门的弟子,正魔本就又仇,逐月不杀他,并不能保证其他弟子不对他动手啊。 如今,他与遗蛇打了一场,受了不小的伤,让他脱离队伍独自一人在这秘境之中行走,自是不愿意的,便想着催动金蚕蛊,同秘境里其他魔门弟子联络。金蚕蛊是万蛊之王,只要是养了蛊或者小虫子的魔门弟子,便都能接到金蚕蛊的呼唤。 有逐月在,突然催动金蚕蛊,他定会发现不对,莫等魔门弟子找上门来,便先被他弄死了。如今,有这么一个打着寻人的旗号,光明正大催动金蚕蛊的机会,他如何会放过? 秦楚楚连忙从腰间解下一块品质极好的玉佩,递给天魁,"这是他随身玉佩,你看是否可行?" 天魁闻言多看了秦楚楚几眼,玄宗弟子不认识秦楚楚,自不意外,但他是魔门天魁星之首,自是清楚秦楚楚乃中枢域烈域主的爱妾。贴身之物这般私密的东西,自不会轻易送人,烈域主这位爱妾竟然有那位宋师弟的玉佩,又联想她一路的作态,这关系只怕非同一般。 他目光又移向邱秋,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两女子不愧是朋友,水性杨花都到一处去了。 天魁接过秦楚楚的玉佩,淡声道:"当然可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只方方正正,简简单单的黑色木盒子。 邱秋见着这只熟悉的盒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见他掀开盒盖,露出一只金银两色相交的虫子,面色忍不住一白,这东西怎么会在天魁手上?这不是澹台明英的东西么?她以为澹台明英死后,这虫子便该同澹台明英一起被消灭掉了。 想起澹台明英用武者血肉喂养它的情景,胃里就忍不住翻滚,心中十分不适,她本想质问几句,但又看到秦楚楚期盼的目光,便不好开口,只得侧过头去,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这虫子绝对同南寻殷脱不了关系。 天魁自是不知邱秋的心思,他道:"这便是我寻人之物。" 有玄宗弟子咦了一声,稀奇道:"这么一只虫子,竟然还能寻人?" 天魁嘴角微勾,意味莫名"它的本事大着呢……"说着便将玉佩方到虫子身下,片刻后,便指了指前方道,"朝这里走。" 看见这只虫子,江上智便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危机感,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总觉得这虫子不简单。但寻找宋师弟在即,便也未多言。 他转头瞧去,便见到邱秋神色不是很好,低声问:"怎么了?" 邱秋怔愣了一下,没想到江上智会注意到她,犹豫片刻,想着是否要将这虫子的来历告诉他,但又想到天魁在此处,还是寻找宋公子要紧,寻着人之后再单独与他说罢,便道:"无事。" 江上智道:"若是累了,便同我说。" 邱秋点了点头。 有了虫子领路,不过一会儿,几人便见着打斗的血迹,心中忍不住一个咯噔,宋清昊的境遇怕是不太好。 秦楚楚亦是十分焦急,也不顾身上的伤,边走边催促道:"公子,能否再快一些?" 天魁自是答应,不多时,几人便见着了宋清昊的身影。 只见他胸前插了一根箭,蹒跚着脚步,后面还有一根箭朝他身后射来。 邱秋还未来得及提醒,便见一道人影扑上去,挡在了他身后。 是秦楚楚 她动作太快,甚至不像一个受伤的人,邱秋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拦她。 万千及腰高的翠草,风一吹便一片片倒下,又一吹,一片片翠草朝另一方倒下。 摇摇曳曳,好似邱秋现在的心情,也好似此地现在的气氛。 宋清昊搂住秦楚楚,仿若一只绝望的野兽。 他手忙脚乱的擦着秦楚楚嘴边越流越多的血,红着眼睛道:"楚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黑色的血液侵染了他的袖子,见血实在止不住,他方想起他们,抬眼看着众人,哀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 邱秋眼睛一热,便上前去给她塞了一颗药丸,可是药丸到嘴里,却怎么也咽不下去。邱秋急得又倒了一颗,准备塞进去……眼泪如露珠般滚下来。 "秦姐姐,秦姐姐,你快吃下去,吃下去就好了。" 江上智一把捏住她的手,清冷的凤目难得带了几分情绪,"没用的,她中了剧毒,救不了,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吧。"将她搂入怀中,抱起离开。 邱秋挣扎不过,只得将头埋在他怀里,默默流泪。 江上智手慢慢收紧,低叹一声。 众人知趣的离开,只余下秦楚楚与宋清昊。 宋清昊像是疯了一般,喃喃道:"楚楚,楚楚,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想起手里的麒麟血灵芝来,对了,血灵芝可是传说中的圣药,想都没想,便将麒麟血灵芝揉碎喂进她的口中,然而这血灵芝同药丸一般,不一会儿,便被吐出来。 秦楚楚知道自己要死了,血越流越多,身体越来越冷,便是箭伤带来的疼痛也麻木了。 她勉力睁开眼睛,看到宋清昊歇斯底里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一笑,安抚他说,我没事,但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来。 她想告诉他,别伤心,能死在他怀里,她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不用觉得对不起她。 她想告诉他,这辈子,她最快乐的事情便是与他相遇,最不后悔的事情便是为他挡这一箭。 她想告诉他,别再报仇了,好好活下去,带着她的那份好好活下去,找一个好女子,生一群孩子,幸幸福福的活到寿终正寝,再来见她。 她又太多太多话想说,太多太多嘱咐想说,她以为他们的时间还很长,没想到却只道这里。 她想要抬手摸摸他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得用眼睛一点点描绘他,从额头,眼睛,到鼻子,到嘴巴每一处都是她喜欢的。 最终她用尽力气也只说了一句话 "再过五十年才能来找我,不然我会生气,很生气。" 第143章 无题 宋清昊带着秦楚楚消失了。走…… 宋清昊带着秦楚楚消失了。 走得无声无息, 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秘境实在太大,又危险重重,下次也不知还能否再见。 邱秋一路走得很沉默,江上智见她情绪不高, 便提议在前方休憩片刻。 玄宗弟子以江上智马首是瞻自不会有意见, 天魁心怀鬼胎, 想等着魔门弟子联络自己, 自然也不愿去到太深处的密林中。众人便都赞同了。 邱秋去到溪边, 饮了一些溪水, 便寻了块干净的圆石坐下。 她双手抱膝, 望着天边漂浮的白云微微出神。 "在想什么呢?" 邱秋转过头便看见江上智立在身后,他捧着一荷叶的不知名红果子, 撩开衣摆,坐到她身畔。 "你怎么过来了?"邱秋有些诧异, 刚刚瞧着他进了密林,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上智并未回答, 将红果子递给她, "尝尝。" 邱秋顺从的拿了一颗红果子放入口中,一股香甜在舌尖化开, 凉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非常可口。忍不住又吃了几颗。 江上智眉头舒展, 把装果子的荷叶递到她手里。邱秋一愣, 明白过来,"你刚才去密林是去摘果子了?" 江上智嗯了一声, "果果说,吃了好吃的东西,心情会好一些。" 邱秋看着面见的果子, 心绪有些复杂,密林里危机四伏,这果子想必不是那么容易寻到,且看着颗颗饱满,想是精心挑选过。 他是怕她沉浸在秦楚楚逝世的悲伤里,特意寻来安慰她的么? 邱秋轻叹一口气,莫名有些倾述的冲动,"我知这是秦姐姐自己的选择,但还是无法释怀……明明一个时辰前,我们还说过话。" 江上智学着她屈膝坐在石面上,清冷的凤目凝睇着缓缓流动的溪水,忽然道:"我同你说个故事吧。" 他一向冷漠严谨,这般一本正经的要说故事,还真从未见过。 "我有一个师兄,他是宗门派来照顾我生活起居,我十岁到玄宗,前三年都是这位师兄在照顾我,虽然没明说,暗里我是把他当做兄长的。忽然有一日,这位师兄不见了,我多方打听,才知师兄在一次任务中陨落……" 他抬眸凝视着邱秋,语气难得严肃,"修行之路本是如此,陨落不过一瞬间,谁也不知何时会到来,但既然走了这条路,便是已经做好了舍掉性命的准备,这位秦姑娘如此,我师兄亦是如此,他们不过求仁得仁,我们这般念念不忘,不过是生者自以为是的执念罢了。" 邱秋沉默了,她又何尝不知,秦楚楚选择进了这秘境,便是选择了将自己的性命悬在刀尖上,便是死亡她也该早就准备好了。 只是她眼睁睁的看着秦楚楚死在她面前,箭头插进身体,鲜血喷射而出,如此清晰刻骨的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 江上智这般安慰她,邱秋自是不想让他担心,便笑了笑,正要说些话,忽然感到脚下的大地剧烈摇晃起来,旁边的溪水以一种反常态的方式朝空中倒流,远处的密林里飞出一群群鸟儿,遮天盖日,好似天空覆盖了一层黑色的幕布。 江上智神情骤然一变,喃喃道:"天枢震动了。" 天枢是什么?邱秋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江上智抱离了溪水边。他将邱秋放下,对玄宗弟子道:"你们带她离开。" 邱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不一起么?" 江上智凤目短暂的凝视她片刻,好似要将她的样子刻入心中,轻声道:"我是这次的钥匙持有者,这是我的使命。" 邱秋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有些发愣,她不知他这话是何意,也不知何为钥匙持有者,抬眼望着仿若末日般缓缓塌陷的前方,轻叹一声,跟着玄宗弟子离开。 有些路,踏上了便别无选择,江上智也好,秦楚楚也好,她也好,都不过是沧海一粟,何谈生死。 在这秘境之中更是如此,她连自己也救不了,何谈帮助别人?唯一做的便是不去拖人后腿。 江上智让她离开,她便离开,至少保护好自己,不让他担心。 她正沉思时,却见天魁朝她走来,眉头一蹙,正要寻问,眼前突然一黑,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已是夜晚,皎洁的月光轻盈笼罩大地。 邱秋揉了揉额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内,这山洞并不大,却很干燥,她栖身的地方铺了些干草,身上搭了件针脚细密精致,料子上乘的玄色衣袍。 不远处烧着一堆柴火,火焰轻盈的跳动着。柴火周围有两道身影,一道是将她打晕的天魁,另一道熟悉无比,便是只见个背影也能认出人来。 鸦青色的乌发被一根玉簪束住,一袭玄袍衬得眉目清俊,细腰窄臀。 长身玉立如青竹般挺拔的身姿,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的气度,好似远处的山峰,天上的浮云,让人捉摸不透。 不是南寻殷有能是谁? "醒了?" 南寻殷听到响动,递了个眼神过来。 邱秋还有什么不明白,天魁想必早就同南寻殷联系上了,只是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子,竟然瞒过了江上智。而自己会在此处,定是这人吩咐天魁做的。 邱秋认命的起身来,捡起披在身上的玄色衣袍,犹豫道:"你的?" 南寻殷没有否认,只道:"秘境夜里凉,披着吧。" 邱秋思量片刻,还是将玄色衣袍披在身上,一则秘境夜里确实冷,她体质不比南寻殷这些修炼有成的武者,二则,总觉得若强行还回去会得罪他,邱秋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走到火堆前,天魁赶忙起身让了个坐,邱秋微愣了一下,只得坐到南寻殷身边。 南寻殷难得认真:"此次是我的疏忽,竟不知这火树银花门的秘境可以转换空间,幸亏你没事。" 邱秋摇头道:"你也没有进过秘境,如何能怪你。" 却想着若是她与南寻殷一同进入秘境,即便遇到秦楚楚,恐也不会慌不择路的跑入密林,便也不会遇到江上智,便不会去寻宋清昊,秦楚楚便也不会为救宋清昊而死。 想到这里,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南寻殷自是知晓她的遭遇,天魁早就一一回禀过。但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三域中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只是若一些和强一些的区别罢了,实力不够却要逞能的,总会死得快一些。 但邱秋这般模样,他委实有些看不惯,只好道:"等出了秘境,我便让你见阿虎如何?" 邱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不信任的道:"若是回魔门见,我便当没听到。" 南寻殷好脾气的微笑,"我知你不喜魔门,但临安城太远,定不能回那里,你若喜欢繁华,便去摇光城如何?我让阿虎与阿琴去摇光城陪你。" 邱秋略微诧异,不知这人怎得改了心思,当初可是定要自己回魔门的,忍不住道:"你这些话是认真的么?" 南寻殷眉毛微挑,"你若是不愿,想回魔门也行?" 邱秋当然不,忙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南大公子一诺千金,定了摇光城便是摇光城,定不会反悔,我自是愿意的。" 南寻殷见她这般狗腿的样子,适应良好,微微一笑,"我会让穆刀寒把知鱼居给你修葺一下。" 听见不用去魔门,邱秋难得松了一口气。摇光城虽然也在南寻殷势力范围以内,但比起魔门定然要安全许多。 还有阿虎与阿琴,南寻殷定是要把这两人捏在手里做挟制他的砝码,定不会让两人单独离开。邱秋觉得有些抱歉,她在临安城为两人置办了财产,没想到却都不能用了,好不容易打开的场面也是,但只要人在,倒也有其它法子拓开市场……。 杂七杂八的想了许多,邱秋忽然一怔,她竟然理所当然的思索起摇光城的生活来。就像这次醒来见着某人也不意外,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之感,不知不觉中,自己好似有了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的意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她忍不住冷汗淋漓。 悄悄的瞥了一眼南寻殷,难道这人是故意的?故意先说魔门吓唬她,她无比绝望时,又抬出摇光城,这般一进一退,竟然让她生出摇光城也不错的想法来。 邱秋心里不免多了分警惕,但面上却露出几分喜气,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摇光城确实要比魔门好上许多,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阿琴阿虎。 第144章 又遇上 洞穴里歇了一夜,准备继续前行…… 洞穴里歇了一夜, 准备继续前行。 邱秋来这秘境纯粹是南寻殷强迫,她对这秘境既不了解,也没有欲望,无论是天材地宝, 还是修行功法, 又或是破碎虚空的机缘, 这些对她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便也老老实实的跟在南寻殷身畔, 她本以为南寻殷花费大量心思进了这秘境, 总该有不少算计。然而他却半点不慌, 在秘这境中走走停停, 还十分照顾邱秋的感受,遇见邱秋感兴趣的药材植物, 赞叹的景色,便都要停下, 让她好好欣赏观察。 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中,邱秋硬是生出旅行之感。 若说南寻殷纯粹是来秘境见识一番, 邱秋打死也不信, 但他这漫不经心的姿态,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便是江上智也没有这般轻松肆意, 反而忧心忡忡。 这一日, 邱秋看中一株红果。 南寻殷见日头西沉, 便也不急着走了,让天魁寻觅一处栖身的地方。 红果是配置易容膏的关键材料, 碾碎的汁液是非常好的粘合剂,加到易容膏中不但易容更贴脸,保持时间也更长。 邱秋思忖着易容膏这东西日后定能用得上, 便小心翼翼的去刨红果根系。 夕阳映照,赤红霞光弥漫,好似晕染一团胭脂。 南寻殷抱臂立在一旁,微微挑眉,眼前的女子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手指衣角都沾满了泥土,全神贯注的盯着这株红果,哪里还有半分花神的风采,说是一条小泥鳅也不为过。也不知这般形象被那些慕她风华的弟子瞧见,该如何作想。 凉风徐徐,四周难得静谧,树叶哗哗作响。 南寻殷便有些瞧入神了,觉得这样的她竟然也很可爱,忍不住用手扶额,低笑一声,自己莫不是中了她的毒? 许是过了许久,又或只是片刻,她终于将红果的根刨出,双手捧着,眼眸里洋溢着淡淡喜意。 南寻殷目光凝视着她白嫩嫩脸颊沾的泥土,嘴角微勾,笑道:"过来。" 邱秋低头将根系上的泥土清除掉,闻言一愣,顺从的走去他身边。 南寻殷眼底划过淡淡愉悦,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巾帕,低头帮她擦拭。 柔软的巾帕划过脸颊,邱秋怔愣片刻,余光看向他乌黑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神情认真又温柔,莫名有些脸红。 这般模样的南寻殷杀伤力有点大,正当她尴尬得不知所措之时 "好了" 南寻殷收回巾帕,又恢复了以往漫不经心的模样,轻笑着打趣她,"你这身泥鳅打扮,是去塘子里滚了两圈?" 邱秋低头一看,裙子半边都沾了泥土,可真是狼狈至极。她忍不住"啊"了一声,便将手里的花一放,朝溪水边走去。 南寻殷终于笑出声,眼底染上浅浅笑意。 邱秋听得耳朵直发红,低着头将裙子清洗干净。但泥土实在沾染的太多,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衣裙脱下来清洗时,突然"噗呲"一声响,一个青衣人落入水中,赤红的血迹在清澈的溪水里荡开。 她连忙提着裙子上岸,警惕的看着漂浮在溪水上的人影,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 南寻殷听到声响也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邱秋指了指水中,示意他看,"不知死了没有?" 南寻殷眉头微挑,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打乱,不过片刻,五六个穿着锦袍的男女从溪水另一边淌过来。 他们形容狼狈,发髻歪斜,衣衫不整,面色惊惶,想是逃命过来。 邱秋一眼便认出人群里的崔婧儿,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在幽谷里被秦楚楚用霹雳弹炸了,竟然一点事也没有,运气还真不错。 这群人见着对岸的两人,眸光一亮,便朝两人跑去。 南寻殷目光一寒,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溪水岸边聚起了乌泱泱一片石头大剧毒蝎子。 邱秋惊得花容失色,一把扯住南寻殷的袖子,便想拉着他一起飞跑。 怪不得如此狼狈,竟然是被这么一群东西追赶,崔婧儿一群人明目张胆的朝两人跑来,明显是在祸水东引! 南寻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并未在意岸边的毒蝎,眸光淡淡扫过这群气喘吁吁的男女。嘴角微勾,难得生出几分兴趣来。 邱秋见他这般不慌不忙的姿态,有些着急,"这么多毒蝎,你便是修为全在也不好对付,更何况你还失了修为。" 南寻殷道:"无妨,有金蚕蛊在,毒蝎不敢过来。" 邱秋一怔,忽然想起金蚕蛊是万蛊之王,虫蚁无不畏惧。果然,那群毒蝎停在岸边,发出沙沙的声响,就是不敢过来。 邱秋松了一口气,崔婧儿一群人也发现了毒蝎不敢过河,膝盖一软,纷纷瘫软在地。 喘过气来,崔婧儿终于有心思去看不远处立着的两人。 男子俊美不凡,女子清丽无双,皆是气度非凡。 想必是哪个世家的新生子弟,毒蝎不敢过河应同他们有关,只是不知他们是带了宝贝进来,还是用了避虫的丹药?她心思略转,便露出一个微笑,盈盈拜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小女地元域崔家崔婧儿,日后定当报答。" "原来是崔家小姐。" 南寻殷微微一笑:"崔小姐不必多礼,同为世家子弟,自当互相帮衬。" 崔婧儿眉头一松,见他承认毒蝎之事,更加决定要同两人交好,最好能一道前行。自崔家派来的护卫死在秦楚楚那贱人之手,她便在这秘境中走得艰难,之后好不容用崔家小姐的身份聚集这群人,没想到也是些没用的东西,连一群毒蝎都对付不了。 作为崔家的嫡系,很少有人会拒绝同她结交,崔婧儿倒也不怕这两人会拒绝,便笑得很真诚,"这秘境危险重重,我看二位亦是人单力薄,不如同我们一道前行如何?" 南寻殷笑得风轻云淡:"崔小姐相邀,在下自当应允。" 见他一口答应,崔婧儿暗自得意,又有些鄙夷,想来定是些小世家的子弟,她面上却很和善:"不知两位贵姓?" 南寻殷言笑晏晏:"在下姓殷,这位是舍妹。" 崔婧儿回想了一遍,也没想起有个殷姓的世家,只当是名不经传的小家族,倒与她的猜测相符。只道:"原来是殷公子,幸会。" 南寻殷亦拱了拱手:"不敢。" 邱秋听得牙都酸了,这崔婧儿追杀秦楚楚的架势,瞧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况刚才她还故意将毒蝎祸水东引,若他们没有金蚕蛊,也不知会遭遇何种下场。 邱秋自是不愿意同她前行,见南寻殷一口答应,便有些生气,他也不怕背后被人捅刀子! 自然也不愿陪他演戏,便寻了个借口,坐到一边去。 南寻殷余光瞥见,嘴角微勾,也没有了同崔婧儿继续寒暄的心思,敷衍了两句,便去到她身边坐下。 "你不喜欢崔婧儿?" 邱秋表现得这般明显,一点不意外被他看穿,撇了撇嘴,"她同秦姐姐有仇,又故意将毒蝎引来,我为何要喜欢她?" 南寻殷轻笑道:"你倒是诚实,崔婧儿这帮人我有用处,暂且忍耐两日。" 邱秋狐疑的瞧着他,"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南寻殷无辜道:"只是请他们帮个忙……好歹我们也救了他们一命,总要给他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邱秋心里翻了个白眼,信你才有鬼!瞥了一眼崔婧儿那群人,生出几分同情来,被南寻殷盯上,可真够倒霉的。 "我还以为……"南寻殷低笑一声,故意凑近她,双目促狭:"……你吃醋了。" 邱秋惊得身子一歪,忍不住道:"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南寻殷静静凝视她片刻,颇为遗憾的叹口气,"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 邱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正想辩驳两句。 这时天魁回来了,还带了两只料理好皮毛内脏的兔子。他见着一群人有些意外,不过到底是训练良好的魔门暗卫,愣了一下,便淡定的向南寻殷回禀寻找洞穴之事。 南寻殷点了点头,大致解释了一下崔婧儿们的身份,便接过一只兔子,同天魁一起将火生起。 不一会儿,兔肉被烤得黄澄澄,油滋滋,香味弥漫。 崔婧儿与几个世家子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闻着烤兔的香味,更是吞了吞口水。 崔婧儿仗着自己貌美,以往遇着的男子,总会怜香惜玉几分,何况不过是个小家族的子弟,能得她青睐,定是欢喜无比,便挂上矜持的笑容,凑过去道:"这兔肉可真香啊,不知公子是从何处猎得?" 她虽同天魁说话,眸光却看向南寻殷,故作好奇的眨眨眼。 南寻殷拿起烤好的兔肉,对着她微微一笑,还未等崔婧儿伸手去接,便从她身畔绕过,径直朝不远处的邱秋走去。 崔婧儿尴尬的收回手,脸火辣辣的,心中生出几分怒气,肚子适时叫了几声,她目光投向天魁手里的另一只烤好的兔子,心想这人瞧着是那位殷公子的属下,总该识趣吧? 天魁却低头猛吃,对她灼灼的目光恍若不见。 连续吃了两次瘪,崔婧儿气得咬牙,哪里来的乡巴佬,如此不懂人情世故!但想着还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便也只能将气往肚子里噎。 第145章 夜空 夜幕降临,月光皎皎。好似一…… 夜幕降临, 月光皎皎。 好似一层朦胧的薄纱,撒落一地清辉。 柴火堆燃烧的火焰轻轻跳跃,火光照亮黑暗的营地。 南寻殷去到邱秋身畔,一撩衣袍, 屈膝坐下, 撕扯下一块烤得金黄的兔腿递给她, 轻笑道: "还在生气?" 邱秋伸手接过, 轻轻咬一口, 摇了下头:"他们被你盯上已经够倒霉了, 我何必与他们计较。" 南寻殷见她说得真诚, 挑了挑眉,"那你在这儿……赏月?" 邱秋淡淡瞥了一眼, "有何不可?" 南寻殷抬眼去看天边缓缓升起的满月,清光溶溶, 莹莹如玉壁,好奇道:"我们的月亮与你们的月亮有不同之处么?" 邱秋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兔腿, 凝望着婆娑月影, 心中泛起淡淡思乡愁绪,轻叹一声, "月亮大抵都是相似的, 有时候只瞧着这月光, 我总以为还在自己的世界。" 南寻殷奇道:"你的世界也同这三域一般?" 邱秋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差别可大了去, 撇开月亮之外,好似也没什么相似之处了。" 南寻殷吹着夜晚的凉风, 享受这难得的静谧,他往草地上一躺,饶有兴致:"难得这良辰美景, 不如你同我说说?" 许是今夜的月光太温柔,邱秋难得生起几分诉说的欲望,她双手抱膝,凝睇着皎洁的清辉,徐徐回忆:"我的世界啊,没有这么多杀戮,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寻常百姓也能吃得饱饭,穿得起衣,也有很多烦恼,为了生存,要去工作,去应付不喜欢的人……但总是能过下去。"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地方。"南寻殷喃喃 邱秋笑了笑,眼底有淡淡的凄凉,"以前总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浑浑噩噩还喜欢抱怨,如今却永远也不能回到那样的日子了。" 南寻殷语气淡然,"既然因缘巧合来到这个世界,便好好活着,总不能连它也辜负了。" 邱秋怔然,半响方缓缓道:"你说得对,总不能连这个世界也辜负了。" 南寻殷姿态闲适,侧头看她,"三域还是有很多有趣之地,等出了秘境,我陪你去。" 被他深沉的目光盯着,邱秋不自在的冷哼一声,嘀咕道:"谁要你陪。" 南寻殷轻笑一声。 空灵的箫声在空旷的营地响起,幕天席地,争似杯盘草草,清风徐徐,一轮皎洁的满月悬挂夜空,细碎的星光点点,静谧而又恰意。 吹箫的是为世家公子,曲子宛转悠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哀思袅袅,不绝于耳。 邱秋听得有些难过:"吹的是什么曲子?这么悲伤。" "蝉泣,"南寻殷语气淡淡,"秋蝉死时,叫声哀咽,凄凄断肠,相传一位女乐临死之际,听闻蝉声如泣,回忆往昔,便写下这首《蝉泣》遗作,以表哀伤。" 邱秋还从未听过这个故事,耳边是洞箫凄凄之声,忍不住轻叹,"能作出这么悲伤的曲子,这女乐回忆的往昔想必也不是什么美好之事。" 她忍不住又想起秦楚楚来,她不过二十好几,正是大好年华,这般陨落,心中的哀伤比之那位女乐只多不少。在这危机重重的秘境中,营地里的诸人,能活着回去的也不知还剩几人? 这首《蝉泣》倒很合适宜。 南寻殷笑了笑,眉宇间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谁能事事如意?笼中的鸟儿思念自由的日子,林中的鸟儿却在寻觅饱腹之食,秋蝉哀泣生命短暂,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找谁说理去?人总有一死,何必惺惺作态。" 邱秋哑然失笑,这倒是南寻殷会说得话,这人总有一股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从容,在雪山之时如此,在这秘境中亦是如此,好似这些生死幽关的危险,都不值他动容。 他这一番话,邱秋到不好惺惺作态下去,瞧着夜空里的皎皎满月,笑道:"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也不等他同意便轻轻哼起来,曲调甜美清新,好似一汪清泉流淌入心间,又似冬日的暖阳明晃晃,令人心生愉悦。 音调轻轻浅浅,起起伏伏,夜风徐徐吹来,她剪短的乌发长了一些,被风扬起一缕缕,好似要随着这低吟浅唱的声调散入夜幕之中。 南寻殷侧目凝视,她光洁白净的脸庞上挂着的浅浅温柔,眼眸明净清润如泉水,乌黑浓密的睫毛轻颤,仿若一株山间幽谷里的幽兰,散发着清雅脱俗的香。 许是他的目光盯得过久,她抬眸看来,迎着他的目光灿烂一笑。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星河满月华。 南寻殷眯了眯眼,好似被这耀眼明亮的笑容刺到,他低沉的一笑,摘了一片树叶,合着她的调子,轻轻吹起来。 邱秋听着耳边宛转悠扬的曲调,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嘴里的歌曲却未停下。 轻浅的音调,伴着清新的歌声,在这夜空中竟分外和谐。 …… 月上中天,柴火烧了大半。 崔婧儿吃了一个小世家弟子送上来的吃食,饱腹之后,便想着去套套话。 她目光一转,瞧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便走了过去,矜持一笑,"殷公子,不知能否向你请教两句。" 轻松惬意的气氛便来人破坏了干净,南寻殷眉头一蹙,眼底难得带上了不悦,正想开口,便见邱秋已经站起身来。 "你们先聊吧,我去问问天魁晚上休憩的洞穴在何处。" 邱秋很识趣的将空间让给两人,无论南寻殷对这崔姑娘有何打算,她都不愿意参与其中,且那日救秦楚楚之时,也不知这崔姑娘是否真的昏厥,有没有认出她来,为了不惹麻烦,她还是先离开为好。 南寻殷眉宇间露出几分不耐:"崔姑娘难道不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么?" 崔婧儿嘴角的笑容一凝,"殷公子这是何意?" 南寻殷懒得与她解释,也起身来,似笑非笑:"崔姑娘若是想打听事,去找天魁便可,在下恕不奉陪了。" 碰了颗软钉子,崔婧儿虽有几分恼怒,但她不是冲动之人,心思转了转,便明白了几分。忍不住撇了撇嘴,低咒道:狗男女。 形势比人强,崔婧儿决定去问问天魁,转了一圈,才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找到他,却见天魁背身而立,也不知在做什么。 她道:"天魁,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在。" 那知天魁听到她的声音,全身一僵,依旧背对着她,声音极为勉强:"崔姑娘,能否请你退开些。" 今夜竟被一个两个如此嫌弃,崔婧儿终于恼怒了,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几步,佯装没听见:"我想向你请教些事……"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天魁像是被烫了一般,整个人震了震,手拉住裤子往上一提,她眼睛一花,人便不见了。 事到如今,崔婧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骤然一红,世家小姐的端庄矜持都快挂不住了。 幸亏周边没有人见着,不然她只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忍不住又生出几分埋怨,这人也不走远一些,难道不知营地里有女子么? 崔婧儿尴尬得不知所措之时,突然见到天魁离开的地方落下一块令牌,她犹豫片刻,有些嫌弃的捡起,待看到令牌上的图案,目光一凝。 脸色微白:"魔门!" 第146章 虫子 天魁慌不择路的回了营地,他快速…… 天魁慌不择路的回了营地, 他快速的系好腰带,手往腰间一摸,脸色一黑, 没了?令牌竟然丢了。 他立刻明白令牌是掉在树林里, 想起崔婧儿的身份, 神色极不好看, 抬脚便去寻。 邱秋抱着艾草走过来, 这种艾草有淡淡的香味, 能驱逐蛇鼠虫蚁, 质地柔软轻便, 最适合野外铺床。见天魁迎面而来,便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艾草堆:"天魁, 能帮我将这些艾草抱回洞穴里么?" 天魁脚步一顿,有些为难, 心里担忧着令牌的下落,又碍于眼前之人与圣主的关系, 不好拒绝, 只拱手道:"小姐,我现有要事……" 话语未落, 地面突然摇晃不止。 细碎的石块跳动着, 周围的鸟儿像是察觉到危险, 纷纷朝天空飞去。地底深处传来"哐哐""的声响, 不远处的地面突然整片坍塌,宛如荡开的水波般蔓延。 营地的众人露出惊恐的神色, 胆小的发出惊惶的叫声, "天枢……天枢动了,快跑!" 他们纷纷朝没有塌陷的方向跑去。宛如一群无头苍蝇, 狼狈至极,混乱不堪。 邱秋却要倒霉一些,她正站在地动中央,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脚下一空,随着塌陷的地面滑落下去,余光只看到天魁来不及伸出的手以及睁圆的眼睛。 …… 邱秋睁开眼,一片漆黑。 她摸索着起身,发现自己除了磕破了膝盖之外,竟没有受太大的损伤。 暗自感叹自己运气真不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想着腰间装着的火折子,便伸手掏出来,打火石点燃。 微弱的火光亮起,邱秋终于看清了身在何处。 这是一个宽阔的洞穴,四周石壁纹路清晰,地面潮湿,散发着淡淡的霉味,瞧着是个天然形成的洞穴。 洞穴深处传来"哗哗"声响,应是有水流过。 邱秋犹豫片刻,便决定朝水源的地方去。如今在这不知名的洞穴内,也不知何日能寻到出去的路。有水源的地方,至少能保证接下来的日子不会缺水。 而南寻殷与天魁他们也不知如何了? 想起营地里那一句"天枢动了",她十分在意,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江上智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她不明所以,如今看来,这天枢只怕同这秘境关系甚大,每次移动,便如地龙翻身,惊天动地。 邱秋心里思量着,捧着火折子,循着水声走了半刻钟,终于见着亮光。 她睁圆眼睛,惊叹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亮光不是日光或皎月漏下的细碎光芒,也不是烛火燃烧的火光,只见洞穴上方石壁镶嵌着一整面的夜明珠,发着幽幽的光,显得黑暗的洞穴亮如白昼。 这般奢华的手笔真让人惊叹! 邱秋灭了手中的火折子,边走边打量。 脚下是木制的栈道,蜿蜒曲折。邱秋循着栈道拾级而上,木板可能有些年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栈道旁的扶手也镶嵌了夜明珠,照得栈道明晃晃。 邱秋沿着栈道走了许久,一片奢华的宫殿群落映入眼帘,这片宫殿群落绵延不绝,白玉为阶,琉璃为瓦,黄金为柱,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散发莹莹白光。 金碧辉煌,奢华大气。 邱秋仰着头瞧了片刻,眼底全是震惊之色,这简直是传说中的仙宫,她有些相信火树银花门那些夸大其词的传说,便是这片宫殿群落,也算得上富可敌国。随意带走一些东西,下半辈子便不用愁了。 她惊叹许久,方平复下情绪。从栈道通过白玉石阶,迈入宫殿内。她所在的方位并非正殿,只有一扇红木大门横在前方,她轻而易举的推开门,便看到蜿蜒曲折的回廊。 既到了这里,自然也没有回头路走。 她犹豫片刻,便谨慎的踏上回廊,脚步非常轻。走了片刻,便见到一方冒着热气的池子。 邱秋怔愣了一下,未想到水声的来源竟然是一方温泉。温泉池碧也是白玉砌成,光滑温润,水池边上有四尊兽首,嘴巴张开,淡黄夹杂着硫磺味的泉水从兽嘴里流出,哗哗哗啦。 秘境中存在这方干净清澈的温泉未免太过诡异,就好比在干涸的沙漠里出现了一家冷饮店,无论如何看都不正常,若非海市蜃楼,便是充满诱惑的陷阱。 她低眉沉思,却不敢在往前一步。 这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邱秋未作多想,便寻了一处地方藏起。 脚步声从远及近,邱秋透过缝隙看见一群形容狼狈的弟子,他们穿着杂乱,应是多个宗门的弟子聚到了一处。 这群弟子也不知从何处来,身上沾满了黑色的污泥,散发着酸腐的臭味,漂浮在空气中,实在难闻。 邱秋鼻子皱了皱,藏身之地窄小,远处的弟子又是耳朵灵敏的武者,不好乱动,只得捏着鼻子忍受这股怪味。 这群狼狈至极的弟子,眼见温泉水池,眼睛骤然一亮,不管不顾的往里面跳。 只听"噗通!"几声,温泉池里进了七八个弟子,将温泉池填得满满,水里的弟子发出舒服的叹息,身上的黑泥化开,腥臭的味道也冲淡。因迟一步,来不及进入池子的弟子在温泉池边催促:"你们洗快点,我们快臭死了。" 池里的弟子笑道:"急什么,这味道实在恶心,我得好好洗……" 他话音一转发出浓烈的惨叫:"啊!!!" 紧接着又是几声惨叫此起披伏 邱秋瞳孔微缩,被眼见的景象震撼,池里的七八个弟子身体突然裂成几块,散落在池中,刚才还清亮的温泉池已经血红一片,热气不停的往外冒,池底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 空间里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 岸上的弟子睁大眼睛,说话的弟子瞬间没了声响,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才有弟子颤颤巍巍道:"这……这池子是……个什么东西。" 其它弟子倒吸一口气凉气,纷纷退后,离池子远远的,同刚才火急火燎的样子天差地别。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池子太可怕了。"有弟子惊恐道 "去哪里?别忘了宫殿外面还有那些东西在追我们。" 这话一落,众弟子都沉默了,想起宫殿外面密密麻麻的虫子,心里一阵发寒,他们亲眼见到身边的师兄师弟被虫子淹没后,只余下一具骸骨,血肉被啃食干净。 "不如,去主殿里看看?"有弟子小声建议。 有弟子冷哼一声:"仅仅偏殿的一方池水就这般危险,谁知道主殿里还有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在理,众弟子垂下眼眸,犹豫不决。 窸窸窣窣的声音倏地响起,听到这般熟悉的响声,众人脸色骤然一白。 "它们……它们,追到这里了。" "这么会这么快……" "虫子……虫子,进来了。" 有弟子大喊一声,只见偏殿的红木大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砰!"的一声,成千上万只虫子穿过红木门框落到地面上,阻挡的红木门被啃食干净,连一点木屑都没剩下。 众弟子脸色大变,哪里还敢犹豫,慌不择路的朝主殿里跑去。躲在一旁的邱秋大惊失色,眼见越来越近的虫子,顾不得隐藏,悄悄从藏身之处出来,跟着这群弟子向主殿而去。 第147章 又见崔婧儿 宫殿很大,回廊蜿蜒。…… 宫殿很大, 回廊蜿蜒。 纯白的墙面光滑洁净,镶嵌的夜明珠发出莹莹白光,高耸的穹顶雕刻一朵朵纯白莲花,或绽放, 或含苞, 线条清晰优美。 玉石砌成的石板铺设地面, 沿着曲折的回廊延伸, 急促紊乱的脚步声回荡。 邱秋混在人群中沿着曲折的回廊疾跑, 许是宫殿构造复杂, 虫子分不清方向, 身后的声响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殆尽。 一群人跑到偏殿后, 一个体力耗尽的弟子,气喘吁吁道:"虫群没追来, 我们在这里休憩片刻吧?" 其余弟子在之前战斗中本就耗尽元力,如今又跑了许久, 早就疲惫不堪, 纷纷点头同意。 邱秋在一旁冷眼瞧着,这群人的资质比起玄宗弟子实在差得太多, 无论毅力还是遇事应变的能力都不可同日而语。若是玄宗弟子遇到此事, 必定会想尽办法反杀虫群, 将危险彻底扼杀, 而不是一味逃跑,放弃主动出击的优势。 难怪玄宗会被称为宗门之首, 便是弟子的培育就能看出差别。 既决定休憩片刻,众弟子也不顾形象,纷纷瘫坐在地。邱秋也寻了处地方坐下, 她摔下来时沾染了不少泥土,也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混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 "师兄,你的手!" 娃娃脸的弟子惊呼一声,目光盯着身边瘦高男子的手掌,只见他手掌上附着一只拇指大的蝎子。瘦高男子瞳孔微缩,忙运起恢复少许的元力将蝎子震下,而被甲壳虫依附的地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紫色,一看便是中了毒。 瘦高男子脸色极为难看,"这只蝎子有毒!诸位可有上品解毒药丸?我愿拿兜兽的骨头去换。" 兜兽的兽骨是很好的铸器材料,价值并不低,只是上品解毒丸极为难得,众人也只携带了一两粒,如今又是在这危机重重的秘境中,谁知后面还会发生何事?这解毒丸便成了救命良药,携带药丸的弟子便也不愿拿出来交换。 瘦高男子候了片刻,却无人应声,见手掌处的黑紫色蔓延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侵染了大半个手掌,若不快点吃下解毒丸,这手掌怕要废了。 娃娃脸的师弟摸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小声道:"师兄,我只有这个,你先吃下去看看。" 瘦高男子抬眼扫向他掌心中的药丸,成色泛黄,一看便是普通解毒丸,如今也顾不得嫌弃,他捡了扔进嘴里咽下,片刻,手掌处的紫黑色淡了几分,他还来不及高兴,很快又浓郁起来。 看来普通解毒丸没有用! 瘦高男子不死心的又向娃娃脸师弟要了几粒吞下,娃娃脸师弟不太情愿,但瘦高男子在宗门中的地位比他高,不得不给。 瘦高男子将娃娃脸师弟瓷瓶中的药丸全部吞下,手掌的毒却未解几分,反而又蔓延开。他脸色极为难看,这毒是非上品解毒丸不能解了。 他目光环顾众人,被他盯上的弟子都纷纷低下头,沉默不语。瘦高男子冷笑一声,这些人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邱秋坐在角落里也未开口,并非她不想帮忙,只是她身上的解毒药丸在遇到毒瘴之时便用完了,便是想帮也没有法子。 瘦高男子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一名形容狼狈的女子身上,他抱拳道:"崔小姐,可否施舍一粒上品解毒丸,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女子身形微僵,心中十分不悦。她其实带了不少解毒丸,只是这瘦高男子修为并不出色,并不值得她用一粒解毒丸来救,便也没有做声。 如今被瘦高男子点破身份,这解毒丸不得不给了,毕竟她修为不高,还要仰仗这些弟子看护,若是做得太绝,恐怕会寒了众人的心,丢了崔家的脸面。 女子道:"我也只带了少许,秘境中凶险本想留来自用,师兄急迫,便先给师兄用吧。"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瘦高男子。 她这话说得极为坦荡,倒让其他弟子生出几分好感,秘境中危险重重,有解毒药丸的弟子自然都想留来自用,她开头不拿出来也无可厚非。 瘦高男子连忙接过,道了谢,便将药丸倒出吃下。不愧是上品解毒丸,不一会儿,手掌的紫黑色便止住了蔓延,染黑的之处也淡了一些。 但毒素并未完全解掉,瘦高男子也知其他人不可能再拿出第二粒药丸,如今见着止住了毒素,便也松口气,至于未解完全的毒素,只得再想法子。 娃娃脸师弟露出几分喜色道:"这上品解毒丸功效果然非同一般。"他眼珠一转便道:"师兄何时认识了崔小姐这般人物?也不同我引荐引荐。" 瘦高男子见娃娃脸眼珠滴滴溜溜的转,便知他打的是什么注意,这个时候愿意拿出解毒丸的,只能是大世家的子弟和大宗门的高徒,只有他们才有多余的上品解毒药丸,若能同这些高门之弟结交,自然受益无穷。 瘦高男子也无意隐瞒,便应了他的想法:"这位是地元域崔家崔婧儿小姐。" 娃娃脸一脸惊诧,没想到竟真的是位大人物,地元域崔家可是三域中顶级的世家,崔婧儿的大名他们也听闻过,是崔家嫡系出生的小姐。 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见礼,脸上挂着笑容,口中说着谄媚之词。 "原来是崔家小姐,果然龙姿凤采。" "崔家小姐气度果真不凡……" "能有幸崔家小姐待在一处,可真是我们的福气。" 邱秋在一旁听了个满耳朵,抬眼看了看满脸黑泥的崔婧儿,她差点压不住笑容,这些人对着脏成一团的崔婧儿也能说出这堆溢美之词,可见睁眼说瞎话这套功夫练得踏实。 其实听见崔婧儿开口,她便听出她声音来,只是没想到崔婧儿竟然会出现在这儿,还同这群人聚在一起,难道她也在地塌之时掉入了坑中?心里虽有百般疑问,邱秋却不想同她接触,瞧她的行事作风,便不是个良善的,何况她与她还隔着秦楚楚那一救。 她悄悄往后移了移身子,躲到角落里,如今自己这般狼狈模样,崔婧儿应也认不出,但还是小心为好。 崔婧儿听见众人恭维,并无得色。这些话她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自不会因这些人的几句赞美动容。但她与护卫失散,还得靠着这些人护她,便也露出笑容道:"诸位不必多礼,婧儿修为浅薄,之后还得仰仗各位。" 崔婧儿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众人心里慰贴,口上忙称不敢。崔婧儿毫无崔家小姐的架子,众人也舌灿如莲,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有个弟子叹道:"若非这天枢提前移动,我们又怎会掉入这个鬼地方,莫名招惹了一群毒虫。" 邱秋听他们说起天枢,不由得竖起耳朵。 她也十分好奇这天枢到底是什么东西,移动又是这么一回事?本来是想问问南寻殷的,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遇到了天枢移动,地表塌陷。 另一个弟子道:"我见过家族记载,天枢移动应在一月之后才会发生,也不知是何缘故,竟提前了这么多,还如此频繁。" 好几位弟子纷纷附和,他们都是有前辈进入秘境并活着回来的。 邱秋听了半响,见他们都是谈论天枢移动的缘由,并不说起天枢的由来。 想来火树银花秘境的天枢,应是众人皆知的东西。 她只得悄声问身畔的弟子,"这位师兄,这天枢到底是什么东西?移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身畔的是一个脸圆圆的武者,他脸上也沾染了黑泥,看不清模样,只余下一双乌黑的眼睛极为灵动,他闻言诧异道:"你是哪家弟子,竟然不知天枢是何物?" 邱秋随便编了个借口,"我是随着我家公子进来伺候的丫鬟,之前并未有人同我说过这些。" 哪家公子这般不靠谱,进了秘境还要丫鬟伺候。圆脸武者颇为同情的看着邱秋,同她解释:"这天枢是火树银花秘境的禁制,只要进入秘境便会触动天枢,每隔一段时间,天枢便要移动一次,每一次移动都会山崩地裂,死伤无数。按以往的经验,火树银花秘境开启的这几个月里,天枢也只会移动两三次,如今,我们进来才不过几日,便移动了两次。可真从未有过。" 邱秋明白了,这天枢便如火树银花秘境的保护机制,因为有人进入便会触发机制造成地陷,但这保护机制并不是时时有用,而是有规律的开启。这回短短几日内连续开启两次,十分不寻常。 怪不得江上智会脸色大变。 邱秋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变故发生,火树银花秘境本就危险,如今还增添了个不确定的因素,实在让人不安,也不知是否能活着出去。 她忧心忡忡之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惊呼:"虫子,虫子,又来了!" 第148章 危机 主殿外,密密麻麻的虫子铺天盖地…… 主殿外, 密密麻麻的虫子铺天盖地的涌来,宛如乌云压境。 虫子爬行的声音窸窣作响,在这空荡的主殿分外响亮。 一眼望去,仿佛都要患上密集恐惧症了。 "这些虫子来得未免太快了。"瘦高男子垂下中毒的手掌, 脸色极为难堪。 为了甩掉虫群, 众弟子故意在宫殿里绕了多时, 才寻了这间只有一个出口的主殿暂避。没想到虫群竟然能来得这么快, 还三番五次的追赶他们, 实在不像是一群没有灵智的东西。 邱秋面色凝重, 按理说招惹虫群便如招惹蜜蜂, 只要躲过了一波,便不会被紧追不放, 这些虫子竟然能穿过蜿蜒曲折,结构复杂的回廊找到他们, 简直匪夷所思。 邱秋能想到殿内的其他人也能想到,瘦高男子忍着手掌处传来的疼痛, 阴郁的目光扫视一圈, 朝着众人道: "诸位,这些虫群已经是第三次寻到我们, 前两次, 我们躲进洞穴, 躲进泥潭却依然能被寻到, 如今在这复杂的宫殿内,虫群还是能寻到我们踪迹, 诸位不觉得很不寻常么?" 瘦高男子的这番话,众弟子都经历过,不由得纷纷点头。 主殿内, 众人都躲到了最高的玉阶上,这间主殿只有一个出口,墙身又是玉石砌成,虫群想要冲进来也要花些时间,但相应的出口被外面的虫群堵住,他们也绝了逃生的路。 邱秋蹲到玉阶边缘处,也同其他人一般,将目光投向瘦高男子。 想不到这群人已经被虫群追赶过二次,怪不得身上又黑又臭,原来是躲进了泥潭。但竟然躲了两次都未躲过虫群。 瘦高男子见众人目光都望过来,他并无多少得色,只道:"诸位有没有想过,许是我们之中有人携带之物会招惹虫群,才使得这些虫群循着踪迹三番五次的追赶来。也只有如此,即便我们躲在这复杂的宫殿内,虫群还能这般快的寻到。" 这个缘由并非只有瘦高男子想到,其他弟子也早就怀疑,经历这几次的追赶,只有这个缘由是最合理的。 有沉不住气的弟子骂骂咧咧:"我就说这些狗屁虫子,怎么跟成了精似得追着老子,原来是怎么回事,你们有谁拿了虫子的宝物,最好交出来,别害死老子。" 有这样想法的弟子不再少数,能让虫群这般追赶,定是有人拿了虫群的宝贝,才激怒了虫群。秘境中这样的事并非没有见过,很多异兽都有守护的天才地宝,这些虫子想必也是一样。 瘦高男子并未点明,但言语中的意思也是一样,"为了大家的安危,还请拿了宝物的兄弟将宝物交出来。" 玉阶上一片沉默,众人互相猜忌,怀疑,却没有弟子站出来。 邱秋躲在一旁看着,心里一个咯噔,只怕等会儿会发生内斗。 若没人站出来,那这人所拿的宝物恐怕不一般,才宁愿惹众怒,也不愿将宝贝交出。倒时,众人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争夺宝物,恐要流血才能罢休。 半响,眼见还是无人站出来,瘦高男子眼底划过一丝阴狠之色,"拿了宝物的兄弟既然如此不知趣,便只能冒犯诸位,搜搜各位的身。" 他这话一落,玉阶上便吵嚷起来,几个女弟子更是面色难看。 "我不同意,搜身太侮辱人了。" "我也不同意,我乃中枢域谢家子弟,决不允许你们对我做这样的事。" "我也不同意……" "我们是女子,怎能让你搜身?" 好几名弟子明确反对,还有些弟子虽然没有出声,但面上却是不赞同之意。 敢来这个秘境的武者,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后手和底牌,若因搜身而曝露,大家自然是不愿意。但生存在即,性命显然是比底牌曝露重要,若是没了性命,那底牌也没什么用处。是以,也有不少弟子同意搜身的提议。 邱秋身畔的圆脸武者便站起来道:"我同意这位师兄的提议,如今生死在即,哪里还讲究这些虚礼。反正我是问心无愧,既要搜身便从我开始吧。" 话音一说完,也不管旁人反应,利落的脱起衣服。 "啊!"玉阶上的女弟子发出惊呼,崔婧儿也把脸撇到一旁,对圆脸武者这般不拘小节的举止,十分不悦。 邱秋叹息一声,这圆脸武者还真是个缺心眼,他这般极端的一弄,到把其他人逼上了绝路,定要被人嫉恨上了。 不一会儿,圆脸武者脱了个精光,便把衣服等物件递给瘦高男子检查。 瘦高男子也不拒绝,只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掌大致摸了摸,便递还给圆脸武者,道:"没有宝物。" 有了圆脸武者的带头,那些赞成搜身的弟子纷纷站出,他们并不像圆脸武者那般脱光衣服以示清白,而是让瘦高男子动手搜身。 瘦高男子便让圆脸武者去做,不一会儿,站出来的武者都被搜了一遍,并未找到宝物。 瘦高男子目光移向了不愿搜身的几人,除了几个女弟子以为外,便只有几个正襟危坐的锦袍公子,脸上都带着些傲气。 瘦高男子冷笑一声,抬了抬自己的手掌道:"诸位请看,我这只手掌便是被外面的毒虫咬伤,才变成这样,便是吃了粒上品解毒丸,也只能止住毒素蔓延,你们想同我一般么?如再耽搁时间,毒虫破门而入,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锦袍公子不为所动,其中一人冷哼道:"少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想让本公子被你这等贱民搜身,做梦!" 瘦高男子眉宇间杀意一闪而过,他阴狠一笑,"既然如此……"他没有受伤的手一抬,一支袖箭破袖而出,直直的朝说话的锦袍公子射去。 锦袍公子没有半分防备,袖箭没入胸口,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向后倒去。 粘稠的鲜血从锦衣公子的胸口处流出,蔓延到玉阶上。 这般凶狠果决的料理方式,把余下的几人吓住了。另一锦袍公子目瞪口呆道:"你……你怎么敢?" 然而他才开口,便被一剑穿胸而亡。动手的是他身后的一个平民弟子,他早就看不敢这些锦袍公子依着靠山和出身,在宗门内耀武扬威,欺压他们,如今在这生死关头还敢摆谱。 这一剑彻底的吓破了余下几位锦袍公子的胆,环顾四周,那些搜过身的弟子如狼似虎的盯着他们,委实不敢再以身犯险,便都主动要求搜身。" 女弟子们也都战战兢兢,不知所措。邱秋倒也不在意,她没拿什么宝贝,自然不怕他们搜,刚才没站出来,也是不想惹人注目,其余女弟子可都没站出来,她若站出来未免太扎眼了。 瘦高男子也知这些女弟子脸皮薄,定不愿意被男弟子搜身。他朝崔婧儿道:"崔小姐的人品,我们自然是信得过,不如便让崔小姐帮她们搜身如何?" 崔婧儿自是不愿被搜身,但她进这秘境带来不少底牌,很多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被搜出定要惹人眼红。 对于瘦高男子的安排她很满意,也不往她拿出一粒上品解毒但救他。 邱秋眼皮微跳,她全身脏兮兮的模样,躲在角落里,很难会引起崔婧儿的注意,面对面检查就不一定了,崔婧儿只要不失忆,定能认出她来。 眼见几个女弟子陆续检查完,邱秋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心里思量着如何能从崔婧儿的手中逃脱,如今唯一出口也被虫群堵住,便是想逃也出不去。 且瞧崔婧儿在这些弟子中的威望,若认出自己定不会轻易放过。 邱秋正无计可施之时,崔婧儿却停了手,她让搜过身的女弟子同她一起,说这样能节约时辰。邱秋便这样逃脱一劫,心中松了一口气,便等着女弟子前来。 待一名女弟子来给她搜完身之后,那几个锦袍公子也都完成了。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并未找到能够与外面虫子气息相连的宝物。 如今玉阶上只有瘦高男子与崔婧儿还没有搜身,众人的目光又都望向了他们。瘦高男子二话不说,也学圆脸武者将衣服脱了干净,递给众人。 果然是一无所获,便只剩下崔婧儿。 察觉众人灼灼的目光,崔婧儿眉头一蹙,十分不悦:"我没有拿什么宝物。" 有一名弟子道:"崔小姐,拿不拿不是你说了算的,如今想来,我们遭遇这些虫子,是救了你之后的事。" 其他弟子恍然道:"好像还真是如此,崔小姐你还是快把宝物交出来吧。" "是啊,崔小姐,你可不能仗着崔家的身份,害了大家啊。" "还是崔家小姐,装模作样了半日,死了这么多弟子,原来都是她害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 崔婧儿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铁青着脸:"我说了,我没拿。" 瘦高男子穿上衣服,犀利的目光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道:"崔小姐,若想证明你的清白,不如让女弟子搜搜你的身如何?" 崔婧儿知晓今日若不应允,定是不会甘休了,冷声道:"既然如此,你们搜身便是。" 一名女弟子上前来,将崔婧儿搜了一遍,除了搜出一些防身攻击的宝物之外,并未寻到与虫群有关联的东西。 崔婧儿冷哼一声,"我都说了我没拿。" 瘦高男子脸色铁青,他喃喃道:"竟然没有,怎么可能?难道是我想错了?" 其余弟子神色也十分不好看,他们杀了两个人,折腾半晌,却什么也没找到。若是找不到宝物,便不能引开外面的虫群,到头来他们还是难逃一死。 邱秋却在想另一件事,瘦高男子的猜测不可能有错,定是有东西吸引才能引来这么多虫群,不然,这些虫群如何能三番五次的寻道他们的所在之地?便是秘境里的虫群,也可能不依靠自己的本能行事。 既然不是宝物……难道是人? 邱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南寻殷说过,崔婧儿他留着有用,让她暂且忍耐两日。崔婧儿一个大家小姐,便是崔家嫡女的身份,在南寻殷这个魔门圣主面前能有什么用呢? 莫不是他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以南寻殷的手段,在她身上下些能引来虫子的东西简直是轻而易举。 邱秋越想越有可能,这些弟子也说过,救了崔婧儿之后,才被这些虫群盯上的。 只是南寻殷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他又在计划着什么? 邱秋沉思之时,殿外的虫子终于冲进大殿。 密密麻麻的一团,铺天盖地而来,瞧着便毛骨悚然。 嗡嗡嗡,咔咔咔声音不绝于耳。 玉阶上的众弟子发出绝望的惊呼,瘦高男子突然动作极快的伸手掐住崔婧儿的脖子,充满杀意的道:"崔小姐,将上品解毒丹全部交出来,不然……"他说着话将她拉到玉阶边沿处,"丢你去喂虫子。" 崔婧儿脸色骤然一变,垂眼看着密密麻麻的虫子,一阵恶心,二话不说便把装解毒丹的瓷瓶给了他。 见她如此识趣,瘦高男子十分满意,接过丹药道:"崔小姐也算救过我一命,今日我便放你一马。" 说着便手掌一推,将崔婧儿推开,接着他便抓住身边两个弟子往虫群上一扔,运气元力,踏着两个弟子的身子飞身而过。 而被他扔进人群里的弟子不一会儿便被啃食得只剩下尸骨。 玉阶上的弟子错愕的看着一幕,瞧着瘦高男子利用两名弟子成功逃出去,眸光都闪了闪。 崔婧儿正好砸在邱秋身上,邱秋还来不及痛呼,便感觉身上的崔婧儿往玉阶下倒去,她本就坐在玉阶边缘,崔婧儿砸过来自然立不住身子。 邱秋见人要摔下去,未来得及多想,连忙去拉住她的手。 崔婧儿紧紧拽住邱秋,看着只余下尸骨的两名弟子,眼中凶狠之色闪过。她用力一拉,便将邱秋拽了下去,自己却借着这股力道,成功回到玉阶上。 邱秋只觉身子一轻,便落下玉阶。她忍不住苦笑,自己难得做一次好事,却把命搭上了。 "砰!"的一声,砸在虫群里,她想她今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149章 恩将仇报 主殿内,气氛十分压抑。…… 主殿内, 气氛十分压抑。 瘦高男子的逃脱给了殿内众人一条活着出去的路径,尽管这条路径残忍而血腥。 修为高的武者蠢蠢欲动,修为低的武者战战兢兢,就怕被推下去当做踏脚石。 一时之间, 玉阶上人人自危, 互相戒备。 正当这时, 有武者震惊道:"看, 那是怎么回事?" 这声大喊打破了玉阶上僵持的气氛, 众人循着武者的目光看过去, 纷纷惊的目瞪口呆。 只见铺满虫子的地面上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乌发散乱看不清面容,衣着狼狈且沾满了污渍, 从略显凹凸的身躯上可以看出是个女子。这么一个瞧着同他们并无区别的女子,却令他们无比震惊。 若是有人落到虫群里, 就是一个被啃噬干净的下场,这是他们见过无数次的场景。 然而这个女子跌落之地却干干净净, 没有一只虫子敢靠近。虫群们似乎在忌惮些什么, 纷纷停留在以她为中心半米外的圈子里。 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一个心思活络的武者飞身而起,落到女子身后, 右手成圈, 快速钳住她的脖子。如武者所料, 因女子的缘故, 地上的虫群并未涌上来。 玉阶上的众弟子见了眼睛发光,这可是一张再好不过的护身牌。谁若擒住她, 便能安全的从此处逃脱,之后也不用担心再被虫群追击。 钳住女子脖子的武者还来不及得意,一把匕首凌空飞来, 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绕过女子插进他的后胸,武者双目睁圆,瞳孔涣散的倒在地上。 邱秋跌下玉阶后,本以为自己要被虫群啃咬而亡,哪知这些虫子想是接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纷纷后退,给她留出一片干净之地。 她亦是十分震惊,下意识觉得同南寻殷有些关系。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便感觉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她还来不及躲避,便被人擒住了脖子。 邱秋正想着该如何办之时,只听"扑哧"一声,身后之人的鲜血溅到她身上,浓稠的血腥味弥漫在鼻尖。 接着便是无数次你争我夺的游戏,邱秋便如布娃娃般,一会儿在这人的手上,一会儿在那人的手上。这些武者下手没个轻重,虽然都尽量不伤她,但邱秋还是因为众人的争夺,多了不少伤口,周身疼得厉害。 终于,圆脸武者用剑架在她脖子上,目光扫视着蠢蠢欲动的武者们,冷声道:"若有人上前一步,我便杀了她。" 他说着刀刃往邱秋脖子上一靠,邱秋只觉得脖子上传来细微刺痛,抬手一摸,侵出鲜血来。 玉阶上的众弟子眼见这情况,脚步纷纷顿住,不敢上前。 圆脸武者肃容道:"虫群正在攀爬玉阶,我们在此争夺,浪费时间,等虫群爬上玉阶,便是一个也活不成。" 有弟子不屑:"我们被困在玉阶上,本就无法逃脱,虫群爬上玉阶是早晚之事,届时,便也活不成,如今,若能抢得这女子做护身符,还能安然离开。" 圆脸武者目光扫视虎视眈眈的众弟子,"诸位且看这玉阶上的尸骨,皆是我等同门。虫群还未至,我等便因争抢她而死伤无数,届时,便有人取胜,也要沾染无数同门的鲜血方可,即便他能活着出去,这人 难道不心虚么?回到宗门,不怕事情败露么?若因残杀同门而生出心魔,道途只怕止于此了。" 圆脸武者的一翻话下,玉阶上的大部分弟子露出思索之色。 邱秋也十分惊奇,若非被圆脸武者用剑架在,她都要忍不住给他鼓掌了,这番话软硬兼施,真是十分动人。之前,圆脸武者亦是第一个响应瘦高男子搜身的提议,邱秋还以为是个空有一番孤勇,却没什么脑子的家伙,没想到却是个心中有沟壑之人。 圆脸武者的话打动了大部人,但是还是有一心想要活命的弟子不为所动。 "你说的倒是好听,若今日命丧在此处还谈什么之后?事情败露也好,心魔也罢,总归得先有命活着出去。" 圆脸武者打断他:"谁说我们不能活着离去?我有一法子,大家都能顺利逃脱,只是需要诸位配合。" 玉阶上的弟子纷纷看向他,神色极为迫切,"什么法子?" 圆脸武者道:"诸位应该都发现了,这位姑娘二尺之内,虫群皆不敢靠近,这二尺的距离足够容纳下两人,届时,我们两两一队,同她一起离开,如此反复,定然能从这主殿中逃出去。只是,这个法子需要诸位互相信任,若有人离了主殿,掳了这位姑娘离开,其余人便只能在主殿内等死。" 玉阶上的众弟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圆脸武者继续道:"是以,我想同诸位立下盟誓,若有人起了私心,从这主殿中活着离去的武者,皆要将起了私心之人视做毕生死敌,穷尽所有手段定要将他格杀,不然必生心魔,终生无法进阶。" 若只单论誓言,自然无法约束。众弟子都是修行的武者,哪里会惧怕神佛的惩罚。但若立下盟誓,便又不一样了,心魔之事实在难说,若逃出的弟子中,有将此盟誓隐在心中,修行无寸进之时,便会思量是否是心魔誓言之故?修行之路本就坎坷,无寸进之时只多不少,只要有了这个想法,为了修行能够顺利进行,定然要除去催生心魔的对象。 说到底,圆脸武者赌的就是一个人心。 玉阶上的弟子们何尝不明白,但虫群近在咫尺,争夺这女子又要费一番功夫,还不知结果如何,如今之计,圆脸武者提出的法子最为可行。 众弟子纷纷立下盟誓。 圆脸武者满意的点点头,他收了剑朝邱秋抱拳道:"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不知姑娘可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邱秋知道这话虽是询问,但她并没有拒绝的余地,且若只是将这些人送出主殿,对她也没什么害处,便想也不想的点头道:"自然愿意。" 圆脸武者拱了拱手,语气真诚了些:"多谢。" 邱秋正要摆手,崔婧儿忽然站了出来道:"我有话要说。" 崔婧儿经历了被瘦高男子抢夺上品解毒丸,差点掉下玉阶之后,她自知自己修为不高,担心被这些疯狂的弟子推下玉阶成为踏脚石,便小心翼翼的躲到角落里,不敢出声。 未曾想,她推下去的人却成了唯一活命的护身符。但因这一推之仇,她实在无法相信这女子会老老实实的将她送出主殿,若在途中,这女子想要报仇,只需动些手脚,便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如何能安心? 崔婧儿道:"这女子身份未明,若是故意将我们抛下,我们便只能等死。不如废了此女的双手,使她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于大家也能安心些。" 邱秋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这崔婧儿推她下玉阶,她还没找她算账,如今又生出这般恶毒的心思,实在可恨。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崔小姐是担心我目的不纯,还是害怕我报那一推之仇?我本来并无打算,但得崔小姐这般提醒,若真不做些什么,还真对不起崔小姐这般提点。" 崔婧儿再也维持不住世家小姐风度,铁青着脸道:"贱婢,你敢!" 崔婧儿推邱秋下玉阶,圆脸武者也是瞧见的,自然明白她的私心。在这紧要关头,他并不愿得罪邱秋,便道:"这位姑娘助我们逃离此处,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怎能做出恩将仇报之事?崔小姐若不放心,便同我一道如何?" 见无法动摇圆脸武者,崔婧儿只得咬牙应下。 眼见虫群离玉阶越来越近,众弟子很快便两两组好了队。邱秋也尽责尽职的带着这些弟子从主殿出去。 许是发了盟誓,众弟子都相当配合,并未起什么波澜,不到一刻钟,便只剩下最后一组。 垫后的是圆脸武者与崔婧儿,因是自己提议,圆脸武者为做表率,便主动留在最后。 邱秋带着两人离开,崔婧儿心有疑虑,并不相信她,行走时总是离她有一些距离。 邱秋倒不在意,若真出了事吃亏的也不是她,她只去同圆脸武者搭话,见识了圆脸武者的这番行为,她对他倒挺感兴趣,便笑了笑:"这位少侠,不知如何称呼?" 圆脸武者目光盯着前行的路,颇为严肃道:"在下姓李,名寻欢,姑娘叫我名字便可。" "咳咳咳!" 邱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李寻欢,这名字让她想到了穿越前某部电视剧的主角。 李寻欢见她神色古怪,莫名道:"姑娘对我这名字可有看法?" 邱秋讪笑,"哪里,我只是觉得少侠这名字取得甚好,寻欢,一听便知少侠是极为洒脱之人。" 李寻欢只当她是真心夸赞,便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姑娘过奖。" 邱秋暗自松了口气,笑道:"不知少侠出自何门派?" 李寻欢目不斜视,"无门无派,一介散修。" 邱秋有些不信,三域的修炼资源,大多都被世家宗门把持,因而世家宗门教导出来的弟子,与普通散修有很大的区别,且三域并未人人识字,很多散修亦是如此,她来三域这么久,还真未见着如李寻欢这般气度的散修。 但她也未再多问,李寻欢既然不想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萍水相逢,何必纠结。 三人走了一会儿,便见着主殿大门。 崔婧儿心下欢喜,动作也快了些,她本就离邱秋有一些距离,这一加快,便离得有些远,出了虫群无法接近的安全距离。 一只半个手掌大的蝎子飞身而来,恨恨咬住崔婧儿的手腕。 刺骨的疼痛传来,崔婧儿尖叫一声,满目惊惶,只见她雪白的手腕肿起了一个红疙瘩。 李寻欢反应极快,拉起她的手元力一震,将蝎子震落在地,接着便挥掌一推,三人借着掌力飞出包虫群的包围圈,跌在不远处。 "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邱秋只觉自己腰都快断了,她皱着眉从底下人的身上爬起来,因动作过大,披散的头发被甩开,露出真容来。 垫在邱秋身下的崔婧儿直愣愣的盯着,惊呼道: "是你!" 邱秋缓过神来,心里一个咯噔,这是被认出来了? 李寻欢也站起来,转身看两人:"怎么了?" 崔婧儿急促且又尖利的道:"快,快把她抓起来,她是魔门中人。" 这一声喊叫,使得在不远处的其它弟子都围了过来。 李寻欢蹙眉:"崔小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可不是能随意玩笑的。" 崔婧儿道:"我自是知晓,她真的是魔门,我没有说谎,是我亲眼所见。" 周围弟子的目光看过来,邱秋用余光环顾一圈,在这么多武者眼皮底下逃走绝无可能。她抬眸转念间,便故作委屈道:"崔小姐,我都不同你计较你推我那一下,适才不过顶撞你几句,你便要置我于死地么?空口白牙便侮我清白,说话是要将证据的,再说我若是魔门中人,适才便不会将大家救出来。" 崔婧儿却没有动怒,她眼神里含着三分讥讽,冷笑道:"你要证据是么?"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微抬下颚:"这便是证据,诸位请看,这块魔门的令牌,想必大家都认识吧,我在之前曾遇见过她与她的两个同伴,这块令牌便是她其中一个同伴掉落,我敢用崔家祖先的名誉起誓,所言字字非虚。" 有弟子接过令牌,打量半晌,艰难道:"是魔门的令牌。" 周围弟子看邱秋的目光立马变了,有震惊,有戒备,有厌恶,有仇恨,就没有一道善意的目光。 李寻欢迟疑道:"凭一块令牌便断定这位姑娘是魔门中人,未免太过武断了……" 崔婧儿打断他:"李少侠,我知你心善,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只是这女子来历不明,之前有说,这些虫群是循着踪迹而来,焉不知便是她用来魔门手段将虫群引来?不然,这些虫群为何知不攻击她?李少侠所念的救命之恩,只是这魔门妖女耍的手段罢了。" 有弟子咬牙道:"崔小姐说得对,若这女子真是魔门妖女,那便是她害死了我那些师兄弟,定不能放过她。" "我也有很多师兄弟葬身在虫群,不能放过这魔门妖女。" "对,绝对不能放过她。" 邱秋冷眼瞧着这些弟子仇恨且不怀好意的目光,忍不住嘲讽一笑。他们喊打喊杀的魔门妖女,就在刚才,将他们从虫群的包围下救出。然而这些弟子却像失去了那段记忆一般,他们因她不被虫群攻击而获救,如今这却成了安置她罪名的证据,真够讽刺的。 邱秋突然感到手臂处一阵剧痛传来,不知什么时候,有弟子从她身后快速而有狠辣的卸掉了她的胳膊。她只觉两只胳膊软软的挂在两边肩膀,使不上半分力。 崔婧儿目露得意之色,忽然伸出脚,狠狠揣在邱秋肚子上,将她踹到在地滑行两三米。 邱秋抱着肚子,因疼痛弯曲着身子,卷缩在地。眼见忍不住泛起生理的泪花,她努力去寻李寻欢的身影,直直的看着他。 经过刚才一役,他在这群弟子中最有威望,若他能为她说几句话……李寻欢看懂了她眸光里的意思,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却听崔婧儿道:"这魔门妖女害死这么多弟子,罪大恶极,万不能饶恕。"她看着被毒蝎咬过,越来越肿的手腕,掏出上品解毒丸,连吃几粒,见红肿消退了些,方恨声道:"若非是她,我又怎会中这蝎毒。" 李寻欢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撇开脸,躲开邱秋的目光。 他还不想得罪崔家小姐。 邱秋眼神一黯,无力一笑。 有弟子问:"崔小姐,这妖女该如何处置?" 崔婧儿思量片刻:"先将这妖女擒住,待我们彻底摆脱了这些虫群,再来处置她。" 第150章 突变 邱秋再睁眼时,是一处宽广无比的…… 邱秋再睁眼时, 是一处宽广无比的大殿。 大殿通体皆白,纯白的穹顶,纯白的墙面,纯白的地板, 纯白的雕花石柱。 在这入眼皆是雪白的地方, 只觉头晕眼花, 分不清前后左右, 莫名有几分窒息。 邱秋默默凝睇片刻, 方适应这一片纯白。 她趴在地面, 双手软趴趴的垂在两肩, 双脚被绑住,身躯卷缩成煮熟的虾米, 形容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离她不远处是崔婧儿一群人,他们同她一般, 对这陌生的环境既警惕又新奇。 为何会到这大殿中?邱秋也说不清,只记得她被擒住不久, 眼前突然闪现一片白光, 再睁眼时便到了这大殿上。 来这大殿的显然不止她与崔婧儿一群人,不过片刻, 大殿上闪现一团团白光, 白光散后, 便只留下一群群武者, 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结队。 约莫半刻钟, 大殿便有了不少人。 李寻欢神色凝重:"这白光是怎么一回事?诸位可曾听家里长辈说起过?" 有锦袍公子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 其它几位还活着的世家子弟也附和道:"我们也未曾听说过,这秘境到了三月时限,在秘境里的武者会主动被排斥出去, 而这个白光,家族里却从未有过记载。不知崔小姐是否听闻过这东西?" 崔婧儿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她目光在大殿上逡巡,想看看是否能寻到失散的护卫,以她的修为在这秘境中行走,还是非常勉强。 见无一人知晓,李寻欢眉头蹙的更深,"若都无记载,这白光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白光是秘境中第一次出现,就不知它将众人聚在此处有何目的。要么是见过这白光的武者都死了,是以才未有关于白光的记载,无论是那种情况,我们都要万分小心。" 李寻欢说得吓人,将众人都惊住了,便是心不在焉的崔婧儿也将目光看过来:"竟有这般危险?" 李寻欢道:"在这秘境之中,小心些总不会有错。" 崔婧儿虽自持身份,但却相当惜命,对李寻欢的能力也颇为信赖,闻言便敛了心神,移动脚步躲到众弟子的中间。 随着时间流逝,大殿上的人越聚越多,占满了大半空间。 邱因不能移动,只能睁着眼睛打量大殿里的人,心里却祈祷着能遇见个把熟人,将自己从这伙人的手上救下。 虽然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她心里却从未有过的冷静。 她不想死,无论是在三域还是在这秘境之中,只要有机会,她都想活下去。 如今在崔婧儿眼皮下,她双手俱废,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先让他们尽量忽略她,再见机行事。 这时,大殿里忽然一片哗然。 聚在大殿里的武者们自发朝两边分出一条道,一群威势重重的年轻武者沿着这条道向大殿里祭坛的方向走去。 退到两旁的武者们目露喜色,一副我们终于有救的样子,有人道:"竟然是玄宗弟子,有他们在,我们定能安全活着出去。" 另有人道:"是啊,那领头的可是传说中的逐月公子,瞧着果真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有识货的武者咋舌:"没想到玄宗竟有这般大的阵仗,白虎将军与简玉衍公子也一并派了进来。" 有听过谭云止威名的:"什么!白虎将军竟然也进了秘境。" 大殿里的武者窃窃私语,十分热闹。 江上智依旧一身锦袍洁白无瑕没有半分皱褶,气质清冷如月中仙人,不染丝毫俗世之气。 他眉目冷然,面容清俊,步伐并未因众人的议论而偏移半分。 这般容貌气度,果真应了那句"清风逐月夜,江上智玉中仙。" 他身后跟着两人,一左一右在他身侧。 左面的简玉衍一身宝蓝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右面的谭云止一身玄色短打,露出紧实胸膛,狰狞的面容意外平和,嘴里叼着一根细草,有些漫不经心。 在这两人身后,便是穿着门派服侍的玄宗弟子,他们昂首阔步,精气神十足。 这一群人的到来,在一众狼狈的武者中,真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 邱秋自然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声,只远远一眼,她便认出领头的三人来,没想到竟然在此处遇见他们,这可真是喜从天降,只要引得他们的注意,想要从崔婧儿手里逃脱,应该十分简单。 只是江上智几人离她实在有些远,中间又隔着众多弟子,她便是呼救,只怕还没被三人听见,便先遭了崔婧儿等人的毒手。 略微思索,她便决定先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崔婧儿见着江上智也是十分欣喜,当初她本要随他一道进来,那知进了秘境竟然被分开了,想不到能在此处相遇,这可真是有缘。 她自持身份,又长得貌美,素来惹人喜爱,因而便有了几分自豪傲,只觉这天下能做她夫君的,也只有逐月公子这般品貌皆是上上等的人。 来这秘境也不乏想要同他结交一番的意思,如今见着,又怎么放过,只等过一会儿上前见礼。 邱秋若是知晓崔婧儿的想法,定然欢喜无比,她正愁怎么找机会吸引江上智的注意。 而李寻欢等人只余下纯粹的惊叹和仰慕了,逐月公子的威名,三域可以说无人不知 玄宗一行人朝着大殿中央的白色祭坛而去,这祭坛有两三仗高,七八尺宽,由白玉砌成,四方是玉石铺成的阶梯,从下而上,十分威严。 祭坛的四个角雕刻着狰狞的兽首,露着长长的獠牙,令人畏惧。 在大殿内所有武者的目送下,江上智三人登上了祭坛,余下弟子待在祭坛下。 只见江上智与谭云止,简玉衍三人分立三方,围城一个三角。 江上智清冷的目光环顾一圈,祭坛下的武者抬眼望着他们,目光热烈而又含着期许。 他们大多都较为狼狈,在这危机重重的秘境里,自然多多少少都经历了一些危险,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惊惶,他们被白光莫名带到这大殿上,自然不会蠢到认为是件好事,如今见着玄宗弟子,便都放下心来。 玄宗作为正道之首,在三域的名声有目共睹,极得众武者信赖。 江上智垂下眼睑,掩盖住眼眸里的情绪,沉默许久,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开始吧。" 谭云止嗤笑一声,随意的点了点头,简玉衍似有不忍,眼底含着淡淡的哀伤,只低声应:"好。" 话音一落,在祭坛下的玄宗弟子两两组合,朝四方飞去,接着便见他们抽出剑毫不犹豫的砍向房梁处的机关。 "砰砰砰!"几声响,大殿四周落下几块厚重的玉石,将大殿的出口全部堵住。 大殿里的武者看着这怪异的发展,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有急躁的武者大声问道:"逐月公子,你们玄宗弟子为何将我们困在此地?" 江上智并未搭理,只是盘膝而坐,双手结印。 简玉衍与谭云止分坐两方,也同江上智一般手指翻飞,云起元力,快速结印。 三人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芒,在纯白的祭坛上十分耀眼。 见未得到回答,又有武者大声骂道:"你们玄宗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然而依旧无人回应。 祭坛下的武者越发喧闹起来,崔婧儿也十分疑惑,转头问身侧的李寻欢:"玄宗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寻欢摇头,"我感觉不怎么好,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邱秋瞧着祭坛上盘膝而坐的三人,心中也十分怪异,谭云止行事不拘小节,简玉衍惯是风流潇洒,江上智更不必说,从来不屑搭理别人。 如今这三人皆眉眼正经,这般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处,委实让人别扭。 就在这时,有武者突然大惊:"我的元力,元力竟然正在流失!" 这话仿若晴天惊雷,炸醒了殿内的武者。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我的也是……" "我的元力也在流失!" "我的元只剩下一半了……" 大殿内,嘈杂无比,有惊恐的,有慌张的,有猜测缘由的。最后有武者发现当元力被吸干以后,他们的生命力也在开始流失,终于惊恐起来。 崔婧儿修为低微早就承受不住,双腿一软,瘫软在地上,她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咬牙问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寻欢修为深些,虽然能站住,但也知是徒劳,索性坐到崔婧儿身旁,他面色极为难看:"我们可能遇上了后面一种情况。" 崔婧儿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李寻欢说过这白光分两种,而后一种情况便是见过白光的人都死了,是以才无任何记载。 她脸色一白,忍不住看上祭坛上的三个人,玄宗弟子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同崔婧儿这般想的武者还有很多,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祭坛上的人。 终有受不住的武者尖声大骂:"玄宗这群王八羔子,你们想要对老子做什么?"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质问声此起彼伏,玄宗不管是祭坛上的还是祭坛下的弟子都默不作声,他们好似一尊尊雕塑,毫无表情。 "诸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么?" 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只听"砰"的声响,堵住殿门厚重的石头四分五裂,露出一道道出口。 只是殿内的武者都被吸干了元力,双腿发软,想要逃离也有心无力,只得将目光投向入口处。 只见一群带着刀的玄衣武者缓缓而来。 领头的青年面容俊美非凡,眉眼清俊深邃,面上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步履从容优雅,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 第151章 我冷 大殿内,氛围陷入诡异的沉默。祭…… 大殿内, 氛围陷入诡异的沉默。 祭坛上的江上智三人依旧双手结印,全神贯注的维持着阵法中的元力流转,并未将目光移向这群不速之客。 殿内的众人却不一样,他们眼巴巴的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元力与生命力的流失让他们不得不瘫软在地上, 失去了抵抗之力, 心中正一片惊惶, 见着来人不由的将他们当做希望。 崔婧儿看清来人的模样, 脸色骤然一变, 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是他?" 在她身侧的李寻欢闻言, 喜道:"崔小姐认识前方的公子?" 这一声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们望着崔婧儿, 目中含着死处逢生的惊喜与期望,他们眼见前方的公子面容俊美, 气质不凡,只当是与崔婧儿相识的世家公子。 有人急切道:"崔小姐可否请那位公子救救我等?" "对啊, 崔小姐若能救我们这一回, 大恩定当报答。" "崔小姐……" 崔婧儿极为勉强的笑了笑,深恨李寻欢将话嚷出来, 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的神色敷衍:"我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 若能得救, 定不会抛下诸位。" 这话极大的安抚了众人, 既得了保证,都不由自主的说起崔婧儿的好话来, 纷纷夸赞她不愧是崔家小姐,温柔善良,又有侠义心肠, 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若是以往听到这番奉承,崔婧儿自是受用无比,如今却十分烦躁。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哪里与他有什么交情?那人若无意外定是魔门中人,魔门中人行事狠辣无半分慈悲之心,又怎会救人? 况且,崔婧儿不由得抬眸看向邱秋,心中生出几分惊慌来。 她可记得眼前这女子与前方那位的关系好似很不一般,若是那位要执意为她出气,可就大大不妙,就不知崔家的权势是否能打动他。 邱秋自是不知崔婧儿这番心里变化,她状态并不好,双手察觉不到任何知觉,双脚被绑住,只能难堪的趴在地上。生命力的流失让她脑袋昏昏沉沉,意识逐渐模糊。若非想着寻机向江上智求助,咬牙坚持着,她早就昏了过去。 至于殿上发生之事,她只听了个声响,其余的一概不知。 南寻殷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姿态闲适潇洒,他目光穿过殿内的众人,落到高高的祭坛上,轻笑一声: "正道之首的玄宗,原来也只是群道貌岸然之徒,其心肠之狠毒,手段之冷酷,便是魔门也要甘拜下风。" 听了这话,殿内的众人越发焦躁,便是最沉稳之人也露出怀疑的神色,有宗门弟子朝祭坛喊道:"逐月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否给我们一个说法?" 然而祭坛上的三人寂静无比,便是没上祭坛的玄宗弟子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面对众人的质疑,神色冷漠,闭口不语。 南寻殷眼底划过轻嘲之色,正想开口,宽大衣袖里的金蚕蛊发出细微的动静。他神情募地顿住,目光直直的朝大殿的左边角落看去。 地上趴着一道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身影,她乌发披散掩盖住脸颊,双脚被缚,衣衫沾染了大片污渍,形容之狼狈,一瞧便是受了很多苦。 他黑如点漆的瞳孔剧缩,面容骤然一沉,嘴角抿得直直的,眉眼间压抑着巨大的杀意,刚才那略带笑意的风轻云淡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魁正疑惑圣主的神色变化,却见一从容自若的主人大步朝前方走去,步子既快又急,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他顺着圣主前行的方向望去,心里一个咯噔,眉心突突的跳着。 谁这么大胆敢触圣主的逆鳞?这是活得有多腻味? 他不敢多言,连忙跟在圣主身后,为他清理挡在前方的障碍 作为唯一站在的一群人的领头,南寻殷本就万众瞩目,殿内的众武者还等着他释疑,却见他忽然变了脸色,一言不发的朝内里走去。 众人虽然疑惑,但见他怒气沉沉,识趣的不敢说话,便是因为挡路而被他身边的属下一脚踹开,也不敢有怨言。 南寻殷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崔婧儿这群人当然也见着。有弟子忍不住笑道:"崔小姐,这位公子是否认出你来,过来寻你?" 崔婧儿面容却是一白,生出几分忐忑之色,她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邱秋,见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皮一跳,她莫不是死了吧?至于弟子的寻问,她根本没有留意。 李寻欢品出几分不对来,他压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而他声音太低,并不是所有弟子都听到,有想要邀功的弟子大声嚷道:"这位公子,崔小姐在这儿呢?" 崔婧儿闻言,又惊又气,想杀了这个蠢货的心都有了。 南寻殷从刚才起,目光便未移开过前方的身影,忽然听到这话,终于递了个冰冷的眼神过去,吓得说话的弟子心中一跳,立即住了嘴。 南寻殷眸光轻轻掠过众人,落到崔婧儿身上,心中微微一动,露出几分冷酷的神色。 他脚下的步子却未停,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这个方向而来,有了那一声喊叫,大殿内的众人都在猜测他与崔婧儿的关系,有心思不纯的弟子,甚至猜想这人是不是崔婧儿的入幕之宾,并暗自道:"没想到这崔家小姐看着正经,却也是个放荡之人。" 但如今这般处境,有一个人能来救你,便是入幕之宾也让人羡慕,何况他还长得如此俊美,女弟子们忍不住露出了嫉妒的眼神。 这崔家小姐不但长得美,出生好,便是爱慕者也这般优秀,实在让人生气。 在一群人或嫉妒,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下,南寻殷从崔婧儿身边径直过去,走到邱秋面前。 满怀期待的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崔小姐不是和这位公子相识吗?" "是啊,崔小姐自己说的。" 崔婧儿脸上火辣辣的,真想抽这些喋喋不休的家伙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你们看,这位公子去了那个女子身边。"话音一落,欺负过邱秋的弟子神情突然一变。 邱秋昏昏沉沉的,只觉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抱起,接着便是源源不断的元力输入身体中,疼痛到麻木的手臂终于有了几分感觉,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看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却感觉双唇被含住,传来一阵暖意,一颗药丸被顶了进来,她下意识的吞咽,涣散的神志终于回拢几分。 南寻殷搂着她,修长如青竹的手指拨开她的乌发,指腹在她脸颊上的青紫色轻轻滑动,眸光中泛着冷色:"去将刚才喊话的人带过来。" 天魁低声应诺,去将那弟子粗鲁的提着过来。 那弟子被吸了元力与生命力,早就没了力气,天魁一放,他便瘫软在地上,他是被虫群追过的人,崔婧儿与这女子的恩怨自然看得分明,且为了讨好崔婧儿,这女子的双臂还是他卸的,如今见着这般情况,自然吓得不敢多言。 南寻殷语气极淡:"是谁动得手?" 那弟子只苍白着脸,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微颤着身子:"不……不知。" 南寻殷仅有的耐心被耗损干净,只弹了弹宽大的袖子,胖胖的金蚕蛊飞了出去,直直的飞到那弟子脸上,紧接着凄惨的叫声响彻大殿 只见那弟子的面容因疼痛扭成奇形怪状,胖胖的虫子从他脸上啃食出一个洞,钻入身体里,疯狂啃噬,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具干净的骨头。 殿内的众人心中发寒,脸色极为难看,那些视他为救世主的弟子才发现,这人如此恐怖的手段,只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有被虫群追过的武者,忆起那些死去弟子的惨状,同刚刚死去的弟子何曾相似?难道那些虫群也同这人有关? 作这般猜想的人面如土色。 本来作壁上观的玄宗弟子见着那弟子被吃了个干净,也是脸色大变,他们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看,但终是记得宗主交代的任务,决计要护卫好祭坛,绝对不能让人打扰仪式的进行。只得作罢。 祭坛上的三人,双目紧闭,手印结的飞快,对祭坛下的事一概不知。 崔婧儿等人更是面如死灰,他们真是无比后悔,后悔听信崔婧儿的话,后悔对她恩将仇报,后悔为了讨好崔婧儿而罔顾真相。 李寻欢绝望道:"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崔婧儿缓缓吐出两个字:"魔门"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瞬间鸦雀无声。 魔门在三域的名声实在算不得好,很多武者虽然对魔门喊打喊杀,十分不屑,但若真遇见,却决计不敢得罪,乖得像个孙子。 南寻殷料理完那弟子,目光轻轻落在崔婧儿身上。 崔婧儿神情一僵,眸光中溢满了恐惧。 南寻殷正要说话,却感觉衣袖被扯了一下,他低下头,便迎上一双如春水般潋滟的眼眸。 怀中的人说:"南寻殷,我冷。" 南寻殷眸中的杀意悉数退去,整个眉眼染上淡淡的温柔,他脱下外袍裹住她的身子,运起元力灌入她身体内,轻声道:"还冷吗?" 邱秋只觉疲倦无比,她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低低"嗯"了一声。 南寻殷猜测是失去大半生命力的缘由,心下焦急,便也没有了处置这些人的耐性,只吩咐天魁:"交给你了,我只要结果。" 天魁道:"圣主放心便是。" 南寻殷抱着邱秋越过众人朝祭坛而去,这间大殿是一个巨大阵法组成,只要运转起立,便能源源不断的吸收阵中之人的生命力和元力,而那座祭坛是大阵的阵眼,阵眼以及阵眼周围,是唯一不会吸取生命力的地方。 第152章 解释 祭坛高高耸立,宛如一座纯白的山…… 祭坛高高耸立, 宛如一座纯白的山峰,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四方的阶梯也是由纯白的玉石砌成,同祭坛浑然一体, 向下延伸, 远远望去好似登天之梯。 南寻殷抱着邱秋疾步前行, 到了阶梯之畔便被守护在一旁的玄宗弟子阻拦。 "你们不能上去。" 持剑而立的玄宗弟子将剑拔出, 横在阶梯前。 南寻殷看着邱秋越发苍白的脸, 眉宇间压抑着沉沉杀意, 他掀了掀眼皮, 冷冷吐出两个字,"滚开!" 玄宗弟子眉头一蹙, 神色极为忌惮,"不管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祭坛在仪式结束前任何人都不许上去。" 南寻殷耐心已耗尽,抱着邱秋的手掌微微一抬, 强大的掌风将持剑弟子扫开, 他飞身而上踏入玉石阶梯。 散在祭坛周边的玄宗弟子见状,纷纷围过来, 拔出长剑朝南寻殷攻去。 南寻殷无半点惧色, 他掌风强劲, 动作极快, 不一会儿就爬上大半阶梯,众多玄宗弟子一时也无法近身。 若是邱秋醒着, 见着这般情景定会惊讶无比,南寻殷可是告诉她元力一直被封印着。 这时,魔门弟子也赶到, 他们纷纷上前同玄宗弟子战在一处,一时间阶梯上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南寻殷甩开了玄宗弟子的阻拦,疾风般的速度朝祭坛攀去。 有玄宗弟子见他要踏入祭坛,气急败坏的喊道:"快停下,你若踏入祭坛,定会害了三域。" 南寻殷抬眸凝睇着祭坛上端坐着闭目结印的江上智三人,浓厚粘稠的元力在他们身上流转,竟显现出微弱的蓝光。他们身下亮着一条条光亮的纹路,纹路穿梭,从祭坛上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大殿里的角角落落,最后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这就是吸取殿内众人元力和生命力的罪魁祸首了。 南寻殷眼底划过一丝晦涩的光华,耳边听闻玄宗弟子的呼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倏地抬起手掌朝祭坛最亮的那根纹路拍去,只听"咔嚓"一声,那根最亮的纹路应声而断裂。 祭坛中央的江上智三人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结印终于被打断。 三人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看向打断他们的不速之客。 江上智凤眼微冷,眉眼间杀意尽显:"南寻殷,又是你。" 南寻殷毫不在意一笑,并未搭理,只抱着邱秋朝祭坛上遗留的元力最浓厚的一处走去。 见魔门新任的圣主抱着一个女子,谭云止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嘲讽道:"不愧是魔门圣主,来这秘境也不忘美人相伴,也不知什么样的美人,能得圣主这般爱不释手,便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瞪着眼睛看着南寻殷怀中女子的容颜,大惊失色:"乐正先生……" 这一声宛如晴天霹雳! 江上智与简玉衍都看了过去,接着眉头双双拧起。 南寻殷怀中的女子面容苍白,双眼紧闭,脸颊上还有不少淤青,露在外面的衣衫也都沾满了污渍,瞧着便不是很好。 "她怎么会在这里?"江上智冷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南寻殷并未搭理,只小心翼翼将邱秋放在元力浓厚之处,又在她身上点了几处大穴,逼得她身体里的功法运转起来,见浓厚的元力通过运转的功法灌入她体内,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方松开紧皱的眉头。 谭云止早就按耐不住,自从在临安城听到她的消息,他就没有停止过寻她,哪知寻到朝暮居,却还是晚了一步。得知她被人掳走,他心下大急,同江上智与简玉衍通气后,派了不少玄宗弟子去寻,甚至动用了玄宗暗桩。但人好似消失了一般,未寻到半点踪迹。 哪知再见面,便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你对她做了什么?"因脸上的疤痕显得狰狞的面容,在急怒之下越发可怕,谭云止垂下眼眸,手里握着的大刀颠了颠,好似只要南寻殷说错一句,便要将他砍了。 南寻殷掀了掀眼皮,云淡风轻的一笑:"与你有何相干?" 谭云止眉目间含着沉沉怒气,提起刀便要过去同他拼个你死我活。却被江上智一把握住手臂,谭云止转头冷笑:"江上智,不想死就放开。" 江上智凤目冷冷的看着他,"别冲动。" 简玉衍连忙上前对谭云止解释,"潭师兄,邱师妹想必是被阵法吸了生命力才虚弱至此,如今这元力灌入邱师妹体内正好补充她失去的生命力,只是这过程实在凶险,若因谭师兄打斗而致元力走叉,后果不堪设想。" 谭云止本不是莽撞之人,见心心念念的女子这般模样,气急了才失了神志,如今听简玉衍的话,便也冷静下来。 江上智收回拦住谭云止的手,清冷的凤目落到南寻殷身上,漠然道:"魔门难道都如圣主这般,皆是一群偷偷摸摸之辈?这般不请自来,圣主是要枉顾玄宗与魔门之间的停战约定不成?" 南寻殷微微一笑:"若是不来,也发现不了自称浩然正气的玄宗,原是一群表里不一之徒。" 祭坛上的这番惊天变动,被殿内的众人看在眼中。 自天魁收拾掉崔婧儿等人后,殿内众人便获悉了这群人是魔门的身份。又见玄宗弟子与魔门弟子战斗一处,鲜血顺着玉石阶梯直流而下,殷红与纯白相衬,瑰丽又有一种绝望的美。 便如殿内众人的心情一般,绝望又恐惧。本以为是救世主的玄宗弟子,竟然开启法阵吸干了他们的元力和大半生命力。本以为有活命希望的黑衣人,又是魔门之徒。如今,他们委实看不见曙光。 有不少依附玄宗的弟子怒气冲冲的朝祭坛喊道:"逐月公子,我们的宗门一直视玄宗为盟友,玄宗之令便是我宗之令,今日玄宗这番作为实在寒心,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祭坛上的江上智凤目微垂,沉默不语。 有弟子嗤笑一声:"还看不明白么,玄宗这是想要我们的命啊,我们便是这祭坛上的祭品。" "玄宗为何要这样做,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不成?" "玄宗难道是想借此消灭三域宗门的精英弟子,牢牢霸占首宗之位?" 眼见众人越猜测越离谱,有从战斗中脱身的玄宗弟子忍不住了,站出来道:"诸位,玄宗是对不住你们,但我们也是有苦衷,若不这样做,三域便要陷入危险之中。" 殿中的众人依依不饶,嗤笑道:"有什么苦衷,要牺牲这么多的弟子?" 那弟子也被激出了火气,扬声道:"既然诸位想知道,我便将实情告诉你们。" "诸位应该都知晓天枢移动之事,每一届进入火树银花秘境的武者,总会遇见不止一次天枢移动,而这次的秘境,天枢移动却十分频繁。这天枢是火树银花秘境的核心,移动越频繁,便表示核心不稳,核心不稳便是秘境不稳。" "火树银花秘境瞧着与三域并无不同,实则这秘境是虚数间对三域的投影,通过火树银花门钥匙联通虚实,我们方可进入秘境,但虚数中的秘境不稳便会朝实数跌落,这火树银花秘境投影在三域,若是不稳,便只能朝三域跌落,届时秘境与三域相撞,天塌地陷,天火乱串,定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我宗先祖留下遗言,只有雄厚的元力方能压制天枢,如今天枢移动频繁,为了三域安危,只能将诸位请到这大殿内,借用诸位的元力压制天枢。我皆知诸位心怀怨气,但若是秘境跌落,照样难逃一死。" 玄宗弟子面容肃穆,郑重道:"不若用我等身躯,换三域众生平安,便是一死,亦无憾矣。" 第153章 争锋相对 玄宗弟子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 玄宗弟子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下, 全场鸦雀无声。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嗤——"南寻殷这声嗤笑,在安静的大殿内十分响亮。 说话的玄宗弟子怒视他,"若非是你强登祭坛,打断阵法, 我们又如何会前功尽弃。" 南寻殷目露怜悯, 轻叹一句, "为三域牺牲?许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玄宗弟子怒气冲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寻殷意味不明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正气凛然玄宗弟子, 见他们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方慢条斯理的说:"你的话只应了前半段, 后半段想必逐月公子也是不认同的。" 江上智锐利的凤目看过来, 话语中杀意浮现:"南门主请慎言!" 南寻殷如何会怕他,反而微微一笑:"逐月公子不是一向讲究光明磊落, 如今何必瞒着这群送死之人?还是逐月公子怕他们知道了真相,不愿赴死, 累得你们动手?" 简玉衍先忍不住了,"南门主何必挑拨, 为救三域众生而死, 我宗弟子自是死得其所。南门主心胸狭隘,未将三域众生放在心里, 又何必在这里多言。" 处理完崔婧儿赶来的天魁冷笑一声:"简公子此言真够无耻, 我们圣主坦坦荡荡, 反而是你等正道之人包藏祸心, 真相如何,简公子可敢告知众人?" 简玉衍眉头微蹙, 桃花眼难得严肃:"什么真相?你们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天魁紧盯着他的神情,见简玉衍真是一无所知,古怪的笑了笑:"原来简公子真不知道, 逐月公子竟没告知你么?"他目光一转落到谭云止身上:"白虎将军可知?" 简玉衍生出几分怒气,一向含笑的嘴角也拉直了:"莫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谭云止却扯了扯嘴角,并未回答。 天魁了然,这是知道了,他故意道:"看来只有简公子不知。" 说完他便朝南寻殷拜了拜,"圣主,可容属下将真相告知殿内诸人?" 南寻殷应得随意:"可。" 江上智突然出手,长剑如闪电般夹杂着锋锐的气势杀来。南寻殷也早有准备,一挥袖子,蓬勃的元力蜂拥而出。 两人应怕伤着邱秋,便在很小的范围内过了数招。 天魁继续道:"天枢的确是秘境的核心,天枢异动频繁,也确实是秘境不稳,只是这秘境不稳却要同三域相撞却是胡扯,火树银花秘境的确存在与虚数之中,然而秘境在实数的投影千千万万,我们三域也不过是其中一界罢了,便是要相撞也不过是那千万分之一的几率而已。" 他脸上挂着嘲弄之色,"但是若秘境不稳,便会关闭三域通往秘境的通道,从此以后,三域之人便是拿着钥匙,也不能进入秘境。玄宗祖师爷得了秘境之钥以后,玄宗便掌控了秘境通道,这些年来,玄宗获得多少好处,诸位有目共睹,便是能有如今正道之首的地位,亦同秘境脱不了干系,有如此宝库,玄宗怎会甘心放弃,便将诸位骗入秘境之中,借用诸位元力压制天枢异动,牺牲众人不过是想永久掌握火树银花门这座秘境宝库罢了。" "如此作为,可当是为三域众生牺牲?" 这话一落,殿内哗然一片,众人还未消化完前面一个消息,如今又听得这么震撼的真相,简直不知所措。有本就不愿牺牲的弟子怒道:"玄宗欺我等好惨。" "这般做法哪里能当正道之首,比之邪修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等这么多条人命,竟只是玄宗稳固秘境之用,实在可恨!" 天魁见人群激奋,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圣主交代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待这群弟子从此处出去,玄宗便会被群起而攻之,到时正道大乱,他们便能各个击破。 圣主此计,实在妙不可言。 玉阶上的玄宗弟子面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江上智,"江上长老,他说的是真的么?" 江上智已停了手,垂眸沉默半晌,方缓缓道:"是。" 玄宗众弟子眸中的亮光终于黯了下去,他们刚才的视死如归完全成了一个笑话,有激奋的玄宗弟子抬起手掌,一字一顿道:"我弟弟同我一起进入秘境,自以为是为三域众生安危牺牲,未曾想只是这场骗局里的一个笑话……我以玄宗恩断义绝,从此以后再也不是玄宗弟子。"说着便拍向自己的身体,自废修为。 他这般举动感染了殿内众人,众人越发愤怒,若非众人被法阵吸干元力,便都要上台同玄宗弟子拼命。 简玉衍怔愣片刻,目光呆呆的看着江上智,当听到那句是时,心中的信仰轰然崩塌,干涩着嗓子道:"阿智,你骗我的对不对?" 江上智凤目清冷如霜,依旧沉默不语。 简玉衍笑得很难看:"宗主,宗主总是教导我们要降妖伏魔,锄强扶弱,要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玄宗大殿上还写着夫勇士者,当以身抚慰万民,怎会为一己私利,牺牲众武者的性命?" 天魁在旁听着,冷笑一声:"事实就在眼前,简公子何必自欺欺人?" "够了。" 江上智如刀锋般锐利的凤目冷冷扫向天魁,宗师武者的威压如泰山般扑面而来,天魁承受不住,尖叫一声,喷出一口血,跪在地上。 料理完天魁,江上智抬眸凝睇,清冷的凤目同南寻殷深不可测的眸光相撞在一处。 谭云止将恍惚的简玉衍拉到一旁。 祭坛上的气氛忽如乌云压境,好似窒息一般,耳边殿内众人吵嚷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 南寻殷惊讶:"竟然是境?我听闻只有大宗师级别的武者才能修炼出自己的境,没想到逐月公子不过宗师之躯便能修炼出境,实在让人佩服。" 江上智眉宇间压着淡淡寒意:"那日,是你进了书阁?" 南寻殷也不否认,微微一笑:"贵宗书阁可真是海纳百川,若非去见识一番,又怎会知这火树银花秘境的秘密。" 江上智清冷的凤目凝睇他片刻,忽然道:"当日书阁失踪的除了那卷关于秘境的卷宗之外,还遗落了一本心法,想必那本心法也是南门主拿了去?" 南寻殷终于敛了脸上的笑容,深邃的眸光藏着冷冽之色:"逐月公子想说什么?" 江上智语气平淡:"那本心法是抚顺元力之用,本算不上稀奇,只因是孤本才藏入书阁,南门主不惜派遣弟子攻山也要拿到心法,莫不是元力出了问题?魔门修炼功法向来走险走奇,我听闻南门主曾经修为被废,不过短短几年不但修为回来了,还远胜从前,若只是寻常功法定然不能,想必南门主修炼了走捷径的邪功,这等邪功修为虽能快速增长,然而却后患无穷,练邪功的武者大多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结局,南门主这般修为,只怕离走火入魔亦不远了。" 南寻殷被揭了底细,面上并无丝毫异样,只是眼底深处溢满了杀意,他轻笑一声:"看来,我小看了玄宗的暗探,那些陈年旧事我以为已经彻底抹掉了痕迹,未曾想还是被翻了出来。" 江上智并无得意之色,只盯着他道:"南门主花费这般功夫进入秘境,想必并非只是为了离间玄宗与其它宗门的关系,不知南门主有何打算?" 南寻殷却笑了一下,"逐月公子不妨猜一猜。" 江上智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天枢异动,元力外泄,可破碎虚空,从塑身躯,你想毁了天枢。" 南寻殷大笑两声,眸中难掩欣赏之色:"我一向似三域中人为牛羊,未曾想竟得逐月公子这个对手,倒也有趣。" 谭云止在一旁听着脸色骤然一变,如狼般凶狠的目光紧紧盯住南寻殷。 江上智凤目却看向角落里的邱秋,语气极淡:"若是天枢被毁,秘境向实数跌落,这秘境里的人皆活不成,便是她也会死。" 南寻殷笑道:"你又怎知我会在乎她的生死?" 江上智嗤笑一声,他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清冷的凤目染上丝丝邪气,"你若不在乎她,又何须将她抱上祭坛,朝暮居里的阿虎便是你所扮,不然,又怎能甩掉我安插在朝暮居外的暗卫,无声无息的将她带走,我只是没想到,堂堂魔门门主,竟然也会有心么?" 南寻殷笑了笑:"逐月公子又何尝不是,运起这大宗师才能修炼的境想必不容易吧,你如此耗费元力不也是怕等会儿打起来误伤了她么?" 天魁立在一旁,悄悄睨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位,只觉心灵受到了震撼,他们这是在互相给对方戴绿帽子么?不自觉的又瞥了一眼,睡得天真无邪的邱秋,忍不住啐了一声,红颜祸水啊。 江上智还在继续:"既是如此,你也要毁了天枢?" 南寻殷玩味一笑:"逐月公子又怎知,我在毁灭天枢的同时不能护住她?" 江上智察觉他眼里的疯之色,知道劝阻不了,拔出腰间的剑,"如此,只能一战了。" 第154章 天枢 祭坛上刀光剑影,如火如荼不过一…… 祭坛上刀光剑影, 如火如荼 不过一瞬,南寻殷与江上智便过了数十招 江上智是宗师级别,又在祭坛上布置了自己的境,祭坛便成了他的耳朵, 他的眼睛, 他的感知, 其一举一动, 一招一式, 他心中皆无比明晰。 他的剑很快, 来如雷霆, 罢如江海,挥剑之间, 天地皆为之失色。 这般狂风骤雨的攻击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难能活命。 南寻殷却躲得很从容, 若说江上智的剑是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是劈山分海的一往无前, 每一剑都是光明磊落, 大开大合。 南寻殷的一招一式便透着诡与奇,好似在刀剑上跳舞, 在火海上漫步, 轻盈而又精妙, 每当剑来, 他总能恰到好处的避开,便是在江上智境的封锁下, 他身姿依旧从容潇洒,不见丝毫狼狈。 谭云止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他是九级武者, 其修为和眼界自不必说,但这般悄无声息,又激烈无比的打斗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若非南寻殷身上散发的气息是九级,他都要以为是两个宗师在战斗。他自问在江上智这般杀气腾腾的攻击下,自己决计撑不住。 三域之中,果真是藏龙卧虎,他这般年纪能突破九级,也能称一句天资不凡,然而比之打斗的两位,可算是萤虫之于皓月,莫敢与之争辉。 只是,九级武者与宗师之间的差距,并非靠身法和招式能弥补,何况这祭坛布满了江上智的境,这位南门主失败是早晚之事,是以,他也不担忧,只在一旁看着,顺便照顾神情恍惚的简玉衍与昏睡不醒的邱秋。 果然如谭云止所料,两人过了几百招后,南寻殷逐渐落了下风,在境的笼罩下,他每一次的预判,都会被江上智的预判破解,当长剑封锁了周边的空间,直直刺来那一刻,他连连后退,侧身避开,便是如此,腹部已经被花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温热的鲜血直流。 南寻殷用手一摸,白皙的手指染上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他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对战大宗师方能施展的境,果然还是有些勉强"说着,他甩了甩手指上沾染的鲜血,低垂着眉头,抬眼看向江上智:"我原不想用这个法子,未曾这境委实难对付,不得不如此了。" 江上智持剑而立,凤目微沉,"何意?" 南寻殷弹了弹衣袖,一只胖胖的虫子从袖中飞到他摊开的手掌。虫子身形长长,宛如蜂蛹,周身呈纯金色,光泽明亮,若非它扭动着身子表明是个活物,真像一只纯金打造的工艺品。 然而,这虫子一出现,江上智全身不由自主的生出戒备,凤目紧紧的盯着,总觉它十分危险。 南寻殷伸出一根如青竹般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摸了摸它软软的屁股,低眉轻笑:"将它养成这般模样,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如今却也该是它回报我了。" 低声喝道:"去吧。" 金蚕蛊发出吱吱的叫声,如闪电般迅疾的速度朝江上智飞去。 江上智连忙运起元力来挡,然而元力一过心脉,便觉胸口一痛,喷出一口血来。 赤红温热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襟。 谭云止大惊,"江上智,你怎么了?" 因笃定江上智会胜利,他在一旁看着也不担心,便是见南寻殷拿出一条虫子,他也未放在心上,江上智可是宗师,又在他的境内,怎会被一条虫子轻易暗算,然而才一接触,江上智便吐了血。 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竟如此邪门 江上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自觉身体内元力乱闯,气血翻涌,是走火入魔之态,他压下发了疯的元力,凤目微抬:"这虫子是什么东西?" 南寻殷先是惊讶,抬眸转念间便明白了,微微一笑:"金蚕蛊,万蛊之王,我也不知它对你会有这般奇效,想来乐正桑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你体内封印元力的毒,原是我为你特制,这毒误打误撞之下却有提纯元力之效。便被我门内几个叛徒偷去提纯武者元力喂养金蚕蛊,如今,金蚕蛊眼中,逐月公子便是一盘美味珍馐。" 江上智眉头微拧,沸腾的元力压制不住,连连喷出几口鲜血。 谭云止见状,也不再袖手旁观,飞身上前落到江上智身畔,扶着他道:"这毒不是解了么?怎会还能如此影响你?" 江上智摇了下头,话间平淡:"这毒同我的元力纠缠已久,哪里能这么容易清理干净,总还有些残留。" 谭云止眉头紧蹙,将江上智挡在身后,吊儿郎当的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堂堂魔门门主,打不过便玩阴的,还真是没脸没皮。" 南寻殷并不生气,反而轻笑道:"堂堂宗师之境,同我这九级武者动手,不也是没脸没皮,不要脸至极。" 谭云止脸色一黑,"我竟不知魔门门主是巧舌如簧之徒" 南寻殷笑的谦逊:"彼此彼此。" 话语间,江上智又喷出鲜血,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支持着身子。 谭云止神情骤然一变,抽出大刀摇指着南寻殷,杀气肆意的道:"收回金蚕蛊,我便饶你不死。" 南寻殷轻蔑一笑:"凭你,也配。" 大刀如狂风般扫来,谭云止摒弃凝神,全身戒备,他知晓自己不是南寻殷的对手,但如今这般状况,便是不敌,也要奋力一搏。只盼他同江上智对战时消耗不少,能让他寻到漏洞。 南寻殷并不避开,抬起手掌,轻柔的迎上去。 澎湃的元力相撞,刀锋竟被掌风逼退。两人又过了上百招,最后谭云止被南寻殷一脚踢翻在地。 谭云止趴在地上,胸腔内阵阵疼痛,心脉这是受损了。他喷出一口鲜血,体内的元力空荡荡,便是想要运转来缓解疼痛也做不得到,最终只得瘫软在地,等元力恢复些许。 南寻殷料理完谭云止,方踱步朝江上智而去,他神情平静淡漠,姿态闲适自若,若非腹部的衣衫侵染了鲜血,还真以为刚才那一番大战对他毫无影响。 江上智面容苍白,眉宇间难得有几分厉色,清冷的凤目紧紧盯着他。 南寻殷弯下身子从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从他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把钥匙,挑眉笑道:"笑纳了。" 江上智因金蚕蛊之故,体内元力翻涌,不敢动作,只能垂下眼眸,让他将钥匙取走。 谭云止目光变了,挣扎着爬起来,咬牙切齿道:"你若毁了天枢,便是三域的大罪人。" 南寻殷哪里管他,他只将钥匙朝祭坛上一抛。 纯白祭坛上的钥匙忽然亮起光来,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光芒一一闪现,环绕着祭坛,五彩缤纷,瑰丽徇烂。 这般奇异的景象突破了江上智的境在大殿中显现而出,殿内的众人茫然的看着不知发生了何事。 有弟子大惊:"祭坛怎么发光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祭坛上的人不是消失了么,如今怎么又出现?" 有见识广的弟子,满眼狂热:"那是境,大宗师才能施展的绝技,难道祭坛上出现了大宗师不成?" "大宗师!"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存在,周围听见的弟子惊呼声此起彼伏,目光灼灼的望向祭坛,想要一睹大宗师的风采。 殿内如此热闹,祭坛上却分外安静。 邱秋昏睡不醒,天魁听闻圣主之令,守在邱秋身畔,简玉衍神情不明,谭云止目露绝望,江上智闭目不语。 只有南寻殷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如水,仰头瞧着钥匙上的光芒从红橙黄绿青蓝紫一一亮起,最后又一一熄灭,变成温润的白光。 只听"咔擦咔擦"的声音响起,祭坛中央凹陷下去,不过片刻,又缓缓升起一个半尺宽的石台,石台周围围绕着异兽浮雕,线条清晰优美,表情栩栩如生。 石台上方漂浮着一颗圆润的珠子,珠子似石非石,似玉非玉,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它好似不受引力的影响,在石台上漂浮旋转,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便是天枢么?" 第155章 毁 "这便是天枢么?"石台上…… "这便是天枢么?" 石台上漂浮的圆珠静静旋转, 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泽。 南寻殷静静的凝视着,喃喃自语。 筹划多时的东西摆放在眼前,他反而觉得索然无味。 这颗玄宗守了几代人的珠子,这颗密卷记载可以破碎虚空的珠子, 除了材质特殊些外, 倒也同普通的珠子没什么区别。 他虽兴致缺缺, 但体内的元力却有爆发之势, 他的功法能吸收别人修为为己用, 但始终不是自己的东西, 用起来也后患无穷, 若是他再寻不到融合体内不同元力的法子,必定会被这些暴戾的元力称破经脉, 爆体而亡。 若是以往,他对活着并无执念, 不然也不会去练这样凶险的功法。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须尽欢便可, 何必多思。 然而现在, 南寻殷抬眼去看邱秋恬静的睡颜,自己若死了, 这女子定会活得好好的, 嫁人生子, 长命百岁, 想想便十分不甘。 她要嫁只能嫁给他,要死也只能死在他怀里, 总要让她知道,既然招惹了,便一辈子也摆脱不了。 心中有所向, 便也有了迈步向前的欲望。 南寻殷朝珠子缓缓走去,他步履从容,便是面对这颗三域为之震动的天枢珠,亦无半分急迫。 终于走到石台之前,他去取圆珠,然而手伸到一半,便觉后背有一股凉意,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让他立即朝左侧避开,但还是晚了。 一把长剑如闪电般飞射而来,"噗呲"一声,狠狠插入他的后背,穿胸而过,他被剑强大的力量带着后退几步,直直砸在祭坛的边缘。 南寻殷撑起身子,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目光如锋利的刀锋,直直的盯着远处不知何时已然起身的江上智,轻叹一声: "在金蚕蛊的控制下,逐月公子还能有如此毅力投掷出这一剑,实在让我意外。" 这一剑耗费了江上智所有的余力,体内的元力因无人压制,肆意的冲击着经脉,身体好似要爆开一般,剧痛无比。他不得不重新坐下,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冒出。 即便如此,他淡漠的面容依旧看不出半分痛苦,眉目间清冷如月,丝毫无损逐月公子的气度。 他话语一如既往的冷淡:"我说过天枢不能毁,便是南门主也不行。" 南寻殷垂下眼睫,淡笑道 :"终日打雁,到被雁啄,逐月公子想必为了这一剑,已经忍耐许久了吧。" 江上智并不否认,他被金蚕蛊压制住元力时,便在谋划这一剑,沉默示弱,便都在等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然而南寻殷实在太过警觉,这一剑本该插入他心脏,一举夺命。却因他避开半步,只插入胸腔,未及心脏。 但也足够让他失去行动力,再也无法打天枢的主意。 守在邱秋身畔的天魁见南寻殷受伤,脸色大变,忙朝南寻殷而去,然而才迈出步伐,便觉后心一凉,一把折扇从后背插入心脏,他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简玉衍面无表情的脸。 "你……" 天魁只发出一个音节,"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简玉衍将折扇拔出,从袖中掏出洁白的巾帕,一点一点的将折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谭云止见祭坛上的两个魔门中人,一死一伤,狰狞的面容终于露出几分喜意,哈哈大笑两声:"干得好,老子还以为天枢守不住了,没想到竟能来个大逆转,江上智,这局我服你,简师弟,老子还以为你吓懵了,没想到不声不响便杀了这个魔门狗腿子。" 简玉衍专心致志的擦拭手中的折扇,并未搭话,直到将折扇上的学舞擦拭干净,方丢掉巾帕。 他握着折扇,朝角落里的邱秋走去。 南寻殷眸光一利:"你想要做什么?" 简玉衍走到邱秋面前蹲下,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低声呢喃:"对不起。"说着便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迎上一个轻柔的吻。 南寻殷眸光一沉,眉宇间杀意肆意。谭云止眉头紧蹙,不屑的啧啧两声,只当他趁人之危,江上智闭眼入定,压制体内暴戾的元力。 而被元力包裹着的邱秋陷入一个温暖的梦境中,她梦见回到了原来世界的家里,爸爸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妈妈取出了收藏多年的茅台,电视里放着喜庆的春晚,窗外是烟花爆竹的响声。 "咚……咚……咚……" 同春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热烈而又熟悉。 父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开心的说着家常里短的话。便是以前讨厌无比的说教,也让她觉得温暖。 她沉浸在这个梦中不愿醒来,只想着多看一眼爸妈,多感受一下这个世界。 她的根在这里,她的心也在这里,在异世的那些日子好像才是一个梦。 便如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一个奇幻瑰丽的梦,当她醒来还是躺在两米二的大床上,虚惊一场。她会取出手机,发一条精心编制的朋友圈,说几句感伤悲秋的话,便有无数备胎,上赶着来哄她开心。 但当她睁开眼,对上的却是简玉衍放大的容颜。 没有两米二的大床,也没有手机,更没有父母的欢声笑语。 她还是在大殿中。 邱秋还来不及失望,便被眼前的场景震住,这是什么情况? 江上智闭目调息,脸色却苍白的吓人,南寻殷胸口插着一柄长剑,身上的衣袍被鲜血浸透,谭云止倒在不远处,嘴角有未擦干净的血渍,瞧着也算不上好。 唯一未受伤的便是蹲在她身畔的简玉衍。 "他们……怎么了?"邱秋吃力的开口。 简玉衍却道:"自作自受而已。" 谭云止见邱秋醒了,先是一喜,接着想起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不自在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还为揭发你刚才的行为。" 南寻殷眸光微动,却未开口。 邱秋却察觉简玉衍的不对劲,他表面虽然一副风流多情的模样,内里却最重情义,如今,最好的两个朋友伤重至此,他却无动于衷。 委实不对劲! 简玉衍凝睇邱秋,眼神苍凉又温柔,"对不起……" 他语气虽轻,这话却仿若有千金重,压得他眼底的愧疚都要溢出来。 "为什么道歉……"邱秋望着他,如水般清润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简玉衍不想被她这样看着,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又道:"对不起……" 他仿若机械,连续说了许多声对不起,才重新立起身子。 邱秋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他的袖子,却被他闪身避开。 "简大哥,你……" 她话未说完,却见他抬脚朝祭坛中央走去,他的背影微微佝偻,好似无形中压着千金重的东西,他的步伐虽然缓慢却迈的很坚定。 谭云止奇怪的看着他,"简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南寻殷饶有兴致的瞧着,觉得会发生些有趣之事。 在几人的目光下,简玉衍充耳不闻周边的声音,走到石台之前,静静凝视半晌。 谭云止见状:"这天枢放在此处实在危险,简师弟先把钥匙取了,将天枢珠关回去……" 他话音未落,却见简玉衍倏地伸手一把抓住天枢珠。 谭云止惊得面无血色,察觉他要做什么,忙制止道:"住手!" 然而还是晚了,简玉衍运起元力手掌一握,天枢便在他手中化为灰烬。 天枢一毁,四周震动起来,从低到发出嗡嗡的声音,接着便是大规模的塌陷,殿宇像是被黑暗吞噬一般,无穷无尽的黑暗蜂拥而来,接触到黑暗的殿宇瞬间化为虚无。 殿内的众武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同殿内的墙面,房梁一般被黑暗吞噬。 不过片刻,周围便消失了干净。 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祭坛,漂浮在黑暗的虚无中。 祭坛上,谭云止脸色铁青:"简玉衍,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简玉衍负手而立,眼神悲凉:"谭师兄,这火树银花秘境,十年开启一次,至今已经开启上百年,若每一次开启都需要大量元力稳定天枢,这百年来,丧命的弟子不知繁几,如此邪恶之境,不如毁了干净,至少不会遗害后人。" 简玉衍目光平静而又清明,"今日这秘境中死去的人,我会愧疚,但绝不后悔,这秘境是玄宗之错,是玄宗之罪,由我亲手毁灭,算是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他朝谭云止道:"谭师兄,你身为白虎将军保卫四方百姓,便允许这样的秘境存在么?" 谭云止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你知道个屁,这魔门狗贼讲两句你就信以为真,江上智是你多年兄弟,你却不信他,你知不知道,毁了天枢,便是害了三域,你这是要让整个三域一起陪葬啊。" 南寻殷挑了挑眉,不满道:"白虎将军莫要胡乱攀咬,这秘境的因果,可是你玄宗密卷所写,我可是原封不动告知你们,没有半分杜撰。" 谭云止道:"是,你说的也没错,但是……"他直直盯着简玉衍:"虚数中的秘境会向实数跌落,秘境的投影确实有千千万万个,但是,半年前太上长老观星推算,这次若是天枢异动,秘境跌落到三域的几率有八成。你如今毁了天枢,便是将整个三域一起毁掉。" 简玉衍面容骤然一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莫要诓我。" 谭云止冷笑一声:"你若不信我,江上智你也不信么?你与江上智一块长大,他的品性如何,你不清楚?你都有毁天枢,杜绝后来弟子再丧命的决心,江上智素来光明磊落,又怎会眼睁睁的瞧着这些无辜之人送死?不管你信不信,之前一百年,玄宗是为了秘境的宝藏而故意引大量武者去稳定天枢,而这一次,江上智却是因得知太上长老的推算,为了三域众生才这般做。" "他也从未想过从秘境中活着出来,如今,这一切却被你的莽撞毁了干净。" 如此出乎意料的真相,让简玉衍无法承受,他连连后退几步,口中不停的呢喃: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谭云止见状,长叹一声,苦笑道:"江上智,你为何不把真相先告诉他?" 原来不知何时,闭目调息的江上智,已经睁开了眼,他凤目落在状若疯魔的简玉衍身上,"如今说这些,也无什么用处了。" 一时祭坛上陷入一股悲凉之中。 有两人却除外,南寻殷目地本就是毁灭天枢,如今意外达到,自是高兴。邱秋却是因为睡了大半时间,如今听得云里雾里,天枢也好,跌落也好,实在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 祭坛上突然发生了变动,原本黑暗无尽的虚空如水波般荡开,慢慢变得透明,显现出七彩的光芒来。 谭云止喃喃:"这是开始跌落了么?" 第156章 尾声 孤零零的祭坛仿佛漂浮在透明的薄…… 孤零零的祭坛仿佛漂浮在透明的薄膜里, 七彩光芒逐渐散去,透明的薄膜好似电影屏幕一般,逐渐显现出各种画面,最先出现的是一片沉静的黑暗, 这片黑暗浓烈的看不出一点生机, 死寂的让人害怕。 便是身在祭坛中的他们, 亦是生出几分恐慌, 好似漂浮在茫茫天地间的孤魂, 再也无法同红尘俗世有干系。 好在, 这片黑暗只持续很短的一瞬。 邱秋还未反应过来, 便见黑暗中生出一团炽烈的红光,红光越演越烈, 慢慢扩散开,接着便是一场无声的大爆炸, 黑暗悉数褪去,无数物质组合又分开, 分开又组合, 不知过了多久,幻化成了蓝天和绿地。 "这是秘境诞生之初么?" 谭云止喃喃自语, 在这死寂的祭坛上分外响亮, "果真奇妙无比。" 邱秋感觉很奇特, 这透明薄膜显现的画面, 同她的世界模拟的宇宙大爆炸,不能说毫无关系, 只能说一模一样,生命的起源是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这是现代宇宙学一个重要的理论。只是她没想到, 在这个异世界所观察到的生命诞生,也同她世界的推论一模一样。 这样的联系实在很奇妙,她不经想到平行宇宙理论。 如果两个世界的宇宙规则皆是相同的,那这两个世界是在同一个宇宙之下的不同星球,还是两个相似宇宙下的平行世界? 这时,透明的薄膜又发生了变化,薄膜上的画面好似进入了快进,蓝天,白云,高山,河流,悉数闪现。最后彷如镜头拉近,透明薄膜被分成了无数块画面,每一块画面都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生物。而在透明薄膜中间最大最宽的一块,显现的便是三域的画面。 这奇特瑰丽的景象,无论是谭云止,还是南寻殷,又或是盘腿调息的江上智,状若疯魔的简玉衍,都露出震惊的神色,沉浸在这神秘的景象里,一时无言。 半晌,南寻殷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些画面便是秘境在三千世界的投影,你们的太上长老没有算错,三域所占投影果真最大。" 谭云止面露嘲讽:"天枢损毁不正是南门主希望的么,三域的死活南门主何曾在乎。" 南寻殷挑眉轻笑:"这天枢可是你们玄宗自己人毁掉的,三域也是毁在你们玄宗手上,若非你们玄宗前人种下了因,何来今日之果?如今反而来怪我,又是何道理?" 这话简直是往谭云止心里戳刀子,还一戳一个准,他面色一黑,若非被南寻殷打得太重,动弹不得,他便要跳起来再打一次。 透明薄膜内的三域越来越清晰,山川河流纤毫毕现,房屋楼舍栩栩如生。这表示秘境离三域也越来越近。 谭云止不忍道:"如今,真的没有法子了么?" "还有一个法子。" 原本盘膝而坐的江上智跄踉着站了起来,他脸色虽然苍白,清冷的凤目却非常平静,清瘦的身躯在染血的白袍包裹下,有一种夺目的苍凉之感。 "秘境是围绕祭坛所成,只要有人跳进祭坛中心,散尽元力,暂时替代天枢,便能阻上一阻。" 江上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他拖着被金蚕蛊控制的身躯,跄踉着缓缓朝祭坛中心而去。 "以我的修为,应能阻上片刻。" 他形容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以往挺拔的身躯也因体内暴动的元力微微弯曲,眉宇间是极力压制的痛苦,额头上还有细微的汗珠滑落。 即便如此,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和退缩。反而平静祥和,好似他将要做的事,不是牺牲自己,只是吃饭喝水这样平常简单。 他的步伐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定。 谭云止怔怔的看着,忽然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洒脱一笑:"我的修为虽比不上你,但也该能阻上片刻,反正都是死,这也算死得其所。" 他挣扎着站起来,嫌弃道:"讨厌你这么多年,没想到要和你死在一处,老天实在没眼。" 江上智先是一怔,然后微笑起来,清冷的面容仿佛雪夜里盛开的雪莲,灿烂无比。 "彼此彼此。" 谭云止冷哼一声:"果然很讨厌。" 在一旁游荡的简玉衍忽然清醒了,他桃花眼里尽是疲倦与自责,这样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抬眼凝睇两人,勉强的笑了一下:"算我一个。" 江上智凝视他,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好。" 谭云止放声大笑:"今日我们玄宗三杰联手,区区一个秘境,怎能镇压不住。" 他们三人只有简玉衍没有受伤,他便去搀扶站立不稳的谭云止。 这时,忽然从角落里跑出一个人来。 邱秋紧紧盯着透明薄膜上无数画面中一个小小画面里的世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绚烂的霓虹灯,宽阔的泊油路,拥挤的人群,高高的电线杆和信号塔。 这是她的世界,便是只看一眼,她也能认出来。 邱秋的心像是被攥住了一般,周边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她直愣愣的盯着那个画面,画面上忽然闪过一个街道,街道上有两个熟悉身影,是上了年纪的一男一女,他们面容愁苦,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伤,蹒跚着步伐。 这是她的父母! 邱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们知道她死亡的消息,该如何悲伤? 他们含辛茹苦将她养大,供她上学,她还未来得及回报他们,便先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不孝至极。 心里生出一股渴望来,她一定要回去,回到父母在的世界,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邱秋像是丢了魂一般,迈步朝那个画面的方向走去,她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便走到了那个透明画面紧挨的边缘。 江上智望着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便是他们以身代替了天枢,祭坛上的人也活不成的,叫住她又如何?与其孤零零的死在祭坛上,还不如同他们一起,至少不孤单绝望。 简玉衍与谭云止也是如此想,他们便这样沉默的看着她着魔一般走到祭坛的边缘。 邱秋闭上眼睛,朝画面中的世界倒下去。 手臂被一把攥住,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南寻殷带有怒容的俊美容颜。 南寻殷原本一边看戏,一边疯狂的运转功法吸收虚空中的混沌之力重塑身躯。然而邱秋出乎意料的举动,吓了他一跳。 也未来得及多想,一把抽出插在胸腔里的剑,便去拦住她。 他身体还很虚弱,忍着胸腔处传来的疼痛,不悦道:"你要做什么?" 邱秋如秋水般明媚的眼眸回望着他,眼底划过坚定的光华,一字一顿道:"我要回家。" 南寻殷先是皱眉,余光扫过薄膜里奇奇怪怪的画面,"这是你的世界?" 邱秋道:"是。"她说着用力抽出被他攥住的手腕,冷声道:"南寻殷,你放开,不要让我恨你。" 南寻殷狠狠攥住,闻言微微一笑:"你恨我还恨得少么,不差这一次。" 邱秋哑然,竟无言以对,只得边挣扎边道:"今日,我一定要回去,你再拦我,我便死在这里。" 南寻殷被她的力道带得跄踉了几步,脸色十分不好看,但手中的力道没有放轻半分,他目光冷如寒霜,直逼着她,掷地有声:"你便是死在此处,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邱秋见挣扎不过,看着薄膜里越来越淡的画面,她有预感,若等薄膜里的画面完全消失,她便再也回不到她的世界。 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南寻殷,你放过我吧,天下间这么多女子,你为何非要缠着我不放?" 南寻殷却不为所动,低声道:"我重塑完身躯,便有破碎虚空的修为,自会护着你回离开。" 邱秋气急:"谁要你护,那时我的世界早就消失了,还如何能回去?" 南寻殷语气极淡:"那便去其它世界,我说过,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怀里。" 邱秋无法,眼见薄膜里的世界只剩下一个浅淡的画面,急得抬起手胡乱打他,眼泪如珠子般一颗一颗往下掉。 江上智见她哭得凄厉,心里微微一涩,清冷的凤目变得锐利,冷声道:"放开她!" 谭云止冷笑一声:"南大门主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还要脸么?" 南寻殷难得动怒,冷笑道:"与你们有何相干。" 简玉衍却抬脚朝两人而来,诚恳道:"这是邱师妹的选择,还请南门主尊重。" 他是几人中唯一没有受伤的人,若同他交手,南寻殷定然打不过。 看着越来越近的简玉衍,还有挣扎不休的邱秋,他眸光忽明忽暗。 倏地,南寻殷一把将邱秋扯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我说过,别想摆脱我。" 说完,竟搂着邱秋跳入那将要消失的薄膜里。 简玉衍怔愣在原地,半晌,轻叹一声:"原也是个痴情种。" 三人静默了许久,江上智垂眸道:"该到我们了。" 然而话未说完,薄膜中央的画面变了,三域的景色变成了从未见过的钢铁水泥丛林,还有地上跑的铁壳。这画面慢慢朝薄膜四周扩大,不一会儿,便占据了整个薄膜,那些无数个其它世界的画面也消失不见。 他们怔愣良久,谭云止喃喃道:"秘境这是跌落到了其它世界?" 简玉衍露出狂喜,"三域的危机解除了。" 江上智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目光却看向邱秋与南寻殷跳下的地方,是她救了三域,只是不知她是否活了下来,还是…… 心里的喜悦变淡了一些,他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陪她跳下去么?他心里是愿意的,他的责任却不允许。身为玄宗的未来掌教,三域的逐月公子,他身上背负着太多责任,便是爱一个女子,却也不能像南寻殷哪样不管不顾。 如今,他只能在这里遥祝她平安无事。 祭坛上发出耀眼的白光,三人只觉眼睛一花,再次睁眼,便是三域的荒地里。 "我们回来了。" ………… B市,一辆行驶的汽车上,车载电视播放着新闻。 "昨日晚间八点,有一颗彗星冲向城郊五十里处,一对男女不幸被彗星砸中,两人已送往医院,具体情况今请听现场记者报道……" 开车的青年咋舌道:"这是什么运气,买彩票也没这么准吧,竟然会被彗星砸中,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坐在副驾驶的女友,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做彩票的白日梦,再找不到工作,我们都得去喝西北风,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还有心思管别人。" 青年不满:"不说是不提这事么,工作又不是大白菜,哪能说找就能找得到。" "我看你是眼高手低。" "你不满意去找别人啊……" 车子在两人吵吵闹闹中前行。 B市,市一医。 年轻的护士靠着柜台八卦:"昨日送来的那对情侣,你们看见了么,男的可真帅。" 正在拿药的护士搭话:"是被彗星砸中的那两位?这运气可真没谁了。" 年轻护士忙点头:"是啊,说来也怪,被这么大一颗彗星砸中,不死也得半残吧,这两人竟只受了点皮外伤,实在匪夷所思。" 拿药的护士将药放下,随意说:"他们或许只是被彗星擦过,反正这种事也不常见。" 查房回来的护士听见他们聊得话题,凑过来,叹气道:"这天下好的男人不是已婚,就是有对象,实在让人不平。" 年轻护士瞧她一副被打击的模样,奇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那护士双手支着柜台,"还能怎么样,嫉妒呗,昨日送来的那对情侣,男的一醒来便要去找女的,劝都劝不住,现在在那女的房里守着呢,这种又帅有专情的男人,我怎么就遇不着呢?" 拿药的护士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打击她:"你得先长一张他女朋友那样的脸……" "哈哈哈……"年轻护士发出赞同的笑声。 …… 病房内,邱秋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便是白色的天花板,鼻尖传来消毒水的味道,她微微一怔,忽的坐起身子,扯得手上吊针连着的吊瓶晃了晃,她看着熟悉的灯光,熟悉的玻璃窗,熟悉的白色病房,热泪盈眶,她这是……回来了。 她含着泪花,正想下床,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 "你还不能下床,躺回去。" 熟悉的声音让邱秋愣住,转头便看到坐在一旁的南寻殷。 他一头及腰的鸦青长发只用了一根胶圈束起,白蓝条纹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好看,解开的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的锁骨,十分性感。 俊美的面容,清贵的气质,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身份不凡的大帅哥。 握草……握草……握你个大草。 邱秋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能在这里?竟然跟来了,这叫什么事啊! 南寻殷仿佛没看见邱秋脸上的震惊,他心情很好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我说过,你休息摆脱我。" 一束阳光从玻璃窗里照射进来,暖暖的洒在屋内,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男人将头靠在女人颈边,眼神温柔又霸道,女人微微歪着头,一幅倾听的甜美模样。 咔嚓一声 进来的护士忍不住拍下了这一幕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