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男人觊觎多年后我从了》作者:白色机车 文案: 周澄知道从父亲入狱那天开始,自己的人生就变了。 养尊处优,做了二十年无忧无虑的小少爷,面对父亲入狱,母亲一病不起,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他只能找上那个男人。 一个,光是眼神就让他本能感到畏怯的男人。 “我可以给你母亲最好的治疗,前提是……你做我的情人。” 周澄不知道的是,在这个男人蛰伏等待的岁月里,从他主动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便意味着……他再无退路了。 深沉成熟年长攻X坚毅阳光青涩受这是一个老男人对小情人暗恋已久的故事 分类:HE 现代 都市 豪门 第1章 见面秋末的天,天色总是暗得格外的早,夕阳的余晖不过转眼就没入了天际,更迭成沉沉的暮色。 从医院出来,迎面拂来一阵夹杂着凉意的夜风,冻得周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中午过来的时候,还有太阳,温度不低,也没想到要多加件衣服,吃完饭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 这会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皮肤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不得那么多,下午好不容易打通那人的电话,他说晚上才有时间,现在就得赶过去了。 周澄走出医院大门,本想拦一辆出租车过去,想了想自己现在拮据的经济,最后还是走到公交车站,静静地在坐在椅子上等车。 眼前车流穿梭,人来人往。 从父亲入狱到现在不过十来天,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母亲的病情不容乐观,仅有很小的几率能醒过来,手术的费用到现在都还欠着没缴上,更别说后续的护理费用。 亲朋好友把他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过去二十年的优渥生活没能给他接触这句话的机会,现在,个中滋味,他尝了个遍。 周澄看着天边暮色落尽前的最后一缕金线,将自己从抑郁的思绪当中剥离出来。 还不能放弃,至少还不到绝望的时候,还是有人愿意施以援手。 贺骁。 想到待会要面见的这个男人,周澄总是率先想起他那双锐利的眼。 看人的时候……眼神让人感到畏惧。 幽深的,仿佛没有情绪,又仿佛有太多的情绪,都隐匿在那一片冷淡之下,犹如寂夜里的深海,暗流翻涌,随时要把人吞噬。 印象中,这个男人是父亲事业上的合作伙伴,除了工作上的交际,私下里也有往来。 说起来以两家人这么多年的来往,周澄对这个男人应该是熟识的,只不过小时候对大人们的事情不是很上心,长大后对这位年长十多岁的长辈,总是有种莫名的畏惧感,便下意识回避了。 车来了,周澄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起身上了公交车。 三十分钟后,周澄按着手机上的地图又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到达别墅门口。 他站在黑色的金属大门外,望着里面灯火通明的别墅,隐约间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家。 一样的富丽堂皇,只不过那里现在已经被拍卖掉了。 周澄按了门铃,随后往后退开一步,大概是那头已经从监控摄像头里看到是他,电流的滋滋声过后,男人清冷磁性的嗓音传出来,“进来。” 五分钟后。 周澄并腿坐在白色的沙发上,手指落在膝上,目光自客厅的摆设一一巡视看了过去。 看得出每一个物件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透着一股别致考究的气息,一如男人本身给人的感觉,稳重沉着。 不过到底是隔着一段年龄的审美,屋里的装潢对于周澄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是过于古朴了些。 “抱歉,家里都是酒,没有小朋友能喝的饮料,将就喝杯茶。” 伴随着低醇悦耳的声音响起,男人挺拔的身形跟着从厨房走出来。 第2章 借钱贺骁左手端着一套白瓷茶盏,右手指间随意端了杯红酒。 估计是刚下班,他身上穿的还是衬衫和黑色的西裤,只堪堪松开了领口的两颗纽扣,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结实的小臂。 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露出这个年纪才能匹配的成熟矜贵。 周澄从他手上接过茶盏,有些拘谨地瞟了男人两眼,“谢谢。” “你父亲的事,抱歉没帮上什么忙。” 贺骁从容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估计经侦科那边早就盯上你父亲了,事发那天我在国外,没来得及赶回来。” 虽然只是交谈间不经意的对视,周澄还是下意识别开了眼。 “没关系……”他不自在地小声道,视线落在冒着氤氲雾气的茶水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向男人,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攫在他脸上,“我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赶上,我爸说发生这种事,他不是没有预料到,只是让我好好照顾我妈……” 说到这,周澄抬起头,迎向贺骁深沉的目光,话溢到喉咙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明明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说辞,可看着眼前染着淡笑的脸庞,周澄却如鲠在喉。 贺骁见他欲言又止,薄削的唇微挑,垂眸抿了口手上的红酒,旋而漫不经心地开腔,“想说什么就说,我帮得上的,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一定会帮忙,你不用这么拘礼。” “骁叔叔,”周澄顿了下,手指失控地捏紧了瓷杯的杯柄,和男人淡漠的眼神对视了一秒,顿了下才继续道,“我想……向您借一笔钱。” “借钱?”似是对这件事感到新奇,贺骁眉梢挑了下。 “是……” 周澄颔首,难以启齿地继续道,“我妈在我爸开庭那天,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晕倒之后就一直住在医院,医生说她没什么几率醒过来了,我家现在的情况拿不出手术费,我现在也没有固定的居所,没办法把她接出来照顾,所以我想先向您借一笔钱应应急,以后……等我找到工作,再慢慢还给您……” 话到末尾,声音已经底气不足而彻底馁了下去。 贺骁指腹在杯壁慢慢摩挲,目光淡淡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年……不,按照年纪,现在该说是青年才对,但或许是优渥富足的家境,让眼前的人看起来不过是少年的模样,身上还带着一股青涩稚嫩的气质。 单薄的白色衬衫裹着年轻的躯体,许是这些日子里的奔波操劳,让他看起来瘦了许多。 贺骁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周澄闻声抬起眸子,再次朝他看去,就见男人深邃的眉眼勾勒着浅薄的笑意。 “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出去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再说你爸爸之前一直让你读商,你不愿意,现在艺术类的工作可不好找啊,澄澄。” 这声“澄澄”,让周澄莫名感到不自在。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瓣,“我知道,不过我今天已经面试一家音乐教学机构,他们说我明天可以去试一试……” 第3章 做我的情人“那大学呢?”贺骁取出一根烟叼在唇上,吧嗒一声,缭绕的白烟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嗓音低沉暗哑,“你不想继续读了?” “我现在……没办法继续上学了。”周澄敛下眼睑,淡淡答道。 就算有钱,母亲那里需要人照料,他走不开。 早在父亲出事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意识到自己今后要过的生活,必然会和前面二十年截然不同了。 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只能往前看,缅怀过去的美好只会徒增自己的痛苦。 偌大的别墅除了客厅里的两人,好像就没有其他人了。 按理说,这么大的别墅,以贺骁的身价,应该会配备佣人才对,可是周澄除了眼前这个男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其他人的存在。 安静得叫人心慌。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股心悸来源于什么。 末了,男人将燃到尽头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才再次出声,“你想好了?” 在此之前一根烟的时间里,对于周澄来说是万分难捱的冗长等待。 周澄不懂他的意思,如果不愿意借,直接说不借就行了,大可不必一次又一次地问些问题让他感到焦灼。 陡然间就对这样局面产生一丝烦躁,这些天他没少见落井下石的,什么样的嘴脸他都见过了,但确实没想到这个男人也和那些人一样。 周澄把白瓷杯搁回桌上,语气已算不上好,覆上一层冷意,“今天晚上叨扰您了,我先走了。” 贺骁凝视着青年冷下来的脸,想也不想地,在他起身的瞬间,伸出大掌扣住了他皓白的手腕。 周澄猝不及防,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跌回了沙发,并且,上方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 “我没说不借,你急着走干什么?” 男人身上清冽独特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鼻而来。 直觉这样的距离不对劲,但周澄却没办法逃开,两只手都被扣住压在了身侧。 面对面迎上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眸,周澄一下怔住了,像是被攫住了视线,无法移开。 “骁叔……你在做什么?”周澄脑海中一片空白,怔怔地问。 心跳犹如打鼓般敲击着耳膜,全身的神经像是被巨大的冲击感麻痹了,甚至在微微地发着颤。 察觉到身下的躯体在细细密密地颤抖,贺骁笑问,“你在害怕?” 周澄没有回答。 贺骁盯着他孱白的脸看了一会,便松开了手,直起腰身回到自己原先的沙发坐下。 “你母亲的情况,就算有一定的几率醒过来,如果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也是徒劳而已。” 周澄看着男人再次取出一根烟,点燃,惬意地往后倚向沙发,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副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 “周澄,我可以给你母亲最好的治疗,前提是……你做我的情人。” “什么。”周澄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男人的话再一次将他镇住了。 “很难理解?” 贺骁直起身,指间的烟在烟灰缸上点了点,落下一点灰烬,“你做我的情人,我会给你母亲最好的治疗,你也不用辍学,可以继续学你喜欢的音乐,我会给你和之前一样优渥的生活……这样,不好?” 第4章 恶心周澄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或者说,从他走进这栋别墅开始,这一切都是幻觉。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一个男人让他做情人。 情人……为什么要让一个男人做情人?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甚至曾经父母争吵的时候,他从母亲的谩骂里也听到过这个词。 那时候他还小,还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不回家,母亲抱着他整晚整晚的哭,后来她好像把眼泪流干了,就不哭了,眼里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麻木不仁。 父亲的情人,是除了名分,和母亲没有什么区别的存在,所有母亲能给他的,他都能在那些女人身上获取,包括性。 可问题是,两个男人……要怎么做那种事情? 贺骁淡淡地打量陷入怔愣的周澄,显然向他提议这件事,他一时半会还没法消化。 意料之中的事情,贺骁并不感到意外。 良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周澄才从混沌的思维里回过神,看向好整以暇睨着他的男人。 贺骁单手撑在脸侧,修长的指节在额角点了点,见他看过来,笑问,“考虑得怎么样?” “没什么好考虑的,”周澄平静地看着男人,冷静地平述,“我不可能答应你这么恶心荒谬的提议。” 恶心。 贺骁眉心跳了下,唇角的笑弧愈发肆意地漾开。 “既然如此,”他直起身,唇边笑意徐徐,“不送。” 周澄早就想走,自然起身就要离开。 末了,想到什么,脚下一顿,还是转过身。 “忘了说了,”他凝视男人淡泊浅笑的脸,一字一顿地开腔,“你的人,跟你的提议,一样恶心。” 先前找过的那些人虽然对他避之不及,但从来没有一个会像这个男人让他如此反感厌恶,乃至他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对这个男人产生极其强烈的抗拒。 周澄说完便径直离开,行至大门前,手刚刚压下门把。 砰——原本拉开一道缝隙的门板又被推了回去。 一条长臂从周澄耳旁穿过,抵在门板上。 周澄始料未及,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身。 猝不及防的,眼前映入男人线条硬朗的下颌,他顿时僵住了。 “本来你接受不了,我也不打算强迫你,但你说我恶心,”贺骁微躬着上半身,说到这,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这两个字?” 意识到男人这话什么意思,周澄大脑短暂的死机后,身体立马做出了反应。 当然,想和一个日常健身,体格健硕的成年男性进行力量上的比较,毫无疑问,他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一番挣扎下来,换来的也只是被钳制住双手,被男人抵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周澄说不怕是假的,手腕被扣住,很疼,而他挣不开。 内心几近绝望,如果眼前这人要硬来,很显然,他会得逞,虽然他也说不清楚会怎么得逞,但一个人害怕的本能总是清晰的。 “认命了?” 贺骁低头看着明明一副怕到极点,却努力佯装愤怒的脸蛋,忍不住抬起手指摸了上去。 男人粗粝的指腹划过脸庞,周澄神经一紧,尖锐的叫喊已经冲出喉咙,“你要是敢碰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眼眶便开始红了。 贺骁手上的动作一顿,凝视着那双泪意涟涟的眼睛,忽而就有些无奈。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随便逗弄逗弄,就怕了。 第5章 没得选择周澄自以为的怒目而视,殊不知在在贺骁看来,令人怜惜的意味远远大于那点攻击力。 他神经紧绷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仿佛只要眼前这张脸稍微露出一点试图侵犯的意图,他绝对马上开始新一轮的抵抗。 然而看了一会,男人也只是好整以暇地回视他,脸上似笑非笑。 蓦地,手上的桎梏忽然松开了。 贺骁往后退开一步,单手落回了西裤口袋,身形修长而气宇轩昂。 来自男人的压制一消失,周澄没有丝毫的迟疑,抬手抹了抹眼角,转身便拉开门扇跑了出去。 贺骁立在原地,望着那道惊慌失措跑远的背影,幽深的眼底闪过丝丝缕缕的笑意。 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直到再也跑不动,周澄才停了下来。 撑着膝盖低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稍稍缓和了一点后,他不安地往后看了眼,夜色中,只能看到小区里四处亮起的路灯,和绿化从里影影绰绰的植物树木。 男人没有追上来,他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给你母亲最好的治疗,前提是……你做我的情人。】 也许是晚上沁凉的微风吹在身上太冷,脑海里想起男人说这句话时的腔调,周澄莫名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预感。 一想到男人那双深沉的黑眸,周澄心里再一次变得不安。 …… 翌日,医院。 周澄打完一盆水回到病房,刚走进门,一个护士就迎了过来。 “周先生,张医生提醒我你要是来了就跟你说一声,你妈妈的手术费请你这几天补缴上,不然的话,院方可能会采取强制措施,你自己看着办吧。” 连日里来的奔波,再加上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好,周澄听到护士这话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估计是迟迟交不上手术费的缘故,护士的态度有些冷淡,说完就走了。 周澄在门边站了会,便端着水盆回到床位旁。 拥挤的四人间,其他病患都在睡觉,周澄把毛巾拧干,动作熟练地替床上的女人擦脸。 从医院离开后,正值中午,他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就赶去昨天面试的音乐机构。 今天是第一天工作,他不想给人不好的印象,所以早去了半个小时。 意外的,负责人见到他后,并没有把他带去教室,而是拉着他走出门外,还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周澄有点懵,“王经理,怎么了?” “抱歉啊,小澄,”王经理是个胖子,面上打着哈哈,“我们这里不缺人了,你看看其他机构有没有找老师的吧。” 周澄一怔,昨天离开的时候,这人还让他今天别迟到了,事情也谈得好好的,没什么问题。 他不明白怎么才隔了一个晚上就变卦了。 “我……我不太明白,你们……昨天不是还急着招人吗?” 事情的冲击有点大,周澄有点缓不过来,声音有些无力。 像他这种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要想找一个专业对口的工作,还是艺术类的,说实话,很难。 在此之前,他找过不下十家,都没有通过,哪怕他能拿出过硬的专业实力,但是一听他没有正式的文聘,还是拒绝了。 只有这家机构,在听过他拉的曲子后,答应让他试试。 可现在,唯一的机会也没有了。 王经理的眼神有些闪躲,搓着手继续打哈哈道,“这实在不好意思,昨天你走后,来了个姑娘,今天已经来上班了,所以……” 周澄听到这,也知道自己彻底没希望了,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打扰了。” “没事,慢走。” 从大厦出来,周澄忽然间有些迷茫。 巨额手术费压在眼前,就算找到工作,也没办法一下子还清。 他现在应该找个能赚快钱的地方,但那种地方……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去处。 但现在……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第6章 夜场静谧的办公室,透过完整切割成一块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外面林立的高楼大厦。 男人俊美落拓的身形伫立在窗前,手指划过手机屏幕。 一连十几张照片,画面全都是一个人。 光怪陆离的地下夜场,那张稚嫩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了轮廓。 贺骁一张张看过去,眼底的色调愈发晦暗深沉。 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衣着打扮,处处都透出与其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违和。 曾经那点让人忍不住想要着手破坏的干净,在那充满着低俗气息的环境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尤其看到最后,照片上的人举着酒瓶在周围一众人的笑脸中灌酒,贺骁周身的气息更是无声沉寂了下来。 叩叩——敲门声响起。 贺骁仍是拿着手机,淡漠的视线也依旧落在手机屏幕上,脸上甚至没有丝毫的神情变化。 身后年轻貌美的秘书已经抱着文件走进办公室,见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迟疑了下,然后才把文件放在了实木办公桌上。 “贺总,您要的报表整理好了。”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冷峻的身形维持着面向窗外的姿势。 安柠脸上的表情僵了下,一向以工作为重的上司鲜少会像今天这样,从刚才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 当然,这种情况说明男人现在不想被人打扰,所以她识相地准备离开。 “晚上有什么安排?” 男人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安柠重新转过身,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还是公式化地报了行程,“晚上您和秦氏集团的秦董有个饭局。” 贺骁把手机收回口袋,回到办公桌后,拉开椅子坐下,“推到明天晚上。” 安柠愣了愣,但还是反应极快地点了下头,“好的。” “另外,”贺骁拿起她刚放下的文件,低醇的嗓音有条不紊地道,“通知昨天过来的孙总,就跟他说我对他的项目很有兴趣,如果有合作意愿,晚上我有时间。” 昨天?孙总? 一提起这个人,安柠脑子里率先蹦出一张肥头大耳,充斥着中年油腻气息的脸,感官本能地分泌出厌恶情绪。 那道恨不得将眼睛粘在她身上的眼神,昨天就让她倒尽了胃口。 更别说这个孙总所谓的项目还是个摆明了的亏本买卖,男人这个提议她实在不解,但不解归不解,在这些事情的决策上,她身为一个秘书,自然是没有话语权的。 “好的,我马上安排。” “地点就约在……”男人似乎是迟疑了下,微微垂落的黑眸短暂的失神了一秒,然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地名,“Giltter。” “明白了。” 带上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安柠心不在焉地想,刚才是她眼花了吗? 不然,她怎么觉得自家BOSS……好像笑了? …… 晚上,浓深的夜色盖不住城市的喧嚣。 Glitter,市内最大最具特色的一家夜场,会员制,来的人自然非富即贵。 二楼某个VIP包厢内。 贺骁静坐在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视线淡淡看向楼下舞池中涌动的人群。 手落在交叠的双腿上,修长的指节不时轻敲膝盖。 一副悠然惬意,自成一片出尘的境地,仿佛和包厢里的氛围隔绝了开来。 第7章 服务生包厢里人不多也不少,多数都是刚才被叫进来的“服务生”,姿色参差不齐,但从一群人进来,贺骁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坐在茶几那头的中年男人苦于贺骁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搓着手一脸谄媚笑道,“贺总,实在不好意思,委屈您将就在这坐一坐了,本来这边还有个更好的包厢,那视野才是绝佳,您要是想在楼下物色什么人呐,啧,那准看得清清楚楚。可惜今天被雷家刚回来的那小子给订了,不然我肯定给您订下。” 闻声,贺骁从窗外慢慢收回视线,语气不疾不徐,“孙总既然有这份心还不如多叫几瓶好酒上来,干说事不喝酒,岂不是没意思得很?” 被叫做孙总的男人闻言脸上僵滞了一瞬,末了,又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说道,“有有有,我前几天刚从法国空运回来的几瓶红酒还存在这,都是上了年份的,您可一定得尝尝。” 说罢,朝候在一侧的服务生吩咐,“把我存在这的酒拿过来。” “好的,请稍等。” 服务生说完便离开了包厢。 贺骁目光再次不经意地看向窗外,旁边的男人见状也跟着把视线递了出去。 楼下是夜场的大厅,一般过来玩的都在下边,至于楼上这些包厢,说白了,就是为了供这些贵宾在人群中物色自己的猎物而准备的。 中年男人目光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开了腔,“贺总,您这是……看上哪个了?” 贺骁听见了,却没回答,只是看着楼下意味深长勾起嘴角。 中年男人见此,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也没追问下去。 不多时,服务生端着酒进来。 包厢里光线昏暗,放着音乐,人脸在不断变换的光线下,也只是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何况周澄从进来后只公事公办地把托盘里的酒瓶一一摆上桌,视线根本没有看向包厢里的其他人。 这也导致了,等他把酒全部摆上桌,抱着托盘准备离开的时候,仍旧没有发现坐在他正对面的男人,是贺骁。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很理所当然的,贺骁的视线从窗外收回直接落到了他脸上,一瞬不瞬。 容貌成熟俊美的男人,光是坐在那里,自身散发出来的无与伦比的矜贵气息,足以引人瞩目,偏偏周澄愣是无视了这一幕,或者说,是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一幕。 在这里工作了几天,他已经悟出了一个道理,像他这样从高处跌入谷底的人,父亲曾经给他树立了太多敌人,也许不能称之为敌人,只是一些喜欢趁着人陷在泥潭里,再多踩一脚的人。 在这些人面前被认出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现在习惯了进包厢就低下头,尽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对一个专程来这里见他的人来说,不管他想怎么低调,显然无效。 坐在一旁的孙总自然是留意到贺骁的眼神,从他在这个包厢坐下,大多数时间注意力都在楼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现在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看似不起眼的服务生看…… 他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当然,没看几眼,他就认出来了。 虽然只是在宴会上打过几次照面,但他还是认出这个曾经周氏集团的小公子。 几个心思来回,再加上认出周澄的身份,他很快有了主意。 第8章 不对劲“几位慢用。” 周澄欠了欠身,抱着托盘正准备离开,刚转过身——“你这服务生怎么回事,把酒放着是准备等我们自个开吗?不知道要给客人开瓶倒酒?” 嘈杂的环境里,这一道穿透音乐和人声的嗓音可谓响亮,包厢里顿时静落了下来。 察觉到背上盯了好几道目光,周澄身形僵硬地回过身。 这一回头,视线自然而然迎上了正对面的那双眼,顺势捕捉到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 对于贺骁会出现在这里,周澄始料未及,震惊的反应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 那晚去找他的情形历历在目,对男人诡谲的举动还心有余悸,他完全想象不到会在短短的几天时间之内,再次遇见这人,还是在他工作的场所。 本能的想要扭头就走,但现在的身份绝不容许他这样任性,理智还是克制住冲动,他站着没动。 周澄僵硬地回视着贺骁,然而见到他,男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也是,看他表情,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在这里了。 说不定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这,他才会来……莫名的,心里有道低低的声音这般揣测道。 贺骁睨着他但笑不语,反倒是一旁的中年男人似乎这时才认出他,恍然般一拍腿,“诶?你……你不是周总的小公子吗?怎么到这里做事了?” 对周澄来说,现下的情况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情景之一,无论出于好意还是恶意,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负担。 不过人家既然认出来了,他也没有装作不认识的道理。 眼前的人虽不是熟识,好歹见过几面,他还是硬着头皮打了招呼,“孙总好。” “好好好,”男人挥着大手使劲招呼着他坐下,热情得过了头,“来来,先坐下吧,你爸爸那事我听说了,真是时运不济啊,实在可惜。” 周澄本不想在这里逗留,无奈抵不过男人一再招呼,硬着被男人拉着在沙发坐了下来。 刚坐下,孙总便示意他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贺骁,“这位贺总,之前和你爸爸是熟识,你应该知道吧?” 周澄握着托盘的指节箍紧了些,垂眸淡声回道,“前几天已经见过贺叔叔了。” “哦哦,原来见过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眼底闪过什么,又朝旁边的助理看了眼,递了个眼神。 助理点点头,取过酒瓶开了一瓶酒。 待一只杯子被倒满香槟,孙总顺手拿起递到周澄面前,“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做事,想来你爸爸不在了,你日子过得不太好……对了,你不是还在读书?” 周澄看着伸到面前的酒杯,心里咯噔了声,连忙用手隔开了,“抱歉,孙总,我还要回去工作,恕不奉陪了。” 结果刚站起身,又被扯回了座位上。 “工什么作啊,在这喝酒他们敢说你旷工么?没事的,这夜场的经理我认识,他要是敢开罪你,你就跟他说是我要和你叙叙旧,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来来,拿着。” 周澄看着再一次横在自己面前的玻璃杯,就算再迟钝,这会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第9章 灌酒他没有接下酒杯,而是看向另一边,始终维持着静默的男人。 从他坐下,贺骁便兀自开了瓶酒,此时正半敛着眉眼,姿势惬意地靠着沙发,慵懒散漫地品茗。 这一切看似与他无关,可他只是坐在那里,存在感就强烈得让人无法忽略,很难让人打从心底把他从现在的情形里撇开。 接下这杯酒,就等同于他今天晚上必须待在这个包厢,陪他们所谓的“叙旧”。 周澄想也不想地就要再次拒绝,正要开口,眼前的杯子却忽然被搁回了桌上。 “你看我这脑子,都糊涂了,”把杯子放回茶几,孙总笑骂着从上衣口袋拿出一本支票本,边道,“你来这里肯定是要工作赚钱的,我以前和你爸爸也有过合作,看在他的面子上,怎么着也该接济接济你。” 说着,他在支票上签了几个字,撕下压到了杯子底下,“这里有五万块钱,虽然不多,也帮不了你什么,就当是叔叔的一点心意吧。” 说是心意,却压在了酒杯下。 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澄看着那张支票,指节一点一点收紧。 五万。 就算他在这里拼死拼活做满一个月,工钱也达不到这个数,哪怕这里已经是他能想到来钱最快的地方了。 现在只要他喝一杯酒……哦不,具体点来说,这钱买的应该是他今天晚上的时间。 大不了被灌到不省人事,这和前几天也没什么区别…… 这么想着,周澄却迟迟没有做出行动。 贺骁从他进来就没表现出过多的关注,这会迟迟没见他有所行动,深邃的眉眼跟着掀起一点涟漪,偏头看了过去。 包厢里音乐还在持续着,灯光映在人脸上依旧光怪陆离,周澄却觉得这一切好似被摒除在自己的世界外。 只剩下两股念想不断在自己心中博弈。 末了,他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再抬头,脸上没有决绝,只是平静的,毅然而然的,拿起茶几上的酒杯凑到唇边,仰头喝了起来。 “好好好,这才是男人的气概。” 不少人拍手叫好。 贺骁淡漠的目光从那条线弧优美的下颌线,带着温度慢慢下移。 因为喝得太急,不少酒液从嘴角溢出,沿着白皙的颈项滑入领口,不明显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滑动……构成异样性感的画面。 以前每每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都在想,这种像阳光一样纯粹无暇的人,要怎么弄脏才比较有趣。 现在,脑海中忽然有了答案。 他指节握着杯子,嘴角勾着笑弧低头轻抿了一口,醇醇的酒香在齿颊间弥漫开来。 周澄直到杯子见了底,才把杯子重重扣回了茶几上,旁边的人在叫好,杯子空了很快又被倒满。 一杯接着一杯,像是为了完成任务。 等到酒过三巡,再也喝不下,周澄靠着沙发,彻底醉了。 包厢里人被清了大半,只留下两方过来谈工作的人。 “贺总,这坏人我当了,人也灌醉了,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 闻言,贺骁抬眸睨向讪笑着搭话的中年男人,薄唇勾勒着浅淡的弧度,“孙总是觉得,自己做的这点事,值得我按照原有的条件,答应你?” “那自然不是,”中年男人笑得满脸横肉都抖了抖,“今天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就很感激了,当然是想和您再商量商量,要是您能答应,那自然再好不过。” 第10章 抱得小情人归答应? 贺骁眉梢一挑,唇边的笑意看起来有股莫名的深意。 他轻轻晃了晃手上的酒杯,“昨天谈的几个条件,我并没有打算做出退让,今天约你见面,只是想听听看,孙总改变主意没有。” 这话一出,中年男人脸上的神色先是一顿,而后满脸的笑意很快敛了下去。 “贺总这话的意思,是想说今天晚上约我过来,不过是让我当个陪衬,您真正的目的……”孙总沉着脸,扭头看向歪斜着身子,倒在一旁的男孩,不禁冷笑,“是这小子?” “这一点,很难看出来?” 贺骁目光从杯中摇曳的红酒转向中年男人的脸,“一个没有多少利益的项目,还不值得我浪费一晚上的时间……我现在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一句,孙总究竟考虑好了没有。” 中年男人被问得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富态的面庞更是涨得通红。 贺骁看着男人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孙总,相信你也知道你那个项目以目前的市场情况,很难拉到投资,而你又对它这么情有独钟,让你直接放弃,显然你会舍不得……既然舍不得放弃,与其拉不到投资最后让它废了,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接受我的条件?” 这份说辞真是再委婉不过了,在场能听懂的此时都保持着该有的沉默。 情有独钟不过是贺骁给的一个台阶,真实的情况就是,如果不接受他的条件达成合作,估计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这一点,中年男人心里也是相当清楚,但人性总是贪婪,没有人舍得在自己饥寒交加的情况下,再割掉一块肉送给别人,哪怕割出这块肉的前提是,他得让人帮他打下整头猎物。 孙总抹了把脸,表情凝重,而贺骁只是把酒杯举到唇边,垂着眼帘慢慢啜饮,两者截然不同的姿态已经昭示了这场谈判的最终结果。 临走时,中年男人看了眼靠着沙发还没醒的周澄,心里郁积的不甘似乎找到一个疏泄口。 “听闻贺总在男女之事方面一直洁身自好,从来没传出什么绯闻,原来不是对这方面的事情没兴趣,而是对女人没兴趣。” 他自以为轻蔑的笑了两声,“您这偏好,可真是耐人寻味。” 贺骁放下酒杯从沙发上起身,掸了掸身上一尘不染的西装,淡淡发笑,“孙总有这个时间调侃我……还不如想想要怎么安置您的太太,听闻您妻子最近为了她妹妹肚子里的孩子闹得很凶?” 男人脸色骤变,盯着眼前漾着淡笑,笑意却不及眼底的黑眸,咬了咬牙根,恨恨道,“不劳您费心。” 说罢,冷哼了声,便大腹便便地走了。 一方人马离场,剩下的几个,男人摆了摆手,也都跟着离开了包厢。 贺骁行至沙发前单膝蹲了下来,手指触上那张安静恬然的脸蛋。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周澄脸上呈现出两抹不自然的酡红,温度也比正常体温高一点,温热的热度传递到男人微凉的指腹。 贺骁感受着指下极度舒适的触感,一时间竟有些爱不释手。 良久,才把手收走,顺势把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第11章 去酒店贺骁抱着人从包厢离开,走出夜场大门,车已经在外边停着了。 见他从里边出来,坐在驾驶座上的助理眼明手快地推开车门,替他打开了后座。 等到贺骁抱着人坐进了车厢,沈岩才带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 黑色的轿车掉了个头,慢慢汇入车流之中。 “贺总,回湖月居吗?”行驶中,沈岩透过后视镜朝后座的男人问道。 贺骁闻声抬起头,波澜不惊的视线看向前排,似是思索了一秒,而后淡然吐出三个字,“去酒店。” 沈岩愣了一瞬,手指平稳地把着方向盘,视线又往后视镜里瞟了两眼。 视野里,自家上司交叠双腿惬意地倚着座椅,怀里靠着的人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沉默没一会便忍不住再次开腔,“……您为什么不直接回去?我看他好像醉得不轻。” 家里再怎么说也比酒店来得方便。 隔音效果良好的车厢仿佛与外面的街道隔绝了,柔和而温暖的灯光从车顶洒下。 贺骁半垂眼睑,从头顶上落下来的暖光将他的五官衬显得愈发立体。 他手上轻抚的动作未停,语气淡薄得有些缥缈,“有时候让猎物适度放松警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说这话时,尽管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睛被隐匿在阴影之下,令人看不出其中的色调,但沈岩还是从他微微挑起的唇角看出男人此时的心情很不错。 尤其是他这句别有深意的话…… 沈岩目视着前方,在心底咀嚼了一遍。 让猎物放松警惕么……确实,就两人目前的关系来看,周澄对男人的提议,乃至做出这个提议的男人本人,憎恶情绪都十分浓烈。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把他带回去,只会让他更加不悦,甚至可能会让他误以为男人还有其他的图谋不轨……哪怕,这是真的。 让他放松警惕性,也是变相的一种图谋不轨,这是事实。 车开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沈岩拿着房卡走在前面开了门,把套房里的灯一一摁亮。 贺骁抱着人走进房间,把人放在床上,然后才回到客厅,顺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明天早上送两套衣服过来。” 沈岩往他刚才进去的房间看了眼,点了点头,“好的。” 说完他就识相地离开了。 贺骁扯下脖子上的领带,走向落地窗。 修长的指节随意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露出一部分线条分明的颈项。 透过玻璃窗,远处的天边夜色浓深,像蘸了墨,万家亮起的灯光将城市的上空染成一团模糊的棉絮,玻璃上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在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手指摁了摁眉心。 寂静得仿若空无一人的房间,听不见任何动静。 他坐了一会,看着窗外像是在看夜景,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隔日。 周澄在一片刺目的光线中醒来。 他扶着像是要裂开的脑袋从床上坐起身,勉强眯着眼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下昨天晚上失去意识前的情形。 断断续续的画面中忽然闪过一张脸,他一下子清醒了。 第12章 循循善诱是了,昨晚他在包厢里被灌得烂醉,失去意识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这里,无论怎么看……显然不是原来的包厢,更像是……酒店的房间。 酒店。 心脏又是猛地一震。 周澄忙不迭掀开身上的被子,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发皱,但还好是昨天晚上穿的那套。 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思及此,他的视线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看装潢和摆设,应该是个高档的套间。 还没想清其中的缘由,房门突然被从外推开。 周澄闻声望了过去,见到出现在门口的身影,身体倏地变得僵硬,眼睁睁看着男人一步一步靠近。 贺骁端着水杯慢慢走近,而后在距离床边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防备。 他勾了勾唇,薄唇一张一合,轻吐出两个字,“醒了?” 周澄看着他,没回话。 贺骁把水杯递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托了两片白色的药片,“把药吃了。” 周澄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甚至因为紧张一度停止了呼吸。 男人身上穿着白色的浴袍,腰间的系带系得松松垮垮,头发一反平日里的一丝不苟,也许是刚睡醒,看起来稍微有些凌乱,细碎的黑发有几缕耷拉到了额头上,一双又黑又深的瞳眸平静无波。 贺骁回视着他充斥着警惕性的眼神,不由得失笑,“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坏事,昨天晚上就做了。” 他把手上的水杯和药往前送了送,“现在,把药吃了,解头痛的。” 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淡,却蕴含着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强硬。 看出他没有什么恶意,约莫过了半分钟,周澄才慢慢抬起手,接下他手上的水杯和药。 贺骁看着他把药吃了,转身走出了房间。 周澄以为他走了,松了口气,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温水喝完了,从醒来他就口干舌燥,很渴。 结果刚把杯子放下,男人的身影又重新走进房间。 贺骁把两个袋子放在沙发上,朝他淡声道,“待会早餐会送上来,这是换洗的衣服,你可以先去洗个澡,或者再睡会,不过早餐记得一定要吃。” 说完,眼神在周澄脸上流连了一会,就走了。 周澄呆坐在床上,整个人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头痛欲裂,他也没精力去多想,便又躺回了床上。 药劲一上来,没多久就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串门铃声吵醒的。 他起身去开门,是酒店送餐的服务生。 客厅里和房间都没有男人的身影,周澄猜他已经走了。 他吃了点早餐,临走时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放在沙发上的两个袋子,最后还是匆匆忙忙地走了。 时间太赶,他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一看到他,立马放下环在胸口的双手,脸上尽是不耐之色地朝他走来。 “你怎么才过来?昨天不是告诉你今天早上必须把病人带走吗?”闻到周澄身上的酒味,护士皱紧了眉头,眼神更加凌厉,“周先生,现在医院床位不够,你一直赖着,我们很难办的你知不知道?” 第13章 迫不得已如此轻蔑的语气,听着十分刺耳。 周澄落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 昨天护士确实下了最后通牒,明着说是他母亲的病情稳定,可以出院了,医院的病床不够,应该把病床腾给其他有需要的病患,实则还是他迟迟交不上手术费的原因。 他不是个厚脸皮的人,之所以一再推脱只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人在窘境,迫不得已。 现在要么他即刻把手术费交了,要么,就得带着母亲离开。 然而想想自己那破陋得让人站不住脚的出租屋,根本没有条件去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护士小姐……” 他艰难地开了口,然而刚出声,站在面前的女人立马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你不用说了,今天之内,你无论如何都得办理出院手续,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周先生,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 护士冷着脸说完,便错开他往反方向走了。 周澄低下头,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后,才推开病房的门。 和以往来时那样,躺在床上的女人依然没有醒过来,安静的脸庞像是时间停在了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没有一丝生气。 周澄像往常一样出去打水,看着水流簌簌落下,脑海里有根神经忽然就跟着崩裂了。 这段时间以来支撑着他的那根支柱,霎时间分崩离析,化为废墟。 他捂着眼睛沿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压抑痛苦的嘶鸣从喉咙里挤出。 没有人能告诉他经历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也没有人告诉他,以后的路他该怎么走,他只能麻木的,一天天,过下去。 在公用的洗漱间痛哭了一阵,他端着水盆回了病房,像往日一样照料好母亲,然后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周澄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看着飘在蓝色天空下的白云,等待着那头接下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什么事。” 周澄喉咙滚了滚,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端,贺骁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目光微凝,手上的签字笔便放了下来,尽管在页末签下名字用不上他几秒钟的时间,办公桌前的秘书还在等着他签完文件。 安柠站在桌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微漾。 她还没见过自家上司为了哪桩工作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得就对电话那头的身份产生些许好奇。 没有得到回复,贺骁等了一会,便再次开腔问道,“怎么了?” “……你现在有时间吗?”听筒传来的声音有些微弱。 他眼神动了下,“有。”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在公司。” 那头沉默了一会,“那我现在过去找你。” “好。” 挂了电话,男人低头看着屏幕,手指在机身边沿慢慢摩挲了几下,微微失神的眼睛意味着他在想事情。 末了,他把手机放回桌面,顺手签好合同,在递出去的同时,一并说道,“你待会去一楼,替我接个人,直接带他来我办公室。” 安柠伸手接过文件,男人说的话让她微愣了下,“……好的。” 她抱着文件走出办公室,走到门口,心中的不解让她忍不住回过头。 入眼是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偏头看着窗外的情形,俊美成熟的脸上,薄唇微微勾着弧度…… 第14章 确认周澄过去之前,闻着自己满身的酒味,还是临时回了趟出租屋,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才搭车去了。 到达地点,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了眼面前高耸的大厦,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今后的人生…… 安柠转交完文件后就一直在前台等,等了大半个小时还是迟迟没见到人。 她低头拨开袖子,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再抬头,视线很快捕捉到一抹刚走进大门的身影。 看起来十七八九的年纪,像个还在读高中的学生,外表清隽俊俏,属于小女生会心动的那个类型。 他径直地朝前台走来,出类拔萃的外形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安柠知道他就是贺骁要她接见的人,便主动迎了上去。 “请问是周先生吗?” 周澄还在想待会要怎么跟前台小姐开口,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打量了下眼前的女人,身上穿着职业套装,散下来的栗色波浪卷发披在肩上,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十分的美艳动人。 他连忙点了点头,“我是,请问……” “贺总已经在楼上等您了,请跟我来。” 女人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说完就径自走在前面,周澄只好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同走进电梯。 周澄看着女人按下楼层按钮,之后就退到一旁,目视着前方。 轿厢内一时陷入寂静,他只能保持缄默。 待到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跟在女人身后穿过长廊,来到一扇门前。 直到这时,周澄心脏才陡然的震动了下,跟着清晰的意识到,推开这扇门,就意味着他再无退路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已经伸手敲响了门板。 约莫过了几秒,从里面传出男人的声音,“进来。” 周澄跟着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办公桌后正低头办公的贺骁,一侧的落地窗外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办公室很明亮也很宽敞,大到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周澄尽力站直了身体,却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紧张。 男人似乎还在忙,抽空从文件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便又低下头继续看手上的文件,只用公式化的口吻吩咐了秘书,“泡两杯茶过来。” “好的。” 秘书走后,周澄在原地站了会,见男人一时半会忙不完的样子,硬着头皮走到办公桌前。 贺骁察觉到他的靠近,从文件中掀起了眼帘,迎上他平淡中带着一丝紧张的眼神。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的交织了一瞬。 末了,他低低嗤笑了声,随手把手上的文件放回了桌面,往后一倚,靠在了皮质的座椅上。 “很急?”他看着青年脸上的踌躇之色,笑问道。 周澄眼神闪了闪,“你既然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什么,我就不废话多说了。” 他顿了顿,“我只确认一遍,你说过会给我母亲最好的治疗,能做到吗?” 贺骁修长的十指交叉置于胸前,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点意思,“你觉得这件事于我而言,很难办到?” 哪怕需要仰视才能说话,他身上的气势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周澄当然不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可信,就像现在他看似接受了他的提议,但还没完全放松对他的警惕。 第15章 有违常理的亲密方式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他答应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这件事又不难办,失信对他而言完全没有意义,他应该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才对。 怔忡间,秘书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男人也示意他旁边的椅子。 周澄犹豫了一秒,拉开椅子坐下了。 贺骁眸色淡淡掠过他低垂的眉眼,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窗外阳光的映衬下,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嗓音沉稳地开腔,“除了你母亲,我之前许诺过的,每一件都会做到,你大可放心。” 周澄小弧度地摇了摇头,平淡的语气有几分疏离客气,“不用了,我只要你安置好我母亲,其他的不劳费心。” 他并不打算从男人手里获取太多,即便这没什么,出一笔治疗费和再出一笔钱资助他继续读书,学琴,这些对男人来说没多大区别。 但除了母亲病情这方面的事,他愿意达成协议,其他的,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他不打算什么都依仗他。 贺骁喉间溢出两声轻笑,端起白瓷杯子吹了吹氤氲的雾气,含着笑道,“你好像忘了这并不是由你说了算。” “而且……”他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风轻云淡地道,“我可没打算让你一直住在老鼠窝里。” 听到“老鼠窝”这三个字,周澄静淡的眸光终是起了一点涟漪。 他知道他现在住在一个廉价的出租房里。 他落在腿上的指节一点一点曲起,就像试图在对手面前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结果却被对手当场拆穿窘境,无情的嘲笑,将他最后的一点点尊严也悉数击溃。 周澄觉得难堪。 贺骁轻而易举便看穿了他的情绪变化。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淡笑道,“除了上面说的,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条件要补充?不然就这么让你答应了,也太容易了点。” 周澄这才想起自己来之前几番斟酌的事情,他确实还有个条件。 但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即将提出的要求,他内心方才涌现的难堪很快就被一股深深的尴尬取代了。 他耳尖发着烫,不自在地朝男人脸上看了眼,瞥到男人好整以暇的神色,他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佯装口渴喝了一口。 末了,才用细如蚊音的声音强装镇定地道,“我确实还有一个条件。” 贺骁眉梢微挑,“你说。” 话滚到喉咙,周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 那天男人的提议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力,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产生这样的关系。 虽然之前在学校也听闻过男生和男生谈恋爱的事迹,但当时他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左耳进右耳出,觉得不过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周围,压根没有深想过两个男人要怎么谈恋爱。 但那天晚上仓皇逃回自己的出租屋后,鬼使神差之下,带着巨大的疑惑,他在网上找了相关知识。 看到那有违常理的亲密方式,吓得他脸色惨白,然后顺理成章地失眠了一宿。 光是两个男人做出接吻这样的事情都让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适,他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行为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16章 一个月 “我想……在我做好心理准备之前,”周澄看着男人的眼睛,几乎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咬牙道,“你……不能强迫我……” “强迫你什么?”贺骁适时地笑问。 “不能强迫我……发生关系。”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周澄攥紧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湿。 贺骁看着他,没由地哂笑出声。 量他在刚刚那短短的几秒中,也隐约猜到几个可能,但完全没想到周澄说的会是这个。 性么? 贺骁饶有兴趣地想,该不会都到了这个年纪,他还一点都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 仔细想起来,在他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看得出个行得正坐得端的好苗子,每天背着半个人大的书包上下学,偶尔见到他在,也会脆生生地跟他打招呼,叫一声“骁叔叔”。 长大后,尽管父母不再约束,他也没沾上半点富家子弟被惯出来的臭毛病,反而一门心思扎进了音乐这条路子,和那些纨绔子弟越发的区分了开来。 这么一想,贺骁不由得将视线再次聚焦在那张脸上,细细的打量。 白皙细腻的皮肤,透着瑰丽的绯红之色,耳尖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光是谈起这种事,就害羞成这样…… 脑海中忽然浮现他含着泪瞧人的模样。 贺骁几乎是瞬间,就硬了。 这来势汹汹的反应让他微怔了下,但很快便面不改色地笑说道,“要是按你的意思来,恐怕几年之内我都等不到了。” 周澄眼里为之一震,“你不接受?” “不是不接受,是得有个期限。”男人徐徐的答道。 周澄眸中泄出一丝不解。 期限,规则还是由他来定。 但这至少说明他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比起最初预想他可能会拒绝,这俨然好多了。 然而周澄刚这么想,男人话却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希冀。 “一个月。” 贺骁悠然地靠回了椅背,“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期限,在此期间,我答应不碰你。” 周澄看着他,眉头逐渐皱紧,修剪平整的指甲也快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一个月……一个人若是总是恐惧某件事的到来,基本都会数着日子过活,这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段时间。 但最起码他有一个月的时间,说服自己。 男人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周澄也就放弃了讨价还价的戏码。 这件事进行得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就这样定下来了。 谈完后,周澄起身准备离开,男人却叫住他。 “中午有时间吗?” 周澄本想回去好好睡一觉,连续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他的身体有点吃不消。 但现下有求于人,男人也说过一个月内不会对他做什么,迟疑了会,他淡声回了个“嗯”。 贺骁低头扫了眼腕上的表,“午餐之前还有点时间,你去里面休息会,时间到了我叫你。” 说着,示意周澄旁边的房门,里面大概是休息室之类的房间。 周澄想说不用,然而一想到拒绝的后果极有可能是坐在这里干瞪眼,让他在这人面前兢兢业业的坐上半个小时,无疑是一种变相的凌迟。 他没再多言,脚下来到门前,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贺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手上的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稳妥地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唇角挑起,拾起桌上的文件继续阅览。 第17章 从今天开始同居休息室里的窗帘都拉上了,房间里很暗,只在微弱的光线里显现出几件摆设的轮廓。 周澄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连日以来的身心疲惫让他最大限度的忽略了自己还在男人地盘上的事实,甚至这张床还是男人平时休息用的。 可他实在太累,当一直压在肩上的重担终于能卸下,这些日子里积攒的疲惫就像潮水一样朝他涌来。 闻着床褥和枕头上似有若无的独特气息,他睡了大概一个小时。 直到贺骁进来叫醒他。 周澄睁开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瞥及四周昏暗的环境,混沌的认知感让他短暂的失去了记忆。 然而伴随着身旁床垫陡然陷下一块,他很快就记起来了。 贺骁坐在床边,目光打量着他懵懂的脸蛋,嗓音低沉中略带一丝沙哑,“醒了?” 周澄从床上迅速坐起身,这个动作也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远离了男人刚才过近的距离。 他看向男人昏暗光线下的脸,“几点了。” 因为做了梦,好像睡了很久。 贺骁静静看着他,那眼神仿佛什么都没有,平静得就像毫无波澜的湖水。 周澄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 没一会,贺骁从容地起身。 声音较刚才似乎少了点什么,“十二点,醒了就去吃饭。” 周澄自然没有异议,麻利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便跟着男人离开了办公室。 他走在后面,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睡了一觉起来,身上似乎沾上了那股独特的气息,偶尔的几个瞬间也能闻到一丝一缕。 并不是什么难闻的味道,也没有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的程度,他也就没往心里去。 两人驱车来到一家餐厅。 环境清幽,点完单后,菜没一会就上来了。 周澄拿着筷子有些心不在焉,即便面前的菜色都是他曾经的最爱,刚才点单他压根没动菜单,这一桌菜都是男人自己报的菜名,但他显然因为走神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心里装着事,吃得有些食不下咽。 “怎么,不合胃口?” 贺骁端着一个和桌上的中菜显得格格不入的高脚杯,看着他在碗里一粒一粒的捡饭粒往自个嘴里塞,就知道他没什么胃口。 周澄闻声,抬头看了过去,见男人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咬着筷子小弧度地摇了摇头。 “不喜欢吃这些就重新换一桌,或者你更想吃西餐?”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他小声婉拒了。 贺骁抵在唇上的杯子一滞,掀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酒杯搁回了桌上。 他拾起汤盅里的勺子,拎了个干净的小碗,往里边舀了小半碗汤,边道,“你母亲我已经让人转到加护病房,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吃不下饭,现在可以好好吃了?” 说着,那小半碗汤便放到了周澄面前。 汤煲得很香。 周澄看着冒着热气跟香气的白瓷碗,慢慢捏紧了手上的筷子。 他吃不下,不能说完全没有他母亲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就像现在,他给了他一碗汤,即便他真的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得喝。 以后自己的生活,就会像现在这样,随便的被这个男人左右,这个清晰的认知无时不刻地在提醒他这一点。 贺骁看着他乖乖拿起勺子,往后靠回了椅背,修长的双腿随意的交叠。 “今天我会早点下班,你下午没事可以先过去。”冷不伶仃的,他说了这么一句。 周澄拿着勺子,抬眸看他。 在他领悟过来之前,男人已经淡笑着给出了解释。 “同居,从今天开始。” 第18章 亟不可待周澄原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至少会多点心理反应,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他只是愣了一下,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很从容地接受了这件事,又或是,早有预感。 一顿饭在倍感煎熬中结束了,好在他后面没吃多少,男人也没再强迫他。 上车后,贺骁问他,“去哪?” 周澄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后,偏头回道,“……我想去趟医院。” 贺骁什么也没说,发动了引擎,将车子驶离了原位。 银灰色车身的卡雷拉在洒满正午阳光的街道上穿梭。 车厢内很安静,男人纯熟的驾驶技术也将车身的颠簸降到了最低限度。 温暖的阳光,舒适的座椅,车身轻微的晃动,一切都是令人舒适的刚刚好。 如果周澄不是刚睡完一觉,保不准自己就会在这样舒适度极高的氛围里再次睡过去了。 可偏偏他是醒着的,这样一来,长时间的安静,倒显得这样的局面有点诡谲。 他尝试着让自己神态自然地将视线转到了驾驶座那边。 男人完美而富有成熟气息的侧颜映入眼帘。 不得不说,就算一直对这个人保持着莫名的畏惧感,周澄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这是个让他打心底觉得优秀的人。 来自男人对男人的肯定。 相信也不仅仅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外形优秀,这一点显而易见,大概不会有人看着这样的一张脸,能昧着良心说出一个“丑”字。 年龄这个在大多数人中展现出劣势的因素,在他身上,俨然成了一个加分项。 至于手段,商场上面的事情,他不是很懂,但也在自家父亲口中听到过他的事迹。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在他有生之年以来,还没见过哪个手腕实力能达到像他这样的人,简直天生就是从商的料子,有些人在这个圈摸爬滚打个一百年,也未必能达到他能力的十分之一。 周澄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优秀的男人,为什么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甚至连伴侣都没有。 更让他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会对他…… 他想得入神,全然没有留意到男人的唇角不知不觉间已经勾起一道笑弧。 “如果你的心思也像你的眼神这么亟不可待,大可不必让我给你一个月的期限,来为难彼此。” 恍惚间,男人的声音当头劈下。 周澄从自己漫不着边的思绪中猛地回过神,慌张地收回了视线。 贺骁侧头看了他一眼,喉间滚出两声轻笑。 到了医院,贺骁交代了家里门锁的密码,又说待会让人过来接他。 周澄拒绝了,男人却没回他就走了。 看着银灰色的跑车离开,周澄在心里琢磨了下男人刚才给的那串密码。 1011,四位数。 都说密码这一类的东西,常人多数会用一些有特殊意义的数字来进行排列,生日,纪念日,某个重要事件的发生时间等等。 周澄本不想在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上多费心思,然而刚走到病房门前,心头忽然冒出一个猜想。 十月十一号。 他僵住了。 是他去找他的那天。 周澄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一瞬间倒流了起来,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比起恐怖片那种刺激视觉以此达到让人恐惧的效果,这种细思极恐的真实情节,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第19章 同居生活开始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将这件事从脑海中剔除。 就算真的是这个含义,他也不该这么震惊才对,毕竟那男人从来没有掩饰过他的意图,只是这一次,他更加明目张胆而已。 周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推开病房房门。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在他睡着的那段时间,贺骁已经让人把他母亲转到这里,现在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高级单人病房,用的是淡淡的米色调装潢,干净而宽敞。 周澄走到病床前,周围精密的医疗仪器发出平稳的滴答声,静躺床上的女人依然阖着双眼,对他的靠近没有任何反应。 他慢慢蹲下身,握住那只纤细的手。 在病房呆了一下午,走出医院,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周先生,我是贺总派来接您的司机,您要回去了吗?” 周澄在男人身上打量了一眼,然后回了个“嗯”。 “我送您。”司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停在路边的车子。 周澄跟着上了车。 在一阵轻微的惯性中,周澄从浅眠中醒了过来,看向车窗外的景色,赫然是那天来过一次的小区。 白墙红顶的别墅沐浴在夕阳的金橘色的余晖里。 司机替他打开车门。 周澄下了车,推开黑色的金属大门,走上台阶,来到门前。 他在密码锁上按下那串数字,识别铃声过后,门吧嗒一声开了。 屋里的摆设还是他那天来时的模样,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他在一楼转了一圈,不知不觉间来到楼梯口。 周澄朝二楼望去。 短暂的纠结后,他还是踩上楼梯,上去了。 二楼有一条长廊,还有一个露台。 看样子,长廊的尽头就是主卧,不过房间是一个极其私人的空间,他并不打算擅自参观。 所以他脚下一拐,去了露台。 远处夕阳在天边渐渐落下,层层叠叠的云团被染成好看的金色。 周澄双手搭在栏杆上,闭着眼,感受着微风拂在脸上的惬意。 还没享受多久,楼下忽然传来汽车碾压路面渐渐驶近的动静。 他睁开眼,中午刚见过的那辆卡雷拉已经开到楼下了。 周澄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转身,大步跑下楼梯。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还差几个阶梯的时候,男人笔挺的身形已经推开门进来了。 听到他下楼的动静,贺骁视线自然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几米的距离撞上,周澄脸上的神情一顿,匆忙的脚步跟着稳住,旋即从容地从楼梯走了下来。 贺骁脱下西装外套,顺手搭在沙发上,看着他问道,“吃晚饭没有?” 语气听着稀松平常,却又莫名的……让人感觉得出来,夹杂在里面一丝半缕的温柔。 周澄在医院呆了一个下午,进门还没十分钟,当然还没吃。 而且这个时间吃晚饭,好像早了点。 他不知道男人问这句话的用意,也就踌躇着好一会没作答。 贺骁见此,也没再问,抬起小臂取下袖口上的袖扣,把袖子挽到了手肘。 “晚餐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可以看看电视,或者去外面走走,不过不要走太远,手机带上。” 第20章 爱心晚餐起先周澄还不太明白男人这话的意思,直到看着他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他站在门外,看着男人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食材。 直到这时周澄才确定他是真的要自己做饭。 眼前的画面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可思议。 在他刻板的印象里,像他这种位居高位的男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进厨房一次。 因为所有需要的,都会有人充分备好。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周澄在门口杵没一会,男人就转过身,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脸上,薄唇漾着浅笑。 “想帮忙?” 周澄被看得有点心虚,摇了摇头,“我不会……” “那就出去走走,这个小区环境不错,出门往左可以看到一个湖,你可以去那。” 说完,男人便转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周澄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自觉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索性回了客厅。 本想打开电视随便看点节目,找遥控的时候,忽然看到窗外晚灯初上的画面。 于是拿起手机出了门。 走出大门,想起男人说的,他往左踱着步子过去了。 走了几分钟,眼前忽然出现一处水波潋滟的湖景。 已经落尽的夕阳徒留天边一缕金线,湛深的夜幕沉甸甸的压在上边,隐约可见点缀在其中的几颗星子。 晚上有点冷了,刚才出来的时候,没带上外套,被风一吹,周澄看风景的心情都没了,没一会就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道路两旁的灯都亮了,一盏盏指向那栋陌生的别墅。 内心感到无比孤寂,却无处可诉。 周澄进门时,贺骁恰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见他回来,替他拉开了椅子,“吃饭吧。” 明明是平常的一句话,却将记忆拉得很远。 周澄恍惚了一瞬,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拾起碗筷。 他看着桌上一桌卖相极佳的菜肴,虽然都是些很平常的家常菜,但光看样子就知道味道不错。 这也间接说明了,男人会做饭这一点,是真的。 贺骁坐在对面,看着他拘谨地夹起一块排骨放到碗里,小尝了一口,低声问道,“怎么样?” 周澄叼着排骨抬头看他。 贺骁看着他略带几分滑稽的样子,莫名就有一种自己投喂了只小松鼠的错觉,不由得低笑,“我问的是味道。” 周澄把排骨放回碗里,迟钝地点了点头,“很好。” 贺骁轻笑,“那就多吃点,中午你没怎么吃。” 周澄眼睫微垂,没再回。 他吃得很慢,等到男人放下碗筷,他才吃到一半。 但男人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于是周澄再次抬头看向他。 贺骁抱着手靠在椅子上,白色的衬衫隐约可见肩膀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他淡声道,“不用看我,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不会催你。” 周澄哦了一声,末了,想到什么又开口问,“为什么……你没请佣人?” 这栋房子很大,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个人打扫可能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而男人显然没这样的时间。 这个疑惑从他上次来到这里,就有了。 第21章 可爱的小情人“一个人住,有这个必要?”贺骁噙着淡笑反问。 周澄对这个答案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看来,这似乎不能成为一个理由。 在男人这个阶层的人,习惯了位居高位,一个人还是一家人,请佣人都是司空见惯的,就算他只有一个人,只要他有钱,请个一卡车服侍自己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他会自己下厨,自己做饭这一点,有点少见。 不过这个话题着实没什么纠结的必要,周澄听完答案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权当回应了。 他低头继续进餐。 似乎是知道他刚才没听明白,贺骁又解释了一句,“我喜欢清静,不习惯家里有无关紧要的人走动,这样说,你明白了?” 周澄也吃饱了,放下碗筷,隔着桌子回视着男人。 他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跟男人对视过,以前一触及男人的视线,他总是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大概是他看人的眼神总是莫名深沉,湛黑的眸底像是有一股力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看得越久便会陷得越深。 现在之所以能够直视,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接触,让他觉得这个人虽然看着可怕,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他应该是遵守规则的。 他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循序渐进地适应他的存在。 周澄点点头,睁着清澈的眼眸问,“那我需要帮你打扫别墅吗?” 他是这么想的,他这个人不喜欢占人便宜,既然在上床这方面男人做出了退让,这一个月的时间相当于他什么也不用做,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做点什么补偿一下,反正今后空闲的时间他多得是。 贺骁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逗笑了。 “你见过有谁包养情人……是让他专门给自己打扫屋子吗?这里有人会定期过来打扫,你不用担心。” 周澄看得出男人觉得他的问题十分滑稽,撇了撇嘴,哦了声,旋即站起身,主动收拾桌上的碗筷。 贺骁见此也跟着起身,顺手拿过他手上的碗,“这些我会做,你要看电视就去看电视,想洗澡就上二楼,左手最里面的房间。” 周澄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碗筷就被夺走了,男人麻利的收拾好桌面,然后进了厨房。 他只好回到客厅,在沙发坐了下来。 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里面放着财经频道的听闻。 周澄用遥控切了几个台,直到看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才把遥控器放了下来。 厨房里不时的传出男人洗碗的动静,他电视看得也不怎么上心,想洗澡又觉得一个人上去不太好意思,毕竟是别人的家,万一不小心看到什么隐私的东西,就不好了。 他在沙发上坐了十几分钟,男人从厨房出来了。 周澄想也不想地关了电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贺骁把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一抬头就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着开腔问,“你在紧张什么?” 周澄抿唇,看了眼楼梯的方向,“……你要上去了吗?” 第22章 不分房睡贺骁拾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点头,“嗯。” 看出他的意图,又道,“走吧。” 说罢,转身便往楼梯走去。 周澄喉结滚了滚,抬脚跟了上去。 来到二楼,男人径直走向长廊尽头,压下门把打开了房门。 灯光亮起的一刻,房间里的装饰和摆设都现出了原貌。 一张很大的床摆放在房间中央,地上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房间一侧是可以通往露台的玻璃推拉门。 周澄原以为按照男人的喜好,这个房间的装饰应该跟楼下客厅是统一的风格,没想到会是比较现代化的简约风,深灰色的背景墙看着还有点工业风的感觉。 他站在门外没动,视线在房间里看了一圈。 贺骁解下脖子上的领带回过身,才发现他还站在外边,英挺的眉心倏地一紧,“怎么不进来?” 周澄露出不解的眼神,这是他的房间,他为什么要进去? 他站在原地没动,指了指身后其余的几个房门,问道,“这些……哪个才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 似是感到好笑,贺骁眯了眯眸,随即几步上前,扣着他的手腕直接把人拉了进去。 男人掌心的温度紧贴在皮肤上,很奇怪,周澄下意识想要甩开,男人却加重了力道。 “这里,”他唇角勾勒着淡笑,“就是你的房间。” 周澄显然愣住了,他睁着双眼,有点不敢置信。 “可你明明说——”反驳的话说到一半,男人就打断了他,“我是答应一个月之内不碰你,可我没说过要分房睡。” 周澄呆住了,他没想到男人会这么无赖。 “再说了,我给你的时间只有一个月,既然有期限,你总要适应我的存在,和我睡一个房间,提前适应,有什么不好?” “这都是你自己的意愿!”周澄不满地反驳。 贺骁笑了笑,“这当然是我的意愿,毕竟我们之间没有哪个条件规定我不能这么做,你要是想反悔,现在恐怕有点晚了。” 周澄气得浑身发抖,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他不是商人,没办法像他事事都做得滴水不漏,现在出现这些“漏洞”,他更没办法填补。 显然现在和男人讲条件,他不可能答应了。 意识到这点,周澄一把甩开了男人的手,脸上虽然还看得出恼怒,却没有扭头就走。 “好了。”贺骁伸出手想要抚上他露出不快的脸,结果指尖还没触上,就被躲开了。 他淡笑着收回手,也不恼,只轻声道,“我还有工作,有事就来书房找我。” 周澄侧头看着窗外,没有回应。 等男人走到门口,又听他道,“想洗澡的话,柜子里有衣服,今天还没来得及准备,不介意就先穿我的,柜子下面有几套新的你自己挑。左边的床头柜里有ipad,随便用。” 说完,男人带上门离开了。 门一关上,周澄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走到床尾坐了下来,看着陌生的房间,他只觉得快要透不过气。 一想到晚上要和男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他已经想象得到自己今晚的睡眠状况了。 第23章 真空贺总在房间里静坐了一会,周澄发现光是这样坐着也无济于事,心烦意乱,索性在柜子里找出一套新的衣服,然后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男人还没回到房间。 周澄猜测贺骁应该会工作到很晚,便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点来点去。 他玩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反而有点想念自己的琴了,不过当时回来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带上。 又随便打发了下时间,周澄就关了灯睡下了。 偌大的房间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寂静冷清,周澄看着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毯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不过到底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所以当周围一出现动静,他几乎是瞬间就从浅眠中惊醒了过来。 贺骁刚上床,才掀开被角,就见他从睡梦中惊坐了起来,眼神在黑暗中一顿摸索,最终落在他脸上。 “怎么,吵到你了?” 他从书房回来一推开门,陡然见到一室的黑暗,顿时愣了下。 如果不是床上隐约可见一团隆起,他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临阵脱逃,确实是他可能会做的事情。 见是他,周澄从惊醒的喘息中稍稍松了口气,然而看到男人上半身什么都没有,似乎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甚至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沐浴后未散去的水汽,刚刚落回远处的心霎时又高高提了起来。 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之后,便和平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贺骁自然捕捉到他一瞬间警惕起来的眼神,失笑之际顺手扯掉围在腰上浴巾,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这个时候如果我有心上你,不管你怕还是不怕,都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放宽心早点睡。” 周澄可没他心这么大,男人扯掉浴巾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眼睛根本来不及躲闪,虽然周围都是乌漆嘛黑一片,他什么也没看清,但光是男人这个举动就让他一阵头皮发麻。 他坐在一旁忍不住气恼,“你为什么不穿睡衣?” 男人对他沾着几分咄咄的质问不以为然,闭着眼懒散地回道,“我没有穿衣服睡觉的习惯。” 言下之意,他喜欢真空入眠。 周澄捏紧了被子,这种个人癖好他没办法批判什么,可现在要他躺在一个光裸的男人身边睡一晚上,还不如叫他去地上睡。 “放心好了,”估计知道他在纠结,男人眼皮都没掀,在黑暗中淡声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 周澄相信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可在同一床被子下,就算他无意,不小心碰到总是在所难免。 尤其男人的体格健硕修长,他一上来,大半的被子都被拉了过去,除非周澄依偎过去就着他旁边睡,不然睡到半夜肯定会被冻醒。 但想也知道那不可能。 他犹豫着在床上坐了会,又看了眼男人似乎已经睡着的脸,试探着问出了声,“……你这里还有被子吗?” “没有。”男人答得很快,说完就翻了个身,又扯过去一截被子。 周澄无计可施,看着地下的长毛地毯,到底没忍心去睡冷硬的地板,好在这床够大,他扯了个被角,蜷缩在边上就睡下了。 第24章 装睡等到身旁只剩下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贺骁睁开了眼。 他翻过身,就见背对着他缩成一团的周澄睡在大床的另一侧,随便翻个身就要掉下去的位置,身上只有腰上盖了被子,其他部位都暴露在空气里。 既然对他忌惮成这样,他不明白他晚上为什么不坚持要分房睡,如果他坚持,他未必不肯。 静静审视了一会,确定他是睡着了,他缓缓起身把被子带了过去,放轻了手脚盖覆在周澄身上。 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戛然而止,眼前的人却没醒。 贺骁借着月光静静注视那张睡颜良久,末了,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菲薄的唇挽着浅弧,忽而低头在他鬓角吻了吻,身下的躯体显然一僵,但还是没睁眼。 周澄感受着男人温热的鼻息喷洒自己耳后,直觉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醒来将要面对一个非常尴尬的场面,至少对他来说,是非常尴尬的,所以他才在醒来一开始选择装睡。 但眼下男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短暂的寂静后,他发现男人忽然凑近了他的脸。 虽然眼睛是闭着的,但还是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以及鼻息间嗅到男人身上那股独特而成熟的荷尔蒙气息。 他吓了一大跳,连忙睁开了眼。 果不其然,男人深邃黝黑的眼底酝酿着清晰可见的笑意。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唇齿不清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贺骁唇畔笑意渐深,支起上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是装睡?”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在装睡。 周澄噎了下,被毫不留情地当面拆穿,他还能说什么。 他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被子,把下巴缩了进去,还不忘小声说了句谢谢。 贺骁自然知道他这个举动的含义,便不逗他了,起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周澄原本想探头看看,脑海中忽然闪过男人进被子前的一幕,一个激灵,赶忙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男人回到房间,只听到他在旁边窸窸窣窣了一番,等到周澄眯着眼缝看过去,他已经躺进另一床被子里了。 他松了口气。 原以为经过这个插曲,自己会睡意全无,结果竟然不知不觉睡到了天亮,还是被男人叫醒的。 周澄被叫醒的时候,刚好面对着窗户,下意识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秋天的早晨,天还刚蒙蒙亮,连太阳都只冒了个头而已。 他不明白贺骁这么早叫他起来干嘛,但现在寄人篱下,他还是很快起床洗漱了。 等穿戴整齐下楼,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买来的早餐,外加多出来一个人。 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周澄正疑惑这人的身份。 坐在一旁的贺骁率先给了答案,“助理,沈岩。” 周澄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沈助理。” 沈岩也应道,“周先生。” 不过对着周澄这张脸叫他先生,沈岩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就像他的年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说他是个少年也不为过,却被他叫着一个年长的敬称。 周澄安静地吃着早餐,身侧的男人忽然停下看他。 “吃完早餐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去学校。” 第25章 贺叔叔为小情人操碎了心周澄正夹起一个饺子,闻言,愣住了。 他澄澈的双眼微微睁大,一瞬不瞬地看向男人。 贺骁睨着他惊讶的表情似笑非笑,淡淡道,“之前答应你的,我会说到做到,你不用这么惊讶。” “可是我不想去。” 周澄把饺子搁下,嘴唇微抿,“我妈的情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想留在这里照顾她……” 贺骁眸色沉了沉,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我已经请了专业的护工看着,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照顾她,不比你亲力亲为来得差,不去上学,你妈一天不醒,你就一天不打算一下将来是吗?” 这颇有些教训意味的口吻,旁人听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亲对孩子的劝诫,裹着厉声厉色,说的却都是实在的道理。 在这句话之前,贺骁从未冷着脸要求,亦或是强迫周澄去做什么。 大多数时候,他威逼也好,利诱也好,脸上从来都漫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淡笑,就算不笑,说话也是温和的。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 沈岩坐在一旁,稍觉尴尬,只好低头专心吃自己那份早餐,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周澄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看着碗里的饺子好一会没吭声,心里却是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也知道男人说的不无道理,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实在放心不下。 贺骁静静凝视他耷拉的眉眼,眼底深沉如寂夜里的海,暗,且浪潮涌动。 末了,见周澄完全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他冷峻的神色松动了几分,又道,“如果学校周末没课,我会让人接你回来,每个星期不过几天的时间待在学校,这样总可以了?” 周澄倏地转过头,眼里涌现一丝惊喜,忙不迭地点点头,“可以。” 其实他的学校距离这个城市也不是很远,是同省的另外一个城市,走高速大概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要是碰上堵车可能要更久一些,但就这样的距离,每天来回一趟显然不现实,周末回来住两天的话,倒是可以。 这样既可以时常回来看看母亲,又不会完全断掉学业,已经算是最折中的办法了。 虽然之前他婉拒了男人的好意,但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要放弃,尤其是这次出去找工作,更让他明白了学历有多重要,而且自己喜欢的音乐,一旦放下,往后要想再捡起来,就难了。 所以思量之下,他很快就应下了。 贺骁看着他舒展开的眉头,脸上余下的几分冷色跟着散去了。 吃完早餐,周澄上楼收拾,说是收拾,其实也没几件东西,当初从学校匆匆忙忙赶回家,什么也没来得及带,他上楼拿了手机和自己背包,就出门了。 贺骁和沈岩坐在车上,周澄弯腰进去的时候,两人似乎在谈工作上的事,见他进去,贺骁随口说了句,“照之前说的做,这件事没有重提的必要。” 沈岩了然地点点头,转过身发动了车子。 第26章 贺总你想干嘛周澄想了想这来回一趟要耽搁不少时间,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要不,我还是自己坐车过去吧,你不用送我了。” 他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可贺骁不同,就他的身份,这一来一回显然会浪费他大半天的时间,周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说完又看向驾驶座上的沈岩,“沈助理,你送我到车站吧,我自己坐高铁过去就可以了,更快也更方便。” 沈岩在后视镜里瞟了眼男人的反应,没敢应声。 果然就听男人不紧不慢地出声道,“先去一趟医院。” 周澄转过头看他。 贺骁身形惬意地靠着座椅,西裤包裹的长腿随意交叠,阖着眼似是在假暇。 车窗外不断掠过道路两旁的景物,许是察觉到周澄的目光,他轻阖的眼帘微微掀开一条缝,淡然的眼神朝他看了过去。 “有事?”他问。 周澄被看得面色一紧,磕磕巴巴的张口道,“……谢谢。” 男人没说什么,重新阖上了眼。 车开到医院,周澄一个人上了楼,碰巧护工也在,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女人。 周澄和她聊了几句,听她说她们一共三个人轮流过来照顾,又见她照料病人十分娴熟,这才放下心。 想起还在楼下的贺骁,他不敢耽搁太久,虽然床上的女人还是没醒,他还是轻声跟她道了别。 路上,周澄接到个电话,是Glitter管班的员工,问他为什么昨天晚上没去,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把这茬给忘了,不过原本就是做的兼职,他跟那人说明了下情况。 “哦,不做了是吧?那行,你把账号发给我,我把这几天的工钱结给你,你现在要是方便,也可以直接过来拿。” 周澄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了眼仍然阖着眼的男人。 又刻意压低了嗓音,生怕打扰男人休息似的,回道,“不好意思,还是麻烦你转到我账号上吧,我待会发短信给您。” 两人说了几句,周澄才如释重负地挂了电话。 他低头打开短信页面,编辑短信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身上好像没什么钱了,这几天的工钱没多少,以后要用到钱的地方却不少。 思来想去,他决定在学校那边找找兼职。 贺骁从他接下电话就睁开了眼,不过只是片刻,便又继续休憩。 至于周澄说了什么,他倒是一字不落地装进了耳朵。 一路畅通,很快就到了学校。 黑色的宾利在校园的绿荫道旁停下。 周澄拿起自己的背包,分别跟两人道了谢,说完刚要推开车门下车,却被男人叫住了。 他只好坐回原位,但看着男人的眼神有几分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贺骁瞥了眼正瞧着后视镜的沈岩,一时没发话。 沈岩顿时心神领会,煞有其事地轻咳了两声,“呃,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就下了车。 安静的车厢内,空气仿佛忽然间停滞了下来,原本足够宽敞的空间,也变得有点逼仄,尤其两人的距离近到只隔了一人身的座位。 周澄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 第27章 金主爸爸的审美静了一会,他见贺骁从上衣口袋拿出钱夹,取出一张银行卡,然后递到自己面前。 周澄看看眼前的卡,又抬眸看向男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用了,我自己有钱。” 贺骁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波澜不惊地道,“拿着。” 周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把卡推了回去,“骁叔……” 话刚出口,想起两人现在的关系,他撇了撇嘴,“这个我真的不能收,你收回去吧。” 他是没钱,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他给钱才能过下去的地步,等在学校找到兼职,打个几份工,日常开销就能解决了。 贺骁对他坚决的态度不以为然,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淡淡笑道,“下个月你最喜欢的演奏家会来国内巡演,票价我就不说了,换做是之前的你,也不过是买张票的事,但现在……” 他哂笑了声,“你确定要错过这次机会?” 周澄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脸色顿时沉了沉。 如果可以,他怎么愿意错过,毕竟等了这么久。 早在半年前得知这个消息,他就兴奋得不能自已,一度盼着这个日子早点到来。 结果还没等到,家里就出事了。 照他现在的情况,能不能拿出票钱都是问题,更别说去看了。 他有意让自己忘记这件事,不再去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现在被男人提醒,那股强烈的渴望竟让他一时间没办法把放弃说出口。 他想得入神,男人靠近的瞬间他反应迟钝的愣了下,等回过神,那张卡已经被他拿在手上了。 周澄下意识就要把卡还给男人,手指却被他宽厚的大掌握住了,张不开。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给你钱很正常,希望你别忘了这一点,”贺骁薄唇噙着浅弧,垂眸淡淡道,“而且迎合一下金主的需求,也是你份内的事,明白吗?” 距离过近,周澄屏住了呼吸,紧抿着唇没敢出声。 手指上覆着男人的体温,他试着把手往回收,稍稍挣了两下。 贺骁看了眼他泛红的耳尖,唇角扯了扯,便松了手。 周澄如鱼得水,憋了好一会的气把脸都给憋红了。 他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 手里的银行卡这时再还回去肯定不现实了,男人刚才那一番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只好把卡收进背包。 刚要放进去,却发现这卡很新,一般银行卡用久了,多少会有些使用的痕迹,这张却没有。 而且……他这才看清,上面还印了一只在招手的小熊,看样子是银行对年轻群体发行的主题卡。 想想这与男人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银行卡竟然出现在他的钱包里……总让人觉得有点诡异。 不过看这毫无使用痕迹的样子……周澄隐约猜到什么,在心底稍微惊讶了一下,就把卡放进了背包。 一抬头,发现男人正盯着他看,他张了张嘴——“密码是你生日。” 周澄一句“谢谢”倏地哽在了喉咙里,怔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吐露出来,“……谢谢。” 第28章 感谢说完,空气间又静落了下来。 绿荫道上有不少学生来来往往,从车窗外经过,也有不少被豪华奢侈的轿车吸引,驻足看了看。 周澄生怕被人看见,坐没一会就待不下去了,心里着急想走,又没贺骁的准许。 他硬着头皮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去宿舍了。” 说着就要去推车门,结果刚转过身就被扣住了手臂,扯了回去。 许是男人的力道大了点,他一个没留神,直接被惯性带到了男人腿上,上本身险险撑在了他的胸口,这才不至于扑进男人的怀里。 但这样的距离,已然是两人确定关系以来,最亲密的一次。 望着男人成熟俊雅的脸,周澄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就要从男人身上滚下去。 贺骁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钳住他的腰,不让他下去,却也没进一步的动作。 周澄自然是挣扎不断,又对自己的动作毫无顾忌,几次惹得男人变换姿势躲避他无意识造成的灾难,但还有几次是意料不到的,没躲过去。 随着较量,他呼吸愈发紊乱,却又小心翼翼平息了下去。 到最后,周澄力量不敌男人,毫无悬念地败下阵,被钳制着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狠狠地瞪着男人,“你放开我!” 贺骁被他膝盖顶得闷哼了声,他眼神愈发晦暗,嗓音也变得暗哑,低低呵斥了声,“别动。” 外边,原本站在不远的几个学生看着这车在平地中晃了起来,都心照不宣憋着笑走了。 周澄不知道男人想干嘛,却也不敢再动了,随着男人的身体变化,脸蛋成功变成了水煮虾的颜色。 贺骁隔着三厘米的距离看着他快冒出热气的脸,笑了笑,“现在知道怕了?” 周澄咬着唇,“你……你先放开我。” 不曾想,男人却道,“我放你每个星期来上学,一个星期只能和你呆两天,牺牲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什么想要感谢的吗?” 这话的意思就差没直接明示了。 周澄眼里震了震,霎时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身体被男人压在身下,僵得像是块木头。 他不主动,贺骁勾了勾唇,慢慢低下头…… 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周澄认命般合上了眼帘。 等了一会,意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就见男人薄削的嘴唇勾勒着弧度落了下来,印在他的眉心。 温热的,柔软的。 淡淡的须后水味道自男人的下巴窜入他的鼻息,之前他一直不明白贺骁身上那种独特的气息从何而来,现在,他大概知道了一部分。 男人只是轻吻了下,就离开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嗯?” 低沉磁性的嗓音哑到不行,萦绕着勾人的魔力。 周澄后知后觉地点点头,随即从座椅上坐起身,小声地道了别,在一阵恍惚中推开车门,快步离开了。 他背着背包,手指忍不住抚上眉心,和手指的触感不同,刚才那里仿佛被羽毛拂了下,酥酥麻麻的。 第29章 心虚周澄沿着熟悉的小道回到宿舍,时隔一个多月,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人还是那个人,景还是那处景,从前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却一去不复返,经历了这场变故,心境也全然变了个样,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松愉悦,反而一想到今后要面对的,心情就愈发沉重了。 但生活总要过下去。 周澄回到宿舍的时候,恰好有两个室友在,隔了一个多月看到他,脸上都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 知道他家里出了事,他们不敢多问,寒暄了一番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周澄把床褥被子拆了洗了一遍,等忙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匆匆吃了午饭,就赶着去上课了。 晚上,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两个舍友不在宿舍,应该是出去了。 想起晚饭还没吃,他正打算换衣服出去吃饭,宿舍门忽然被推开了。 周澄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孩背着背包从外面进来。 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姜帆!” 听到他的声音,刚进门的男孩蓦然抬起头,见真是他,人在原地短暂的僵滞了一下,然后快步朝他走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说一声?” 周澄把只穿了个袖子的外套穿好,唇边挽着浅笑,“今天中午到的,你刚下班吗?” “嗯,明天要交几个图,今晚得做好,所以提前回来了。” 姜帆望着他的脸,想起之前两人在微信匆忙聊的几句,欲言又止地问道,“你家里怎么样了?” 周澄回家那天,他在外面做了一天兼职,还是晚上回到宿舍,舍友告诉他,他才知道周澄家里出事了。 打电话过去,却一直没人接,过了好几天,他才在微信上回了消息。 他一直很担心他的状况,也想过要不趁着周末过去看看,但在微信跟周澄说起这事时,却被拒绝了。 不过现在看他的样子,应该没事了,姜帆不由得松了口气。 提起家里,周澄眼神黯了黯,随即又轻笑了下,“没事,我妈的情况还算稳定,在医院也有人照顾,所以我回来上学。” 姜帆点点头,还想问什么的时候,一道铃声打断了他。 周澄听到铃声,转身从书桌上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现的名字让他脸上的神情滞了下。 他看了眼站在身后的姜帆,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指了指外边的阳台,“我先接个电话。” 说着,就握着手机忙不迭地走出阳台,还顺手关上了玻璃门,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他确实怕被人听见,也觉得莫名的心虚。 他现在的一些情况见不得光,尤其身后站着的还是他现在最好的朋友,他不想让他知道。 周澄背过身接下电话,夜晚微冷的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看着远处的灯光,朝电话那端出了声,“喂?” 那头,贺骁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后,听到他清越的嗓音,手指从眉间放了下来。 他唇畔勾着淡笑,语气温和而低沉,“吃饭了吗?” 周澄简直不敢相信他特地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问这么一句。 第30章 姜帆的欢喜 虽然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但为了避免男人没话找话,他还是回了两个字,“吃了。” 本就是工作之余,心血来潮的一个电话,没聊几句,两人就都没了下文,然而男人却没有结束通话的意思,周澄只好耐心地等着。 风吹在脸上很冷,听筒里只有男人微弱的呼吸声传来,不知怎的,两人中午分别时的情形忽然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一想起那个吻,眉心忽然像是有感应般,痒了下。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回忆那个吻,周澄脸上登时红了一片,直把风吹在脸上的寒意都驱散了。 他生怕被发现似的,磕磕巴巴朝电话那头说了一句,“没……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贺骁听着他说不利索的口音,淡淡发笑,“嗯,有事打电话给我。” 他顿了顿,又道,“没事也可以。” “哦。” 周澄忙不迭挂了电话,在阳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拿着手机回了屋里。 姜帆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见他进来,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家里打来的电话吗?” 周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即反应过来又忙不迭地点点头,随口说道,“对……家里有点事。” 姜帆抿了下唇,眼里飞快地掠过一抹暗色。 “需要帮忙吗?”他问。 “不用,只是小事,已经解决了。” 周澄扯了个谎,他无心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含糊答完后,想起什么,顺口转移了话题,“对了,我想问你件事。” “你说。” “你现在做兼职的地方,还招人吗?” 姜帆有点意外,“你想做兼职?” 周澄点点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需要钱,这是事实。 至于男人给的那张卡,除非必要,不然他不会去用里面的钱。 而想找兼职,问姜帆无疑是最合适的。 他家里情况不太好,听说父亲早年因为工作落下残疾,家里没什么钱,但他现在就读的这所艺术类的大学又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他平时的开销,乃至学杂费用,都是他通过打工一点一点赚的,虽然有奖学金加持,但一到放假,他有时候甚至会打好几份工。 周澄从前的生活富足优渥,但姜帆从来没有因为两人家庭情况的悬殊而产生隔阂,也只有他,是怀着真心和他交朋友,所以这两年来,两人的关系很好。 “我们家的财产都被查封了,没办法,我现在只能靠我自己了,”周澄苦笑了下,“我想像你一样,出去做几份兼职维持开销和学费,又觉得你比较懂,所以来问问你。” 莫名的,姜帆感到一丝愉悦的情绪从心底盘旋而起。 被他需要,也正是他想做的。 而且如果两人在同一个地方兼职,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了。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欢喜,“还招,今天店长刚让我问问有没有想做兼职的,你要是想,明天我带你过去。” 周澄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重重点了下头,“好。” 第31章 贺总不高兴了第二天下课后,周澄跟着姜帆去了他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店,离学校不是很远。 姜帆把周澄的情况跟店长说了个大概,又因为是客流高峰期,三个人只谈了一会,敲定了时间和薪酬后,周澄便开始到前台帮忙。 工作的内容不是很复杂,但因为对机器的使用不熟练,周澄必不可免的犯了几次错误,不过姜帆每次都十分耐心地帮他纠正了,让周澄感激不已。 由于店的位置离学校很近,来店里消费的群体大部分都是学生,也是这时,周澄才知道姜帆在学校有多受欢迎,时不时能听见男男女女和他打招呼的声音。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周澄拿这一点调侃他,姜帆只是笑笑,“感觉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两人走在路灯照亮的校道上,临近冬季,白天和晚上的温差很大,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丝丝凛冽的寒意。 周澄知道他问的是今天兼职的情况,耸耸肩答道,“还好,反正只有几个小时,忙起来好像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辛苦倒不至于,但是站了这么久,累总归是有一点的。 姜帆笑了下,“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周末人多的时候可能得站一天,会很辛苦。” 他做了这么久的兼职,对这些早就习惯了,但想也知道,从来没做过这些的周澄刚开始肯定会觉得辛苦,只是刚才没说出来而已。 他本想问他需不需要给他另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 “那个,姜帆……” “怎么了?” 周澄迎上他询问的眼神,迟疑着道,“我每个周末都得回家看望我妈,不能留在学校……” 姜帆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是他没想到他妈妈还在医院里,他要回去探望也很正常,但周澄脸上纠结的表情却让他觉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他没多问,“没事,明天去问问店长,如果他觉得不行,我再帮你找别的兼职。” “都怪我一开始没说清楚。” 今天到的时候店里人很多,只简单谈了点东西就开始工作了,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都说了没事了,不要想太多,我会帮你的。” 姜帆对他这一副内疚的样子有点无奈,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回去吧,怪冷的。” 结果次日跟店长说明情况后,店长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让周澄在学校的时候过去兼职就行。 周澄高兴得一晚上都充满了干劲,姜帆在旁边盯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心情也受到了感染,唇畔一直泛着笑意。 快到八点的时候,周澄接到个电话。 本来工作时间不允许动手机,但这个时间学生上课的上课,天气又冷,店里人不是很多,周澄最终还是接下了。 他刚把手机贴上耳廓,那头就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怎么才接电话?” 周澄站在柜台后,小声回道,“我在兼职,有什么事吗?” 那头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你现在在哪?” 周澄不明白贺骁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如实答了。 结果他刚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周澄拿着只剩下忙音的手机,脸上怔了怔。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再一次响起。 周澄接下电话,就听那头传来清晰的两个音节,“出来。” 他下意识看了眼门外,透过玻璃门,隐约可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外面的街道旁。 周澄脸色一白。 姜帆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刚把打包好的咖啡递出去,一转头,见他脸色白得像纸,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周澄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他,后知后觉挂掉了电话,旋即把身上的围裙解开脱了下来。 “我有事出去一下,麻烦你帮我看下订单。” 说完,不等姜帆问问清出什么事了,他拿着手机就走了。 姜帆目视他匆忙的背影,心里有点着急,想跟过去看看,又有人进来买咖啡,他只能停下来应付。 周澄推开玻璃门走到外边,一眼便看到不远处静立在车旁,体型修长高挑的男人。 今天刚下过一场雨,地上都还是湿的,空气中既潮湿又寒冷。 他出来得急,连外套都没带上,陡然被外边的冷空气冻了一下,脑子跟着清醒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他朝男人走过去。 贺骁身上穿着一整套的西装,目光淡淡瞥过他身上单薄的薄毛衣,又见他脸上除了紧张,丝毫不见欢迎或者喜悦的神色,不由笑道,“怎么,我不能来?” 周澄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怕他的到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这句话自然是只能藏在心底,不能说出口的。 贺骁看破不说破,薄削的唇挽着浅浅的笑弧,“过来谈个合作,顺道看看你。” 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光照在他脸上,他往周澄刚才出来的店面看了眼,便低下头道,“我还没吃饭,走吧。” 果不其然,周澄一听他这话,几乎是衔接着他的话末接声道,“可是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现在在兼职,晚上十点之前不能离开的。” 一阵风忽地吹过来,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水汽,拍打在两人的脸上。 男人脸上还能看出三分笑意,眼里却没了温度,“本来这件事我不打算追究,但你既然要用这个作为理由搪塞我。” 他顿了下,湛深的眼眸漆黑幽暗,漠漠道,“我不禁想问问,我给你的卡你放着不用,反而在这里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打工,你把我当什么?” 这语气,俨然不善。 周澄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火,虽说他这样子外人看来也不像是发火的样子,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很肯定,男人这副模样已经是相当不高兴了。 他一时语塞,“我……我只是觉得还是自立一些比较好……” “自立。”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你想自立,可以。但别忘了,你这份自立,建立在什么之上。” 周澄心里一个咯噔,看着男人陡然变得冷漠的脸,唇瓣逐渐抿起。 第32章 对他没兴趣“对不起。” 现在除了这三个字,说什么好像都是枉然。 周澄眼帘半垂,淡声继续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做兼职,今天下班后我会跟店长说明。” 贺骁看着他,狭长而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无声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跟我去吃饭了?” 周澄落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攥紧,“今天的工作我无论如何……” 话还没说完,男人忽然往他身后走去。 周澄瞳孔骤然缩了下,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就跟上他的步伐,“你想做什么?” 男人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他脸上扫一下,长腿径直往店面走。 周澄心里咯噔一声,想也不想地闪身到他面前,拦了他的去路。 贺骁脚下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憷。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也有些是要进去买咖啡的。 两人站在人行道中间,都是外形优越的人,一个俊美成熟,一个清秀少年,站在一起自然是惹人注目,不少路过的男女都朝两人看来。 周澄紧张得咽了咽口水,虽然男人没明说,但他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我跟你去吃饭,”他小心翼翼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拿手机和外套。” 店里,姜帆熟练地按下机器,柜台前的女生凑过来笑问道,“姜帆学长,外面那个和周澄学长说话的是他爸爸吗?看起来好帅啊,没想到他爸爸这么年轻。” 姜帆按在屏幕上的手指一滞,视线顺着透明玻璃门看向外面,确实能看到周澄和一个男人的身影。 可那人不是周澄的爸爸。 虽然只在新生入学那会见过一次面,但他很肯定。 何况按照之前在微信里说的,他爸爸这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是个很高大的男人,隔着一层玻璃,也有一段距离,姜帆看不太清他的容貌,但仅从模糊的五官看来,他应该有点年纪,站在那里,散发着成年人才有的成熟气质。 因为周澄背对着店面,姜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似乎说了什么,就转身进店里来了。 他正要开口询问,周澄却匆匆忙忙进了后面的厨房。 猜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对柜台前的女生说了句稍等,又叫店里的服务生顶替下位置,就跟了过去。 周澄跟店长说了下情况,好在因为今天下了一场秋雨,降温了,没多少人来店里,店长很爽快地答应了。 周澄转身去拿自己外套的时候,姜帆正好进来,见他穿上衣服,顿时就问,“你要回去了?” 贺骁还在外边等着,周澄不敢耽搁,一边点头一边背上背包,含糊应了句,“我有点事得先走了,拜啦。” 说着不等姜帆细问,人就走了。 姜帆回到柜台,看着周澄拉开玻璃门,走向在外面等着的男人。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两人一起走了。 他静静看了一会,便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蓦地,瞥到旁边一串挂着一个音符挂件的钥匙扣,他拿起就追了出去。 周澄跟在男人身后走向停在路边的宾利,沈岩已经静候在车旁了。 “周澄!” 听到声音,三人都转头望了过去。 姜帆小跑着来到周澄面前,把手上的钥匙递给他,微微喘着气道,“你又落下了。” 说着,眼神对上一旁男人的目光。 周澄后知后觉地接过,忙道,“谢谢。” “这位是……?”姜帆示意了下旁边的男人。 距离近了,他这才看清男人的面貌,单从外表看,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或许是自身的气质太过从容镇定,又是一身正装,看起来才会显得超乎年龄的深沉成熟。 周澄最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光是听个电话都得跑到阳台上接,足以看出他有多忌讳贺骁出现在姜帆面前。 尤其姜帆还不是一般的聪明,他是真怕被姜帆看出什么端倪。 周澄也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嘴角勉强扯了下,含糊道,“他……是我爸爸的朋友,我叫他骁叔。” 姜帆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男人,点了点头,“您好。” 贺骁眼神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落在了周澄的肩上,“走吧。” 说着,便让周澄进了车厢,而后自己才坐了进去。 姜帆站在原地,看着车门关上。 黑色的汽车发动引擎,很快驶离了原来的位置。 夜幕下,姜帆看着扬长而去的黑色轿车,脑海里闪过男人临走时的眼神。 像是什么都没有,又仿佛意味深长,而他解读不了其中的含义。 …… 车开到一家西餐厅停了下来。 周澄跟着男人进去,其实按照时间来说,这个点才吃晚餐已经有点晚了,但只要男人想吃,想来没几家店会拒绝才对。 服务生领着两人乘电梯上楼,然后挑了个视野广阔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了饭点的缘故,这一层都没人。 服务生把菜单递过去的时候,周澄摇了摇头,他过来只是当个陪衬,晚饭之前就已经吃过了,还吃得有点饱,这会完全没有胃口。 贺骁从菜单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动菜单,只当他因为刚才的事还在生气。 等点完菜,服务生一走,他便直截了当进了主题,“刚刚那是你朋友?” 周澄正在看外面的风景,这里差不多是顶楼的位置,一眼下去,满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他回过头,反应过来男人问的是姜帆。 “嗯,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说这话时,他心里忽地一声咯噔,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复杂,“怎么了吗?”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对他没兴趣。” 贺骁举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身形慵懒散漫地靠向椅背,唇畔微微挑起,“在你眼里,我像是看见个年轻男孩就饥不择食的人?” “我没这样想。” 周澄轻抿着唇,他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姜帆可以说是他现阶段最好的朋友,被这个男人关注,从某种角度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第33章 贺总其实是个家庭煮夫“是么?可你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男人睨着他淡淡发笑,慢慢抿了口杯中的红酒。 周澄看着他眼里清晰的戏谑,脸上的神情绷紧了一瞬,旋而将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 直到这顿晚餐结束,周澄都没再开口说话。 当然,男人也没再问他什么。 贺骁安静优雅地把晚餐解决了,用干净的餐巾擦拭了下什么都没沾上的嘴角,便从椅子站起身,“走了。” 周澄扫了眼自己全程没动过一下的菜,拎起自己的背包,跟着离开了。 电梯平稳向下,他站在男人身后,目视着他高大挺括的背影,说实话,对于男人强制让他过来,只是为了陪他吃顿饭这件事,他心里有些不满。 他自认为这顿饭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区别,反正两人进餐时全程没有交流,他坐在那里就跟一团空气似的,既然没什么区别,那为什么一定要他停下手上的工作,跟过来? 他觉得这样的行为很无聊。 知道自己没资格表达不满,更没资格跟男人抱怨什么,所以他很自觉地闭了嘴,一路保持沉默直到黑色宾利开到校门外停下。 周澄拿起自己的背包,例行公事般说了句再见,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贺骁不紧不慢地跟着推开车门,长腿几步跟上他的步伐,伸手将他拽回了身边。 周澄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拽着的手臂。 贺骁注意到他的眼神,顿了下,手指从他手臂上滑了下去,改而将他的手指捏在了手里。 “还在生气?”他沉声问。 头顶上的路灯散发着昏黄色的光,路旁种了一排不知名的树木,已入深秋,树上只剩下干枯的枝丫,将光切割成一块块映在地上。 周澄想从男人手中抽回手指,挣了两下都纹丝不动,索性放弃了。 “生气什么?”他声音含着极致的冷意,唇角极尽讽刺地冷笑了下,“是我欠您的,做这些都是应当。” 您? 贺骁挑眉,都用上这字了,还不叫生气?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揉揉那颗低垂的脑袋,周澄却像是有感应般,躲开了。 贺骁伸到空中的手顿了顿,无奈地哼笑了声,“兼职你想做就做,以后我不再干涉,不过有个前提。” 凛冽的寒风吹过来,却被眼前高大的身躯挡去,周澄抬起头,怔怔看向男人,眼神透出怀疑和不解。 “第一,不准影响学习。第二,”贺骁慢慢低下头,嗓音沉了沉,“从今以后,我在你心里,只能排第一,其他不管多重要的事,只能退居其次,明白吗?” 也许是被那双深眸攫住了视线,周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顿时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稍稍平复了下呼吸。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说两人没什么感情,就单指他们之间的关系,哪怕男人现在是他明面上的金主,他也还是无法把他放在第一位。 他做不到,答案显而易见。 然而男人问完却没有等他给出答案,捏了捏他的手指,就松开了他。 “回去吧。” 周澄没有再犹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一直到他的背影进了里面,再也看不见,贺骁才回到车上。 沈岩坐在驾驶座里,瞄了眼后视镜。 见男人靠着座椅捏了捏眉心,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他没敢吱声,默默发动引擎把车驶离原地。 周澄回到宿舍时,姜帆已经下班回来了,其余两个舍友玩游戏玩得热火朝天。 见推门走进宿舍,姜帆放下做到一半的图起身迎了过去,“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问完似乎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太过急切,他又用稍缓的语气说道,“我看你走的很匆忙,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周澄捏着自己的背包肩带,轻摇了摇头,“没事,我那个叔叔过来谈工作,顺道来看看我,他已经回去了。” 姜帆看着他,抿着唇好一会没说话。 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可以面不改色地对他说谎。 刚回来那天他就发现他变得沉默了些,不过联想他家里发生那些事后,他这样也很正常。 但是今天,尤其是现在,就算他什么也没多说,但光凭今天晚上的情况,姜帆也一眼看出,他在说谎。 是什么样的“顺道看看”,能一看就看两三个小时,还不是亲血缘的叔叔。 他不愿把周澄往那方面想,也不想去恶意揣测些什么。 “那你快去洗澡吧,都快十点了。” 周澄点点头,“好。” 姜帆看着他回到自己的书桌,把背包放下,又从衣柜里拿出衣服,跟着进了洗漱间,才回到自己的桌前。 看着电脑屏幕,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继续下去…… 周五,上完下午的课后,周澄回宿舍收拾了东西,背着书包提着琴走出学校。 贺骁派过来的司机已经在路边等着了,见他出来,很热情地上前接下了他的东西,然后才替他打开车门,让他进去。 几个小时的车程过后,外边天色都暗了下来,周澄让司机把车开去医院,独自一人上去了。 还是那样,护工贴心地照料着,人却始终没有意识。 周澄呆了大半个小时,才坐车回了别墅。 别墅里的灯亮着,他刚要按门铃,门忽地被拉开。 贺骁身上还是那套装扮,深色系的衬衫,搭配黑色的西裤,见是他,往旁边让开了地方让他进门。 “怎么才到。” 周澄在玄关换好鞋,抬起头,就见男人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意。 他茫然了一瞬,“去医院了。” 贺骁拧了下眉头,没说什么,转身往饭厅走去,“过来吃饭。” 周澄跟在他身后,把背包和琴放在沙发上,见电视还开着,没多想,转身去了饭厅。 走进去的刹那,他看着一桌子的菜色,才明白过来男人刚才脸上微末的不悦是怎么回事。 他在等他一起吃饭?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看得出这一桌子菜是花了点功夫,只不过这会都没了热气。 第34章 调戏贺骁面无表情地端起两盘菜,看着他淡淡道,“等会儿。” 说着,端着那两盘菜进了厨房,应该是把菜拿去热了。 周澄自知理亏,但也确实没想到他会特地做好晚饭等他回来。 他坐在椅子上犹豫了下,还是从椅子上起身,跟着端起两盘菜进了厨房。 贺骁立在橱柜前,目视着嵌置在橱柜里正在运作的微波炉,听见动静朝他看了过去。 周澄端着菜慢吞吞挪了过去,顺手把菜搁到中岛台上,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又出去把余下的几道菜一并端了进来。 然后才默不作声地站到一旁,视线百无聊赖地在厨房里扫了一圈。 富贵人家,厨房里的用具自然是一应俱全,不过瞥到那套洗碗机,他忽然想起上次吃完晚饭后,碗好像是男人自己洗的。 洁癖么? 微波炉“叮”的一声拉回他的思绪,贺骁把菜从里面拿出,脚下直接往外走去,顺口吩咐道,“把其他菜放进去。” 周澄只好照办。 等全部菜都热过一遍,两人才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各自安静地进餐。 虽然已经热过一遍,失去了原始的味道,但一顿饭下来周澄还是吃得很香。 学校的伙食自然比不得精心准备做出来的。 贺骁看着他吃得欢快,脸上的冷意这才无声淡了下去。 吃完饭后,周澄主动收拾碗筷,贺骁倒没拦着,只是让他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就行了。 周澄不解,迟疑着问道,“……你不是喜欢手洗么?” 没想到男人却瞟了他一眼,语气含笑道,“你洗的不一定比它干净。” 好一会周澄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是——他觉得他不会洗碗。 周澄觉得郁闷,他从前确实不会,但是现在……怎么说,也不至于洗不干净吧?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乖乖把碗都放进了洗碗机里,又研究了一会程序,按了开关后才上了楼。 楼梯右侧有个房间亮着,门没关。 周澄没去里面看过,但也猜到应该是男人的书房,他现在在里面办公。 他在楼梯口站了一会,还是回了左侧尽头的房间。 洗完澡出来后,闲来无事,又想到今天白天新学的乐谱拉得不怎么顺畅,他便拿了琴,拉开落地窗,来到外边的露台。 月色皎皎,都不用另外开灯,琴谱上的音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着月色,他在外面拉起了琴。 书房,电脑屏幕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数据,房间里不时响起指节敲打键盘的动静。 蓦地,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视线从屏幕上慢慢抬起。 房间里静静的,却能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从门外传来,婉转悦耳。 听了一会,他菲薄的唇微微一挑,推开椅子便朝琴声寻了过去。 也不用怎么找,走出门外他就看见了。 皎白的月光下,男孩站在空旷的露台,背对着走廊,专注地拉动琴弓。 也许是不怎么熟练琴谱,又或是琴谱的曲调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难度太大,曲子总是断断续续,有时还得停下来调整。 外面的气温虽比前几天有所上升,但临近凛冬,气温再高也高不到哪去。 男孩却拉得很专心,就连他在后面站了好一会,也丝毫没有察觉。 贺骁双手环上胸口,身形斜倚在石柱上,俊美立体的五官在月色淡淡的映衬下,脸上的温柔之色虚渺如梦。 直到周澄终于感觉外面的气温太低,不利于手指的灵活度,而停下演奏后,他才走过去。 周澄拿着琴正准备回房间,一转身,就被眼前陡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是男人,他松了口气,但心脏还是跳得厉害,“你怎么走路不出声的?” 贺骁没接话,伸手握住了他没有拿琴的那只手,果然摸到一手的冰凉。 他微微皱眉,“怎么不在房间里练?” 男人掌心的温度像块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手背,周澄挣了两下,却是没挣开,拘谨地看了眼男人的脸,“你不是在工作吗?” 虽说隔了一条走廊,但房间只是普通的房间,也没做过隔音,琴声肯定会传过去的。 露台和书房却隔了一段距离,地方也开阔,原本以为应该不会打扰到他,没想到还是被他听见了。 确实,如果是一般人,以那种分贝的音量,又高度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基本就忽略了。 但贺骁还是第一时间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只因为这琴声他很熟悉。 他喜欢他拉琴时的样子,自然能认出他的琴声。 周澄被男人牵着进了卧室,进去后他也没做什么,松开他的手就找了衣服去洗澡了。 周澄搓了搓冻僵的手,坐在床上又觉得有些无聊,听着浴室里传出的水流声,莫名觉得有点紧张。 明知道男人一个月之内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每次处在这种氛围之下,他总是无法让自己放松。 在床上躺了会,他强迫自己赶紧入睡,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贺骁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时,房间里只剩下床头的一盏落地灯开着,大床那一侧只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一个轮廓。 他低笑了声,走了过去。 周澄抱着被子,面对着窗户,意识无比清晰,一点睡意都没有,听着身后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眼睛认命地紧紧阖上了。 贺骁在床边停了会,然后屈身上了床,床垫发出“咯吱”一声,承受着他的重量陷进去一块。 周澄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后的被子被掀开,带进去一阵冷风,正好吹在他因为睡姿不对,而露出的一截腰上。 然后他就被男人捞了过去。 “我想知道你每次都用装睡这招,是觉得我真不会对你做什么?”男人低低哑哑的嗓音贴着他的耳廓,说话间温热的气息都拂在他的耳朵上。 周澄只觉得他的声音像带了电流般,被他唇息触及的地方都产生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然后随着血流传遍全身,让他的神经末梢都快要蜷缩起来。 他脸上瞬间燃烧起来,咬着唇,脸红得快要滴血,磕磕绊绊地呵斥,“你……放手!” 第35章 女孩“害羞了?” 贺骁压着他,眉梢眼角都蓄起了笑意,手指忍不住在他透着热度的脸颊刮了刮。 偌大的房间静悄悄的。 覆着薄茧的指腹触在脸上的感觉真实极了,周澄全身紧绷得像是即将离弦的箭。 黑暗中,男人的视线热烫得让他无法忽略。 他突然怕了。 直觉告诉他,这样的气氛过于危险。 他试着挣动了两下,然而男人圈着他的手臂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随着他的挣扎,不断收紧力道。 到最后,他几乎整个人都被纳入了他的怀里。 后背严丝合缝地紧贴男人的胸腹,那紧实的肌肉像一块块烙铁烙着他的皮肤。 周澄前有未有地感到心慌,脸上的温度反而随着心中升起的恐慌而渐渐降下热度,额上更是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脸上的绯红渐渐变成一层寡白,即便周围光线昏暗,贺骁也还是看清了。 几秒前还翻腾着欲色的黑眸逐渐恢复清明,他嘴角嘲弄般地扯出一抹冷笑,遒劲的力道便松开了,却并没有立即把手臂抽走,只虚虚地圈在他腰上。 周澄如获大赦,下意识屏住的气这才重重呼了出来。 “睡吧。” 一个快而轻的吻印在耳尖。 周澄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着抱着他的姿势在旁边躺下了,顺手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夜色如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澄还没睡着,身体僵硬得发酸也不敢变换一下姿势。 他干瞪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男人身上沐浴后的清冽气息充斥着鼻尖。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像这样的接触于的确很有必要,有些事情需他慢慢适应要循序渐进的过程。 而几个星期后,他将要面对的,是比现在这种程度还要亲密十倍的行为。 但他睡不着。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差,除去为了家里和母亲操劳的那半个月,很少会像这样,睁着眼,一点睡意也没有。 又过了许久,男人忽然翻了个身,连带着收走了搭在他身上的长臂,转向了另一侧。 他这才全身松懈了下来,忙不迭地把身体挪远了些,一离开男人的范围之内,片刻,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悄无声息的寂静中,听着他渐渐变得平缓而均匀的呼吸,一双狭长深邃的暗眸随之睁开。 …… 翌日,周澄醒来时,床上已不见男人的身影。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才下床去浴室里洗漱。 楼下,已经吃完一份三明治的贺骁看了眼楼梯的方向,随即端起白瓷杯不紧不慢地喝完了咖啡。 然后才起身往楼上走去。 他习惯起得早,通常先是去外面晨跑一圈,回来再到一楼的器材室健身半小时,之后洗完澡,再去上班。 不过今天周六,他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周澄洗漱完出来时,男人刚好从门外走进房间。 贺骁眉梢挑了下,“起了?” 周澄点点头,“我换个衣服就下去。” “早餐做好了。”男人说完就走了,还不忘带上房门。 周澄换好衣服下去,吃了男人做好的三明治,完了又被塞了一杯牛奶,其实那份三明治就把他给吃撑了,牛奶实在喝不下,他喝了两口就搁下了。 门铃忽然响起。 虽然同是坐在沙发上,周澄离门却比较近,他没多想,起身过去开了门。 四目相对。 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愕。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看样子和他的年纪相仿,可能大那么一两岁。 “你找谁?” 问完周澄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多此一问,既然他不认识,那自然是来找贺骁的。 足足愣了三秒,女孩才磕巴地出声,“我……我是来找贺总的,你……你是?” 他是谁不重要,周澄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很光明磊落,完全没有介绍自己的欲望,听她是来找贺骁的,直接退到一旁示意她进去,“他在里面。” 女孩抿了下唇,目光又凝视了他一会,才走了进去。 周澄把门关上,看着女孩拘谨地走到沙发前,小声道,“贺总,我来打扫了。” 贺骁低头看着搁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眼皮都没掀一下,随意地“嗯”了声。 打扫? 周澄忽然想起男人好像说过会有人定期过来打扫房子,再看女孩身上的装扮,黑色的长发用橡皮筋扎成一束,一件白色的外套下身是条黑色的休闲裤,风格简单中透露出朴素。 保洁? 周澄没细想,直接上楼去了,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一直被卡住的点,便打算上网找点资料学习一下技巧,奈何回来的时候只带了琴,笔记本落在宿舍了。 他正苦恼要不要下楼问问男人有没有多余的电脑可以借他使用一下,结果刚走到楼梯口,男人已经上来了。 见他杵在那,贺骁拾阶而上,不疾不徐地问道,“有事?” “哦……我想问下你有没有多余的电脑借我一下,我想找点资料。” “书房里有电脑,自己去开。” 周澄怔了怔,眼里装着惊讶,“可是……那……那是你平时用的吧?你不怕里面的资料……” “里面的资料我已经上了密码,一般人打不开,你如果强制打开,会触发警告,到时候小区里的保安就会以为房子里遭了贼,你会马上被抓走。” 周澄眼睛睁得更大了,还可以这样? 贺骁看着他信以为真的眼神,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伸手在他的脸颊上捏了捏,“骗你的。” 周澄,“……” 贺骁笑得更甚,“好了,没有什么资料,也没有密码,你放心去用。” 说完他转身就去了左侧走廊尽头的房间。 周澄摸了摸脸颊,后知后觉地走到书房门前,压下门把推开门。 一整墙的书架,摆满了厚厚的书籍,另一侧靠近窗边的位置,放着大大的实木办公桌还有椅子,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 桌面摆着一些文件,周澄不敢动。 他开了电脑,等桌面显现出来的那一刻,他愣了下。 几近40英寸的电脑屏幕上有不少文件夹,分别备注了是什么资料文件。 显然,男人刚才说什么都没有,才是骗他的。 第36章 他偷东西不过就算这些真是什么商业机密,此刻他也丝毫没有打开的欲望,毕竟他也不懂,更没有这样做的意义。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直接打开浏览器搜索自己要查找的资料。 过了一会,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门没关,周澄从屏幕上抬起头,就见男人维持着指节叩击门板的姿势,冲他淡淡一笑,“我出去一趟,可能没那么早回来,午饭是叫酒店做好送过来,还是出去解决?” 周澄看了眼他身上穿戴整齐的西装,无语地沉默了一小会,“……不用了,我自己会解决。” 男人剑眉挑了挑,似笑非笑,“那就叫酒店送过来。” 说完,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周澄下意识就要起身,想了想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反正他只管吃就行,吃什么不是吃,人家都不觉得麻烦。 然后他就放弃了,坐下继续看屏幕上的资料。 楼下,一听到台阶上传来脚步声,林可可就关了手上正在工作的吸尘器,见下来的是贺骁,连忙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 “贺总,您要出去了吗?” 男人俊美淡漠的面孔连个眼神都没给,淡淡应了声。 林可可目送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走出门外,满腔蓬勃的情绪逐渐沉淀了下去,咬了咬唇,她按下吸尘器的开关继续打扫。 周澄看完找到的资料,记了笔记,又找了几个更直观的讲解视频。 看完之后就关了电脑,拿着做好的笔记回房间,试着练了一段,虽然还是拉得不顺畅,但至少开始掌握技巧,音拉对了。 练了一会,他看了下时间,想着自己上午没有其他事,距离午饭还有好几个小时,便打算去趟医院。 他收拾好东西,刚拉开房门,见到陡然出现在门外的女孩,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转念又想起她是来打扫的,不由得松了口气。 “有什么事吗?” 女孩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在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我来打扫房间。” 周澄心里咯噔一声。 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做清洁,而他从主卧出来,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但和男人同床共枕这种事情他又不可能说出来。 周澄只当是没看见她脸上异样,点点头,“……那你打扫吧。” 说完就从她身旁离开了。 林可可转身看着他略有些匆忙的脚步,眼神始终充斥着狐疑。 她推开门走进房间,把吸尘器提到一旁放着。 明亮而宽敞的房间,所有的摆设物件都和她上次来时相差无几。 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在床尾的位置坐了下来,手指抚摸着身下柔软的床褥。 蓦地,视线瞥到角落里竖起一个黑色的包裹,她眯了眯眼,这样东西先前并不在这个房间。 她想起男孩从这个房间走出时的神情,脸上明晃晃的心虚和紧张,脚下下意识走过去把包裹的拉链拉开。 是一把小提琴。 看得出保养得很好,琴身干净泛着漆光,一点松香屑都没有。 她从来没摸过小提琴,但也看得出这是一把很贵的琴,而“昂贵”这个词汇,让她自然而然地就把这把琴归为了贺骁的所有物。 何况这把琴就在他本人的房间。 她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贺骁午饭前回了一趟别墅,本来取份文件的事让助理跑一趟也可以,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放下手头上的事,自己开车回来了。 结果就是他专程回去一趟吃个午餐,周澄人却不在屋里。 周澄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打算回去,还没开口,对面就甩过来郁郁沉沉的四个字。 “回来吃饭。” 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握着只剩下忙音的手机,懵了三秒。 贺骁立在书房的窗前,冷着脸把熄了屏的手机放回裤袋。 身后传来敲门声,他转过身。 女孩对上他的视线似乎有些紧张,慢慢走到办公桌前,绞着手指道,“贺总,房间都打扫完了,我……我看快中午了,需要为您准备午餐吗?” “不用。”男人颀长的身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冷淡道,“你可以走了。” 林可可喉头一涩,手指搅得更紧。 她看着男人英俊的容貌,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贺骁在翻找桌面上的文件,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掀起冷眸瞥了她一眼,“我不喜欢猜谜游戏。” 言下之意,觉得该说就说,不该说就不要说。 他的声音实在太冷,林可可不敢再支吾下去,忙道,“是这样,您早上出门后,我打扫完客厅上来,发现……”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打量了眼男人淡漠的神色,“我发现那位不认识的先生从你的房间出来,而且……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之后就离开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贺骁从文件堆里抽出文件,眼神依旧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冷淡地看着她,“是想说他偷东西?还是觉得他偷了东西,我会怪到你身上?” 林可可看着他推开椅子起身,急得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认识那位先生,只是觉得他从里面出来时的样子不太对劲,所以才会……” 她死死咬住了唇。 她承认,她把这件事说出来有自己的私心,也确实有几分原因是男人说的那样,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在他眼里有一点污点,所以才会急忙否认。 贺骁眼神漠漠,见她的脸色紧张得发白,成熟冷峻的面容没有丝毫的动容。 “我从来不把事情交给不靠谱的人去做,叫你来这里,我做得到用人不疑,但除了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不希望你多管闲事。” 女孩慢慢抬起头,眼里泛着水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语气委屈放低了态度道,“我知道了。” “还有,那位你不认识的先生,他以后想去这房子的任何一个角落,想做什么事,都是他的自由,你没有必要知道他的身份,最好减少自己在他面前乱晃的频率,明白?” 第37章 姜帆的愤怒林可可泫然欲泣的脸呆住了,怔怔看着男人好一会儿。 她连那个人身份都不配知道?还要尽量减少在他面前出现? 她不禁产生疑惑——他是谁?能让男人如此袒护? 贺骁冷睨着她呆滞的神情,语调平静得毫无起伏,一贯的幽冷,“有问题?” 林可可连忙摇摇头,手指捏紧了衣角,“……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 贺骁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拿着文件下楼。 …… 晚上,学校附近的咖啡店。 作为一个星期里客流量的最高峰时段,店里的每个人都恨不得再长出一双手来忙活。 姜帆站在柜台后,娴熟地操作机器录入每张订单,旁边还有一个只在周末才过来兼职的同事,补充了周澄在周末时段空缺的位置。 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波点单的学生,一道人影忽然晃了过来。 “帆哥帆哥,待会帮我把咖啡送到三号桌,我去上个厕所。” 姜帆闻声抬起头,跟他说话的人是店里的服务生,也是同个学校过来兼职的,此时五官揪成一团,眼神哀求地看着他。 姜帆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摆了摆手,“去吧。” “谢了啊,哎妈呀,憋死我了。”男生说完就跑了。 姜帆笑看着他用滑稽的姿势走远。 没一会儿,咖啡做好了。 他端着托盘走向三号桌。 “……我跟你说,我们学校不止是她,还有个我认识的男生也被包养了,我还看过他和金主站一块呢。” “我去,真的假的?这也太恶心了吧,本来搞同性恋就恶心了,还被包养,啧啧啧,那画面太美,我不能想象……不过你说你亲眼看到了,谁啊?” “你上个星期有没有来过这里?” “这里?来过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要喝咖啡,怎么?你该不会是想说……” “对,就那个音乐系的系草,周澄你知道吧?就是他……我那天晚上来买咖啡,碰到他和一个男的站在门外,起先我还以为那是他爸,结果那天晚上我回学校的时候,在校门口又看见他们了,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卧槽,你千万别跟我说他们在接吻,我会吐的!” 呯的一声,托盘被重重放在了桌上。 正说得起劲的两人被打断,不约而同看向同一个方向。 姜帆站在桌前,身上穿着咖啡店特制的围裙,脸色阴沉可怖。 其中一个女生瞥到他朝她看来的骇人眼神,被吓了一跳,状似受惊拍了拍胸口,嗔怪道,“姜帆学长你干什么呀?不声不吭的走过来,吓到人了。” 店里人声嘈杂,姜帆冷冷看着她,冷沉的嗓音却无比清晰,“我这么大一个人走过来你都看不到,没看到的事情编造起来倒是信手拈来,我是该说你这张嘴能说会道令人羡慕,还是该说你这年纪轻轻就瞎了眼实在可怜?” 这话,俨然说得十分不客气了。 女生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学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什么意思?” 姜帆冷嗤,“意思就是人得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恶意诋毁别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什么恶意诋毁,学长你说话就不用负责吗?我哪里诋毁别人了?” 女生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身,但面对身高有一米七八的姜帆,还是在气势上矮了一截。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再让我听到你说周澄的任何事!否则你会为你的口无遮拦付出代价。” 女生愣了下,她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他说了这么多,是在为周澄抱不平,她刚才和同伴说的那些话,估计他都听见了,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她双手环上胸前,哼笑了一声,眼神轻蔑而不屑地看着他,“原来你说的是周澄学长啊……我还以为做错什么事惹得你这么不高兴,怎么?学长你觉得我刚才哪里说错了吗?既然我有地方说得不对,你可以指出来呀,反正你和周澄学长这么熟,难不成我知道的事,你却不知道吗?” 姜帆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用不着激我,谁是谁非我心里清楚,周澄家里的情况我更比你清楚,他家里从小就富有,他有什么理由作贱自己去做那种事情?” “哈,”女生像是听了个笑话,嘴角扯了个嘲讽的笑,“学长你这朋友当的也太失败了吧?就连我都知道他之前一个月没来上学,是因为他家里出事了,他爸爸还被警察抓进牢里了,你说他家里有钱,那也是从前,现在他穷的都要来和你一起打工了,这你还不明白吗?” “而且,那天晚上明明你也看到他和那个男的在一起,我还问你那是不是他爸爸呢,我哪里说谎了?我说我回校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他和那个男的站在一起,靠得特别近,那男的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这明明就是我亲眼看见的,我为什么不能说?人家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来的事情,还怕别人看见说出去吗?那你让他下次找个旮旯别让我看见不就行了?” 姜帆从未像现在这样,全身像是被怒火炙烤,滚烫的热血在身体里奔腾,冲向大脑仅存的一丝理智。 他红着眼,看样子有点吓人,和女生同一桌的同伴见此,拉了拉女生的手,挨着她小声劝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看学长好像生气了……” “哎呀你干嘛呀,”女生一把拨开她的手,不知好歹地得意道,“我又没说错什么,事实就是我说的那样啊,你见过谁的爸爸对儿子这么亲密的,这么大人了还拉手,站得那么近,不奇怪吗?而且他亲爸明明在监狱里,哈,这个难不成是他干爹——”砰! 白色的桌椅被掀翻在地。 店里顿时一片死寂。 两个女生虽然躲闪得快,此时站在一旁,也完全是被吓坏了的样子,丝毫不见刚才的嚣张跋扈。 所有人都在看站在狼藉堆旁的男生,他脸上像是要杀人的骇人表情让一干人等不寒而栗,纷纷打了个冷颤。 第38章 该不该看的,都看过了“出什么事了?” 店长听到动静从厨房匆匆忙忙地跑出来,看到地上那堆倒了的桌椅,愣了下,然后才见姜帆站在边上,下意识问道,“姜帆,这是你做的?” 姜帆却没看他,眼神依旧落在两个女生脸上。 他脸上肃杀的冷颜让两人瑟瑟地挤在一起,眼神充满了心虚的色调。 “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们要是敢在他面前提起一个字,”他透着寒意的字眼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吐出,眼神宛如一道利箭,“我保证让你们这张嘴再也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另一个城市。 饭厅,餐桌上弥漫着良好的晚餐氛围。 周澄坐在往常的位置,安静地夹菜吃菜。 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女孩,他停下筷子,看向桌对面的男人,“对了,有个问题想问下你。” 贺骁掀起眼帘,挑了下眉,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周澄略略组织了下措辞,“早上来这里的那个女孩是每个周六都会过来打扫吗?固定是她?” 贺骁加菜的动作顿了下,“有什么问题?” “呃……也不是说有问题,”周澄小心地审视了一会男人脸上的表情,决定还是把话明说了,“就是今天早上我出门前,她看见我从你房间出来,表情很……呃,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你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她吗?”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那种鄙夷,厌恶的情绪完完全全浮现在眼里,没有丝毫的掩饰,就跟在看一个小偷似的。 被人用这种眼神盯着看,心里当然不舒服,而他又没这样的脸皮跟她解释真相,所以只能寄希望到男人身上了。 不然难道要他以后每个星期六都外出回避? 可以是可以,但这样未免麻烦了点,他总不能因为一个保洁要来家里打扫,还得定闹钟早起离开,搞得好像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有这个必要?”男人毫无波澜地答道,语气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周澄,“……”看来没指望了。 吃完饭,周澄回房间照例练了会琴,然后进浴室洗澡。 天气越来越冷,想着男人一般会在书房处理工作到半夜,他在浴缸里放满水坐了进去。 原本只是想舒舒服服地泡一会儿澡,结果泡着泡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书房,贺骁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窗边,骨节分明的指节扣着黑色的手机。 他眸色淡淡看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听着听筒传过来的声音。 等对面的话音落下,他才随意而了然地回道,“知道了。” 说完便挂了电话。 回到桌旁,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烟盒,却没看到打火机的身影。 想起上一次抽烟的情形,他起身走出门外,脚下径直拐去了走廊尽头。 贺骁推开房门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的灯亮着,却空无一人。 视线巡视了一圈,瞥到浴室的门关着,他走过去敲了敲。 没有回应。 他眉心微蹙,没有犹豫,“哗”的一声拉开了玻璃门。 浴室里弥漫着白色氤氲的雾气,扑面而来一股潮湿温暖的水汽。 尽管隔着雾,他还是一眼看到坐在浴缸里的人。 他英挺的眉心下意识锁得更紧,长腿径直迈了进去,“周澄。” 还是没有回应。 灯光下,周澄合着眼帘,头枕在浴缸边缘,脸颊被水汽熏得绯红,长而卷曲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色的阴影。 贺骁紧锁着眉头,扣住他搭在浴缸边上的手臂,把他从浴缸里带了出来,丝毫不介意身上的衣裤被他身上带出来的水打湿,把他打横抱起走出浴室。 周澄在男人怀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眼神率先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 脑子登时清醒了大半。 贺骁低头看着他,脚下从容走到床边,“醒了?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他单腿屈膝压在床上,把怀里的人放了上去,滴滴答答的水流很快就把白色的床褥打湿了一片。 男人紧贴在身上的体温一离开皮肤,周澄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从浴缸里捞出来的,连忙扯过被子裹住一丝不挂的身体。 他心跳快得像是密密麻麻的鼓点,甚至耳朵里能听到的声音都被心跳声占据了大半,整个人未着寸缕,身上却像是快要烧起来似的,哪怕不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从头到脚都是红的,活脱脱一只新鲜出炉被蒸熟了的虾。 贺骁身上的衣裤几乎都被打湿了,鞋底下由身上落下的水滴汇成了一滩水渍。 见周澄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他唇畔不由地勾勒出一抹淡笑,“该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现在才遮,晚了。” 刚走到浴缸旁边的时候,他承认有那么一眼,他的视线停在他泡在水下的身体。 是一具很年轻的躯体,体格修长匀称,虽然平时也能看出他皮肤很白,但在那一瞬间,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大片大片的皮肤刺激着他的眼球,某些部位又粉嫩得恰到好处,让他想要忽略都难。 周澄两只手紧紧揪着被子,湿软的头发耷拉在脑门上,好一会都不会开口说话,整个人像是因为遭受巨大的刺激,而游魂在外。 贺骁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闹他,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浴袍,进了浴室。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听着从里边传来的水声,周澄连忙把身上的被子扒开,跳下床在衣柜里翻出衣服,有好几次因为太过紧张,手臂迟迟穿不进袖子,整个人在衣柜前哆嗦得像是暴雨中的小树苗。 好不容易把衣服穿上,刚刚才转了转的脑袋又陷入一片空白。 就这样在原地僵了几分钟,他看着地毯上和床上的狼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找了块布,想要收拾干净。 他把床褥和被子都拆开了,看到床垫上那一大片水渍,又放弃地把床褥和被子扔了回去。 今晚睡肯定是不能在这张床上睡了,好在客房还有床,可那只是张普通的双人床,远远比不上这张床大。 一想到在经历过刚才那样尴尬的事情后,他今晚还得和男人挤在那样“狭窄”的一张床上睡觉,他瘫坐在单人沙发里,看着浴室的方向,仿佛在等待死神的宣判。 第39章 在他颈项轻咬了下贺骁冲完澡出来,看到床上乱糟糟的一团,原本坐在上面的人却不见了踪影,眉头一拧,长腿径直往门外走去。 没走几步,就在离卧室最近的一间客房找到了正在铺床的周澄。 听到脚步声,周澄转过身,视线不受控制地瞥向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袍,眼皮跳了下。 他露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手在铺好的床上胡乱地比划了两下,抖着嘴唇解释,“……那边的床湿了,所以我随便收拾了下,晚上就在这里睡吧,明天我把被子拿出去晒晒。” 贺骁把擦拭头发的毛巾扯下,随手放在一旁,踱着步子轻松悠然地向他靠近。 果然就见他脸色霎时变得寡白,抿着嘴唇移开了视线,一副如临大敌而无法动弹的样子。 他嗤笑出声,俊美的面孔柔和了几分,伸手在他低垂的脑袋上揉了揉,手下柔软的发质还能摸到一点湿意,“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虽然,他现在确实很有把他“吃掉”的欲望。 周澄现在确实不怎么排斥他的接触,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下意识偏头躲开了,“你还有工作吧?我有点困了,先睡了。” “等等。” 男人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 周澄不明所以,脱掉鞋子上了床,刚掀开被角准备躺进去,贺骁手上拿着吹风机去而复返。 “过来。”他把插头插进插座,朝他招手。 周澄撇了撇嘴,尽管不那么乐意让他帮忙,但到底没说什么,挪着屁股坐到床边,任男人打开开关,帮他吹头发。 光线敞亮的房间,只有吹风机嗡嗡的声音打破静谧。 周澄耷拉着眼皮,感受着男人修长的指节在发根穿过,细心体贴地替他吹干每一丝发梢,暖风吹得神经末梢舒服而惬意,男人高大挺拔的躯体又替他挡去了头顶上刺眼的灯光。 周澄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舒服得昏昏欲睡,直到耳边的嗡嗡声忽然停下,他才惊觉自己靠在男人的腹部,忙不迭坐直了腰身。 还没来得及把谢谢说出口,眼前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端起他的下巴。 下一秒,唇瓣就被覆住了。 温热的,濡湿的,夹杂着陌生的气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睁大到极致,一眨不眨,甚至忘记了呼吸。 身上所有的感官好像都被屏蔽了讯号,只剩下唇上的触觉,将这个温热的吻在脑海中无限放大,大到塞满了整整一个大脑的容量,连让他做出反应的机能都完全丧失了。 直到男人再也不满足这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手指扣着他的下颌,试图让他张口以此让他长驱直入,周澄才惊惧地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 但不过一秒,他的双手就被扣住,整个人被压在床上,身上覆上一具健硕的躯体,密不透风地抵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贺骁!” 恐惧到极点的心理让他的声音沙哑而尖锐,隐约间能听出夹杂在其中的哭腔。 贺骁在距离他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动了情欲后的呼吸变得浑浊而急促,湛湛的深眸翻滚着浓烈的欲色,毫不掩饰,赤裸得让人心惊。 他看着身下惨白的脸蛋,和那双沾着泪水,红着眼眶的眼睛,逐渐和脑海中曾经的臆想重叠成一幅完整而真实的画面。 几乎是瞬间,身下不受控制的反应让他的理智几乎就要断裂。 无数个日夜念念不忘的躯体此刻就在他的身下,脑海里疯狂地叫嚣着“占有他”这三个字。 周澄被他烫人的眼神吓了一跳,想逃,可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被男人用更加遒劲的力道压制住身体。 时间一秒一秒流失,漫长得让人度秒如年。 周澄为了不看见男人的脸,索性闭上了眼。 到最后,就算他有意忽视,顶在腹部的物体还是让他忍不住羞恼地瞪了过去,“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贺骁盯着他渐渐有了血色的脸颊,眉梢一挑,恶意地在他身上蹭了下,“不能。” 周澄抿紧了唇,恶狠狠地瞪着他,如果瞪一眼能在男人身上瞪出个窟窿,估计他这会就能解脱了。 两人在静谧中僵持了一会。 直到男人眼里的热度逐渐褪去,周澄高高悬起的心才落回了原地,至少不用再担心他违背诺言,强制让两人在今晚发生关系。 刚才,他一度以为男人会这样做。 贺骁的视线一直盯着他,自然看到他松懈下来的神色,菲薄的唇牵出一抹淡笑,便松了他的手。 周澄见男人作势要起身,不由地松了口气,谁知刚放松警惕,颈侧就传来一记酸痛。 贺骁低头在他白皙的颈项轻咬了下,末了,又在烙下的印迹上吻了吻,这才起了身。 周澄被那微末的湿意吓了一跳,压在身上的躯体一离开,就翻身钻进了被子里,连脑袋都缩进里面,捂得严严实实。 贺骁站在旁边看了会,笑着关了灯,离开了。 感觉到周围完全安静了下来,周澄慢慢拉开盖在脸上的被子,在黑暗中坐了起来。 手指摸了摸脖子上被咬到的地方,想起男人洒在颈侧的鼻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周末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星期天的下午,周澄坐车回了学校。 那晚发生的事情,第二天早上起来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提前,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相安无事地度过一个早晨,贺骁去了公司后,中午并没有回去吃饭,这让周澄松了一口气。 独自吃完午餐后,匆匆收拾了东西就去学校了。 回到宿舍,难得姜帆在宿舍里没出去兼职。 两人聊没几句,周澄就发现他有些沉默,而且脸色也是显而易见地难看。 询问了几句,他都说没事,周澄便不再问,只当他是心情不好。 直到吃完晚饭过后,周澄问起用不用去咖啡店帮忙,姜帆看着他静默好一会儿,才跟他说,他不在那做了,找了另一份兼职。 “不做了?为什么?” 周澄想不明白,他之前才说过那里离学校近,挺方便的,而且时薪也还可以,所以才介绍他去。 这会怎么就不做了。 第40章 校庆姜帆脸上没什么表情,答得也很随意,“是我自己的原因,工作的时候和店里的顾客起了点争执,不想让老板为难,所以辞职了。” 起争执? 如果他是别人,周澄估计就信了他这番说辞。 可他不是。 相识两年以来,周澄可以说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 在很多人眼里,姜帆是一个长相帅气,又不失风度的大男孩,虽说家境贫寒,但他待人从来都是不卑不亢,也因此,在学校收获一波迷弟迷妹,性格好脾气好几乎就是他的代名词。 说他会和人起争执,除非是踩到他的底线,让他忍无可忍,不然绝无可能。 可周澄不知道的是,那天在店里,女生说的那些话,就是在他的底线上无情地践踏,所以他才会愤怒得失去理智。 如果被污蔑诽谤的是他自己,他不会和那个女生一般见识,可是她说的是周澄……他无论如何也不容许。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姜帆勉强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我已经找好另一份兼职了,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你的话,可以继续在那里兼职,店长其实没有怪我,不会牵涉到你身上的。” 周澄倒不是担心这个,作为朋友,他只是希望如果他遇到什么困难,自己能帮忙,再不济,一个合格的倾诉对象总是可以的。 但姜帆显然不想提起这事,周澄自然不再多问。 时间不紧不慢的来到周五。 这一天,学校全年级都放了个大假,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艺术院校,校庆自然举办得隆重又热闹。 除了从这里毕业出去,已经在各行各业小有名气的优秀校友,同时也邀请了不少商界的精英人士参加,多数都是对学校有过捐助的企业家。 贺骁自然在邀请的行列当中。 当黑色的宾利驶入学校特别设立的接待场地,作为迎宾志愿者的一员,周澄看着熟悉的车子缓缓驶到眼前,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晚两人还通了电话,可男人丝毫没有透露出他今天会到场这件事。 他怎么会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车身已经在红毯前稳稳停了下来。 周澄穿着学校统一安排的衬衫西裤,肩上系着红色的绶带,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 贺骁静坐在车厢里,见前来开门的是他,不由得勾起唇畔,眉梢挑了挑。 周澄对上他噙着薄笑的眼神,忽然有些后悔被安排来做这份工作,只因为系里的主任觉得他的外形比较出色,担任迎宾的工作再合适不过,他才会被推到这里,虽然还有其他学生一起,但现在这情况,实在是太过戏剧化了。 他轻咳了两声,遵从基本礼仪向男人微微欠身,“欢迎贵宾。” 贺骁听他这公式化的口吻,笑意更甚,随即弯腰款款从车厢走了出来。 蓝色的西装搭配白色的衬衫,以及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的西裤,衬得男人高挑的身形愈发笔挺,高贵矜冷的气质由里而外溢了出来。 光是从车上走下来这一下,立马就吸引了在场的不少目光。 很快,校领导团队便闻讯从室内迎了出来,似是惊讶他的到来,一张张脸上堆满了惊喜的神色。 “贺总,真是劳驾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欢迎欢迎,里面请。” 男人被一堆人迎着进了室内,临走时,周澄瞥到他的眼神朝看了他一眼。 他抿了抿唇,连忙站回自己原先的位置,心里有些恍神。 没一会儿,身旁站着的另一个学生忽然向他靠了过来。 “诶,我说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啊?这么大排场,你有看到主任刚才的表情吗?我还真没看过他对谁这样笑脸迎人过,稀奇啊。” 周澄喉头一涩,正斟酌着该回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抢在他前面接了话。 “我靠,他你都不知道?你们男的一点都不关注财经新闻吗?B.R集团的老总啊,金融界的传奇新贵你没听说过吗?” 说话的是站在对面的一个女孩,身上也是礼仪小姐的装扮,和周澄不是一个班,但同个系,说过几次话。 “切,”男生冷嗤了声,语气十分不以为然,“什么财经新闻,我看你是因为人家又帅又有钱才关注的吧?花痴一个。” “喂,人家长得又帅又成熟这是事实吧?你这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我劝你别想了,人家这个等级的是不会看上你的,你也不照照镜子,人家这么有钱,什么样的追求者没有,你要是凑上去肯定自取屈辱。” “哈哈,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贪图我这个女大学生的年轻貌美呢?” “徐露露,你丫的脸皮是真的厚,防弹盾牌吧你……” 好好的两排迎宾队伍因为这个话题打开了话闸子,男男女女互相打趣,只有周澄站在自己的位置默不作声。 听一堆人谈论自己的金主,让他尴尬得头皮都在发麻,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在一旁装蘑菇。 迎宾工作结束后,周澄回了宿舍,晚上他要作为系里的代表上台演奏,学校便没给他安排其他的工作。 站了一个上午,两条腿有点不听使唤,他回到宿舍后直接爬上床,躺了下去。 没一会,姜帆也从外面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份盒饭。 见他趴在床上的休息,扬了扬手上的袋子,“你在宿舍啊,正好,我听礼仪队的人说你们站到这个点都还没吃饭,我给你打包了一份,你快下来吃吧。” 说着把饭盒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打开了盒盖。 他不说,周澄还没觉得饿,这会闻到饭菜的香味,才知道自己早就饿过头,快饿得没知觉了。 他从床上坐起,看着姜帆把饭菜放在他桌上,伸了个懒腰,“谢谢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自己还没吃。” 说完就从爬下床,脚刚踩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穿鞋,扔在床上的手机蓦然间响起了铃声。 周澄叹了口气,认命般地重新爬上去,拾起手机,看了眼屏幕。 骁叔之前不是没想过改个备注,但一时间没想到适用于两人现在这关系的,便没作修改。 周澄看着来电显示,脸色一白,又不想做得太过明显,抿了下唇,还是把电话接了下来。 第41章 是糖电话接通的时候,贺骁正在校园里一处僻静的阳台,骨节分明的手掌随意搭在栏杆上,垂眸俯瞰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 今天天气不错,深秋的气候干爽怡人,阳光也不似夏阳那般炽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听着听筒传过来刻意压低的嗓音,他菲薄的唇瓣微微上挑,“忙完了?” “嗯,”那头仍是低低的语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骁唇边笑意深了深,他这刻意而笨拙的语气,他想不发现端倪都难,“一起吃个饭?” 学生宿舍,周澄从爬梯上下来,听到男人这句话时,眼神刚好撞上姜帆询问的目光,心脏顿时漏了一个节拍。 他下意识撇开视线,脚下往宿舍的阳台走去,“你不用陪学校的领导一起吃饭吗?” 贺骁低低笑了声,“现在快到三点了,你觉得他们还没吃过午饭?” 周澄,“……” 还真是,除了他们这一帮为校庆活动充当苦力的学生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其他人估计早就吃过午饭了。 估计是好一会没听到他的答复,电话那端,男人磁性的嗓音再次传来,“怎么,不愿意?还是待会有工作?” “没。” 话一出口,周澄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他闭眼沉默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来,“那好吧……我去哪里找你?” 挂了电话后,他走进宿舍。 姜帆坐在书桌前操作电脑画图,听到他的脚步声,扭头看向他,就见他神情抑郁,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下意识问道,“主任又叫你去帮忙吗?” 周澄摇摇头,看到自己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帮我把饭收起来吧……” 说到这,他又蓦然想起贺骁找他是为了吃午饭,又改口道,“算了,我应该不回来吃了,这份餐你要是饿了就吃掉吧,我走了。” “周澄!” 姜帆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拉住他的手臂,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里翻腾,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看着他转过来的脸,却又生生止住了。 周澄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在他的注视下,姜帆眼里剧烈波动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咬了咬牙根,还是松开手,“没,没事,你记得吃饭,晚上还得上台表演。” 周澄笑笑,拍拍他的臂膀,“知道了。” 等他转身走出宿舍门口,姜帆看着他饭桌上的盒饭,一丝挫败忽然从心底升起,盘踞了他整个心头。 为什么问不出口,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无非是怕,真相会是那个女生说的那样,他放在心上的人,早已不堪的,成了金钱的玩物。 姜帆把桌上摆开的饭菜重新盖好,然后扔进垃圾桶,如同他买这份饭时的心意,一并被扔了进去。 …… 周澄离开宿舍后径直朝男人给的位置走去。 黑色的宾利停靠在林荫道旁,又因为今天放假,在这条路上来往的人很多。 本来这样的豪车单独停靠在那里就足够引人瞩目了,周澄在学校里人缘又不差,走在路上没少遇见熟人。 生怕被那些人看到什么,他打完招呼就匆匆走到车旁,打开后座车门快速坐了进去。 待车门关上,才吁了口气。 贺骁原本靠着椅背交叠着双腿在看文件,见他坐进来,冲他勾了下唇角,“这么怕被人看见,怎么不让我在学校外面等你?” 周澄回看他,没好意思说自己饿了大半个中午,走不动了。 撇了撇嘴答道,“不是要去吃饭?” 贺骁整理文件的动作微顿,注视着他的深眸眯了眯,“你还没吃?” 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天气晴朗,车里又没开空调,车厢里有点闷热,还是因为刚才快步走了一段路,周澄这会觉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觉得头有点晕,便学着男人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回道,“……工作没做完,没时间吃,刚回到宿舍就接到你的电话……” 贺骁察觉他的异样,凌厉的眉峰微拧,修长干净的手指伸了过去,覆在他的额头上。 体温却是正常的。 周澄掀开眼帘,看着他的动作,茫然地问道,“你干什么?” 贺骁把手收回去,睨着他,“你脸色很难看,哪里不舒服?” “我没……”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景象忽然断断续续地变成一大片雪花。 周澄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出的不是热汗,而是一层冷汗,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头也晕得厉害。 想起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他有气无力地出声,“你车里有水吗?我可能低血糖了……” 早上为了帮忙他起得很早,早餐只是随便吃了点,挨了七八个小时,早就什么都消化完了。 贺骁拧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我送你去医院。” 周澄阖着眼摇摇头,清秀的面孔孱白得没有血色,“不用了,待会吃完饭就好了,我不想去医院。” 贺骁缄默,看着他下颌紧绷了一会,便起身从储物盒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打开递给他。 沈岩在前面平稳地操控方向盘,不时地往后视镜里撇上一眼。 蓦地,想起什么,他打开中控台上的小抽屉,果然看到里面塞着一包还没开封的奶糖。 他忙出声道,“呃,贺总,这里有一包黛西小姐上次留下来的奶糖,低血糖吃点糖恢复得快一点,你要不要……” “拿过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沈岩赶忙把那袋糖递向身后。 周澄头晕得厉害,喝完水后靠在座椅上休息,耳朵一直嗡嗡响,也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只隐约捕捉到小姐两个字,然后就被捏住下颌,被迫张开了嘴,还没反应过来,一颗圆球就塞进了嘴里。 甜甜的,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是糖。 他勉强撑开眼皮,男人模糊的脸庞逆着光,似乎在笑,柔声问他,“好吃么?” “太甜了。”他下意识答了句。 男人哼笑了声,没再说话,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干脸上的汗,重新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第42章 假公济私过了一会,周澄感觉体力恢复了一点,但刚才喝了半瓶水,胃里又是空空荡荡的,这会终于觉得有些饿得难受。 好不容易挨到餐厅,他拖着两条虚软无力的腿颤颤巍巍走到桌旁的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连翻菜单的力气都没了。 贺骁点完单,看了眼他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把菜单递给服务生,挽着唇又吩咐了句,“麻烦上菜前先拿杯果汁给这位先生。” “好的,请稍等。” 周澄阖着眼坐了会,服务生把一杯橙汁端了过来,放到他面前,“先生,您的果汁,请慢用。” 周澄掀开眼帘,觑了眼桌上的玻璃杯,又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静静洒落,男人俊雅成熟的五官在明亮的光线下宛若出自神手,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勾勒出冷贵精致的气息。 贺骁身形惬意地静靠在椅子上,见他看过来,醇醇笑问道,“很饿?” 周澄拿起玻璃杯慢慢喝了口,答非所问地反问了句,“你怎么会过来?” “临时决定,想来就过来了,”男人侧着身子,一只手肘垫在椅子扶手上,修长的指节无意识的摩挲下巴,“需要很特别的原因吗?” 自然是不需要。 只不过昨天晚上通话时,他一点都没提起这件事,让周澄有点在意。 这样突然的见面,可不是惊喜。 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心里有亏心事,更怕这些事被人知道。 周澄把喝了一半的橙汁放回桌上,没再说话。 片刻,菜陆陆续续上了桌。 周澄饿了大半天,也顾不上再像之前那样端着架子,索性放开了吃。 吃到一半,一道女音忽然旁边传来。 “周澄学长?” 正在进餐的两人听到声音同时停了下来,偏头朝声音来源处看了过去。 两个女生见真是他,顿时喜出望外,喜滋滋地走到桌旁。 “好巧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周澄认识这两个女生,之前在咖啡店打工的时候,她们经常过去买咖啡,一来二往,也算是熟面孔了。 他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你们也来吃饭吗?” 这个点餐厅里的人很少,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桌坐着人,想必也是这个原因,男人才没特地订包厢,而是在大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想到只是偶尔随意一次,就被认出来了。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讪讪笑了下,“学长你真会开玩笑,我们哪来得起这种地方吃饭,帮主任来办点事的。” 说着,其中一人把目光投向一旁西装革履,散发着高贵气质的男人,“这位是?” 贺骁自两人走近后,就低下头事不关己地继续进餐,就算两人此时对他充满了好奇,也没见他给予一个眼神。 周澄生怕被这两人看出什么端倪来,轻咳了两声忙不迭地回道,“贺先生是学校今天邀请的贵宾,因为还没吃午餐,所以我陪他过来……” “这样啊,那你们慢用,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女生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眼里不经意地略过一抹嘲讽,临走时又看向始终没有抬起眼帘的男人,那轮廓完美的侧颜冷峻得让人心动。 “贺先生,再见。” 等走开几米远,两人不禁冷笑,压低了声音咕哝,“你听到没有,一口一句学校邀请的贵宾,这假公济私的本事真牛皮……” “喂你小心点,别被听见了!” “怕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嘛……” 两人走后,贺骁放下筷子,见周澄一改刚才的大快朵颐,拨着米饭似是有些食不知味的样子,俊颜展露出一抹轻笑,“很怕被发现?” 周澄挤着眉头,呐呐地反问,“你不怕?” 男人低笑,“我有什么好怕的,孤家寡人一个,包养个小情人很稀奇?” 周澄被他那侃侃而谈的语调弄得有点不自在,“那你知道这事传出去我会怎么样吗?我还有学业,又不像你这么有钱,别人巴结你都来不及,当然不会歧视你,可我不一样,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你能忍受每天被人盯着取笑?” 贺骁不以为然,只是看着他轻笑,似是觉得他这套论调颇为有趣,唇边的笑意更甚。 他支起双手,十指穿插垫在了下巴,语气满是玩味,“取笑?忘了你们小朋友的神经确实比较脆弱,不过这又怎样?在这个学校你顶多再生活两年,两年后如果你有继续进修的意愿,我会送你去最好的学院,将来的人生,你爸爸曾经能给你的,我只会给你更好,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你现在拥有的资源,他们以后大概率会是碌碌无为的平凡人,而你们的交际只会越来越少,所以你现在有必要为这些平凡人的目光而伤春悲秋?” 周澄知道这是一套歪理,一时间却也无法反驳。 只能说是两人眼光不同的高度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于他而言,人是群体动物,不论贫穷还是富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才是难能可贵的,就像他和姜帆,他也不认为自己毕业后就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周澄坚持不让男人送他到宿舍大楼前。 贺骁知道他的心思,也没强求,只在他下车时叫住他,把那包开了封的奶糖塞到他手里。 语气轻慢懒怠地出声,“这东西不能放在这里,拿走。” 周澄看着手里的糖,愣了愣,“这不是本来就放在你车上的吗?” 坐在前排的沈岩适时出声道,“不是,这是黛西小姐上次偷偷放在车上的,知道贺总不喜欢这种东西,还叫我不要说出来,我后来一不小心给忘了,如果不是您今天低血糖,恐怕得放到过期了。” 黛西小姐? 周澄在脑海中回忆了下,好像之前也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没推脱,把糖拿在手上就要下车,刚推开车门,又被扣住了手腕。 贺骁看着他,“晚上结束后一起回去。” 周澄点点头,他本来也是这个打算,“好。” 第43章 发生意外晚上,偌大的礼堂,灯光布置得辉煌亮丽,阶梯式的座位上坐满了学生,而应邀前来参加的来宾则都坐在前排。 整场晚会已到达尾声。 周澄作为最后一场表演的演奏者,在主持人说完台词后,拿着小提琴上了台。 正值美好年华的青年,哪怕是最简单的白衬衫,穿在身上也掩盖不住由内散发出的艺术气息。 他站在台上,身姿笔挺翩然,灯光从天花板上落在他身上,仿佛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如梦幻般,叫人感到不真实。 贺骁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贵宾席,英挺俊美的脸面色如常,黑眸却深得仿若云端的阴翳,沉甸甸的视线压在他的身上,一瞬不瞬。 周澄微微鞠了个躬,便退到一旁,将琴放到肩上。 会场一阵肃静,旋即,悦耳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响起。 伴随着音乐,旁边表演舞蹈的学生也跟着动起身姿。 这是一出音乐剧,演奏的是一首经典的乐曲,和这这首乐曲著作者的爱情故事。 男女在哀伤的曲调中,用舞蹈演绎凄美的死别。 所有人都沉浸在两个舞者演绎的故事里,作为演奏者的周澄,站在舞台较为边缘的位置,则显得不那么引人瞩目。 但始终有一道视线,从未离开他的身影。 看着他半敛眉眼,专注地拉动的琴弦,全身心投入乐曲中……贺骁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好好地听他拉琴。 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的琴声中感到一丝痴醉。 音乐和表演都十分完美地进行着。 到了高潮部分,音乐从低沉哀伤的曲调中转变成激昂悲壮,从舞台的天花板上落下两根长长的飘带,男女舞者都攀上带子,演绎即将死别而难舍难分的片段。 意外就发生在这一幕。 两个舞者攀着带子悬空而起的时候,天花板忽然“哗”的一声,随即一大块支架断裂,砸了下来。 周澄是离得最近的人,听到动静的时候就已经停下演奏,看着这一幕呆住了。 然而坍塌还没停止,断裂的台架连锁反应般让整个舞台分崩离析。 人在面对突发状况的时候,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他双腿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躲避,身体却僵硬得像是块木头,而这样的反应显然来不及躲闪。 台下已经是尖叫一片,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发生,都僵在了座位上。 铁架砸下来的那一瞬,周澄只是遵从本能地想要抱住自己的头。 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间,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紧接着被带着摔下舞台。 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甚至等两人掉下舞台后,有些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上来查看。 舞台大概筑起一米高,两人从上面跌落,虽不至于摔成重伤,但还是摔地有些重。周澄脑子里还在发懵之际,耳旁率先传来男人压抑的闷哼声。 他忙不迭的睁开眼,入眼是男人紧锁着眉头,阖着眼的脸。 看到熟悉的五官,他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是男人在危急时刻,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台,把他带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他这会估计已经被那些架子…… 又是一声闷哼,周澄无暇再去回顾刚才的一幕幕,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男人身旁,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手想去触碰男人的手臂,却见男人的手掌捂着自己的右肩,光洁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周澄眼神闪了闪,想起自己抱住头的那个瞬间,明明就该落在头上的铁架却没有打到他,而贺骁,却在那一刻,抱住了他。 心,莫名地颤了下。 他抖着唇,双手无措地放在男人手臂上,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骁叔……骁叔,你怎么样?” 约莫过了几秒,男人才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在他担心的神情上,湛湛的黑眸因为剧痛而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有没有伤到哪?” 短短的一句话,男人的声音却格外压抑低沉。 周澄忙摇摇头,想扶他起来,又发现自己抓的是男人伤到的右手,连忙变了个姿势,一手搭在他的左肩,一手扶住他的后背,“我先扶你起来,你慢点。” 说话间,学校的几个领导才匆匆走过来。 “贺先生,实在抱歉,您……您没事吧?” 贺骁从地上缓缓坐起身,冷厉的暗眸顿时宛若冰刃般扫了过去。 降至冰点的语调已经毫不客气,“黄校长,我这么多年支持贵校修葺学楼,置办设备,你现在是想告诉我,我捐了那些钱,设施就做成这个样子?” 站在前头被质问的男人脸色顿时一阵紧张,脑门上同样出了一层冷汗,“这……发生意外我们也不希望看到,贺先生,我保证今天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日后你想要查账还是怎么我们都会配合,但现在有两个学生受伤了,我得先送他们去医院,刚才我看见你也被架子砸了,还是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周澄对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听到这也附和,“对,你受伤了,还是先去医院,有什么事检查完再说,走吧。” 如果为了救他,男人的手臂落下什么毛病,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贺骁低头看了眼他紧张兮兮的脸蛋,眼底的阴霾瞬间散去,深眸仿佛含着笑意,又似蘸了墨一般,黝黑深沉。 “好,听你的。” “我来扶您……” 校长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却又被男人遽然一冷的眼神吓得停了下来。 贺骁收了眼神,转而抓起周澄的手搭在腰上,“搀着我。” 周澄抱着他的腰,任他把手臂架在的脖子上,也没多想他明明伤的是手为什么要人扶着,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两人回到病房休息。 闻讯而来的沈岩已经打理好一切,包括今天晚上要换洗的衣服,还有怕两人饿到,买了两份宵夜,以及洗漱用品等。 当然,病房自然是安排好的单人间。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早已是深夜。 周澄坐在床边,想起医生说那两个学生被砸成重伤,有个还在手术室,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看着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男人,心情又忽然间变得沉重。 第44章 洗澡贺骁肩膀打着绷带,检查完回到病房后,便躺下休息了。 医生说伤到了骨头,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避免肩膀作力,所以打上绷带减轻负担。 男人白色的衬衫下敞开了领口,隐约可见缠在肩部的纱布。 也许是伤口还在痛,他靠在床头,脸色比平日淡了许多,阖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只是休憩。 周澄从踏进医院,就一直跟在他身侧,直到陪他做完检查回到病房,哽在喉咙里那句“谢谢”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听到骨折或者骨裂这些光是字面意思就足够慑人的字眼。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该说多少句苍白无力的谢谢,才能抵消这一切。 过了一会,他从椅子上起身。 本想去厕所打盆水替男人擦擦手,结果还没走开,手就被一只大掌用力握住了。 “你去哪?”微哑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周澄转过身,看着男人泛着寡白的脸色,抿了下唇,“我去拿毛巾帮你擦一擦。” “擦哪?”尽管应该肩膀连延不断地传来刺痛,贺骁还是从床上坐起身,语气轻挑地望他道,“我摔伤了一只手,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也不用因为这点小事,就觉得欠了我什么,我不需要你的内疚。” 被男人一针见血的指出,周澄淡绯色的唇瓣几乎抿成了一道直线。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要是再想做什么,就显得多余了。 他试图把手抽回去,奈何男人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只能无奈道,“那你去洗澡吧,时间也不早了。” 今晚再赶回去也不实际,注定是要在医院住上一晚了,好在沈岩做事周全,把两人要换洗的衣服都准备了一套。 “嗯,洗澡。” 说着,男人就下了床,牵着他的手再自然不过地朝浴室走去。 高档病房,自然一应俱全。 周澄被牵着走了好几步,满脑子的茫然才缓缓回过神,停下了脚步。 感觉到他停了下来,贺骁回头,唇侧挽着笑弧,“怎么了?” 周澄盯着他,举起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你去洗澡,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 “为什么要放开,你不打算帮我洗?” 帮……他洗? 周澄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幻听的话,他明明记得一分钟以前,男人刚对他说过,不需要他内疚之类的话?并且拒绝了他帮忙清理身体的意愿? 想必是知道他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男人英挺的脸徐徐绽开淡笑,接着又道,“我确实说你不需要对我内疚,但不代表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你也看到了,我这只手暂时还不能动,一个人洗澡很麻烦的,万一打湿绷带,还得让护士再上一次药,我这样说你明白了?” 周澄不是很明白,在他看来,两者压根没什么区别。 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男人不喜欢像个病人一样在床上躺着被人伺候,但是陪他去浴室里洗澡,却是在他允许范围内的。 周澄勉强把这当做是男人那上了年纪不知哪根筋不对的执拗发作了,也没表现出特别明显的抗拒,淡定“哦”了一声,就跟着进去了。 浴室的空间没有别墅里的大,不过两个人站在里面,也还好。 照男人的伤势,淋浴肯定是不行的了。 周澄调节好水温,开始往浴缸放水。 一转身,陡然见到男人已经脱下衬衫,暴露在灯光下的躯体,他忽地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杵在那里,整个人呆若木鸡。 贺骁黑眸睨着他,直接不紧不慢地把西裤皮带继续解开,低醇的嗓音蛊惑般笑道,“就你这样,确定还要继续下去?” 说着,把皮带抽出随手扔在一旁,手指没有丝毫的停顿继续往下。 周澄很想移开视线,心里却有道声音不断在他耳旁提醒——迟早要适应这些,早一点还是晚一点,终究是躲不过的。 转瞬,男人身上就剥得只剩下一条底裤。 笔直修长的双腿彻底曝露在灯光下。 眼看着他就要除去最后一层格挡物,周澄强制自己不要转移视线。 关键时刻,男人滑到内裤边缘的指节却停了下来。 贺骁似笑非笑,一步一步行至他面前,语调懒怠,“你来。” 暖色调的灯光下,男人宛若职业男模的身材,肌理分明,每一块肌肉既不会夸张得让人感到作呕,也不会干瘪得毫无分量。 周澄对突然逼近的男性荷尔蒙感到有些不适,这样的气息侵略性太强,也太危险了……就像是丛林里对猎手有所警觉的猎物,虽然已经感知自己处在危险之中,却对自己的无力挣脱而瑟瑟发抖。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男人湛黑幽深的黑眸,明知那表面浮起的温柔背后是一道深渊,周澄还是被攫住了视线。 末了,男人用没有受伤的那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扣住他的手指,搭在自己腰间。 周澄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那层障碍,便在男人的带领下,轻而易举地除去了。 他的指尖抖了抖。 男人轻笑了声,带着浓浓的戏谑意味,从容地转身跨进浴缸,坐了下去。 热水随着他的动作从浴缸边缘溢出,打湿了地板,也溅湿了周澄的裤脚。 “别愣着了,我有的你都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周澄闭了闭眼,尽力忽视了男人语气里的轻快随意,转身认命般地蹲了下来。 贺骁靠在浴缸上,受了伤的那只手随意地搭在一侧,看着眼前的人顺从地拿起他的手揉搓。 柔软的指节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在他皮肤上细细打圈,低垂的眉眼专注而冷淡,似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极力掩饰自己内心此时的波澜。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审视,仿佛这是一件多有趣的事情。 周澄自然是感受得到男人热忱的目光,然而乱成一团麻线的脑袋此时已经无暇去估计这些,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放。 在他过了五分钟还在搓洗手臂时,贺骁终于忍不住提醒,“我的身体可不是只有那一部份,你是打算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那上面吗?” 第45章 东窗事发周澄手上的动作蓦然顿住了,白净的脸颊也不知是被热汽蒸的,还是因为男人这句话,渐而染上一抹酡红,耳尖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 浴室里薄雾缭绕,光线暧昧氤氲。 静得足以听见心跳的氛围,两人都稍稍沉默了一会。 片刻,周澄抿着唇,手指从男人富有力量感的臂膀,慢慢划向他的锁骨,象征性地揉搓了两下,便往下覆在结实精硕的胸肌上。 周澄自以为已经做到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殊不知在男人看来,他完全生涩的动作和他脸上佯装出来的淡然,尤为鲜明的对比,更加让人心痒难耐。 微凉的手指在胸口划过,指尖触过的每一寸皮肤,都生出一丝勾人的痒意。 周澄专注得不敢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唯恐一走神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还没替男人清洗完上身,倏地,手臂忽然被一只手用力扣住。 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 重心不稳,周澄瞳孔骤然一缩,就要往后摔去,然而钳制他的那只手直接把他一扯哗啦——水花四溅,溅湿了一地。 周澄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就这么直挺挺地跌进了浴缸,扑在男人身上。 热水把他身上的衬衫泡得湿了个透,他扑腾着想要起身,手随处择了支撑点,还没用力就被再次摁进了水里。 “贺骁!” 怒到极点,他绷紧了下颌,怒目看向男人。 逗弄他很好玩吗? 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跟进来帮他洗澡! 贺骁深眸注视着灯光下的他,干净的脸庞不知是羞了还是恼了,漫着一层红晕,充斥着恼怒气息的眼睛黑白分明,格外生动鲜明。 脑内的某根神经忽然崩断,大掌扣住他的后脑,直接吻了上去。 薄唇刚触碰到柔软湿润的唇瓣,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嘶——”贺骁稍稍往后退开了些,视线迎上周澄泛着冷意的目光,顿时无奈地发笑,嗓音沾着微末的笑意,“亲一会都不行?” 周澄紧咬着牙根,伸手用力推开他,起身便跨出浴缸,就着一身湿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浴室。 贺骁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抬手抹了抹被咬破的唇,见手指沾着点腥红,不由得低低发笑。 看来温顺惯了的小猫咪生起气来,也是会咬人的。 淡笑之余,眼里的温度却慢慢冷却了下来。 周澄回到病房,滴滴答答的水从身上落下,流了一地水渍,湿透的衣服裤子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面无表情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那套衣服,拉开房门离开了。 几分钟后,他换好衣服回到病房。 恰好男人也从浴室出来。 他脸上的神色瞬间拉了下来,沉默着走到沙发旁边,拿了抱枕放在一侧,委身躺了下去。 没一会,一道阴影自头顶笼罩了下来。 周澄将眼帘掀开一条缝。 贺骁居高临下地觑着他,薄唇一掀一合,溢出两个音节,“起来。” 这两个字没什么温度,却莫名让周澄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抿着唇静了会,才缓缓起身,盘着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贺骁在一旁坐下,指节扶起他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濡湿的唇舌在唇上扫过,周澄没什么表情,慢慢阖上了眼睛,任男人肆意地亲吻。 静谧的房间,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被无限拉长。 窗外,沉沉的夜幕犹如打翻了墨砚般的黑,时有微风拂起窗边的白纱,飘起飘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冗长的亲密才结束。 贺骁松开了唇,若离若离地碰了碰,旋即才缓慢地直起身,看着那双低垂的眼睛,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脸上恢复往日的温雅。 手指在那温软的脸颊碰了碰,往下落在白皙的颈项。 周澄感受着舌尖微微的麻意,以及,唇腔里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好一会,都没从方才的余韵中缓过神,呼吸一深一浅,脑子里空得什么都没有。 过了一会,男人把手从他的脖子上收回,转身打开茶几上的两份夜宵。 贺骁把筷子塞到他手上,又拍了拍他像是失了魂般的呆滞脸颊,“晚上什么都没吃,吃点再睡。” 周澄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拿着筷子机械般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吃完后,由于绷带被水打湿,贺骁又让护士过来换了药。 临走时,周澄发现她朝自己看了眼,眼神似是在打量,被他发现后,急匆匆地走了。 他想在沙发上将就一夜,但想也知道,男人不会允许。 索性上了床,在自己平时睡的那一头安安分分地躺好。 灯关了,一室沉寂。 黑暗中,贺骁伸手把他捞进了怀里,长臂顺势把他圈住,鼻尖轻轻嗅着他发尖干净的味道。 身心感到全所未有的满足。 两人在寂夜里沉沉睡去。 然而,与现实世界相反的另一端,网络上,一则【某音乐系才子被包养实锤】的校园八卦贴正不断发酵,热度从一开贴就不断攀升,到这会帖子里已经讨论得如火如荼。 而这一切,两人一无所知。 翌日。 两人醒来后没多耽搁,收拾了东西就回去了。 几个小时的车程,周澄无聊地打开手机,准备打发一下时间。 手机刚开机,他就被吓了一跳。 陆陆续续的未接电话短信提醒提示不断闪烁,伴随着微信短消息的提示音。 一时间差点让他以为手机坏了。 就连在正在听电话的贺骁,也忍不住朝他这边看来。 周澄拿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小声说了声抱歉。 好不容易,手机终于安分了。 他低着头,先是点开未接电话的提醒。 大部分都是姜帆打开的电话,一长串的名字里面零星夹了几个另外的人。 他下意识点了回拨。 能让姜帆这么急着找他,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他原以为姜帆接到电话的时候估计会很着急,但当电话那头接下后,却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周澄看着窗外,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姜帆?” 那头传来姜帆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半响,他低沉地问道,“你看学校论坛了吗?”〄 第46章 怎么说出来的,就怎么咽回去 学校论坛? 周澄平时除了练琴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一日三餐,练琴,日子过得比白开水还要淡,像这种充斥着娱乐八卦的地方,他几乎没怎么去看过。 鲜少的几次,还是刚来学校那会,什么都不懂,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解决,偶然得知有这么一个论坛,才在上面注册了账号。 里面的东西众说纷谈,杂七杂八,除了一些有用的资料,他并不喜欢里面的氛围,自然去得少。 周澄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没看......怎么了?” 那端又是一记冗长的沉默。 末了,估计知道这事想瞒也瞒不住,姜帆叹了一声,把昨晚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大概是晚上十点多,也就是晚会现场突发事故,学校疏散学生回到宿舍后不久。 学校论坛本来就因为晚上发生的事故而热闹非凡。 结果在_垒的咋呼贴子里,忽然出现这么一行字一一【某音乐系才子被包养实锤,必看!!!】 这标题可谓赚足了噱头。 帖子一出来,还没等楼主放料,底下就多出一群吃瓜群众在顶贴。 等攒够了热度,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主楼放出了所谓的实锤__几张打了马赛克的照片。 底下配了一段文字,简述起来就是,照片都是其亲眼所见,绝对真料,但是怕把事情爆料出来遭到正主报复,美曰其名,让楼里的有能之士自己去扒。 可真实的情况却是,就这几张图片,根本用不着去扒。 昨晚只要在现场的,凭着最后一张照片上的衣着服饰,很容易就能得出这人是谁。 因为周澄上台表演了节目,所有人都见过他。 楼里顿时炸了,很多人估计和周澄在现实里是熟识,纷纷表示不敢置信,因为他平时看起来是那么霁月清风的一个人,而且家世良好,说他做了别人的情人,就凭几张照片,很难让人信服。 估计质疑的声音多了,楼主又赶忙出来力证,说事情就是如此。 被包养是因为家变,早就不是以往那个清冷自持的贵公子了,而且最后一张照片,如果细扒,他金主的身份也不难知道。 于是吃瓜群众又在楼主的引导下,转而扒出照片上男人的身份。 如此一来,在楼主几次煽风点火之下,再加上事故发生时,贺骁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周澄从台上救了下来,这件事大部分人都看到了,也没法否认。 周澄是否被包养,很快就被下了定论。 尽管有几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ID—再声称这不可能,但这零散的几道声音,在这燎原之势面前,就像杯水车薪一般。 甚至被群嘲是周澄的暗恋者,知道喜欢的男生变成自己的姐妹,心理承受不住。 言语之间,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只不过这些,姜帆看到了,也不可能再复述给周澄听。 周澄听着电话那头低沉的一字一句,全身的血液慢慢冷却,手脚冰凉,到最后,只剩一张煞白的脸,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 贺骁挂掉电话察觉到他的异常,果然,偏头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脸色用难看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像是灵魂脱离身体,只剩下一副躯壳在那里坐着,眼神空洞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下意识皱眉,“周澄?” 面前的人却没有回答,仍是呆滞地坐在那里。 贺骁直接伸手过去,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扳向自己,顺手拿掉了他的手机,“你怎么了?” 耳旁的声音被抽离,周澄愣愣回过神,视线聚焦在眼前布着凝重之色的脸上,只是脸色还是淡得透明。他看着眼前的面孔,怔怔呢喃,“他们......知道了。” 贺骁一时没反应过来,“知道什么?” “我和你的事,”周澄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就连说话,也都是有气无力,内心那根弦就在崩断的边缘,“姜帆说......我被包养的事,被发到学校论坛去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 贺骁眸色一沉。 脑海忽然响起他之前说的。 【那你知道这事传出去我会怎么样吗?我还有学业,又不像你这么有钱,别人巴结你都来不及,当然不会歧视你,可我不一样,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你能忍受每天被人盯着取笑?】 他到底是太年轻也太脆弱,会在意这些本就无可厚非。 然而看着他宛若白纸一样的脸色,眼里的惴惴不安仿佛秋风里的树叶,瑟瑟孤零地长在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吹落,也不知道自己终将会被吹往哪里。 他明明就坐在自己面前,灵魂却游离在另一个维度里,让他无法触摸。 周澄被男人揽入怀里,额头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鼻尖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紧绷的神经像是松懈了些。 贺骁低头吻了吻他的耳尖,淡哑带着抚慰的嗓音落在他的耳侧,“这件事我会解决,嗯?”也许是内心太无助,而男人就像荒无人烟的海面,忽然出现的一艘孤舟,周澄伸出手抱紧了他。 只有让男人身上的气息充斥自己的鼻息,他才觉得安心。 贺骁察觉在背上收紧的手臂,湛深的眼底掠过丝丝柔色,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带着安抚意味轻拍了拍。 通话的另一端,姜帆站在阳台上,听着这头沉寂下来的安静,取下手机,挂了电话。 他原想问周澄论坛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他愿意不惜一切,替他澄清。 可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他也无须再问。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会是真的,这竟然是真的。 心脏仿佛被一把利刃狠狠剖幵,一想到他被那个男人拥在怀里安抚,甚至亲吻,那股无处发泄的怒意就变成一把把刀子,狠狠刺进他的胸口,让他感受锥心刺骨般的痛意......黑色的宾利驶入别墅的大门,周澄精神恍惚地推开车门,临走时,男人却没松手。 贺骁捏了捏他微凉的手指,柔声道,“你先进去,我待会就来。” 周澄点点头,下了车。 车门重新合上,男人脸上乃至眼里的柔色悉数消失。 修长的手指从裤袋里拿出烟盒,抖了一根烟咬在唇边点燃,他将车窗按下了一点,青白缭绕的烟雾随着薄唇张合溢出,“去查一查谁发的帖子,明天之前把人带过来。” 饶是沈岩早就习惯男人办事时一丝不苟的风格,这会也还是被他语气里的冷意吓了一跳。 就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谁也不知道它的毁灭性有多强。 “......贺总,用不用让校方先把帖子处理一下?一直挂在那里,恐怕会有更多人知道......”“不用,”后座上,男人淡淡回道,指节在窗外点了点,落下一点烟灰,很快飘散在风里,“我要让他们怎么说的,就怎么咽回去。” 沈岩心尖颤了颤,忙道,“明白了。” 客厅里,周澄把背包脱下,放在沙发上。 从接了那个电话,他就一直心神不宁,哪怕贺骁一遍一遍地安慰他,事情会被解决,他还是觉得低落。 忽然觉得有点口渴,他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拿了个杯子摁下开关,水刚流下来,手指就被滚烫的幵水烫到了。 他下意识松开手,透明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周澄捂着自己被烫到的手指,怔怔看着一地的碎玻璃,意识恍惚地想要蹲下身去清理。 手还没碰到玻璃渣子,就被另一只大手握住,接着,整个人都被从地面提了起来。 贺骁看了眼他被烫得红了一截的手指,拧了下眉,“受伤了?” “没事......”周澄想把手收回去,但没成功,他呐呐道,“只是被烫了一下,没破皮,不碍事的。” 贺骁盯着他看了一会,末了,转身重新从柜子里拿了个杯子出来,倒了一杯温水,塞到他手上。 周澄慢慢暍了一口,看着男人脱下西装,挽起袖子,捡起几件大块的玻璃扔进垃圾桶。 “地上还有碎玻璃,你不要在这里走动,待会有人来清理。” 说着,男人又低声问,“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点菜。” 周澄微微睁大了眼,“你......去买菜?” “很不可思议?”男人看着他淡淡笑问,随即又轻描淡写的解释道,“一般周五有人过来补充食材,不过昨天我不在,他们进不来,冰箱里只剩下上个星期吃剩的,不新鲜了。” 周澄把杯子放下,想也不想地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做,可以帮你提一提东西。” 贺骁听着他的话,眉梢高高挑起,薄削的唇似笑非笑,“你?” 他看了眼眼前单薄的小身板,煞有其事地嗯了声,“走吧。” 周澄直觉他最后的那个眼神是在挖苦他,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在他看来确实可笑。不过这会他真的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便跟在男人身后走出厨房。 第47章 腻腻歪歪 贺骁在玄关换好鞋,顺手拎起放在鞋柜上面的车钥匙,临了又看了眼自己绑着绷带的右肩,转过了身。周澄正在换鞋。 “会不会开车?” 周澄一手搭在鞋柜上,弯着腰把鞋子穿好,闻声,迟疑地点了点头。 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已经把车钥匙递了过来。 “你来开。” 周澄一愣,正要说他平时很少开车,男人忽然冲他偏了偏头,他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溢到喉咙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都快忘了,他一只手受伤了,开不了车。 “哦。”他默默把车钥匙接了下来。 两人带上门去了车库,开了男人经常开的那辆卡雷拉一起出了门。 路上,周澄两手攥着方向盘,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神色紧绷,掌心更是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没办法,距离上一次开车过了多久,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贺骁身形惬意地倚坐在副驾,长臂随意地搭在车窗边上,视线落在他时而皱眉时而抿嘴的丰富表情上,看得津津有味。 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飞速被车子甩在后边。 就只是去一趟超市买菜而言,这个车速显然有点快了,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两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赶着去办。 贺骁倒是无所谓,反正不管出现什么状况,这种距离他都有把握控制住,就是看着小朋友紧张得出了一脑门的汗,他觉得有些逗趣,又有些无奈。 他薄唇噙着似有若无的淡笑,嗓音低低懒懒地出声提醒,“你可以开慢点,我不会因为你的车技不醇熟就对你有什么看法,不会开就慢慢来,我陪你。” 被一眼看穿,周澄脸上顿时一阵热烫,抿着唇没说什么,倒是脚下松了点油门,将车速缓缓降了下来。到了一家大型超市,周澄跟在男人身后来到食材区。 估计是快到中午的原因,两人错过了早上的采购高峰,此时在这边逛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不少人因为两人优越的外表而投以视线。 周澄从前压根没有下厨的机会,连厨房都鲜少进去,出来买菜还是投一回,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就一直跟在男人后面,看着他熟练地挑挑练练,把选好的食材放进小推车。 明明是跟过来帮忙的,这会倒显得多余了。 周澄跟了没一会儿,就有些呆不住了,上前径直从男人手里抢过推车,“我来吧,你看看还要买些什么?” 贺骁看了眼他的动作,没说什么,任他推着推车走,笑着问了句,“你想吃什么?” 周澄因着比男人矮了一个头,闻声稍稍仰起头看向他,一眼便撞进男人蕴着笑意深不可测的眼底。 心脏莫名重重跳了下,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状似思索沉吟了一会,然后才道,“鱼吧,学校的鱼做的都不好吃。” 可能是因为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有个做菜的老师傅特别会做鱼,味道不仅鲜,还香,哪怕挑刺麻烦得很,他还是很喜欢吃,但学校食堂做出来的,也不是说难吃,就是嘴被养刁后,他吃着食堂做的总觉得有一股腥味。 贺骁看着他,淡淡笑道,“好。” 因为生鲜区在另一头,周澄想跟着一起过去的时候,男人却说那里腥味重,让他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去就买就好,或者他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挑。 说完就走了,留下周澄抓着个推车站在一堆蔬菜面前一脸懵逼。 他哪里会挑菜,别说挑菜了,很多菜他可能认都认不全,更别说让他挑自己喜欢吃的。 当然这话也就在心里嘀咕嘀咕,让他说给男人听那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儿,他推着车子来到一堆土豆面前,本就是应付一下差事,他也没想那么多,一口气装了一大袋,放进推车的时候才思忖这分量是不是有点多了。 然而没等他考虑好要不要放回去一些,贺骁提着鱼回来了。 “待会我要去一趟......”话音未落,他眼角的余光瞥及推车里那一大袋土豆,眉梢高挑之余,忍不住嗤笑了声,“你这是......想把整个超市的土豆都搬回去?” “嗯?” 周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静了会,这会终于意识到买的确实太多了,不然男人不会这样看着他。 他忙不迭又把一袋土豆拎了出来,往货架上倒回一大半。 贺骁看着从袋子里滚出来的土豆,大的小的,圆的歪瓜裂枣的,好的坏的,甚至还看到里边夹着几个青皮的,眼神充斥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丝丝缕缕的宠溺之色。 等到周澄“挑完”剩下的土豆,贺骁在一旁看着全程没说什么,两人推着车子去结算。 回到别墅,周澄把食材拿进厨房,想起男人一只手不太方便,又多问了句,“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帮你打下手?反正我没什么别的事要做。” 两个人怎么说也比一个人的效率高,何况贺骁还伤了一只手。 贺骁看了他一眼,没拒绝,“那边有围裙,帮我拿过来。” “哦。” 周澄拿了围裙顺手递给他,男人却没接。 他对上男人湛深皴黑的眼眸,“怎么了?” “帮我系上。” 说着,他便弯下腰,示意他把带子套在他的脖子上。 周澄没想这么多,只当他是手不方便,结果刚走过去替他把围裙套上,男人忽然凑了过来。 他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贺骁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下,唇角慢慢漾开一缕清浅的笑意,这次直起身,转身把菜从袋子里拿出来。周澄咬了下唇,心尖像是被什么挠了下。 这个小插曲谁都没当回事,又或是心知肚明,把情绪都按捺在心底了。 周澄在男人的吩咐下洗菜择菜切菜,每一道程序都必不可免地被讥诮一番,让他恼火又不好发作。 本来就是,他甚至都没怎么使过刀,为什么要嘲笑一个连刀都没怎么拿过的人呢?还说他的刀工不去劈柴可惜了。 好不容易等食材都备好了,客厅忽然传来门铃的响声。 贺骁头都没抬,自顾自地热锅放油,“去幵门。” “哦。” 周澄已经习惯他的吩咐了,把身上的围裙脱下放在一边,径直走出厨房。 打开大门,又是一次熟悉的四目相对,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相差无几。 林可可怔怔看着眼前的男孩,愣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上个星期男人在书房跟她说过的那些话,脸色顿时淡了些许。 她看了眼他挽到手肘的袖子,手上似乎还带着水珠,轻抿了下嘴唇,“你好,贺总在家吗?” 周澄自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指了指身后,“他在厨房,你......过来打扫?” “嗯,”女孩答话的语气很淡,边说边走进了客厅,“今天早上有点事,所以来晚了。” 说着,便不再搭理周澄,身影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周澄目视着她的背影走进厨房,站在门边觉得有点莫名。 他能感觉得出来这女孩对他很冷淡,但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她了,总不至于还在介怀上次他从卧室出来的事吧? 还真以为他偷东西么? 他把门关上,回到厨房,还没进去,里面便飘出女孩甜美中带着几分拘谨的声音。 周澄站在门边,没进去,看着女孩静立在男人身旁,身形亭亭玉立,仰着头,眼里闪烁着熠熠的亮光。 “......实在抱歉,因为上午有点事,所以没及时过来打扫......贺总,您的手怎么了?” 许是才看到男人缠在右肩上的绷带,女孩的语气陡然紧张了起来。 很担心似的。 只不过男人看样子似乎无心搭理她,连个眼神都没给,“道歉就免了,既然来了就去二楼打扫,不要影响我们吃饭。” “您还没吃午餐吗?需不需要我帮......”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不需要。” 这决绝的态度就像一把利剑扎向女孩的心头。 林可可望着男人冷酷的侧颜,落在身侧的指节一点一点收紧,眼眶跟着红了一圈,衬得白净的脸庞有些楚楚可怜。 半响,她才点点头,声音细弱得委屈,“好的,那我先去二楼打扫。” 待她转过身,抬手去擦眼角还没溢出的泪花,周澄适时走进厨房。 擦肩而过时,他仿佛看到女孩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色。 不过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盘子。” 周澄还没走近,就听男人又开始吩咐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走到碗筷面前。 贺骁熄了火,转过身,睨着他拉幵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盘子,磁性悦耳的嗓音不紧不慢道,“鱼晚上再给你做,现在来不及了。” 周澄把盘子递给他,“哦,我都可以。” “刚才在门边站得跟块木头似的干什么?” 周澄一愣,目光迎着男人染着浅笑的眉眼。 心想,这男人是不是后脑勺长了眼睛? 他刚才压根就没看过他一眼,他敢打包票,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 “没,你们在说话,我不好进来打扰而已。”他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讪讪答道。 贺骁觑着他淡笑,没说什么。 下午,贺骁午餐过后就去公司了,周澄也收拾了下,准备去医院探望自家母亲。 临行前,女孩忽然叫住他。 第48章 不刷牙不可以亲亲 周澄单肩背着背包,女孩叫他的时候,他正弯着腰换鞋。 他站在玄关,回过头,见女孩静立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喜不怒地盯着他。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对比上次来时的装束,一看就知道是精心装扮过的,长长的黑发披在肩上,不算出彩的五官看起来似乎化了淡妆。 中午他和贺骁在一楼享用午餐的时候,女孩遵照男人说的,在二楼打扫。 他刚才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她似乎刚打扫完客厅。 周澄看着她,只觉得有些莫名,“有什么事吗?” 林可可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他面前,深深吸了口气,似是鼓足了万分的勇气,“你和贺总是什么关系?” 这话,俨然问的不怎么客气。 稍微有点职业素养的保洁员,应该不会用这样咄咄的语气跟活动在雇主家里的人说话,这是最基本的。 而且,他是什么身份,这对于一个只是每个星期定期过来打扫的清洁员来说,很重要吗? 周澄听到她这话,下意识地皱起眉心,女孩质问的语气让他本能觉得不悦,声音顿时冷了几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林可可脸上端着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嘴唇抖了两下似乎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忍了回去。 她平复了下起伏的胸口,脸上恢复方才的冷静自持,但眼里仍是逬射着不善的色调,“这位先生,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所以?” 周澄不觉好笑,嘴角扯了下,扬起一抹不怎么真切的淡笑。 他转过身,面对女孩站得笔直,眼神不闪不避,从容地迎上她的视线,“对你很重要,我就一定得回答?你是我什么人?你家里没教过你有求于人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放低身段?” 林可可只觉得全身的气血瞬间在血管里奔腾了起来,被他毫不客气的回击,让她头一次觉得或许她是该好好审视眼前这个男孩。 之前,他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长相皮囊好了点的男孩子,只是他出现在这里让她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结果那天临走前,贺骁在书房说的那些话,让她忽然觉得......这个男孩的身份或许有点特殊。 不然,为什么之前从来没见过他出现在这栋房子里,而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鲜少表露情绪的男人,会那样为他说话。 可如果不能从贺骁那边得知这人的信息,她就只能自己来找他。 哪怕,男人明令禁止过,不要接触这个人。 “我不是在求你,”她神情似是有些绷不住了,呼吸时快时慢,像是要用尽力气去压制什么,“我只是在问你。” “既然如此,相信我也有选择不回答的权利。” 周澄冷冷收回视线,转身把手搭在门把上。 “/rfj /t^f-”果不其然,身后立马响起女孩的声音。 他没做停留,毅然而然地压下把手,推门出去了。 脚才刚踩下第一个台阶,女孩就推幵门追了出来。 “你究竟是谁?” 深秋午后的阳光从头顶晒下来,已经不那么炽热。 周澄站在灿烂的阳光下,明亮到刺目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渡上一层光晕,从林可可的角度看过去,还是必不可免地被闪了下。 人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一个人,但对于好看的事物,本能也无法否认。 周澄从阶梯上回过头,因阳光刺眼而微微眯起眼睛看她,“既然这么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问他本人?” “我自然是问了,”林可可站在屋檐下,手指攥紧了身上的白裙,抿着唇有几分不甘地低声继续道,“他没回答我。” 周澄不以为然,“你就这么想知道?” 林可可抿着唇没吭声。 “那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她拧了下眉,“什么问题?” 周澄踏上阶梯回到屋檐下,清隽的身形行至她面前,平静的语气毫无平仄起伏,“不妨说说......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看样子,你并不是专门做清洁工作的保洁。” “保洁?” 女孩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眉眼间尽是不屑又觉得可笑的神色,“我当然不是保洁,我是他公司里的员工,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周澄眉梢扬了扬,“这有什么好告诉的?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行为不像一般的清洁工人能做出来的,产生了好奇所以才问。” 林可可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她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一一你并没有重要到能让人提起的地步。 她撇了撇嘴,“那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周澄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光亮,眼神暗了暗。 没有谁愿意把自己不堪的一面露出来给人看,他也一样。 只是这本就是事实,就算不告诉她,她每个星期都会过来打扫,发现真相也是迟早的事情。 隐瞒就没有必要了。 尽管内心在抗拒,他表面上却极力表现得风轻云淡,散漫而随意地脱口道,“哦,他是我的金主,我们现在是同居关系。” 林可可脸上所有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喃喃道,“你说什么?” 她看着很平静,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不可置信,只是周澄还是捕捉到她眼里剧烈颤动的瞳孔。 他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我说了,他是我金主,我被他包养了,我们现在是情人关系,这样说,还不够直白?” “怎么可能......”女孩脸上这才慢慢呈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震惊得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踉跄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慌乱地看着他,不断地小声呢喃,“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周澄漠漠看着她,接着转身便走了。 这一次,女孩没再叫住他......傍晚,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团宛若橘色的棉花糖,一层一层地铺满了整个天际,绚丽而壮观。 贺骁为了兑现中午许下的诺言,提早结束了工作,回到别墅。 房子里灯都已经亮起来了,他将车子停在门外的草坪上,在驾驶座上看了会这既熟悉隐约间又多了一丝陌生的屋子。 以前每天的这个时候,对着一栋乌漆嘛黑的房子也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看着这一室的明亮,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思绪,陌生,却让人忍不住心生暖意。 也许就是人们常常称之为牵挂的东西。 他注视了一会,便推开车门,往大门走去。 男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周澄下意识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过去。 下午从医院回来,女孩已经走了,他练了一会琴,也许是心情烦忧,练得不得要领,索性下楼看电视,顺便等男人回来。 贺骁没料到他会坐在客厅等他,眉梢眼角染上清晰可见的笑意,“在等我?” 周澄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在玄关换好鞋子,边向自己走近一边脱下西装,随手搭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没,就是有些无聊,下来看会电视。” 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视线落在播放着财经新闻的电视上,语气淡淡又仿佛夹杂了嘲弄,“没看出来你也关注这些。” 周澄也看了过去,好吧,他承认打开电视后,压根没关注过上面播的什么,看电视只是个借口。 贺骁自然看穿了这一点,但他已经习惯看破不点破,时刻给自己的薄脸皮小情人留一点面子。 “我去做饭,要不要来帮忙?” 周澄放下手机,起身咕哝道,“我还能拒绝?” 哪怕他刀工烂,好歹也能把菜切开,男人就一只手,除了炒菜其他的什么也办不了,没有他帮忙,这顿晚餐能做成? 贺骁跟在他后边走进厨房,薄削的唇始终维持着淡淡的笑弧。 他没说刚才他是自己开车回来的,也没解释昨晚那点伤于他而言其实没那么严重。他就是喜欢看着那张小脸想拒绝他,又只能因为这一点而屈服他的样子,嗯,很有趣。晚饭后,周澄勤快得像是个新婚妻子,把碗筷和桌上的剩菜都收拾了。 当然,碗还是洗碗机洗的,他要做的只是把碗放进去。 等做完这些走出厨房,却见到男人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去二楼的书房处理工作。 见他出来,男人朝他看过来,招了招手,“过来。” 周澄走过去,隔着茶几问道,“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男人却答非所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周澄咬了下唇,迟疑了一瞬,还是过去了。 刚坐下,腰就被男人的长臂锁住,整个人被压向沙发。 他以为男人会吻下来,事实上他也确实吻了下来,只不过吻落在他的手心上。 贺骁退开了点,一双黑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举动。 周澄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将手从他脸上慢慢松开,“我......我刚吃完饭,还没刷牙。” “嗯,我不在意。” 周澄刚想说可是他在意,就见男人的俊颜再一次在眼前放大。 这一次他甚至来不及躲闪。 两人唇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门铃声。 第49章 是情敌? 贺骁动作蓦地顿住,英挺俊朗的眉心一拧,一双冷厉的暗眸倏地扫向门口。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那里,估计会被他丢出去的眼刀切成几块。 门铃还在持续着一定的频率响起。 周澄心脏砰砰直跳,生怕外面的人直接推门进来,也不知道男人回来时把门反锁了没有。 他下意识伸手推幵压在身上的男人,自己连滚带爬地从沙发站了起来,又心虚地整理了身上的衣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的不妥,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 随即看了眼面色阴沉的男人一眼,浅浅吸了口气就去幵门了。 沈岩在门外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按着门铃,听到里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身形往后退开了两步,恭谦地站在那里。 周澄拉开门,一眼便看到站在外面的沈岩,颔首打了招呼,“沈助理。” 视线一瞥,忽然看到他后面还有几个人。 两个体格壮硕的彪形大汉站在那里格外引人注目,犹如两尊门神,旋即他才看到,这两人手里分别钳制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周澄愣了下,待看清那两个女孩在灯光下的面孔,眼睛猛地放大。 “周先生。” 沈岩目光淡淡,对他脸上骤变的神情仿佛没有察觉,点点头跟他打了招呼,正想问贺骁是否在里面,男人的身影已经走到门边。 周澄所有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那两个女孩身上,压根没有留意到男人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贺总,人带来了。” 沈岩说着,人往旁边让开了,那两个女孩便被钳着手臂,推向前。 近距离下,周澄更加确定这两人就是那天在餐厅偶遇跟他打招呼的两个女生。 只是他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嘴上还被绑了胶带。 估计看见是他,两个女生原本低垂的眼帘忽然睁开,泪眼婆娑地在男人的手里挣扎了起来,嘴里不断发出“晤晤”的声音。 俨然是在向他求救。 周澄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看向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沈岩,茫然地问,“沈助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岩听着他问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又看了眼他身后没什么表情的男人,然后才语气不确定地回道,“......您还不知道吗?” 知道? 周澄被反问得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还没想明白,男人低沉清冷的声线忽然在身后响起,“她们为什么会来这,就让她们自己说吧。” 周澄被突然响起的男音吓了一跳,回过头,目光怡好迎上男人垂落的眼神,淡得透明,像是什么都没有。 贺骁牵起他的手,漠然看了眼门外的几人,从喉骨间溢出两个冷冷的音节,“进来。” 说罢,周澄便被他牵着往客厅走去。 他被带到沙发坐下,男人就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人挨得很紧。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人的手臂从容随意地搭在他身后,从某个视角,很像是把他拥在怀里。 周澄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动作,尤其是在其他人面前,试图往旁边挪一挪的时候,男人却忽然朝他看过来。 还是那副神情淡漠的样子,周澄却莫名从他眼里品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只好放弃原先的念头,安分地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两个女孩似乎不愿意进来,根本不配合那两个男人的脚步,一直在挣扎,但最后还是被提到茶几前,跌在地毯上。 毕竟是同校,还算熟识,周澄看着这一幕难免生了恻隐之心,可隐约间又觉得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男人不会特地叫人把她们带到这里,便按捺住情绪,坐在沙发上没出声。 把女孩丢在地毯上后,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便识相地退后了,只剩下女孩面面相觑,半坐在地毯上浑身瑟瑟发抖。 贺骁静淡的眸色仿佛在看死物一般,静了会,低沉的嗓音才不疾不徐地开腔,“把胶带撕了。” 两个保镖得令,上前把两人贴在嘴上的胶带撕幵。 刚撕下,两道尖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女音便相继响起,歇斯底里的叫喊几乎穿透了整栋别墅。 “救我!周澄学长救救我!” “周澄学长,求求你救救我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别让他们杀了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求求你救救我!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我们真的是一时糊涂,有眼无珠,是我们的错,我们真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喊到最后,女孩的声音已然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是在拉风箱,混杂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此起彼伏。 眼前的一幕虽然让人动容,但周澄听着这两道声音,耳膜差点就被炸了,就算他没有抬头去看男人脸上此刻的表情,也已经猜到会是什么样的。 贺骁的眉头从两人被撕下嘴上的胶带那一刻起就深深皱了起来,到最后,皱得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烦。 这是他听完这俩人鬼哭狼嚎完的第一感受。 “你们再发出一点声音,这张嘴也不用继续留着了,是要留着待会回答我的问题,还是现在就缝上,你们自己选。”他语气可谓轻描淡写,甚至嗓音也是属于成熟男人极其磁性悦耳的那一种,但这一句话下来,在场几人只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两个当事人自然是更加恐惧骇然的,当即就紧紧抿住了嘴,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从自己嘴边漏出来,引来男人话里的酷刑。 客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贺骁将周澄的一只手牵到自己的腿上,粗粝的指腹轻轻地揉捏他的手指,这个举动没什么意义,他却做了好几回,似乎很喜欢这样。 周澄一门心思降在坐在地上瑟缩着脑袋的两人,还是一头雾水。 刚才他似乎听到她们说什么对不起,又说对不起他。 这无疑是让他本就凌乱的思路变得更加无序,他们三个的交际也仅仅是咖啡店打过几次照面,还有一次就是昨天在餐厅的时候......脑海里有什么呼之欲出,他却始终无法把其中的线索串联起来。 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他只好朝身旁的男人投去求助的眼神,“现在还不可以告诉我吗?” 贺骁半敛着眼帘,视线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淡声回道,“让她们自己说。” 周澄只好再次把目光看向坐在地上的俩人。 还没开口,其中一个女生就抢先出了声,“周澄学长,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是依依自己的主意,我什么都没做,我还劝过她不要这样做,这样对你的影响太大了,可她不听,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是无辜的......”女孩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 话音刚落,另一个女孩马上就反驳了,“秦慧!你他妈别往我身上泼脏水!难道照片不是你拍了发给我的?难道不是你自己跟我说同性恋很恶心?你以为你现在撇清自己,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可是依依,我当初没让你把照片往论坛上发呀,”被骂的那个女孩哭得更伤心了,“我就是觉得同性恋恶心怎么了?你说我把照片发给你,那明明就是你自己让我拿手机拍的,我只发过给你我没发给别人,我知道这件事对周澄学长影响不好我也没跟谁说,是你,是你自己在论坛上添油加醋,杜撰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你拉我下水干什么鸣鸣鸣......”“装!你就装!我早就知道你这婊子两副面孔了!你以为你骗得了谁!” 周澄隔着一张木质茶几,坐在两人面前的沙发上,总算是听明白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都忘了,男人确实答应过他会解决这件事。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脸上的神色一点一点淡了下去,眼里方才的一点于心不忍也跟着消失了踪迹,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末了,他淡漠到没有表情的脸庞忽然扯了抹笑,充斥着嘲弄问道,“你们刚才说......学校论坛那条关于我被包养的帖子,是你们发的?” 他的嗓音温和,就像在问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 可这话落在两个女生的耳朵,却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心湖,掀起汹涌澎湃的水花。 顾不上拌嘴,哭得厉害的那个立即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学长,帖子不是我发的,我没有做__”“闭嘴!如果没有你的那些照片,我也发不了帖,你别想撇清干系!” “赵依依!我说了照片不是我自愿拍的,到底是谁往谁身上泼脏水!当初姜帆学长在店里的时候就已经警告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是你自己要作死,你能不能别拉着我?” 静坐在一旁好一会没出声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姜帆。 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下这个名字,很快,一张脸便呈现在眼前。 第50章 为什么不肯让我碰? 他寡淡俊美的脸在灯光下始终维持着淡淡的神情,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致,眼神也只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泛起了点波澜,但也只是一点而已,而后便深深沉寂了下去。 周澄一开始得知真相的自嘲很快就被这个名字冲刷干净,脸上浮起几丝呆愣的茫然。 这件事......和姜帆有什么关系? 他大脑忽然像生锈了的齿轮,无法快速去思考这件事。 如果要他在心里选一个他希望永远都不会得知这件事的人,毫无疑问,那个人只会是姜帆。 长这么大,他不是没有其他朋友,只是经历了这么多,现在,他只有这一个真心朋友。 他富有时,姜帆没有因为两人巨大的差距远离他,他落魄时,他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幸灾乐祸,孤立他。 他好像永远都是那样,乐观,坚韧,像一个小太阳,有什么不开心的,他都能帮他驱散阴霾。 也从未去计较过给予了多少。 意识到女孩这话里真正的含义,周澄慢慢抿紧了唇瓣,脸上覆上一层寡白,落在男人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贺骁垂眸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指,饶是他的手十分修长柔软,此时却不断传来紧握的力道。 当然,这点痛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他没有伸手替他展开,就这么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发泄情绪,漆黑深邃的暗眸淡淡看了过去,一眼便瞟到他眉目间凝重之色。 稍一思索,便得出了个所以然。 姜帆么。 他暗眸似是深了深,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情绪。 良久,至少客厅的氛围死寂了一会,周澄才掀开唇,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姜帆警告她是什么意思?” 话,问的是那个叫秦慧的女孩。 她脸颊上带着还没风干的泪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愤懑不甘,听到周澄的问话,发红的眼睛染上一丝逞快的恶意。 “大概是上个周末,我和她去你打工的那家咖啡店,”她说着,伸出手指指向另一个女孩,也许是得知事情即将败露,被指的女孩咬着唇别开了脸,一副心虚到了极点的模样,“她在店里跟我说学校里有女生被包养的八卦,说还知道有个男生也是,那个人就是你,刚好就被姜帆学长听见了,学长让她不要造谣,之后她因为这件事和姜帆学长在店里起了争执,我听说姜帆学长因为这件事被辞退了,都没去那里打工。” 辞退。 周澄想起姜帆之前跟他说话那些,难怪当初不管他怎么问,他都答得含糊其辞。 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相会是这样。 为了维护他,他丢了工作。 这份工作对姜帆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于普通人而言就是一份可有可无的工作,但对姜帆来说,很有可能这就是下个学期的学费,或者生活上的开支。 哪怕没了工作还能找,但他现在的兼职显然失去了在学校附近这个便利条件。 愧疚一点一点从心间溢了出来。 蓦地脸颊骤然传来一记刺痛,周澄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收回了捏着他脸蛋的手指。 他眼神莫名地看过去。 贺骁看着他轻轻袅袅地问,“都问完了?” 周澄沉默了会,转过头最后看着那个低着头的女孩,最后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发那个帖子?” 就像她同伴刚才说的,正常稍微有点脑子的成年人都能想到,把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曝光在学校的论坛上,无异于把这个人拉到众目睽睽之下鞭尸。 他不是想说自己受到的伤害有多大,毕竟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事是真的,他也是真的不堪,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为什么? 有什么是她非得发这个帖子不可的理由? 就为了娱乐吗? 那个叫赵依依的女孩坐在地毯上,慢慢抬起头,视线无意间对上一双没有温度的黑眸,心脏顿时震了下。 时至今日,她才忽然有种感觉,自己真的得罪了一个惹不起的人。 可做过的事,泼出去的水,现在才说后悔,已经晚了。 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选了一套自己认为合适的措辞,低眉顺眼地答道,“我......我就是觉得好玩,论坛上很多人喜欢爆料,我也想试试,没想到他们会对这个这么感兴趣,我......对不起,我当初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话到末尾,她的声音细得让在场的几人都没怎么听清,也因为如此,她那句毫无诚意的道歉,更显得单薄。 周澄已经无意再说什么了。 但凡她这话说得真诚一点,演技好一点,话里的逻辑是过了脑子的,他都会看在同校师妹的份上,相信她一回。 可笑的是,她说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当初发帖的时间却不忘挑个好时候。 其心当诛。 只是,饶是深谙这其中的种种,周澄前二十年压根没有这样的经验,这一时半会,除了生气,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下去了。 总不可能让他去打一个女人,把气洒了。 就在他犯难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忽然站起身,颀长的身形不紧不慢地走向立在一旁的沈岩。 “把东西给我。” 周澄不知他想做什么,心脏霎时蜷缩了起来,下意识地想,万一他掏出个什么非法物件来,他就是飞过去也得把他给阻止了。 结果沈岩却只是从公文包拿了一沓纸样的东西出来,看尺寸,有点像是照片。 贺骁接下照片,随意扫了眼最上面的一张,接着修长的腿便踱着步子来到女孩面前。 被他高大挺拔的阴影挡去了光线,女孩眼里泄出一抹惊惧。 一沓照片从男人骨节分明的指间掉下,砸在女孩的头顶,四散落在了地毯上。 女孩起先还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直到其中一张戏剧性地飘落在女孩身前。 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一个人在受到刺激的时候,身体会变得僵硬,意识像是消失了,又仿佛是脱离了身体,飘在空中。 就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孩离她最近,看清那些照片上的东西,瞳孔震了震,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这些照片只能用淫秽不堪这四个字来形容,甚至更甚。 当然,能让女孩吓得花容失色,自然是因为这些照片的主角就是她本人。 “今天之内,把事情解决得让我满意。否则这些东西......你父母,老师,男朋友......只要你能想到的任何人,我保证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女孩飘离的灵魂随着男人这番话回到体内。 她睁着麻木空洞的眼睛,嘴巴无意识的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贺骁朝沈岩递了个眼神,后者很快便带着一干闲杂人等离开了,连那一滩污秽不堪的照片也一并收拾了干净。 周澄坐在沙发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男人已经替他解决了。 “你刚才......拿的是什么?” 刚才隔着一张茶几,视线都被挡了,他只看到女孩骤变的脸色。 贺骁走到他面前,大掌揉了揉他的脑袋,唇畔带笑,“没什么,小朋友不能看的东西。” 周澄扣住他在头上作乱的手,抿了下唇,小声咕哝,“我早就不是小朋友了。” 这软糯糯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显得灯光下的脸蛋愈发柔软。 贺骁心里软了些许,指节沿着他的下颌滑到下巴,黑眸闪着熠熠的暗茫。 周澄直觉这气氛有点危险,只是这个时候才警觉已然晚了。 男人的吻先是落在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吻着,慢慢碾转至他的下颌,最后流连于耳后和脖子。 这样的行为太亲昵,周澄本能地想要抗拒,身子却莫名变得发虚,无力,连撑在男人肩膀上的手也显得有些欲拒还迎。 贺骁阖着眼,鼻尖嗅着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薄唇一寸一寸在他白净的皮肤上碾过,不带一丝侵略意味,极富耐性地取悦身下的人。 什么时候被抱到床上的,周澄意乱情迷间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男人的吻让他无法分出精力再去顾及其他事情。 他被男人压在身下,手臂无力地环着男人的脖子,这次的吻比上次更热烈也更缠绵。 他甚至忘了,曾经自己还以为会十分排斥这样的接触。 而现在,这样的接触却只让他觉得舒服。 唇舌交缠间,一只大手忽然掀开衣角,带着微微的凉意覆在他腰上的皮肤。 这凉意让他的意识瞬间回拢,身体也在这一刻变得僵硬。 贺骁自然是察觉到他的异常,手指很快便从他的衣服里抽了出去,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还是很排斥?”他的嗓音染着暗哑,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听起来格外性感。 周澄避着他的视线,手还维持着环住他脖子的姿势,弧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不肯让我碰?” 许是男人直言不讳的发问,周澄有些难堪地抬起眸,当即便撞进了一双比黑暗更为深沉的眼眸,像是一道旋涡,要把他吸进去。 第51章 贺总,你家小情人被掳走啦 周澄被攫住了视线,怔然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好一会儿。 房间里静悄悄的,淡淡的月色透过落地窗漫了进来,宁谧中,只能听见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男人无疑是英俊的,尤其在这个年龄段,时间赋予他成熟稳重,事业有为让他的身份愈发矜冷贵气。 这样的一个男人,不管放在哪里,身后的追逐者永远都不缺。 可望着男人此时的眼神,周澄忽然觉得,他好像才是被追逐的那个人。 他喉结滚了滚,耳朵在黑暗中掩去了发烫的绯红,“......我还没准备好。” 说好的一个月,那就一个月,现在就让他尝试......他还是会觉得怕。 贺骁借着淡色的月光,凝视了他一会。 旋即嘴角扯了扯,便撑起上身,从床上下去了。 周澄拉好衣服跟着从床上坐起来,刚才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男人笑了下,只是那并不是什么真切的笑容,似有若无,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贺骁开了房间的灯,深邃的眼眸恢复如常,再找不到刚才那暗得令人心惊的深沉。 周澄望着,不禁怀疑是因为自己刚才拒绝了他,所以他才会变得这么冷淡。 “我还有点工作,你自己打发时间。” 男人嗓音如水般淡凉,说完,便迈着笔直的长腿转身走出门口。 周澄下意识叫住他,“骁叔!” 见男人的身影停了下来,他快速下了床,趿拉上棉拖,追了过去。 贺骁在门外回过头,看着他走到身前,既没说话也未作询问,神情很淡的样子。 周澄心里又没底了,呐呐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怪我?” 贺骁表情还是很淡,“怪你什么?” “我刚才......拒绝你了。” 男人忽然淡淡发笑,抬起一只手抚过漾着无奈的眉骨,语气淡然地道,“澄澄,你要知道男人有些时候冷着脸,并不代表那是他真正的情绪,也有可能只是用冷脸掩饰什么东西。” “掩饰?”周澄望着他,只觉得这个词有点莫名。 “嗯,就像这样。” 男人话音刚刚落下,周澄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扣住了,顺势带了过去。 然后压在了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隔着一层质地精良的西裤,周澄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硬度和热度,脑子里终于反应过来......男人那句话真正的涵义。 他当场石化在原地。 乃至男人松手离开后好一会,他都没缓过来。 晚上睡下之前,男人还没忙完工作。 周澄躺在自己那一侧,想起帖子的事,拿起手机想登上去看看情况。 事发到现在,他还没上去看过。 不是没有这个时间,而是没有这份勇气。 仅仅是姜帆跟他说的那些,就足够击垮他这颗脆弱的心了。 由于许久没有登录过论坛,他试了好几次密码才成功。 在页面上找到八卦区的入口,刚点进去,他一眼就看到被顶在最上边一个用红色字体显示的帖子。 【对不起!! !我造谣了!! !】 旁边有一簇小火苗显示当前为最高的讨论热度。 周澄看了一秒,手指无意识点进去了。 他快速浏览了_遍主楼的内容,在看到上边提及到另一个帖子名时,很快就明白过来一一这是今天晚上被带到别墅的那个女生发的。 帖子里说,因为看到昨天晚上论坛里在线的人很多,为了制造热度,才发了那个帖子,事实其实是,音乐系才子的父亲和商界大鳄曾经交好,因为家庭突遭变故,商界大鳄对才子只是正常关系范围内的照顾,并不存在原帖所说的特殊关系,那天在餐厅拍下两人的照片,也只是才子作为学校的迎宾志愿者,安排来宾的就餐而已,至于其他照片,都是很正常的接触,是她为了营造效果刻意杜撰出来的情节。 说到最后,女生还卖了下惨,言辞间表示自己仅仅是觉得好玩,没想到会发酵成这样,给两位当事人带来不好的影响,让大家看看就好,过后散了。 饶是周澄自觉不太懂人情世故,也知道后面这几句话绝对是画蛇添足,完全是冲着拉仇恨去的。 果然,手指一滑,底下一片晔然。 有人指责楼主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事态度会伤害到两个当事人,也有人冲着后面几句话破口大骂,觉得楼主得了便宜还卖乖,态度恶心。 当然,自然有好事者觉得这则不打自招内有蹊跷,好端端的,谁会冲出来让人打自己的脸,楼主一定是受到要挟,不得不改口罢了。 周澄看了一会,发现那个女生还在底下回帖,但凡有人指责她态度不端正,毫无悔意,她就上赶着语气蛮横无力地回驳,这一来一往,很快就引起了众怒,成功将众人的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有人气得牙痒痒,直说要扒出她的身份让她感受一下被正义毒打的滋味。 她就满不在乎,嚣张得意地说自己等着,就怕他没这个本事。 周澄多少知道她这样做,是因为贺骁说的那句一一今天之内,把事情解决得让我满意。 只有让他满意了,她的危机才能解除。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那些照片上拍的是什么。 闹到最后,大部分人估计都相信他被包养只是一次恶劣的造谣,毕竟在那个女生极力演绎丑角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再相信她的话了,反而觉得他被这样一个疯婆子盯上,真是不幸。 约莫过了半分钟,周澄还是把名片递了回去,“抱歉,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你可以让他本人来找我,我现在没时间。” 说没时间显然是个很蹩脚的借口,周澄相信对方也知道这有多假,但他想,他都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了,男人应该不会再说什么才对。 然而男人只是看了眼他递回去的名片,就笑了下,没接,“那就不好意思了,今天您必须跟我去一趟。” 周澄猛地皱起眉头,身体刚做出反应,试图逃离,转过身就撞到了一堵肉墙。 额头重重磕在上面,虽说人的身体不像墙那么硬,但他还是撞得头昏眼花。 就在他缓神的这几秒钟,另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就扣住他的双手,压着往路边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走去。 他下意识就要张口求救,那个秘书却先一步说道,“您最好不要出声,我们真的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但如果我的上司今天见不到人......您的母亲还在医院静养是吧?” 周澄瞳孔骤然一缩,看向始终笑得公式化的男人,到底是没有出声求救。 他被压着上了车,两个男人都去了前排的座位。 车子发动,不知目的地向前驶去。 周澄心里说不着急是假的,现在这个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贺骁。 第52章 不错的合作 他面无表情盯着前排座位上的两人,手指刚摸到裤袋,还没伸进去把手机拿出来,客气疏离又带着威胁的声音立即在安静的车厢响起。 “周先生,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打别的主意,这样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周澄手上的动作顿住,看着前方眉心紧锁,但只是一秒,他便毫不犹豫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用最快的速度点开通话记录一一“您确定要这样做吗?”男人不疾不徐地再次开口,“我安排在医院的人十五分钟内没接到我的电话,就会直接行动,您确定要冒这个险?” 车厢轻微的颠簸中,那个叫宋凯的男人从副驾驶座回过头,眼神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透明的镜片在微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光亮。 周澄没想到他会留这么一手,眼里的瞳孔顿时一震,悬在屏幕上的指尖跟着便停滞了,迟迟没有落下,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他晈了咬牙,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抱着豁出去了的念头,只要能把号码拨出去,哪怕来不及说明情况,他相信以贺骁的敏锐,也一定会起疑。 他不奢望他能立即赶过来,只希望他能想到他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母亲,先把她从那里撤离。 但意料中的戏码没有上演,他甚至没有把电话打出去。 车窗外的天色早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路灯宛若一条长长的灯带,延伸到道路的尽头。 周澄静静靠在椅座上,灯光不断在他的脸上掠过。 车子大概行驶了二十分钟,期间男人确实打出去过一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一家高级餐厅楼下。 周澄跟在男人身后,往里面走。 他原以为男人要带他去的地方会像是电影里那些偏僻又破陋的地,毕竟绑架差不多都是这个套路。但看着这个档次极高,处处体现奢华昂贵的餐厅,他开始有些茫然。 看样子,男人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真的。 他不由得对这个即将见面的人产生些许好奇。 都是B.R集团的,却要背着贺骁私下约见他,而且既然是同个公司,那应该不是为了透过他盗取商业机密之类的事情。 猜来猜去,周澄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乘电梯到达某个楼层。 走过走廊铺设的地毯,到达某个包厢,男人伸手敲了敲门板,然后推开门进去了。 “贺总,人带到了。” 周澄跟在他后面走进包厢,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抬起头。 璀燦奢侈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的光线,一张大大的圆桌上,一个男人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闻声,狭长的黑眸挑起,看了过来。 那是一张光从外表都能品出一丝桀骜不驯的脸,眉眼间萦绕着不怒自威的阴戾,眼窝深邃,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却不正式,领口随意地松开了几颗纽扣。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人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黑眸微微眯起,眼神似是在打量。 乍一看,周澄觉得这人长得和贺骁有几分相似。 而听男人刚才对他的称呼,显然,他和贺骁应该有血缘关系。 贺骁从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家里的事情,他也从未问过。 只觉得他独自居住在别墅里,下意识就把他定义为和家人关系淡薄的那种。 现在,他看着坐在桌边模样不过二十四五的男人,已经有感觉自己的猜想百分之九十九是正确的。 那人看了他_会,便抬手示意了下,“坐。” 周澄手指攥着自己的背包肩带,慢慢走过去,隔着桌子在他对面拉幵一张椅子,坐下了。 男人兀自替自己倒了杯红酒,长臂随意地搭在一侧,倚在座位上有几分散漫,神情和语气也尽显随意,“不好意思,估摸着你也没心思跟我吃这顿饭,我刚才已经点过菜了,不介意吧?” 周澄看着他,直接切入主题,“你找我干什么?” 男人抵在唇上的酒杯顿了顿,慢慢笑幵,睨着他,“我还以为你的第一个问题会是,我是谁。” 他抿了口红酒,倾身把酒杯搁回桌上,咂舌继续道,“看来你对我的身份不是很好奇?还是说......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先生,”周澄面无表情回视他,语气平平,“我只是听你秘书说,你有事情找我,如果早点谈完你想说的事情,那我也能早点回去,仅此而已。” 男人挑了挑眉,似是觉得他这话答得有趣,眉目间自带的阴沉气息消散了一些。 “你很聪明,周澄,是叫周澄对吧?” 这很明显是在明知故问。 周澄不信都把他掳来了,还会记不住他的名字。 他没接话。 餐桌上静默了会,男人忽然开口说,“我叫贺闵南,相信你一定认识我叔叔贺骁,所以我也不多自我介绍了,找你来......确实有那么一两件事想问问你。” 叔......叔? 周澄有些意外,并不仅仅对这男人是贺骁侄子这件事感到意外,还有他竟然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和贺骁的关系。 其实以他现在刀俎鱼肉的境地,就算他一点身份信息都不透露给他,他也没办法知道。 他这么做,是觉得他不会跟贺骁提起? 还是说,他并不惧怕贺骁本人? 贺闵南没等他消化这则消息,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爸爸在半个月前入狱,这件事我知道,但我实在好奇,你是怎么在周家垮台后,这么快就攀上我叔叔这条高枝的?” 他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手指随意地落在大腿上,指节不时地轻敲膝盖,“我查过了,你父亲和我叔叔的商业往来都没问题,那就是私交了?他有没有给过你什么筹码,让你在他进监狱后,马上就找到这个庇护所?” 他的话周澄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可连成一整个句子,他就听得十分恍惚了。 这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这模棱两可的发问,周澄根本无法解读其中真正的用意。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包养关系。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筹码,我爸爸和骁叔除了生意上的事情,私底下的确有往来,但这不是很正常吗?他看在和我爸曾经的交情上照顾我,这是大部分人都会做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先生。” 他话音刚刚落下,那头就传来男人一声冷嗤。 “交情?” 贺闵南玩味地咀皭了下这个词,越发觉得这词用在贺骁身上简直是对他本人的一种侮辱。 周澄不知道男人在笑什么,但他却仿佛听说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包厢里持续了好一会儿他低低的轻笑。 末了,他摇了摇头,仍觉得这大概是他今年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看着周澄不紧不慢地解释,“你是不是对我那个叔叔有什么误会?交情......他那个人,内心秉持的唯一一个道理,便是利益至上,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无用无意义的存在,不然他混到如今这个位置,你觉得他靠的是什么?” 一个沦落到去牢里度过几年光阴的人,还有什么利益可图,就算出来了,想要东山再起,也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一个男人用几十年建起来的心血,有几个能重来一遍? 所以,说一个最为薄情寡义的人看情分做事,这实在可笑。 周澄从来没有在另一个人的口中了解过贺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番说辞。 利益至上,联想起两人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以来,这个词在他身上的体现,好像很淡。 他是这样的人吗? 周澄心里只能回答,不知道。 他抿了下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说了我体会到的而已,他帮了我,这是事实,至于他现实生活里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感兴趣?” 周澄看着灯光下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查得到他和你爸爸的生意往来吧?”男人忽然淡淡徐徐地说道。 周澄压根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这男人旁击侧敲了这么久,究竟想要从他身上获取什么,还是说,他想通过他,在贺骁身上获取什么。 贺闵南坐直了腰身,阴沉的面孔染着一丝邪性,恶趣味般一字一顿地盯着他道,“做他的情人,好玩吗?” 周澄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颤了颤,脸上到底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来。 大概是经历了比这严重一百倍的情形,他现在对于别人知道他被包养这件事,已经看得很淡了。 知道就知道吧,纸都包不住火。 他总要适应的。 何况这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如果你今天让我过来,只是为了看看你叔叔这位小情人长什么样,相信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周澄眼神平静,“我可以走了吗?” “是因为你妈妈吧?”男人又问。 周澄直接沉默了。 “你不想说也可以,反正你心里清楚,当然你要是冲着我这位年长有为又成熟的叔叔去的,就算我猜错了吧。我就明说了,如果你不是图我叔叔这个人,我有个不错的合作想让你试试,你有没有兴趣?” 第53章 贺闵南的目的 说了这么多,看来是要步入正题了。 周澄眼角的余光在门边站着的两个保镖身上虚虚而过,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您都不说是什么合作,我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感兴趣。” 偌大的包厢,除了坐在桌旁的两人,那名叫做宋凯的秘书就静立在一旁,除此以外,门口还守着两个看起来身强力健的保镖。 看架势,要是没有男人的允许,他今天估计是走不了了。 贺闵南睨着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看来你确实没什么兴趣。” “不过也不打紧,相比一个把你从泥沼拉出来的人,我这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你不感兴趣很正常。”房门外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两人同时看了过去,是餐厅的服务员,推着餐车。 立在门旁的保镖拉开门让穿着统一制服的女人进来。 菜陆陆续续被端上餐桌。 有外人在,两人都没再出声,包厢里气氛一时沉静了下来。 等最后一道菜上了桌,服务员说了句“几位慢用”,便推着餐车离开了。 周澄坐在椅子上,眼帘半敛。 刚才女人上菜途中,眼神朝他看过来好几次,他原以为有什么端倪,却并没有在她眼里看到什么异样,仅仅是在打量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多心了。 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色,鼻尖飘来食物的香味,周澄却因为心情不佳,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 贺闵南旁若无人地拿起碗筷,礼节性地向他问了句,“一起吃点?” 周澄摇摇头,拒绝了。 贺闵南勾了勾唇,也不在意,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 低头吃了一会,不经意地一次抬眸,见周澄毫无兴致坐在椅子上的样子,拿在手上的筷子顿了下,便又放了下来,拿起一旁的餐巾拭了拭什么也没沾上的嘴唇。 “既然你等得这么不耐烦,我就不多卖关子了,”他把餐巾扔在桌上,脸色也较方才冷淡了几分,大抵是因为将刚才那一套虚情客套都收了起来,“我找你的目的很简单,你只需要继续呆在他身边,等到有一天用得上你的时候,你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会帮你完完全全地摆脱他。” 完完全全这四个字,男人低沉的嗓音格外地晈重了音调。 按他这话里的意思,与其说是合作,还不如看做是一笔交易。 合作是双方能长期发展的关系,但看男人的意思,显然要的不是这种关系。 一次达成的买卖,那叫做交易。 周澄涉世不深,但也深谙这个道理。 “为了避免你误会什么,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男人看着他淡淡补充道,“我叔叔那个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心思缜密,除了他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他很少信任别人,但他既然允许你和他达成这样的关系,想必他对你有一定的信任度,不过这样的信任是很脆弱的,只要有一次事情败露,他很快就会查出问题所在,我想你也不希望因为帮了我一次忙,就被他报复吧?” “那按照你说的,这种事情危险系数不是很高?我为什么要冒着这样危险和你合作?” 贺闵南低低哼笑了声,“风险这种东西,只要你觉得这个机会于你而言足够重要,它就不是问题,难不成你想一辈子都被他关在笼子里?” 他当然不想。 周澄手指蜷了蜷,脑子里忽然有点乱。 理智告诉他,贺骁迄今为止并没有冒犯到他的地方,和他的相处也比想象中要愉快得多,他不能做出这种有损他利益的事情。 但另一方面,男人的话却像一道魔音不断挑拨他的理智神经,眼前像是忽然出现一道铁闸门,而门的另一头,就是洒满阳光的金色大道,是他无法企及的自由。 没有被另一个人强硬闯入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不得不说,诱惑力很大。 只是,有些东西说到底,是一个人做人的底线,踩着拉他一把的人去拥抱自由这种事情,他还是做不到。 “抱歉......”“你不用急着现在就给我答复,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联系我。” 他的话才刚开了个头,男人便开腔打断了他,说完,用眼神示意了站在一旁的助理。 宋凯眼明手快地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周先生,这是贺总的私人联系方式,您收好。” 周澄从椅子上站起身,低眸扫了眼那张名片,还是没接。 他看着贺闵南,把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很抱歉,贺先生,虽然你的邀请却是很有诱惑,但我想名片还是不用了,我现在就能给你一个明确的回复,也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贺闵南听着他开口,身形往后一靠,灯光下俊朗的脸微抬,觑着他,“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拒绝我了?” “是,我不会接受你的提议,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你不怕我对你下手?”他挑了挑眉,三分玩笑混着半分真实的问道,“毕竟你现在知道了我的意图,以被发现这件事,我也说不准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周澄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紧绷了几分,眼神也变得凝重。 过了一会,他像是想通了,认命般闭了闭眼,再掀眸,眼里已是淡然无波,“您真想做什么,现在就动手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包厢里的氛围渐渐变得凝重,持续了好一会儿的死寂。 末了,男人忽然道,“你走吧。” 周澄凝视着他扶起筷子,脚下未做停留,径直离开了。 直到乘着电梯下了一楼,他才松了口气。 一路快步走出大门,迅速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他报了学校的地址。 周澄坐在车厢后座,伸手将车窗按下了一点,凛冽的寒风猛烈地灌了进来,吹在脸上很快把脸颊冻僵了。 他却觉得这样的冷意无比鲜活。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点开通讯录,却始终想不出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电话那头的那人,手指也就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 到最后,司机在前面提醒学校到了,他才恍然惊醒,把手机塞了回去,付了车钱下车。 回到宿舍,三个舍友难得都在,见他进来,除了姜帆,其余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也很勉强的样子,丝毫不见以前那样的热络。 周澄知道论坛那事虽然已经被“证实”是“假的”了,但大部分人估计很难完全相信这一“事实”,也许大多数都秉持着无风不起浪的看法,现在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人品腌臜出卖身体的下等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清冷孤傲的音乐系才子。 一想到他们是抱着这样的目光看他的,哪怕之前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周澄心里还是如同被划幵一刀,渗出了血。 他默默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感受着身后格外安静的气氛,如坐针毡。 占据了整个脑子的失落让他更加在意周围的一举一动,他甚至觉得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不然也不会觉得呼吸困难。 没一会,两个舍友结伴出去了。 周澄茫然地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一转身,差点撞上站在身后的姜帆。 他险险稳住身体,往后退幵了几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刚才进来时,姜帆正在赶图,简单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去忙了,但不知怎的,从他进来宿舍,他的注意力就不在电脑上了,勉强把剩下的部分做完,便起身来到他面前。 姜帆注视着眼前清隽俊秀的面孔,耳旁一遍一遍地响起那天在听筒里听到的对话。 万般思绪,涌到喉头,却始终无法张开嘴把话吐出来。 他要怎么幵口,幵口问他是不是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而他,再也不能向他袒露自己的心声? 他眼睛布满了皴裂开的红血色,腮帮子紧绷着,重重的呼吸间,晈紧牙关始终开不了口。 周澄扫了眼他在身侧攥紧的拳头,许是用力过度,每一个关节都泛白了。 他好像忽然间反应过来,他要说的话是什么了。 他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头一次有一种,也许今后就要诀别的预感,这个念头一经涌出,周澄才知道自己原来会这么难过,那种巨大的失落扑面而来,淹没了他全身的感官。 “你是不是想问我帖子的事?”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便又抿紧了唇。 人在经历大风大浪后,身边那些所剩无几的东西便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不可否认的是,姜帆是这其中的一样,也许还是他现阶段最为珍贵的那一样。一个知心朋友,不可或缺的友谊。 “所以那个女生后来的声明是假的......她其实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真的被一一”“姜帆。” 周澄低下头,用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他怕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在这一刻决堤。他也害怕自己会从最好的朋友那里,听到那两个字。 因为一旦说出来了,_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54章 贺总发难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周澄已经无力再去深想,也无法深究了。 命运让他走上这条路,他就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哪怕前路充满了荆棘,把他割得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而他就在承受这样苦难。 “周澄。” 一双温暖的手带着微末的力度压在肩上,男孩柔和浅淡的声音也跟着落了下来。 周澄抬起头,目光茫然望着他清俊的脸庞。 “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姜帆看着他迷茫的神情中透露出的寂寥之色,心脏犹如被针尖刺了下,语气愈发轻柔,“我相信你,不管真相怎么样,我永远都会相信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一直都清楚,就像你也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对你另眼相待,对不对?” 周澄看了他好一会儿,勉强点了下头。 他知道姜帆说这么多,是为了抚慰他。 因为他自己不想谈,他便依照他的意愿,把这件事束之高阁,谁也不要去碰,谁也不要再提。 并且给出一个让他安心的回应一一即便这是真的,他们的关系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他会像从前那样把他当朋友。 这确实是现在这副局面最好的出路,也是他内心为了拒绝坦白而苦苦渴求的事情。 可他却没有一点点开心,又或是一丝放松的感觉。 “姜帆,”周澄凝视着眼前的脸,唇瓣几度张合,最后却只吐出寥寥三个字,“谢谢你。” 姜帆唇边泛开一抹温暖如冬阳的淡笑,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哥们儿,说什么谢谢。”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嘴角的笑意收了回去,语气又正经起来,“不过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如果把我当哥们,就跟我说说,我帮得上还是帮不上那是其次,多一个人多一颗脑子,总比你自己瞎琢磨来得强,知不知道?” 周澄看着他,脸色僵了瞬。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着他用这种语气说话......让他忽然想起贺骁。 姜帆见他脸色微变,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似乎明显了点,眼神闪了闪,不由得站直躯体,轻咳了两声,耸了耸肩笑笑道,“时间不早了,你晚饭吃了没有?” 周澄走神的思绪很快被他这话带了过去,想起自己折腾到这个点,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再晚一会,估计食堂都要关门了。 他摇摇头,一边转身打开柜子,把衣服放了回去,“还没,第二食堂现在应该还没关门吧?” “你想吃什么?”姜帆看着他的后脑勺,紧绷的神情这时才露出些许的不自在,“我也还没吃,你要洗澡就去洗,我帮你带回来。” 周澄放好衣服,转过身,“那就一起去,我想吃面,打包回来会闷得太软。” 第二食堂离宿舍有一段距离,打包回来估计早就糊了。 姜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精致秀气的五官,脸上微微发烫。 湖月居。 贺骁忙完手头上的一份竞标合同,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复古时钟。 在看到上面的指针明晃晃地指着七点五十分,手指从额头落下来,英挺的眉心微蹙了下。 他淡淡瞥了眼因为工作而被他随意放在一旁的手机,黑色的屏幕干干净净,从他开始工作就没亮起过,或是发出过什么声音。 他的眉头霎时皱得更紧了。 过了片刻,手机被拿起,点亮了屏幕。 原本被瘟怒支配的神经在看到跃然出现的屏保时,忽然顿住了。 即便屏幕上的照片已经被他观摩过好几遍,此时他的视线还是粘在上面无法动弹。 只是某天起得早,随手拍下的东西,却像是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总是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神经。 就像现在这样。 那是一张极其单调的照片,画面呈现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很大的看点一一一个看起来天气晴朗的清晨,窗外的天色还没有大亮,靠近落地窗那一侧的床上,有一道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只在被子外面露出个头顶,黑色的短发有几簇调皮地支棱在枕头上,似乎有些凌乱。 贺骁幽深的眸光淡了下来,看着照片好一会,才划开屏保,直接点开通讯录,找到号码拨了出去。 周澄接到电话的时候,面刚端上桌,他还没吃几口。 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下意识抬起头。 姜帆见他看过来,筷子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没,”周澄小声答道,撇了下嘴,“我去接个电话。” 说罢,起身便走了。 姜帆坐在闹哄哄的餐桌旁,察觉到什么,眼神黯了黯,碗里热腾腾的面汤忽然失去了味道。 周澄走进食堂的楼梯间,带上门,将嘈杂的人声关到了外边,这才接下电话。 “怎么这么慢?” 刚接下,男人熟悉的音色便透过听筒传了过来,语调也是他一贯低沉而漫不经心的那种。 周澄站在台阶上,空气中飘着一股灰尘的味道,让他感到有点不适。 他想起傍晚那个自称是他侄子的男人,还有他说的那些事,脑子一时间又混乱了起来。 “哦,在食堂呢,里面信号不太好。” 电话那端静了一会,然后才响起男人似乎有点不悦的声音,“还没吃饭?” “嗯,有点事耽搁了。” 像以往几次那样,两人聊没几句,就都静了下来。 但男人固执地不肯挂断电话,每当这时周澄不禁想问,这样透过听筒听着对方呼吸声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静默间,他忽然心不在焉地开了口,“我有件事想跟你......”话才刚起了个头,通话突然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以为电话被挂断了,然而才过了几秒,男人的声音就又重新传来。 “抱歉,刚才有人打进来,你说什么?” 周澄刚才好不容易酝酿的说辞此时已经全部咽回了肚子里,而且本来就没想好要不要跟他说那件事,他这会便打消了念头。 “没......没事,你去忙吧,我面还没吃完。” “嗯,”男人似乎真的有事要忙,挂断之前忽然说道,“以后到学校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明白?” 周澄握着手机,周边静悄悄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有点长辈的感觉。 他点了点头,想起两人是在通话,他看不见,又道,“哦,知道了。” 贺骁把电话挂了,接通了刚才打进来的通话,语气较刚才直降了几摄氏度,“什么事?” “贺先生,有件事需要跟您汇报一下。” 贺骁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烟盒,抖了一根叼在唇上,“说。” 房间里静谧而明亮,打火机“吧嗒”一声,亮起一簇火苗,点燃了男人唇上的烟支。 “今天下午周澄到学校后,还没进校门就被几个人带走了,人太多我不敢贸然过去抢,就跟着他们走了,他在当地一家酒楼呆了一会就回去了,人没事。” 贺骁眉目一沉,手指从唇上取下烟支,声色俱厉地开腔,“为什么没通知我?” 那头听出他骤然冷下了的嗓调,忙道,“他们人有点多,我怕被发现对他有什么不测,就自作主张买了个服务员进去看看情况,她说里面没什么异常,就两个人在吃饭而已,所以我就......”“人呢。” 男人显然不想再听他废话,电话那端也不敢多说什么,如实答了,“是贺经理,您的侄子,贺闵南先生,我看着他离开的。” 贺骁听完直接掐了电话,面无表情地翻出另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带着火星的烟灰燃了长长一条,而他因为太过专注别的事情,灰烬就这么落在腿上,将布料精良,裁剪考究的西裤烫了个洞。 贺骁低眸看了眼,皱了皱眉,直接把烟捻灭在烟灰缸,起身走到窗边。 面色不善地等待着那头接下电话。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约莫过了十几秒,那端才慢腾腾地接了下来,响起一道略带着几分醉意的男音。“二叔?”贺骁眸底犹如外面的夜色,沉沉霭霭,透不进一丝光亮,“在哪?” 他的语气听着稀松平常,那头贺闵南却是难得听出了一丝危险,让一个常年捉摸不透的人表露出点情绪来,可真是太难得了。 他勾了勾唇畔,周围闪烁着晃眼的灯光,以及各色各样的身影,动感的音浪盖过了所有声音。 贺闵南确实暍了个三分醉意,但意识完全还是清醒的,“什么事啊二叔?我在外边谈个合作,忙得很,有什么事要不等我回去再说?” “我问你在哪。”男人语气毫无平仄地重复了一遍,听起来耐性有限。 贺闵南也不再继续耍宝,阴戾冷峻的面孔诡谲地扯了下嘴角,声线清晰地报了地址。 贺骁一听这名字,周身的温度便一寸一寸降了下来。 他微眯着眸,不带任何感情和温度的眼神望着窗外的景色,“今天去找他了?” 那头轻嗤了声,“您这小情人看着挺老实本分的,这么快就告到您那里去了?” 第55章 我对男人没兴趣 这不闪不避,相当于直接就承认了的态度,贺骁脸上半分意外都没有。 他认识这个侄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他这次做的事情实属踩到了他的底线,不然像之前那样的小打小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过去了,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质问过他。 半响,他绷起的下颌骨松幵了点,“你找他干什么?” 那头嘈杂的很,不时从听筒里传来男男女女的说笑声,混杂着电子音乐,和贺闵南刚才报的地址基本符贺闵南坐在角落里,一身黑衣黑裤,仿佛融进了周围的昏暗。 饶是如此,仅凭着他一张出色的脸,自身透出的不俗气质,周围还是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在他身上。他指间夹着根燃到一半的烟,唇边似笑非笑,“他没跟你说?” 贺骁眸中的暗色动了动,想起周澄在电话里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要跟他说,但最终却没说出来。 他是想跟他说这件事?却有所顾忌? 那头许是好一会都没听到他的答复,漾着笑意的嗓音低低传来,“我跟他说了什么你完全可以问他,相信你这么宝贝他,他应该不会瞒着你这点事才对。我这边还有事,就先不说了,您也放宽心,我要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今天就不会让他走了。” 贺骁眯了眯眸,面无表情,“别打他的主意,也别再让我知道你私自去找他。” “喲,瞧您说的这话,既然您都下令了,我当然会做个乖乖听话的侄子了。” 贺骁听着耳旁每个字眼都仿佛缠了笑意的词,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想起刚才在脑海中掠过的思绪,不由地内心一拧。 而另一边,光怪陆离的地下夜场,贺闵南听着被挂断的电话,俊美的面孔瞬时卸下所有笑意,阴沉的眸色像是打翻的墨砚,将黑了屏幕的手机直接扔到茶几上,吸完手上快燃到尽头的烟,随即弯腰把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唇边溢出一阵青白缭绕的烟雾。 直起身,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道黑影,就立在沙发前,背着光,模样看不清楚,但从身形看得出是个男人,可能更年轻一些,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 贺闵南瞥了他一眼,没看清样子,也就没搭理了,身形往后一靠,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等松下手,那道身影已经在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先生,一个人?” 再老套不过的开场白。 贺闵南抬眸波澜不惊地看了过去,视线先是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而后渐渐下移。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却被他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领口随意的松着,脖子上戴着个时下流行的 choker,肥大的袖子被他挽起一截,露出皓白纤细的手腕。 男孩似乎很满意他打量的目光,微微将身体往前倾了倾,靠近了他,“怎么样,还满意吗?” 他一靠近,身上的香水味便一并带了过来,似有若无地,窜进男人的鼻息。 贺闵南和他对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端起搁在一旁的红酒杯,垂眸抿了口,“我对男人没兴趣。” “是吗?” 男孩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眼神有些可惜地在他俊美的脸上流连,不一会,就又贴了过去,“可我对你很感兴趣,怎么办?” 他低低的呢喃在哄闹的包厢里并不清晰,但贺闵南还是听清了。 他放下手上的酒杯,唇畔勾了勾,从男孩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这抹笑意搭配这张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的脸,十分晃眼。 这是一间空间容量超大的VIP包厢,今天晚上进来消遣的人不少,大部分人玩嗨了,估计都忘了派对迎接的正主还在角落里坐着。 贺闵南对这种场合不大排斥,只要没有这些苍蝇似的人走到哪粘到哪。 他回过头,学着男孩的语调放低了声音,暗哑磁性的嗓音缓缓道,“那你慢慢坐,什么时候物色个你更感兴趣的,再走也不迟。” 说罢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甩在肩上,长腿径直离开。 男孩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着不甘。 和贺闵南见面的事,周澄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贺骁说,至于原因,他觉得自己只是不想卷入他们叔侄之间的争斗中。 争斗,应该是吧,至少贺闵南给他的感觉是这个意思。 不然,为什么会提出让他潜伏在贺骁身边,帮他窃取东西。 得用偷才能拿到的东西,已经足够说明这样东西的重要性了。 而他现在和贺骁的感情也没有深厚到,能让他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些告诉他。 他对贺家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对贺闵南这个人也是一无所知,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他的“泄密”事情败露,到时候找他秋后算账? 他不能拿自己的家人冒险,也不能拿自己冒险,母亲还没醒来,需要他的照顾。 又是一个周五。 周澄这天请了假,也没提前跟贺骁说,自己一个人坐车提前回去了。 不过没有回别墅,也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城郊。 那里有一所很大的监狱,周澄之前打听到探监只能在工作日去,而他工作日都在学校上课,只能请假回来一趟。 隔着一个多月没见,隔着一个多月的物是人非,他坐在厚厚的钢化玻璃前,心情很是复杂。 等待期间,他静坐在椅子上,目光四下探望。 监狱都是那个样子,冷冰冰的环境,威严又肃穆。 旁边一个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妇女,手里正拿着话筒和里面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讲话。 “你自己在里面看着点,爸妈和龙龙我都看着呢,你也别瞎操心了,胃还疼不疼?你要是疼就让他们给你弄点药吃,自己身体你可千万保重,龙龙和我都在等你回来......”说到动情处,女人趴在台上鸣鸣抽泣起来,见此,隔着一道玻璃坐在里面的男人也湿了眼眶,低着头不断用手指抹眼睛。 周澄看着这样一副画面,不免触景生情,心里也有些感伤。 过了一会,里面那道门开了,两名狱警压着一个男人走出来。 周澄立马从椅子上起身,手指贴上玻璃,努力往里面看。 当看到那张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他鼻尖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 从前的周鸿风,在事业上驰骋,在商场上得意,从来都是风光无限,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 可现在,他身上穿着橘黄相间的马甲,短短数月人就瘦了一大圈,头发也剪短了,衬得凹下去的两颊愈发明显,整个人散发着颓然灰败的气息。 从前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 饶是周澄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着他这幅模样,还是备受打击,眼里的痛色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周鸿风被带到玻璃后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看到隔着一层玻璃站在外面的周澄,脸色僵了下,随即眼神泄出一抹苦涩。 人生落到这步田地,他没什么好说的,自己犯错时就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如今不过是应验了罢。 可看着家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探望,见面,不知他们在外是否安好,那份愧疚,让他在自己儿子面前抬不起头。 相望无言。 时间有限,周澄不敢多耽搁,便拿起台上的电话,挂上耳朵。 他喉头哽塞,一个音节饱含了他这些日子里所有遭受的委屈心酸。 周鸿风看着他,快到半百的年纪,差点落下泪来。 他深深呼吸了两下,才勉强稳住情绪,这才开口,“你妈妈昵?” 周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问起这件事,想起至今躺在病床上的自家母亲,眼眶愈发酸涩难受。 “妈妈她......在医院。” “生病了?严不严重?” 周澄看着神情忽然变得凝重的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解释。 只得低下头,咬住嘴唇,默不作声。 见到他这反常的举动,周鸿风终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布着沟壑的脸颊一点一点紧绷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你妈妈人呢?” 无奈之下,周澄再三吞吐,最终还是把母亲昏迷住院的事情说了。 谁知,刚说到被检查出急性脑出血,男人手里的话筒就掉在台上,发出“吧嗒”一声。 周澄知道这件事受打击最大的,除了他,不会是有谁了。 年轻时仗着事业初成,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他曾犯过很多错误,就像在外面养情人,三天两头不回家,把母子俩撂在家里不闻不问,男人从来都是肆意快活的那一个,而女人,要么离开,要么忍下,却没有多余的选择了。 也正是一个女人一步步的忍让,才没让这个家最终破散。 后来周鸿风幡然醒悟后,对这位发妻时常报以愧疚之情,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弥补曾经犯下的错,只能尽自己本心,努力对她好,阿护她。 两人的感情在迈入年老时才姗姗来迟,可现在,她却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被病痛折磨。 第56章 提防 周鸿风满腔的痛苦和后悔溢于言表,双手用力抱住了头,慢慢俯首将额头抵在了大理石台面。 在那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里,周澄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是在懊悔,还是借甶这样的方式疏解自己内心的痛苦。 而他也被这样无声而弥漫着苦痛的气氛感染,那些看不到前路的黑暗日子,仿佛再一次在眼前重现。 良久,周鸿风才慢慢抬起头,一双用力克制才得以平静的眼早已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看着周澄,一呼一吸之间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能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无论如何,先照顾好你妈妈。” 他嗓音低沉,带着说不清的倦怠,“没钱就跟爸爸那些朋友借,我都带你去认识过,还记不记得?” 家道中落,他也很清楚他这一进来,那些财产必定是要被查封的,而要想治病,就得拿出钱来。 可这会,唯有指望往日那些交际,能看在曾经的情面上,帮一把。 周澄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如鲠在喉,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要怎么说,能借的,自己都去求过了,可那些人是什么态度,他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寒。 就连贺骁,两人如此交好,他答应帮忙还是带有条件的......而这个条件......不用想,周澄也知道周鸿风如果得知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曾经他没来得及为这个父亲付出什么,现在,看着眼前历经沧桑的面容,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样的苦涩和不堪,让他身陷囹圄的同时还要为感到自责和痛苦。 他勉强露出一抹轻松的神色,点了点头,“嗯,已经找过骁叔了,他帮忙安排了医院,还资助我继续上学,妈妈被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周澄就见窗口那头的周鸿风脸色变了变。 四周不是很亮,白炽灯光照得人的脸冷白一片,他的脸色尤为凝重。 周澄凝望着对面阴郁下来的脸,不知为什么,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他没敢问出憋在心口的那句“怎么了”,抿了抿唇,跟着沉默了。 半响,男人隔着听筒略带沙哑的声音才从那头传过来,“......你去找他,他怎么说?” 周澄握着话筒的指节慢慢攥紧,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瞬,“没说什么,我跟他说了情况后,他就答应帮忙了,让我好好上学,妈妈那边他会请人帮忙照顾......”这话是真的,不过是剔除诸多条件后,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周鸿风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好转,反而随着这话,眼里的复杂之色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周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在他的认知里,自家父亲入狱之前,和贺骁的关系一直都不错,也没听说过两人有什么不和。 心底的惴惴不安让他下意识开了口,“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鸿风看着他澄澈带着不安的眼神,喉头哽了哽,人心是什么样的,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算是看得通透。 锦上添花的从来不少,雪中送炭的却是寥寥无几,何况他这次犯的错,十年一过,谁又还记得谁。 重头再来,又有多少光景留给他。 且不说奢俭,想要照料好一个意识全无的病人,钱是少不了的,可他这个儿子,说难听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娇娇子,要他赚钱养家,难。 思及此,他到底是不忍心让妻儿失去这唯一的庇护所,只叹息一声,把原先的话咽回了肚。 “......没事,他肯出手帮忙,你自己多看着点就行,反正咱们也没什么可让人家企图了,你要照看好你妈妈。” 周澄听着这话,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好一会没说话。 走出监狱大门,他还是觉得周鸿风有什么话没跟他坦白,尤其是他提起贺骁时,他脸上的神情,还有他那番似是而非的话一一【既然有求于人,自己的态度先要端正,有恩必言谢。但你要记住,人心难测,现在爸爸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保护好妈妈,你骁叔那人,心思深沉,能不交心就不要交心,不是说他不好,只是你心思浅,要懂得提防。】 如果无害,为什么要提防呢? 想起从前,对于贺骁,周鸿风一向是赞不绝口,还经常拉着他去认识,结交,只不过因为那股没由来的畏惧,他才会对贺骁十分抗拒,想着要远离。 现在周鸿风一改之前的态度,还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显然两人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 周澄不禁揣测是不是他这次入狱,贺骁也牵涉在内......这个念头一经呈现,他便下意识地想要否定。 自己如今的处境,如果真是那样......周澄不敢想下去。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他走到路口想打车回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回来之前打过电话给司机让他今天不用去学校接他,也不知道他跟贺骁说了没有。 一辆车看到他招手驶了过来,周澄打开车门坐进去。 报了地址后,他看着窗外,想得入神之际,一串铃声忽然响起。 拿出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名跃入眼帘。 他微微失神了一瞬,而后才接了电话。 城郊零零散散的房屋在晚霞的映照下林立,暖橘色的光线落入车窗,打在他的脸。 他看着远处即将落进天边,烧得红火的夕阳,嗓音很淡,“喂?” 十公里外的市中心,贺骁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聚焦在电脑屏幕上的目光顿了下。 他眼神微黯,薄唇张合问道,“在哪。” “恒哥没跟你说吗?” 周澄握着手机,语气依旧淡淡,恒哥就是接送他的那个司机,他还以为他已经汇报过了。 “说了,”贺骁快速浏览了一遍屏幕上的文件,修长而干净的指节在键盘上敲了敲,低醇的嗓音维持着—贯的语调,“回来吃饭?” “在回去的路上了。” 他这问什么也没个态度的语气,终于让贺骁感到不耐,并且皱起了眉。 他从椅子起了身,修长而挺括的西裤裹着双腿走到窗前,一只手落进裤袋,身形笔挺地立在落地窗前。 “你爸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闷闷不乐。” “^TL ”/又。 这个字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周澄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抿了下唇,干脆不解释了。 果然,男人裹着些许情绪的声音很快回了过来,“你连掩饰都懒得做,跟我说没有?” 周澄看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才回道,“......他没说什么,只是看到他瘦了很多,心里难过。” 这谎掺了真话,也说得过去。 周澄以为贺骁是信了,因为他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问了下他什么时候能到家,他说了个大概的时间,两人便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后,安静的办公室,男人看着窗外落尽的夕阳余晖,眼底一片漠然。 晚上,某家大型酒吧,一贯的灯红酒绿,人潮涌动,音乐炸耳。 贺闵南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一身西装西裤衬得气质不凡,价值不菲的腕表佩戴在左腕,手指扣着酒杯不紧不慢地品着酒。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尽管如此,周边还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用热烈的眼神在他俊美而矜贵的外形上下扫视。 原本早就该结束的行程因为合作方的原因延迟了好几天,拖到现在还没结束,今天洽谈的过程又不顺利,导致他今天一整天都十分恼火。 几杯浓烈的威士忌滑入喉咙,火辣辣的感觉很快将那股烦躁取代。 没一会,一道人影晃了过来。 贺闵南睁着三分醉意的黑眸侧头看了过去,就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尽管很纤瘦,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他凌厉的眉心皱了皱,眼神带着十分不善的意味看了过去。 入目是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见过的一张脸。 简直阴魂不散。 “喲,今天一个人暍闷酒呢?” 男孩脸上洋溢着灿烂而妩媚的笑容。 贺闵南只看了一眼,就把头转了回去,今天连滚都懒得说了。 男孩见状,挑了挑眉,丝毫不在意他不想搭理的态度,径自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了下,冲正在吧台后工作的酒保招了招手,“一杯Martini,谢谢。” 吧台后,姜帆穿着酒保服,点点头,“稍等。” 面前上演的这一幕他早已见怪不怪,无非就是酒吧里最常见的搭讪,工作这段时间他见过不少,不过眼前这两人还是有点不同的。 因为外形都很出色,而且都是男性,他下意识就多看了两眼。 等调配好男孩刚才叫的酒,另一个男人忽然从椅子上下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去洗手间。 男孩跟着离开没一会就回来了。 起先姜帆并没有留意,因为还有其他客人在点单,他并没有分心去看他那边。 直到眼角的余光瞥到他拿着男人刚才暍过的酒杯,他心里才起了点疑惑。 等他转过目光看过去的时候,那人正把一粒胶囊掰开,捻着药粉往里边洒,见他看过去,还冲他眨眨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57章 招惹 姜帆看着他的动作,怔了下。 他知道像这样鱼龙混杂的场所,出现这种事一点也不新鲜,在这里工作的员工,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很少会多管闲事,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贸然插手只会惹到不该惹的人,而大多数人都不想惹麻烦。 他来这里也没多久,之前只听过其他人提起类似的事情,听他们用八卦的语气说这些事情,显然都不以为然。 他淡定收回视线,把调好的酒送到其他客人面前,眉头却是一点一点紧锁了起来。 没过一会,穿着正装的男人回到原先的位置,面色如常,拿起自己的酒杯。 姜帆抿了下唇,目视着他扣着酒杯往唇边送,眼前忽然闪过男人刚才回来时,脚步虚浮,还不小心撞到个人。 猜到他大概是醉了,姜帆赶在他把酒暍下去之前出了声,“先生,需要温水吗?” 贺闵南抵在唇上的酒杯顿了顿,掀起冷眸朝他看了过去,沾着几分醉意的眼神在他脸上游离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将目光定在那双平静的双眸。 两人隔着周围闹哄哄的人声对视了一会,贺闵南才点了下头,喉间发出个模糊的音节,把手上的酒杯放回了原处。 姜帆暗自松了口气,转身拿了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杯温水。 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孩看着他,眸色深沉,眉眼间遍布阴鸷的气息。 贺闵南接过水杯暍了一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觑了眼上边显示的备注,俊朗的眉心皱了皱,顺手点了接听。 没说几句便挂了电话,拿出钱夹,递出一张卡。 姜帆接过卡操作机器付了钱,把卡递回去的时候,两人的视线无意间再一次在空气中撞上。 幽冷的,带着一丝凛冽的气息。 他忽然觉得这人的眉眼有点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然而不等他看清,男人已经抽过卡,起身离开了。 他望着那道高挺的身影,眼里闪过一瞬的茫然。 “既然选择做这行,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吗?” 身前极度不悦的嗓音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姜帆静淡的目光看向还在吧台前坐着的男孩,语气不卑不亢,“我只是看那位客人暍醉了,出于本分询问一句,把客人照顾周到,是我的职责所在,很抱歉打扰了您的雅兴。” 男孩冷嗤了一声,脸上一改刚才面对男人时的笑靥如花,只剩下一副冷冰冰的嘲意,手指端着酒杯,凑到唇边慢慢抿了口。 末了,他放下酒杯,一边慢条斯理地拿出钱夹,从里面拿出几张百元大钞,一边慢不着调地开腔问,“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最不缺什么吗?” 他把钱扔在吧台上,抬起头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帆。 姜帆看着他,没接话,脸上也并未呈现出什么情绪。 似是对他的沉着感到不悦,男孩眼里陡然逬射出一道厉色,但脸上还是徐徐的笑着,语气却染上些许晈牙切齿的意味。 “看来你一点也不感兴趣啊,那我就用行动来告诉你好了。” 说罢,又倾身朝姜帆凑近了些许,冷冷道,“你等着瞧。” 姜帆面不改色,清俊的轮廓维持着淡然。 晚上下班的时候,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让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口口声声让他等着瞧,他想,无非就是让经理把他开了,又或是给他的工作使点绊子,找他的麻烦。但从他离开,到下班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如果真的被解雇了,唯一的损失也只是不能凑到买两张音乐会门票的钱,但剩下的那些他可以从自己应急的存款里拿出来补上,之后再做其他兼职赚回来就行了。 不过现在料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却觉得有些不安。 换完衣服下班,姜帆走出酒吧已经是凌晨时分。 平时白天有课他一般会早一点回去,因为明天是周末,这才跟领班说了下今天可以做晚一点。 他看了眼时间,地铁这个点已经停运了,想想明天也没课,走路回去也不是太远,权当是锻炼身体了。冬日的夜空干净得像是被洗涤过,点缀在其中的每一颗星辰,都异样的明亮,闪烁着光芒。 街上这个点已经见不到几个人,也因为外面实在太冷,姜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段路,他隐隐察觉到身后似乎跟了个人,但贸然回头去看,可能会被发现,所以他只按着原先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 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之前从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不由得把这个情况和今天晚上招惹过的人联系在一块。 当然,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他想干什么? 收拾他?给他一顿教训? 如果是,他现在单枪匹马,情况有点麻烦。 过往的路边大多店已经打烊关门了,寒风肆虐的街道更是看不见几个人影。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 走到一个路口,迎面忽然走来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体格十分健硕,模样被帽舌压在下面,只露出粗旷的下颌线条。 姜帆皱了下眉,隐约察觉到什么。 然而为时已晚,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人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忽然间加速朝他冲过来,大手攥住他的领口,扯着他往一旁幽深的巷子走去。 “放开我!” 他挣扎,拳头刚挥过去企图打中男人的侧脸,就被身后走上来的另一个男人一并扣住,两人携力把他往巷子里扯过去。 三人一进去,姜帆立马被其中一人击中腹部,痛得他下意识叫出声。 不等下一个拳头落下,他飞速转动的意识驱使他暂时压下痛觉,直接一脚踢在男人的裆部,后脑往后一撞,顿时响起两个男人的痛叫。 他趁着这个间隙,拔腿就跑。 两人很快就追了出来,三人在空旷的街道上追逐。 姜帆捂着剧痛不已的腹部,一张俊秀的脸疼得冷汗涔涔,迈着双腿卖命地往前奔跑。 求生的欲望盖过一切,驱使着他不断向前。 耳旁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在路旁缓缓停下,眼见车门被推幵,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也是这一刻,身后的脚步声和男人的喘气声已经逼到耳后。 姜帆下意识转过头,眼见一只大手伸到面前,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抓住,“砰”的一声一一他似乎撞到什么,脚下绊了下,整个人往前重重摔在了地上。 骨头磕在地上的痛感传遍全身,让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喉间溢出一声声压抑的呻吟。 两个高大的男人已经来到身前,冲他弓起的腰就是一脚。 “跑啊,怎么不跑了!不是很有能耐?啊?” 贺闵南站在车旁,低头掸了掸身上的西装,眼神阴翳看了过去。 驾驶座上的助理这才匆匆忙忙地推开车门,诚惶诚恐地走上前询问,“贺总,您没事吧?” 见他没反应,又顺着他的目光所向,看了过去。 两个男人围着一个学生打扮的男孩拳打脚踢,饶是只是旁观,也能看出那俩人是下了死手,动起粗来一点都没留情。 照这样下去,估计挨不了多久,那人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贺闵南淡淡看了眼,正准备收回视线进酒店,地上的男孩似乎被打得失去了意识,仰躺在地上没有了反应。 也是这时,借着昏暗的路灯,贺闵南看着那张脸,眯起了眼。 坐在前面一辆车的保镖见他迟迟没进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见男人朝他们看来,赶忙迎了过去,“贺先生。” 贺闵南下颌抬了抬,示意那两个还没停手的男人,吩咐道,“把他们拉开。” “曰”疋。 街头混混和专业的保镖打起来,那自然比不了。 很快,两个混混便落了下风,最终被打趴在地上。 贺闵南单手抄着裤兜,长腿不紧不慢走向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意识的男孩,居高临下睥睨着那张脸。 在酒吧看到的那双眼睛此时合起了眼帘,一张煞白的脸毫无血色,连唇上的色调也是寡白的。 他看了眼,脚尖一拐,走到被压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身前,“他犯什么事了?” 两个男人用力抬起头看了看,瞥到他淡漠的眼神,也许是气场,又或许是接触的人多了,知道哪类人是他们惹不起的,心里顿时有些发憷。 “这小子自己不长眼,坏妖儿的好事,我们俩过来教训教训怎么了?” “妖儿?” 贺闵南漠然地重复了一遍,像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物,他一般不会记在脑子里,不过许是这几天晚上只要在娱乐场和,那人就跟个苍蝇似的围着他转,他想不记得都难。 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地上躺着的男孩。 对于一个大型酒吧的吧台酒保来说,这男孩似乎年轻了点,身上的气质也和那里格格不入。 第58章 —半的责任 而且像今晚在酒吧主动找他搭话,也不像一般酒保会做的事。 种种反常,让本就心思缜密的贺闵南,心底生出一丝疑虑。 深邃如墨的黑眸静静看了一会,他偏过头,冲旁边的助理吩咐,“打电话让警局的人把那两个带走。” 这话一出,被压在地上的两人顿时挣扎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没句好话。 年轻的助理脸上微愣,看着他反问,“......那地上这个怎么办?” 贺闵南置若罔闻,几步走到失去意识的男孩身前,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行至车旁,打开后座放了进去。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看得一旁的助理瞠目结舌。 下巴差点掉地上。 他就职这么久,还真没见过谁有这份殊荣,能让自家上司亲自动手的。 贺闵南瞥了眼愣愣站在原地拿着手机的助理,眉心微蹙,“还不打?” “哦哦......马上。” 贺闵南看着他忙不迭拿起手机,转身拉开了车门,修长的躯体倾身坐进了驾驶座。 熟练的系上安全带,挂挡,松手刹,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在原地掉了个头,直接往反方向驶去。 车子平稳地在马路上驰骋。 湛黑的深眸透过后视镜往后座看了眼,侧躺在座椅上面的人仍然没有恢复意识,脸色惨白如纸。 说不出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好像本能觉得该这样做,于是就做了。 他向来不是会去深究自己行为原因的人,此刻却还是有一瞬的惘然,为自己下意识做出的决定。 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的箭,在夜幕中疾驶。 又过了一会。 姜帆醒来的第一反应是痛,全身上下,由里而外的痛觉,拉扯着他的神经,喉咙里禁不住这样的痛意而溢出断断续续的低吟。 而后,才觉得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些颠簸。 费力地掀开眼皮,痛意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随着光线映入眼帘,周围的环境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入目是车里的内饰,车窗外有路灯不断掠过。 他勉强从座椅上撑着坐起身,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在驾驶座,双手从容地操控着方向盘。 “你是谁?”他气息不紊,每一个字仿佛都裹上了能传递出去的痛意,手掌更是不自觉地捂住了绞痛的腹部。 贺闵南闻声,抬眸瞥了眼后视镜,目光触及他煞白的脸色,英挺的眉心微不可觉地皱了下,语调不温不火地开腔道,“我送你去医院,别乱动。” 姜帆盯着镜子里漆黑的深眸,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他在酒吧见过的男人。 想起摔倒前撞到的人,他抿了下唇,也是挺巧的。 “麻烦你在前面停车,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贺闵南修长的指节搭在反向盘,轻快而惬意地轻敲,没搭理他。 车子又开了_会。 姜帆从痛意中回过神,额前的碎发被渗出的汗水打湿,见男人并没有应他的要求把车停下,他脸色紧绷,咬着牙再一次出声,“先生,请你把车停下。”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字正腔圆,胸腔的震动扯到了神经,他立马浅浅吸了口气,以此平息源源传来的痛贺闵南目视着挡风玻璃外,脸色未改,随手按了个开关。 “吧嗒声,车门落了锁。 姜帆紧晈着下颌,黑白分明的眼眸涌上一丝恼意,“如果你执意要带我去医院,那就麻烦你付我全部的医药费,反正这件事也有你一半的责任。” 他知道这样说并不合理,阻止那个人的时候,是他自己的意愿,导致如今的后果也怪不到这个男人身上,可他现在的行为让他感到恼火,不由得就有些口不择言。 事实是说完他也后悔了,也许这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看他被人殴打昏死过去,好心拉他去医院而已。 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已经轻嗤了一声,戏谑道,“我的责任?你不妨说详细点,怎么就是我的责任了?” 两人今晚之前完全没有交际,在酒吧的接触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侍者和客人之间的交流。 要说责任,他还没说自己才是被撞到的那个。 姜帆听到这,算是确定他什么都不知情,静了会,才回道,“我付不起医药费,想不出办法,刚才只是随便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他顿了下,看着男人的背影,淡淡继续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会已经好多了,如果可以,麻烦你直接送我回学校吧。” 贺闵南没答应也没拒绝,随口问道,“你在附近读书?” “嗯,大二。” 大二......就他所知,附近的大学学府好像只有一所,还是座历史底蕴身后的艺术院校。 话题到这中断了,一直到抵达医院,两人都没再开口。 尽管不是那么情愿,但姜帆不得不承认,或许来这一趟是对的,因为腹部的痛感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轻,反而有些愈演愈烈的感觉,痛得他几乎快要直不起身。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脚踝忽然失力,整个人一歪,直接倒向了地面。 手指下意识间想要抓住什么,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臂膀忽然伸了过来,扣住他的肩头,将他提起。 但这个动作又无意地拉扯到腹部的神经。 登时,姜帆止不住地从喉咙溢出一声痛叫。 贺闵南扣住他的肩,看他痛得厉害,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去扶他,瞥及他痛得几近扭曲的五官,语气毫无波澜地问道,“站不起来?” 姜帆弓着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回道,“......你让我缓缓。” 贺闵南静静看了会,随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彼时姜帆的意识已经处于昏迷的临界点,男人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清,还没等他说完,他人就晕了过去,身体歪斜着往地面倒去。 贺闵南看着他阖上的双眼,剑眉深深蹙起,只好快速挂了电话,把手机随便往口袋一塞,提着他放回了车厢后座。 不一会儿,两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医务人员推着一辆急救推车匆忙赶到。 人直接被推进了急救室。 医院大多都是那样,冷冰冰的,干净德没有烟火气,空气间无时不刻飘着消毒水的气味。 贺闵南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静坐,长腿交叠,身形往后倚着靠背,微微抬头仰视着亮起的红灯。 习惯性想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瞧见对面的墙壁挂着个禁止吸烟的警示牌,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抬起手腕,拨开袖口,瞄了眼时间。 想起明天还要继续的会议,今天又忙了一天,不由觉得有些疲倦。 指节捏了捏眉心后,他拿出手机,拨给了自己的秘书。 “贺总,什么事?” “找个人来一趟人民医院。” 那头语气顿时紧张了几分,“好的,您没事吧?” “不是我,”贺闵南顿了顿,恰好急诊室的门打开,他便起身迎了过去,“叫个做事细腻点的过来。” 说完便掐了电话。 医生摘下口罩,公式化地阐述情况,“患者有点内出血,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你是他家属吗?” 贺闵南眉间微拧,“不是。” “那你能不能联系上他家人?可能得签个手术同意书。” “很严重?” “还在检查,要是出血不多就不用手术,具体看情况,你能联系上他家人就打一下电话吧,免得待会找不着人签字。” 医生说完,转身进了里面。 约莫过了十分钟,来了个男人,见贺闵南在急诊室前坐着,便走过去。 冲着他躬下身,恭敬道,“贺总。” 贺闵南瞟都没瞟一眼,目视着合起的门板,淡声吩咐,“去安排一间病房,买份粥回来。” “是,马上去办。”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等急诊室再次打幵门,贺闵南从假暇中掀开眼皮,起身迎了过去。 姜帆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旁边跟着先前见过的医生。 “很幸运,没有大出血,已经给他打了药,今天晚上先留在医院看一下情况,你去办理住院手续吧。贺闵南看着灯光下稍微有了点血色的脸,点了点头。 等那名手下买完粥回来,姜帆已经躺在单人病房的床上。 手下把袋子放在桌上,“贺总,这里我会照看着,您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贺闵南立在床边,淡淡收回了视线,回了个嗯,而后转身径直走出了病房。 姜帆是第二天中午醒的。 身上的伤都被处理过了,虽然还是酸痛,但已经好很多了。 他躺在床上,视线在四周巡视了一圈,凭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再加上医院特有的摆设和装潢,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里。 回想起昨晚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情形,病房的门被从外推开。 走进来一个男人,却不是昨天晚上送他来医院的那个。 “你醒了?” 男人把装着盒饭的塑料袋和一袋子水果放下。 姜帆手肘撑在床上,刚想坐起身,就被男人出声制止了。 第59章 挑事 “别起来,医生说你最好躺着静养几天,免得伤口裂幵。” 说着,男人已经来到床头,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回了床上,顺手把被子盖回他身上,掖好。 姜帆看着眼前陌生的脸,“你是......”“哦,我叫曾寒,在贺先生手下办事的,”年轻的男人冲着他露出一列整齐的白牙,“他这两天很忙,差我在这照顾你。” 贺先生......一张英俊清隽的脸率先映入脑海。 而后他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姓贺。 因为周澄,姜帆对贺骁的印象并不浅,虽然现实中只寥寥见过几次面,但他之前为了深入了解这个男人,在网上看过不少他的资料,这其中当然包括他出席在各种场合的照片。 他眉尖微蹙,难怪昨晚会觉得那男人有些眼熟,都姓贺,而且长得有几分相似,看来是有血缘关系? “你的情况我已经跟你学校说过了,早上有个老师来过,看你没醒坐了一会就走了,说是会联系你家里,你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姜帆从思绪中回过神,脸色僵了下,想起远在边远小城的父亲,忙不迭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力度大了,一不小心拉扯到腹部的神经,登时一记尖锐的刺痛。 “诶,不是,你别坐起来......”曾寒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反应不及,伸过去的手被姜帆隔开了。 姜帆紧拧着眉头,浅浅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床边的男人,脸色微白,“能不能把我手机拿给我?我想打个电话。” 曾寒看着他,撇了撇嘴,迟疑了一秒,还是转身去拿他的手机。 他取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回到床边,“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了,你这身体现在还不能乱动,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不好跟贺先生交代。” “谢谢。”姜帆接过手机,用指纹解了锁,手指灵活点开拨号页面,输了一串座机号码。 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他用手摸了摸,注意力全都在电话那头。 等了一会,电话接通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曾寒立在一旁,听着他用不知道哪里的方言跟电话那头对话,又见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病房。 “嗯嗯好好,你不用过来,我没事,你莫要担心,我待会就回学校去了......好,我会照顾自己......嗯嗯,挂了。” 电话挂断。 姜帆从耳旁拿下手机,看着自动暗下去的屏幕,沉静了一会。 干净整洁的病房,弥漫着无声的静谧气息。 听到手脚不便的父亲收拾了行囊准备不辞千里来看望他,心里不免有些低落而无力。 片刻,曾寒带着医生回到病房,替他重新检查了一番,听到没什么大碍,曾寒这才松了口气。 同一时间,湖月居。 刚吃完贺骁投喂的外送午餐,周澄伸了个懒腰。 初冬的太阳暖洋洋的,室内的气温也还好。 他起身把桌上剩下没吃完的饭菜一并倒进了垃圾桶,把碗筷冲洗了一遍就放进了洗碗机。 吃饱暍足,没一会就觉得有些困了,想想下午去医院之前,恰好可以睡个午觉,他便上了二楼。 昨天傍晚回来后,贺骁什么也没问,他当然也什么都没说起。 倒是贺闵南那件事,他旁敲侧击了一番,毕竟事关他自己以及母亲的安危。 当然,他知道贺骁这人看着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非常敏锐,他也不敢多问,用很随意的口吻问了句他家里的情况。 贺骁显然没多想,随口答了。 周澄这才知道,原来他家里并不是他以为的人丁凋敝,听男人的介绍,还是很昌盛的。 当然,他答的那些都不是问题所在,周澄为了不让他起疑,只好忍住了问下去的念头。 他把主卧的遮光窗帘全拉了起来,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下午一点多,林可可在别墅门外按了三次门铃都没人来开门,径直按了密码进去。 她知道密码,不过很少用,每次过来她都是礼节性地按一下门铃,有时贺骁在家,会给她幵门,没人幵门的时候她才会按密码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把自己随身带过来的包包放在沙发上,轻车熟路上了楼梯。 二楼长廊铺着高档的毛毡,轻便的棉拖踩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露台上阳光明媚,将隔着一道玻璃幕墙的走廊照得明亮。 林可可径直来到主卧,抬手压下了门把。 昏暗的房间顿时被门外的光线照亮了些,隐约可见床上隆起一道身影。 她顿了下,随即放轻了步调,慢慢走近了大床。 来到床头,视线触及那张睡得酣然而恬静的脸,她满怀期待的眼神骤然一沉。 自从上个星期在他口中得知那件事后,整整一个星期,她都不能释怀。 甚至偶尔在公司看到男人的身影,也总是会一遍一遍地想起这件事。 她倾慕了这么久的男人,竟然喜欢同性,这件事本身就荒唐可笑,而她,更是个笑话。 此时此刻,看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她心中那股无法疏泄的郁闷,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出口。 这张床,乃至那个人......他凭什么? 既然是情人,想必更亲密的事情也早就做过了,一想到两人在这张床上做的那些事,她的心脏就像是被蚂蚁啃噬那样难受。 眼里燃烧着熊熊的妒火,她紧咬着牙槽,转身来到窗前,倏地将窗帘拉开了一半。 刺目的光线霎时照亮整个房间。 周澄平时就睡在靠近落地窗这一头,窗帘一拉幵,他几乎是即刻就醒了。 外面一片刺目的亮光,他掀开一条缝的眼睛闭了闭,缓了一会,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本还有几分睡意的脑袋在见到抱着手立在窗边的女人,顿时清醒。 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周澄觉得现下这情况用这句话来形容好像不怎么相符,但一时半会,又好像只有这句话才契合一些。不符就不符在,他虽然占了个情人的名分,对贺骁的感情,其实可能还比不上这个女人。 说是情敌,估计都算不上。 “不好意思,打扰您午休了,我要开始打扫卧室,要不您换个房间睡?”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居高临下睥睨他的姿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个房间的女主人。 周澄睨着一口一个您,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女人,随手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便掀开被子下了床,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脸出来,林可可已经把床褥被套全都拆下来了,抬头看见他,抿着唇抱着换下来的床品离开了房间。 周澄不疑有他,只觉得这姑娘对他的敌意未免忒大了点,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 他还要去医院,也顾不上这些了,拿了手机就准备出门。 “你怎么回事?” 刚下楼梯,林可可就带着一脸怒气走了过来。 周澄站在楼梯口,看着她气冲冲的样子,觉得有些莫名,“什么怎么回事?” “衣服,洗衣机里的衣服是你放进去的?” 周澄看了眼她手里扬着的一件衬衫,想起那好像是自己昨天晚上放进去,却忘了拿出来晾的,迟疑着点了点头,“是我,怎么了?” “你有没有常识?”见他承认,女人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句,“你怎么可以把贺总的衬衫随便放进洗衣机里洗,你不知道这些衣服都是定制的,要送去干洗店专门清洗的吗?” “你自己看看,”她把手上的衣服甩到周澄身上,“都皱成什么样子了?” 周澄接过扔在自己身上的衬衫,深色的衬衫确实被洗得皱皱的,且领口还脱了一颗扣子。 他愣了愣。 他之前没怎么做过家务,自从来了这里住,因为贺骁没有请佣人的缘故,他都是洗完澡顺手就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洗了,洗衣机有自带烘干功能,通常第二天拿出来就干了,直接放进衣柜就好。 昨天是因为看到浴室里有男人换下来的衣服,他顺手就塞进了洗衣机,压根没想这么多。 对于一个娇生惯养了二十年的人来说,这方面的常识,他确实没有。 而且,他也不是很明白,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是什么值得女人如此生气。 像这样的衬衫,以贺骁的身份,要多少就会有多少,他并不缺。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地说道,“晚上我会和他说一下,这个能麻烦你帮忙熨一下吗?” 女人看了他一会,忽地嗤了声,似乎是被气笑了。 “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简直一无是处,像你这种学生,应该是看人家事业有成,仗着年轻,外表好看,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吧?”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尖锐刺耳。 周澄拿着衣服的指节蓦然一紧,眉间顿时阴郁了下去。 “林小姐经常这样没凭没据地揣测别人吗?”他微眯着双眼,语气不疾不徐。 “难道不是吗?”女人不以为然地挑挑眉,还觉得他是被戳中了心思,“你要不是图他有钱,怎么会甘心被他包养?” 第60章 贺叔叔偷吃了? “我是为了什么才被包养,就不劳林小姐费心了,既然你想指责的是我被包养这件事本身,因为什么,重要吗?” 周澄看着趾高气昂,仿佛站在道德高地,正打算对着他来一通道德教育的女人,淡淡继续道,“就算是为了钱,我和贺先生你情我愿,他没有家室,我也没有,他能给我想要的,我给得了他想要的,没有影响旁人,就算是一粧交易,又哪里不妥?林小姐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对我进行批判?” 兴许是没料到他会这么“没脸没皮”,不但没有一点心虚,反而搬弄出一套“歪理”反驳,林可可顿时睁大了眼,一张不大的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失语了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响,她瞪着眼,才干巴巴憋出一句,“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周澄看着他,眼神不闪不避,近乎冷漠,“哦,哪里不对?” 林可可冷哼,“不然你觉得这样还是对的吗?看看社会上有多少家庭是被你们这种风气拆散的,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就该被制止,被批判,而不是你现在这样理直气壮还觉得自己没错!” 周澄唇瓣轻扯了扯,似笑非笑反问,“你是想说我这样对社会风气不好?那既然你是站在社会人士的角度对我发出谴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事确实见不得光,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人生在世,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做到非黑即白,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但凡我有一条出路,我也不会这么选。不过选了就是选了,我不后悔。” 他不后悔,真的,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踏上这条路,就像那时他别无出路,这一条不见天日的暗巷,就是他唯一的选择,不管重来多少次,对那时的周澄而言,只有这样选,也只能这样选。 “阿,”林可可轻嗤了声,眉梢眼角,显形于色的轻蔑以及不屑,“苦衷这样的借口真是好用,哪里需要哪里搬,但你有苦衷又怎么样?有苦衷的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拿它开脱罪名?像你这样的,就应该被社会睡弃,被谴责,而不是不知悔改,还想着一意孤行。” “嗯,你说的很对,”周澄点点头,知道强说道理,显然不受用,他也懒得再去解释了,“既然这种事明摆着会被社会睡弃,被谴责,那我更应该藏好掖好,免得被像林小姐一样道德高尚的人知道,相信他们也一定会像您这样谴责我。不过说实话,我其实很想知道,同样是不当关系中的一方,为什么林小姐对贺先生的态度,却截然相反?我想你应该没有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吧?” 其实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当然没有。 一个员工,对老板的私事评头论足本就是大忌,当着老板本人的面进行批判,那更是作死中的作死。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更何况,显而易见的一点一一林可可对贺骁抱有超出上司与员工的感情。 除非她脑子有坑,想剑走偏锋,用这种事故意在他面前刷存在感,才会去跟他说。 林可可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脸色当即青一阵白一阵,方才脸上盛气凌人的高傲此刻就像一叠垒得高高的积木,被抽走了一根,悉数溃散。 她落在身侧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指甲嵌进了掌心,唇瓣哆嗦着,却迟迟无法张开口回答一个字。 周澄睨着她青白交替的脸色,语气平平,“那看来是没有了,为什么?随口就能对我说出口的谴责,对着同样违背了道德伦理的贺先生,就觉得说不出来吗?” 他顿了顿,“我记得上个周末就告诉过你,我和他的关系,怎么,都过了一个星期,你跟他同一个公司,每天见面,却什么都没跟他说,却在今天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来指责我吗?” 林可可忽然有些心虚,对着男孩平静如水,仿佛拥有穿透力般的视线,突然就觉得如芒在背,下意识撇幵了眼。 她怎么可能去指责贺骁,就算除去员工的身份,她也不可能这么做。 他是多完美的一个人啊......那样优秀的一个男人,气质成熟,外表俊美,就算陷入这样一段关系,也丝毫不影响他散发成功人士的魅力......她怎么可能会去挑剔他不值一提的一个污点。 察觉到自己心里竟然存在这样的心思,她呼吸骤然一紧,更是觉得心虚。 像是印证了这番想法似的,周澄跟着便低笑了声,嗓音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嘲意。“林小姐,你喜欢贺先生无可厚非,但把自己的感情高高捧起,逮着没钱没势的我当软柿子捏,面对自己喜欢的,就玩起双标那一套,我这个人是见不得光,但你,难道就高贵了吗?” 一字一句皆是珠玑。 林可可彼时脸上已毫无血色,像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揭开遮羞布,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她原以为,她是站在正义的那一方,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周澄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虽然去医院探望没有时间限制,但在这里和她的讨论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奉劝一句,下次还是别玩这种理不直气也正的把戏,要想不被人挑出毛病,最起码你的出发点能让你站得住脚,你觉得你是站在社会的角度指责我,但你觉得真的是吗?” “是或者不是,相信你我心里都清楚,以后请不要再用这样的事情来打扰我,如果真喜欢贺先生,就请你把心思花在他身上,而不是在我这里做无用功,我和他的关系,我并没有话语权,你明白了吗?” 说完,也不等林可可回答,他便背着背包,径直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周澄接到贺骁的电话,说是不回别墅吃饭了,问他一个人怎么解决晚饭。 周澄微微愣了下,印象里,这三个星期,周末只要他在家,不管多晚,贺骁都会让他等他回去,亲自烹饪晚餐,两个人一起吃。 这还是头一回,他说不回来。 外面的天色一会就暗了,初冬的气温也已经降了下来,周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空荡荡的房子,莫名的,一股孤独寂寥的气息扑面而来。 思绪还没回过神,他下意识就问道,“你要加班吗?”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电话那端似乎静默了一小会,才响起男人略带愉悦的嗓音,“不是,参加一个生日会,要去给寿星庆生。” “哦......”周澄视线微垂,失去焦距落在茶几上的某处,有些心不在焉道,“那我自己叫外卖吧,随便吃点就好了。” “我争取早点回去。” 挂了电话,周澄看着自动熄灭的屏幕上倒映着的模糊轮廓,暗暗的想,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虽然他没说。 但周澄觉得应该是的,明明是个猜想,他却莫名充满了笃定。 晚上不到十点,周澄百无聊赖找了部电影,才看到一半,男人就回来了。 见他窝在沙发里,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虽然屋里已经开了恒温的空调,并不冷,贺骁还是皱了下眉,在玄关换好鞋,一边脱下身上沾了酒气的西装外套,一边朝他走去。 “怎么还没睡?” 平时这个点,他应该睡下了。 周澄怀里抱着个抱枕,身形靠在沙发上,只在听到门口有动静那会看过去一眼,这会注意力已经回到电影上,面色如常地回道,“朋友推荐了一部电影,让我看看,我想看完再睡。” “什么电影?” 男人说着,人已经走近沙发坐了下来。 白色的沙发承受着他的重量陷下一块。 周澄转过头,看着在旁边坐下的男人,视线落在他俊美英挺的侧脸。 如刀削斧凿,出自神祗般,一笔一划,都勾勒得绝佳。 因为是看电影,他把客厅的灯都关了,只在玄关那里留了盏照明的灯。 电影上不断变换的画面,将客厅照得忽明忽暗,也是在这变换之间,周澄看到男人脸上一处不怎么明显的渍迹。 应该是擦过了,只是没擦干净。 心间忽然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抿起唇,淡淡出声提醒,“你脸上粘东西了。” 贺骁从电影画面转向他,看着他淡得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神,下意识皱了下眉,弯腰从茶几上的抽纸盒抽了张纸巾,在脸上擦了擦。 他看着从脸上擦下来的奶油,忽地有些无奈,轻扯了下唇。 周澄默默收回视线,看着屏幕却怎么也看不下去,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看到的一幕,以及男人眼里,那缕似有若无的宠溺之色。 明明不觉得有什么,这会男人过近的距离却让他感到烦躁不堪,乃至空气都跟着稀薄,快要让他喘不过气。 他忽然转过头问道,“你还要看吗?我想上去睡觉了。” 贺骁并未察觉他的情绪变化,只当他是真的困了,点点头,便从沙发起了身,把客厅其他灯一一打幵。然后才拿起搭在一旁的西装,示意他,“上去吧。” 周澄把抱枕放下,看着他的背影,眉目间忽而就低落了下来。 第61章 拭去他的泪水 回到卧室,男人颀长的身影径直拐去了浴室。 周澄先前已经洗过澡也刷了牙,脚下走到自己平时睡的那一头,掀开被子便躺下了。 耳边传来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他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没有半点睡意。 思绪乱糟糟的,一闭眼,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就在脑海中相继闪过。 过了片刻,水声停了,男人拉开浴室的玻璃门朝大床走来。 周澄下意识阖上眼,放缓了呼吸。 吧嗒一声,灯灭了,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 窗外月色皎皎。 被子被掀开一角,床垫承受着男人的重量陷下一块,紧接着一条长而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 周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的长臂揽住腰,带了过去,后背贴上他不着一物的胸腹,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衣,他感受着男人身上源源传来的体温。 温暖,厚实。 “睡着了?”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薄唇张合间,温热的唇息悉数喷薄在他耳后,洒进了耳窝,像是一股电流传过,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周澄身体微不可觉地僵了一瞬,忍着没吱声。 原以为只要不出声,男人就会消停。 不曾想,贺骁却是低低哼笑了声,就着他背过身的姿势,在他散发着清新味道的发梢吻了吻,覆着薄茧的指腹探向他柔软的腹部,隔着睡衣在腰腹轻轻摩挲。 没两下周澄便受不了了,腰上有一块痒肉怕挠得很,男人总是似有若无地往那摸,他忍不住弓起了身子,一把将男人的大掌抓住。 翻过身,猝不及防差点撞上男人优越高挺的鼻。 他视线迎上男人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深眸,整个人如同被攫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贺骁觑着他,心神荡漾,目光仿佛带了温度,一点一点描绘着他清秀精致的五官。 气氛静谧而暖昧。 周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男人薄削的唇上。 像是有预感那般,男人的吻在黑暗中落了下来。 鼻息间混杂着男人身上沐浴后干净清冽的味道,眼见俊美的容颜不断放大,周澄下意识闭上了眼。 蓦地,眼前忽然划过他脸上那个暖昧的吻痕,以及他擦拭后,那抹莫名的笑容。 他眼皮动了动,心脏骤然一紧。 在那个吻彻底落下来的刹那,他翻了个身,嘴唇堪堪擦过男人温凉的薄唇,背过了身。 “早点睡吧,我困了。” 贺骁动作一滞,凝视着他黝黑的后脑,眉间微微拧起,伸手便扣住他的肩头将他重新扳正了身体,欺身而上。 皎白的月光映得房间里影影绰绰,朦胧虚幻。 周澄被男人虚虚压在身下,对上他已然不悦的目光,刚撇开视线,下巴就被男人粗粝的指腹捏住,被迫看了回去。 “还有一个星期,”男人深沉晦暗的瞳眸定定看着他,“下个周末我要是碰你,你也要拒绝我吗?” —个星期......周澄纤长卷曲的睫毛颤了颤,反应过来男人意指的是什么,眼里淡淡的光泽便黯淡了下去。 是了,_个月的期限。 这几个星期过得太安逸,他都快忘了,这个期限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尾声。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他该履行义务的时候。 届时,他不会再有理由拒绝他。 想到这,他全身上下像是被一股寒意笼罩住,血液也缓慢地凝固了般,停止了流淌。 贺骁望着他无神而静淡的眼,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烦躁,俯身便吻了下去。 薄唇贴上他温软润泽的唇,顺势掐起他的下颌,加深了这个吻,一改以往耐心细腻的亲密方式,唇舌交缠间透出的侵略性几乎让周澄毫无招架之力。 卧室里,温度不断上升。 周澄挣扎的双手一开始便被男人扣住压在头顶上方,双腿也被轻而易举地压制住。 整个人被迫地承纳男人带着粗暴意味的深吻。 直到唇舌被吮舔得阵阵发麻,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他闭了闭眼,干脆放弃了。 一抹湿凉沿着眼角滑落,无声没入了鬓角。 贺骁并未发现这小小的细节,健硕的躯体随着唇上的温软而逐渐酝酿起热度,却又被脑内的某根神经死死克制住。 直到某个瞬间,他察觉到身下之人早已不再紧绷,也放弃了原先的挣扎,眉骨一跳,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双颤抖,且沾着湿意的眼睫,湿漉漉的让人心生爱怜。 意识到周澄在哭,他湛深的黑眸骤然一缩,瞳孔更是以地震般的速度皴裂了开来。 周澄抬起手臂挡在眼前,才遮上,就被男人拿开了,手指被攥进了手心。 温热的唇瓣落下,印在眼帘,极尽温柔地抚慰着他的恐惧。 贺骁吻着他,从眼皮到脸颊,动作无比轻柔地一点一点拭去他脸上未干的湿意。 “别哭了,嗯?” 男人暗哑的嗓音贴着耳旁响起,说不出的低沉性感。 周澄将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透过房间里并不明朗的光线,迎上男人泛着柔色的双眸。 他晈唇,侧过身,作势要从他身下回到自己睡觉的那一侧。 贺骁皱了皱眉,虽然不怎么情愿刚入怀的香软就这么溜了,但到底没伸手去拦他,任他回到床边上,裹着被子安安静静地背对着他,躺在那里。 静静看了会,他黑眸深了深,重新掀开被子,在自己的位置睡下了。 不久,便传出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周澄半敛着眼,听到他睡了过去,这才放松了警惕,渐渐陷入了睡眠。 约莫又过了一个小时,黑暗中,男人忽然睁开双眼,转过头,望向在床边上沉睡的身影。 淡淡而朦胧的月色映在他身上,将他隆起的身影显现出一道轮廓。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人再次带进了怀里,看着眼前恬然的睡颜,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在寂静中响起.翌日清晨。 周澄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男人抱进了怀里。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他的头就靠在他肩上,呼吸间,都是男人身上清冽而熟悉的男性气息。 贺骁没有穿衣服睡觉的习惯,所以乍一见自己的一只手竟然搭在他的胸口上,周澄只觉得脸上一阵热烫,急忙把手收了回去。 这一动,自然就惊醒了正在浅眠的男人。 贺骁一双深眸倏地睁开,带着点睡意未醒的朦胧,视线在他脸上聚焦了好几秒,才逐渐清明。 “醒了?” 男人清晨格外低沉磁性的嗓音烫着耳廓。 周澄被他炙热的目光盯着,不自在地别开脸,脸颊携着一抹酡红,从床上坐起身,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怎么没去上班。” 这个点,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都九点多了。 以往每个周末,就算不赶着去公司,男人也从来不会赖床,更不会睡到这个点还没醒。 今天真是反常。 贺骁跟着从床上坐起,被子从身上滑下,露出上身健硕紧实的肌肉。 他瞥了眼他红透的耳尖,不答反笑。 周澄只听到身后一阵窸窣,男人便下了床。 他松了口气,偏头看去的时候,想起什么已经来不及了,目光捕捉到一具肩宽腿长腰窄的胴体从容地走进浴室。 他急忙抽回视线,眨了眨眼,试图把刚才映入脑海中的画面剔除掉。 早餐照例是男人做的,两人分别坐在餐桌两头,各自安静地进餐。 周澄心不在焉地咬着手里的三明治。 “下个星期五我过去接你,没其他安排吧?” 贺骁暍了口咖啡,把杯子放在桌上,看着他道。 周澄抬起头,迟疑着摇了摇头,“没......怎么了?” 男人似是对他的反问感到意外,眉梢一挑,“你不是想去听那场演奏会?” 他这么一说,周澄才想起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 要是换做从前,估计他早就买好票等着了。 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在学校不是忙着打工就是忙着上课,根本没这个时间去想这些奢侈的东西。 “你买了票?”他呐呐问。 “不然?” 贺骁端起咖啡,睨着他,慢慢品了一口,“为了份赚不到什么钱的兼职,忙到连这个都忘了?” 语气懒慢而淡然。 周澄看着盘子里的三明治,唇瓣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确实是因为时间安排的太满,他才会忘了这事,所以没什么好辩解的。 只是意识到自己曾经的热爱,逐渐被现实从他身上剥离,他还是有种无法言喻的失落和无力。 “周澄。” 男人温润的嗓调缓缓响起,“给予你母亲的治疗同样也是在花我的钱,我不明白,你这样的倔强,意义在哪里。” 周澄微怔。 贺骁身形靠在颇有设计感的餐椅上,眸色淡淡,“不花我的钱,是让你觉得,这样能保留你最后的尊严,还是,你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你并不是完全的属于我?” 他很排斥这样的关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一开始他并不愿意,只是最后向现实低了头。 贺骁自以为可以理解他一时的不适应,但有一点,他绝不会容忍他保有余地的,试图抽身的任何想法。 第62章 贺叔叔不婚原因 周澄只觉得一分钟前还安静美好的氛围,这会儿已不复存在,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自己却仿佛被一股低气压笼罩住了一般,周身都冷凉了下来。 即便男人并没有对他说出一句重话,此时他还是察觉到他隐隐有些不悦的情绪。 他回视着男人晦暗深沉的目光,静了下,“我连这样的选择都不能拥有吗?” “不是不能,只是没必要,澄澄,”男人又唤起了那个显得亲昵的称呼,语气近乎温柔,字里行间却满是残酷无情的陈述,“我对你的看法不会因这些东西有任何改变,只要你开心,不管你花多少,只要我有,随你,但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变得不像自己。” “你仍然可以保持你的高傲,保持你对音乐的热情,和欣赏,不管这些是用钱筑起,还是其他什么,我要你从前是什么养的活法,现在就怎么样,你无须,也不必,觉得欠我。” 一如他曾经说的那样,今后他的生活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忧,他仍然可以过得无忧无虑,甚至,会过得更好。 “但我会瞧不起自己。” 周澄怔怔看着他,清俊的面容绷紧了轮廓,“你愿意帮我,不,应该说你愿意和我做这笔交易,我很感激,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给了这个机会,所以我会回报你想要的,可是,这样的关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你愿意在这段关系结束之前给我和从前一样的生活,那结束后呢?” “不会结束。” 话音才刚刚落下,男人像是没有经过任何的思索,接下了话。 周澄望着那双深沉而平静的眼,显然一时间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脸上一怔。 “只要你不说结束,”男人语气不疾不徐,黑眸静淡,“我会一直养你。” 周澄脑海里轰隆一声,炸幵一声惊雷,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了。 半响,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呐呐道,“......可如果你以后准备结婚,我们的关系......”贺骁不紧不慢地打断他,“就算我准备结婚,这也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我承诺得起,就做得到,你不用担心我食言。” 他的意思是......哪怕他以后结婚了,还是会和他保持这样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周澄脑海中忽然响起昨天林可可一口一句,他应该被睡弃,应该被批判的声音。 且不说到时候会有一千个一万个林可可这样骂他,光是这件事本身,他就无法接受,怎么可能会让它发生。 他看着男人,想也不想地回道,“我不愿意。” 贺骁脸上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神色,睨着他冷下的脸蛋,眼底漾起一丝清浅的愉悦,“那就不结。如果你不愿意我有个正室,自己屈身情人,落人闲话,那就不结,这样可以了?” 周澄再次怔住。 什么叫做......如果他不愿意,就不结了?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果不是他脸上没有一丝作假,或是开玩笑的表情,周澄估计都要以为他是在逗他而已。 可他的眼神,乃至表情,几乎就是在说他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事情就是他听到的那样。 “我不是在骗你,也不是在开玩笑,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不是,”周澄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当中,脑子里恍恍惚惚的,他怔怔看着他,“你不用为我做到这样的地步,我并不值得......”剩下的几个字还没出口,男人已经幵腔打断他,“值不值得,我心里清楚,也该由我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打从这段关系幵始,我就没想过结束,你的担忧纯属多余,也没有意义,懂了吗?” 懂了吗?他当然不懂。 如果不是他今天坦言,周澄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想不到这个可能。 他的这番言论除了给他带来莫大的惊诧,也让他觉得无法理解。 难道不是一时兴起,才造就了这段关系......为什么现在,他却忽然发现,男人对他的情感,好像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一整天,周澄都没有从男人说过的话缓过神。 甚至男人出门前,拉着他轻薄了一番,他都没什么反应,脑子像是被这件事给填满了,以至于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心不在焉地收拾了东西,便去了学校。 到了宿舍,三个舍友都不在,他从背包里翻出饭卡,去了食堂。 吃完晚餐,他照例去琴房练了一小时琴。 之前那把琴在舞台事故的时候,被摔坏了,因为是父母送给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有着特殊的意义,贺骁知道后,就拿去送修了。 现在这把是男人下午出门前,才拿给他的。 应该是早就买了,装在一个礼盒里面,特地等他回来亲手交给他。 男人买的礼物,自然是很好的,或许说,是最好的。 周澄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下意识答了男人问他喜不喜欢的问题,脸就被捧着吻住了。 缠绵缱绻。 约莫练了一个多钟,他提着琴回了宿舍。 另外两个舍友已经回来了,因为姜帆要打工,所以周澄也没在意他怎么不在宿舍。 上一次论坛事件过后,两个舍友对他冷淡了许多,但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同宿关系,关系不至于降到冰点,大家都不说话往来的那种。 他正准备找衣服洗澡,两人忽然说起什么时候再去医院探望姜帆。 周澄打开衣柜的动作一滞,转过身便朝两人问道,“姜帆怎么了?他在医院?” 两人闻声,面面相觑,互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人看着他,迟疑着出声,“......你不知道?他前天打工的时候被人打了,还挺严重的,这会在医院住院呢,辅导员让我们两个有时间就去看看他,他家里人好像还没来。” 都在一个宿舍,自然都知道姜帆家里情况不太好,而且离学校还挺远的。 发生这种事,家里人又不在身边照顾,周澄当即放下衣服,拿了背包,临行前问了医院具体的地址和病房,这才出了门。 到了医院,他直接去了住院部,又乘电梯去了病房所在的楼层。 因为心里焦急,周澄并未留意到这一楼是医院的高级病房。 找到病房号,伸手压下门把,直接推门进去了。 病房里,两人听到开门的动静,视线同一时间看了过去。 周澄不知道房间还有其他人,一时间也愣住了。 姜帆半靠在床头,见是他,稍微有了点血色的脸顿时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眼前亮了亮,“你怎么来了?” 周澄挽起唇角,脚下往病床走去,“我听智泉说你住院了,过来看一一”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看清站在床边的男人,眼里不由得震了下。 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 许是同样没料到是他,那男人觑着他,眉梢一挑,眼神微漾。 姜帆视线在对视的两人脸上扫过,眉心蹙了蹙,敏锐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贺闵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周澄脸上骤变的神色,转头向姜帆问道,“你朋友?” 姜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实点了点头,补充道,“舍友。” 男人恍然般,露出个会意的眼神,薄唇笑意深了深。 “既然你有朋友过来看你,我就长话短说了,”他顿了顿,视线再一次看向一旁站着的周澄,似笑非笑道,“我今天晚上就回沪城了,近期应该不会再过来,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事情我已经了解过,既然是因为我让你遭受无妄之灾,你的医药费我会负责,你什么时候养好我就付到什么时候,那些人我已经处理了,不会再来骚扰你。” 说着,他低头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事打这个电话。” 周澄看着他递出去的黑色名片,落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 姜帆看了眼递到面前的黑色卡片,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了下来,“谢谢。”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改天有时间一起吃顿饭,我再好好跟你道个谢。” 男人俊美的脸上笑意徐徐,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周澄虽然没再去看,但也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划过。 房门被拉开,又自动合上。 “你认识他?” 姜帆举起手上的名片,眯眸看了会上面的头衔,眸光不动声色地转了转,伸手把名片放在了床头柜上,状似不经意般问道。 “嗯,”周澄无意隐瞒,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看着他脸上结了痂的伤口,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样了,好点没有?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跟我说?”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跟你说了免得你担心,”姜帆不在意地笑了笑,扯到脸上的伤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完了又淡淡继续道,“刚才那个人,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认识,又为什么没有打招呼。 这句话,姜帆看着眼前的脸庞,咽了回去。 “之前见过几次,算是认识,怎么了?” 周澄佯装疑惑,回看着他,脸色稀松平常,掌心却紧张得出了一层热汗。 第63章 澄澄作大死 姜帆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他一向知道。 所以想要瞒住他并不容易。 周澄深知自己不是个演技精湛的人,这会为了瞒过去,也只能尽量装了。 得亏以前家里的情况,还有个理由能让他搪塞过去。 从商的,认识几张脸,这没什么好怀疑的。 然而周澄并没有想到的是,凭着贺闵南的脸,以及他的姓,姜帆早八百年把他认出来了。 只是搞不明白他和贺骁的关系,还有他和周澄什么关系。 看两人刚才的对视,应该是认识,只是认识却没打招呼,还有周澄的反应,应该还有什么情况。 姜帆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估计是信了他这套说辞,又或是见他不愿实说,而不再追问。 周澄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他刚才说要给你出医药费,怎么回事?” “没什么,打工的时候有人给他酒里下。药,他要暍,我给制止了,那人气不过,找人打了我一顿。” 都打到医院来了,想也知道有多严重,何况他脸上还带着伤。 周澄听完沉默了一会。 姜帆靠在床头,许是想起不愉快的事,脸上有些寡淡。 周澄看得有些不是滋味,低声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虽说这情况也不是他造成的,但姜帆平时对他的照顾,他总不能任他孑身一人在医院住着,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姜帆掀起眸子,看着他嗤笑了声,“你能帮什么忙,我又不是瘫在床上不能自理了。” 说完,察觉到自己话里的不妥,他脸色僵了下,笑意敛了下去,淡声说了句,“抱歉,说错话了。” 周澄也跟着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轻扯开一抹笑,摇了摇头,“没事,这点玩笑我还是开得起的,而且我妈那情况,我已经习惯了,你也不是有意,说什么抱歉。” 姜帆淡淡勾了勾唇角,似是想起什么,他眉心一跳,“对了。” 说着,他从床上侧过身,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抽屉。 周澄见状,眼明手快,起身先给他拉开了。 姜帆把里面的几件东西拨开,从最底下拿出两张黑色的票样,坐回了原位,又把手上的票样递到周澄面前。 “这个星期你周六再回去行吗?我买了周五晚上音乐会的票,老早就听你说了,是你喜欢的演奏家对吧?” 他原以为会在周澄脸上看到惊喜,或是开心的神色,却不想,他只是呆呆愣住了。 “怎么了?”姜帆看着他没有做出预料中的反应,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眼神微黯了下。 周澄看着黑色的票样,上面还印着他喜欢的演奏家本人,大脑像是被糊住了,停止了转动,好一会儿都做不出反应。 他没料到姜帆会给他准备这样的惊喜。 简直惊喜过头了。 如果贺骁没有告诉他,这个周五会过来接他,然后一起去听,这或许真的是个惊喜。 这两张票并不便宜,对于一个勤工俭学的普通人来说,可能要花费兼职一个月的工钱,也许还要更多。 周澄喉结紧张得上下滑动了一圈,缓慢伸过手,把票接了下来,拿在手里。 他垂着眼睑,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纸面,小声道了谢。 “怎么?不想去听吗?”姜帆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表情,“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没......”周澄摇了摇头,脑子却飞速转着,想找个办法像刚才那样搪塞过去,但不论怎么说,拒绝在这个时候只会显得十分突兀,而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那周五一起过去?” 周澄抬起头,整个人如遭雷劈,抿起唇,又静了会,才出声支吾道,“要不,还是不去了吧,你这一身伤没好全,还是不要到处乱跑比较好。” 姜帆看着他,嘴角漾幵一抹浅笑,眼里的光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我都快好全了,到周五都出院了,怎么不能去。” “再说了,”他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的暗茫,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下,“我要是不去,这一身的伤不就白挨了么?” 周澄一愣,似是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呐呐张开口,“......你的伤,和这有什么关系?” “打工啊,”姜帆徐徐笑着,眼里也漾着笑,只是这笑,没有半分温度,尽是肆意不受禁锢的冷笑,“为了这两张门票,我这几个星期一直在酒吧打工,工钱全都用来买这两张票了,不去听的话,岂不是可惜了。” 周澄手指顿时就捏紧了手里的票样。 心脏砰砰跳着,思绪乱成一团。 换句话说,要不是为了这两张票,姜帆也不至于去酒吧打工,不去酒吧,自然不会被人打伤住院。 他知道姜帆这人的脾性,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让他内疚什么,只是想告诉他这两张票的来之不易。 他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去。 周澄垂着眼帘,心里开始有些动摇。 隔着不远的距离,姜帆看着他纠结的神情,扯了下唇,语气平缓地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不能跟我一起去?” 周澄抬起头,迎上他询问的目光,心口像是被块巨石堵住了,连着他那些话也一并被堵在了心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响,他像是下定决心,把票收进了口袋。 “没,那周五一起去听。” 姜帆凝视着他绽开笑颜,眼里飞快掠过什么,“嗯。”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周澄明天早上还有课,坐了一会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靠着后座,那股子忐忑便从心底跃了出来。 迟早都要解决的事情,逃避只不过是把面对的时间延后而已。 他看着手机,想起男人下午出门前,贴着他的唇,那句万分亲呐且缠绵的“周五见。” 心里越发的惴惴不安。 左想右想,手指还是划开了屏保,一鼓作气把电话打了过去。 明明是主动打过去的,周澄心里此刻却是祈求,那头不要接下。 然而就像大多数人对着上天祈祷的那样,大多数时候,老天爷连鸟都不带鸟一下的。 冗长的嘟嘟声过后,男人熟悉的音色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喂?” 周澄听着他的声音,这才想起自己傍晚到校后,又忘了给他打电话了,之前男人还特意叮瞩过的。 他清了清嗓,暂时把这事从脑海剔除了,语气裹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开了腔,“那个......骁叔。” “什么事?”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电话那头,贺骁听着他支支吾吾,犹如小学生考试不及格在家长面前准备汇报成绩时的语气,喉间不由溢出一串低沉的晒笑,“既然没想好怎么跟我说,那就待会再打过来。” 说完,他就取下手机。 正准备挂断,通话那端又响起男孩焦急的嗓音,他墨眉挑了挑,把手机重新扣回耳廓。 “我是想说,周五的音乐会,我不想去了。” 贺骁并没有很大的反应,“为什么?” “我有个舍友受伤了,一个人在医院,家里人都没来,没人照顾,我们宿舍轮流去照顾他,周五轮到我。” 周澄坐在车里,脑子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今天晚上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谎次数最多的一个晚上了。 都生病住院了,家里人却没去照顾。 饶是一个普通人都能发现的蹊跷,贺骁自然不在话下。 但他没问,或者说懒得拆穿。 “姜帆?” 除了这个在他面前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他想不出还有谁。 莫名的,周澄在听到他这么问时,口中却是下意识否认了。 “不是,另_个舍友。” 说不出什么原因,只是直觉是这样觉得,被这样一个男人注意到,并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他自己。 由于他答得很快,像是下意识间的行为,男人似乎没有起疑。 “不去就不去吧,随你。” 本来就是因为周澄感兴趣才去的,既然他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周澄坐在车厢后座,听到男人的回答,愣了愣。 就这样? 电话打过去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即将要跨越的是一座大山,没想到才开始,山先没了。 他张了张口,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见他没出声,贺骁从文件抬起头,手上的签字笔在指间转了转,“还有事?” “没......”周澄磕磕巴巴回了句,“那我周六早上再回去。” ‘‘嗯”“......拜拜。” 听着耳畔格外温软的话,贺骁深眸动了动,眼角染上一丝淡淡的愉悦,取下手机挂了电话。 之后的几天,白天没有课的时候,周澄就抽空去医院探望姜帆。 周四,姜帆出院回到学校。 虽说已经跟贺骁打过招呼了,但周澄总觉得有些不安。 音乐会举办的地点并不在本市,而是在沪城,这也是周澄感到不安的原因之一,离得近了,难免不会碰上。 但转念一想,他都说不去了,贺骁应该不会再去那里才对,他平时看着挺忙的,应该没有这个闲暇时间。 抱着这样的念头,周五晚上,周澄和姜帆一同乘车过去了。 第64章 小萝莉 音乐大厅的地址就在沪城边上,倒不是城郊,只是和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离周澄学校那个市更近一些,大概是考虑到周边其他城市的交通,所以才会这么选址。 这个时候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周澄和姜帆乘车进入市区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外环都肉眼可见的堵起来了,市中心的情况可想而知,之前几个星期因为要穿过市中心回坐落在另一头的别墅,周澄可没少遭罪。 到了音乐大厅,两人按照流程有序地跟着其他人进去了。 姜帆之前没来过像这样的音乐大厅,也没听过类似的音乐会,看着被灯光照耀得亮堂,且辉煌,处处透出艺术,隆重庄严气息的大厅,眼里弥漫着几分迷茫。 这就像是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而他只是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现实生活的艰辛让他鲜少到这样的场合消费,围绕着他的,除了学费,生活费,就是要打回家里的钱。 时间好像永远都不够,他需要的钱也永远不够,不够他去争取谈一场恋爱,不够他停下脚步去看看周围的风景。 就连他喜欢美术,学的,却是其最具功用性的那个领域,一个新兴的学科,不用买颜料,也不用整天待在一个地方练习,却能在毕业后迅速进入行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在电脑上做的那些东西一点都不能和艺术这个词沾边。 如果把艺术比作珍馐,那他学的那些,就只能叫做快餐。 能填饱一类人的视觉,供他们一两个小时的消遣,也许连着几天他们会想起他做出来的东西,但几天之后,大概就不会再常常回忆了。 可艺术不同,艺术是能够跨越时代的神奇,绝不是他做的那些快餐产物能比的。 场内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姜帆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周澄,自从入场后,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就算是有说话的,也是靠得很近交头接耳,周围的人基本听不到声音。 虽然之前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但见周澄也不再和他交谈,姜帆也大致猜到这应该是某种礼仪。 周澄目光落在台上,此时来之前那些因为害怕碰到贺骁的焦躁不安早已被他抛之脑后,整个人仿佛融进了周围的氛围,脑海里也只剩下开始演奏的音乐。 自第一个音符响起,场内所有的听众不约而同把目光看向台上,场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灵动而悠扬的小提琴弦乐流淌其中。 所有人都专注而安静地欣赏着。 姜帆听到大概半场的时候,就开始有些走神了,他对音乐的兴趣不高,自然不像周澄听的那样入神。 视线一抬,才发现这个大厅还有二三层,坐的人也不少。 上面的视角应该更好,票是他住院时麻烦曾寒帮他买的,估计他也不知道还有这些分别,买的座位还是后边几排的。 虽说听音乐坐哪里都能听到,但周澄十分喜欢这位小提琴手,能坐前面看清楚点,当然更好。 这么一想,他视线不由得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周澄。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周澄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入场前把手机调了静音模式,不过自从家里出事后,就算迫不得已要调静音模式,他还是会把通话和短消息调成震动,以防万一,医院那边急着找。 他从裤兜拿出手机,因为听得入神,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他脑子有瞬间还是恍惚的。 直到眼前的字眼联系其他神经,在脑海中显现出一张脸,他这才反应过来。 心脏遽然一缩,双眼在屏幕荧光的映衬下骤然放大。 姜帆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往他屏幕上扫了一眼,瞥见那两个字,眉头皱了皱。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了句,“怎么了?” 周澄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点了红色的挂断键。 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没,打错电话了。”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说完周澄就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姜帆见状,也没说什么,唇瓣抿了下,从座位上坐直了身体。 周澄低头看着屏幕,松了口气。 —口气还没吐完,电话又打进来了。 他看着屏幕,太阳穴突突直跳,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姜帆,再一次把电话挂断了。 手指调出微信页面,打了几个字,想想又全删了。 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明自己现在没办法接电话。 绞着脑汁想着。 他倒是忽然想起另一句话,说一个谎,必然要用千万个谎去圆。 他现在就是这样。 拇指停滞在屏幕上方,好一会没再落下。 周澄原以为男人还会再打进来,但等了一会,屏幕上都没有再跳出来来电显示。 微信也没有他发过来的消息。 不知怎的,他心底忽然有些不安。 这不太像是男人的行事风格。 瞧着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他晈了晈唇,干脆把手机熄了屏,放回了裤兜里,继续听。 姜帆偏头扫了他一眼,眼神黯了黯。 在两人都没注意过的二层,一道黝黯冰冷的视线始终落在两人身上。 就连始终专注在音乐上的女人也无法忽略他这视线,看了过去。 下面只是一堆乌泱泱的人头,女人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你在看什么?” 闻声,贺骁淡淡收回视线,俊美的脸上看着台上有些冷峻,声线冷淡,“没什么。” 女人不明所以,再次看了眼那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便转过头回到台上。 演奏结束后,周澄说自己要去趟洗手间,让姜帆在门口等他。 姜帆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没跟上去。 周澄没去洗手间,这会刚离场,洗手间里人很多,他也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给贺骁回个电话。 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个僻静的地儿。 他忙不迭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电话打了出去。 怀着一腔焦躁不安的情绪,听着那头一声比一声绵长的嘟嘟声,心里更是忐忑。 电话没人接,自动挂断了,挂断之前还有一道温柔客气的女音机械般地提醒他,对方正忙,请稍后再拨。 该不会有什么急事吧。 他不安地想。 正犹豫要不要再打过去,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白团朝他扑过来。 等他低下头,那个长了腿的白团子已经抱在他腿上了。 周澄浑身一僵,这才看清,腿上抱着的不是什么白团子,是个面颊干净粉扑扑的小萝莉,只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圆了点。 “葛格葛格,妈咪和二卜卜不见了,黛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黛西怕怕......我要妈咪......”小萝莉抱着他,仰着脸,嗓音夹了几丝哭嗓。 周澄看着眼前扁着嘴,眼看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完全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孩子。 懵了。 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没人啊。 这孩子哪里跑出来的,而且这里离门口还有段距离,是家长带来听音乐会,不小心走丢了? 白团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大概是察觉到他没想帮忙的意思,小萝莉拧巴着脸抽噎了几声,背着手擦了擦眼睛,没一会就放声哭了出来,“我要妈咪......我要妈咪......”豆大的泪沿着葡萄似的的圆眼镜挤了出来。 周澄拿着手机,一条腿还被小哭包抱在手里,眼见这愈演愈烈的声势,只好把手机塞回口袋蹲了下来。“不哭不哭,小妹妹不哭啊,你妈咪在哪里呀,哥哥带你去找好不好?” 大概是真的害怕,周澄一扶上她的肩,才发现萝莉吓得浑身在抖。 他只好把她抱了起来,拍了拍背心,“不哭不哭......不怕啊,哥哥抱你。” 萝莉边抹脸上的眼泪,一只手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 周澄很少接触小孩,还是这么小的,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 压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停下来。 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小萝莉才有了要停下的趋势。 周澄见她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叹了口气,背过手从背包侧边的袋子里摸出纸巾,给她擦了擦。 边擦边放轻了语气问,“你现在能跟哥哥说话了吗?” 萝莉抽噎了下,认真点了下头,带着点鼻音奶声奶气道,“嗯。” 这里离大门有点远,周澄把擦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打算把孩子带过去,看看父母在不在那里。 “你和妈妈在哪里分开的还记得吗?” 萝莉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皱巴着眉毛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黛西不知道......妈咪......妈咪说要去洗手,让我和二卜卜等她,二卜卜和沈蜀黍说话,我看到一只喵咪......就迷路了......”虽然充满了儿童用语,但周澄听明白了个大概。 去洗手,应该是去洗手间了,现在过去,说不定还在那里。 他脚下加快了步伐,小萝莉抱着他的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忽然说,“葛格,你真好看。” 周澄看过去,对上小萝莉亮晶晶的眼珠子,噗哧一声笑了。 “你都迷路了,还关心这个呐?” 第65章 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浓密而卷曲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这会却是咧着小嘴笑开了,脸蛋粉扑扑的。 “可是葛格就是好看......比唐小修还好看呢。” 周澄挑挑眉,脚下快而稳地穿过走廊,看着她笑问,“唐小修是谁?” “嘘,”小萝莉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凑近他的耳旁,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妈咪哦。”周澄弯起眼角,“好,你说吧。” 小萝莉笑了笑,带着点腼腆和喜滋滋的甜蜜,合着双手做喇叭状,对着他耳朵小小声说道,“唐小修是我男、朋、友!” 饶是猜到她要说的是这个,周澄心里还是惊了下。 不过想也知道,这么小的年纪,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说法。 他做出个带了点夸张成分的惊讶表情,“真的吗?” 小萝莉重重点了下头,脸上喜滋滋的神情又变得有些骄傲,“我,我不想答应他呢,妈咪说我太小啦,等长大以后才能交男朋友。” “那你怎么又答应了呢?” “因为他送了我黛西小姐的包包,”小女孩说着,拉过自己背着的斜挎包,是一只头上戴着蝴蝶结的鸭子,“你看,就是这个,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哦。” 周澄看着毛绒绒的鸭头包包,想了想,好像以前和朋友去迪士尼乐园玩的时候看过,应该是和唐老鸭配对的那只鸭子。 黛西小姐......总觉得这个名词有点耳熟。 他微微有些失神,“你的包包叫黛西小姐,你怎么也叫黛西?” “因为我最喜欢黛西小姐,所以我才叫黛西啊!”女孩沾沾自喜道。 周澄有些失神,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还没回过神,抱在怀里的小包子忽然叫了声,“妈咪!” 刚叫出声,两只小短手跟着便松开了他的脖子,往前伸去。 周澄急忙伸手把她抱紧了些,才没让她从怀里掉下去。 听到声音,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女人猛地回过头,眼里含着泪水,看到两人,眼里震了震,低叫了一声,“黛西!” 周澄抬起头,女人已经小跑着来到跟前,从他怀里抱走了孩子。 “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妈妈找不到你很害怕!” 女人抱着小孩,闭了闭眼,泪水不断从眼眶滚落,又侧头吻了吻孩子柔软的头发。 “妈咪,我迷路了......”小萝莉从她怀里直起身,又转过头,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周澄,“是好看葛格送我回来的。” 女人却并未看向周澄,修长匀称的手指摸了摸她干净的脸蛋,眼泪静静地淌下,“你以后不能这样吓妈咪了,知不知道?妈咪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我知道了......”小萝莉似乎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声音小了许多,小小的手摸了摸女人美丽的脸庞,“妈咪不哭,黛西以后不找小花了。” 周澄站在一旁,一直找不到插话的时机,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想起姜帆还在门口等他,正准备开口打声招呼就离开,女人却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五官生得温柔而精致,眉眼间蕴着淡淡的古典气息,栗色长而蓬松的长卷发一直垂到腰间,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长款的呢大衣,衬得气质愈发大气明艳。 周澄目光僵了一瞬,好在女人很快就开口将他拉回了现实。 “谢谢您,先生,我家孩子有点调皮,给您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周澄淡淡扯了下唇角,有些羞赧道,“没事,举手之劳。”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磁性的男音忽然由远及近,“找到了?” 女人闻声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男人。 周澄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整个人就僵住了,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殆尽。 他睁着眼,用不可置信地目光怔怔看着男人来到身前,脑中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贺骁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表情,连眼里也是无风无浪的一片平静。 周澄下意识撇开了眼,心里咚咚直响。 叶雯音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拨了拨粘在脸颊上的长发,看着男人无奈道,“找到了,跑出去迷路了,多亏这位先生送回来。” “二卜卜......”窝在她怀里的女孩看着高大的男人,搅着手指头垮下了小脸,显然对他有些惧怕,“对不起......黛西下次再也不追小花了......”贺骁看过去,伸手在她软嘟嘟的脸颊捏了捏。 然后目光再次落在站在一旁,宛如一只鹌鹑的周澄,见他低垂着脑袋,眼神暗了一度。 周澄实在顶不住这样的视线,慢慢抬起头,落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才干巴巴挤出一句话来,“你......怎么来了。” 男人嗓音微冷,“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旁的叶雯音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视线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看,“你们......认识?” 贺骁目光未动,淡淡回了个嗯。 许是察觉到两人周身的气氛有些微妙,她把怀里的孩子往上托了托,温声道,“那我先回车上,你待会要一起回去还是......”“让沈岩先送你们回去,不用管我。” 叶雯音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一旁没说话的周澄,“好。” 说完就抱着孩子走了。 四周僻静,头顶上的灯光昏暗而暖昧,两人站的位置离大门又有些距离,这会早就散场了,周围也没什么人了。 周澄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机感,就像草原上被盯紧的猎物,早已无处可逃。 “照顾舍友,”男人忽然低低晒笑了声,语气不温不火,“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现在这情况吗?” 解释。 周澄一愣,被男人出现在这里的震惊占据了好一会的大脑,这时才缓慢地转动起来,想起自己撒下的弥天大谎,他脸色又是一白。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幵。 “怎么,说不出话了?” 周澄只感觉身前一道阴影压了下来,男人身上独特而熟悉的气息已经压了过来,不由分说窜进他的鼻息。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他的下巴,带着些凌厉的力道捏起他的下颌。 他被带着压向墙边,背脊抵上泛着冷意的墙砖,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长腿已经挤入他的双腿之间,抵在他最为敏感的部分。 只要他再轻轻一压,周澄绝对会叫出声来。 “你放开我!” 周澄双手用力地抵在他身上,双腿被迫分开,这样的姿势让他觉得难堪,想要合拢,男人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思思。 绝望萦绕在心头,他无力地哑着嗓子,“贺骁......”男人俯下身,薄唇几乎贴在他的唇上,呼吸交缠,嗓音低低哑哑,“叫我什么?嗯?” 周澄下意识晈紧唇,闭上了眼。 贺骁看着他紧闭的双眸,面无表情得厉害,菲薄的唇几乎抿成一道直线。 压在腿间的力量不断加重。 周澄被迫仰着头,张着口喘气,却是倔强的不肯再出声。 贺骁微微眯起黑眸,看着他眼角逐渐漫上湿意,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委屈模样,黑色的瞳孔紧缩了一瞬,长腿便退了出去。 下一秒,抬起他的下巴,低头便吻了下去。 周澄浑身都紧绷起来,手掌撑在他的肩上,奈何体力悬殊,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推着男人像是在推一堵墙,纹丝不动。 男人捏着他的下颌,轻而易举便让他张开了口,有力的舌头长驱直入,探进了口腔。 勾着他的舌尖,一点一点吮舐。 没多久,周澄便招架不住男人如此猛烈的攻势,身体渐渐变得无力而虚软。 撑在男人肩上的手无力地落在身侧,腿也软得厉害,身体本应该滑在地上,却又被男人扣紧了腰部,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身上。 良久,久到周澄都快忘了时间的概念。 男人才松开他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吻着他的唇角。 “知道错了,嗯?”低低的声音带着缠绵后的暗哑。 周澄无力去思考他的问题,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额头顺势抵在他的肩上,手指揪着他身上的西装。 末了,他勉强站直躯体,抬起头,手指也从男人身上松开了,清俊的脸旁神情冷了下来。 周澄和男人对视了三秒,转身便从他身旁走过,刚踏出一步,就被男人扣住手腕。 而他,毫不犹豫甩开了。 贺骁维持着手被甩开的姿势,看着他,沉下了眸。 周澄看了他一眼,胸口起伏得厉害,缓了缓,才说道,“有什么帐要算,麻烦你等到明天,我朋友还在等我,我该走了。” 知道错了? 呵,他做错什么了? 不过是和朋友一起听了场音乐会,这也叫错了? 他不禁在心里冷笑。 大概是是真的累了,也真的烦了。 这种毫无自由可言,毫无隐私可言的生活,他真的无力再去承受了。 “走?” 贺骁薄唇淡淡勾勒出弧度,在偏暗的光线里,他这个笑显得十分诡谲。 “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第66章 吃掉了 男人这句话就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周澄因为愤怒而感到麻痹的脑袋上。 他怔怔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颤了颤。 一时间,所有的怒意都被浇灭了,徒留一片白茫茫。 他呆愣愣地看着男人,脑筋缓慢转动了一圈。 其实压根不用怎么想,毕竟这个日子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就算没有男人的提醒,它也时不时地隐隐作痛,提醒他,它的存在。 现在,男人的话就像将这根刺一举拔了出来,尖锐的刺痛让他心头一颤。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贺骁看着他躯体僵硬地站在那里,活似一尊石雕,又仿佛灵魂脱出了身壳,飘在上空,随便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握起他冰凉得毫无暖意的手指,攥在掌心。 周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却没有把他再甩开。 “回去了。” 贺骁捏了捏他冻得有些发僵的指节,另一只手托起他神色寡淡的脸蛋,半垂着眼帘,声音较刚才温柔了不少。 话毕,牵着他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周澄停了下来。 贺骁偏过头,看着他,用眼神询问。 周澄掀起眼帘,看着他语气平淡地问道,“能不能从别的地方走?我朋友还在大门等我。” 话外之意,他不想被看见。 贺骁俊颜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眼看就要穿过长廊,走出大门。 周澄再一次停下了脚步,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央求道,“骁叔......”男人这一次没有回头,径直“牵”着他往外走去。 周澄闭了闭眼,心一下沉入了谷底。 原以为男人会带着他走出长廊,却不想到了拐角的时候,贺骁却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微微一怔,任男人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 走过有灯的走廊,两人踩下台阶,进了一处大概是绿化带,又有几分花园模样的绿植园。 这一带没有灯,光线只能靠远处各种灯光透过来一点光线,又因为周围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丛,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影子。 周澄觉得自己平时胆子不说大,但最起码一个男生该有的度量,他都有。 这会脑海里却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看的一部恐怖片,有一个场景是男主走在迷宫里,时不时就从身旁的植物从中蹦出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往他身上扒拉。 那种惊悚程度完全颠覆他之前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并不是纯视觉上的冲击,导演运用了一种十分怪诞的风格,让人从脚底板到头发尖都是颤抖的。 一想到那个场景,身上偶尔蹭到树枝让周澄不由得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没走几步,灌木丛里蓦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 正好赶上周澄想得入神的时候,叫声一响,他几乎是立马蹦到了男人身边,“骁叔丨”贺骁听到声音也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眼紧紧靠着他的周澄,一路上面无表情的脸表情好转了几分。 周澄惊惧地往四周看了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和男人贴得有多近。 隔了几秒钟,那奇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嗯嗯啊啊的,倒不似第一声那样尖锐,反而听着让人觉得尴尬。 饶是周澄再无知,这会也听出来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摸了摸鼻尖,察觉到男人温淡的视线,抬眸看了过去。 视线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他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那个......走,走吧。” “不过去看看?” 周澄窘迫地都不知道往哪看了,只好把撇开了眼,“......不了,回去吧。” 贺骁喉间溢出模糊的低笑,牵着他走了。 没多久,两人走出一道拱形的石头大门,来到另一条马路。 街上的人很多,周澄下意识从男人掌中抽回了手。 贺骁看了眼他拘谨的表情,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后,他淡淡道,“把车开过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又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通。 周澄见他拿着手机,才恍然想起姜帆还在门口等他,忙不迭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瞥到屏幕上显示了好几个未接来电,且都来自姜帆。 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传来姜帆夹着有些喘息的嗓音,“周澄?你在哪?怎么没接电话?” 周澄被他的问题砸得有些发晕,心里涌起一丝内疚,交织着心虚,“我......我有事先走了,你还在门口吗?” “我还在,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好一起回学校?” 他问话的语气很焦急,显然刚才应该是在到处找他。 周澄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大脑像是死机了般,一片空白。 “我……” 他忽然看到男人朝他看过来的眼神,淡淡的,只是一瞬不瞬。 双重压力,他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 半响,他喉头滚了滚,找了一个堪称蹩脚的理由,“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了,抱歉,今天你先回去吧。” 那头沉默了一会,周澄也没再开口。 末了,他听到姜帆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他......过来找你了吗?” 周澄眼神微黯,看着眼前不断穿过的车流有些茫然。 ‘‘••••••嗯、。’,他落在身旁的手蜷了蜷,又无力松开了。 就像他一直想把这件事瞒好,最终也不过是徒劳。 “那......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学校了。” “好,再见。” 电话被挂断,周澄怔怔看着屏幕,脑海里还是有些空。 没一会,熟悉的宾利开到面前的路边停了下来。 “走。”贺骁看着他说。 周澄收起手机,点点头。 回到别墅的时候,两人径直上了二楼,往卧室走去。 周澄看着面前的男人,随手脱下西装和领带,想起那件即将发生的事,脑袋更空了。 他觉得这一个月过得像梦一样,唯有现在的感官才是清晰而真实的。 贺骁把外套和领带顺手搭在床尾的单人沙发上,回过头,看着一脸木然的周澄,忽地低笑了声,指节扶着他的脸便吻了下去。 但也只是浅尝即止,“先洗澡?” 周澄感受着男人喷洒在脸上的鼻息,麻木地点点头,脱下背包放在一旁,走到衣柜面前。 打开,伸手拿起自己平时更换的睡衣时,想起两人将要做的事情,手指顿了顿,转而拿起另一套浴袍。他从来没穿过。 贺骁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眉梢微挑,然后跟着他进了浴室。 周澄转身正打算关门,一转头就被跟在身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其实应该怪不到男人身上,只是他走神得太厉害,压根没注意到。 他迎上男人如同蘸了墨般的晦暗眼神,心头震了震,“有事?” 贺骁见他一脸懵懂,墨色的剑眉高高扬起,“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不懂?” 周澄看着他。 贺骁从容关上浴室的门,“我说的洗,是一起洗。” 说着,就伸手把他怀里抱着的浴袍放在了旁边的架子上,随后便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衬衫,一颗一颗,从上到下,动作从容地解开。 周澄整个人怔在原地,看着男人把扣子全部解幵,脱下上衣,露出一身紧实的肌肉。 脱完上衣,男人开始脱裤子。 明明做着带着流氓气的事,他的动作却十分从容斯文,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情。色的意味。 当然,脱光之后,就算不涩情,也变得涩情了。 周澄觉得自己听不到自己任何的声音了,心脏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猛烈的跳动着。 “你要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明明早就看过彼此未着寸缕的样子,此时周澄却还是觉得难堪。 让他在男人的审视下,一件一件扒掉自己的衣服,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于是贺骁等了三秒他没回答,便动手了。 他像个木偶般,任男人摆弄。 没两下,他身上也脱光了。 真正的坦诚相对。 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周澄瑟缩了下。 紧接着就被一双有力的长臂抱了起来。 贴着男人温热的躯体,更让他觉得不适。 贺骁把他放进浴缸,调了调水温,跟着坐了进去。 浴缸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有一侧是靠着窗户的,顺着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外面漆黑的夜色。 一个人要是害怕到极点,好像就不紧张了,那种认命了的心态,会让他怀着一种视死如归般的心情去接受即将发生的事。 周澄现在就是这样。 男人就坐在他身后,他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以感受他的目光。 后颈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沿着他的颈侧,一直蔓延至肩头。 周澄闭了闭眼,下巴就被男人有力的指节扣住,转过了头,一个濡湿且烫的深吻印在唇上。 气氛一触即发。 异物挤入体内的时候,周澄喉间还是不受遏制地发出了声音,然后再一次被男人温柔缱绻的吻封住。 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恳求,男人始终没有停下。 第67章 来自老攻的关心 那样深入的抵死缠绵,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极致得令他感到骇然。 周澄大概是后半夜的时候惊醒了一次,入目是房间里黯淡的月色,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旖旎情事后久未散去的气息。 他微怔着眼睑,而后侧过头,看着睡在旁边枕头上的贺骁。 男人睡得很沉,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在他耳旁低低响起。 周澄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这会没什么气力去思考事情。 他闭了闭眼,旋而又睁开眼,拉开被子看了眼,瞥到裹在身上的浴袍,身体似乎被清理过,也没什么粘腻的感觉,这才放心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已经过了晌午。 贺骁已经起床了,大床旁边的位置没有人。 周澄躺在床上,头脑昏沉,四肢无力,眼前不断闪过昨天晚上的种种。 一想起那些不堪回忆的东西,他心间不免一阵苦涩。 身上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隐隐作痛,后腰也酸痛得不行。 饶是如此,他还是撑着床褥,缓慢坐了起来。 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像是被拆卸又重组上去,每动一下,他都忍不住倒抽凉气。 昨晚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这会撇开两人回到家后发生的事,周澄倒是终于想起,某些被他忽略了的细节。 比如,贺骁怎么会在那里?还有那对母女......是他什么人? 看女人和他说话的语气,两人似乎十分熟稔,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想着想着,肚子忽然咕嚕了好几声,打断他的思绪。 周澄摸了摸肚子,偏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顿时觉得饿得不行。 他昨天傍晚和姜帆早早吃了晚饭,然后坐车到沪城,又折腾了一个晚上,再睡到这会才醒,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他挪着身体,下了床。 站起来的那一刹那,腿忽然不听使唤,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愣了下,整个人就往地上一歪。 眼见马上要朝地面倒去,他连忙用惯性转过身,摔回了床上,这才不至于跌倒。 周澄翻了个身,仰躺在穿上,叹了口气。 末了,才再次起身,扶着墙慢慢走向浴室。 洗漱完,看着身上松松垮垮的浴袍,他在柜子里找了一身衣服换上。 楼下,贺骁端着做好的最后一道菜走出厨房时,周澄恰好从楼梯上下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的交织了一瞬。 周澄脸色一紧,低着头,扶着扶手继续踩下台阶。 身上实在是难受极了,但他又不想被男人看出他的不适,免得他以为他在提醒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然而虽然他已经极力去掩饰身上的不适,用自己正常的走路姿势速度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贺骁看着他怪异而别扭的姿势,静淡的眉眼挑了挑眉,还是走了过去,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几步回到餐桌前,把他放了下来。 并且贴心地拉开旁边的椅子,让他坐好。 欲盖弥彰。 这样的动作让周澄更加无地自容,只好缓慢坐了下来。 他抿着唇,总觉得气氛似有若无地变得焦灼。 贺骁睨着他拘谨的脸色,淡淡道,“吃饭。” ‘‘嗯”安静地吃了一会,贺骁忽然停下筷子,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不舒服?” “噗咳咳......”周澄饿得饥肠辘辘,吃得很急,男人一开口,他一紧张,猝不及防被噎了下,顿时一阵咳嗽。 贺骁起身接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暍口水。” 周澄接过杯子,暍了几口,这才缓过气。 贺骁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等他顺过去,默默放下了手,回到自己的座位。 周澄盱出一口气,想起男人刚才问的,脸颊莫名燥热,也不敢抬头去看男人的眼神,手指重新扶起筷子,状似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没有不舒服。” “嗯,”贺骁嘴角含着淡笑,应了声,似是而非般说了句,“要是觉得不舒服,这两天就在家里休息,别出去了,实在不舒服,就让我看看。” 看? 看哪里? 周澄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他夹菜的动作一顿,攥着筷子的指节一点一点收紧,脸上宛若一把干草迅速呈现燎原之势,白净的脸颊涨得发红,连着脖子那一块都是酡红一片。 他把菜夹回碗里,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贺骁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再逗弄他,只是眉眼间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饭后,鉴于自己昨晚自己逞凶作恶,满足了好几回。 贺骁把人送回楼上卧室后,自己收拾了碗筷。 周澄确实不想动了,半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昨天本来打算听完音乐会后就回校,所以琴放在学校,没带回来。 连唯一的消遣都没有了。 他在床上躺得百无聊赖,想起身走走,念头刚一涌现,就打消了。 他可不想自找罪受。 一串铃声忽然在偌大的房间响起。 周澄闻声看过去,是贺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爬过被子,伸手把手机够到手里,举起看了看。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叫叶雯音的备注名。 这个名字显而易见是个女人。 周澄眼神微变了变。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忽然现出昨晚看到的那个女人。 美丽,落落大方。 那样的气质,其实普通家庭很难培养出来,背后应该有很好的家世。 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手指动了动,却没落下。 “谁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适时响起。 周澄回过头,把手机递给他,“不知道,打给你的。” 贺骁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微皱了下眉,然后接了电话。“什么事?” ‘不清楚,我没坐那辆回来。 ‘嗯,知道了,我让他找找。 “挂了。” 周澄竖着耳朵,听着男人语气冷淡地结束通话。 忽然发觉,好像除了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能温声温气一点,其他时候,不管对谁,他好像都挺冷淡他看着贺骁把手机放下,咬了咬唇,忽然朝他出声问道,“她昨天晚上的......那个?” 贺骁把手机随意扔回柜子上,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瞥了眼他趴在床上因姿势而露出的一截细白的腰脊,脑中掠过昨晚压在身下的腰肢,眼神微不可觉地暗了一度。 “嗯,你想问什么?” 周澄本就打算问清楚这件事,也没客气,直言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很关心这个?”男人喉间滚出一记模糊的淡笑。 周澄没看到男人往他身上乱瞟的眼神,下巴垫在手背上,眼皮耷拉着,有些失神,没回话。 顿了顿,男人再次出声,“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趴着有些难受,周澄翻了个身,还没坐起来,衣领忽然被提起,他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准确无误地倒在男人的腿上。 当然,这本就是贺骁故意的。 周澄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正上方的男人低眸看着他,再出声,话里缠了一层轻浅的笑意。 “放心,他是我弟的老婆,不是我的。” 周澄愣了愣,也忘了男人正在揉捏他耳垂的手,“弟媳?” 也许是经过昨晚更为亲密的接触,他现在的动作对他而言,真是再温柔不过了。 贺骁家里的情况他知道一点点,他好像就说过一遍,他记得也不大清楚。 他好像是有个弟弟,也好像是有个弟媳,不过那个小孩他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孩子......”“他们的女儿,家里最小的后辈,团宠。” 周澄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思绪还在转,男人覆着薄茧的手忽然探进他的衣领,被他一把抓住了。 他也没在意,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那你们昨天怎么会去那里?他爸爸呢?” 这种活动不应该是一家三口吗?怎么会想到拉一个小叔子去。 “他昨天临时有工作放了他家小公主的鸽子,让我帮忙带她出去玩,他老婆喜欢音乐会,刚好我有票,就去了......倒是没想到会在那里碰上你。” 周澄直觉感到男人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加上心里心虚,他忙不迭就要从他腿上起身,却又被压住肩头摁了回去。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紧接着便落下一记熟悉的吻。 贺骁没深入,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就离开了,隔着几厘米的距离,看着他颇有些晈牙切齿地问,“不是说去医院照顾人了,怎么,不想和我一起去听,还学会撒谎了?” 其实就算两人没碰上,只要离开了校门,他的动向都会汇报到他耳朵里。 就像昨天他乘车回沪城,在他上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所以他才会在接到贺昀的电话时,没多想就应了下来。 为的就是一一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惊喜,会在看到他和姜帆坐在一起,不时交头接耳的场景时,悉数变成他心头徐徐燃烧的恼意。 周澄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男人的怒火。 昨天被他压在墙上,被迫承纳他的吻时,男人给他的感觉只有被遏制起的粗暴。 可现在和他对视着,他才发现男人的黑眸深处,确实有一团燃烧的火。 第68章 精力旺盛的贺叔 只是生气么,也不尽然。 如果只是生气,那抹烫人的意味未免太明显了点。 周澄望着男人,和他对视了片刻,旋即便有些顶不住这样的眼神,赧然地撇开了视线。 经过昨天晚上,他要是还解读不出这么露骨的眼神,那不是瞎就是傻了。 他红着一张脸的,趁着男人怔然的间隙,倏地从他腿上翻起身,撑着手臂朝大床另一侧爬去。 结果人还没爬多远,就被男人伸手抓住了脚踝。 和他眼神一样炙热的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热度,烙在他的皮肤上。 周澄心尖猛地一颤,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男人扯了回去。 他跌在床上,紧接着,一具温热壮硕的躯体跟着覆了下来,将他压在床上。 男人胸腹紧实的肌肉紧贴着他的后背,由于是在室内,温度在中央空调的运作下始终保持在一个适宜的区间,两人都只穿了件单薄的上衣。 隔着两层舒适宽松而单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男人胸口强有力的心跳。 一下一下,撞在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让周澄看不到贺骁的脸,而且他的手臂箍着他的肩头,收得很紧,他整个人完全就是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他被压得喘不上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澄澄。” 男人沾染了情欲的嗓音贴着他的耳廓低低响起,声线沙哑得暖昧。 周澄试图挣脱,但完全不敌男人遒劲的力道。 他挣动了几下,男人温热的薄唇便贴着他的耳廓,一点一点地吻上来。 “骁叔,你别......嗯。” 周澄伸手去推他,敏感的位置被触碰,他的声音瞬时软下几分,抓着他的手臂,明明想要抗拒,动作却染上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 覆着薄茧的手指探入衣角,抚上温暖而细腻的皮肤,慢慢往上。 随着他的指节所到之处,周澄浑身止不住的轻轻颤栗。 贺骁将他翻了个身,看着他逐渐迷蒙而酝酿起水雾的双眸,薄唇挽起淡淡笑弧。 “有感觉了?”他轻声问。 周澄抿了下唇,没作答。 抬起手搭在眼前,眼帘轻阖着,既没说什么,也没再反抗。 这态度俨然一副任他处置的样子。 贺骁笑意更深,不再废话,扶着他脸便吻了下去。 周澄阖着眼帘,手臂圏住男人的脖子,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觉得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疯了。 都说酒饱思淫欲。 还真是。 他这是怎么了......许是白日宣淫,男人的情绪格外高涨,要了一次又一次,周澄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精力。 他知道贺骁平时有锻炼的习惯,但他很少看到。 只是再怎么锻炼,他大多数时间应该都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像这种惊人的耐力,让他咋舌。 明明昨天晚上已经够那个了......到最后,他实在累得不行,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结束后,窗外只剩下挂在天边的斜阳,散发着绚丽而温暖的余晖。 贺骁从周澄的体内缓慢退出,视线落在他覆着疲色的眉眼,他伸手拨开他粘在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爱怜地低下头在他眉心吻了吻。 漆黑深邃的眼此刻只映着他的脸。 他从来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原以为还要再等上一两年。 没想到上天给了他这么个机会。 他其实是个无神论者,不信世界有鬼神之说。 只是这_次,看着睡在身下,安静恬然的睡颜,他忽然想起那句一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薄唇微勾,弯腰抱起睡着的人儿,径直走向浴室......“姜帆哥哥,姜帆哥哥。” 姜帆从失神中恍然惊醒,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男孩,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什么事?” 小男孩指了指他的口袋,“你手机在响,我叫你好多次了,你都没理我。” 手机? 他这才听到确实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响,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脸上露出个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到。” 小男孩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用力摇了摇头,稚嫩清亮的嗓音回道,“没关系。” 姜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示意自己要出去接电话,“你继续写题吧,遇到不会的先放着,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姜帆看了眼屏幕,是个陌生来电。 自从上次因为在咖啡店里和客人起了争执离开后,他重新找了份家教的兼职。 时间比较自由,内容也比较简单,就是辅导小朋友做做题,提高一下成绩,这些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而且这家的小朋友是个乖巧懂事的,更让人省心。 今天小朋友的家长貌似不在,也许是他来这家也有两个星期了,熟悉之后对他比较放心,才把小朋友单独放在家里让他辅导。 他走出房间,客厅有个很大的窗户,能眺望到外面繁华的城市夜景。 姜帆走了过去,靠在窗边,顺手接下电话。 因为和家里离得太远,家中又只剩一个残疾的父亲,他从来不敢漏接任何电话。 “您好。”他率先出了声。 远处的高楼外墙不断变换着灯光颜色,一闪一闪,像是黑夜里的烟火。 “姜先生。” 略略有些熟悉的音色,隔着听筒,传入耳膜。 姜帆有点讶异,没想到贺闵南会主动打给他。 虽然上次他给了名片,不过姜帆想着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交际,没有存的必要,便没把他的号码输进通讯录,名片倒是还在,被他收起来了。 “两”他还没叫出他的名字,那头男人就出声打断他的话,“是我。” 姜帆顿了下,目视着远处淡淡问,“有什么事吗?贺先生。” “你身体好点了?” 姜帆听着他的声音,抿了抿唇,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脸上并没有呈现出被关切问候该有的神色,但还是如实答了男人的话,“嗯,我已经出院了。” 他出院的事,曾寒应该早就告诉过他了。 显而易见,问候并不是主题,应该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那头传来男人轻声低笑,“我知道你出院了,我问的是你本人的情况。” “我没事。” 许是察觉到他话里透出的冷淡,贺闵南静了会,才再次出声,“听起来你好像不是很待见我的样子,不过我打给你确实有事,既然你不喜欢废话,那我就长话短说了,现在能见一面吗?” 姜帆下意识问道,“你在这边?” “嗯,”隔着几条街道外的某家酒店,男人伫立在落地窗前,单手抄着裤兜,身上仍旧是随性的白衣黑裤,领口松开了几颗纽扣,“方便的话,能见一面么?”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不能说么?” 贺闵南听着电话那端清冷的男音,唇畔勾起邪肆的笑意,“得见面才能说得清楚的事情,在电话里当然说不明白了。” 他淡淡继续问,“你在忙?还是单纯不想和我打交道?” 姜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眉间耸了耸。 不想和他打交道? 说实话,谈不上,只是这个男人本身给他一种城府深沉的感觉,属于亦正亦邪的那一类,而且有权有势,像这样的人,他只是作为普通人的角度,觉得还是不要深交比较好。 然而尽管觉得这人带着危险的气息,他却没有把话说绝。 也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那天被人打,他的选择是送他去医院,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他心里还是抱有一定的感激。 再加上,周澄和那个男人的原因......既然他也姓贺,说不定能从他这里入手。 “没,”姜帆看了眼被他带上的房门,淡淡道,“我现在在做兼职,一时半会走不开而已。” “你什么时候下班?”男人不在意地问。 姜帆淡绯的唇抿了下,“九点。” “行,我把地址发你,明天白天我有工作,可能没时间,今晚能见一面的话,那是最好。用不用我派个人过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 “行。” 挂了电话,姜帆瞟了眼时间,便回了房间。 没一会便收到男人发过来的地址,是距离他所在小区不远的一个酒店,直接走过去就行了。 又过了一会,门外响起小孩家长开门回来的动静。 姜帆看了眼时间,九点零五分,他收拾了东西,跟几人打了招呼后,就下楼了。 穿过几条马路,按着男人发的位置,他找到酒店后便进去了。 乘着电梯上楼的时候,身边站着衣着光鲜而正式的商业人士,还有几个白人,说着他听不懂语言。 到达指定的楼层,他找到房间,按了门铃。 没一会便听到里面传来声响。 门打开的时候,姜帆看着穿着浴袍的贺闵南,微微有些发愣。 贺闵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浴袍,挑了下眉,随即言道,“抱歉,忙了一天身上有点不舒服,所以洗了个澡,不会介意吧?” “介意倒不至于,”姜帆回视着他,不卑不亢道,“只是还以为你这么急着找我,场合应该会正式一点、。” 至少不是穿着件浴袍会客。 第69章 贺闵南的野心 “抱歉,我的错。”贺闵南笑里夹了几分歉意道。 听到门铃响起时,他刚从浴室出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 今天晚上他只叫了姜帆过来,按门铃的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要是换一身衣服再去开门,恐怕只会让他觉得更不正式。 贺闵南侧过身,让开进门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吧。” 姜帆看了他还在滴着水的头发,迈腿从他面前进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声阖上。 这是个套房,挺大的,有一个客厅和一个小型吧台。 暖色调的光线衬得房间温馨而高档。 贺闵南示意他一旁的米色沙发,转身从吧台取了两个酒杯,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大喇喇地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了,浴袍下的长腿随意交叠在一块。 他拿起子幵了瓶盖,冲姜帆扬了扬手上的酒瓶子,“暍点?” “不用。” 虽然说了不用,贺闵南还是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 姜帆低头扫了眼,没拿,静坐在沙发上。 贺闵南直接端着酒杯抿了口,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扫过,见他没什么表情,便直接进了主题,“我记得上次我去看你的时候,你有个舍友也去了,我问你们是不是朋友,你答的是舍友,你们关系一般么?” 姜帆睨着男人灯光下似笑非笑的脸庞,语气冷淡地回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什么取决于你的回答,”贺闵南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毕竟我的目的不是为了透露别人的隐私,我得确定你们的友情究竟有多深,才能考虑要不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从而达到我的目的。” 姜帆将他这段话咀皭了一番,心里有预感他要说的,是周澄那件事。 看来他们的一些目标有了共同点。 他喉间溢出模糊的音节,没否认,“他是我朋友,关系很好,你想说什么?” 贺闵南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整个人往后倚靠着沙发,手肘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中的酒杯缓慢摇曳。 他嗓音懒慢而低沉,“你知道他家里最近发生的事?” 姜帆点头。 “那你知道......他被包养的事?” 听到包养两个字,姜帆脸色终是变了变,唇瓣无声抿紧了。 贺闵南淡淡打量他的反应,笑了声,“看来是知道了。” 他轻笑,“既然知道,又没远离他,应该是不介意这件事了?自己的好朋友做出这么不堪的事情,作为朋友的你,心里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不好受......姜帆心里不禁苦笑,他心里的滋味何止不好受。 要只是朋友,他今天就不会过来了,但这个男孩......他是真的喜欢。 喜欢到,甘愿为他冒险,为了从那样不堪的关系里解救他,他愿意尝试一切办法。 他浅浅吸了口气,抬起头,对上男人含着笑意的目光,“你和贺骁什么关系?” 贺闵南挑了下眉,似是没料到姜帆已经猜到这一层来了。 “看来你知道的东西比我想的要多了不少。” 他从单人沙发里坐起身,将手上空了的红酒杯搁在了茶几上,伸手又倒了小半杯。 姜帆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淡声道,“我不是傻子,相信贺先生也不是,既然都各有各的目的,不妨把事情摊幵了说,我也好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而我又能借你几分气力去做我想做的事。” 这番话等同于把所有事情摆到了台面上谈,要想继续下去,两人都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想有一点隐目两。 贺闵南听着他这话,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面前的青年似乎比同龄人看起来,更要成熟一些,不是指外在,而是气质,那种历经生活磨难后,才会有的坚韧气质。 不谄媚,不骄纵,平静但顽强的品质。 他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份资料,上面详细地写了他的背景。 父亲早年因工伤落下残疾,母亲改嫁,家里只剩下相依为命的父子。 初中开始勤工俭学,学习成绩优异,后来从边远的小城来到这个沿海的大城市就学......看着是挺苦的。 但作为一个旁人,说实话,他看完连同情的感觉都没有。 他本就是性情寡淡的人,姜帆的出身怎么样也只不过是他为了找到下手的点而了解的。 然而此时,看着对面清澈而坚毅的眼神,他好像在他身上看到有什么在熠熠闪烁。 他黑眸微眯了眯,将眼底升起的惊喜和兴趣都掩盖在那层模糊的色调下,任谁也看不清。 他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掩去真正的情绪。 “你很聪明,姜帆。”贺闵南由衷地道。 他心里确实是这么觉得的,至少,他原本只是刻板地以为,他不过是个出身苦了点的贫困大学生,和其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不会有太大区别。 但当他说出这番话,他才忽然有了种,刻板印象被他自己打破了的感觉。 “是吗。”对于男人的夸赞,姜帆的反应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毫无平仄。 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面对这个男人,在谈判桌上,喜形于色是一种大忌。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看着男人,出声提醒。 贺闵南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仰头暍了口酒,才慢声问道,“这个问题你之前想过答案吗?” “没有。” “不想猜猜?” “不想。” “嗯,那就揭晓答案吧,”贺闵南手指搭在沙发扶手,轻敲了敲,目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他是我二叔,听你一直问,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姜帆落在膝上的指节收了收,低声答道,“不是对他感兴趣,是因为周澄,才对他有关注。” 贺闵南挑挑眉,不以为然,抿了口红酒。 落地窗外是满城灯火璀燦的城市夜景,美丽而迷人。 房间里,气氛无声静默了一小会。 姜帆一直紧绷着的躯体随着这阵静默,而稍稍松懈了一些,他侧过头看了眼落地窗。 房间里开着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映在玻璃幕墙上模糊的摆设,以及坐在沙发上的两道身影。 他又转过头,看向对面半阖着眼帘,似乎陷入沉思的男人。 他的头发似乎已经半干,松软地耷拉在额前,堪堪盖过眉毛的长度,将他眼里的情绪完全掩在阴影之下。 想起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打量这个男人的时刻。 单从视觉上看,他的外表无疑是优秀的。 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比东亚人种稍稍深邃的眉眼,就算每一个部位分开评价,也是毋庸置疑的完美。 合起来,就更是......男人忽然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 姜帆抿了下唇,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走神了,眉头皱了皱。 贺闵南自然捕捉到他方才眼神里的审视,不由得低低嗤笑了声,“你刚才在看我吗?怎么,脸上粘东西了?” 姜帆手抵在鼻尖上,轻咳了声,“没。” 贺闵南扯了扯唇,也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之前我找过一次周澄,这事你知不知道?” 姜帆拧了下眉,然后摇摇头。 事实上,周澄很少和他说过他和贺骁的事,自然就更不可能把贺闵南这个有点陌生的存在,特地跟他说了。 就连上次在医院,他去看他,碰上贺闵南,明明两人认识,却是左顾而言他,一点也不敢多提一句。“我找他的目的和我找你的目的差不多,只不过他选择拒绝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你说。” “这么说吧,”贺闵南从沙发坐直了身,将红酒从杯子里倒出了一点在白色的茶几上,修长的指节沾了点,在茶几上划了一个圈,一边解释道,“我们贺家就像这一个大圆,旗下的产业大概这么多。” “我呢,”他在圆上划出一块区域,“现在掌握的大概就这么点。” “剩下的,”他在其余的区域点了点,“明着还要分个几份,实则全都在我二叔那里。” 姜帆看着他画在茶几上的图案,隐隐察觉到他的意图。 “你想扩大你的区域?” “是很想,不过在他手下做了两三年了,还是这么点,你觉得呢?” 姜帆和男人含着冷笑的深眸对上,有一会没作声。 豪门争斗么。 他以前总觉得这是那些无聊的电视剧才会演的剧情,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在现实里听到一次真实的。不过想想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利益至上这样的理念,在他们这种阶层的商人世家应该是普遍的吧。 既然有利益争端,那总得做点什么,才有胜出的可能。 这就是他的目的?扩大自己的利益。 姜帆看了看他那个圆,语气无波无澜地问,“你想争取多少?” 贺闵南收起点在茶几上的手指,抽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 他薄唇微勾,“自然是,全部。” 第70章 逐渐成为他的依赖 全部。 饶是早有预感他会这么说,姜帆听完还是皱了皱眉。 他只是个普通人,对于他说的“全部”,也只有基于表面的概念,其中暗含了多少腥风血雨,又需要花费多大的精血才能完成,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人的城府,比他预想的还要难以揣测。 如果真像他说的,贺骁是他的亲叔叔,为了自身利益,他都能做到大“利”灭亲。 那像他这样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今天坐在这里,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 想到这,他脸色不禁漫上几分凝重之色。 贺闵南擦干手指,将纸团扔进垃圾桶,掀起眸,瞥到他拧起的眉头,唇畔的笑意不由深了深,“怎么,吓到了?” 姜帆看着他,“你的心思,他就一点都没察觉?” 这个他,自然指的贺骁。 想起来,他们两个见面的次数至今加起来都还不够一只手,今天他过来,贺闵南就对着还是陌生人的他毫无保留的托盘而出。 这个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而他似乎并不怕他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是因为他说的那些其实是假话,还是说,他拥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贺骁不会知道他的意图? 贺闵南听着他说的,整个人休闲惬意地靠回了沙发,喉间低低哼笑了声,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你以为他不知道?” 姜帆眼里透出一丝不解,“那你......”话还没完整说出口,便被男人打断了,“我二叔那个人,作为男人来说,我确实很佩服他做事的能力,但一个人太自负,容易招人恨,就拿我这么多年看到的来说,能让他拿正眼看的人,几乎没有。他知道我想扳倒他又怎么样,他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这些话就算进了他的耳朵,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他觉得没有人能撼动他现在的位置。”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引起他的重视?”姜帆看着他询问道。 贺闵南轻嗤,似是不以为然,“你觉得有这可能?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还处在中二期,像这种幼稚到令人啼笑的想法,你未免看轻我。” 时间在谈话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浓深。 姜帆抿唇,静了会,手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指,旋即抬头,“你希望我怎么做?” 贺闵南挑眉,“你答应做这笔交易了?” “我想先听听你的条件,毕竟涉入这件事风险很大,不成功便成仁,是这个意思吧?” 贺闵南会意,黑眸中荡漾着清浅的笑意,话锋一转,“你不用担心我拉你下水,我要你做的,不过是在你希望的事情上多加一把助力,事情完成后,不管谁输谁臝,都算不到你头上,放心。” 姜帆隔空望着徐徐笑着的男人,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等所有的事情都谈完,已经十一点了。 姜帆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腕上的手表,又抬起了头,“那我先走了,再联系。” 贺闵南放下交叠的双腿,跟着从沙发站起身,状似随口问了句,“打车回去?” 姜帆愣了下,而后摇摇头,“和学校没多远,走回去就行了。” 这个点地铁和公车应该都没了,走个几站路就能到,像这样的距离他早就习惯了。 “等着。” 甩下两个字,男人进了房间。 姜帆不知道贺闵南的用意,只好坐回沙发。 几分钟后,男人的脚步声传来。 姜帆起身,回过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男人。 休闲的米色调长款外套里面,穿了件白色的堆领毛衣,浅色系的装扮让人眼前一亮。 几次见面,他身上不是黑色的衬衫,就是灰色,又或是其他深色系的,但相比起深色,显然他更适合现在这一身的色调。 “走吧。” 贺闵南随手捋了捋还没干的头发,任它耷拉在额前,勾起放在吧台上的车钥匙,走在了前面。 姜帆这才意识到他是要送自己回去。 忙不迭几步迈上前去,“不麻烦您了,我想自己回......”一个好字哽在喉咙没来得及出口,走在前面的身影忽然停下,转过身。 姜帆急忙停下了脚步,这才不至于直愣愣地撞上去。 他将脸上刹那间的异样压了下去,顿了顿,才道,“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贺先生不用觉得可怜或者同情,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比这更远更长的路他都走过,从不觉得自己这样就低人一等,还是值得别人同情可怜。 “你想走回去是你的事,不过我是个生意人,既然合作达成,自然要给好处,何况这还不算什么好处。” 姜帆微怔,对他这番话似乎有些难以消化。 贺闵南看出他的失神,笑了笑,“逗你的,我下去买包烟。” 姜帆看着他径直离开的背影,脸色紧了紧,跟了出去。 说要买包烟的男人,却还是把着方向盘,朝学校的方位驶去。 姜帆坐在副驾,目视着前方,偶尔变化视野的时候,才会不经意看到男人专注而沉着的侧颜。 到了学校门外,车子在路旁的树荫下稳稳停下。 “麻烦您了。” 姜帆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说了句。 他刚要起身下去,贺闵南忽然开腔,“我这人虽然胃口大得很,不过钱倒不是特别缺,这个你拿着吧。” 姜帆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昏暗的光线下,眸色沉了沉,愈发黝黑。 “贺先生这是可怜我?” 贺闵南看着他没什么表情,轮廓却格外紧绷的脸,不在意地扯了扯唇,“刚才不是说了?好处。” 说着,晃了晃手上的卡,“拿着吧,你应得的。” “抱歉,我这个人穷惯了,不太喜欢这种方式的好处,况且我也不全是在帮你,互惠互利,我只要我希望的,这不是我应得的。” 他淡声说完,便弯腰下了车,将车门重新带上,然后背着自己背包向校门走去。 贺闵南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他单薄的身影,笑意无声淡了些,湛湛的瞳眸覆上一层意味不明的阴翳。直到那道清瘦的身影走进校门,消失在视野中,他才靠回驾驶座,发动引擎将车驶离原地。 周澄是被贺骁的声音惊醒的。 他睁幵眼,下意识看了眼窗外,估计是凌晨时分,外面还是一片浓黑,屋里也没有开灯。 又因为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他迷迷瞪瞪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同样坐在另一侧的男人。 估计是发现他的动静,男人也朝他看了过来。 透过昏暗的光线,周澄看到他紧紧锁起的眉头,心里咯噔了声,意识瞬间恢复清醒。 “......先进行抢救,我现在赶过去。” 和他脸上如出一辙的凝重语气,更加加重周澄心底的不安。 周澄在他取下电话的间隙,语气紧张,且带着一缕他没有察觉到的慌乱问道,“怎么了?谁打的电话。” 贺骁眉间紧蹙,脸色阴沉得难看,看着他薄唇紧抿。 末了,几乎是从齿缝中艰涩地回道,“你妈妈出了点状况,我们现在要赶过去。” 为了避免吓到他,贺骁并没有说得太详细,然而尽管如此,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周澄脸上还是神情巨变。 他怔怔看着他,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 他脸上的血色几乎是瞬间褪去,全身忽然冷了下来,整个人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觉得很冷,手脚好像已经冷到发麻,没有知觉,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男人似乎朝他说了什么,他却听不到,只是睁着空茫的双眼看着他。 贺骁看着他变得煞白的脸色,深眸黯了黯,伸手将他颤栗的躯体揽进怀中,“别怕,嗯?有我在,他们会尽力抢救她,不会让她出事,别怕......”许是他这话说得很有力度,又或许是他如今的存在已逐渐成为他的依赖,在他不断的轻声安慰和背上轻轻的拍打中,周澄空白的脑海才逐渐思绪回拢。 他从男人怀中退出,声音依然发着颤,掀开被子便下了床,“我们......我们现在赶紧过去......”贺骁看着他踉跄到随时都能跌倒的步伐,跟着从床上下去了,伸手扣住他的手臂,将他带进了怀里。 “先换衣服,嗯?外面很冷,会感冒,听话。” 周澄心神不宁,也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在男人的带领下迅速换了身衣服,又被他用一件长款的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 两人换好衣服就下了楼,门外院子里停着贺骁下午开回来的车。 周澄坐在副驾驶,直到车子幵出很远的一段距离,才恍然回过神,侧头看了眼自己始终被男人握着的手。 车速很快,他坐在车里,自然能感受到。 几乎是踩着限速的临界值,穿梭在凌晨无人的马路上。 他挣了挣,见男人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他掀起眸。 “你专心开车吧,我没事。” 贺骁侧头看了他一眼,“没事。” 周澄又看向他从容把控方向盘的另一只手,便不再说话了。 夜幕沉沉,银色的轿车犹如利剑,划破夜幕。 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两人便抵达了医院。 第71章 青涩的吻技 周澄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在看到熟悉的建筑时,心底那股无力发虚的感觉又一点一点渗了出来。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医生刚刚抢救完他的母亲,从急救室出来跟他说,她的脑血管破裂,急性出血,虽然抢救成功,但大概率会成为植物人,且仅有很小的希望苏醒过来。 他忘了那时自己花了多长时间缓过来,只记得那几天过得浑浑噩噩,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下。 贺骁把车幵到停车坪稳稳停下,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脚下自然而然地绕过车头,走向副驾的位置。 周澄从车上下来,就被男人再一次握住手。 两人往住院大楼走去。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可每靠近一步,周澄笼罩在心头的恐惧就加重一分,让他的四肢逐渐僵硬,发冷。 贺骁牵着他没走多远,就察觉到他的异常,长腿跟着停下,颀长高挺的身形转过身。 “怎么了。” 不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照射过来,他看着周澄脸上的寡白,这才发现被他攥着的手指凉得没有暖意。贺骁眸色暗了几分,骨节分明的五指将掌心冰冷的手攥得愈发的紧。 周澄像是快要无法呼吸,胸口起伏着,抖着唇,好一会都开不了口,最后几乎是哑着嗓子才勉强出了点声,“能不能......等一会再进去,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 人害怕到极点的时候,躯干会变成僵直的状态,就像他现在这样。 不管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形,周澄都害怕去面对,本能让他试图逃离这里,可那里面躺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家人,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离开? “澄澄。” 贺骁躬下身,双手搭在他肩上,湛深如海的深眸对上他微微失焦的视线,“澄澄,看着我。” 周澄无声望着他,眼角发涩。 眼前的事物都被屏蔽在感官之外,只剩下男人俊美温淡的脸庞。 贺骁看着他眼里重新凝聚的焦距,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吻,而后直起身,将他揽进怀里。 “不管情况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嗯?相信自己,也相信我。”男人静淡的声线靠着他的耳旁道。 周澄闭着眼,眼角有什么溢出,将脸深埋进男人宽阔的胸膛。 萧瑟的寒夜下,两道身影无声相拥,路灯将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澄闻着男人身上熟悉而让人感到安心的气息,慢慢抬起手,回应了这个拥抱,圈着男人后背的手臂慢慢收紧。 “骁叔,”他靠着男人的胸口,闷着声音几度哽咽,“我怕......怕听到......”接下去的话,他说不出口,皓白的齿晈紧了下唇,才不至于自己的哭声从中溢出。 贺骁眼神闪了闪,抬起头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我知道。” 他就像一朵活在温室里的花朵,美好又纯粹,只是这样的美好纯粹经不起任何的变数,更经受不起外面严酷的风霜。 他有多纯粹,就有多脆弱。 周家倒了,养着他的温室也没有了。 他只能被迫去适应外面的残酷环境,可他到底太脆弱,也许现在面临的这件事,就已是足够将他摧枯拉朽的暴风雪。 幸运的是,有他在,这场风雪永远都不会砸在他身上。 他会把他护得好好的,一如从前的美好,纯粹。 贺骁暗着眸,薄唇在他额前碰了碰,静了会,才把紧贴在怀里的人儿拉开了一些,低头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指节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湿意。 “我们先进去,嗯?医生正在抢救,你要对他们有信心,你妈妈现在也需要你。” 他眼里透出的目光仿佛拥有力道一般,压在周澄脸上,“不论结果如何,你要记住,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知道吗?” 周澄掀起沾着湿意的眸中,末了,轻轻颔首。 贺骁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来到手术室门外,这个时间走廊上除了几个护士,没有其他人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冬夜里寒冷的空气气息。 私人医院比公立医院好的其中一点,是大部分装潢都用了米色或是暖色调的颜色,而不是冷冰冰的冷色调。 所以即使周围没几个人显得走廊十分冷清,暖色的灯光和墙面还是让人的情绪舒缓不少。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着。 一见到两人,站在门外的护士便迎了过来。 “贺先生。” 贺骁看了眼紧闭的手术室门,低声问,“怎么回事?” 接通电话的时候,时间匆忙来不及讲清楚,加上还要带着周澄赶过来,所以他没细问。 “病人凌晨三点的时候忽然心率下降,护工及时通知我们,给您打过电话后,我们把病人送去检查,发现是坠积性肺炎,现在正在救治。” 周澄听不懂她说的专业名词,忙出声问道,“情况严重吗?” 护士脸上僵了下,似是有些犯难,“......有危及生命的可能,具体的,得等郝医生做完手术出来,你们等一会吧。” 贺骁低头看了眼怔住的周澄,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把他带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我们先等一会,护士说了只是有可能,你别多想,嗯?”他靠近他,轻声诱哄着。 周澄心不在焉,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落在亮起的手术灯上。 贺骁视线扫过他紧抿着的唇瓣,也许是在外面走那一段路吹了冷风,淡绯色的唇干得有些起皮。 他冲站在一旁的护士招了招手,从钱夹取出一张现钞,递给她,“劳烦帮我买两杯热饮。” 护士看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脸色微红,接了钱,“好的。” 其实走廊尽头转个弯就有一个饮料贩卖机,也不远,她不明白他怎么不自己去,不过看了眼两人从一出现就紧扣在一起的手,她好像懂了。 鸣鸣,果然帅哥都喜欢帅哥,轮不到她了 QAQ不一会,女护士去而复返,手上拿了两杯热奶茶,把找剩的零钱一并递给贺骁,“贺先生,您要的热饮。” 贺骁只接过两个杯子,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周澄。 “暍点东西,你的手很冷。” 周澄愣愣回过神,看了眼递到面前的纸杯,抬手接下了,“谢谢。” 他暍了一口,醇醇的奶香弥漫了整个唇腔,热烫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上都是冷的,便又暍了□,身上的冷意一点一点被驱散。 贺骁看着他安静握着杯子地暍了几口,跟着尝了一下,舌尖一触及甜腻浓香的液体,便下意识皱起了眉,随手把杯子放下了。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门上的红灯忽然熄灭了。 周澄把杯子往旁边一放,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迎到门边。 贺骁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一个男医生打幵门从里面出来,_边摘下口罩,一边道,“哪位是病人家属?” 周澄连忙出声,“我......我是,医生,我妈妈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但是病人现在生命体征还不稳定,需要进ICU观察几天,这几天可能随时都有情况发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澄怔怔看着他,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我......现在能去看看她吗?” “现在还不能,病人刚转进去,家属进去容易发生感染,里面有专人看护,你明天再过来吧。” 医生说完,点点头,便携着疲倦的神色转身离开了。 周澄直到他走远,也没有任何反应。 贺骁墨眉冷蹙,伸手将他扳过身,涉及他麻木空洞的眼神,眉间紧皱得更深,“澄澄?” 周澄回过神,眼里一下子涌起了泪水,怔怔望着男人阴沉的脸色,说不出一句话。 贺骁叹了口气,还是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冷清得没有旁人的长廊,响起男孩低低的啜泣。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还没亮。 周澄拖着万分沉重的心情茫然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脸刚踩到地上,就被走过来的男人弯腰抱了起来。 他已经没力气再去说些什么,便由着他抱着自己进了屋里。 他很累,可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闪过医生那番话,让他的思绪愈发清晰。 贺骁把他放在床上,替他脱了鞋,盖好被子,然后揉了揉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时间还早,再睡么”“骁叔。” “嗯?” 周澄感受着搭在额上的手掌,随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低着头,房间只开了床头的落地灯,贺骁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他眸色暗了下,在床沿坐了下来,“怎么__”低沉醇厚的嗓音才刚幵口,薄唇就被温软的唇瓣封住,堵死了剩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周澄双手攀着男人挺括的双肩,轻阖着眼,如羽扇般的睫毛细细密密地颤动。 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他有些挫败,旋而又鼓起勇气,加深了这个吻。 贺骁始终睁着黑眸,感受着男孩青涩的吻技,不断撩拨着他的唇舌。 第72章 努力开导小朋友的贺叔 胸腔震了震,而后整个人持续了好一会这样僵硬的状态。 他向来灵活敏捷的思绪像是被什么扯住了神经,就这么怔了好一会儿,湛深如墨的深眸才重新聚起光。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扣住周澄的后脑,一反被动的姿势,薄唇的肆无忌惮吻了下去。 寂寥无声的卧室随着这一记吻,气氛逐渐变得火热。 温度节节攀升,仿佛随时都要引燃被两人渲染出来的暖昧气氛。 然而情到浓时,贺骁却是将他松开了。 湛湛的黑眸深不见底,宛若一口幽深的古井,闪烁着骇人的暗茫。 察觉到他没有继续下去,周澄将迷蒙的双眼微微掀开了一点,唇间仍然微微喘息着,白净的脸透出一抹瑰丽的緋红。 “怎么了。” 贺骁低眸凝视着他湿润的双眼,轮廓分明的喉线滚了滚,眼里翻腾着炙热的暗色,却又将试图把他压在床上的欲念死死遏制在心底。 “想要?” 男人低沉的声线格外的暗哑,带着一丝沾染了情欲的性感。 这种事情向来是用行动实行的,何况他刚才的举动已经足够明显。 被如此直白的询问,周澄不免有些赧然。 他敛下眉眼,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床头的落地灯散发出温暖氤氲的灯光,打在他低垂的脸上。 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 贺骁黑眸深了深,盛在其中的热度逐渐褪去,看着他的眼神蕴起一丝复杂。 想要寻求安全感么。 不然,像平时接个吻都要脸红一会的人,现在的行为实属反常。 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他无法释怀,所以才会用他转移注意力?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薄唇徒然扯了下,露出一个自嘲般的淡笑。 心里说不上失落,但确实有几分空落落的......为他刚才那一瞬间心脏无法自已的悸动。 周澄咬着下唇,意识到男人可能已经识破他的意图,心里顿时有些发虚。 冗长的寂静更让他感到不安。 但当他准备抬头去查看他的神色时,一只宽大的手却落了下来,覆在他的额上。 耳旁传来男人无奈的叹息。 贺骁在他头上揉了揉,便起了身,“别想那么多,觉得累就再休息一会,天亮了我再送你过去。” 周澄忙不迭抬起头,看向男人,眼里涌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那你昵?” 贺骁身上黑色的长款大衣还未脱下,低头扫了眼被拽住的衣角,薄唇弯了弯,“我陪你睡,只是去拿睡衣过来,你穿着这衣服睡得着?” 周澄脸上紧绷的神色这才松懈了下来,淡淡回了个哦。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态度转变得有些明显,尤其男人盯着他淡淡的笑,他眼神闪了闪,便收回了视线,伸手假装去整理被自己弄乱的被子。 换了睡衣,两人躺进被窝。 灯关了,房间里很安静,也很暗。 周澄背对着落地窗,靠在男人温热厚实的胸口,周围的一切充斥着熟悉又让人感到安心的气息。 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阖上眼,思绪就不受控制地回映在医院时的点点滴滴。 让他仿佛置身孤岛,孤立无援。 贺骁平时就算睡着了,也睡得很浅,身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能醒来。 何况奔波了大半夜,这会更没有多少睡意。 在怀里的人第三次往他身上拱时,他睁开了眼,低眸看向埋在自己胸口的那颗脑袋,轻声问,“睡不着?” 周澄没料到会他会出声,抬起头,“吵到你了?” “^TL ”/又。 “那你睡吧,我不动了。” 他说完,似是觉得这样还不妥,从男人怀里半撑起身,想挪到边上去睡。 还没爬多远,就被男人掐着腰带了回去,有力的长臂压在他腰上,一动不动。 贺骁抬手从床头拉下一个枕头,垫高了原来的枕头,侧身枕着,一手搭在周澄腰上,另一只手则曲起收在耳后垫着。 他似是不打算继续睡,深邃的暗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黑曜石般。 “既然不想睡,那就聊会天,说说看,在想什么?” 其实周澄在想什么,他就是不问,也知道。 只不过有时候人就像一个嚢括各种情绪的容器,总要一个疏泄的口来平衡其中的情绪。 周澄望着男人好一会儿,喉间哽了哽。 这个男人好像永远都知道他需要什么,也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 明明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时间也不过一个多月,他却对他十分了解的样子。 反倒是他自己,要是问起他对这个男人了解多少,他可能会觉得茫然。 “我在想......如果我爸爸当初没有出事,该多好。”他喃喃道。 如果他的父亲当初没有犯错,没有被拘捕,没有入狱,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时常会想起家里出事前的样子,这几年父亲已经不再留恋外面的花花景色,回家的时间也多了,和母亲的关系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两人还时常一起出去旅游,去寻找年轻时被遗漏的感情。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有时幸福美满的另一头,也可以是悬崖峭壁。 所有的幸福都在那一瞬间终止了,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尤其是他的母亲......想着想着,周澄鼻头不免酸涩,只得吸了吸鼻子,才不至于把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再次变得失控。 贺骁听着他的话,眼神几度转黯,“你怪他?” 周澄摇摇头,“别人可以怪他,我不能,如果连我也......他就没有家了。” 母亲已经倒下,生死未卜,也许......今后等待他回来的人,会剩下他一个人,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仍是他的父亲。 是二十年来供他吃穿,供他学音乐,生他养他的父亲。 贺骁这一刻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思绪千回百转间,他深色的眸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快到不过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有人本可以拉他一把,却选择放任这一切发生,你会不会怪他?” 下意识说出口的话,可以理解为只是随口一问,也可以是无心之失。 只是男人说得很平静,看起来更像是前者。 周澄神情愣了愣,为男人这句目的不明的话。 什么叫做“本可以拉他一把,却选择放任这一切发生”? “你......在说谁?” 贺骁看着他怔然的脸色,眼神微沉,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仍是淡淡的,“随口问问而已,并不是指具体的人,只是觉得你父亲出事时身边这么多亲信,似乎都没想过帮他,不知道你会不会怪他们。” 原来是问这个。 周澄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上门去祈求时碰到的冷板凳,那些避之不及的眼神。 更甚,有些人不仅没有惋惜,又或是同情,还对他冷言嘲讽,明言他去了晦气。 一想起这些,说实在的,他心里还真有一口气憋着放不下。 只是,说到底,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人之常情罢了。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他们怕惹上官司,这没什么好怪的。” 虽是这么说,贺骁却见他的脸色有几分黯淡。 不由想起之前他第一次上门借钱的时候,他都还没表态,周澄就冷着脸说要走,估摸着是之前去了几家都没借到,被伤足了心,才会反应过度。 贺骁唇角微勾,顿了下,又缓声道,“想不想听听我母亲的事?” 周澄看着淡淡的月色下,男人平静而俊美的脸庞,眼里透出不解。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母亲好像很早就去世了? 具体的他不清楚,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听说是车祸。 “这样......不好吧?”他迟疑着道。 说这种事情容易勾起伤心的回忆,他并没有戳着人伤口听故事的嗜好。 贺骁低笑了声,抽出枕在脑下的长臂,手指在他脸颊刮了刮,“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关系,只是偶尔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回忆一下,才不至于忘了她的样子。” 周澄讶异,“忘了......她的样子?” “嗯”贺骁淡淡应了声,似是想起什么,他从床上坐起身,倾身伸出长臂够到床头柜,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相框模样的东西,顺手拧开了灯。 柔和温馨的光线照亮床头一隅,周澄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他手上拿着的物件。 白色的相框里,一个美丽且笑容灿烂的女人站在沙滩上,纤长的手臂压着头上的草帽,背景是阳光明媚的大海和蓝天。 看服饰和装扮,应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拍的照片。 “她生前喜欢旅游,也很喜欢拍照,离开后留下很多照片,这张我一直带着。” 周澄看了看照片,又抬头看了眼他垂眸的侧颜,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既然有很多照片,为什么你说会忘了她的样子?” 贺骁视线从相框移到他脸上,而后抬起手,抚上他干净的脸颊。 “因为就算有照片,她还是从我的生活退出了,不再是一个具象的人,只是活在我的记忆里。” 第73章 贺总的桃花 “你会渐渐习惯生活里没有她的存在,即便她曾经是你很重要的人......时间总会抚平这一切。” 他薄唇轻扯了扯,“听起来是不是很残酷?” 周澄抿了下有些干涸的唇,其实他能理解男人这样说的用意,不外乎是怕如果他的母亲突然离世,他会承受不住这样的噩耗。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就算最爱的人离开了,时间会让这件事慢慢沉淀下来,而那个人终究会成为回忆里的一个影子。 “那她......离开你的时候,你那时候......”贺骁平静地接下他的话,“她走的那年,我十二岁,难过是肯定的,因为从小比别人懂事得早,加上还有个七岁的弟弟,要安慰他,就没敢哭,怕让他更伤心。” 周澄看着他微微牵起的唇角,目光跟着缓和了下来。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缓缓的,莫名让人觉得很亲切,拉近了年龄带来的距离感。 十二岁......他不由地想,男人十二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比平常人要成熟一些么? 这么一想,脑海中便浮现一张比男人现在的容貌要稚嫩一些,表情却是十分乖戾的脸。 说不出的违和感。 许是男人随和的聊天方式让周澄沉重的情绪得到释放,两人后来还聊了很多,但没什么具体的内容,加上神经松懈下来后,重新席卷而来的困意,周澄在外面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 贺骁静静看着趴在胸口睡过去的人儿,把手上的相框放回了原处,又放轻了手脚把他放回枕头上,掖好被子。 这才拿起遥控,把遮光窗帘都拉上了。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他下了床,径直走出房间。 在隔壁客房洗漱完后,便下楼开始每天的晨练。 约莫一个小时过后,他在客房洗完澡回到房间,周澄还没醒,在被窝里睡得很熟。 他双臂撑在床沿上看了会,把周澄盖在脸上的被子拉开了点,确定他呼吸顺畅后,才打开衣柜换上一套衣服,下了楼。 早餐做好后,他上去把周澄叫醒,然后回到楼下温了杯牛奶。 他自己习惯暍咖啡,牛奶这种东西之前没让周五送食材过来的人进行采购,还是周澄在这里住下后,他才重新叮瞩的。 周澄洗漱完下楼,男人已经在餐桌旁坐着了。 挺括的上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衫,正低头点动手机屏幕,模样清隽俊美。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在平时的位置坐下。 听到动静,贺骁把编辑好的消息发送出去,手机放在了桌上,抬头朝他看去。 “睡得还好?” 周澄拿起勺子,淡淡应了声,“嗯。” 末了,想起什么,又停下进食的动作问,“医院那边有消息吗?” 虽然他才是病人家属,也留了自己的电话,不过兴许这家私立医院,贺骁作为股东更有话语权,而他的母亲是由他亲自操办入院的,医院有什么事都会及时通知他。 周澄刚才醒来查看了手机,其实昨天晚上医院也打过电话给他,不过因为他的疏忽,手机没电关机了也不知道,这才漏了电话。 “吃完早餐就过去,可以探视了。”男人回道。 周澄忙点点头,怕耽误探病的时间,只好用比平时快好几倍的进餐速度把早餐解决了。 结果比贺骁吃得还快。 他上楼重新穿了件外套,想了想,又给贺骁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抱着大衣就下了楼。 贺骁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走出厨房,手上擦拭水珠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一转身,就见周澄踩着楼梯“咚咚咚”一口气跑下楼。 “给”周澄把大衣递给他,说话还带着喘息声,“走吧。” 贺骁低眸看看他递过来的大衣,又看了看他,菲薄的唇弯了弯,没说什么,行云流水地穿上了。 在玄关换了鞋,顺手勾了车钥匙,两人一同出了门。 幵车来到医院。 白天医院里走动的人不少,就连楼里的走廊来来回回都是人在走动。 护士跟周澄说明进去探视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探视规定的时间,周澄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里,然后换上无菌服,戴上口罩,鞋套和发帽。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尽量避免把细菌带进病房,以免发生感染。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贺骁留在了门外,并没有陪同进去。 重症监护室里很安静,把走廊外面的声音都隔绝了。 周澄听着口罩下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周围的仪器冰冷的滴答声,有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挪着脚步慢慢走到床边,看着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的女人,眼睛霎时便模糊了。 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仍是记忆中那样的雍雅美丽,仅仅有些憔悴,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般。可现在,她枯瘦得像是一朵凋零了的花朵,暗淡得不再有生命的气色。 纵然心里再不想接受这样的感觉,周澄还是不可遏制的想,也许她真的要离开他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砸下,他压抑而痛苦的哭声在安静的房间不时响起。 三十分钟后,周澄从病房出来,见到男人的那一刻,麻木的神经忽然松懈,双腿一软。 贺骁从他推门出来的时候便迎了上去,在他往地上跌的时候,伸手架住了他,然后带到旁边的长椅坐下。 他看着周澄哭得红肿的双眼,眼里没有意外,只是多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心疼。 末了,还是伸手将仿佛失了魂的人揽进怀里抱着。 走廊不断有人走过,瞥及这一幕,眼里多少生出了些异色,只是碍于男人冷漠不善的眼神,马上走开了。 就这样无声相拥了一会。 周澄吸了吸鼻头,从男人怀里退了出来,低声道,“回去吧。” 医生说每天只能过来探视半个小时,刚才看完了,只能明天再过来。 贺骁没说什么,回了个嗯。 两人从医院出来,走向停车坪,外面阳光大好,天空蔚蓝乌云,和周澄低落沉重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以为贺骁会直接把车开回别墅,等车停下来的时候,周澄才发现不是。 有侍者过来替两人打开车门,接过男人手里的钥匙,把车开去停放了。 周澄走在他身旁,不明地问,“不回去吗?” “吃完午饭再回去,这家餐厅的味道还不错,带你试试。” 周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再出声。 他其实想说自己现在没什么心情,也没胃口,但想了想从昨天晚上男人就一直陪着他,这么说未免有些扫兴。 他帮了他很多,也很细心体贴,他偶尔也该做个称职的情人,迎合一下金主的需求才对。 这么想着,两人和领着他们的服务生一同乘电梯上了楼。 等坐下了,周澄才发现这里是一家日料餐厅。 装潢很和风,摆设也是。 周围的人不是很多,由于是散座,两人随便挑了张桌子便坐下了。 周澄对日料不是很感冒,但偶尔吃一次还是很有新鲜感的。 只不过因为刚去过医院,心情不佳,连带着胃口都下降了不少。 吃了一会,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还没抬头去看,属于女人才有的成熟音色已经在身旁响起。 “贺骁?” 女人就站在他的座位旁边,面对着男人的位置。 他侧头看过去的时候,鼻尖闻到一股对他来说略有些浓郁却不显得廉价的香水味,以及,女人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美艳的面孔。 和上次在音乐会见到的那个不同,这个女人美得张扬肆意,头发是浅茶色的长卷,做了造型,脸上虽然化着浓妆,却不显得突兀,足以和顶级的女明星媲美。 高挑的身材被红色的皮草外套裹着,提着一个同色的手提包。 贺骁听见女人的声音,平静的黑眸掀起,看了眼,仍是平静,连溢出薄唇的声音也是淡淡,“别来无恙,尹小姐。” 女人轻嗤了声,红唇勾起,慵懒而悦耳的嗓音慢慢笑道,“怎么,看不上我,现在连名字都不想叫了?贺总可真是薄情呐。” 周澄在一旁默默拨了拨自己食盘里的三文鱼片,不由暗忖,还真是桃花啊。 贺骁这样的男人有桃花他并不奇怪,要是一个都没有,那才叫奇怪。 不过或许因为眼前的这一个实在是太出众,周澄还是有些惊叹。 贺骁扯了下唇,露出一抹敷衍的薄笑,“什么时候回来?” 女人拢了下披在肩上的长卷发,见男人没有要招待的意思,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早上刚下飞机,这会约了朋友在这吃饭,人还没来呢,你呢?” 说到这,她似乎才留意到桌旁还有另一个人,带着三分媚意的眼波转了转,看向周澄。 “喲,你这是眼光太高,没女人入得了眼,沦落到和自家侄子出来吃饭了?” 被点到名字的“侄子”脸上愣了愣,怔怔看着女人。 贺骁端起日式的茶杯,吹了吹氤氲的雾气,慢慢暍了口,而后才不紧不慢地答道,“我的侄子你都见过,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你认错的概率很小。” 第74章 老男人你怎么可以凶澄澄! 言外之意,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得再练练。 女人听完,细致描绘过的眉毛微挑,倒是没恼,单手托着下巴,哼笑了几声,慵懒散漫的语调夹了几分瞋怪道,“你这人啊......还是老样子,我常年在外,贺臣那小子也有几年没见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青春期的孩子隔几年就变个样,乍一看这位小帅哥,我认错了也是难免,怎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就这么不客气?” “有么。” 贺骁低眉暍着茶,薄唇轻扯,靠着椅背姿态惬意,俨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女人审视着他棱角分明,英俊笔挺的五官,眼里有一瞬的失神,红唇挽着的笑意跟着淡了淡。 思绪仿佛被拉回几年前,被迫和这个男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时,第一次好好审视这个男人的时候。 隔了几年的光阴,对比当初的模样,他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都说时间是女人的敌人,这句话放在他们两个身上,还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都是三十多的年纪,甚至她还比他小了四岁,哪怕从青春年少时就开始有保养意识,这几年上了年纪,却还是越来越力不从心。 而他呢,时间似乎没给他带来负面的东西,脸还是那张脸,却是越发的成熟俊美了。 “罢了罢了,”女人回过神,似是终于察觉男人对她的不待见,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桌,款款起了身,“我也不在这打扰你们吃饭了,什么时候有空一起约个饭?免得那几个老头子总是唠叨我们这一辈都不怎么来往,虽说夫妻是做不成了,但联络一下感情总行吧?贺总?” 女人歪着头,笑意盈盈,肩上的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自带妩媚风情。 话自然是对贺骁说的。 周澄坐在一旁,自始至终宛如一个透明人,除了刚才被女人小小的提了一下,她甚至连他的身份都没问,足以看出对他的漠视。 他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听到女人说出“夫妻”这两个字时,怔了下。 贺骁把茶杯放回桌上,唇侧挽着,眼里的笑意也是极淡,喉间极其敷衍地嗯了下。 “那就说好了,再会。” 等女人婀娜娉婷的身影走远,周澄浑身的不自在才松懈了下来。 餐厅里的顾客比坐下时多了好几桌,不过相邻之间隔得远,也听不见彼此谈话的声音,只偶尔能听到厨师用日语交流的动静。 贺骁把厨师做好的三文鱼寿司放在周澄面前,看着他一脸平静,忍不住笑问,“你没什么想问的?” 周澄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盘子,又抬起头看向他,澄澈的双眸眨了眨,“什么?” 贺骁眉梢高高挑起,“刚才那个女人,你听她说了这么多,就没什么想问的?” 他还以为他在那里坐得一动不动,听了这么多,多少会有些感想。 “你是想让我问......她是你什么人么?” 周澄夹起盘子里的寿司,沾了沾酱料,送到唇边咬了一小口,语气稀松平常,像是贺骁如果不主动问起,他根本不打算提起这个话题。 男人幽深的黑眸一下眯了起来,睨着他,渗出丝丝危险的气息。 周澄怔了下,回视着他,缓缓把口中的寿司咽下了。 他不知道男人这突如其来的怒气从何而起,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有那句话说错了,才惹得他这么不高兴。他被盯得头皮发麻,不由得轻咳了两声来缓解局面的紧张。 而后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措辞,才出声解释道,“......我,我没别的意思,就觉得她说的既然是你们的私事,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显得我很八卦似的。” 其实说起来,他心里还真有那么一点......好奇。 尤其女人刚才提到他们没做成夫妻的事......贺骁阴郁不悦的脸色随着他的话缓解不少,湛湛的黑眸重新漾起愉悦的情绪,“作为情人,看来你还有待提高警觉性。” 周澄咀皭着刚才剩下的半块寿司,眼里透出不解,“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男人握着筷子,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了生鱼片,沾了沾调料,放到他盘子里,“你对我身边出现的女人如果一直都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恐怕哪天我结婚了,你都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稀奇了。” 周澄眸色暗了下,旋即低下头小声嘟囔了句,“你说过不结婚的。” “那是建立在你不希望的前提下,要是你无所谓,我当然更无所谓,一个庞大的企业,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势力想要搭上关系,商业联姻这种双臝的事,作为商人,我可不排斥。” 周澄握着筷子,僵了下。 抬眸看向对面,男人低头尝着料理,并没有看他。 他心里忽然有点堵,闷闷的,感觉不舒服。 听起来这是男人对他刚才说错话的报复,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仅表现出不想深入他的隐私,他就这么生气......为什么要说这么......让他不舒服的话。 周澄把筷子放回桌上,仅有的一点食欲也没有了,眉间蕴着浅浅的落寞和黯淡。 “我吃饱了,”他努力把气息维持在平常的语调上,看着男人问,“你待会要去公司吗?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去吧,昨天晚上和今天都麻烦你了,你要是还有工作......”话还没说完,视线便迎上男人覆着寒意的深眸。 周澄喉头一塞,到底没接着说下去。 想要独自回去的计划还是落空了,从结账到下楼这段时间,男人的脸色阴鸷得可怖。 周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好像在男人说完无所谓后,他的脑袋就一直懵懵的。 他当时心里不舒服,像是有一股气在胸腔游走,四处乱撞,难受得他下意识地想要从男人面前逃开。死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着。 这抹氛围随着两人上车后,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更甚。 周澄侧着头,目光始终落在车窗外面,看着不断掠过的街景,觉得车厢里逼仄压抑的气氛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便抬手将车窗按下了一点。 冬季凛冽的寒风从打开的窗口灌了进来,吹在脸上,倏地窜进了鼻腔。 周澄猝不及防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贺骁听到动静,眉头一沉,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容地操纵方向盘,眼角的余光瞥了过去。 旋即便把副驾的车窗按了起来,冷不伶仃说了句,“这么冷的天,吹什么风。” 说完他就察觉自己的语气重了点,薄唇逐渐绷成了一道直线。 果不其然,听到他语气不善的“训斥”,周澄揉着鼻子的动作顿了下,目光呆呆地转向他。 入眼是男人阴沉不悦的侧颜。 周澄不知怎的,一股酸涩忽地从鼻尖泛开,迅速传至眼角。 在察觉眼睛发涩的同时,他重新看回了窗外,用力眨了眨。 可不管怎么眨,那点湿意还是涌出眼眶,沾上睫毛,从眼角慢慢溢了出来。 他用手指扣着自己的手背,修剪平整的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意,可不管怎么痛,还是没有压下心中的那股委屈。 滚烫的泪水沿着眼角不断滑落,他紧紧晈着唇,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声。 甚至鼻息翕动间的动静都被压到最低。 眼泪只是无声地溢出,落下,砸在深色的外套上。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会因为被人说了一句重话就觉得委屈的人。 可现在事实好像就是这样,他在难受,委屈。 是因为男人在餐桌上说了那句话?而他刚才的话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稻草,将他脑海里绷紧的弦彻底压断了? 周澄无从得知,他现在只想离幵这快要让人窒息的车厢,远离旁边的男人。 贺骁静静幵着车,目光似乎一直专注着前方的路况,全然没有注意到副驾驶上微微耸动的肩头。 如果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没有因为用力而泛白的话,大概就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如此了。 那纤瘦的下巴悬挂着的,将落而未落的泪珠于他而言着实刺眼,令他胸腔的不快几乎快要到达阈值。 被理智死死遏制住的那根神经甚至在叫嚣着让他踩下刹车,直接把人扯过来。 然而它终究是没有冲破理智的防线。 一直到车子开进院子,停在别墅门外的草坪上,两人期间再没有任何的互动,一个“专注”开车,一个“看着”窗外的风景。 周澄听到身旁打开车门的动静,忙不迭用手背擦了擦脸上还没来得及风干的湿意。 擦没两下,右手手背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怔怔看了眼,才发现上面满是伤口,泪水抹上去,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短暂的怔愣过后,车门被从外打开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一把扣住手腕,从车上扯了下去。 周澄被迫跟上男人大步流星的长腿,却还是走得跌跌撞撞,踩着台阶上去的时候,如果不是男人强行用蛮力带着他,估计他已经摔了。 贺骁直接用指纹开了门锁,把人带进屋里的那一刻,厚重的大门被他顺手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周澄被耳旁炸开的动静吓了一跳,然后就被抵到门上,掐住了下巴,男人凉薄且带着残暴气息的吻顺势落了下来。 第75章 真话 周澄后背被坚硬的门板硌得生疼,呼吸又被男人尽数攫去,只得抬起手推搡压在身上的男人。 然而就他这点力道,完全不足以撼动正处在一个极端情绪中的男人。 于是他就被这样压着,直到他快要因为无法呼吸而窒息,男人才将他松开了。 鲜活的空气重新灌入胸腔,周澄止不住地剧烈喘息。 因缺氧而微微麻痹的脑部缓慢地恢复了意识。 贺骁看着他染上绯色的脸蛋,以及上面还没干透的泪痕,眼底掠过一抹暗色,覆着薄茧的指腹忍不住在他脸上刮了刮,将泪意擦去一些。 “抱歉。” 略略沙哑的嗓音,低声道。 周澄刚从一片恍惚懵然中收回自己的思绪,就听他到这句“抱歉”,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那双湛深如墨的眼,一瞬不瞬地攫着他的视线。 他瞳孔颤了颤,被吻得泛着淡绯的唇紧抿,而后才用细如蚊音般的声音呐呐回道,“没事,本来就是我自个矫情。” 被人说句重话而已,就哭得不成样子,确实可笑了点。 想起自己脸上估计还看得出哭过的样子,他抬起手背抹了抹,还没擦两下,手腕就被男人一把抓住了。贺骁拧眉看着他手上一道道血痕,眸色又沉了下去,“怎么弄的。” 周澄试图从他手里把手收回,但男人抓着没让,他只好放弃。 “指甲扣的。” 贺骁无声盯着他看了会,拉着他上了楼。 回到卧室,他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放到了床尾的小茶几上边,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坐那。” 周澄看着他打开医药箱,顺从坐下了。 手被男人拉了过去,垫在他的腿上。 周澄觉得怪别扭的,想把手放在茶几上让他处理,刚有点动作,就被男人低声呵斥了一句,“别动。”他晈了下唇,只好安分了。 棕褐色的液体擦在伤口上凉凉的,虽然没什么刺激性的疼痛,但棉棒在伤口清理,总感觉会不小心戳到伤口。 不过男人的动作十分轻柔,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发生。 贺骁把东西收回医药箱,一边问道,“你下午什么打算?去学校?” 周澄甩了甩上了药的手,闻言,静了下。 他垂眸认真想了一会,便摇头道,“这个星期我想请假不去了,等我妈情况好一点再说吧。” 也许能陪她的时间也不多了......他都决定好了,贺骁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相继沉默了一会,静谧中,忽然响起男人的轻叹。 贺骁眉眼染着些无奈,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周澄不明所以,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一遍,便从沙发起身,走过去。 然后就被男人拉到腿上坐下了。 贺骁将他揽进怀里抱着,头埋进他的颈窝,轻嗅了嗅,身心的紧绷不安都随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散去。他闷着嗓音低低道,“吃饭时说的话都的不是真的。” 周澄眼神闪了闪,而后僵硬的躯体也跟着松懈下来,回抱了他,“嗯......”静谧美好的室内,两道身影依偎在一起,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下午贺骁去了公司。 他一向很忙,没事做的时候基本不会闲在家里,周末也经常是在公司加班加点,不过只要他在,除开很少很少的几个晚上,他基本会回别墅吃晚饭。 对于这些,周澄都已经习惯了。 一个人在别墅的时候,他会练练琴,不过这个周末琴没带回来,他打算找部电影打发一下时间,当然,心里装着事,估计也没什么心情把内容看进去。 他从冰箱里找出一盒草莓,象征性地洗了一遍,坐在沙发上,边吃边拿遥控在偌大的显示屏上找电影。还没找到,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他弯腰把手机拾起,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昨天晚上重新把手机开机后,就只有来电显示,没有铃声,明明没有设置成静音状态。 不过接打电话都没问题,他这一时半会也就没管了。 屏幕上虽然看得出是个电话拨进来,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显示号码,只显示了【陌生来电】四个字。周澄也不过是转念之间,就点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上耳廓。 “您好?” 那头传来一道噙着三分笑意的磁性嗓音,“是我。” 周澄神情一怔。 对于贺闵南会再次找上他,周澄总觉得自己早有预感,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时,他又生出了几丝意外的感觉。 “你……有什么事?” “找你自然是有事了,”那头贺闵南不疾不徐道,“当然,为的还是同一件事。” 周澄想起上次见到他的情形,想也不想地回,“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贺先生还是死心吧。” 说着,他就要从耳边取下手机。 男人的声音却又适时地响了起来,“话可不要说得太早,何况要是没有把握能让你感兴趣,我是不会打给你的,你不妨听完我说的,再挂断也不迟。” 周澄动作一顿,只好把手机贴回耳旁,眉头拧了下,“你想说什么?” “嗯哼,这会信我了?”男人笑问。 周澄深吸了口气,正要发作,男人的语气却是忽然正经起来,“行了,不逗你,我打给你是想跟你说,我查到了一点东西,关于我二叔的......”周澄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打断了他,“我对骁叔的事不感兴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和我没关系,如果你要说他做了什么错事落下了能任你拿捏的把柄,那就算了,我不想听。” 电话那端,贺闵南靠在椅背上啧了声,修长的指间转着一支笔,“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知道我要说的你不感兴趣?” 他顿了顿,唇角挑了个笑弧,又轻声道,“这件事又不只关乎你骁叔叔,我要说的,可是你爸入狱,他有多大的功劳。” 周澄脑海里仿佛一道惊雷炸开,震得他好一会没缓过来。 他握着手机怔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知道你爸当初行贿的那个,谁给他搭的线么?” 周澄脸色一紧,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阿,没什么不可能的,做到你爸爸这种资产级别,想要再往上一层,就得走这条路子,找人搭关系也很正常,只不过这个人恰恰是我那个二叔罢了,估计你爸的人脉圈子你也见过不少吧,沪城找谁能比得过找我二叔呢?” 周澄被男人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整个人已经听懵了,思绪乱成一团乱麻。 “而且我要说的可不止这个,”他听着男人在听筒那头继续道,“据我得知,你爸在事发前就已经有所察觉,还亲自上门找过我二叔,只不过我二叔没搭理他,听说直接让人捎话让他回去了。” “他们两个的交情,你应该清楚吧?你觉得我二叔这么做,是为的什么?” 接下去的话,男人没说下去。 周澄却遍体生凉。 他忽然想起,好像在家里出事前的一个星期,有天自家父亲突然打电话给他,听着像是暍了酒,杂七杂八的事情说了很多,唯有一句“我年轻犯浑做了很多事,对不起你妈妈,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要好好爱她”,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他早就有所察觉,打电话给他是因为他已经预感自己要出事,但却什么都没跟他说,只叮瞩了这一件事。 万千情绪在这一刻涌来。 “你是想说......是骁叔害我爸入狱?”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至于你要怎么想,那就看你自己的了。”男人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周澄握着机身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我怎么想?嗯,你说的对,我也不一定要相信你这套说辞,毕竟口说无凭,你还怀着目的。” “你不相信很正常,我这话确实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要是你还在监狱里蹲着的爹知道你和我二叔的关系,会不会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男人幸灾乐祸般的轻笑隔着听筒落入耳蜗,“一手把自己推进监狱的人,转眼成了自己儿子的金主,嗯,这关系还挺耐人寻味的。” 周澄直接从耳旁取下手机,掐断了通话。 他看着回归正常屏保的手机,把手机扔在一旁,旋而低下头,抱紧了双膝。 如果贺闵南说的是真的......他眉心跳了跳,又用力晃了晃脑袋。 这是不可能的,对,贺骁就算再怎么唯利是图,以他和自家父亲的交情,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出卖他,把他送进监狱。 可这么想,似乎也有哪里不对。 贺闵南的语气太笃定,如果不是他演技太好,那就是他说了真话。 真话。 周澄咬紧了下唇,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 看来,他最后说的那两句,也不全是为了奚落他。 至少他提起他还在监狱里的父亲,应该是想给他指一个方向。 第76章 真相总是残酷的 傍晚,贺骁像往常一样,准时准点从公司下班,驱车回到别墅。 映在日暮中的别墅,早已亮起了灯光。 他将车在外面的院子里停好。 一楼客厅没人,灯却亮着,路过茶几时,他看到上面放了盘草莓,电视停在某个搜索引擎画面,没关掉。 他扫了眼上面显示的字,眉心微蹙,长腿径直踩上楼梯上了二楼。 穿过长廊进了卧室,视线所及之处还是没人,倒是一旁的浴室门关着,透着光,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勾了勾唇,走过去靠着门敲了敲。 周澄站在花洒下边,任水流冲刷着身体,听到声音的刹那,神经本能地警觉了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进了屋里还会敲门的,除了贺骁也不会有别人了。 他关了水龙头,从置物架上取下毛巾把全身擦了一遍,还没拿衣服套上,身后陡然传来门把手被拧动的动静。 “周澄?”男人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一并推门进来。 周澄眼里骤然一缩,饶是两个人早就做过更亲密的事,该看的不该看的,也早都看过了,他对男人这番举动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手忙脚乱把用来擦身体的大浴巾披在了身上,背过了身,“你怎么进来了,我还没穿衣服。” 贺骁身上还未脱下白天在公司的那一套行头,西装革履,一丝不苟。 站在水雾氤氲的浴室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听着周澄绷紧的声线,他唇侧不由勾勒出淡淡的笑弧。 他没走过去,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觑着周澄裹着白色浴巾的单薄身影,而后目光微落,扫过他光着脚站在地砖上笔直修长的腿。 黑眸一沉,喉结上下滚了滚。 “怎么不回话?” “我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那你穿好直接下来吃饭,”男人望着他的背影,手落进了裤兜,眼底漾着清浅的笑意,又看了眼他滴着水的头发,“记得把头发吹干。”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帮忙带上门。 周澄松了口气,从身上抽下浴巾,看了眼合上的门。 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贺闵南下午打来的电话......他眼里黯了黯。 两人像往常那样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各自活动。 深夜,贺骁结束一天的工作从书房回到卧室。 推开门,扑面而来一室的幽暗。 他手还搭在门把上,眉梢挑了挑,今天睡这么早? 平时他这个点回来,周澄通常还靠在床头玩手机,要么就是拿平板在看电影。 等他洗完澡出来,他才会安分在被窝里躺着。 虽然感觉很浅,但贺骁知道他在有意无意地等他。 他站在门口,盯着床上的隆起看了会儿,带上门退了出去。 周澄听着门扇重新阖上,一双黯淡落寞的眸在黑暗中缓缓打开,起身坐了起来。 听着隔壁客卧传来浴室的水声,他静坐在暗色里,有些失神。 次日,两人早上又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说情况有一点好转了,周澄一直悬着的心才松了松。 探望完,因为时间还早,周澄提议自己打车回去就行,怡好贺骁接了个电话,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要赶回公司,只好随了他。 周澄没回别墅。 今天是周一,他上了车直接报了监狱的地址。 幵车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很健谈,有一句没一句地找他搭话,周澄心里搁着事,答的心不在焉。到了后,司机说这一片不好打车,问用不用等他。 周澄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司机也没说什么,收了钱就走了。 再次来到这所监狱,周澄呆坐在探视窗口前,脑海中不断响起贺闵南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一句一句,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他卷入其中,难以自拔。 他知道他不该怀疑贺骁,毕竟他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但贺闵南笃定的语气,又让他不得不过来求证这件事情。 只有听周鸿风亲口说了,这些事都不是真的,他才能安下心。 他知道晚上晚上辘转反侧,夜不能寐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不能让这件事一直硌在他心里,成为一根刺。所以他来了。 片刻,熟悉的身影被压着从铁门走了出来。 周澄从椅子站起身,直到周鸿风在铁栏和厚厚的玻璃那头坐下,他才跟着坐回了座位。 也许是逐渐适应里面的生活,男人看起来比他上次来时,不那么消瘦了,精神也好了些。 周澄拿起电话,“爸。” 周鸿风的声音立马通过听筒回了过来,“澄澄,你妈妈怎么样了?” 提起自家母亲,周澄脸色不由得黯淡了些,迎着周鸿风隔着玻璃殷切的目光,他顿了顿,才回道,“她......还是那样。” 果然,说完男人眼里就落寞下去,转瞬,又漾起几丝庆幸,“......人没事就好,你要多陪她说说话,多给她按按手脚,这样她才能早点醒,我听这里边有个狱友说,他老婆就是这样,年纪轻轻就中风了,躺了好几年......”周澄坐在椅子上,没有拿电话的那只手搭在冰冷的大理石台上,指尖一片冰凉。 男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怔怔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却没进去多少。 末了,他出声打断他,“爸。” 周鸿风被他打断,又见他一脸的凝重,只好把剩下的那些话咽了回去,回问,“什么事?” 监狱里昏暗的白炽灯在周澄脸上覆上一层冷白,衬得他白净的脸面无表情得厉害。 他喉间哽了哽,张着唇好一会才发出声音,“我......有件事想问你。” 他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是骁叔的事。” 周鸿风脸上的神色忽然变了变,虽然只是很细微的一个变化,但周澄看到了。 他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怎么突然提起他了?”周鸿风问。 周澄怔怔望着他的脸,双唇麻木地张合,“我听别人说......你这次出事,跟他有关系,是真的吗?” 周鸿风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起这个,脸色登时变得愈发难看,眼里肉眼可见地燃起了难以遏制的怒火,但还是没有当着周澄的面发作出来。 “你听谁说的?” 周澄脑子转了转,随口答了个人名,“圳伯伯。” 这人是在周鸿风出事前和他交情很好的另一个朋友。 说是他告诉的,周鸿风不会起疑。 果然,男人听完,脸色缓和了不少,“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个人心思深得很,你不要去跟他有什么接触。” 转而又想起上一次周澄来时说的,便下意识问起,“你上次说他借钱给你,还接你妈妈住院,现在还是他在帮忙?” “嗯,”周澄没想隐瞒这一点,“所以我想问问你,圳伯伯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想把妈妈接走,你不再接受他好意。” 他这样说,也有自己的目的。 来到这里以后,他才想起自己上次来这里时,周鸿风说的那些话。 当时他不明白周鸿风为什么会说贺骁城府深沉,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然而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好意?”周鸿风在听筒那头冷嗤了声,嘴角勾了抹嘲弄的冷笑,“他那种人,没利益可图的事情他会做?好意,哼,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饶是早就有所预料,周澄此时的心还是沉沉没入了谷底,“什么......意思?” “本来这件事我不想跟你说,就是说了,于你也无济于事。你现在还年轻,对上那些豺狼虎豹,讨不找什么好,还可能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现在已经吃了亏,不能让你再走我这条路子,所以你能离他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切记不要和他有什么冲突,更别和他有什么瓜葛。” 周澄被他的话砸蒙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鸿风脸色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轻叹了声,把自己惹上事的始末一一说了出来,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贺骁冷漠自私的控诉。 周澄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听进了耳朵。 和贺闵南说的基本无异,周鸿风因为想要顺利竞标正府最新批下来的一个项目,找贺骁搭了条线,好处断断续续地送出去不少,眼见事情马上就要成了,忽然冒出个经侦科,紧晈着他不放,眼见就要进公司查账了。 周鸿风知道这事包不住,打了不少电话给贺骁,他却只在最开始的一个电话回了他“爱莫能助”四个字后,就拒绝了他所有电话,到最后,哪怕他上门亲自去求,他也不肯露一面。 再后来,事情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周澄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胸口却像是被掏走一块,空洞洞地漏着风。 寒意窜进他的血管,游走在他全身,让他的指尖开始细细密密的颤抖,让他觉得冷。 脑子里蓦然间想起某个和男人耳鬓廝磨的时刻,他湛湛的深眸望着他,问他会不会怪那些没有伸出援手拉他父亲一把的人。 他那时觉得莫名。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是因为,原来这个人,就是他自己么。 第77章 怎么会是她 回去的时候,如那个司机所说,这一带很难打车,周澄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拦到一辆。冬日里的天暗得很快,上车的时候天色还没暗下,等到了小区外边,就已经全暗下来了。周澄付了钱,从车上下来时,猝不及防被外边骤降的温度冻了下。 回到别墅时,才过六点。 屋子里黑漆漆的,显然男人还没回来。 周澄开了客厅的灯,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孤灯清影。 他看着窗外的路灯,脑海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像是被无法消化的讯息塞满了,转不过来。周鸿风的话,贺闵南的话,以及......这些日子以来,他和贺骁度过的点点滴滴。 他俯下身,手肘支在膝上,把脸埋进了掌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重新直起身,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七点一刻。 他眸光动了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 屏保上显示有几条微信消息,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他用指纹解了锁,先查看了未接电话,都是贺骁的。 时间大概是半个小时之前。 他点幵微信,消息还是贺骁发过来的。 【怎么不接电话?】 【今晚有事,不回去了,晚餐我让人送家里?】 许是他_直没回,男人最后发过来的一条消息是一一【澄澄?】 时间是十几分钟以前。 周澄盯着那两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眼,眼前忽然蒙了一层雾气。 澄澄......澄澄......为什么每一次叫他,都要用那样的语气? 他知不知道,曾经有多温柔,现在对他就有多残忍。 他指尖落在屏幕上,看着那两个字,始终没有落下。 又过了一会,门外传来门铃声。 周澄抬手抹了抹脸,过去幵门。 是过来送餐的。 周澄神情寡淡,让开路,送餐员询问把菜放哪里,他往饭厅的位置指了指。 把饭菜放好后,送餐员打完招呼便离开了。 周澄还是坐在沙发上,没过去吃。 没胃口,也没心情。 他靠着沙发,不知不觉,一阵困意袭来,便睡过去了。 再醒来,外面还是一片黑。 他撑着额头从沙发上爬起来,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两点五十。 凌晨了么。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外面,院子里只有路灯散发着孤零零的灯光,什么也没有。 贺骁没回来。 他抿紧了唇。 拿起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拨了过去。 嘟一一嘟一一一下比一下还要绵长的提示音贴着耳廓响起。 他看着院子外边被寒风吹动的树枝,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耳边的声音格外清晰。原以为通话就要被自动挂断了,那头却是陡然接通了。 “喂,哪位?” 周澄眼里震了震,而后黑色的瞳孔便开始以地震般的速度皴裂幵,裂开一道道细细的纹路。女人的声音。 他的脑海先是反应过来这一点,而后才缓慢地转动,消化另_个信息一一这个声音他在哪里听过。 不过一秒钟,他就想起来了。 是那天和贺骁在日料餐厅时,遇到的那个女人。 怎么..会是她。 第78章 就此别过 明明人还在屋里,室温也不低,周澄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像是泡进冬日的湖水,寒意止不住地沁入骨血之中。 手机这种私密的东西,不管什么原因,在这样的时间,由一个女人接下电话,很难不让人联想一些暖昧旖旎的情景。 如果不是清楚贺骁的为人,周澄大概真会这么想。 或者说,他的脑海里确实闪过几个念头,但很快就被否决了。 他拿着手机,张了张唇,语气极尽全力地维持平静,“能不能麻烦你......让他听电话。” “他啊......”女人淡淡懒懒地拖长了尾音,轻轻袅袅道,“他去洗澡了,现在没空哦。” 周澄看着窗外泼墨一般的夜色。 如果说刚才闪过的念头,他还觉得是自己的臆想,那么女人这两句话,无疑是坐实了这个念头。 他立在原地,刚才还觉得如同置身寒窟,这会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冷到极致,便是麻木,手是麻的,心也是麻的,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痛。 他闭了闭眼,浅浅吸了_口气。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女人随即又问。 周澄眼帘半睁,什么事......是啊,他打过去是为了什么事......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没再说什么,取下手机便挂了电话。 那头,女人听着被挂断的电话,眉梢一挑,从耳旁取下手机。 看着自动恢复成屏保画面的手机屏幕,细致描绘过的柳眉再一次高高挑起。 虽然看不清照片上裹在被子下的脸,但她已然猜到了什么。 她将手机随意扔在旁边的柜子,回过头,看着合衣睡在大床另一侧的俊美男人,美艳的脸庞轻扯出一抹妖冶的笑......周澄在客厅坐了一夜,察觉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他才有些恍惚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贺骁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 他从沙发上起身,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腿有些麻痹。 他缓慢地朝楼梯走去。 脚下踩上第一个台阶,外面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嗡鸣声,伴随着轮胎碾压过路面的动静。 周澄身形顿了顿,从台阶上转过身,目无波澜地看向大门。 门外,贺骁携着一身还未散尽的深寒戾气,重重甩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一如今天阴沉沉的天色那般,他心中的阴郁情绪浓厚得能拧出水。 长腿几步走上门前的台阶,打开门的瞬间,陡然看到静立在客厅中央的那抹身影,他晦暗的眼底骤然紧缩了下。 周澄脸上没什么表情,亦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用同样没有情绪的双眼,望着他。 男人身上的装扮还是昨天出门的那一套,只不过脖子上的领带不知哪去了,一向挺括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外套也起了皱。 俊美立体的眉眼间铺着一层不深的倦色。 他这副样子,还真有几分纵欲了一整夜后的颓靡气息。 又或是,本就是纵欲了一夜。 周澄觉得自己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去想象的画面,也抵不过现下眼前这副要来得撼动人心。 那种扑面而来的真实感,连他麻木了一夜的心脏也忍不住悸动。 贺骁显然没料到一开门见到的会是这副情形。 他凝视着那双的平静得没有波澜,暗淡得仿佛透不进光的眼睛,莫名的,胸腔像是伸进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攥紧。 他眉骨沉了沉,顺手带上门,迎向了过去。 沉哑的声线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澄澄......”那女人早上耀武扬威地拿着他的手机,说昨天晚上接到一个电话,是个男孩的声音。 他差点失手把她掐死。 如果不是那一众人出现,他想,他真的会毫不犹豫把她弄死在那个房间。 一路上,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但绝不是现在这一种。 男孩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要消失,而他永远都不能再触碰到他一样。 手指还没触上熟悉的脸蛋,身前的人已经退开了。 贺骁身形微怔,伸出的手僵在那里。 周澄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漠漠,“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他的声音如秋日里的溪水,潺潺动听,却也萧瑟沁冷。 贺骁眉头蹙紧,“周澄。”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这样的周澄让他觉得陌生。 他往前迈了一步,向他靠近,“如果你想问昨天晚上的事......”“我不在乎。” 客厅的空气随着他这句话落下,静置了下来。 贺骁瞳孔剧烈震了下,阴沉得快要滴水的眼神压在男孩身上,薄唇机械地张合,“你说什么。” 周澄似是感觉不到逼近的危险,看着男人的眼神仍是淡得透明,语气更是淡薄,“我说我不在乎。” 为什么要在乎? 他们之间从来也仅仅是用金钱维持起来的关系,对于彼此的私事,一方没有必要交代,另一个方也不必质问。 忠诚这种用来维系感情的东西就更不必要了。 他们之间又没有感情,是吧。 他承认,这短暂的数月曾经给过他一些错觉,但他想,他现在看清了。 这段关系是怎么开始的,以后也会是怎么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也不希望再有什么错觉,纯粹一点,不那么复杂,对他,对男人,都好。 这样,结束的时候,才能洒脱。 周澄目视着男人渐渐蒙上阴郁跟怒火的黑眸,顿了下,淡淡继续道,“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我还是那句话,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你想问什么。”比寒风还要凛冽刺骨的语气,从男人菲薄的唇间一字一顿溢出。 贺骁被怒意侵占的大脑缓慢而迟钝地反应过来,周澄一直在提的这个问题。 只不过因为他的注意力从进门就一直集中在他的神情上,才会漏了这一点。 “我爸,”周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之所以会出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贺骁脸色一沉,脑海里掠过昨天部下汇报上来的消息。 抓皿。 他去看了周鸿风。 显然,他现在之所以会这么问,应该是周鸿风跟他说了什么。 一想到他可能会说的内容,男人冷峻的面孔便愈发地阴沉了下去。 早上应付那帮人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他万万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有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等着他去解决。 “周澄……” 周澄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清冷的声线中蕴着不由分说的强势,“回答我,是不是。” 只要一个答案就好。 是或者不是,他心中早有定夺。 现在,他只要一个答案......一个由他给出的答案,仅此而已。 贺骁已然料定,以周澄现在的状态,不论他的答案是什么,这件事终将会成为他们之间迈不过去的一个坎。 更甚,以他的脾性,就此转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着比谁都纯情,但要是离开,他绝不会犹豫。 这段用金钱堆砌的关系绑不住他,不论是人还是心。 “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你愿意听,我会慢慢说给你听,你父亲跟你说的那些,我也可以给你另一个角度的说辞,人都是利己动物,他说的那些只是站在他的利益角度,你不能在我什么都没解释的情况下就给我判了死刑,澄澄。” 周澄眼里暗了一瞬。 一个没有正面回答的答案,足以说明一切。 他淡淡扯开唇角,嘲弄般地浅笑,“是么。”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成功了。 又需要解释什么。 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的成功,会有苦衷么。 他轻笑着转过身,朝楼梯走去。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将他圏住,紧接着他就被一个厚实而温暖的怀抱拥住,整个人被纳进了男人怀里。 贺骁抱着他,俊美的脸深埋进他的颈项,如鱼得水般,用力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澄澄,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残忍。 周澄嘴角又是淡淡一扯。 事到如今,谁才是残忍。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试图将男人拦在胸前的手臂掰幵。 毫无疑问,他掰不开。 “贺骁。” 记忆中他鲜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 男人颀长的身形清晰地僵了下。 周澄从男人怀里转过身,看着他情绪复杂的眉眼。 就这么静了一会,他说,“我们分开吧。”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不要再错下去了。” “不论你当初是因为什,选择让我做你情人,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还有你对我妈妈的帮助。” “我知道其实你没错,就像你说的,站在你的角度,你也只是为自己谋取利益,但因为不幸的是我,是我的家,所以我会记恨你。我不是商人,不知道你们商人之间是怎么做交易的,但我想,这段时间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你想要的,好像也已经拿到,我们应该可以两清了。” “我妈妈那边的治疗,以后就不劳烦你了,我会想想其他办法,我们就此别过,好吗?” 第79章 用这种方式让贺总心软 贺骁眸底映着他安静温淡的脸,眼里的温度渐渐冷却下去。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让他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无非是想借着这番话堵死他所有辩驳的词,也表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心。 贺骁薄唇扯了扯,牵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可愔了。 从这段关系正式成立的那天开始,被动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就此别过?”平静却分外让人感到压迫感的语调,从他唇间凉声溢出。 周澄听着男人喉骨间低低的哂笑,平静而淡然的眸色微微动了下,落在身侧的手指无声蜷了蜷。 贺骁伸手将他的下巴端起,唇畔的笑意肆意漫上眼角,“你怎么会这么天真呢?澄澄。” “且不说我们的关系,你不妨说说看,我要是放手,你要怎么安置你那个还躺在icu的母亲?继续求那些躲你都来不及的人?受尽白眼也不要紧?” 言词之间,一股赤裸裸的冷嘲毫不掩饰。 周澄眸色一沉,偏头从他指间撇幵了下巴,“我确实还没想好,不过比起继续呆在你身边,就算要再去乞求那些人,那也算不得什么。” 他毫不客气的回呛,只一句,便让男人唇角噙着的薄笑彻底凝固。 贺骁眼里闪过锐利的暗茫,脑海里反复咀皭着他这句话。 失控的情绪交织着一阵他还没来得及感受清楚的刺痛在胸口的位置横冲直撞。 他深眸眯了眯,“是么。” 他高挑清隽的身形朝着周澄迈近一步,“这么有骨气的话,当初被逼无路的时候,怎么不再求求那些人?看他们会不会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你,给你妈医药费。” “你觉得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的有区别?还是说,这段时间靠着我提供的物质条件,让你生出错觉,觉得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富家小少爷,就算没有我,你也能给你妈一样的治疗条件?” 贺骁当然记得自己给过周澄一张银行卡。 里面的钱于他现在的身价来说,简直九牛一毛。 本就是给个小零花的意思,当然,这个“零花”的概念,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很有可能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资产。 自从那天送出手后,他就没再管。 本来就是专程给小朋友订制的,那张卡,包括里面的钱,他已经默认属于他。 他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周澄动没动过里面的钱。 不过按着他有了“钱”还每天坚持去打工的性子,估摸着是没动过。 如果还是原来那些数,离开了他,周澄按着里面的钱给他母亲同样的治疗,不说三五年,一两年肯定没问题。 思及此,男人眉眼间的晦暗又深沉几许。 然而他想到的这个层面,周澄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念头。 在他的潜意识里,那张卡从来没有属于过他,他更没有想过要用那里面钱去做什么的想法。 甚至,他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周澄被他逼着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放置在墙边的置物架,再也退无可退,脚步才被迫停下,后腰抵着架子上的木板,整个人被男人的气息包裹了起来。 他垂眸晈紧了下唇。 男人的话让他无法反驳,就像他曾经意识到的那样,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走上这条路,因为这就是他那时唯一能走的路。 而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和当时一样要面对的抉择。 他承认在男人回来之前,他满脑子闪过许多情绪,但唯独没有想过摊牌之后自己该面临的东西。 他要离开,这些话很容易就能说出口。 然而离开之后呢。 他料到男人不会轻易让他离开,却从来没有思考自己真的离开后,会面对什么......还是说,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贺骁不会放手,他就觉得自己真的不会......意识到自己竟然存在这样的想法,周澄半敛的眼睑动了动,齿间一用力,唇腔霎时蔓延幵一股腥甜。而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亦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压制自己察觉到真实想法后而产生的羞耻。 贺骁将他困在自己和架子之间后,就一瞬不瞬地望着周澄有些无措的脸。 看着他紧要着下唇说不出话,他眉间的阴沉缓了缓,有了几分松动的迹象,正要再次开口。 眼尖瞥到他唇色深了深,再一细看,就见被他咬破的唇瓣流了血。 他眸底骤然一紧,伸手便将周澄的下颌捏了起来。 男孩的眼神有些迷茫,怔怔望着他,任他捏着颌骨,不为所动。 贺骁几乎就是要被气笑了,捏着他,手指不受控制地施加力道,“怎么,想不出该怎么办,就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心软?” 伤口很深,看得出晈的力道完全没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口子横亘在色泽淡緋的唇瓣上,要多刺目就有多刺目。 贺骁脑海里所有的神经末梢在这一刻全部燃烧了起来,胸口升起的滔天怒火直冲脑门,一片燎原之势。在周澄终于察觉自己的下颌即将被男人的手捏到脱臼之时,意识刚一反应过来,眼前便覆下了阴影。 唇上被晈出血的伤口被男人的唇舌重重舔舐,一遍一遍,充满了报复的气息。 周澄推搡男人,却被更加用力地压着抵向身后,重重撞上身后的架子。 想起这上面摆了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实木定制的置物架上,一个古董小瓷瓶晃了晃,从两人的头顶上空掉下。 周澄只感到重重碾压在唇上的力道一松,接着便听到头上响起一声闷哼,再接着,是瓷瓶掉在地板上破碎的动静。 他被这动静吓了跳,视线落在散落了一地的碎片上。 不由想起曾经自己饭后闲暇,指着这架子上的瓷器随口一问,男人答的那个天价数目。 当然,短暂的走神过后,他就想起男人帮自己挡了瓶子的事。 抬起头,男人也在看着他。 贺骁十几秒前还怒不可遏的情绪,此时看着男孩悻悻的眼神,心尖像是被什么拂过,软了下来。 “我没事。” 第80章 贺总他秃了 周澄仰头望着男人俊美的脸,看着他眼底铺着的柔色,鼻头莫名一酸。 只是不等他这股情绪酝酿到位,他很快就发现情况并不是男人嘴上说的那样。 颜色殷红得刺目的血水沿着男人的鬓角流了下来,看得他瞳孔骤然缩紧。 他张了张唇,颤抖的嗓音夹杂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你......你流血了。” 贺骁自然也感觉到异样,手指拭过脸颊,指腹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意。 他皱了下眉,看着指尖沾染的腥红,目光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件,甚至眼里连细微的情绪起伏都没有。 “只是一点小伤,你不用害......”话音还未落下,就见眼前的小脸毫无血色,苍白得宛如一张白纸。 他眉间的褶皱深了深,抬起干净的那只手抚上男孩的脸,低沉的嗓音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澄澄?我没事,嗯?别害怕。” 周澄迎着他安抚的目光,在男人没来得及反应的刹那,伸手一把将他推开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周澄!” 贺骁以为他要逃,眼底骤然凝起了寒意,俊美清隽的脸庞更是阴霾遍布,长腿毫不犹豫朝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走没两步,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一腔怒火瞬间被浇灭。 他停下步伐,立在原地,看着男孩从茶几上拿起纸巾盒去而复返,一股温泉般的暖流蓦地从心底逬发出来,化成细细的雨雾,浇在那片被怒火焚烧过的焦土上。 周澄从盒子里连着抽了四五张纸巾,小心翼翼地压在男人的伤口上。 因着身高不够,男人的伤口又在头顶,他只能抬高了手臂,甚至暗暗踮起脚尖,才能观察到伤口的具体位置,把纸巾按在上面。 这样一来,和男人的距离自然拉得很近,几乎是脸贴着脸,口对□,鼻对鼻。 只是这会他的心思全在男人的伤口上,并没有留意到这点,也就没有留意到男人柔和下来的眉眼,以及那道幽深的目光。 手上的纸巾很快被血水渗透,血像止不住似的,周澄强忍着慌乱的情绪,替男人又换了一次纸巾,并出声让他帮忙按着,自己空出手去帮他擦脸上的血迹。 刚流下来没有多久的血迹很快就结成了血痂,他随便擦了两下,忍不住朝男人道,“......这样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吧。” 时间还很早,外面的天色也还没完全大亮,屋里又没有开灯,自然更暗了。 但是这样的光线,丝毫不影响两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清彼此脸上的任何细节。 就比如现在,周澄将男人眉梢眼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收进眼底,他却不答他的话。 在男人洞悉一切的视线下,周澄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被看穿了一样。 想起自己刚才的种种行径,这种被看穿的感觉更加让他无地自容。 贺骁微微倾下上半身,朝他靠近,薄唇几乎是贴在了他的唇上,却始终没有切实地吻下去。 他嗓音低沉而暗哑,自带蛊惑人心的声效,“关心我,嗯?” 周澄在他俊朗的五官贴过来的那一刹那,下意识便阖上了眼帘,缩了缩脖子试图躲幵。 男人温热的唇息洒在他的唇上,那两瓣菲薄的唇也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事情如同他预感的那样,男人吻住了他。 却没有深入,只是一下一下,亲昵地碰着他的唇,时而吻在他的唇角,时而落在他的下巴,很温柔地触碰着他..“淨芦”一吻结束,男人将额头抵在他的额上,粗粝宽厚的大掌抚上他的颈侧,指腹贴着他脉搏鼓动的地方,细细地摩挲,声音低哑地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听着他话里几近祈求的语气,周澄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很闷,很难受。 心酸交织着痛意在心里翻搅着,发酵着。 他吸了吸鼻尖,往后退了一步,从男人包裹的气息中退了出去。 “先去医院吧,这些我现在不想谈。” 贺骁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黑色的深眸微微眯起,但到底不想把他逼得太紧,所以到最后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两人来到医院。 周澄将车子小心翼翼地倒进停车场,然后才解了安全带,看向副驾上的男人。 大概是失血的缘故,男人歪头靠在椅背上,样子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英挺的眉眼间布满了浓浓的倦色。一想到他这副倦容出于什么缘故,周澄心口的刺痛就止不住地发作。 他凝视男人安静的侧颜,眼里闪烁着痛。 但事分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只是稍稍缓解了下情绪,就叫醒了贺骁。 私人医院的检查流程很快,何况还是男人这样的身份,医院里的护士更加不敢怠慢,全程领着两人,迅速把检查做完了。 所幸,伤口不大,只不过是头皮毛细血管丰富的原因,所以出血量有些吓人。 医生帮贺骁处理伤口的时候,周澄就守在边上。 他看着医生将伤口周围的毛发一点一点剃掉,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伤口容易感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伤口周围的头发剃掉,减少细菌滋生,又或是毛发不小心掉进伤口里,影响伤口愈合。但当男人无意间的一个抬头,那张俊美的脸和一块秃了的头皮一起形成画面的时候。 他没忍住,笑了。 周围的几个护士大概也觉得这样的画面过于滑稽,纷纷撇开了眼,抿起唇角。 贺骁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得到,自己头顶彼时是什么样的“盛况”。 见周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弯弯的眉眼都快把眼睛压没了,他没忍住,心头一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很好笑,嗯?” 这样的举动对于两个男人来说实在太过亲密,几个年轻的小护士一时间都看呆了。 周澄把他的手从脸上摘下,轻咳了两声,“没。” 贺骁的手没收回,顺势落下,转而拉过他的手指,放在手心暖着,时而用指腹捏捏他漂亮的指节。 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男人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甚至还有些心安理得,眼里更是一点余光都没给别人,目光全落在周澄身上了。 只是他脸皮有多厚,相应的,周澄脸皮就有多薄。 几个女护士的视线跟激光似的,他就是想忽略都难。 倒是给男人处理伤口的医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特意出声男人不要乱动,以免碰到伤口。 周澄原本想把手抽走的心思,经医生这么一提醒,也彻底不敢动了,只能任由男人拉着。 等处理完伤口,拿了一些清洗还有愈合的药,两人便驱车回了别墅。 幵车的自然还是周澄,哪怕男人温声表示自己只是伤到了头,手没事,他还是坚持拿了车钥匙,进了驾驶座。 贺骁享受着被小心肝关爱的滋味,当然也不会低情商地坚持要幵这趟车。 途中经过超市,周澄说要下车去买点东西。 贺骁想要陪同,却是被拒绝了。 理由是,他现在是个伤患,不宜走动。 贺大总攻看着自家小情人板着脸,义正辞严跟他说这些话时,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一一色令智昏。 周澄用最短的时间采购完东西,然后回到车上。 “买了什么?”副驾上,男人将手机熄了屏幕,收回口袋。 周澄想起后备箱那满满两大袋的食材,没好意思说都是给他补血的,只好岔开了话题,把手上的购物袋交给男人,“给你的。” 贺骁眉梢微挑,神情似乎有些意外,从他手里把袋子接了过去。 然后,从里面拿出一顶......绿色的帽子? 周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伸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用同样小心翼翼的语气解释道,“你最近出门大概不太方便,我想你应该用得上这个。” “所以?”男人看着他,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绿帽,深眸危险地眯起,“买这个颜色你是想说明什么?” 周澄被男人不善的眼神看得心虚,但是事实又确实如此,他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因为这个款式只有这个颜色适合男士,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这些。” 贺骁不禁失笑,“你确定不是为了整蛊我?” 周澄摇摇头,“不是。” 如果不是他的眼神过于真挚,以至于都有些用力过度的痕迹在,贺骁大概就信了他这话了。 他薄唇微勾,伸手捏起男孩的下巴,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调慢声道,“放心,不仅这顶帽子我不会戴,你要是想给我戴其他的绿帽子,也绝无可能,除非......我死了,否则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懂了吗?” 他不是在说笑。 周澄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生出这种感觉。 他脸色变了变,好不容易放松的警觉性在这一刻重新竖起了倒刺。 贺骁见好就收,也不再去逼着他现在就接受话里的意思,直起腰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第81章 拭目以待 接下来的时间,直到车子幵回别墅门前,两人都没有再交流。 周澄是不知道自己该对男人最后那句话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索性选择了沉默。 男人却是一路上都在看手机,偶尔接个电话,也是说没几句就挂了。 他似乎心情不佳,接电话时的态度,也是周澄从未见过的阴沉冷漠。 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连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压迫感。 周澄原以为贺骁是在处理工作,毕竟他平时的工作就很忙,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但从他接电话时的语气,以及说话时泄露出的只言片语,听起来似乎又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男人也没有主动提起。 回到别墅,贺骁从车上下来,回头就看见周澄费力地从后备箱提出两个大袋子,鼓着两颊的样子看得出很是吃力。 他轻笑,信步走了过去,然后自然而然将手伸到男孩面前,“给我。” 周澄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你把车盖关了吧。” 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伸手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走了,步履轻松地提着袋子往大门走。 周澄在原地动了动自己微微泛酸的胳膊,看着男人挺括的身形,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找时间运动运动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两人什么东西都没吃,这会确实有些饿了。 贺骁将两个袋子放进厨房,转身径直上了二楼。 他把身上起了皱的西装换下,顺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从抽屉找出一套轻便的家居服。 正要把衣服换上,不经意的一抬眼,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 他深眸微眯,看着衣柜镜子里反射出来的画面,慢慢偏过了头。 借着明亮的光线,果然看到颈侧烙了一块鲜明的印迹。 如果不是他正好看了镜子,或许根本不会发现。 更甚,如果他没有发现,等穿好这件没有领子的上衣下去,会发现这一点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一个暖昧的存在,何况昨天晚上那女人和周澄说了多少他并不清楚,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一个铁证如山的存在,任他怎么解释,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不得不说那女人确实有点小聪明,算盘也打得很响,只可愔,这些聪明都用错了地方,非但不会造成她想要的局面,还会要了她的命......周澄把买回来的食材一一放进冰箱,又从其中拿了几样,准备做待会要烹饪的食材。 他很少做饭,更别说料理这些他甚至都没摸过的东西。 正准备从网上找教程的时候,男人从楼上下来了。 周澄看了眼他身上重新换上的衣服,“你不是要在休息吗?” 贺骁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打底衫,下身是一条米色的家居裤,一只手落在裤袋,看起来休闲又儒雅。 他走到台前,扫了眼摆得满满当当的食材,荤素搭配得倒是不错,就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显然周澄对一道菜需要涌上多少食材没有什么概念。 他顺手拿起一盒还没撕开保鲜膜的猪肝,朝周澄挑了挑眉,“你买的?” 周澄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以后买这类荤菜,应该注意点,颜色不要挑这样的,因为不是很新鲜了。” 不新鲜了? 周澄愣了愣,看着他手里的保鲜盒犯了难,他该不该说冰箱里其实还有好几盒......贺骁没在继续习难他,一边将袖子挽到小臂,边朝他说道,“把那边的围裙拿给我。” “哦。” 周澄见他要做菜,想了想自己的水平,到底没好意思跟男人说让他自己来。 于是两人又一起相安无事吃完了一顿午饭。 吃完饭,周澄像往常一样将碗收拾好,放进洗碗机。 按好程序后,他想给自己泡杯茶。 等待水烧开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看向窗外,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厨房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院子。 他走到窗台前,白色的雪片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洒落,偶尔会有一些沾在玻璃上,但很快就被融化了。他怔怔看着,情绪没由来的,忽然低落了几分。 早上的事,他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些失控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愤慨,以为让自己无法接受的是,周鸿风跟他说的那些,是真的。 可直到转身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男人昨晚到底和那个女人发生了什么。 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象,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隐隐作痛,更控住不住自己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对男人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 这些,才是他情绪真正的来源。 他感到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后想一想,贺骁跟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离开了他,或许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没有钱,更没有另一个人对他的宠爱和阿护,他只是一个人。 那种心酸无力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可要是不离开,他又该怎么面对,一个让他父亲锒铛入狱的人呢......许是一夜没睡,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周澄最后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男人下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男孩清瘦的身体,屈膝躺在白色的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缩成了一团。 他皱了皱眉,脚下已经先意识一步,走了过去。 “澄澄?” 他干净的指节触上男孩白净的脸颊,看着那扇浓密纤长的羽睫颤了颤,却没有掀开。 贺骁无声勾了下唇角,把抱枕从男孩怀里抽了出来,扔到一旁,随后伸手将他缓慢地抱了起来。 周澄还是没醒,大概是对男人的怀抱已经十分熟悉,熟悉到能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备,安心地靠在他身上尽情睡去。 贺骁把人抱回卧室,放上床,妥帖地替他盖上被子。 手机在这个时候不适时地响起,他低头看了眼,随手将电话掐断了。 回到书房,他靠着椅背,先是给自己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才拾起手机,点开了通话界面。 红色的未接来电霸满了整个屏幕,还分别来自不同的人。 看来热衷于这粧按头买卖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多了。 贺骁没搭理那些未接电话,直接从通讯录找了个备注名,拨了过去。 静谧的书房,萦绕着淡淡的白色烟雾,模糊了男人眼底的神色。 在贺骁一根烟抽到尽头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他没出声,那头恭恭敬敬叫了声“二叔”。 贺骁倾身将烟蒂按进烟灰缸捻灭,用听不出喜怒的嗓音淡淡道,“你给尹万红出的注意?” 那头静默了一刻,蓦地,忽然低笑出声,“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二叔,连这你都知道。” “闵南。” 通话里的笑声停了下来。 贺骁一只手搭在实木办公桌上,指节轻敲着桌面,看起来从容不迫,说出口的话亦是不温不火,“用不用我给你几个忠告?” 他嘲弄般勾了勾唇,即便对方看不见,他的唇角也始终携着那抹冷嘲的笑意,“虽说你要是听得进我的忠告,也不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叔,我想我还是有这个资格。” 那端,贺闵南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面无表情得厉害。 贺骁之于他,是个不对等的对手,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有清晰而深刻的认识。 仿佛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就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些排在他身后,同样足以称得上优秀的人。 家里的人觉得如此,外面的人也是。 能让男人对着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刻,好像还从来没出现过吧。 周澄么。 他一大早赶过来就听说,那女人被掐了个半死,直接给尹家的人弄进急救室去了。 虽然不排除那帮老古董为了搓成两家的联姻,故意夸大事实。 但从这事也足以看出,男人是真的怒了。 不愔亲自动手,做出这种难听的事。 他忽然就有些佩服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孩子,竟然有这种本事,把男人迷成这样,他可从来没见到过贺骁为了谁失控成这样的。 “您这是,要对我动真格了?” 贺骁重新点了根烟,只是这一次,并不抽,只是夹在指间,看着猩红的光斑,明明灭灭,“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么?不然也不会像个跳蚤,没完没了地在我眼前跳。” 贺闵南听着听筒里,男人恩赐般的语气,喉间止不住地发出阵阵阴笑,惹得路过的几人纷纷侧目。 他笑着,“那就拭目以待了。” 贺骁将手机从耳旁取下,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随手扔在了桌上。 手上的烟燃到尽头,掉下一截烟灰,落在米色的裤腿上,很快烫出一个洞。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黝黯深邃的眸子没有焦距地落在桌上某处......自那天以后,周澄又去看了几次周鸿风,天气越来越冷,监狱的条件不比外面,可他却从来没有抱怨什么,问的最多的,是他母亲的情况。 一次两次,周澄还能瞒着。 但当次数多了,他便发现,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索性还是说了。 第82章 做好心理准备 周澄把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期间一直观察着周鸿风的脸色。 他甚至做好了打算,但凡周鸿风对此表现出一丝无法接受的异样,他就随时改口。 但没有。 意料之外,周鸿风只是很平静地听完他的话,并没有呈现出情绪失控的画面。 尽管如此,他沧桑的面容还是布满了哀戚,眼里闪烁的痛苦也让人为之动容。 周澄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安慰他。 就连他自己,也已经隐隐察觉,有些事情,或许不会再出现转机了。 回去的路上,周澄很突然的接到贺闵南的电话。 距离上次两人通话已经过去一段时间。 “这次你又想说什么?” 周澄靠在出租车后座,偏着头看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语气很淡。 最近这段时间总是下雪,有时候天色一整天也不见放晴,灰蒙蒙的云团压在天上,看得人心情压抑。虽然贺闵南那些话确实没有骗他,但周澄对这个男人始终生不出好感。 好像每一次他找上门,他都会因为他有意的透露而得知一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只会给他带来痛苦。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如果总是从一个人身上接收负面的消息,那意识本身也会抗拒这样的存在。贺闵南之于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贺闵南低低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是很想和我谈谈的样子。” 周澄面无表情,“我要是不想谈,你会挂掉电话吗?” “那自然不会。” 男人将笑意收起,只剩下一点隐晦的愉悦情绪随着低沉的嗓音透过来,他淡淡道,“如果你真这么不想和我说话,这次我也不绕弯子了,的确有件事要通知你一下,如果你还不知情的话。” 周澄闭了闭眼,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疲惫,“你说。” “你知道尹万红这个女人吗?” 周澄靠着的车窗,将眼睑睁开一条缝。 尹万红......一个没有印象的名字。 他如实答道,“不知道。” 对面沉默了会,似是在斟酌说辞,“那尹家你总归听说过吧?” 周澄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想起周鸿风曾经提起过这个在沪城的名门,似乎是很有权势的一个家族。 但他也仅限于听说,至于现实中,并未接触过。 “听过,怎么了?” “尹家有个千金小姐就叫尹万红,尹家当家的老头和我爷爷是旧交,我们两家人的关系很好,当然了,你也曾是这个圈子的,应该明白我说的很好指的什么。” 周澄皱了皱眉,不明白男人明明说要开门见山,却跟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贺闵南却没顺着他的话回答,兀自地淡声继续道,“从古至今,权钱都是绑在一起进退的,我们两家人也差不多,只不过到了我这一辈人,交情就浅多了,为了两家人共同的利益,也为了能有更亲密的关系绑紧两家人的合作......”男人说到这,声音忽然慢了下来。 周澄听着他拖慢的音调,莫名的,胸腔像是伸进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心脏猛地攥紧。 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在他成功捕捉到那束想法的刹那,耳边传来男人的冷笑。 “想必你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我二叔......也就是贺骁,他要和结婚了。” 周澄还没从他这句话反应过来,蓦地,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惯性带到了一旁,手机从手中摔了出去,额头重重撞在车窗上。 猛烈的撞击让他晕头转向,撞到车窗玻璃的额角随之而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他攀着座椅勉强坐起身,司机在前面骂骂咧咧,然后转过头朝他道,“不好意思啊小老弟,不知道哪来的野孩子跑马路上了,差点撞到。” 他似乎才发现周澄的异样,“呀,你没事吧?” 周澄捂着撞到的额角,愣了愣,然后失神地摇摇头,目光在座位上搜寻了一圈,看到掉在座椅下面的手机,捡了起来。 通话没断,他将手机贴回耳旁。 “......周澄?” 大概是他突然没了话,那头贺闵南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紧张。 车子重新幵动,周澄把手从脑门上放下,整个人还处在走神的状态,“我没事。” 贺闵南听着他在电话里响起的声音,松了口气。 老实说,刚才那一阵动静把他吓得够呛,他有点不敢想象,要是周澄真出了事,他那二叔会不会直接提刀过来把他剁了。 他轻咳了声,又恢复成那套漫不经心的语调,“话我给你带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明明男人话里的每个字周澄都听清了,可当这些话传入耳蜗,他却像在听另一种语言一样,迟迟无法理解其中的思思。 就仿佛灵魂脱离了这个世界,他孤身一人飘在半空中,陷入了虚无,对周围的事物没了感知。 贺闵南听着他没头没脑的两个字,末了,兀自笑开了。 大抵猜到怎么一回事,“怎么,听到我二叔要结婚的消息,你就这么难过?车还在往前开着,离那个熟悉的小区门越来越近。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下,路灯孤零零地发着昏黄的光。 他把手机从耳旁拿了下来,按了挂断键。 “师傅。” 司机抬起头,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马上就到了。” “继续开,不要停。” “啥?” “我不在这下车了,你往前开吧。” 贺骁深夜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别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整栋别墅一片漆黑,丝毫看不出有人在里面的迹象。 他坐在车厢里,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找到周澄的号码拨了过去。 意外的,听筒里一道机械冰冷的女音提醒他对方关机了,“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掐了电话,沉着脸冷静了几秒后,再次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贺先生。” “他在哪?” “向先生现在在医院。” 十五分钟后。 容貌俊美冷酷,一身铁灰色正装的男人步入医院大门,迈着修长笔直的长腿,行步如风般朝电梯走去,惹得大厅内一干病患和医护纷纷瞩目。 只可惜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为任何一个人的目光顿足,径直进了电梯,徒留一众人留下满足的喟叹......某间高级病房内,冰冷的机械仪器发出平缓的滴滴声,房间米色的装潢温馨而美好,连灯光都是柔柔的暖色调。 周澄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身上插着好几条管子的女人。 和最初的模样的相比,如今的她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只是用药物维持着最低的生命质量,没有意识,也没感知。 医生刚刚跟他说,大概就是这几天了,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听医生这么说的时候,不禁想,原来痛失至亲的感觉......也只是这样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忽然间感觉不到痛了。 就像以前别人说痛到极致,便是麻木那样......原来真的是这样。 从得知贺骁要结婚,再到得知自己的母亲即将离开......那股想象中的痛,却迟迟没来。 周澄伸出手,将女人消瘦的手握在了掌心。 “妈。” 没有回答。 他如同魔怔了般,将女人的手用力握紧,像是要抓住那点温度,“妈。” 房间里只有仪器冰冷的滴滴声。 周澄红了眼眶。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从外推开。 听到动静,他深吸了口气,从椅子上直起身,然后才回过头。 贺骁将门轻轻带上,脚下的步调也自觉放轻了,看着男孩红了一圈的眼眶,英挺的眉心下意识深深蹙起。 见是他,周澄面无表情将头转了回去。 男人眸色沉了沉,走到他身侧,看着床上仿佛没了生气的女人,“怎么关机了?” 房间弥漫着死寂,没有人答话。 贺骁将视线落在男孩安静的脸上,黑眸微微眯起,“周澄?” “医生说我妈时间不多了,这段时间,你能不能让我在这里陪陪她?” 男孩说这话时,并未看向他。 贺骁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问,“好。” 顿了下,他出声补充道,“我陪你。” “不用,”周澄终是抬起头,眼里平静得仿佛没有温度,“我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他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 贺骁咀皭着他这话,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对峙。 这段时间因为之前周鸿风的事,两人一直过得不温不火,虽然还是住在一起,但已然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仿佛无形之间,已经有一道沟壑横在两人之间,将他们隔得越来越远。 贺骁有心将两人的关系修复成从前的样子,可越是做些什么,便越发感到无力。 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手段,在周澄身上却并不能起到同等作用。 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到最近这段时间,男人甚至只能按照他的意愿,维持着他能接受的相处模式。 第83章 扛着你过去 周澄不愿意再和他一起睡,他便主动搬去了客卧。 不愿意再和他亲密,他就只能妥协,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唯有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在他沉沉入睡后,才能爱怜虔诚地亲吻他的睡颜......贺骁自问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让他做到这样的地步,可他却做得甘之如饴,像是中了蛊。 他躬下身,骨节分明的大手以不重的力道压在男孩肩上,将他慢慢扳向自己,“出什么事__”温淡的语气在目光触及他额上的青紫时,骤然一停。 “你头上怎么回事?” 贺骁紧锁着眉头,低沉的口吻已然紧绷起来,伸手托起周澄的下巴,想要将他的伤势看得更清楚些。周澄偏过头,毫不犹豫将下巴从他手上移开了。 动作干净利落,脸上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波澜,“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贺骁微微一怔,看着男孩冷淡的侧脸,薄唇慢慢抿起,深不见底的眸底逐渐覆上一抹复杂的神色。 男孩这个动作无疑是对他生生的抗拒,但就算是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陷入僵局不复从前,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露出如此强硬的态度。 贺骁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淡淡的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不用了,没什么大碍。”男孩仍是冷淡地答。 贺骁眉心蹙起,眼里逐渐凝起一丝寒意。 “周澄,”他薄唇一张一合,嗓音低沉,指骨强制将男孩的下颌捏起,“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金主?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 房间安静极了,静到......男人这句话说完,除却那些仪器发出的动静,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周澄看着男人,成熟俊美的脸庞逼得很近,湛湛的深眸宛若深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张了张唇,低声喃喃问,“我只是想静一静,就这样,也不行?” 他眼里仍旧平静得没有波澜起伏,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干净得一眼便能望到底,也能让人感觉到,湖水泌骨的意。 贺骁这才发觉,眼前之人仿佛一夕之间变了个人,就像从一块温润的玉石,变成一块黯淡无光的石头,没有了温度。 是了,温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没了光。 贺骁嗓音蓦然冷了下去,看着他这副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骨间蹦出来的,“你对我究竟有什么不满?我忍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现在连关心你的资格都没了?嗯?” 男人的眸色太深,周澄觉得自己就像站在深渊边缘,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他闭了闭眼,漠漠地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是你说了算?” 贺骁冷冷看了眼他额上的青紫淤块,怒气止不住地上升,遂而直起身,将男孩一并带了起来。 周澄被男人攥着手腕,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想去任何地方,我只想在这里守着我妈,你放手!” 贺骁像是没听到他的话,长腿径直走出病房,“带你去检查。” 周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整个人被一股浓烈的情绪裹住,“我不需要!贺骁!你听见没有,我说我不需要!” 走在前头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眸色沉沉压向他,“你要是不介意别人盯着你看,就试试再闹一下,我会扛着你过去。” 明明怒火快要冲破阈值,周澄却是冷冷笑了出来,只是眼里并没有什么切实的笑意,“你凭什么这么做?我说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我妈马上就不行了,我想守着她,你能不能不要什么时候都这么专横跋扈?” 专横?跋扈? 在他看来,他就是这样的人? 男人细细品味着这两个词,亦是气笑了,薄削的唇微微挑起,要笑不笑的样子莫名叫人心慌,“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是准备不吃不暍二十四小时都守着她,一寸也不离开?你以为你这样能撑得了几天?” “我能撑得了几天是我的事,你要是这么看不过眼,大可现在就走。” 话一说完,周澄看着男人遽然覆上一层阴霾的脸色,也有几分后悔了。 贺骁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吞噬殆尽。 高级病房的楼层总是干净又安静。 这个时间点,走廊没什么人,两人无声对峙间,气氛逐渐降到了冰点。 周澄挣了挣被男人攥住的手腕,没挣开,掀起眼皮迎上男人的视线,却如同被一道锐利的锋芒刺中,只好撇幵了。 半响,男人一言不发,拉着他回了病房。 周澄被他带到沙发坐下,男人的手没松开,手腕仍然被他用力扣着。 贺骁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淡淡朝那头吩咐,“找个脑科医生上来,顺便去外面买两份晚餐。” 周澄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条,眸子里黯淡了一瞬。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他忽然想,好像以前也问过男人同样的问题。 真有这么喜欢么?明明只是一个用金钱圏养起来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他付出这么多。 他不明白。 贺骁打完电话,回过神就看见周澄低着头,神色寡淡的模样。 以为他是在为他母亲的事神伤,他松开攥着他手腕的手,大手在他柔软的发顶揉了揉,“饿不饿?” 周澄摇摇头,目光落在床上,“我吃不下。” 贺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眸色深深浅浅地起伏,低醇的嗓音柔柔的,“我待会让人去隔壁办理一间病房,你过去休息一会,听话。” “不用了,我想留在这里。” “这里会有护工看着,有什么事情你也会第一时间知道,”男人淡声道,“你不能总这样守着,会把身体累垮的,你妈妈知道了也会心疼,既然你想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就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先倒下了,你妈妈怎么办?” 周澄咬住了下唇。 贺骁见他动摇,也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到病房。 周澄麻木地坐在沙发上,医生替他简单检查了一番,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他额上只是轻微淤血没有大碍后,医生替他上了药,便离幵了。 贺骁看着他还有些肿胀的伤□,英挺的眉心锁得很紧,“疼不疼?” 周澄其实没多大感觉,可能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没什么心情去留意,这会上了药,倒是觉得有些刺痛。 但他还是摇摇头,男人看了他一会,低低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进病房,将买来的饭菜在桌上摆好。 贺骁盼咐他在隔壁办理个房间的事,又让他回别墅拿些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男人就走了。 周澄听男人的意思是要过来和他一起住,原本闻到饭菜香味被勾起的食欲又没了。 贺骁见他拿着筷子迟迟不动,问,“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周澄摇摇头,捧起自己的饭,低头慢慢往嘴里扒了一口,然后细细地咀皭。 贺骁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看着乖巧地模样,脸色跟着变得柔和。 吃完饭,等男人收拾完,周澄不紧不慢地开了腔,“你还是回去住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你白天还要上班,没必要和我在这耗。” 贺骁将收拾好的垃圾扔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是不想拖累我,还是单纯不想我住在这里?” 周澄落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眼睑低垂着,没答话。 贺骁也不恼,毕竟他这点小心思显而易见。 “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妈妈进icu我说过什么?”男人忽然开口。 周澄轻轻阖上了眼。 贺骁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温柔地抚摸,缱绻缠绵,“既然承诺过,我就会一一做到。如果你是害怕晚上我会和你同一张床睡,放心,之前我没强迫你,现在也不会,我睡沙发。” 话都说到这个层面了,男人的决定看来不会轻易打消了。 周澄目光淡淡看向他,“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这由我说了算。 深夜,周澄跟换班的护工交代好事情后,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统一规划的病房,布局都差不多,乍一眼看过去,还会有种走进同一个地方的错觉。 他推幵门进去的时候,男人刚洗完澡出来,一头利落的黑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珠。 见他立在门边,贺骁从头上抽下毛巾,朝他走过去,“回来了?去洗澡,今天早点睡。” 周澄看了眼已经收拾干净的沙发,一个抱枕,一张看起来不怎么厚的毛毯。 他朝男人淡淡道,“今晚我睡沙发。” 贺骁挑眉,“心疼我?” 周澄没承认也没否认,“我体型合适,你可能不够。” 男人一米八几近一米九的身高,光是那两条大长腿都有些无处安放,区区一张三人座的沙发显然装不下他。 贺骁笑着捏了下他的脸,唇边漫着肆意的笑,“这就不用你担心了,去洗澡吧,早点睡养养精神。” 第84章 分开吧 周澄看着男人眼底漾着的笑意,没由来地,鼻头酸了下。 有太多太多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能问什么,也不知道问了,又能怎么样。 在那股酸涩蔓延到眼角之时,他已经转过身,进了洗手间。 那晚两人相安无事,男人如言在沙发睡了一晚。 大概是这一晚的体验实在不怎么样,第二天周澄起来,贺骁还没去上班,眉眼间萦绕着显而易见的疲倦,还夹着一丝没睡好的怨念气息。 见他从床上坐起来,贺骁一边整理身上的正装,眉梢挑了挑,“时间还很早,怎么不再睡会?” 周澄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随后下了床,进了洗手间。 等他洗漱完毕,男人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我让人买了早餐过来,待会你记得吃,中午我有工作,就不回来了,晚上会早点下班。” 周澄想说他的时间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没必要顺着他的意愿来。 但转念想想,就算他这么跟男人说了,结果也无济于事,又何必浪费这个口舌。 一整天,周澄都守在医院。 下午的时候,经常出入病房的那个男人重新搬来一张床,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再塞进一张床后,就显得逼仄多了。 晚上临睡前,贺骁躺在新床上,朝他道了“晚安”。 周澄听到了,轻轻阖上了眼帘。 睡到半夜,约莫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护工焦急的声音。 周澄这两天其实一直没睡好,不管多困,只要意识稍微变得有些迷糊,就会在某一个节点,猛地惊醒过来,一整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持续到天亮。 所以当护工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火急火燎地在外面响起时,他便迅速起了身,甚至来不及穿鞋,跑去开了门。 “周,周先生,你妈妈她......她......”饶是早就料到这一刻会到来,周澄还是心脏重重一震,脸色煞白地跑着去了隔壁病房。 闻讯而来的医生还在做着最后的急救,心率仪器上只剩下一条笔直的线条,发出冗长刺耳的声音。 周澄站在人群外,看着医生护士轮流上前按压,看着他们焦急地在交流什么,眼前只剩下一副无声的彩色画面。 画面仿佛被一帧一帧地拉长,每一个人的动作都被放慢了一样。 最终,他们还是停下了,脸带歉意地走到他面前,说了什么。 周澄听不见,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就天旋地转地往地面倒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扶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费力睁开眼,看着贺骁俊美的脸万分凝重地喊着什么。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看着男人薄唇张合的弧度,才发现,他叫的是他的名字......三天后。 一个阴沉沉的雪天,雪从一大早就开始下,直到临近中午才稍微小了一些,但还是飘着零星的雪粒子,落在黑色的丧服上,像极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 周澄守完最后一夜,跟随流程安排,和母亲做完最后的道别,然后坐车前往墓园。 就算意识还清醒着,身体熬了三天也难免困乏,车身轻微的颠簸中,他耷拉着眼睑,看着窗外裹了银霜的风景。 贺骁看着男孩寡淡的侧颜,嗓音轻柔地问,“困不困?困了就先睡会,到了我再叫你。” 周澄没说话,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 贺骁见他不说话,薄唇微微抿起,长臂将他的头揽到肩上,指节在他头上轻揉了揉,“睡吧,睡一小么”低沉的嗓音仿佛拥有魔力般。 周澄感受着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鼻尖充斥着他干净清冽的气息,慢慢阖上了眼。 困意袭来,很快,他沉沉睡了过去。 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白驹过隙般,不断更迭上演。 到最后,他仿佛陷进了一个泥潭,怎么也无法挣脱,身体越来越重,而他越陷越深。 他大叫着救命,却没有人出现......直到一束光,将身边的黑暗破开,他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澄澄,澄澄,醒醒。” 声音越来越大,他也终于回归现实,意识逐渐清晰了起来。 周澄睁开眼,入眼是男人近在咫尺地脸庞,黑色的深眸布满了担忧之色。 他微微喘息着,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汗,把衣服都打湿了。 他掀了掀唇,声音有些无力,“怎么了......”“你做噩梦了,”贺骁轻声答道,手指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感觉好些了吗?” 周澄从座位上坐起身,车窗外已经从城市景象变成山间的景色,白茫茫的天地浑然一体。 他摇摇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睡了多久?” 贺骁看了眼手表,“不到一个钟,快到了。” 周澄缓缓点了点头,“嗯。” 这三天男人始终寸步不离地陪着他,丧礼也是他让人着手安排的,布置灵堂,通知亲戚,反观他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 看着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一一他只有这个人了。 他在灵堂守了多久,贺骁就跟着呆了多久。 从头至尾,没有一句怨言。 有时候周澄会想,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即将结婚,或许,冲着他这几天做的,他愿意在他身边陪着,直到他对他感到厌烦的那天。 因为在他最无助迷茫的时候,他愿意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只可惜,现实世界永远那么残忍。 到达墓园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 贺骁先下了车,从手下那里接过伞,然后才绕过车身来到另一头,打开车门,让周澄下来。 外面的温度说是天寒地冻也不为过,周澄却没什么感觉。 贺骁牵过他的手,两人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往墓园深处走去。 一路上,雪越下越大,队伍中抱怨天气恶劣的声音不少。 只有周澄,始终安安静静地走着。 贺骁不时地低头看他一眼,深沉的眸底一抹晦暗的色调愈发浓重。 他原以为周澄会哭,但这三天下来,却是一次也没有。 自从那天晕倒醒过来,他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没有沉痛,没有悲怆,他甚至没有露出过一点丧母之痛该有的反应。 这无疑是反常的。 也因此,他越来越担心,那股情绪如果不发泄出来,迟早会将他压垮......丧礼结束后,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墓地。 只剩下两道身影,依偎在一把伞下,还没离开。 漫天的飘雪不断落下,渲染着离别的气氛。 周澄看着照片上微微笑着的女人,只有被雪花打湿的睫毛时不时地眨一下。 “澄澄。” 贺骁打着伞,凝视着他,英挺的眉心轻蹙,“雪太大了,先回去,嗯?” 他将周澄冻僵的手握紧了些,“你都快冻僵了,听话。” “贺骁。” 已经很久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连名带姓的叫法,男人听到自己名字的刹那,高大挺拔的躯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周澄平静的目光从墓碑移到男人绷紧的俊颜,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我们分开吧。” 雪很大,男孩的声音很轻,但贺骁还是把他每个字节都听清了。 周澄把手从他的相信抽了回去,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真的,从小到大,你大概是除了我爸妈,唯一对我这么好的人。” “如果不曾遇到你,我知道我妈撑不了这么久,她能陪我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这些,对你来说,有点没良心,但我觉得我不应该继续错下去了。” 他深吸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想过我妈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但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要结婚了,可你现在大概还不想和我结束这样的关系,但错的就是错的,既然是错的,就不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是个成年人了,我做不出这样的事......以后,我想自己努力,好好赚钱读书,我们之间就请到此为止吧。” 从男孩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后,贺骁就没听清他在说着什么了。 直到他说出“结婚”这两个音节,他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俊美无俦的五官迅速覆上一层寒霜。 他晈着牙,一字一顿道,“谁跟你说的我要结婚?” 那些好事者擅自定下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他从始至终就没同意过,又哪来的“结婚”一说? 不过转念一想,会满世界张罗这件事的人,他动动脚趾头都该想到。 周澄看着他,“谁说的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你要结婚了这个事实?”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贺骁对着男孩并不在乎的眼神,心里开始感到烦躁,几番想要解释,却发现一时半会根本说不清楚,到最后,他只能在男孩淡淡的目光中耐着性子道,“周澄,贺闵南巴不得我早点倒台好给他让位,你以为他会让我和尹家结亲联合?他跟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牵制我,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何况这事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 第85章 我爱你 “算了吧,贺骁,”男孩低头浅浅吸了口气,再抬头,脸上已经看不出异样,静淡的一双眸子看着男人淡声道,“不管你是真要结婚,还是外面在以讹传讹,我都不在乎了,我想和你分手,就只是我不想继续下去了,你明白吗?” 言外之意,就算撇开他要结婚这一点,他还是想分幵。 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和男人保持这种关系了,以前可以是因为母亲的医药费,现在,他不能为了钱,为了享受优渥的生活,作践自己。 他有手,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虽然很显然他会过上一段苦日子,但最起码,他能过得有尊严。 “所以你已经决定好了?”贺骁湛湛的深眸蒙上一层被怒意沾染的血红,握着伞柄的指节关节用力得泛白,青筋在手背上条条绽开,甚至生出一种金属会在他的力道下变形的错觉,“你想告诉我,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过是向我做个通知而已?” 周澄脸上漫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只是这样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他仍是漠漠地看着男人,“你可以当我是这么想。” 贺骁只觉得此刻胸腔像是快要被怒火撕裂开,前所未有的滔天怒意直冲头顶,将他所有的冷静克制在短短的一刹那灼烧殆尽。 怒到极致,他反倒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骨间蹦出,“用完就丢,你以为我会让这么你轻易离开?” 他朝男孩走近一步,视线冷硬地攫住他的双眼,修长干净的手指抚上男孩冻得冰冷的脸颊,近乎温柔地慢声道,“你还是太天真了澄澄,和我这样的商人讲道理,你怎么会有胜算。” 周澄感受着他温热的指腹在脸上摩挲,原本被冻得发木的皮肤,在他的抚摸下,重新回归了知觉,“你想怎么样?我有手有脚,除非你把我关起来,否则我迟早会离幵。” “我怎么舍得把你关起来,我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让你吃这种苦。”男人喉间溢出低低的冷笑,深不见底的黑瞳划过一抹嗜血的快意。 雪还在下,大有一种越下越大的趋势,周围不时传来风雪的呼啸。 周澄望着男人黑眸深处闪烁的暗茫,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心底逬发,他拧起眉心,问,“你想干什么?” “放心,”贺骁菲薄的唇始终勾勒着浅淡的弧度,低醇磁性的嗓音不紧不慢地答道,“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你爸能平安无事出来......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了。”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男人脸侧。 黑色的大伞随之落到地上。 风雪像是觅食已久的猛兽,扑向墓前的两道身影。 周澄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打在男人脸上的那只手指尖还在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发着颤。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恨意,就算是最初受尽别人的冷眼,也没有。 身上的冷意他浑然不觉,男人慢慢转过被打偏的脸颊,幽深的暗眸冷冷看向他。 周澄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寒栗,但也只是很短的一刹那。 他从男人身上淡淡收回视线,然后,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没两步,身后响起男人的脚步声,紧接着,他被扣住肩膀,猛地往后带去。 背脊重重撞上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膛。 贺骁长臂紧紧圈着怀里的人,将头深埋进他的颈窝,像是面临湖水枯竭的鱼深深汲取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周澄听到男人在他耳旁低低地出声,“澄澄,别走......好不好?” 男人亲吻着他的脖子,低哑的嗓音携着一丝慌乱,薄唇张合间,炙热的唇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耳后。 周澄目视着前方,平静的眼毫无波澜,冷冷吐出两个字,“松手。” 他越是不吵不闹,男人便越发用力地收紧手臂,到最后,几乎是想要将他嵌进自己体内那般,紧紧地抱着他。 周澄被勒得快要无法呼吸,内心的绝望也将他的理智逼近崩溃的边缘......男人的声音还在他耳旁低低蛊惑,“澄澄......答应我,嗯?只要你答应我,我不会对你父亲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泪水,从周澄发红的眼眶溢出,沿着脸颊滑落......“贺骁......松手。”他机械麻木地张着唇,祈求般地晡喃道。 男人却像是听不见,将他的身体转了过去,看着他满脸的泪痕,心脏猛地被揪紧了。 “澄澄,我爱你。” 周澄闭了闭眼,身心都感到极度疲惫。 贺骁凝望着他阖上的眼睑,心脏仿佛被剜了一刀,“澄澄,我爱你,你听见没有?” 男孩张了张唇,“贺骁......”“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有离开我,我不能成全你......”周澄倏地睁开眼,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贺骁没有防备,被他甩开了手。 他看着男孩往后退了几步,声嘶力竭地朝他低吼,“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连我唯一的奢求也不肯给我!” 贺骁看着他崩溃的模样,眼里划过一丝痛楚,下一秒,意识已经先身体一步反应过来,伸手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周澄被男人抱回了怀里,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悲怡地痛哭出声。 这是他自从母亲死后,第一次流泪。 冰天雪地里,两人站在银白的雪中紧紧相依。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贺骁将哭累了睡过去的人儿抱出了车厢,长腿径直往门口迈去。 周澄睡得很熟,大概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情绪宣泄后,彻底松懈下来,身体也支撑不住这样的高压,所以沉沉睡了过去。 贺骁把人抱回了房间,然后下楼去了厨房,从冰箱里选了一些食材。 正准备把东西清洗干净,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皱了下眉,甩干手上的水渍,从西裤口袋拿出手机,瞥了眼上面显示的备注名,暗眸蓦然一凛。 修长的手指点了通话键,电话一接通,那端便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低吼,“你人在哪?还不快滚回来吃饭?今天一整天影子都见不着,你是不是存心让你尹伯父一家难堪?” 贺骁静静站在灶台前,身形玉立,听着那端气急败坏的怒骂,英俊清冷的面容平静得恬然,“请他们吃饭是你一厢情愿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说过以后你做这些事,我一件都不会奉陪。” “贺骁!” 显然他这副无所谓的口吻成功激怒了电话那头,老人的吼声愈发中气十足,“你这叫什么话?都要结婚的人了,你难道还想躲着不成?” 贺骁狭长的眸微眯,不高不低的嗓音一字一顿,“我再重申最后一遍,不管你和尹家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婚,我不可能答应。” “你……” 那端还想说什么,贺骁看了眼窗外骤然亮起的路灯,冷淡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事我挂了,您自个慢慢享用。” 说完,掐断了通话,把手机扔在了桌上。 半个小时后,他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周澄还没下来。 他脱下围裙,上了楼。 主卧很暗,没有开灯,床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一团隆起。 贺骁没有把灯打开,摸着黑走到床边,弯下腰。 周澄脑袋缩在被子里,俨然还没睡醒,呼吸清浅而平稳。 贺骁将他脸上的被子拉开了一些,单手撑着床褥,低下头在他睡得温热的脸蛋吻了吻,贴着他软软的皮肤低哑出声,“澄澄。” 周澄眼睫动了动,却是没睁开。 贺骁嘴角微扬,薄唇碾过他温软的脸蛋,蔓延至唇角,最后,准确无误地抵上他的双唇,轻柔地摩挲,然后伸出舌尖慢慢舔舐。 周澄还在梦中,只感到呼吸被慢慢夺去,他皱了皱眉,茫然地掀开了眼。 入眼是一片漆黑,男人漾着柔情的黑眸仿佛一块熠熠生辉的黑曜石,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贺骁亲了他一会,才将他松开,嗓音暗哑地贴着他低声道,“醒了?晚餐做好了,起来吃饭。” 周澄木木看了他一会,从床上坐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他的头很痛。 贺骁把棉拖在他脚下放好,抬头见他扶着额头,很不舒服的样子,冷峻的眉头跟着紧了紧,“怎么了,头痛?” 周澄摇摇头,穿了鞋往浴室的方向走去,“我去洗个脸。” 贺骁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打开房间的灯,脸上的神情在灯光下一下落寞了下去。 就算周澄什么都没说,他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透出来的冷漠。 一起下楼吃完饭后,贺骁摸了摸周澄的额头,已经烧得很烫了。 “发烧了,”他沉着脸,“你怎么不说自己不舒服?” 周澄把他的手从额上拨开,低下头,“我没事。” “烧得这么厉害你跟我说没事?” 贺骁看着他不言不语的模样,静默了一会,才将自己的怒气压了回去,转身径直上楼找了医药箱,然后拿着两片退烧药折回来。 周澄听着他走动的动静,坐在餐椅上,怔怔看着窗外的夜色。 第86章 你是我不想错过的唯一 贺骁接了一杯温水,把药片一并递给他,“把药吃了,待会回被窝躺着,今天晚上先别洗澡了,把汗发出来再洗。” 周澄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神情静淡得接近面无表情,“我们能谈谈么。” 偌大的饭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贺骁拧着眉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先把药吃了。” 他就那样站着,身上穿的是最简单的衬衣西裤,却矜冷得常人难及,气质这种东西,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恩赐。 他的话不容置喙,气氛一时间静默了下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僵持着,仿佛定格的画像。 半响,周澄才伸出手,把水和药接到了手里。 等他把药吃了,贺骁弯下腰,长臂刚伸到他背后,周澄已经单手撑在他的肩头,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垂着眼睑,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及男人的脸,只漠漠道,“我自己走。” 贺骁看着他,额角在颌骨紧绷的瞬间,跟着绽幵一条青筋,突突的一下一下地跳动。 半响,他收了手,往后退幵一步。 周澄低着头,扶着椅背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他走得很慢,贺骁跟在身后,配合着他的步调,始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回到卧室,周澄掀开被子在床上重新躺下,头重脚轻的,一躺下就舒服多了。 贺骁替他掖好了被子,又找了医药箱,拿出一张退烧贴给他贴上。 做完这些后,他才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周澄低声问,“你想谈什么?” 他想谈什么,事实上根本无须这么问,两人都心知肚明。 下午的谈判最后以周澄情绪决堤告终,问题并没有解决。 贺骁心里很清楚即便他能逃避得了这个问题一时,也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按他对周澄的了解,要么这件事以周澄的妥协作为最终结果,否则,他绝对会孜孜以求,想方设法地从他身边逃离。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 周澄闻声,慢慢掀开眼,微微失焦的眼神在空中游离了一阵,最后定格在男人俊美的脸上。 实在难受得紧,他的眼神甚至是没有焦距的。 他想坐起来,却被男人眼明手快地制止了。 贺骁从床头拿下一个枕头,掌心托起他的后脑,把枕头垫在了原来的枕头上,然后才将他放了回去。周澄偏着头,烧得有些酡红的脸贴着柔软的枕面,额上的退烧贴传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他睁着迷茫的的眼,静了一会,才缓缓开了口,“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让我走?”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此时他看起来有种脆弱的感觉,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是楚楚可怜得很。 贺骁低垂着眉眼,一时间并没有作答,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周澄落在被子外面的手。 他向来是很喜欢这双手的,每一根手指都生得十分漂亮,不像女人的手那样娇小纤细,但很修长,白净中带着点男性才有的骨骼感,按在琴弦上的时候,有时更像是在撩拨人心。 “那我不妨也问问,”男人低缓而平静的嗓音淡淡的问,“究竟要怎么样,你才明白,我不可能放手?” 他给出这样的答案,周澄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冥冥之中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忽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悲凉嘲弄的苦笑,“有什么意义呢?” 他目视着男人俊美的容颜,“我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段只是用钱维持起来的关系......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很多不是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贺骁手上的动作随之他这句话落下,顿住了。 窗外的雪好像一直没有停过,北风呼啸的动静,就连紧闭的门窗也无法完全隔绝,在房间此时绝对静谧的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他抬起眸,迎上周澄半阖着的眼,薄唇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对你来说,我们之间,就仅仅是用钱维持起来的关系么?” 周澄蒙着一层薄雾般的眸子里,空洞的瞳孔几乎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男人抱着他,说爱他的那个瞬间。 那个时候他全身心都被灌满了愤恨,怒火,只觉得说出这样的他,以及这句话都显得尤为可笑。 他从未想过,这会是真的。 在他陷入怔愣的时候,男人说出了这晚他们交谈的最后一句话,“周澄,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试错机会,所以你不会懂,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什么东西非要抓在手上的话,就势必要抓紧了,因为要是错过了,大概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而你,是我这辈子不想错过的唯一。” 三天后,连着下了好几天雪的天气终于放晴了。 难得的晴天,久违的阳光让人感到身心愉悦。 贺骁在家陪了周澄一天,后来由于丧礼期间堆积的工作实在太多,也因着周澄第二天就退了烧,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没什么大碍,他便回了公司。 家里多了个佣人,负责这段时间周澄的饮食起居。 当然周澄对此的理解,与其说是贺骁请来照顾他的,不如说是请了一个人形监控,以便随时他能随时掌控他在家里的情况。 说起佣人,他忽然想起来,他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林可可了,后来询问之下,才知道男人因为得知两人发生的矛盾,单方面让她不要再来了,不过,周澄知道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贺骁开始变得很忙,有时甚至忙得不能回来吃晚饭。 自那晚的谈话后,两人连着有好几天没说上话,男人早出晚归,常常深夜回到家里的时候,周澄已经睡下了,而第二天一早,又早早出了门。 周澄对这样的生活适应得很快,毕竟对他来说,这样的日子才应该是常态。 他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无奈很现实的一点,贺骁叫了一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守在门外。 显然,如果他想要强行走出这栋别墅,是不可能的。 但贺骁并没有完全限制他的自由,只要他说一句想去哪里,甚至那个保镖会充当他的私人司机带他过去。 只是,这样的自由与他而言,也不过是放长了锁链的生活,本质上,和他被铁锁套着,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逃不开男人的手掌心,只要他还想维持这样的关系,他就只能配合。 吃完午餐后,周澄打算练会琴,然后小小的午休一会。 学校那边也快放寒假了,他没打算回去,一来这个时候回去也学不到什么了,二来,自从上次和姜帆分开,两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大概是心里都明白......就算联系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姜帆,周澄甚至都不想见到他,以自己如此不堪的身份。 那个总是热情真挚的朋友,他害怕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眼神......一首曲子拉到一半,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周澄放下手上的琴,走过去拿了起来。 他看着上面显示的号码,经过前面几次的印象,这次他很快就想起这是贺闵南联系他用的号码。 他眸色黯了黯,指腹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后,还是点了接听。 “喲,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这电话了呢。”通话一接通,无线电那端便传来男人伴着低笑的嗓音。 周澄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漫进透明的窗户,晒在他脚下的地毯上,安静美好的画面让人不禁心生暖意......如果电话那端没有响起男人的声音的话。 贺闵南兀自地接着说道,“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距离上次告诉你我那二叔要结婚的事已经有段时间了吧,听说前几天他一直没来公司,怎么,吵得这么厉害?” 贺闵南笑声里的那阵幸灾乐祸,大概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周澄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光线,轻描淡写地回道,“我妈去世了,他帮我处理丧事而已。” 耳畔的低笑声戛然而止。 末了,才重新响起男人的声音,“抱歉。” 鳄鱼的眼泪,周澄向来不需要,他淡淡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他没就着刚才的事说下去,让贺闵南有些意外,冷峻的眉梢挑了挑,“没什么,就是闲得无聊,看着我二叔又在公司呼风唤雨,叱咤风云,觉得碍眼得很,想找你打发打发时间。” 他从办公桌上收回交叠的长腿,起身转身走到了落地窗边,一只手搭在玻璃幕墙上,看着窗外面的车水马龙,勾着唇角道,“话又说起来了,我听我爷爷说的意思,婚期就定在这个月了,你昵?还没想好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么?还是说,打算就这样让他养着?做只金丝雀?” 这话说的俨然尖锐,且不客气。 换做以前,周澄大概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挑衅而恼羞成怒,但也许是才经过大悲大恸,现在已经很少有能激起他情绪的事情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跟他摊牌了,但我走不了。” 第87章 每个人的目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二叔把你给关起来了?”贺闵南弟低低笑了一阵,旋而又自问自答般地接着道,“不能吧?他要是有心关你,估计你也接不到我这通电话了。” 周澄听着他那肆意张扬得毫不掩饰的笑声,眉眼间无声笼罩了一层落寞,“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差不多了,他找了人看着我,我不能随便出去。” “你就没想过报警?虽然不一定管用,但多少能给他招点麻烦,趁着他应付那些人的时候,说不定你能找到机会逃出来。” 报警? 周澄怎么会没有想过,可他要怎么说?难不成说自己是男人的禁.脔,被监禁了?且不说这样的说辞能不能让警方信服,毕竟除了人身自由,贺骁对他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可谓无微不至,一不小心说不定还得落个报假警的罪名。 而且,以男人今时今日的手段,想摆平这种程度的事......应该易如反掌吧,既然摆明了这事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他又何苦折腾。 何况他只是想离开,除此之外,并不想对男人造成任何亏欠,于情于理,他甚至是对他有恩的,总不能恩将仇报。 周澄往后靠向沙发,仰头望着天花板,有些无力地回道,“没用的......我走不开,是因为我爸。” 贺闵南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深层含义。 他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什么,蓄着淡笑的眸子眯了眯,划过一丝狡黠。 “他用你爸要挟你?” 周澄不想跟他说太多,便没应他这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事我挂了。” 他冷淡的语气透过听筒落在贺闵南耳旁,惹得他忍不住啧的一声,“我看你是真的很不待见我啊,怎么,多聊两句就不愿意了?我对你不也是好心,何况你要是真想离开我二叔,我能给你的帮助可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了,你就没想过和我合作?” 周澄半垂的眼帘慢慢合上,慢声答道,“没有想过,也不考虑。” 贺闵南轻嗤了声,“这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了,万一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昵?行了,既然你不想聊,那就到这,再见。”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忙音。 贺闵南伫立在落地窗边,身形修长,姿态惬意,单手轻抄着裤兜,从耳边取下手机。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他无声勾起唇角。 周鸿风么......晚上,贺骁照例没有回来吃晚饭。 周澄独自一人享用完晚餐后便上了楼,刚走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声微信的短铃。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发信息人,他愣了一瞬。 姜帆:【周澄,你们系里的期末考时间已经公布了,你还回来考试么?】 对话框内,两人的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一起去听演唱会那晚。 大概是知道他会觉得尴尬,所以姜帆才会选择在微信里重新建立联系,而不是打电话。 周澄心底淌过一股暖流,为姜帆这种总是恰到好处的为他着想的行为。 他操作着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迅速回复了过去。 【嗯,已经在班群看到了,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回去考试的。】 消息发过去没一会,对话框左上角便弹跳着对方正在输入对话的字样,然后很快回了一条消息过来。 【没有意外?你妈妈的情况稳定些了吗?】 周澄停在屏幕上方的手指蓦然滞住,脸上的神色跟着僵滞了一瞬。 他缓了一会,才慢慢地动了下指节。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点下发送的瞬间,周澄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对话框不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取而代之的,是姜帆立马打过来的电话。 周澄把电话接下了,意外的,对面好一会没开口,只能听到男孩细微的呼吸声。 周澄以为是房间信号不好,便起身去了外面阳台,“姜帆?” “......我在,”男孩似乎很内疚,声音都是沉重的,“你还好吗?” 夜晚的气温不比白天,虽然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但到底是腊月寒冬的时候,晚上的寒风吹在脸上又干又涩,像是刀子在刮。 “我没事,你别担心,都过去了。” 听他这么说,姜帆紧绷的情绪才缓解了点,“那你现在在哪?准备什么时候回校?” 与其说想知道他的近况,不如说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他是不是还在那个男人身边......没有人知道自那天晚上分开后,他过着多么煎熬的日子,无数个日日夜夜想要打电话给他,却在一次次的挣扎中打消了念头。 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只能徒增双方的难堪。 直到今天才想到这个接口,惴惴不安地发了消息给他。 “我……” 周澄还没想好该怎么他这话,就见不远处的路口忽然驶过来一辆银色轿车,以及在路灯下,透过挡风玻璃隐隐可见坐在主驾驶上的身影,眉头微微皱了下。 男人今天下班得比平时要早。 姜帆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声音,也察觉到什么,不由得再次出声,“周澄?怎么了?” “哦......没,没事,学校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不过考试的话我尽量回去考。” 他这话答的有多心不在焉,姜帆一听就听出来了。 心口忽然一窒,像是要喘不过气,他压低了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他在你旁边?” 这个他指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周澄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贺骁,搭在栏杆上的指节紧了紧,一时间也静默了。 在他们之间,贺骁其实是一个能不提就不提的存在,最好心照不宣,都当没有这号人物。 事实上姜帆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明明比谁都清楚这个人的忌讳,可他就是忍不住......“抱歉,你要是不想提,就当没听过吧,我们很久没聊天了......我很担心你,周澄。” 银色的卡梅拉已经在楼下的草坪上稳稳停下,男人推开车门走出车厢。 周澄漠漠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形,大概是心有灵犀,男人抬起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触上,周澄浅浅吸了口气,轻声朝着电话那头道,“姜帆,其实......我现在很累,也很迷茫,我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很痛苦,真的。 他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怎么样才能逃离这里,逃离那个男人。 可他就像一只风筝,就算他飞得再高再远,只要线还在男人手里,他就永远无法摆脱他。 没有人可以理解他内心的痛苦,这种独自承受的感觉他快要无法承受了,所以他迫切地想要有人能够和他分担一些,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听他诉说。 而姜帆,就是这个人。 贺骁仰头看着二楼阳台那道单薄的身影,在瑟瑟的夜风中,就更单薄了。 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对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的表情,难以诉说的忧伤......男人黑眸微眯了眯,随后便收回视线,步进了屋里。 姜帆静静听着电话那端传过来的声音,那每一个压抑得仿佛无法呼吸的音节仿佛敲在他的心头,让他跟着也觉得沉重得无法呼吸。 “周澄......为什么不离开呢?曾经我可以理解你是为了你母亲,才会......可现在,如果你都已经没了枷锁,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他晈着牙,一字一句宛若从喉骨蹦出,“你知不知道,那个男人他要结婚了,难道你真的要一直被他养着,做他见不得光的情人么?” 周澄闭了闭眼,但仍然止不住眼角的酸涩蔓延,“我不知道......姜帆,他拿我爸要挟我,我走不了,如果我走了,他会对我爸不利,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念想了,唯一的念想就是我爸,我只想他能平平安安地出来,所以我不能走,我也走不了。” 这事其实下午姜帆便已经从贺闵南那里得知了,这也是他今天晚上终于做好打算主动联系周澄的原因。 原本只是存在脑海中的一些想法忽然涌现出来,那些只在幻想里才敢说出口的话此刻却涌到嘴边,姜帆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着,且稳着声不紧不慢地道,“我不知道你对贺闵南了解多少,但是据我来看,他是你唯一能脱身的机会,周澄,你为什么不愿意试着和他合作呢,也许结果并不坏。” 他浅浅吸了口气,说了下自己的打算,“如果能利用他牵制贺骁,让他不能对你父亲下手,这样你可以和我回我的老家过一段时间,那里交通闭塞,虽然是乡下,但风景还不错,贺骁就算有心找你,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在那边陪你,以后我们再一起回沪城。” 他之前想了很多,思来想去,只有这条办法最可行,一来在他熟悉的地方,对他和周澄都有优势,二来......他也能争取到两人独处的机会。 他承认怀着自己的目的提出这样的建议确实自私,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第88章 不乖,连叔叔也不叫了 周澄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这个提议心动了,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 且不说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有多高,就单纯动机而言,为了一己私欲和贺闵南联手让贺骁陷入危境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贺骁说要对周鸿风动手,他确实很生气,但归根到底,这只是一个有前提的结果,他并没有真切地去落实。 他总不能为了一件根本不存在,还没发生的事,做出过激反应。 听筒里长时间的沉默让姜帆的心无端沉了下去。 他试想过这个提议可能会被周澄拒绝,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用沉默代替回答。 他将手机一点一点攥紧,语气冷了几分,“还是说......你舍不得?” 周澄低垂的眼睫蓦然颤了下,唇瓣逐渐抿起,“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这话是给姜帆的答案,也是他给自己的告诫。 只是,这样的回答,终究还是透露了什么。 姜帆听着他失落的声音,内心最后一点希冀也凋零了,心彻底跌入了谷底,没入了漆黑的深渊。 不是不舍得,而是不能不舍。 如果一件事需要理智加以约束,是不是可以说明,恰怡那件事,才是一个人的本能? 周澄大概也察觉到对面异常的沉默,想了想还是转移了话题,“况且,我觉得贺闵南这个人并不可信,我不明白很理解为什么你会觉得......”他脑海里忽地有什么闪过,滑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他怔了怔。 姜帆认识贺闵南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毕竟上次在医院,三个人碰过面了。 但很显然后面两人还有联系,不然姜帆不会说出“以他对贺闵南的了解”这句话。 周澄的眉梢漫上一层凝重之色,“姜帆......你和贺闵南......”“你想问我们怎么会有联系是吧?” ‘‘嗯”“我们一直都有联系,之前他也有特地找过我。” 姜帆从未没想过要把这件事瞒着他,索性全都跟他说了,包括那次在酒店见面谈的那些事,也一一说了出来。 周澄静静听着,眉间的凝重之色一寸一寸沉了下来,等听完他说的,内心的复杂情绪更是难以言喻。 “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个程度,真的,姜帆,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些,但以后请你不要再接触贺闵南......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心里有分寸,这个你放心。”姜帆淡声说着,脸上却不禁勾起苦笑。 只要他愿意,为了他涉险又算得了什么?他愿意为他做的还有很多......两人又说了几句,周澄想着贺骁已经回来了,便匆匆挂了电话。 然而一转身,就看到陡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他什么时候在的? 为什么他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周澄脸色惨白,额上更是紧张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 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男人不知道听了多少,他就止不住的心慌。 贺骁斜颀长矜冷的身形就倚在玻璃推窗边上,双手环在胸前,身上深灰色的正装还没换下,俊美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低低哑哑地笑问,“讲完了?” 周澄根本没有心思在乎他问了什么,抿着唇又问道,“你上来多久了?” 男人墨色的剑眉微微挑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张小脸煞白的样子,“怎么,有什么话的不想让我听到吗?这么紧张?” 外面的气温很低,可周澄身上的凉意此时却像是从脚底一股窜起,席卷了全身,“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偷听别人说话本来就是错的。” 他绷着脸,看着男人脸上的似笑非笑,就要从他身旁走过去。 脚下才迈进房间,手腕就被身后的男人攥住了。 他没回头,声音冷漠到了极点,“松手。” 贺骁自然没放幵,从落地窗边站直了躯体,随即走到他面前,将他低垂的脸蛋抬了起来,薄唇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贴着他的脸,低低哑哑地问,“生气了?” 周澄抬起眼,猝不及防对上男人漆黑如墨的暗眸,心脏止不住地重重震了下。 他深吸了口气,极力稳住自己微微发颤的声线,“难不成被人偷听了电话,还要高兴?” 贺骁失笑,喉间溢出模糊的笑声,狭长的深眸微微弯起一道下垂的弧度,“抱歉,我无心的,本来只是想上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说得很认真,就没打扰你。” 周澄原本紊乱的心绪随着他这话落下,迅速冷却了,甚至有一瞬间凝固了般。 如果说刚才只是脚底窜起冷意,那么这一刻,他几乎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在了原地。 男人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已经站了很久。 至于听了多少......没有一半,也有一半以上。 他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生气?好像没必要。 不安?男人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而产生什么反应,那就更没必要了。 贺骁看着眼前陷入怔愣的人儿,粗粝的指腹轻轻在他干净白皙的皮肤上摩挲着,深眸湛湛,嗓音低哑得缠绵,“怎么不说话了?” 周澄定了定神,眼见男人的薄唇快要落下,抬手拨开他在脸上捣弄的手,就要从他身前退开。 然而男人像是看准了他的意图似的,在他抬手的瞬间,他跟着就被一条有力的臂膀圈住了后背,往男人身上压了过去。 周澄被男人圈进了怀里,后腰被他一股遒劲的力道紧紧箍着,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甚至能透过彼此身上的衣服,感受到男人那紧实富有力量的躯体。 贺骁低下头,眼底的笑意渐深,好看的唇张合间,唇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脸上,“真的生气了?” 周澄只能闭着眼别开脸,才能勉强发出声音,“贺......骁!你放开我!” 只是,他越是表现出抗拒,男人手上的力道便带着惩罚意味地越发收紧,“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连叔叔都不叫了?嗯?” 周澄这一次却是抿紧了唇,什么都不说了。 慢慢闭上了眼,像是认命,也不再挣扎。 贺骁湛深的眸底划过一抹暗色。 有多少天没能这样抱着怀里的人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自己抱着他,鼻尖传来男孩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气息,这一刻是餍足的。 贺骁低下头,将脸埋进男孩的颈窝,轻轻地蹭着,“让我抱一会,澄澄,我不做什么。” 周澄听着男人语气里突然呈现出来的疲倦,莫名的,心像是被揪了下,有点疼。 房间里的气氛随着男人这句话落下,慢慢安静了下来。 以前两人关系还好的时候,偶尔男人也会像现在这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跟他讨要些亲密的举动。 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情侣那样。 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他怔怔地想,如果一切都像以前一样,该多好......又过了几天,周澄再一次去见了周鸿风。 这无疑会是一次沉重的探视。 之前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他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但周澄想,这件事就算他能瞒一段时间,也不可能瞒一辈子。 何况以往他都是固定一段时间就去探望,太久没有去,周鸿风也会起疑。 只是当真正要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难以出口。 周澄像往常一样在探视窗口外面的椅子做好,怀着焦灼的心情等待着里面那道铁门打开。 只是,这一次,随着铁门打开,看着脸上伤痕累累的周鸿风,他脑海里“轰”的一声,有什么倒塌了。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血色刷的从脸上褪去。 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大有要将一切吞噬殆尽的趋势。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都按照男人的要求做了,顺着他的意思一步也不敢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这样做了......周鸿风在玻璃窗那头坐下,拿起了话筒,见周澄迟迟没有回过神,大概知道是自己脸上不好看,吓到他了。 他朝周澄比划了两下,示意他拿起电话。 等周澄慢慢把听筒放到耳旁,他才率先出了声,“不小心磕的,没什么事,你别瞎担心。” 周澄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电话,红着眼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响,他才哽咽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字眼,“谁做的?”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显得格外的低沉,周鸿风大概是知道这样子也瞒不过他,叹了口气,索性把事情说了。 周澄听着他说在监狱里不小心惹了个“地头蛇”,遭了一顿打,手上的关节直“咯咯”作响。 周鸿风淡淡继续道,“其实就是看着不好看,没什么大碍,这里面也有医生,已经给我看过了,没事,你别瞎想。” 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妈昵?最近情况好些没有?” 提起自家母亲,周澄脑海里短暂的空白了一瞬。 第89章 对峙 那股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怒意,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咙,噎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可当看到周鸿风这副模样,先前做好的心理建设,早已被怒焰吞噬,悉数崩塌。 周鸿风看着他脸上逐渐露出苦涩,心一下便沉到了谷底。 “周澄,”他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手撑在了玻璃上,嗓音止不住的颤抖,语气近乎卑微地带着一丝祈求,“你妈怎么了?” 周澄听着耳畔响起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开了,灵魂像是被无数双手拉扯着,疼得他快要窒息。 他低着头,半响,才抹了抹眼角,慢慢抬起头,看着男人同样发红的眼眶,喉间更是酸涩。 “妈她......走了。” 周鸿风瞳孔倏地睁大,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一倒,瘫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又扑倒在身前的大理石台上,抱着头鸣鸣恸哭了起来。 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电话里传来他压抑而痛苦的哭声,周澄也忍不住眼角的酸涩,泪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落了下来......看完周鸿风出来,周澄回到车上,冷声跟司机报了贺骁的公司地址。 大概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萧杀之意,脸上也面无表情得厉害,司机应声之后,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这个司机平时都在别墅守着他,要是他出行,便充当他的专职司机。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让他跟着。 周澄靠在后座,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原先平息下去的怒火,这会如同死灰复燃般,再一次充斥了心间,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只是,越是愤怒,他看上去就越是平静,平静得甚至看不出端倪。 半个小时后,黑色的轿车在市中心一栋大厦前稳稳停下,司机手脚麻利地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周澄弯腰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他径直走到前台,报了贺骁的名字。 两个前台小姐听着他直呼自家总裁的名讳,面面相觑,但因为之前亲眼见过总裁秘书专程下楼接待这个人,一时间也不敢怠慢,只说打个电话问问。 没一会就挂了电话,笑着说请他上楼。 周澄点点头,冷淡道了声谢。 乘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就看到已经在外面候着的女人。 安柠一身米色的职业套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周先生,贺总正在开会,可能还要等一会,我先带您去他的办公室,这边请。” 说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周澄对于女人表现出来的客气有礼有些不适,但眼下他一门心思都在别处,也顾不上这些了,跟在她身后往办公室走,一边出声问道,“他大概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工作?” 他的声音很冷,短短一句话便透出一股令人后背发冷的深寒戾气。 安柠俏丽的脸上笑容僵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了笑道,“马上就结束了,还请您稍等一会。” 她领着周澄进了办公室,“您先坐一会,我给您泡杯咖啡,或者您更喜欢暍茶?” 偌大的办公室和上次来时的记忆相差无几,现代简约的设计,一侧的是透明的玻璃幕墙。 周澄在灰色的会客沙发坐下,淡绯的唇微抿,“都可以。” “好的。” 秘书离开后,周澄偏过头,漠然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 没过一会,门边传来脚步声,不同于女秘书高跟鞋走在地板上的清脆动静,很显然是个男人的。 他眼神蓦然沉了下去,从沙发上缓缓站了起来。 贺骁走进办公室时,深眸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菲薄的唇微微一挑,长腿便走了过去,“怎么来了也——”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忽然抬起脸。 他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秒,男孩速度快且看得出用了极大的力道的拳头已经遽然伸到了眼前。 贺骁躲闪不及,又或是,对上那双布满血丝且饱含泪水的眼,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才导致了这一状况发生一一他被重重打中了左脸。 周澄看着被打中后,踉跄着步伐后退的男人,手上的拳头还没松开。 他重重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子在割,疼得他连眼角流下的泪水,都无从发觉。 端着茶杯去而复返的秘书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吓得低叫了一声,随即又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唇,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地看着两人。 “为什么丨”周澄红着眼,一步一步走上前,用力揪紧了男人的领口,将他推向了墙面,“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还是要这么做!我爸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让你算计完他还不够,连他进了牢里你也不肯放过!” 男孩野兽般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几乎响彻了一整层楼,连隔壁秘书办里的几个秘书听到这动静也跟着心惊胆跳了下,惊恐地面面相觑。 贺骁被他推向墙面,背脊重重撞了上去,闷哼了声。 他从短暂的眩晕中慢慢抬起头,俊美的脸上左侧的脸颊肉眼可见微微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鲜红的血丝沿着伤口流下。 口腔弥漫着腥甜的锈味,他舌尖抵了抵左侧脸颊,触及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在说什么......”周澄瞪着他,眸底深处的恨意翻腾着要喷出来,“你敢说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之前我每次去看他都好好的,你一威胁,他就出事了?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 贺骁算是听明白了,明白过来他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来自什么,忽而低低笑出了声。 周澄看着他唇角慢慢勾起,眼神紧缩了下,扯着男人领口的指节也一点一点松幵。 下一秒,他攥紧了手,再一次朝男人的脸颊挥过去。 只是这一次,却被男人的手掌接住了。 宽厚有力的指节裹着他的手,收得很紧。 他想挣开,男人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贺骁用另一只手抹掉了嘴边的血迹,一双湛深的眸十分平静地掀起眼帘,旋即款款从墙面站直了身躯,以绝对碾压的强势力道扳回了主导地位。 他瞟了眼门边已经吓坏的秘书,黑眸渗出丝丝凉意,“出去,把门带上,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安柠手上还端着茶杯,闻声,才从怔愣中回过神,忙点了点头,退出了门外。 厚重的实木大门应声“砰”的一声阖上。 偌大的空间瞬时便安静了下来,死寂无声充斥在两人之间。 周澄紧咬着牙根,想要从男人手上把手抽回,却碍于力量不够足以和男人抗衡,只能被男人一步一步带到他的身前。 贺骁将他拉近了,低下头,冷峻的脸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脸上。 他哑着嗓音,用同样危险的语气缓声问道,“你来找我,是觉得我动了你爸?” 周澄挣扎的动作一顿,似是对男人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了一般,怔怔和他对视,“难道你想说不是你?” 他现在的是想跟他装傻?还是觉得只要演技足够真,他就能像个傻瓜似的被他轻而易举地骗过去? 他把他当什么了? 贺骁对他那毫不掩饰的仿佛在看一个无耻之徒的眼神并没有在意,语调仍是平淡得很,“有什么证据吗?既然你这么笃定,应该不会只是猜测得出来的结果吧?” 就像周澄笃定一定是他下的手那样,他也十分笃定他拿不出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是他做的。 他平淡得反常的语气非但没有让周澄觉得平静,反而随着他的眼神,语气,他胸腔里燃烧的怒焰,已经是一片燎原之势。 是,他是没有证据。 他不像他,没有只手遮天,翻手是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更没能力去找关系把这一切调查清楚。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那也是因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有这个本事的,甚至有动机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不怀疑他,难道会有人的嫌疑比他更大吗? 答案显而易见。 “证据,”怒到极点,周澄脸上却是平静了下来,自嘲地轻笑了声,“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我有证据又如何呢?你都能把手伸进监狱里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他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寒芒,“贺骁,就当我看错你了,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用这样的举动来警告我离幵了你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不会这样做,像你这样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人......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你。” 男人脸上平静的假象面具随着他这话落下,终于皴裂开了一道裂缝。 贺骁漆黑的双眸蒙上一层晦暗,薄唇冷淡地张合,从喉间溢出两个毫无平仄的音节,“是么。” “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很好,你对我的印象可真是越来越多了,只是,净是些不太好听的玩意,我听多了......也是会烦的,澄澄。” 第90章 开始坑老攻 周澄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松开了,身体重回自由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想要从男人的势力范围内退幵。 只是,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早就预判了他动作的男人,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男人已经准确无误地吻住了他。 如飓风般凶狠,充斥着暴戾气息的吻重重碾压着他的唇舌,动作毫无温情可言。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给予。 周澄伸手想要推幵压在身上的男人,手掌抵在他结实的胸膛用力地推着,却是没能撼动他半分。 他高大挺拔的躯体,像一堵墙一样压在他身上。 贺骁宽大的手扣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则扣紧了他的下颌,迫使他只能无力地打开齿关,任他在他唇齿间攻城掠地,汲取他唇腔里的每一丝气息。 直到周澄的身体因为轻微的缺氧而开始发软,他才松开了他的唇,抵着他的额头微微的喘息着,“澄澄……” 周澄阖着眼帘,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身上也无力得很,如果不是男人扶着他的腰,他大概连站都站不稳。 半响,待稍稍恢复了点力气,脑袋也因为氧气重新流入体内而不再眩晕,他还是猛地推开了男人,并且抬起手背用力地擦了擦嘴唇。 贺骁看着他厌恶至极的眼神,眸色跟着暗了一度,俊美的脸上覆上一层薄霜。 他忽而就有些无奈,抬起手捏了捏酸胀不已地眉心,低沉的嗓音淡淡地开腔,“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你爸的事和我无关?”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不清楚,但能让周澄这么气愤,乃至直接跑到他的办公室发火的程度......周鸿风那边的情况可想而知。 这事来得很蹊跷。 要说真是谁有心搞了这么一出,为的就是栽赃嫁祸给他,这也着实巧合了点,且不说周澄不愿意相信,他自己都觉得这种程度的巧合,可能性太低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周澄已经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他现在想洗脱嫌疑,基本没可能。 所以他才会觉得头疼。 周澄冷眼看着他,嗓音幽凉,“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么?” “周澄,”贺骁放下手,英挺的眉眼铺着一层淡淡的疲色,黑眸黯淡而深沉,“给我一点时间处理,等我调查清楚,再给你一个交代,行吗?” 最近他手上的事情很多,公司,联姻,每一样都不能让他省心,再加上今天这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繁忙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这些对他来说其实都算不得什么,他真正在乎的东西,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可现在,他能感觉得到,他在慢慢远离。 “我不用你给我交代,”周澄面无表情往后退了几步,“我只希望你别把我逼得太紧,真的,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掷下这句话后,他转身拉幵了门,径直走出了门外。 贺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再阻止,修长俊美的身形静静站在原地,蒙上了一层落寞,耳旁久久回映着男孩最后的声音......周澄乘电梯直达一楼,司机还在路边等着,见他出来,连忙打开后座车门。 周澄上了车,将自己扔进后座,心中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眼前划过男人刚才充斥着倦怠的眼神,他深吸了口气,强制自己将这一幕从脑海中撇去。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周澄看着路边的一个手机店灯牌,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 “停车。” 司机应声将车在路旁缓缓停靠了下来,“怎么了,周先生?” “我手机最近好像有点问题,我想找人看看,你在这等我一会。” 男人大概也看到外面的手机店,这个距离如果周澄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开溜,根本不现实。 短暂的斟酌过后,虽然不明白周澄手机坏了为什么不重新买一支,但他还是点头应了,“好的,我在这里等您。” 周澄见他没起疑,便推开车门下了车,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朝手机店走去。 其实这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换做以前,他从来不会去怀疑男人是否会在他的手机里动手脚,但今天,大概是贺骁如今的行为已经完全超乎他的理解范围,他既然打定了注意要离开,那么小心谨慎这一点,绝对不会错。 周澄进了手机店,把自己原来的手机递给前台的售卖员,询问是否有相同款式的手机出售。 售卖员看了看,说有,周澄说要买一支新的,然后又拿出身份证,说要重新办一张电话卡。 车子和店里有些距离,何况还隔着门窗,相信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等办完卡,周澄把新办的手机卡放进了口袋,拿着新手机回到车上。 司机看了眼,没说什么,发动了车子将车子继续往前幵。 回到别墅,佣人已经把晚饭做好了,见他回来,热情地上前招呼着。 周澄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点,如果什么也不吃,佣人大概会把这事说到男人面前去,他现在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际,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完饭后他拿着新买的手机回了房间,把新手机插了卡,又从原来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找到贺闵南的电话,存进了通讯录。 做完这些后,他拿着新手机上了天台。 小区里的夜色很不错,但天气太冷。 只是周澄这会一门心思都在手机上,根本没心情留意这些。 他给贺闵南打了电话,意外的,第一个电话并没有接通,很快就被挂断了。 周澄想着可能是贺闵南看是陌生号码,所以挂了。 他只好重新拨了过去,几声绵长的嘟嘟声过后,电话那头终于接了。 “喂。” 周澄听着耳旁比以往冷淡的嗓音,淡声开了腔,“是我。” 那头静了下,忽而噗哧一声笑开了,“我说是谁呢,怎么突然换号了?” “怕被人监听,”周澄淡淡道,并不想过多解释,“以后我都会用这个号码联系你。” 那头又是一声轻嗤,“我说,你没必要怕成这样吧?我二叔那人虽然心眼多,但还没变态到会偷听人电话,你这搞得和我偷情似的。” 周澄没心思和他插科打诨,天台的风很大,没一会就把他的脸吹得发麻,“我不敢赌,保险起见只能这样做......好了,话入正题,我找你有事。” 电话那头,一个大型包厢内,十几个男男女女在动感的音乐下欢声笑语。 贺闵南坐在红色丝绒沙发里,身前的茶几上搁着一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 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则像顺猫儿毛一样抚摸着睡在他腿上的脑袋,眼神亦是落在那张安静恬然的睡颜上,薄唇微微勾勒着笑弧,“什么事,你说。” “你之前说的那些,还算数吗?” 贺闵南听着听筒传过来的声音,眉梢一挑,“想通了?” 周澄静了一秒,“嗯。” “你这转变得可够快的啊,”贺闵南低笑,“前几天我打给你,你还信誓旦旦绝对不会和我做这笔交易,今天你倒是不请自来了,怎么,我那二叔做了什么,惹得你终于下狠心对付他了?” “这和你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就行了。” 贺闵南听着电话那头骤然变得冷淡的声音,低低笑了两声,“行行行,你别生气,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不用这么敏感的......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有件事你得事先明白。” “你说。” “一旦你听完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就代表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届时不管你会不会后悔,你都只能按照我说的去做,这一点,能答应吗?” 周澄握着手机的指节慢慢收紧,脑海里短暂地茫然了一瞬。 片刻过后,他咬了下唇,慢声问道,“......会伤害到他的人身安全吗?” “你在说我二叔?” “嗯”贺闵南低低哂笑了一阵,旋即才重新开腔道,“你这问的......既然连这个都怕,还和我谈什么交易?你以为我在和他玩过家家?” 周澄望着楼下漂亮的小区夜景,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无声攥紧了手指。 然而不等他出声,贺闵南的声音又接着在耳旁响了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还真不准备拿他人怎么样,我要的东西都在他手上没错,但只要我的目的达到,他这个人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了,何况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家亲叔叔,公司易主了,我还是姓贺,家里那些老古董吹吹胡子瞪瞪眼也就过去了,这要是搞出人命,我看我爷爷能削死我......就冲这一点,我姑且可以给你个保证,不动他的人。” 有了他的保证,周澄却没有放松的感觉,脸上甚至比一开始还多了几分凝重之色,“就这些吗?” “不然,你还想要多少?”贺闵南轻嗤笑道,“如果你没问题的话......那我就说了?” 一阵风忽然吹了过来,冻得周澄脸上木然。 他垂下眼帘,淡淡应了声“嗯”。 “我要你在我二叔书房拿一样东西。” 第91章 姜帆和贺闵南的异常? 周澄眼睫轻颤了下,“什么东西。” “一些文件,也有可能是装着这些文件数据的u盘,”贺闵南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他书房里应该有个保险箱,东西就存在里边。” 保险箱......周澄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贺骁的书房他进去过几次,印象中从来没看到什么保险箱。 当然,不排除他锁在柜子里了。 他淡绯的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也难怪贺闵南千方百计地笼络他达成这笔交易,就目前来看,也只有他才能办到了。 家里的那个佣人,还是最近为了照顾他才给请的,以前他还没来时,贺骁一直都是独居,外人就算想进别墅,都难。 至于那是些什么文件,周澄想,既然能让贺闵南惦记的东西,想必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但这些已然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毕竟这是他能彻底脱离男人的唯一捷径,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我怎么才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你这问的......既然是保险箱,当然是要按密码咯。”贺闵南在无线电那端懒洋洋地道。 周澄眼里没有波动,“可我不知道密码。” 他说完,耳边又是一声低低的嗤笑,“不然?能拿了就走,我又何苦让你去?找个专业的不更省事?” 周澄无视了他话里的讥讽,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漠漠道,“我知道了,有没有时间限制?” “最好就这一段时间吧,公司那边我已经搞定了几个股东,只要东西到了我手上,扳倒这座大山就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你那边越快越好。” 男人顿了顿,又道,“哦对了,他书房里有监控,你暂时别轻举妄动,明天我会让人寄个东西给你,你把东西插在电脑上,能修改半个小时的监控摄像,时间长了他可能会起疑,所以你一次最长能呆半个钟,差不多就出来,别被发现了。” 周澄淡淡应了声,旋即想起什么,轻声道,“我能不能先跟你谈个条件?” 贺闵南在那头笑了下,“你说。” “我爸最近在监狱里被人打了,如果可以,能不能你安排几个人看着他,别让人欺负。” 他叹了口气,“我只有这一个心愿,事成之后,我不会要你其他东西,只希望能借你的力保到他平安出来,等这边的事完成后......我会和姜帆去他老家避一阵子。” 贺闵南唇边的笑在听到姜帆两个字时,无声凝在了脸上。 他眯了眯眸,低头看了眼还睡在自己腿上的人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刮蹭着他的脸颊。 “他跟你说,带你去他老家?” 周澄不知道他这话问的什么意思,也没多想,回了个“嗯”。 那头忽然无声静默了下去。 周澄等了一会,没听到男人的声音,忍不住提醒,“贺先生?” 又过了一会,男人的声音才再次传来,“知道了,你开的条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自然会满足你。” 周澄觉得他这阵沉默来得有些奇怪,感觉男人是在听完他提到姜帆后,才变成这样的。 这两人的关系上次姜帆在电话里已经跟他说过了,他当时只是劝诫姜帆不要和贺闵南过多接触,至于这两人接触到哪一步了,姜帆却没详说......心中隐隐有个猜想,不过才冒了个头,就被周澄摁了回去。 “那就好。” 回完话后,他便挂了电话。 那头,贺闵南听着只剩下嘟嘟声的手机,随手搁回了茶几,目光从始而终都粘在手下的那张脸上......与此同时,市中心某栋办公大厦内。 偌大的落地窗外一片繁华的城市夜景,玻璃上映着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模糊的身影。 贺骁结束一天繁忙的工作,英挺的身形往后靠向椅背,抬手捏了捏酸胀不已的眉心。 没按一会,静置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响起了铃声。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旋即放下手,倾身拾过手机。 电话接通,很快传来一道公式化的男音,“贺总,那边已经问过了,狱警说事发当天,是周鸿风自己先惹了祸,才招那帮人报复性地打了一顿,整个事件并没有存疑的点,找不出什么异常。” 整个办公室安静极了,电话那端的声音便显得尤为清晰。 贺骁静静靠在黑色的皮质转椅上,蕴着几丝倦怠的眉心紧锁了起来,“确定调查清楚了?” “确定,至少从狱警的说辞来看,没有不妥的地方,打周鸿风的那帮‘地头蛇’我也调查过了,入狱前都是一些地痞流氓,背后没有势力。” 没有势力贺骁黝黯的暗眸微微眯起,旋而从座椅款款站起身,转身踱步行至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闪烁着霓虹灯光的城市夜景,单手落入了裤兜。 他沉着嗓音淡声吩咐,“知道了,安排几个人到周鸿风身边看着他,别再让人找他麻烦。” “曰,,疋。 晚上十点。 周澄在听到楼下响起车声的一刹那,便合了手上的书,顺手把床边的落地灯一并熄灭了。 房间登时陷入一片漆黑,他掀开被子躺进被窝,看着窗外淡淡的月色,慢慢阖上了眼。 自从上次闹翻后,两个人就一直是分房睡的状态,像这样刻意回避男人的招数,此前他也用过好几回。 今天是个尤为不想再和男人交谈的日子,于他而言,或许说,应该没有必要再谈了。 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只是,他深知贺骁今天回来后,一定会过来一趟。 索性,就这样吧。 事实确实也是他预料的那样。 贺骁进了门便径直上了二楼,穿过走廊,走向尽头的主卧。 高档的地毡将他的脚步声降到最低,乃至他走到卧室门前,周澄还没听到什么声音。 门是关着的。 五秒后,男人抬手压下门把,走进房间。 皎白的月色透过窗户漫进房间,靠近窗户那头的大床上,隐约可见一道隆起。 贺骁放轻了步调,慢慢走了过去。 男孩安静恬然的睡颜随即映入眼帘。 他似是睡得很熟,呼吸清浅均匀,长而纤细如羽扇的睫毛安静地耷拉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淡色的阴影。 贺骁缓缓弯下腰,单手撑在床头,俊美的脸上神色清冷,将脸慢慢贴近了男孩,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那张干净得无暇的脸上。 影影绰绰的光线下,周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 尽管这一幕只存在一瞬间,但男人还是看清了,湛深的眼底随即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他低低哑哑地出声轻唤,“澄澄。” 周澄自然听到了,也知道男人既然出声叫他,想必已经知道他在装睡。 没一会,他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是男人放大数倍的俊颜,立体俊美的五官赫然呈现于眼前,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刺激。 在他睁眼的瞬间,贺骁也看到了他眼底的冷淡,深眸里漾着的笑意瞬间便敛了下去。 四目相对。 周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寒色,“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非得现在叫我起来?”他脸上显形于色的不耐烦让贺骁微眯了下深眸。 贺骁一边解开西服下摆的两颗纽扣,边在床沿坐了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理解,但你父亲的事,我必须要澄清一点。” 周澄怔怔看他。 贺骁从口袋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动了几下,然后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应该是一段音频资料,屏幕上有个三角形的播放按键。 周澄不明所以地看向男人,“这是什么?” 贺骁把手机往他手里送了送,“你听完就明白了。” 亮起的手机屏幕在黑暗的环境下十分刺目。 周澄接下手机的时候,男人弯腰打开了旁边的落地灯,然后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书。 周澄按下播放按键,一段对话便从音频里流露出来。 【贺总,那边已经问过了,狱警说事发当天,是周鸿风自己先惹了祸,才招那帮人报复性地打了一顿,整个事件并没有存疑的点,找不出什么异常。】 【确定调查清楚了?】 【......安排几个人到周鸿风身边看着他,别再让人找他麻烦。】 【是。】 很短的一段对话,周澄听完后,手指一点一点捏紧了机身。 他猛地抬起头,拿起手机冲男人晃了晃,“这是什么意思?” 贺骁目光淡淡,语气平淡得毫无起伏,“我的自证,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你爸的事,确实只是一个意外,并不是你想象的,出自我之手。” “自证?”周澄想笑,却笑不出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这种东西你就是想伪造十份一百份,也没什么难度吧?” 贺骁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轻慢,薄唇逐渐抿成一道直线,眉间也跟着深深蹙起,“没有亲眼看见的事你立马就定了我的死罪,我让人调查出来的东西,你矢口就说是伪证......澄澄,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周澄把手机丢回到他面前,冷着脸在床上重新躺了下来,“我困了,已经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讨论了,你出去吧。” 第92章 贺总家的周耗子 贺骁脑内的某根神经忽而就崩断了,脸上最后的平静像是一张风干的面具,随着他这些话而皴裂出一条条细细的裂缝,然后......悉数粉碎。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他冷峻的俊颜下颌一点一点紧绷成利落的线条,每一个音节都彷如从喉骨之间一个一个地蹦出,那股无法压抑克制的情绪,已经溢于言表。 落地灯发出的光照亮了床头一隅,却没照进男人深沉幽暗的眼底。 周澄背对着灯光轻闭着眼,将半边脸埋进了枕头,听着脑后缓缓响起的嗓音,藏在被子下的手还是慢慢蜷了起来。 不堪?远远不至于。 平心而论,男人为他做的那些,他心里一直都记得,也很感激。 可人都是有底线的,贺骁给予的好跟坏,他能区分清楚,也正因为能区分清楚,所以此刻他才会这么痛苦。 他很想起身问他,让他开诚布公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一次,周鸿风在监狱里被打,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可这个念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事已至此,他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贺闵南说他不能回头,他也的确需要这样的契机......从他身边离开。 他终究还是没有起身,更没有睁开眼。 原以为这样男人就会离开,但显然事与愿违,周澄在床上躺了一会,却还是没有听到男人离开的动静。他无端有些心慌。 以往男人虽然也会进来看他,但如果发现他已经“睡了”,他至多也就在床边站一会就离幵。 并不会过多打扰他,但是今晚,这一刻萦绕在空气中的寂静无疑是逼仄而凝重的。 周澄甚至不知道男人想要干什么。 就在他以为男人会这样坐着直到他真的睡过去,身后的床垫却忽然一轻,轻微的“嘎吱”一声,男人压在上面的重量离开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背脊由此而松懈了几分。 周澄将眼睛掀幵一道细缝,见男人挺括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走向衣柜,他眉心微拧。 这段时间两人分房睡,他平时要穿的衣服基本上已经搬到隔壁房间了,平时洗漱也在那边,何况他喜欢裸睡,要是洗澡,可能根本不需要找衣服......但周澄还是看见男人从里面拿出一套睡衣,又拉开抽屉抽了条内裤出来,然后......径直进了浴室。 从里面传来水声的时候,周澄有些恍惚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浴室的光从门上的毛玻璃透了出来,隐约间还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就这样呆坐着,直到水声停了,他才猛地回过神,重新拉过被子,在床上躺了下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过了片刻,随着门把被压下的动静,男人的脚步声一并传来,虽然很轻,因为地上铺着长毛地毯,但周澄还是觉得,男人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尖上。 贺骁走到床边,把毛巾从擦得半干的头发上扯了下来,随手扔到床尾的单人沙发上,随即踢掉鞋子,俯身上了床。 身后的床垫承受着男人的体重被压下去的时候,周澄第一时间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在黑暗中看着他淡声问道,“你干什么?” 贺骁从容地扯过被子一角,俊颜上神色寡淡,嗓音寥寥,“睡觉。” 他说着,真就抱着被子躺了下去,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似乎是对枕头的舒适度不满,又抬起头拉了两下,才重新躺下了。 周澄怒目圆睁,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做完这一整套动作,喉结急不可耐地上下滚了一圈,“这是我的房间。” 他的原意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这个房间睡觉,而他睡觉的地方应该在隔壁,所以他理应回隔壁去,而不是在他这里。 但话一出口,周澄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只听男人嘲弄般轻哼了声,嗓音低沉伴着似有若无的冷笑,“你的房间?你确定?” 周澄不知道他好端端地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旋即想起刚才两人谈崩的对话,大概猜到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后。 他把身上的被子掀开,赤脚下了床。 只是,脚还没彻底沾到地面,腰就被身后突然伸过来的长臂揽箍住了,紧接着整个人都被带着往后倒去。 贺骁把人囚进了怀里,修长的四肢直接将他困在了身下,半压半锁地钳制了他的挣动。 周澄自然不肯被他这样抱着,以他现在对他的抗拒,别说抱着,就算是碰一下,他也会觉得难受,“你又发什么疯!放开我,既然你要在这睡,我去隔壁总行了吧?” 贺骁只是不动如山地抱着他,手上在用着力,眼皮却轻缓地阖上了。 他淡淡地道,“既然你还睡在我这张床上,那被我抱一下又怎么样?总归都是我在出钱,难道不应该随我的意?” 周澄挣扎的动作蓦地停滞了下来,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陡然失去了血色。 男人这话的意思说得很婉转,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 无非是他既然还在这张床上睡着,那他的身份便还是那个为了钱被他养着的情人,情人睡在床上,金主想做什么,自然得按他的意愿来。 他想抱着他睡,就抱着,他想做点其他的什么,那也正常得很。 周澄感受着喷洒在脖颈上的热息,眼眶随着情绪起伏慢慢红了一圏,却是没再挣扎。 他僵硬地躺在男人怀里,任男人将他抱得很紧,仿佛要揉进他的骨血中。 手指无声攥紧,又慢慢松开,到最后,周澄认命般地阖上了眼,逼着自己睡过去。 贺骁睡得并不舒坦,习惯了常年不着一物的裸睡,身上被束缚的感觉并不好,何况为了困住怀里的人,手脚都摆成了固定的姿势,时间一长,难免僵硬。 但没过一会,他就发现怀里的人逐渐软下了身体,也不再暗暗地挣扎,甚至呼吸都缓了下来。 他狭长的黑眸微微睁幵,看着眼前安静乖巧的后脑勺,用手把怀里人转了个身。 周澄屏着呼吸,阖着眼帘,任由男人将他翻了个身。 他闭着眼,但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像两道光一样,落在他脸上,在他五官上游离。 半响,那仿佛拥有力道一样压在他脸上的目光才慢慢消失了。 时至半夜,周澄还是没有睡意,尽管眼睛有些酸涩,但是意识却清晰无比。 他缓慢地睁开了眼,房间里没有开灯,后半夜的月色愈发皎洁明亮,在这黑暗中便是唯一的光源。 得益于两人躺下的方向,周澄接着黯淡的光线,看清了男人近在咫尺的睡颜。 他应该是睡着了,放松下来的五官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严肃冷淡,多了一分温柔,薄唇的形状很好看......嘴角的伤口却显得有些狰狞。 周澄眼睫颤了颤,无声抿紧了唇。 那是下午他打在男人脸上留下来的伤,看起来应该是破了,还有些淤青,虽然左脸颊被男人压在枕面上,然而还是能看见上面淡淡淤伤还没消肿。 周澄觉得自己的心无端变得有些酸涩,连带着鼻尖也在发着酸。 他的鼻翼轻轻翕动着,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然后翻了个身,朝向了另一侧。 他不知道的是,贺骁在他身体翻动的那一刻就醒了,听着那低低的压抑的,似有若无的低啜,深邃如眸的暗眸终究露出了一抹不舍......翌日,周澄吃完早餐正准备上楼,佣人拿着一个快递包裹从门外进来,把包裹递给了他,说是有人让交给他的。 周澄当即想起贺闵南在电话里说的内容,眼神闪了闪,道了谢,便拿着快递上了楼。 回到卧室拆了盒子,里面果然是一个U盘。 今天早上男人早早出了门,这会佣人一般都在楼下不会上来,他拿出电脑,把U盘插进了 USB接口。 电脑上自动识别了程序,很快就自行运作起来,等屏幕上显示出监控摄像开始被计时的画面。 周澄把电脑放了下来,起身拉开房门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别墅里其实不止书房一处有监控,走廊上也有,不过从刚才电脑上的监控画面来看,应该都被覆盖了,这会他完全可以放心地走动。 周澄用最快的速度溜进了书房,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的摆设还是那样,一面书墙,还有几幅挂画,一张偌大的办公书桌,如果说要藏保险箱的话,一眼看过去,也就只有这几个地方能藏住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也知道时间不等人,所以很快着手找了起来。 办公桌的柜子是锁着的,没有钥匙打不开,书墙上的书都是真的,也没有检查到机关。 周澄最后把目标放在了墙上的挂画上,因为以前看过用挂画做外饰的保险箱,所以他知道这一点。最后也确实是他预料的那样一一在打开一副风景画的时候,他看到了嵌在墙上的保险箱。 不大,但很厚重,金属表面上是一个密码表盘。 第93章 玻璃渣和糖一起送水吞服 周澄试想过贺骁可能会用到的密码,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密码这种极具私人性质的东西,对于一个外人来说,要想猜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某种程度来说,贺闵南给了他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看着保险箱上的电子表盘,心中焦灼难耐,额上甚至因此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眼见半个小时的时限马上就要到了,周澄一番斟酌后,还是抬起手臂,伸出手按下一串在脑海里盘旋已久的数字。 1011和门锁的密码一样,是他住进这栋别墅的日子。 他自认为还没重要到能让男人把如此重要的密码设置成和他有关的数字,但眼下,除了这些他也想不出别的了。 像生日日期,又或是国人认为带有吉祥蕴意的666888这种普遍容易被猜测得出的密码,以贺骁的脾性,应该不会使用才对。 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串数字,或许能在他心里占点分量。 他小心翼翼地在面板按键上按下这串数字,带着紧张和忐忑的心情输完最后一个数字后。 蓦地,保险箱忽然发出一串刺耳的哔哔声。 周澄心脏猛地一紧,脸上唰的一下便没了血色,手足无措地试图在保险箱上面找到关掉声音的开关。所幸,不等他找到开关,哔哔声只是响了三声就停了。 荧光面板上显示密码输入错误的字样。 果然不是。 饶是早就料到不会这么容易就猜中,周澄心中还是萦绕了些无法言喻的失落。 见时间到了,他也没再继续尝试,把挂画重新摆好,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回到房间后,他拿出一个本子,把刚才尝试过的号码写了上去然后划掉,又思忖了一会,在纸上写下几个他觉得有可能的数字。 折腾到中午,佣人上来敲门,跟他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他才停下手上的事情,下去吃了午餐。 下午照例练了一会琴,也许是昨晚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的缘故,拉完一首曲子后他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窗外是冬日昏昏沉沉的黄昏,太阳已经落入地平线,徒留天边最后一抹金橙的色调。 周澄拿着衣服走进浴室的时候,楼下贺骁刚把车驶进院子,稳稳地在草坪上停了下来。 佣人听到动静从厨房急匆匆地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 走到门边刚好撞上进门的贺骁。 “贺先生......您今天回来得真早,晚餐......可能还要一会才做好。” 093玻璃渣和糖一起送水吞服贺骁低头在玄关换了鞋,俊美的脸上神情寡淡,“没事。” “好......那我做好再叫您。” 贺骁换完鞋径直上了二楼,长腿踩着楼梯拾级而上,修长的手指将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扯了下来。 走进卧室,没看到房间里有人,倒是旁边的浴室亮着灯,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贺骁幵了灯,璀燦明亮的光线登时从天花板上泄下,照亮了整洁安静的房间。 床上的被子被掀幵一角,一侧的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还有一只钢笔。 看到熟悉的小玩意,他眉梢挑了挑,长腿随即走了过去。 这只笔还是他偶然一次心血来潮想给周澄置办点什么时,买下来的,没想到他还留着,且看得出保管得很好,都没多少使用痕迹。 贺骁拾起笔在手上把玩了一会,目光接着不经意地落在旁边的本子上。 只是很普通的记事本,上面记录着一些看似随意的数字。 贺骁随意瞄了几眼,但随着一串一串数字在脑海里飘过,手上转笔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他锐利深沉的眸眯了眯,把本子拿到了手上。 1011是一串被划掉的数字,这些划在上面的横杠意味着什么,他不得而知。 且整页纸面上,只有这一串数字是被划掉的。 唯一显而易见的一点是,这些记录的数字似乎都和他有关,有他的生日日期,车牌号码,甚至......有他母亲的忌日。 浴室忽然传来门把手被压动的声响,他眼里闪了闪,把东西都放回了原位,旋即转身在床尾的沙发从容地坐了下来。 思绪被打断,他看着窗外拉下的夜幕,漆黑的眸子浓稠如墨。 周澄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陡然见到坐在落地窗旁的身影,呼吸凝滞了一瞬。 他下意识看向摆在桌上还没收起的本子,又看了看似乎在走神的男人,眼神复杂地走了过去。 贺骁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从窗外收回了视线,偏过了头。 男孩身上沐浴后的清香和微微潮湿的水汽在他的鼻尖短暂地撩拨了一下,随着他走向书桌,这股清香很快便消散了。 周澄状似不经意地将笔记本合起,放进了书包,一边揣度着男人究竟有没有看到上面的内容,一边转过身然后,猝不及防对上男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四目相对。 他下意识想要出口的话滑到嘴边,却想起如今两人紧促的关系,而迟迟没有出口。 相顾两无言。 他喉间哽了下,终是抿了抿唇,垂下眼睫,脚下径直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澄澄。” 路过床尾时,男人忽然低沉出声。 周澄脚下一顿,下一秒,就被男人伸出的长臂带了过去。 重心失衡,在惯性的作用下他跌到男人腿上,被男人顺势圏住了腰。 贺骁抱着他,仰头迎着他颇为冷淡的眼神,觉得自己都快要熟悉这样的他了。 “现在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么?”他语气似是夹杂着不甘,眼神却缱绻得近乎温柔。 对着这样的周澄,他甚至舍不得用上指责的语气。 周澄眼神暗了一度,“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房间很静,尽管灯光亮如白昼,却还是莫名叫人觉得冷清,尤其是他这句话落下之后。 贺骁淡淡看着他,湛深的眸色未曾掀起波澜。 过了一会,他低下头,慢慢将额头抵在了周澄的胸口,嗓音倦怠地轻声道,“听佣人说你好几天没出门了,明天陪你去郊外爬山好不好?就当散散心。” 其实就算他不说,周澄也能看得出他这段时间的状态,总是一副很累的样子。 何况他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就算回来了,还要工作到大半夜。 虽然他不是很清楚公司出了什么事,但从贺闵南透露的消息来看,他最近应该遇到了什么麻烦。 周澄不想承认自己心软了,但这一刻,他确实没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晚餐过后,男人照例去了书房,周澄想起白天动过里面的东西,不免有些心虚。 好在,什么事也没发生。 像头一晚一样,凌晨过后,他半睡半醒间,忽然被刚洗过澡的男人抱进了怀里。意识猛地惊醒过来,他失焦的瞳孔在对上男人静淡的黑眸后,定格了几秒钟,紧绷的神经才有了些许的缓和。 “是我,”贺骁在他干净的脸蛋啄了下,嗓音低低哑哑地安抚道,“没事,睡吧。” 周澄迷茫地看了他_会,应声慢慢阖上了眼。 贺骁抱着他,也很快睡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听着面前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周澄倏地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他将男人搭在腰上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拉开,确定他仍然睡得很沉后,他放轻手脚下了床,赤着脚往门外走去,并且把房门带上了。 他不知道的是,房门被带上发出轻微的动静一刹那,床上,男人黝黑的瞳眸在黑暗中随之睁开......周澄先是去了隔壁的次卧,拿出白天使用的U盘插上桌上闲置的笔记本电脑。 这样一来,哪怕事后男人发现他半夜溜出房间,之后发生的事情,也看不到了。 他知道这样做很冒险,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明天白天如果要出去,也就意味着白天他没有机会再去书房,更甚,如果明天贺骁打算一整天都不去公司,那他很有可能晚上也没有机会再去了。 一天只有一次机会。 他不能白白浪费一次时机。 男人越是对他温柔,他便越是害怕,害怕自己会沦陷在他这样的温柔里......做出错误的选择。 周澄去了书房,保险起见,他还是关了门,且没有开灯。 黑暗中,他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光线,摸到了墙边,打开了墙上的风景画。 密码输入错误的话,会发出警报声,这一点很让人苦恼。 针对这一点,他只能祈祷书房的隔音条件过关,以及外面长廊的距离够远。 这一次他很快就按下了一串数字,如果是本人的生日,男人兴许不会使用,但如果是一个足够特殊的存在,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按下的数字是贺骁母亲的生日,日期是他曾经看过的那张相片背后看到的。 与出生日期一并写在上面的还有一个日期一一她的忌日。 只是,不幸的是,这一次也错了。 陡然响起的哔哔声在周围格外静谧的环境下,相较白天,有一种更刺耳的错觉了。 饶是周澄第一时间把画像重新盖了上去,那动静还是叫他心惊肉跳。 而此时,男人就站在门外,和他一样,听到了声音。 第94章 贺叔叔好会哦 男人修长静落拓的身形仿佛融入了黑暗,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唯有月色将他的外形堪堪映出一个浅淡的轮廓。 他眸色淡得几近透明,就连听到里面尖锐的机械声响起时,眼里也没有多少波澜掀起。 只是静静淡淡地看着紧闭的门扇,目光似是穿透了门板,攫住了里面的人。 半响,他淡淡收回视线,转过身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走回了房间。 书房里,周澄低着头,平复了几下急促的呼吸,直到心跳渐渐平缓下来,才把画从墙面打开。 荧光面板上闪烁的密码错误字样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刺眼,他怔怔看着,眼底划过一丝不甘。 也许是他太过于急于心切,才会一时被蒙蔽了心智,刚才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过来,这样的行为终究太危险,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被男人发现。 可他仍是觉得不甘,总感觉出口就在前方不远,只要再往前走一走,说不定就能看见那扇门。 然而不甘之余,更多的是对这种状况的无力。 没有密码,他根本走不出去。 最后,他还是打消了尝试第二次的念头,把画重新摆好,离开书房,回了主卧。 夜色静悄悄的,拖着满是疲惫的身心压下门把回到房间,男人仍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侧躺在床上,看样子并没有被惊醒。 周澄小心翼翼爬上了床,掀开被子在男人身前躺下,看着他恬然安静的睡颜,眼里微微有些失神。 借着浅淡的月色,他视线一点一点在男人精致笔挺的五官划过,直至再也抵御不住困意袭来,才慢慢合上了眼帘。 翌日。 周澄被叫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才刚微微亮。 他看了眼窗外,实在困得不行,被男人叫起来后又在被窝里赖了几分钟,然后才慢吞吞爬下床去洗漱。等换好衣服下楼,贺骁已经在楼下做好了早餐。 依然是沉默无言的一顿早饭。 周澄在心里盘算着下次去书房的时机,在此之前的时间,他可以用来思考密码的事情。 只是到现在他还毫无头绪,如果仅凭他的一己之力不能得出密码的话,最糟糕的状况便是,他要使用一些手段,从男人口中把密码套出来。 可就两人现在冷淡的关系来看......要他开这个口,简直比要他登天还难。 周澄正想得头疼,男人忽然开腔说道,“待会上去换套宽松点的衣服,外套带一件就够了,今天天气不错,爬山途中可能会很热,所以不要穿太厚的衣服。” 周澄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身上是一套简约的黑色运动服。 “知道了。” 吃完早餐,他上楼找出一套运动服换上,他的穿衣风格大多都是浅色系的,穿在身上的也不例外,站在镜子前的时候,他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没有深想。 整顿好要用到的东西后,两人便乘车出发了。 目的地是市区周边一座还挺有名的山,海拔不高,风景倒是不错。 花了半个小时将车开到山脚下,贺骁把车停好后,两人就一起开始往山上走了。 时间还很早,来爬山的人却不少。 周澄走近人群的时候,便觉得周围不断有人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当然,这些视线大部分都落在了身旁的男人身上。 于他,可能就是看个顺便。 他和贺骁几乎是并肩走在山道上,应该是为了配合他的步调,男人走得并不快,反而有种慢悠悠的怡然自得。 他似乎全然没有留意到周围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眼睛直视着前方,偶尔偏过头看一两眼山道两旁的风景。 一开始周澄还能大气不喘一口地学着他边走边看风景,但没坚持到半个小时,他就觉得有些吃力了。 两条腿机械麻木地不断向上走着,小腿肚又酸又胀,隐隐有些要抽筋的感觉。 “怎么,走不动了?” 似是看出他的异样,贺骁放缓了脚步,低头看着他。 周澄登时有种被看穿了的窘迫,脸色一赧,忙挺着了腰杆,冷声答道,“没。” 贺骁英挺的眉眼间漾开几分清浅的笑意,淡声安慰,“你平时缺少运动,可能会不习惯,多走走还是有好处的。” 周澄抿了抿唇,望着前方延绵不尽的山道,看得有些心慌,囿于男人时不时往他这边瞟的眼神,又不好表现出来。 他沉默着走了一会,实在是有些累了,只好朝他问,“还要多久才能登顶?” 贺骁闻声,清隽俊美的脸上终是止不住挑起了笑意,看着他淡淡的扯着薄唇。 他垂眸扫过腕上的手表,“我们半个小时前上的山,正常的话,一个小时就能到,不过就我们这个速度......估计还要费点时间。” 周澄一听,脸色几番变化,最后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又走了一段路,他开始喘得厉害,速度也越来越慢。 贺骁说得没错,今天天气很好,还出了太阳。 刚到山脚那会还觉得有些冷意,这会太阳一出,加上一直往山顶走没停歇,他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热汗。 两条腿又酸又麻,总有种下一秒就要跪在地上的感觉。 贺骁平时就有健身的习惯,这种强度的运动对他来说跟走平地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怕身边的人跟不上,他应该早就到山顶了。 “前面有个亭子,过去休息一会吧。”眼见周澄越走越慢,脸上被热汗蒸得红扑扑的,他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他走过去了。 周澄实在没有力气了,被带进亭子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木椅上,闭着眼干喘着气。 “很累?”贺骁拧开他的水瓶,把瓶子递到他面前,淡淡的视线落在他微张着的唇上。 “谢谢,”周澄接过瓶子,连暍了好几口,才重重呼出_口气,“快到了吗?” 贺骁看了看四周,“嗯,走完前面那道坡就是了。” 周澄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正当上午阳光炽烈的时候,石板路被阳光晒得跟在发光似的,走在上面的人一个个都被热气蒸得扭曲了一般。 他心里暗暗叫苦,正琢磨着要不要按按脚拉一拉筋再走。 蓦地,小腿忽然被抬了起来。 周澄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就要把脚从男人骨节有力的手掌中抽回,语调骤然地降下了温度,“你干什么?” 贺骁掀起黑眸瞥了他一眼,仍然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腿抬到他的大腿上,手指时轻时重地按捏着他的肌肉,“帮你抻一抻筋骨,不然可能会抽筋。” 男人低着头的样子很专注,手上的力道也十分的怡到好处。 因为过度使用而变得紧绷僵硬的肌肉,在他富有技巧的揉捏下,慢慢消去了不适。 周澄看着那双静淡却又自带凌厉气息的眉眼,心里忽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自己来吧。” “别动。” 男人的音调不高,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冷硬。 周澄撇了撇嘴,索性由着他去了。 他想......这大概是两人为数不多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的时光了,以后,别说像现在这样静静坐在一起,恐怕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既然如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记下现在这一幕的感觉。 等重新整顿完,两人继续朝山顶走去。 不得不说男人按摩的手法十分到位,剩下的一段路,周澄走得比之前轻松多了。 两人也不再是前半程那样没几句交流,偶尔男人也会跟他讲起周围的一些规划,哪些地方以后可能会是怎么样的,有着什么样的经济价值,尽管这些商业上的事周澄只是一知半解,但他并没有再用冷淡的态度拒绝男人。 等登上山顶,周澄终于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朝着四周拍了一些风景照。 变换镜头的时候,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却意外拍下了男人侧着脸看风景的照片。 周澄看着画面里男人极富成熟男性气息的侧颜,晈了下唇,终究没舍得把照片删掉,点了保存。 过了一会,贺骁走过来,跟他说去吃午饭。 周澄一开始还有些懵,跟着男人走了一会后,才发现山顶上开了几家农家乐。 菜的味道很不错,早上周澄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只草草吃了几口,这会经过一早上的运动量,肚子早已是饥肠辘辘。 他吃了小两碗米饭,贺骁问他要不要看完日落再回去。 周澄看着男人忽然变得有些复杂的神情,无端觉得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于是他们在山上一直待到傍晚。 日落时分,山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两人去了西边比较陡峭的一面石崖,这边没有路可以下山,但却是看日落的绝佳位置。 周澄站到了一块大石头上,正拿着手机准备拍下太阳落山的一幕。 身后却忽然有一道体温贴了上来。 他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拿稳。 男人手臂轻搭在他腰上,低低哑哑地问,“怎么不拍?” 周澄屏着呼吸,很想说他这样抱着,他怎么拍。 贺骁却抬起手臂,握住他的手,帮他按了快门。 咔哒咔哒几声,拍了好几张照片。 周澄想说够了,男人忽然从他手机拿过手机,点开了前摄像头。 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落日金色的余晖下,背景是广阔的山川和森林,两人轻闭着双眼接吻的一幕,永恒地定格在里面。 第95章 拿到密码 周澄一下怔住了。 唇上传来男人薄唇温凉柔软的触感,一呼一吸之间,满是他身上清冽独特的男性气息。 心跳快得像是里面的小鹿试图撞出胸口一样,耳边除了心跳声,也没别的了。 贺骁仅仅是贴着他的唇,并没有加深这个吻,照片拍好后,便松开了他。 他低眸看了眼屏幕上的两人,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温色。 灵活修长的指节操作着手机,很快便把照片发了出去,然后把手机递回给他,“天快暗了,走吧。” 周澄脑子里有点懵,意识停留在刚才的一刹好一会没缓过来,愣了下,才接过手机。 贺骁反手握着他的手腕,把他从石头上扶了下来。 两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才走到一半,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 山道上没有路灯,夜幕一拉下来,四周便陷入一片漆黑。 野外的夜晚不比在家里时关了灯的黑,陌生的环境总是让人下意识的神经紧绷,唯恐四周潜伏着什么不知名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把人撕碎。 而且太阳一下山,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 上山的时候没有把外套带上,这会温度骤降,周澄被冻得手脚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贺骁用手机打了灯,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两人脚下,回头朝他慢声道,“把手电筒的功能打开,免得看不清路绊着。”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要好走得多,也因此容易走快,偏偏这山道上都是些石板路,铺得凹凸不平,一不留神很容易被绊倒。 周澄从裤兜拿出手机,按了两下,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个提示充电的标志。 他有些沮丧地看向男人,“没电了。” 贺骁没说什么,朝他伸出手,“看着光走。” 后半段路周澄是被男人揽着肩膀走下去的,一路上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还有他微微的呼吸声。 到了山脚,两人取了车径直回了市内。 回到别墅的时候,佣人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 周澄一改慢吞吞的进食习惯,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一碗饭,然后回了楼上。 他把手机充了电,开了机。 然后调出相册,看了看今天拍的照片。 最新的一张便是贺骁抱着他,和他接吻的那张,他看着,眼底不由自主地变得晦暗深沉。 退出相册点开微信,最上面的对话框显示的是贺骁,周澄点开一看,才发现男人把那张照片用他的手机发给了他自己。 心情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放下手机找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后从浴室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坐在窗边的身影。 贺骁显然也是刚洗过澡,身上穿着黑色的睡袍,短发湿漉漉地散漫了下来,垂在额前。 他手上端了只高脚杯,里面盛着猩红的酒液,干净修长的指节正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指间的酒杯。 听到动静,他偏头看了过来,深邃的黑眸平静得宛如一个平静的湖面,无波无澜。 周澄迎着他视线,慢步走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一般这个时候他都在书房办公才对,何况今天和他在山上呆了一整天,应该堆积了不少工作。 只一眼,男人修长的躯体便从沙发上徐徐起了身,嗓音静淡地朝他道,“跟我来。” 周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走出房门,迟疑了一瞬,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贺骁径直穿过长廊,进了书房。 周澄跟在后面,呼吸蓦然一窒,心跳更是漏了一拍。 在脚踏入书房之前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他飞快地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之前自己在书房做过的一举一动。 最后实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留下什么端倪,才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他看着男人把酒杯搁在办公桌上,绕到了办公桌后面,忐忑不安地攥紧了手心。 “你过来。” 周澄见他站在那副藏了保险箱的风景画前,脚步犹如灌了铅一般,脸上只能佯装平静地问道,“到底什么事?” 他在男人身前站定。 贺骁静静凝视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打开了墙上的风景画,露出里面的保险箱。 当着他的面,男人骨节分明的指节在密码按键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密码。 随着密码输入完毕,保险箱的门“砰”的一声自动弹幵了。 周澄微微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全身的血流仿佛在这一刻全都上涌,在脑子里奔腾。 他看清楚了......那串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密码,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数字一一0209。 他拿到密码了。 这惊喜来得太快,带着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周澄直到男人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再次把门重新合上,才从这次巨大的意外之喜中回过神。 他没来得及看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仅仅是这样,已经足够了。 “这些东西你看看,没问题就就签个字,过后我会让我的助理带你办完剩下的手续。” 贺骁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周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幕当中,看着突然递到眼前的文件,下意识愣愣接了过来。 然后疑惑地抬起头,朝男人问道,“这是什么?” 贺骁拉开办公桌前的真皮转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端起刚才放在桌上的酒杯,慢慢品茗了一口。俊美的脸上神色淡薄,似笑非笑道,“自己看。” 周澄只好低下头看了起来。 结果刚看完第一行字,呼吸就骤然凝固了。 他瞳孔缩了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倏地抬起头,语气急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文件上写的是资产转让协议书。 具体是些什么,他还没看,但光是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就已经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他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有些钱财交易无可厚非,事实上他听过的一些事例的确如此。 被包养的情人,常常会跟金主索要一些价值昂贵的奢侈品,但那至多也就是一辆车子,或者房子之类的,远远不至于要用这么厚的一份文件来书明。 而他,也并没有没跟他索要过什么财物。 为什么他要给他这些? 周澄从来不知道,原来几张纸竟然可以像是有重量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手上。 贺骁垂着黑眸,视线落在手中轻轻摇曳的高脚杯上,看着里面缓缓流淌而在灯光下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液体,腔调十分漫不经心,“你不用这么惊讶,只是突然想起来......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好像还没正式送过什么东西给你,加上你不是快生日了么?就当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 “就算是生日礼物,也不用这么贵重,这些东西根本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周澄太清楚,就两人如今的关系,最好是什么纠葛也没有。 能好聚好散必然最好,如果不能......就像现在,他想走,男人不让,那也讲究一个干净利落。 他既然想断得干净利落......又怎么能接受他赠予的这些? 贺骁低笑了声,掀起眸看他,“没有什么承不承受得起的说法,钱这种东西,给谁都一样,哪里会有人嫌多的道理,也就是你,才会觉得受之有愧。” 他语气顿了顿,笑容淡了些许,旋即伸出手,将周澄拉到了身前,虽然说话的腔调还是温淡的,却是让人听出了一丝不容置喙,“乖,把字签了。” 周澄咬了下唇,还是把文件放回了桌上,“抱歉,我不能签。” “为什么?” 对于他的拒绝,贺骁并没有表现出生气又或是其他的情绪。 今晚的他格外的深沉,心思亦是让人难以琢磨。 周澄摇摇头,“太贵重了,而且,不合适。” “合不合适难道不是我说了算?”贺骁淡淡道,“何况你都还没看上面写了什么,我名下有很多房产,这里占了几乎一半,我在集团的股权这里也有将近百分之四十,就这些东西,你难道一点都不心动?” 周澄又_次愣住了。 房产不说,股权意味着什么,他还是懂的。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可以说都不是钱能换算出来的了。 他究竟想干什么? “只要签了字,你下半辈子基本衣食无忧,而这些东西,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一点都没有,只要你高兴,你随时都可以从我这里拿走。” 贺骁看着男孩僵住的脸蛋,拾起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嗓音低沉暗哑,眸色深黯,“这样不好么,澄澄。” 周澄像是被他幽深的眼神烫到了一般,心脏重重一震,想要把手从他指间收回,却一如既往地挣不幵。“我不需要......”他无措地答道,“你这是疯了,才会想把这些塞给我。” 哪里会有这样的人。 豪门夫妻怨离的狗血故事他也听过不少,很多男人为了离婚时能少分点财产给自己的妻子,使什么手段的没有? 更别说他只是个连情人都说不上的存在,这么大的手笔,仅仅是因为他要生日,所以给他当生日礼物。他只觉得荒唐。 第96章 开始出逃 贺骁把玩着他干净修长的指节,深黑如墨的眼蕴着淡淡的笑意,睨着他嗓音懒慢道,“你在害怕什么?明明不会有一点损失,看你这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是说,你在怀疑我有什么企图?” 周澄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发慌,抿了下唇,下意识垂下了眼帘,“......没有,只是无功不受禄,何况是这么大的一笔资产,我没理由受着。” 贺骁微眯了下眸,薄唇无声扯了扯,“说到底,你是铁定心不会签这个字了?” 周澄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点了点头,“嗯。” 男人俊美温雅的脸上淡淡勾起薄唇,旋而从皮椅上起了身,“既然你现在不想签,那东西我先替你收着,你什么时候反悔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这话的意思说得很明白。 跟周澄铁定了心不打算签字一样,男人的意思是,他也铁定了心把这些东西给他留着,所以才会说“替他收着”。 周澄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回来,指间仿佛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 他心脏砰砰跳动得厉害,总觉得这样暖昧旖旎的气氛过于危险,双腿往后退了两步,“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他转身走到门边,手指刚搭上门把手,一只长臂便从身后伸了过来,撑到面前的门板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动静。 周澄打了个激灵,落在双侧的手指蜷了蜷,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失控。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但身体就是不由自主地仿佛察觉到了危险逼近一般,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恐惧。 他浅浅吸了口气,尽量稳住了自己发颤的声线,“你还有什么事?” 男人的鼻息从脖颈上的皮肤传了过来,一只手覆上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将他的手从上面取下,然后裹进了掌心。 “淨芦”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薄唇似有若无地烙在他的后颈,一下一下地吮吻着......“陪我好不好?” 周澄闭了闭眼,感受着从后颈一路蔓延至耳后,再到耳垂肆意而缠绵的轻吻。 想躲,身体却像是僵住了,动弹不得。 一个“不”字哽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已经被男人转过身,准确无误地攫住了唇,被迫张开了口,承纳着他湿润而濡烫的亲昵。 太深,且缠绵。 意识像是傍晚天边被夕阳烤化了的云,和霞光交织成一滩迤逦而绚丽的光芒,铺满了整个脑海。 再次回过神时,他已经被男人抱上那张又大又硬的实木办公桌,坚硬光洁的桌面硌着他裸露的背脊。 从桌面传来的冷意冻得周澄一个激灵,那个哽在喉间良久的“不”字缓慢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一丝被情欲浸染的沙哑。 同一时间,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再次覆到眼前,低醇悦耳的嗓音仿佛富有魔力般轻唤着他的名字,“澄澄……” —遍一遍。 他的眼里有太深的眷恋和一丝半缕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不舍。 眷恋什么,又在不舍什么? 这些虚渺的念头在周澄的脑海中飘过,还不等他深究,就被遽然传来的冲撞撞得七零八落。 呻昤溢出了喉咙。 他无暇再去思索,只能空白地感受着男人给予的快乐,和痛苦......翌日清晨。 饶是昨晚到后半夜才睡下,距离天亮只过了两三个小时,贺骁还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准点地睁幵了眼。 窗外的天色才微微亮,房间里还很暗,处在一片静谧之中。 怀里的人睡得很熟,大概是昨晚被做得狠了,睡颜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贺骁低头在他脸蛋上爱怜地吻了吻,随即从床上起了身。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周澄咕哝了声,脸颊蹭了蹭枕头,便再次沉沉睡去。 贺骁起床洗漱,按照惯例运动健身一个钟,之后回到房间洗澡,换上西装。 自从两人分开睡之后,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放进了次卧,即便这几天在他的强制要求下,周澄勉强松了口肯让他回主卧就寝。 但两人的早起时间不同步,所以大部分衣服还是没放回去。 一切准备就绪,他走出房门,看着主卧的方向,眼神暗了一瞬。 末了,终是没按捺住内心的欲望,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的人还没醒,窗外已是大亮,晨曦透过落地窗漫进房间。 贺骁走到床边,单腿屈膝上了床,低眸看着那张恬然安静的睡颜,眸底深处那缕不舍还是慢慢溢了出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泥足深陷的呢......看着眼前这张脸,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答案。 只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也放不了手了。 “淨芦”骨节分明的指节攀上男孩干净淡然的脸颊,粗粝的指腹动作轻柔地摩挲着。 周澄正睡得酣然,察觉到脸上的异样,眉头先是皱了皱,抬起手抓住在脸上作乱的指节,跟着缓缓掀开了眼帘。 贺骁看着他眼里迷茫且没有焦距的目光,薄唇微扬,“醒了?” 周澄迷离了一阵的视线最后才定格在他脸上,见是他,鼻子闷哼了声,旋即又闭上了眼,嘴边低声咕哝道,“......我好困,别闹。” “嗯,不闹,你睡吧。” 贺骁俊颜淡淡一笑,低下头在他唇角碰了碰,便下了床。 房门轻轻阖上。 床上,周澄慢慢睁开了眼,旋即坐了起来。 身上的被子滑落,皮肤接触到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 他看了眼外面大亮的天色,一想到昨晚的疯狂,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中划过一丝懊恼。 明明打定主意拿到东西后就马上离开,彻底斩断这段关系,可他究竟在做什么......在床上懊恼了一会,他起身下床,找了一身衣服套上,随即进了浴室洗漱。 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楼下汽车驶出院子的动静。 周澄下楼吃了早餐,然后趁着佣人收拾餐具的功夫,迅速回了二楼。 把监控换好后,轻车熟路地潜进书房,打开了墙上的挂画,然后照着昨晚男人输入的按键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密码。 0、 2、 0、 9按下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随着保险箱的门“砰”的一声弹开。 一直被他下意识忽略的某个细节随着这一声动静也像是被弹开了堵塞的那根神经一样。 周澄怔怔站在已经打开了的箱子前,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忽然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指尖因为突然意识到的事情,止不住地微微发着颤。 是了,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一个点,他会到现在才察觉。 明明的是一串很眼熟的数字,为什么他偏偏没有发现......这是他的生日数字。 比这些都更要让他不解的一个疑问一一为什么男人会拿他的生日当做密码? 他甚至都没有试想过这样的可能。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是这样的存在。 至少在他心里,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才会在猜想密码的最初,把这一可能随意地摒弃了。 他心里忽然没由来地产生一丝恐慌,想起男人昨晚拿给他的文件,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想起他在床笫欢愉之时,始终萦绕在眼底的那抹黯然......周澄犹如魇住了一样,呼吸不受控制地失去了节奏。 就这么怔怔发愣了一会,他才勉强拉回飞远的思绪,闭了闭眼,强制将那些不断拨动他心弦的记忆从脑海里剔除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今天把东西拿到手。 稳定心神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看向了保险箱里面。 入眼是昨晚男人给他看过的那个文件袋,被放在最上面,除此之外,角落里边还有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十分显眼。 周澄直接掠过了这个物件,贺闵南跟他说过,要么是纸样的文件,要么就是US。 U盘…… 随意地翻了下里面的东西,他很快就找到一个小巧的银色U盘。 虽然不知道东西对不对,但是估计不会错了。 时间紧迫,周澄也没再找下去,把保险箱重新关上,把画摆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就离开了。 他一刻也不敢多耽搁,随便收拾了几套衣服,临走时,把那张印着小熊的银行卡还有男人送给他的琴一并留下了。 琴他放在了柜子里,银行卡他放在了抽屉里面。 如果不出意外,大概一段时间以后,男人才会发现这些......而那时,他应该早就不在沪城了。 周澄背着书包下到一楼的时候,佣人正在打扫客厅。 见他背着书包,佣人放下手上的事情,神情不安地迎上前问道,“周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午饭......还回来吃吗?” 周澄看了她一眼,淡声答道,“不了,我这段时间要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这个星期应该都在学校。”“哦......这样啊,那你应该跟贺先生说过了吧?” 周澄急着走,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了过去,“我会和他说的。” 说罢,径直走出别墅大门。 第97章 淡定的贺叔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突然间说要回校考试,贺骁会不会允许。 但从最近不管他做什么,他都没有过多干涉来看,大概率不会有问题。 唯一让他真正苦恼的一点,是该怎么摆脱贺骁给他安排的那个保镖。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等去了学校,和姜帆一起想想办法了。 周澄背着书包才走下台阶,守在院子里的黑衣男人就他走了过来,问他是不是要出门。 周澄抿唇,直言自己要去学校考试的事情。 接着男人便问了和佣人一样的问题。 得知他还没跟贺骁说过这事,男人面露难色,说要打个电话问问贺骁。 周澄紧张得手心发汗,看着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 跟对面阐述完这边的事情后,男人忽然把手机递给他,“贺先生要和你说话。” 周澄愣了下,慢慢抬起手把手机接了过来。 男人转身去了车库。 周澄把手机挂到耳边,带着点忐忑开了口,“喂。” 男人低醇磁性的嗓音透过无线电传了过来,语气温和,“怎么没说要去考试?” 周澄站在院子里的草坪上,上午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低着头,皓白的上齿轻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慢声回道,“临时决定,之前一直犹豫要不要回去,但学校那边说,如果不参加考试,可能无法正常毕业。” 他承认这样说是耍了点心机,目的也很显而易见。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便响起男人没有几分情绪变化的声音,“嗯,想去就去吧。” 他顿了顿,又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周澄听着电话那端熟悉的嗓音,胸口一时间像是堵塞了一般,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到喉咙,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说,不会回来了。 这一别,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就算还有机会见面......也不会是以今天这个身份了。 也许是他久久的沉默,男人帮他结束了这个话题,“早点回来。” 周澄纤长细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呼吸一下浅了,“知道了。” “嗯,那挂了,到了那边给我打电话。” “再见。” 随着耳旁传来一阵嘟嘟声,周澄无力地从耳旁取下手机,上一秒还觉得十分舒适的阳光,这一秒却晒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保镖很快把车幵到了前门,周澄上了车,把手机还给他。 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才睡,早上又很早就起了,身心皆是筋疲力尽的状态下,周澄在后座坐没一会,便在车身轻微的颠簸中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已是熟悉的校门。 周澄跟保镖打了声招呼,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掉了个头,往来时方向驶离的车子,他松了口气。 看来,监禁解除了。 原本困扰着他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 但松懈之余,总觉得现在这样的局面,进展得太过顺利了些。 让他心头浮现出些许的不安。 不等他细想清楚这其中每一环的细节。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周澄!” 周澄应声转过身。 姜帆清俊的脸上洋溢着显形于色的欣喜,大概是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这样的重逢才会倍显难得。周澄来之前给姜帆发过短信,这会见到他,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总归是十分高兴的。 他唇边绽开一道笑容,迎上前,“你怎么会在这?” 姜帆淡淡一笑,“等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用你在门口守着,”周澄轻轻垂了下他的胸口,像往常两人相处时那样,“走吧,先回宿舍,对了,你们专业的试都考完了吧?” “还有两场,”姜帆盯着他的侧脸,目光柔和了下来,“你好像瘦了。” 两人一起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大概是考试周的缘故,学校里的人明显少了,校道上只能看见稀稀拉拉几个人走动。 周澄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有吗?我都没怎么留意这个。” “嗯,瘦了,”姜帆温声说着,手恶作剧似的掐了一把他的脸,“脸蛋都没肉了。” 这个动作放做以前,周澄大概不会有什么感觉,但今天,他心里却异常地浮起一丝不怎么舒服的触动。他讪讪笑了下,不动声色躲开了男孩的手,“行了,别闹了,怪疼的。” 姜帆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眼底黯了黯,跟着收回了手。 他慢慢敛下脸上的笑容,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静了会,他开口问道,“周澄,你真的......想好了?” 周澄来之前给他发了条短信,内容是一段很简短的话,说他已经拿到贺闵南想要的东西了,会尽快到学校来,等参加完考试,马上就离开。 这对姜帆来说,无疑是一个重磅消息。 此前两人自那天在电话里谈过之后,就一直没再联系,他甚至不知道周澄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但既然他做出了这个选择,过程具体是怎么回事,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只知道,接下来,他会带他回自己的故乡,说不定可以一起安安静静过一个年。 一想到那些美好的画面,姜帆心中不禁多了一丝期许和憧憬,丝丝的甜蜜也冲散了心里的阴霾。 周澄点点头,声音低低地答了,“嗯,想好了,等考完试我们就走吧。” 他似乎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姜帆看出来了,也就不再多问。 “行,今天晚上我在网上先把票订了,你最后一场考试是后天上午是吧?” 其实要说这个,他比周澄记得还清楚,只不过两人太久没聊天了,再加上之前的事,总感觉有什么横亘在两人之间,很多话题都说不开,莫名拘谨了起来。 “应该是吧。” 周澄这几天都在为U盘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如果不是姜帆把考试时间发给他,恐怕他都不记得这事了。 姜帆看着他迷糊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啊,这么不上心,我看得挂科了。” “你说点好的行吗。” 与此同时,另一头。 偌大而静谧的办公室内,听不到任何动静,贺骁一身西装革履,静坐在办公桌后的皮质转椅里,修长的指节间夹了只钢笔,目光却略微失神地落在窗外某处。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停止流动了一般,连带着周围的事物都跟着凝固住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将他飘远的思绪蓦然拉回。 时间重新幵始流动起来。 他面无表情收回视线,重新垂落在手上的文件上,冷淡的嗓音从唇边溢出,“进来。” 安柠从门外推门进来,公式化地出声汇报,“贺总,董事长来了。” 说着,她从门边让开了位置,伸手示意门外精神矍铄的老人进来,“董事长,里面请。” 贺骁闻声,手下一顿,淡淡掀起眸子。 贺文峰一身深色西装,风风火火地踏进门,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先是在偌大的办公室转了一圏,随即才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那抹身影。 见到自家这个儿子,他便是冷然一哼。 说是老人,男人除了头上的发丝略见斑白,面容多少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之外,无论是身高还是气质,几乎都和这一点沾不上边,哪怕他的的确确是个年近七十的老者。 安柠对这位大人物向来是倍感压力,此时战战兢兢让人在沙发坐下后,忙不迭就出门斟茶去了。 “您怎么来了。” 贺骁无视来自男人身上的威压,从容地起了身,徐徐绕过办公桌,走到男人对面的单人沙发,最后款款落座。 修长笔直的长腿随意一搭,姿态轻松又十分惬意。 “你还敢问?”贺文峰看着他,冷厉的脸上要笑不笑,眼里的怒视倒是毫不客气,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清他眼底深处燃烧的火苗,“我要是不来,你眼里还看得到我这个父亲?” “您说笑了,”贺骁淡淡一笑,薄唇勾起的弧度看起来有几分嘲意,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不够,最近小动作也搞得不少,您这存在感刷的比谁都勤快,怎么会看不到。” 贺文峰被气得够呛,瞧着他这漫不经心的样儿心里就冒火,“你还有心思在这跟我嬉皮笑脸?我问你,结婚那事你到底松不松口?贺闵南那小子都干了些什么你别说你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股东那边连我都保不了你!”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他这一通低吼,差不多半个层的人都听见了,秘书办的一众人虽说听见了,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安柠端着个茶托去而复返,进了门便收到贺骁的眼神示意,让她把门带上。 她向来十分机敏,忙照做了。 接着把茶水在茶几上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开了口,“董事长,贺总,请用茶,贺骁不紧不慢地拾了一只茶杯,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低着眉眼语气亦是不温不火,“您大可不必这么心急如焚,火燎屁股的人是我,又不是您。” 第98章 贺叔又双S叕受伤了 “你还知道火燎屁股了?我看你是烈火焚烧若等闲,死到临头了都还不知悔改。” “悔改?”听到这个词,贺骁凉凉一笑,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梢,把另一只杯子也斟满了茶水,再慢悠悠地放到男人面前的茶几上,“您所说的悔改,是让我妥协答应一粧我完全无感的亲事?和一个我不爱的女人结婚?” 他身形惬意往后倚向沙发,俊颜上始终维持着浅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半分,“拿这种事要挟我,要说那几个股东为什么会闹起来,也是您给他们做了个好榜样。” 纵然这其中的大部分原因是贺闵南在背后搅混水,但要是没有这个借口在,他们也拿不到说辞出言威逼。 说来说去,终究是一场家丑闹得太大,给有心人捏了把柄,覆水难收罢了。 左右不过一个利字。 “叫你结婚,又不是让你去死!”贺文峰被他这般反讽,无疑是火上浇油,“你也不看看你三十快四十的人了,现在不结,还想等到什么时候结?” 怒火中烧之余,他又忽地想起外面传言的那些不堪之词,一副怒容也染上一抹异色,压低了声,“你知不知道现在外边的人都说你什么,啊?说你那方面有毛病,看不上女人,喜欢玩男人,还养了只‘雀儿’在身边,这传出去你也不嫌难听?” 人到他这个年纪,很多事情就算想管也有心无力了,无非就是想替这些后辈尽量打点好一切,趁着气力还在,都给安置好了。 如此哪怕百年之后,撒手人寰,也不至于什么都没给后代留下。 他心里深知自家这个二儿子什么都好,一表人才,心智稳重,做什么事都没有不行一说。 可偏偏在男女之事方面,像是把这份心力全用在别的地方了,这么多年,愣是没听过他有这方面丝毫的消息。 年轻时还能以事业为由搪塞过去,现在呢,难道他还觉得不够事业有成? 整个集团都在他手里运转着了,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就这样难道还不满意? 贺文峰心再大,也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没察觉。 “有什么难听不难听的,”贺骁低垂着眉眼,薄削的唇似有若无的淡笑,“事实如此,难道还要捂着人的嘴,不让他说么?” 贺文峰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整个办公室随着他这一句话,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就连站在一旁的安柠也隐约察觉到一场狂猎的风暴正在酝酿生成。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你再说一遍。”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手指抖动着指着贺骁,眼里布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上一秒精神奕奕的面容,这一秒却迅速灰败暗了下去。 贺骁不动声色抿了口茶,伸手将见了底的茶杯搁回了茶几,波澜不惊地掀起黑眸,“您不都听见了?我确实喜欢男人。” “你!”安柠意识到什么已经来不及了,看着眼前遽然发生的一幕,吓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纤细的双手紧紧捂着唇,才不至于让尖叫从喉昽溢出声来。 死寂弥漫了开来......贺骁缓缓睁开眼,深眸无波无澜,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眉角一股温热的暖流跟着流了下来,滴落在黑色的西服上,无声渗进了衣料,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身上的衣服被已经不那么汤的茶水打湿,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目色浅浅地凝望着气得浑身发抖的男人。 “你......你是想气死我?”贺文峰仍是勃然大怒,甚至这股怒气是前所未有的蓬勃,“你说你学什么不好?你学这种歪风邪气?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身份!” 也难怪他一再推脱拒绝,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合不合适的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老人脸上又是青一阵白一阵,看上去大有一种一口气就要喘不过来,直直晕过去的感觉。 “歪风邪气。” 贺骁低声咀皭着他这话,手指慢条斯理抽了张纸巾,慢慢擦拭脸上的血迹,“都歪了这么多年了,您现在才跳出来骂,是不是太晚了。” 贺文峰只觉得心头又是一梗,真真就要背过气去了。 他强压下心头怒不可遏的火苗,好一会,气息才渐渐缓了下去,“我不管你这些有的没的,总之和万红的婚事,你就是不想结也得结!否则__”一句话还没说完,贺骁便笑着接过了他的话头,“否则,您就要伙同那堆冥顽不灵的老古董,一并把我从这个位置拉下去,是么?” 贺文峰张了张嘴,却是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 因为贺骁说完上一句后,又很快接了下去,“那我不妨也放句话,您顺便带给那几位老董听听,贺闵南固然不失为一个好的接班人,这么多年,他的能力也算是有目共睹,等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左右都是姓贺,肥水也不算流了外人田,有他没我,谁坐这个位置也并无不同,你们可以尽管这么认为。” “但如若我辞了这个职务,以后就不单单是我会不会另起炉灶的问题了,你们不后悔就行。” 这话说得含蓄,威慑力却不亚于一个炮弹在贺文峰的脑子里猛烈地炸开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想反骨不成。” 贺文峰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层的,在他预料的走向中,这件事再威逼下去,只会产生一个结果一一贺骁妥协,和尹家联了亲,皆大欢喜。 拿股东压他,也不过是为了加速这个进程。 毕竟没有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会为了不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而放弃一整个事业江山。 上流阶层,娶什么样的女人重要吗?利益才是永恒不衰的王道。 在绝对至上的钱权面前,这一切都不足以拿出来相提并论。 贺文峰原以为贺骁不过是年轻时没发泄出来的叛逆情绪,到了这个年岁才有了姗姗来迟的迹象。 然而他今天这番话,已然说明他不是叛逆这么简单而已了。 他是真的不会结这个婚。 事情谈到最后,俨然是不欢而散。 安柠在余怒未消的老人愤然离开后,因为受到惊吓而麻痹的神经才重新恢复了知觉,颤颤巍巍地看着男人轻声道,“贺总......您还好吗?需不需要......让人送你去一趟医院?” 贺骁脸上的血水已经擦拭干净,只是伤口还在流血。 他用纸巾压着伤口,冷着脸从沙发上起身,从容不迫地吩咐,“叫我的私人医生过来。” 话落,人已经推开休息间的门走了进去。 安柠不敢耽搁,忙点头,“是。” 傍晚,日落时分。 周澄舒舒爽爽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宿舍其余两个舍友因为考完试都已经放假回家了,彼时就剩下他和姜帆还在,显得有点冷清。 姜帆坐在电脑前,刚好在网上抢完票,呼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周澄拿着毛巾走过去,弯腰看着他的电脑屏幕,“抢到了吗?” 他之前没坐过长途高铁,不知道原来买票还要用抢的,头一回听姜帆说,觉得很新奇。 姜帆看着他凑过来的脸,男孩刚沐浴完,身上散发着一股清香,皮肤亦是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精致的五官仿佛都在熠熠发着亮光。 他眸色微黯,旋即回过神,点了点头,“嗯,还好抢到了,不然得再晚一天才能走了。” 周澄直起身,觉得有些饿了,下午刚考完两场试,还没来得及吃完饭,“晚上去食堂吗?还是出去吃?” “都行。” 他话音才落,宿舍里便响起一阵十分细微的铃声。 周澄反应过来是自己新买的那支手机,回来得太匆忙,还放在书包里没拿出来。 能打到这个手机的人,就只有贺闵南。 这几天两人也是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不过多数时候,贺闵南只是来问一问事情的进展。 接了电话,周澄想着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姜帆,索性当着他的面接了电话。 “东西我拿到了。” 电话一接下,他率先朝那头说道。 贺闵南轻笑了声,徐徐地回了过来,“我知道。” 周澄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在说笑,“你知道?” 那头传来贺闵南淡淡的反问,“你不是在学校?东西要是没拿到,你应该不会这么急着离开才对。”周澄脸色微怔了一瞬,旋而沉下了眉眼,眼里覆上一层薄薄的阴霾,“你让人跟踪我?” “不是跟踪,只是凑巧看见你下车罢了。” 周澄看了眼坐在电脑桌前的姜帆,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浮起。 既然他说上午看到他下车了,那他在这附近干嘛? 眼前的答案好像只有一个......姜帆看着周澄,自然也发现他忽然凝起眉心,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他虽然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但还是隐约能猜到对面的是谁。 然而一想到那个人,他落在膝上的指节便慢慢扣紧了腿上的皮肤。 周澄恍神的间隙,男人的声音接着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顺便把东西带过来吧。” 第99章 奸情 周澄握着手机的指节在听完这句话后,蓦然收紧。 脸上的神情跟着沉了下去。 虽然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甚至,对此还有些......抗拒。 半响,在几个来回的思想斗争后,他深吸了口气,重新开了腔,“......几点?” 贺闵南在那头低低发笑,慢不着调的语调幽幽传来,“怎么,舍不得了?你现在要是后悔,还来得及把东西送回去,以我二叔对你的纵容来看,他应该不会拿你怎么样......大不了你跟他保证会一直做他的金丝雀,不走就是了,这样他应该没理由再拿你父亲做要挟吧?” 周澄怎么会听不出他这话里的反讽。 他嗓音微冷,“你不用拿这些来激我,我很清醒,也没有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吃饭的时间地点你待会发我手机,我收拾下就过去,就这样。” “/rfj /t^f-”周澄说完便要掐断通话,不想那头却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他眉心拧了拧,只好把手机挂回耳边。 “姜帆在吗?” 周澄有些意外,看了眼正在从衣柜里拿衣服准备去洗澡的姜帆,眸底深处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在,怎么了?” 贺闵南淡声道,“让他一起过来,毕竟要是没有他,我估计你也不会这么快做出决定,他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当然也要好好感谢一下才是。” 这个“好好感谢”,周澄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男人把这几个字的音节咬得格外的重。 他没深想,“知道了。” “嗯,待会见。” 挂了电话,姜帆已经找完衣服,见他结束通话,道,“我先洗个澡,待会一起出去吃饭吧。” “那个,姜帆,”周澄在他走进浴室之前叫住他,面带踌躇蹭了过去,“有个事跟你说下。” 姜帆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清隽的眉眼微微一凝,“你说。” “是贺闵南,刚才他跟我说,今天晚上想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周澄摸了摸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感觉得出来姜帆似乎不怎么喜欢贺闵南,而且说实在话,要不是他,以姜帆的脾性,他知道他铁定不会去和贺闵南这样的人接触......想起来这一点,周澄心里始终有些愧疚。 姜帆没忽略他话里的关键字眼,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但脸色还是骤然变了下,“们?” “嗯,他让我叫你一起过去。” 想起什么,周澄又补充道,“说是要感谢你。” 感谢......尽管听完他这话,姜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但他心里却是不禁想要冷笑。 幽幽的凉意从心底蔓延了出来,缠绕着整个心脏,让人整个喉咙都灌满了苦涩。 姜帆眼里的焦距有那么瞬间,全都凝在眼前这张脸上,看着他干净的眼神,有什么话就要夺口而出,却又被那管堵满了喉间的酸涩侵蚀殆尽,一个字没有涌到唇边。 “怎么了?”周澄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对他的出神感到疑惑,“你是不是不想去?如果你不想去,我也可以……” “我跟你去。” 像是认命了般,男孩以一种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语调说道。 很久以后周澄回想起这一幕,才知道这短短的四个字里边,姜帆究竟为了他做了怎样的妥协......而那时,他尽管知道,但一切都已经晚了......晚上。 夜晚的西餐厅似乎总是比白天要多一抹高雅的情调,落地窗外的夜幕,以及城市如星河般奢靡的夜景,更衬得餐厅室内的光线恰到好处,处处皆是透着优雅奢华的气息。 贺闵南特地组的饭局,那自然不是一般的饭局。 这一点,从周澄和姜帆到达吃饭的楼层,看到整个厅内只有一张桌子旁坐了人时,就感觉到了。 长长的餐桌,铺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桌布,布置了鲜花,蜡烛,甚至餐厅角落还配置了一个钢琴手。 大概是为了渲染氛围,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没有开到最亮,但仍不影响它的璀璨美丽。 这样的场面,要不是确定自己没走错,周澄会以为自己误闯了哪对男女的烛光晚餐。 侍者帮两人拉开椅子,周澄和姜帆随之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而坐在长桌另一头的男人像是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放下了手上空了的酒杯,抬起头,薄唇勾着温润和熙人畜无害的笑容,“还以为你们要一会才到,刚刚才吩咐他们开始准备,没关系吧?” 贺闵南一身版型考究且明显质地精良的白色西装,在灯光下淡淡的映照下,看起来十分儒雅绅士。 比起以往一身黑的行头,白色似乎更适合他的自身气质。 虽然骨子里黑得一匹,但就论这副皮囊而言,白色和他那抹总是挂在脸上,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搭在一起,显然赏心悦目得多。 用四个大字概括起来就是一一人模狗样。 他的话明面上虽然是对两人说的,但周澄却发现,男人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他身侧,且这个眼神有些莫名的深沉。 周澄侧头看了眼垂着眉眼,默不作声似乎在走神的姜帆,心里那股怪异的直觉越来越强烈。 他摇摇头,拿起侍者倒好的果汁暍了一口,“没事,不过你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隆重,我们不能平常地吃—顿饭吗?” 像现在这样,说个话,周围空旷得整层楼都能听见似的。 而且,总觉得三个男人坐在一起吃烛光晚餐,哪里不太对劲。 浪漫的气氛是有,还营造得很是到位。 问题是,三个男人,要什么浪漫? 贺闵南轻声低笑,双手交叉着垫在了下巴,醇醇的嗓音略带磁性道,“那怎么行?怎么说你们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个价值可不小,平常一顿饭就打发了,未免显得太寒酸了点。” 周澄握着杯子,“比起这么大的排场,我宁愿吃顿家常菜。” “那我就没办法了,”贺闵南摊了摊手,笑眸里溢满了笑意,嗓音懒慢,“我不是我二叔,他喜欢捣鼓那些,我可不会,我只会吃外面现做的,所以请你们吃饭,也只会请外面最好的。” 说着,他抬起一只手,招了招,身后一个侍者便走上前,拿起搁在冰桶里的酒瓶,往他刚才放下的杯子里倒酒。 他拿起杯子冲周澄扬了扬,挑眉示意,“来点?” 周澄因为他提到贺骁,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心不在焉地拒绝了,“不了,我不暍酒。” 贺闵南会意,笑着颔首表示理解,旋而眸色一转,看向从坐下便一言不发,仿佛是个透明人的姜帆,低醇的嗓音用同样的语气问道,“你要么?你不会也不暍酒吧?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乖吗?” 姜帆闻声慢慢抬起头,迎上男人打量审视的目光,面色发紧。 他似乎是在隐忍些什么,又或是男人那句话刺激到他,惹得他怒目而视。 周澄眼角余光轻扫过他压在桌下紧攥而起的拳头,不动声色暍了一口果汁。 这两个人之间......应该发生什么事了吧。 不然,气氛不会像现在这么剑拔弩张,就连他也感觉到了那股势均力敌的压迫感,不断在无形的空间里博弈。 周澄觉得有些无聊,看情况一时半会还不能上菜,便准备把东西从背包里拿出来,交给贺闵南。 早点给他,他也能在这种惴惴不安的状态下早点解脱。 他拿过放在身后的背包,还没拉开拉链,旁边,姜帆忽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椅子擦过光洁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嘎”的一声。 周澄循声看过去,正要问怎么了。 姜帆抛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就走了。 行色匆忙,或者说,看起来更像是落荒而逃。 就在周澄思忖着要不要跟过去看一下之际,对面也传来一阵椅子擦过地板的动静。 贺闵南一边从裤口袋拿出手机,一边冲他笑了下,淡声道,“抱歉,我出去打个电话,菜要是上了,你可以先吃着。” 说罢,便迈着长腿离幵了。 周澄看着他沉稳却迅速走远的身形,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泛着金属光泽的U盘,末了,只好放回了背包。同一层楼的男洗手间内。 姜帆弯腰站在洗手台前,捧起盥洗盆的水往脸上泼了两下,然后才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水露,睁开了眼。 刚掀开眼睑,便一眼看到静立在身后的男人。 悄无声息,犹如鬼魅一般,站在那里。 他脸色一沉,低眉抽了两张纸巾,简略擦了擦脸上的水溃,就要绕过他往门外走。 然而毫无意外,男人扣住了他。 贺闵南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他皓白的手腕,薄唇嘲弄般地冷笑了下,旋即扣着他,将他压在了墙上。姜帆目露寒光,脸上面无表情得厉害,“松开。” 贺闵南看着他,呼吸一下紧了,低下头不顾男孩脸上显然的抗拒,想要吻他。 “啪”的一声脆响。 姜帆淡淡收回自己的手,眼里的冷意浓郁得快要沸腾,“我要你松手。” “阿......”贺闵南转回被打偏的脸,低低的冷笑从喉咙里压抑地滚出。 “现在在这摆什么贞洁烈男的谱?你他妈前些日子在我身下浪.叫的样子,这么快就忘了?” 第100章 把柄 姜帆只觉得脑内某根神经被蛰了下,眼里霎时溢满了鲜明的恨意,心脏一抽一抽的剧痛疼得他又是一个巴掌想也不想地扇在了男人脸上。 动静之大......甚至比刚才那个还要响。 他似是难以平息骤然升起的怒火,胸口重重起伏着,呼吸亦是紊乱不稳,一双眼被情绪渲染得通红。 “贺闵南,你别得寸进尺。”一字一句,皆是浸透了晈牙切齿的恨意,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是从喉骨里蹦出来的。 贺闵南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扇耳光,是个人都忍不了,何况他还是个男人,更忍不了。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收紧,俊颜上的阴沉更是浓郁得能拧出水来,慢慢转回了脸,舌尖抵了抵被两次打中的左颊,微眯的深眸目光阴鸷而冷戾。 “得寸进尺,”他低头逼近姜帆,“你什么时候让我得寸进尺过了?打我一巴掌不够,还要打两下,一直在得寸进尺的人难道不是你?” 姜帆回视着他,眼里没有因为男人眼里过分可怕的暗色而有一丝退却,“那是你嘴巴不干净,自找的。” 贺闵南低低晒笑了声,“我看刺激你的不是我这话干不干净,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才对吧?” 他缓缓哼笑出声,语气染上为自己挖掘了他的真实情绪而倍显得意,“怎么,跟我上床这件事,就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只是提一下,都戳痛你了?” 姜帆眼里逬射出一道道寒芒,脸色却是一寸一寸变得寡白,“你给我闭嘴!” 只是,他越是表现得对这事神经紧绷,男人对他呈现出来的反应就越是觉得赏心悦目。 贺闵南悠然地笑着,“你要是想打我的话,可别再扇我耳光了,这是女人才用的方式,男人要么挥拳头,要么就别动手,打耳光,太难看了。” 姜帆冷眼睨着他,磨着牙压低了嗓音,“你以为我不敢打你?要不是怕你被我揍得太难看,周澄会起疑,你早就吃拳头了。” 他这话是真的。 早在男人扣住他的手那会,他就攥起了拳头。 只是想到周澄还在餐厅里等着,万一两人闹得太难看,再回去,难保他看见了不会察觉到什么,所以他才一直没出手。 哪怕这不知好歹的男人一再挑拨他的情绪,他也始终没有挥出拳头,往他脸上揍。 听到他提起周澄,贺闵南俊颜上一秒还泛着的冷笑,这一秒笑意立马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阴恻恻的冷他掐起男孩的下巴,逼着他和自己对视,“话又说回来了,我这些天一直打电话给你,你怎么都不接?想逃避我?嗯?” “你想多了。” 姜帆被他强迫着抬起头,眼神不甘示弱地挑衅着男人,“事已至此,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贺先生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子,还有什么必要联系?你的电话我早拉黑了,你说的那些电话我一个都没接到。” 话才刚落,男人掐在颌骨的指节便蓦然加重了力道,让他下意识拧紧了眉心。 贺闵南幽深邪魅的黑眸危险眯起,渗着寒意的嗓音亦是透出危险的讯号,“你有种就再说一遍,什么叫做我现在是一个废子?如果你真当我是一个废子,今天又何必跟着他过来,跟我见这一面?” 姜帆吃痛,下巴在男人毫不克制的力道下像是快要脱臼,但他强忍着没哼出声。 他看着男人眼底跳跃的火焰,忽而勾了下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讥笑,“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见你?呵......未免太自作多情了点,我会来,不过是因为担心周澄,谁知道你这种人会做出什么事一一”剩下的话,在男人释放到极致的力道下,已经来不及出口。 贺闵南胸腔里的怒火以燎原般的趋势熊熊燃烧着,眼里的怒意更是蓬勃得像是要喷出眼眶,深眸铺着淡淡的血红。 下一秒,他指节一松,薄唇准确无误覆上了男孩柔软的唇瓣。 这个吻来势汹涌,姜帆睁大了眼,双手用力推搡着压在身上的男人,奈何男人高大的躯体像一堵铁墙,任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嘴上更是架不住男人如此热烈的深吻,下颌因为男人先前施加的力道无力地微张着,只能任予任取。 直到他感觉自己因为缺氧而开始头脑发昏,身体也渐渐变得无力,甚至只能依靠男人长臂的力量才能勉强站直,贺闵南才松开了他。 空气重新灌入体内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然而男人根本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他被扣着手臂提了起来,半拽半带扔进了一旁的隔间。 姜帆喘息着抬起头,就见男人沉着脸,俊美儒雅的身影跟着款款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修长干净的手指拨动门栓,“吧嗒”一声,轻轻落了锁。 狭隘的隔间容纳了两个成年男人后,忽然变得十分逼仄,空气仿佛都跟着稀薄了几分。 姜帆看着贺闵南漆黑如墨的眼神,心里多少有些发憷,想后退,腿肚却抵到身后的马桶。 他脚下一个踉跄,猝不及防跌坐在了马桶上。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不断逼近,身上的低气压几乎充斥了整个空间。 姜帆皱起眉,眼神泄出警告的意味,“你想干什么?我们出来太久,再不回去,周澄该起疑了。” 贺闵南冷哼了声,“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会不会发现?他要是真发现了,我倒是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好兄弟跟自己一样,是被人操的0,说不定还能跟你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来,你不期待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皮带,明明是十分下流的动作,但他愣是做出一种高雅的感觉,一点也不显得流里流气。 当然,在姜帆看来,显然就不是这样了。 他看着男人解开皮带不够,修长的指节顺势拉下了拉链,质地精良的白色西裤随之落下,露出一双笔直的长腿,以及......穿在身上的黑色内裤。 他瞳孔为之一颤,心尖也跟着一抖。 “你要是不想动,就乖乖趴下,只不过这样做的话,等我们回去,周澄估计已经用完餐了......你要是急着走,那就自己努力点,早点让我出来,我就早点放你回去。” 男人不疾不徐的话像一道惊雷在姜帆脑内轰然炸开。 几秒后,他像是听到一个荒唐的笑话,想笑,又着实笑不出来。 “你做梦。” 他想站起身,却被男人伸手不容置喙地按了回去。 贺闵南顺势低下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薄唇贴着他的唇似有若无地出声,“识相点,宝贝儿,你忘了你的把柄我捏着呢?还记得我手机里的照片吗?嗯?不像被你那个心上人看见的话,就乖点,听话。” 直到主菜上桌,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周澄就算再迟钝,这会也已经猜到什么了。 他拿着刀叉,有些心不在焉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因为自己心头涌起的猜测而感到不安,脸上也是一片凝重之色。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姜帆不会和贺闵南牵扯在一起,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贺闵南这个人,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 至于他们的关系现在到了哪一步......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澄闻声,思绪被打断,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贺闵南单手抄着裤兜,徐徐从外面走进厅内,迈着长腿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一边极为敷衍地解释道,“抱歉,打完电话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才回来。” 周澄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男人说话的语气,以及他脸上几乎显形于色的笑容中,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感觉比他和姜帆刚坐下那会好多了,那会他是皮笑肉不笑,现在......他是连着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他摇摇头,心绪有些复杂地低下头继续用餐,“没关系。” 过了一会,姜帆也从外面回来了。 只是,比起贺闵南的满面春风,他整个人像是被乌云笼罩了一般,脸上一片阴霾,连周澄也感觉到了来自他身上的低气压。 周澄并没有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因为不想让他难堪,索性自己先开了口,“菜已经上了,快坐下来吃吧。” 闻声,姜帆才从一阵恍惚中回过神,视线迎上男孩静淡的眉眼。 明明应该猜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问,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眼神。 姜帆喉间一阵苦涩。 短暂的愣神过后,他点点头,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了。 周澄和贺闵南本来就没什么话题可以多说,所以席间多多少少有些冷清,再加上姜帆持续的低气压,餐桌上的气氛可谓十分糟糕。 周澄吃完主菜后,连剩下的甜品和莎拉都不想再吃了,从背包里拿出U盘,让侍者给贺闵南送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你看下有没有问题,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贺闵南把U盘翻看了两眼,随即交给了旁边侍者,抬头慢声道,“这么急着走干什么,难得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后面还有甜点和饮品,暍完再走也不迟,正好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第101章 味道 姜帆在男人这句话落下时,一直低垂的脸缓慢抬起了头,目色凛然地看向他。 贺闵南自然注意到他投过来的视线,略略挑了下眉梢,眼神带着点安抚的味道回了过去。 周澄倒是没瞧见两人“眉来眼去”的这一幕,因为他看见侍者拿着U盘转身离开了餐厅,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应该是拿去检查里面的内容了。 毕竟里面的东西万一不是男人想要的,这一趟也相当于白费了。 其实如果他把U盘拿到手后,能确认一遍里面的内容,或多或少这个环节就不必要了,但事实上。他拿到东西后,一点窥探的念头都没有,与其说是不想看,更不如说......他是不敢看。 他深知里面的东西将带来什么后果,所以他选择了这样缩头乌龟的方式,以此减轻自己的痛苦,而他也知道,这样的痛苦,是不必要的。 “这两张卡,你们拿着,”贺闵南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抽出两张崭新的银行卡,放到一旁侍者手上的托盘中,由他走过长长的餐桌,再放到两人面前,“这次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可能你们不觉得有什么,但我这个人呢......向来喜欢恩怨分明,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周澄和姜帆在看到侍者放下的东西时,几乎是同一时间皱起了眉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澄率先出声,眉头紧锁着,“我应该跟贺先生说过,我不需要这样的东西,当初怎么说的,你不会忘了吧?” “你不用这么紧张,”贺闵南往后倚向椅背,长腿休闲惬意地交叠而起,手指捏着高脚杯轻轻晃动着,“我当然不会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只是,这并不冲突,不是吗?钱这种东西,好处多了去了,就比如你过几天要去乡下,穷乡僻壤的地方,什么都不方便,万一你住不习惯,还能拿着这笔钱出去度假消遣,不也是一个选择?” 这话明着是对周澄说的,可姜帆却从中听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讽刺来。 尤其男人说到穷乡僻壤这四个字时,朝他看来的眼神里夹杂的色调,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明白。 在这股不安情绪的驱使下,他淡淡开了腔,“我老家虽然偏远,但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堪,不过贺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像您这种身份尊贵,养尊处优的上流人士,如果想去那里生活,的确不合适。” 言下之意,他之所以会觉得周澄不习惯,不过是从他自己的身份代入到其中的看法。 对于他的反唇相讥,贺闵南唇边依然漫着笑,眼里的温度却慢慢降至冰点,不温不火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说着,他将手上的高脚杯压在唇上,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姜帆看着他冷下去的脸色,眉眼间的凝重之色更甚。 周澄无心再和他周旋,看了看那个侍者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朝贺闵南问道,“还有多久才能检查完?” 贺闵南垂着眼睑,灵活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动着,不疾不徐地道,“你急什么,待在这里我又不会吃了你,这里的东西味道都还不错,把甜品吃了再走你也不亏。” 周澄脸色微沉,但又不好就这么离开,只好拿过服务生端上来的甜品,挖了一勺,慢慢吃了起来。 桌上的气氛一时间静淡了许多,三人虽然还坐在桌旁,但都各有所思。 过了一会,贺闵南放下手机,俊美的脸上较之前多了一丝笑意。 虽然很淡,周澄没看到,姜帆却不经意地瞥到了。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了下,他放下手上的红茶,拿出手机。 看到屏保上那串号码,他下意识拧紧了眉心,随即掀起眼帘,看向对面。 正好撞上男人噙着薄笑的桃花眼。 点开短信,只有寥寥几个字。 【找个理由留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然而字的下面,却配了张照片。 姜帆一下便晈紧了齿根,清俊的脸部线条随之紧绷了起来,眼神更是如离弦的利箭,直直射向对面的男人。 贺闵南歪了下头,勾着唇冲他举了举手上的酒杯。 得意之色,毫不掩饰。 有那么一瞬间,姜帆心中划过一阵将这个男人灭口的冲动,但向来谨慎以及理智的脑子很快就将这股冲动遏制了下去。 为了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赔上自己的一生,显然不划算。 但像现在这样,被他这样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怎么甩也甩不掉,他也绝不允许自己一直处在这么被动的状态下。 那张照片一天在他手里,等同于他必须活在他的支配下。 他脑海里飞速地转着,但办法又怎么可能一想就能想得出来。 他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有种快要炸开的感觉。 等周澄终于吃完盘子里的那一小份慕斯,等待已久的身影终于从门外回来了。 那人走到贺闵南身旁,低头在他耳旁说了什么。 声音太小,何况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周澄听不清他的声音,但从贺闵南脸上的神情来看,结果应该没错。 他呼出一口气,心中却并没有大石落地的感觉,反而,意识到这一切将被推往的方向,而慢慢揪紧。他待不下去了,转身拿起背包背在身上,推开椅子站起身,侧头看向姜帆,“咱们走吧,回去了。” 姜帆点点头,同样拿起了背包,临了手上的动作还是慢了下来。 周澄看着他神情复杂地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需要留下来解决。” 周澄脸上一怔,眼里波澜起伏了一阵。 万千思绪自脑海里飘过,喉间酝酿了一句话,几乎就要溢出来。 末了,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还是把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好吧,你小心点。” 为什么会让他小心......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下意识间觉得,姜帆选择留下,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面对的人,不是一个好人。 小心点,总没错。 周澄跟贺闵南打了声招呼,这一次,男人没有挽留,还开口询问需不需要派个司机给他。 周澄拒绝了。 他这一走,餐厅的气氛算是彻底变了。 原来三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吃西餐的诡异氛围,这会只剩下暖昧,尤其流淌在整个厅内,抒情而优雅的音乐,更将这一氛围托到了顶点。 姜帆背脊直挺,静坐在椅子上,“你想说什么?” 贺闵南看着他笑了笑,放下酒杯,随即推开椅子起了身,双手很自然地扣起西装下摆的两颗纽扣。 姜帆看着他信步走过来,然后隔着一张椅子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贺闵南慢声道,“走吧。” 姜帆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眉心微凝,语气冷凉,显然不是很乐意再辗转场地,“在这里说完不行吗?” 贺闵南倚着桌子,手指撑在桌面上点了点,淡淡笑道,“要是能在这里说完......我就不会让你留下来了。” 得留到两个人时才能说的话,自然是需要更私密的空间。 他眼神含笑,似是极其富有耐心,睨着男孩表情几番变化的脸上。 半响,姜帆才沉着眉眼,拿起自己的背包,从椅子上站起身。 贺闵南很自然地朝他走过去,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带着他往外走。 两人一同走进电梯,男人的手也还没没有放下来。 姜帆对他这样的举动,以及过近的距离,都感到十分不适。 尤其是鼻尖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更让他焦躁难安。 “你要带我去哪?”他冷着轮廓侧头问道。 贺闵南闻声,低下头,凑到了他耳旁,薄唇勾勒着淡笑,嗓音低哑而磁性,“别着急,待会你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姜帆便收回了脸,视线看回正前方光洁的墙壁。 电梯不断向下。 贺闵南凝视着男孩冷淡的侧颜,眼里有着细细的打量和审视。 末了,嗅到他身上干净的清香,忍不住又靠近他白净的脖颈,浅浅吸了下。 “你都用什么香水,很舒服的味道。” 不是馥郁的香,只是一抹淡得几乎快要没有的清香,如果不是凑近了,根本闻不到。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注重这些也没什么,只是从他的家境来看,应该也不会是太昂贵的奢侈品。 贺闵南对这些虽说没有很专业的研究,但偶尔也会心血来潮玩一玩。 在姜帆开口回答前,他脑海里闪过几款印象中有着差不多味道的款。 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男孩只是冷冷斜了他一眼,并且说道,“我从来不用那种东西。” 听到这个回答,贺闵南墨色的剑眉先是高高挑起,仿佛对此感到惊奇,而后俊脸上又呈现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他不由失笑,“你难道想说,这是你用的沐浴露自带的香味?” 姜帆冷眼睨着他,“有问题?” “没问题,”贺闵南笑得更甚,下巴垫在他肩上,抬起一只手刮了刮男孩冷淡到极点的脸颊,“当然没问题,很适合你。” 第102章 不图利,图你 姜帆对于这样的接触自然是十分抗拒的。 尽管和这个男人有过更亲密的肢体行为,但这个人之于他,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抵触的存在。 想躲开,男人落在肩上的手指却按得很紧,几乎是紧紧压在他的肩胛上。 贺闵南觑着他紧绷的脸,徐徐笑着,在姜帆快要忍不住出声的时候,才重新站直了躯体,手也从他脸上收了回去,但搭在他肩上的手指仍是没有松开。 车已经在楼下候着了,两人刚走出大门,便有人识相地打开后座车门。 姜帆不知道贺闵南要带他去哪里,索性静静坐在后座上,偏头看向车窗外繁华摧璨的城市夜景,什么也不问。 美丽又绚烂的大城市,很美好,只是对于他这样出身的人而言,还是有着太大的距离感。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一家七星级酒店门前停下。 姜帆因为之前来过一次,所以很快就认出来,这是贺闵南上次约他见面的地方。 心头登时划过一缕不适。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侧头看向男人问道。 他就算再傻,也不可能傻到已经有了一次前车之鉴,还毫无意识地上当第二次。 要谈事情,能去的地方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谈。 他都觉得,男人带他来这,甚至是不屑掩藏自己的目的了。 贺闵南看着他眼里霎时间呈现出来的警惕,轻而易举便猜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低低一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遂而低头凑在他耳旁低声安抚道,“外面怪冷的,先上去再说,嗯?” 说罢,手指用了点力道,试图带着他往里面走。 姜帆脚下纹丝不动,冷着脸,把他的手从肩上扒了下来,“我自己会走,但是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外面确实很冷,刚才在车里,至少里面还开着空调,现在只是在外边站一会,风一吹,那股寒意就像是要从骨缝之间钻进身体里面似的。 姜帆还好,来时就穿了一件很厚的羽绒服,多站一会也没什么。 贺闵南就难了,今天这一身行头不适合穿大衣,所以他也没带。 尽管很冷,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走到男孩面前,淡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既然我跟你说有事要谈,那就只谈事,不做别的,难道在你心里,我这点可信度也没有?” 姜帆很想字正腔圆地答个“没有”。 但他知道这样说,男人只会更加流里痞气地调侃他,便什么都不说了。 转身率先迈步走进了酒店大堂。 贺闵南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脸上的笑意肆意张扬。 两人乘电梯抵达贺闵南所住房间的楼层。 贺闵南单手落在裤兜,走到房门前抽出房卡开了门,然后拉开房门,冲姜帆挑了下眉,示意他进去。姜帆抿了抿唇,单手攥着背包的背带,走进房间。 灯光一亮,房间里的摆设便都呈现了出来,和上次来时一模一样,这分明是上次他来的那个房间。他知道贺闵南经常会过来这边出差,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常住在这个酒店里。 身后传来房门阖上的动静。 姜帆才转过身,眼前便蓦然一道高大的阴影压了过来,将他推到一侧的墙面。 他还没反应过来,男人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倏地窜进了鼻尖,紧接着,男人带着点凉意的薄唇已经顺势落了下来。 他瞳孔微微放大,只一秒,便伸出手,推开了男人。 贺闵南被推开,并不恼,看着他愤懑的眼神,轻笑出了声,“怎么,只是亲一下都不行?我说不‘做’别的,又没说不吻你。” 姜帆懒得理他,手背用力地擦了下嘴唇,转身就要去拉房门。 贺闵南看出他的意图,长腿一迈,颀长俊美的身形堵在他的面前,单手撑在了墙上,“行了,不愿意让碰,我就不碰了,真有事跟你说。” 姜帆冷眼睨着他,脚下一时没动。 他不动,贺闵南也跟着不动,就这么干杵着。 两人无声对峙了将近半分钟时间。 末了,姜帆淡淡收回视线,转身往房间里面走去。 贺闵南俊颜上扯了抹淡淡的笑,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房间里的灯都开着,十分明亮,也很安静。 姜帆把背包脱下,放在了一旁,随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房间里开着恒温空调,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冷。 贺闵南脱了白色的西湖,修长的手指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一并抽了下来,顺手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男性特征明显的喉线。 他走到吧台前,顺手取下两个杯子。 姜帆没有去留意他在干什么,只是淡淡看着窗外,从这个房间望出去,能看到远处一个游乐园的摩天轮,像是半挂在天边,闪烁着漂亮的霓虹灯光。 等一杯咖啡在身前的茶几上放下,醇香浓厚的咖啡香味飘进鼻息之中,他才从外面的景色中转过头。视线先是落在面前还飘着热雾的咖啡杯,旋而才瞥向在对面沙发落座的男人。 贺闵南双腿十分随意地交叠在一起,身形往后一倚,休闲地靠在椅背上,把手中的杯子送到嘴边,轻吹了吹漂浮在最上面的泡沬。 他朝姜帆淡淡一笑,“这个牌子的咖啡每年的全球产量只有三千袋,你尝尝。” 姜帆低头看了眼热气氤氲的杯子,闻着味道确实很香浓。 他之前虽然在咖啡店打过工,但其实平时很少暍这种东西,一来不是很青睐这种口感偏苦涩的口感,二来,习惯了节俭,就会下意识减少像这些略奢侈的不必要的支出。 他重新抬头,看着男人不动声色地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贺闵南单手捏着杯柄,挑了下眉梢,“还能是什么,听你在桌上的意思,是铁定要和你那好舍友回你老家了?” 姜帆敏锐地嗅到什么,“有什么不可以吗?小地方,山高路远,再合适不过了。” 贺闵南不赞同地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天真了,你觉得,随便差个人就能调查出来的地方,我二叔他会找不到?就算是山高路远,除非你家那村子跟桃花源似的,足够封闭,与世隔绝,外人想找也找不到,否则,还真没可能藏得住一个人。” 他这说的也是实话。 现代社会,信息和交通都这么发达,在知道地址的情况下,找过去真没什么难的。 而且以他二叔对待周澄的态度,跟个宝贝似的,都恨不得走路拴在裤腰带上了。 他跑了,还能不追过去? 当初要不是看中这一点,他也不必紧咬着周澄不放,更不必背地里使那么多诈,让他来帮自己了......姜帆眉头倏然拧紧了。 男人说的不无道理,这一点他承认。 可是如果不回去,他们还能去哪? 不说再过半把个月就要过年了,他家里还有一个残疾的爸爸,总不能为了逃难,让他一个老人独自在家里过年。 这么多年,就算求学再艰辛,他也从来没有落下一年,说不回去的。 姜帆忽然有些烦躁,“你不是说他有很大概率会被送进牢里?他要是进去了,自顾不暇,手再长,又怎么可能……”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贺闵南暍了口手上的咖啡,淡淡道,“你也太小看我们家的背景了,不说我爷爷会不会出面,就说他真要进去,在那之前还有很长一段立案调查的程序,经济犯罪可不比杀人放火,抓了就能送进去,凡是讲究证据不是?再不济,他要是申请取保候审,那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他出不了沪城,他手下也没人能代他出去了?” 他看着男孩逐渐变得凝重的神色,深沉的眸不动声色划过暗茫,薄唇勾着邪肆的轻笑,“要我说,你们还不如挑个地方好好玩几个月,这样他哪怕想逮人,也如同大海捞针,总比去你家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抓一个准好。” 姜帆听着他这毫不忌口的形容词,下意识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有这么好心?要不是有利可图......你应该不会告诉我这些吧?说吧,你这次又在图什么?” “你还真说对了。” 贺闵南向来不屑隐瞒自己的野心,这次也一样,尤其是对着眼前的人。 他放下交叠的长腿,从沙发上起了身,绕过茶几,随后从容地走到这一边,在姜帆身侧的位置挨着他坐了下来。 姜帆下意识想躲,但他坐的这张沙发就两人位,再过去,就是扶手了,也躲不到哪去。 距离之近,姜帆都能闻到他手上那杯咖啡飘过来的香味,以及他说话时,唇齿之间的余香,“我当然唯利是图,只不过,这次图的不是利,是你。” 男人低头靠近他,薄唇始终噙着浅淡的笑意,眸光深邃得令人心惊,“与其让你回那个山沟沟的地方一个多月见不着面,还不如让你去哪里消遣玩玩,最起码,我要是有时间还能飞过去请个假陪你玩几天,也省得我心里惦记着,却吃不到。” 第103章 希望你不后悔 贺闵南承认,一开始对他的心思并没有现在这么深。 那时凑巧得知他和周澄的关系,想的也只是怎么把他当做一颗棋子运用起来。 他向来如此,也未曾料到,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这一切的幵端,是随着对这个男孩的深入,触及他内心那股坚韧不拔的灵魂所在,一发不可收拾的。 尤其深入了解之后,发现他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着他,以至于让他都忘了这不过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他对他的心境,也在悄然间产生了变化。 想要占有他,想和他产生更深的接触。 欲望强烈而直白,而他,向来没有遏制自己欲望的习惯。 姜帆对男人眼底深处跳跃的火焰本能地感到骇然,也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对他的欲望。 他一直觉得,那晚不过是个意外。 他也深信,男人和他的想法无异。 意外所代表的含义,是不确定性,是短暂性。 意外不会重复地发生,所以它叫意外。 他以为这件事过后,两人的纠葛便在此了结,如果没有今天晚上这一面的话。 但他来了,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姜帆静静审视着男人放大的俊颜,试图从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找出他在开玩笑的证据。 可愔,没有。 尽管他眉梢眼角都蕴着笑意,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 “贺闵南。”他浅浅吸了口气,语气由于体内起伏的情绪,紊乱而不自知。 贺闵南喉间滚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回应了他,唇边仍是笑着,“你说。” 姜帆看着他漆黑如墨的深眸,忽而就有些紧张,喉结忍不住上下一滚。 男人的眼睛是一双十分漂亮且标致的桃花眼,这一点,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姜帆就知道了。 可此时迎着这双眼睛,他却倍感压力。 饶是如此,他还是说出了预先在心里组织好的台词,“你应该知道,那晚对我来说,只是个意外,对你而言,应该也是如此。” 贺闵南似乎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眉眼弯了弯,酿出一股浅笑,“是又怎么样?我很满意。” 他自然是满意的,甚至是餍足的。 男人都是很现实的动物,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它是意外也好,是蓄谋已久也罢。 获得快感就足够了,其他的,远没有那么重要。 作为一个唯利是图的男人,他更是如此。 姜帆脸色一僵。 他不认为贺闵南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潜台词,恰恰相反,他是听明白了,所以才这么答的。 我很满意。 寥寥四个字,他说得简直毫无压力。 姜帆眼里的温度几乎是骤降了下来,浑身也猛然透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嗓音更是沉到了极点,“既然是意外,你难道还想延续下去?” “有什么不可以?” 贺闵南从半压着他的姿势坐回了沙发,抿了口手上的咖啡,睨着他惬意道,“我对你有好感,想和你亲近,你又是单身,这一切好像都没问题。” 姜帆蹙眉,想也不想地出声回答,“可我不愿意。” 贺闵南扫了他一眼,淡淡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我想怎么做你又阻止不了我,事实上,也没什么人阻止得了我,你这块鱼肉,趁早做好觉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毫无疑问,他说姜帆是鱼肉,那他就只能是快任他宰割的鱼肉。 因为他看上的,从来都势在必得。 由不得他要,或不要。 这一点,从他立志要从贺骁的阴影里走出去的那一刻起,便刻在了他的骨血里。 唯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和野心的男人,才能走上巅峰,支配一切。 “既然你都这样想,那看来,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姜帆冷声说完,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转身拿起自己的背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贺闵南没阻止,俊美邪魅的脸上仍然噙着薄笑,“我劝你好好考虑下我刚才提的方案,我的话,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相信你也一样。” 姜帆攥着背带的手指蓦然一紧,淡绯色的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直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临走前又听男人说,“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别再走路回去了,也别想着反抗,明白吗?” 周澄打车回到学校。 时间还不算很晚,校道上还能看见不少人在走动。 他一路走回了宿舍,拿钥匙开了门。】 灯一开,映出空无一人的宿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孤清的感觉。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准备上床睡觉。 又因为实在担心姜帆那边的情况,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过去。 对面却是没有马上回过来。 周澄无聊地刷着微信列表,最后目光还是停在了那一个名字上边。 他眸色微黯,想起迄今为止发生过的一幕幕。 再到男人总是温柔缱绻的眉眼,胸口忽然间有种喘不过气的堵塞感。 以往每次他到学校,如果他忘记打电话给男人报平安的话,他基本上都会主动打过来。 哪怕只是问些吃饭没有之类的毫无营养的问题,他也一定会打。 但今天......没有。 他不想承认从下午开始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在等这个电话,可事实确实如此。 他翻看着和男人以往的聊天记录,看着屏幕上面一板一眼的对话,突然觉得,两人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男人主动得更多,而他,除非必要,是极少的情况,才会发过去问候一两句的。 叮的一声,手机忽然传出的短促铃声打断了他的走神。 周澄点开通知栏上跳出来的消息。 是姜帆,说的是他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周澄松了口气,又打了一行字发过去,然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越想,眼皮便越重,最后,他还是在一阵恍惚中,沉沉睡了过去。 两天后的下午。 周澄和姜帆收拾完东西,直接打车去了高铁站。 一路上,周澄的眉心都紧锁着,手指不断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两天,整整两天,贺骁那边,毫无消息。 从他离开别墅那天,两人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就再没了联系。 他不知道是不是贺闵南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了,又或是......他已经拿着他提供的东西,让贺骁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境地。 以至于,都顾不上和他联系。 明明打定主意把东西交给贺闵南后,就不再去想这些,可是思绪总是不由自主,甚至只要他的脑子有一秒的空闲,他就一定会想到这个事情上面。 姜帆坐在他的旁边,自然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也十分清楚,这两天周澄一直处在这个状态,是为的什么。 他心中泛起苦涩,却又无可奈何。 “到我家省会那个城市,得坐十个小时的高铁,你之前应该没坐过这么长的时间吧?” 周澄闻声恍然回过神,摇了摇头,有些勉强地笑道,“没有,一直这么坐着,会不会很累啊?” 姜帆看着他轻笑答道,“累是肯定的,不过对我来说也还好,因为我都习惯了,而且到了省会还不算到了,得换很多趟车,才能到我家那个小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听起来挺吓人的,”周澄耸了耸肩,做出个害怕的表情,“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姜帆被他逗笑了,轻声笑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随即又淡了下去。 静了会,他才再次开口,眼神带着认真,“说真的,周澄,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两天,他也想过了。 贺闵南这个人看着虽然慢不着调,但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像他们这样财权兼备的上流家族,最不缺的,就是人脉。 连贺闵南都不敢保证贺骁会不会百分百进去,他们更没资格笃定。 在这些环节中,只要出了一个差错,他们的愿望就有可能落空。 即便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他不敢赌,因为他要面对的,是两条饿狼。 周澄脸上的笑容随着他认真而安静的眼神,也跟着慢慢敛下了。 他摇摇头,似乎很迷茫的样子,“......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姜帆浅浅吸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样子,“我知道你这两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昨晚还失眠了,对吧?你在担心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就算没明说,周澄也很快意会到了。 没想到会被看出来,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帆看着他脸上蒙上的寡淡,又轻声接着道,“你不用这么在意我的看法,我说过了,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可以不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毕竟......我们一旦离开,之后的几个月,你就要舍弃这里了。” 周澄曾经和他提出最后一次去探望他父亲的请求,但两个人深入讨论之后,觉得这并不稳妥,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去成。 第104章 心疼贺叔 姜帆知道周澄心里其实还是不舍。 他从小就在这样的大城市长大,最亲近的人都在这边,可以说除开每年出去旅游几次,几乎很少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 突然跟他说,要他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他肯定会有心理压力。 这些姜帆都能理解。 可如果让他不舍的......其实是他和贺骁的感情,那不管他去到哪里,他的心也永远不会安宁......姜帆所指的,就是这一点。 半响,周澄浅浅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他,做出内心苦苦挣扎后的最后决定,“我不会后悔,姜帆,既然我已经走到这里,就只有一直走下去,没有回头的路了。” 当初是怎么决定的,现在就怎么走,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姜帆看着他,脸上并没有呈现出释怀又或是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他只是静静凝视着男孩。 良久,才勉强笑了下,点点头回应了,“嗯。” 两人乘车直达车站,先取了在网上订的票,然后找到对应的候车室,等待列车进站。 因为是学生放假返乡的乘车旺季,怕误点,所以姜帆特意早到了一个小时。 这会距离发车还有一大截时间,两人便坐在候车室里边聊天边打发时间。 另一头,沪城市中心某座写字楼大厦内。 贺闵南一身笔挺修身的西装,刚压下门把走出办公室,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地嗡嗡震动起来。 他眉心微蹙,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扫了眼上面显示的备注,便接了电话,“什么事?” “贺总,他们已经进了车站了,现在正在等车,您看需不需要采取强制措施?” 贺闵南单手抄着裤兜,闻声眉间的褶皱不自觉地又加深了几许,“确定他们是要离开?” 那头公式化地回道,“是的,我查过班次了,目的地没错,而且他们都带着行李,发车时间大概在半个小时后。” 贺闵南握着机身的指节一下子攥紧了几分,晦暗深沉的眼底也蓦然划过一抹阴鸷。 很显然,他那天对姜帆的忠告,他是一个字都没放进心里。 “把他们拦下来,带去香山那里。” “曰,,疋。 贺闵南这边才挂断电话,秘书匆忙的身影便走了过来,“贺总,全部股东已经来齐了,现在在等你上台发言,您快点过去吧。” 男人面无表情,脸色残存着还未褪下的冷意,“知道了。 候车室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周澄心里的那抹烦躁愈发浓烈了起来。 一开始还能和姜帆聊几句话,后来大概两人心里都藏着事,话说完了,就各自玩起了手机。 周澄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去的地方太偏远的缘故,他们这一趟要同行的人似乎并不多。 后来他索性看起了墙上的电视,虽然都是些无聊的新闻,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消遣了。 正看着,忽然,电视上的画面一转,入眼一片乌泱泱的人头窜动,嘈杂的人声跟着泄了出来。 与画面一起配送的,还有主持人标准的播音腔旁白,“接下来我们来看一组最新快讯,贺氏集团总裁近日被爆出涉嫌贪腐犯罪,于今日上午十点在贺氏集团被逮捕,现已被移送公安机关依法处理......”周澄只听脑内一声惊雷猛地炸开,轰的一声,震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主持人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视线攫着电视屏幕,一瞬不瞬,仿佛慢放一般,看着里面出现的熟悉身影,在两个警员的簇拥下,低头踩下台阶,并放在一起的手腕虽然用一件衣服挡住了,可这副情形,几乎是个人都能想到里面是什么。 周围的人不断拿起相机对准他,咔哒咔哒的快门声络绎不绝地响起。 然而自始至终,男人的表情都十分平静,布满了疲色的眉眼低垂着,左侧额角看起来受伤了,用一块纱布包着。 从公司大门一路走下阶梯,最后弯腰上了车。 短短十几秒的画面,周澄却几乎将每一个细节都看进了眼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发凉,所有的力气像是一瞬之间被剥离了躯体。 姜帆就坐在他旁边,女主持人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相同的一幕。 深知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见这些,身旁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他几乎是瞬间就转过头,看向周澄。 在视线瞥到男孩之前,他心里已经断定会见到一副失控的表情。 然而等周澄的脸终于映入他的眼帘,他才发现,又何止是失控这么简单。 周澄脸色惨白如纸,微微张着的唇瓣肉眼可见细细密密的颤抖,眼里仿佛失去了焦距,就这么僵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姜帆觉得他所认识的那个周澄,已经不在这副躯壳里了。 不等他做出反应,就见眼前的人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澄!” 姜帆手伸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指尖堪堪撩到他的衣角,下一秒,便彻底失了手。 “对不起。” 留下这三个字,周澄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等等,周澄!” 姜帆起身便跟上去,脚却绊到放在身前的行李箱,无奈,只能推着两个行李箱迅速追了出去。 “周澄!” 偌大的候车厅回荡着他的声音,可男孩的背影却没有丝毫的停留,渐渐远离了视线。 姜帆眼里划过一抹痛色,脚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蓦地,面前忽然撞过来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姜帆立马反应过来这人是冲着他来的,只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浮现了一秒,他就被紧紧箍住了手臂。 “姜先生,我是贺总派过来的,请你跟我走一趟。” “滚!” 姜帆冲着男人便是一声低吼,想要甩开男人钳制在手臂的力道,却怎么也甩不掉。 比起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他一个普通人,二者力量差距的悬殊,几乎让他毫无悬念地落於下风。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抵抗挣扎。 黑衣男人大概是被他这样极力抵抗的姿态弄得实在没办法,再加上贺闵南之前的吩咐,只能拿捏着分寸去压制他,不敢使出全部的实力。 一番对抗下来,姜帆最终还是被制服了。 而周澄,也早就不见了身影。 周澄一口气冲出了车站,看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时,才猛地停了下来。 混沌的思绪重新在脑海里变得清晰了起来。 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撑着双膝,弯腰站在路边,因为刚才跑得太急而剧烈喘息着。他该怎么办。 缓过气后,这个问题率先从脑海窜了出来。 显然,就算他现在后悔了,也已经于事无补。 他预想过贺骁可能会陷入的境地,刚才的一幕,也不是没有在脑海里呈现过。 然而,他从未料到,当这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股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会将他淹没。沈岩。 想起这么个名字的时候,周澄立刻拿出手机,找到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晌午时分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绵长的嘟嘟声更是听得人心生烦躁。 终于,电话那头被接下,传来男人公式化的嗓音,“你好。” 周澄听着听筒里响起的声音,深吸了口气,过乱的思绪让他一时间竟没办法迅速组织好语言。 好一会儿,他才艰涩从喉咙挤出的声音,“你......你好,沈秘书,是我。” 那头静了会,“我知道是你,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澄心里着急,出口的话也就毫无章序,几乎是磕磕巴巴地说出了一段话,“是这样,那个,我在电视上看到了,贺骁......骁叔,骁叔他......的事,我想问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沈岩正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刚才要不是看见是他的电话,他现在能挂掉基本都挂掉了,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琐事。 “情况不是很好,”他沉着声,如实道,“警方手里掌握了一份对贺总十分不利的资料,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造成无法预计的后果,我现在在联系贺总的律师团,准备申请会见。” “那......除了律师,我能不能和他见一面?”周澄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追问道。 “很抱歉,按照法律规定,现阶段除了律师,家属和外人一律不能探视。” 饶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周澄也还是止不住那股失望的情绪往外涌。 他晈紧了下唇,落在身侧的手指一点一点蜷起,攥成了拳头。 大概是他有一会没出声,沈岩在那边安慰道,“不过您也别太担心了,贺总聘请的都是政法界有名的金牌律师,他们会竭尽全力为贺总摆平危机,还是有很大的希望的。” 周澄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敢多耽搁他的时间,闷着声回了过去,“我知道了,沈秘书,你去忙吧,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好的,您保重。” 第105章 暗潮涌动 另一边,贺氏集团大厦内。 一场紧急召开的股东大会刚刚结束,环形的实木会议桌旁,众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会议室。 主座的转椅上,贺闵南惬意地交叠着双腿,倚着靠背,修长灵活的手指间夹了只签字笔,时不时转动把^71)。 他半耷拉着眼帘,看着身侧一张张或阴沉或凝重的脸走过,唇边始终勾勒着一道浅淡的薄笑。 两个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男人挂着一脸同样油腻的笑容迎了过来,哈哈笑道,“闵南啊,恭喜恭喜啊,不枉你在你二叔手底下憋屈这么多年,你今儿个也算是盼出头了啊。” 贺闵南从容地推幵椅子起了身,掸了掸身上一尘不染的西装,薄唇挑起唇角,慢条斯理地笑着,“哪的话,要是没有孙董和王董的鼎力相助,我今天能不能坐上这个位子,还是个未知数呢。” 都是商场上游刃有余的老狐狸,说起客套话来也都是一套一套的。 被叫做孙董的老男人咧嘴哈哈一笑,看向一旁的王董,“你瞧瞧,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爱装谦虚。” 王董,“老孙啊,这你就不懂了吧,人闵南是在抬举咱俩,你咋还不识相了呢。” 贺闵南俊颜噙着盈盈的淡笑,“今晚在红坊组了个局,到时候两位老董可一定赏我个面子。” “赏,一定赏,哪能拂了你的面子。” “就是,就算为了敬你杯酒,我们也得去不是。” “那就恭候二位了。” “哈哈哈好好,晚上见。” “晚上见。” 两人一走,贺闵南脸上噙着的淡笑还没散幵,一回头,陡然撞上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 他唇侧的笑意淡了淡,不卑不亢微微颔首,“爷爷。” “哼,”贺文峰冷眼睨着他,喉间溢出一身冷哼,身上一套笔挺的西装,额上斑白的鬓发都往后梳成了背头,背着手慢慢踱步走到他身前,“少在那些有的没的上面浪费心思,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要有一个集团负责人的样子,要是做不好,我一样可以拉你下来换别人上,别以为是我亲孙子就能懈怠,更别以为我会纵容你。” 贺闵南落在身侧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蜷了下,干净利落的俊脸轮廓似乎也紧绷了几分,低着头淡声应道,“是。” 贺文峰漠然看了他一眼,脚下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空荡荡的会议室随着他的离开彻底静落了下来。 贺闵南抬起头,目光漠漠,眼底一片阴鸷的寒冰凝结,在昏暗的光线下若影若现。 他转身,长腿还没走到门口,手机忽然在裤兜里震了起来。 拿出,看了眼上面的备注,按下接听。 电话一接通,那头便传来一道妖娆懒漫的女低音,“恭喜哦,终于如愿以偿了。” 贺闵南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走廊一侧是整面的玻璃幕墙,今天天气大好,万里晴空蔚蓝无云。 他勾唇一笑,单手落入裤兜,信步走向电梯,“我这边才结束,尹小姐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阿,这还用得着别人通知么?”女人低低哂笑,妖冶的嗓音有种刻意捏着嗓子说话的感觉,“难道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二叔人都进去了,你爷爷除了你还能指望谁?” 贺闵南没接她这话,走到电梯前,按了下楼键,淡淡问道,“打给我什么事?” 那头也没藏着掖着,幵门见山地说了,“晤,有时间么?一起吃个午饭呗?就当是庆贺你事业更上一层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边匀速划开,贺闵南抬腿进去,顺手按了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晚上我组了个饭局,不如到时候一起?” 那头却是不满的轻哼,“啧,才不要呢,你要是只和我一个人,我倒是没意见,要是和那帮糟老头子......那还是算了吧,不是调笑我,就是拿色眯眯的眼睛盯着我看,烦死了。” 贺闵南英挺的眉心拧了下,低眸扫过腕上的手表。 他深眸沉凝,似是在斟酌什么。 大概是他没有立即应下,女人察觉到了什么。 无线电那端,女人嫣红饱满的唇勾了勾,轻笑出声,“怎么,有约了?” 贺闵南闻声回过神,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波澜,“没,我订地方,还是你有想去的餐厅?” 女人也没拆穿他,“嗯......还是我来吧,你们这些男人对于不喜欢的女人,都敷衍得很,挑的地方一点情调都没有。” 贺闵南低笑,“尹小姐,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二叔那么讨厌你,至少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是吗?”女人似是不以为然,娇笑了一阵,“可我怎么觉得......你感激我和你讨厌我并不矛盾?” 到达楼层,贺闵南走出电梯,不少员工刚好要进电梯,见到他,纷纷打了招呼。 他点头应了,薄唇始终如一地轻挑着,一双桃花眼却是寡淡得很,“何必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呢尹小姐,虚与委蛇一点,对你我不是更好?” “没趣,还以为你会生气呢,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儿还真是怎么都不会变啊。” 贺闵南喉间溢出一阵轻笑,“就这点程度的刺激......你也太小看我了。” 女人哼哼了两声,“行吧,不跟你多说了,待会我把餐厅的位置发给你,你可别放我鸽子啊。” “好,待会见。” 挂了电话,贺闵南随手便重新拨了个号码出去。 秘书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见他进来,走上前张口便想说什么。 贺闵南朝她比了个手势,然后径直越过她,走到落地窗边。 女秘书看着他的背影,会意地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电话自然是很快就接通了,“贺总。” 贺闵南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和熙的冬日阳光落在他的脸侧,仿若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微眯着眸,问道,“你们到了?” “还没,不过快了,您有什么吩咐?” “到了后找个人给他做顿饭,他要什么就给他,不要把人放跑了,周围的网记得清理干净,晚上我会过去。” “好的,我明白了。” “嗯,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好的,贺总。” 贺闵南从耳旁摘下手机,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将摊在桌面的文件简单收拾了一遍,便离开了办公室。 乘电梯直达底层,取了车,开出车库。 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抵达短信上的地址。 事实上尹万红发完短信没多久就到了,她本来就在附近的商场购物,接到消息时,灵机一动,才想起要打个电话给贺闵南。 贺闵南上到二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静坐在窗边的女人,偏着头看着窗外的样子,手里搅着一杯咖啡,叠着腿靠在椅子上,看得出来十分悠然惬意。 之所以说是一眼看到的,是因为这个女人真的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一身亮眼的红裙,头发也是标志性的长卷发,在阳光下微微带了点红调。 餐厅里流淌着悠扬舒缓的钢琴乐,的确很符合女人所说的,情调。 贺闵南俊颜噙着习惯性的淡笑,信步走过去,拉开了椅子,“抱歉,来晚了。” 尹万红闻声转过脸,多情的眼睛先是爬上一抹浅淡的笑,而后才轻声幵了腔,“没事,正好我走累了,歇歇脚。” 贺闵南视线轻扫过她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几个购物袋,勾勾唇,“你还是老样子,除了这些,好像就没别的喜好了。” “女人嘛,不折腾这些,还能折腾什么?”尹万红笑着抿了口咖啡,抬起纤白的手打了个响指,示意不远处的服务生过来,视线始终迎着贺闵南的黑眸,“难不成跟你们男人一样,在商场上拼死拼活?” “先生小姐,这是我们的菜单。” 贺闵南看了眼服务生放在面前的黑色菜单,姿态优雅地拾起,打开,“人各有志,没什么不好的。” “当然了,”女人边看菜单边笑着说道,“要是有个男人肯在背后让我无限透支,那就更好了,可惜啊,姐活到这个年纪,还是只能靠自己。” 话到末尾,她的语气俨然染上一抹幽凉的怅然。 贺闵南点了几道菜,便把菜单合起递了回去,一双桃花眼微眯着浅笑,“你既然有这个愿望,当初怎么不直接选择和我二叔结婚,反正闹到最后,他也只能妥协,跟我合作,一锤子买卖,想想岂不是很不划算?” “你当我傻?”尹万红想也不想地反驳道,一边把点好的菜单递回给服务生,轻嗤了声,“你二叔那人,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这人脾性怎么样?也就只有傻子才会觉得他这人好拿捏......我可不认为你们逼他到最后,他会心甘情愿地娶我。” 贺闵南轻笑了声,拿起服务生端上来的水杯,慢慢暍了口,“看来尹小姐还是很清醒的。” 尹万红当然不会认为这话是在恭维她,白皙艳丽的脸上淡淡绽开一抹冷笑,“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原以为你至多给他搞点负面新闻离间一下那些老头子,结果你直接把他给送进去了,不知道你爷爷要是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把你的皮给扒了。” 第106章 追夫火葬场幵始了 贺闵南仍是徐徐的笑着,只是狭长的眸子里随着她这话落下,很快便没了温度。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玻璃窗外的阳光正好,室内虽然开着恒温空调,却莫名仿佛有一股寒意蓦然间笼罩了两人。 他淡淡的笑着,不紧不慢的嗓音淡声开腔,“你这是......想威胁我?” 尹万红听出男人话里流露出来的危险气息,眸光转了转,唇边的笑意愈发灿烂地弥漫了开来,“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干嘛这么紧张?怎么说我也是和你一条船上的,怎么会傻到把你的事情捅出去,自掘坟墓呢?” 贺闵南垂眸暍了一口水,把杯子搁回了桌面,“你不会最好。”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压在桌上送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母本,确定过没有其他的备份了。” 尹万红脸上洋溢着的笑在看见他拿出东西的那一刻,一点一点消散殆尽,瞳孔骤然紧缩了一瞬,表情仿佛凝固在脸上。 她卷曲浓密如羽扇的睫毛细细密密地颤抖了一阵,然后才缓慢伸出手,发着颤拿起了东西,用力地用指节捏着。 贺闵南抬起手,冲不远处的一个服务生示意了下。 “您好,需要什么服务?” “这张桌的单我先买了。” “好的。” 刷完卡,贺闵南顺手把卡收回了钱夹,随后从容地推开椅子起身。 女人仍是低眸看着手上的东西,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顿饭我就不吃了,你自己慢用吧。” 说罢,也没再去看她的反应,转身离开了。 周澄结束和沈岩的通话后,就一直处在一个恍惚的状态。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在太阳底下站了接近半个小时后,他才迈开无力的双腿,慢慢走向路边,伸手拦下一辆车。 上了车,司机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道,“去哪?” 周澄报了地址。 半个小时后,监狱的会见室。 周澄像往常那样,在冰冷的大理石台前坐下,麻木地等待周鸿风在狱警的陪同下从那道铁门出来。 似乎也有段时间没过来探望了。 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加上之前以为自己即将离幵的时候也想过再来探望一次。 所以就来了。 周澄看了眼墙上的圆盘时钟,距离列车的出发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就算现在再赶回去,也已经于事无补。 何况他也不想离开了。 他觉得脑子很乱,可内心却很平静,这种平静就像是风暴旋涡的中心,是一个风平浪静的眼。 没过一会,那道铁门打开了,金属大门开门的动静将他飘远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紧接着便从里面走出三道身影。 视线落在男人脸上的那一刻,周澄的眼神蓦地凝住了。 尽管周鸿风低着头,没敢让他看得太清楚。 但他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看起来十分显眼的新伤。 平静的心绪犹如一阵大风刮起了滔天巨浪,在胸口剧烈地翻腾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理智会被这把怒火吞噬。 但很快,他就镇静了下来,将胸口熊熊燃烧的那把火遏制在了原地。 周鸿风看了他一眼,在厚厚的钢化玻璃窗后面缓慢坐了下来,拿起听筒。 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苍老了许多,面容布满了沧桑的痕迹。 “澄澄。” 周澄拿起电话,将听筒贴在耳畔,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挤出了声音,“那些人又欺负你了?” 周鸿风摇摇头,“是我惹他们在先。” 周澄忽然就想象不出他到底在里面受了多少苦,却又在他问起时,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几乎是颤抖着双唇问道,“狱警都不管吗?” “我说了,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有错在先。” 周鸿风那抹无所谓的淡然刺痛了周澄的眼。 他突然很想质问,难道贺闵南答应他派去保护他的人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负? 那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他张了张口,在心里酝酿了一阵的措辞还没来得及出口,周鸿风却是再次出声了。 “不过说起这个,你去找贺骁了?” 周澄脸上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大概是他脸上的茫然太过明显,周鸿风皱了下眉,兀自继续问道,“不是你找的他,让他派人在这里保护我?” 明明他说的每一个周澄都听清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字连在一起后,他却听懵了。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怔怔问道,“什么......意思?” 周澄大概是有什么疑惑,低着头沉思了会,旋而才跟他解释起来。 按照周鸿风说的,事情的大致经过差不多是这样。 前几天他放风的时候临时被叫去图书馆进行清理工作,回去吃饭的时候落了单,被之前几个找他麻烦的地头蛇堵住了,要他给烟,拿不出就要打他,然而自从进了监狱后,他就开始戒烟了,身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几个地头蛇就以此为由,开始教训他。 事情的转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据周鸿风说的,有两个新进来的男人忽然出手把他救了出来,且身手显然站上风,地头蛇见拳头干不过,直接耍起了阴招,用藏在身上的小刀捅了其中一个人。 听说那人现在还在医务室躺着。 “......事后我去找过他,之前我就觉得那两个人眼熟,以前他们还在贺骁手下办事的时候,我应该和他们打过照面,没想到会在监狱里碰上他们。我去找那个人问他们是不是贺骁派过来的,他后来也承认了。” 周澄静静听完这些,总觉得心脏在一波一波的震撼下已经逐渐麻木了。 如果周鸿风说的是真的,那么很显然,这两拨人肯定不会来自同一个雇主。 不会有这么蹊跷的事情。 一个人派出一拨人去殴打他的同时,还要派另一拨人去解救他。 说是演戏,也实在是牵强了点。 可仅凭这点,就要推翻自己曾经的想法......周澄还是做不到。 尽管......那个念头如今已是摇摇欲坠。 他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 他已经不敢想象......如果现如今的局面都是因为他的误判造成的,他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挽救这一切。 还是说,这一切早就像一列疾驶的列车往深渊坠去,他就算想挽救,也几乎没有可能了。 良久,周澄才从脑海的一片空白中回过神,脸色惨白如纸,看着周鸿风慢慢幵了腔,“爸,你知道贺闵南这个人么?” 提起这个名字,周鸿风眉间皱了下,“你问他做什么?” 他这回答,俨然是知道。 周澄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和他之前的事,这件事太复杂,牵扯的东西太多,就算想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他索性捡了最轻的一笔,“这个人最近突然找到我,说要我帮个忙,我不知道他这人可不可信,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这话才刚落下,那头,周鸿风的声音便立马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我劝你最好不要答应,他这个人,野心大得很,心思比他那个二叔还要阴险歹毒,根本不是什么善茬。你帮他的忙,哼,只会被他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有什么依据吗?”周澄沉着眸色淡淡道。 “这要什么依据?他做过的那些事你去外面随便一打听,都能听到不少,这人做起事来可是没有底线的,玩起手段那也是不计代价,普通人在他手底下只有被利用的份,他今天能爬到那个位置,全是靠踩着别人上去的,和他做生意,就是与虎谋皮,哪有这么容易。” 周澄耷拉着眉眼,心里细细咀皭着他这些说辞。 没有底线。 与虎谋皮。 是了,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还真是配得上这几个“赞词”。 他眼底掠过一抹寒色,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浓浓的失望。 他闭了闭眼,一时间有些五谷杂陈。 到底是血脉相亲,周鸿风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事瞒着,又怕自己语气太过沉重吓到他,只好放轻了语调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是不是他强迫你做什么事了?周澄我跟你说,有什么事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如今你妈没了,我就剩你一个儿子了,你要是有个好歹,那我在这里面又有什么意思?” 话到末尾,男人的腔调已然染上几分哽咽。 周澄听着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忙道,“没有的事,我很好,你别担心。” 周鸿风看着他,语气显然还有些不相信,“真的?那你问他做什么?” 周澄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公司最近好像不太太平,原先一直是骁叔做主,但今天他忽然被警察拘捕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是贺闵南做的。”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平述了这段话,说完,用眼神打量了周鸿风一会。 周鸿风大概是信了,仿佛对这个消息十分吃惊,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你说的要是真的,估计就是他做的了,毕竟他觊觎他二叔那个位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丧心病狂,送亲叔叔进监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周鸿风连连摇头,似乎对此感到不耻。 末了,他静了会,又道,“不过,这事也有点蹊跷,以贺骁的谨慎,他是万万不可能漏出马脚给人抓住把柄的,这一次竟然被拉下了水,实在不可思议。” 周澄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心脏猛地蜷了下,一股绵密尖锐的刺痛,在心底泛开了。 第107章 当事人周澄现在非常后悔 是了。 要不是他,以贺骁的心思和手腕,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他在贺氏集团掌权这么多年,贺闵南处心积虑亦不是一天两天。为什么过往从来没有得手,只有这一次,却侥幸得逞了? 是他的出现,才让贺闵南有了这个侥幸,不是吗? 是他把刀子递给了贺闵南,才让他有这个机会捅男人一刀......而他,到现在才看清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探望完周鸿风出来后,周澄打了个电话给姜帆。 在车站那会,他想也不想地跑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听着听筒里绵长的嘟嘟声,他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电话迟迟没人接下。 周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秀气的眉心也因此紧拧了起来。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脑海里刚闪过这么个念头,那头却是压着通话自动挂断的时间,接通了。 姜帆略有些沉闷的声音从无线电那端传来,“周澄。” 周澄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眼里闪过一抹异色,“抱歉姜帆,在车站的时候是我太冲动了,你现在在哪?没事吧?” “我没事,”那头姜帆的语气仍是十分低沉,而且从他的话里,能感受到他似乎有些拘谨,“你刚才去哪了?” 如果说周澄刚才还不确定的话,那这一刻,他几乎可以确定,电话那头的姜帆,的的确确存在某种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很难准确形容。 声音和语气确实是他所熟悉的姜帆,但是,他似乎在忌惮什么。 周澄的眉心一下便拧紧了,嗓音跟着紧绷了几分,“......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那头。 电话里刚响起周澄的询问,男人就把手机从姜帆面前拿开了。 姜帆立马看向他,眼神难掩敌意,“你干什么?” 穿着黑衣的男人眼神淡漠,以一副公式化的口吻说道,“姜先生,我帮你接下这个电话,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好跟贺总交代,还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姜帆和男人对视了一秒,淡绯色的薄唇抿了抿。 男人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他,不要透露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否则就不是软禁他这么简单了。 半响,他淡声回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说话的分寸。” 手机被递回面前。 周澄大概是太久没听到他的答复,焦急的语气再次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姜帆?你在听吗?” “我在。” “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帆闭了闭眼,脸上覆上一层淡淡的疲色,他捏了捏酸胀不已的眉心,叹了口气,“我没事,我现在很安全,除了有些不自由,其他都挺好的,你别担心。”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说辞。 一个人连自由都没有,又怎么说得上好。 周澄听着他倦怠的音色,愣了下,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 “......是不是贺闵南?” 姜帆知道瞒不住他,索性没否认,“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早就察觉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但现在这情况,俨然已经超出了不对劲的范围。 但有一点绝对毋庸置疑,那就是一一姜帆不可能心甘情愿受这样的摆布。 “周澄,”姜帆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太阳,心里说不出的百感交集,“你别问了,好吗?” 周澄只觉得心头一堵,原本涌到喉咙的那些话,把声音完全哽塞在了那里。 他落在身侧的手指逐渐蜷起,慢慢攥成拳头。 心里那些自责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要将他溺毙。 为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会一个个陷入困境,还都是因为他? 无力自责的同时,周澄胸口酝酿翻滚的情绪反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紧接着,连脸上的情绪也全都敛下了。 他站在城郊空荡荡的国道旁,风一吹,撩起他的衣角,将他整个人衬显得十分单薄。 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随着这阵风,飘出了躯壳。 “我知道了。” 他淡淡跟电话那头说道,“没什么事我先挂了,下次再聊吧。” 姜帆身心倶疲,也没听出他的异样,“嗯,下次聊,再见。” 挂了电话,周澄伸手拦下一辆车。 司机问他去哪。 他侧头看着窗外,眼神迷茫。 仔细想来,他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 原来的家早已不复存在,而那个贺骁给予他的归处,如今也已经没有了。 好一会,他才回过头,说了个地址。 司机瞟了他两眼,也没说什么,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从城郊回市中心有一段距离,周澄在路上给贺闵南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直接幵门见山地问道,“是你把姜帆带走的?” 贺闵南似是没料到他一来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俊美的脸上薄唇微微上挑,低醇的嗓音静了一会,才徐徐地答道,“是又怎么样?” 接近傍晚的夕阳发散着金橙色的余晖,穿过车窗,映在周澄脸上。 他按下车窗,任灌入车厢的风将他额上的发吹乱,微微垂落的眼里透着无奈,“贺闵南,你把他放了行吗?他家里还有一个残疾的父亲,每年放寒暑假他都会准时回去,这次要不是我,他也早就回去了......你扣着他不放想干什么呢?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他从始而终都是无辜的,是被我拉下水的,我可以留下来,你把他放了,行吗?” 贺闵南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手机挂在耳畔,听着听筒传来的声音,目光始终专注在手上的文件上,就算是说话,眼神也没有离开一秒。 他淡淡一笑,似是玩味,“你?” 周澄听出他话里淡淡的嘲弄,抿紧了唇。 看完一份文件,贺闵南在页末签了字,随即将文件随手扔到一旁,十分休闲悠然地往后依靠在座椅上,“他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的事?” 周澄扣着机身的手指一紧,眉间也跟着沉了沉,好一会没开口。 “那看来是没有了,”贺闵南低低一笑,喉间溢出清晰入耳的笑声,“不过也是,像这么私密的事情,他没告诉你也很正常,毕竟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难堪的一面被身边的人知道,但......既然他选择不告诉你,也恰怡说明,他宁愿独自承担也不愿意让你帮忙。” 男人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上赶着参和?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不是吗?” “可他是我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掉进火坑,还不伸手拉他。” “你这说得也太严重了,”贺闵南淡淡笑幵,“我哪里是什么火坑,我只是想要他陪着,又不是要折磨他,你把我视作洪水猛兽,我也太冤了点。” 陪着......饶是周澄平时自诩愚钝,但这会,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嘴里的“陪着”,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当即一阵青白交替,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却又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早该料到会是这样。 姜帆......想起这个名字,男孩阳光清俊的脸庞霎时在脑海中呈现。 痛心之余,周澄只觉得一阵无名怒火猛地从心底窜了起来,直冲脑门,炽烈地灼烧着他全部的神经和理智。 可再愤怒,这一切都已然成了定局。 他将齿根紧晈得咯咯作响,可是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末了,他缓缓睁幵了眼。 以往清澈纯粹的双眸此时宛如蘸了墨般,漆黑得深不见底。 怒到极点,所有情绪反而像凝固了一样,头脑迅速清醒了过来,他怔怔道,“说了这么多,你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是吧?” “我有给过你这样的错觉吗?”贺闵南低声问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贺闵南眉梢轻挑,“你说。” “之前我父亲在监狱里被人打,是你指使的?” 贺闵南还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黑色深眸里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再度漾幵了,“无凭无据你就说是我做的,是不是太随便了点?” 周澄像是没听到他这话般,兀自接着说道,“他被打之前,除了骁叔用他威胁过我之外,我只告诉过你这件事,而事情发生之后,我先入为主觉得一定是骁叔做的,才和他产生了间隙,再而答应了和你合作。但现在细细想来,比起骁叔这么做的动机,反而是你的可能性更大,不排除当初是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这一点,找人进监狱找了我父亲的麻烦,再把这一切推到骁叔身上,借机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想起这些,周澄只觉得心脏宛如被一刀一刀凌迟一般,“今天我去看我爸,发现他脸上又出现了新伤,他告诉我,如果不是骁叔派了两个人保护他,他现在根本不是被打这么简单,骁叔他没有理由找一帮人打了我爸,又叫另一伙人去救他,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刚才说的,当初那些人根本不是骁叔找的,而是你,是你在背后指使他们。” 第108章 最后的谈判 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然从平静转变成咄咄的笃定。 他原以为可以隐藏得很好的情绪,也只不过是他以为。 当逻辑思维将这一切串联起来,那些细节鲜明深刻地窜入他的感官,他就是再理智克制,也禁不住这样的打击。 周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里鲜明的怒意喷薄而出,将他眼角的粘膜都灼烧得通红,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漫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像是光是说出这一番话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和气力那样。 他靠着车窗喘息着,而后便再次低下了头,一只手抚上额头,无声沉寂了下去。 “说完了?” 那端,贺闵南可以说俊颜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很大的情绪波动。 要说有,也只是一双暗眸隐约可见其中的风云巨变,但他这人向来习惯滴水不漏地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些变化也只是在短暂的几个瞬间呈现,而后很快便回归风轻云淡。 他从椅子上淡然从容地起了身,一只手顺手落入口袋,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缓慢踱步至落地窗前。 他薄唇噙着似有若无的淡笑,慢条斯理的腔调平静得几乎没有起伏,“你现在分析得头头是道,怎么之前帮我的时候没想到会是这样?要说恍然大悟,你这醒悟的也未免太迟了点。” 周澄闭上眼,眼睫细细密密的抖动,情绪在失控的边缘摇摇欲坠,却又被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克制。 他的呼吸是轻的,男人的话就像一滩海浪朝他扑面涌来。 他被卷进了深海,喘不过气,几乎就要窒息。 贺闵南好似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一般,幽幽凉凉地继续道,“可惜了,拜你所赐,我二叔这趟进去,不说翻身,他就是想出来,也已经回天乏术......你现在才来质问我,又能怎么样?” 说白了,最开始看中他的诸多因素之一,也有一条是因为他只是个家道中落,无依无靠,白得比言情剧里那些女主角还要白的小白花罢了。 没权没势,心思单纯,被人卖了还能给人数钱。 这么“优越”的先天条件,再加上他那二叔对他不一般的感情,可谓是得天独厚,仅此一人了。 能得到今天这样的结果,也不枉他在他身上下了这么多功夫。 周澄很想让他别说了,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可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松口,体内膨胀的那股痛苦就会破声而出。 所以他紧咬着下唇,即便舌尖已经尝到了那股腥甜的气息,也没有松口。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冗长。 当他重新掀开已经被泪意打湿的眼帘,眼里便只剩下一片死寂。 周澄从座椅上直起腰身,侧头木然地看向窗外,“你敢不敢跟我再做一笔交易?” 大概也会是最后一笔交易了,他看着车窗外耀目温暖的夕阳余晖,如是想道。 贺闵南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在电话那头低低晒笑了一阵,旋即才夹杂着笑腔回了他的话,“你认真的?” 周澄,“不敢?” 男人的眸底划过一抹暗色,唇侧的笑意淡了淡,轻哼了声,“你倒是说说,想跟我做什么样的交易?听你的口气......似乎很有把握我一定会答应你?” “你当然会答应我,因为你只有这个选择。” 周澄漠漠道,“我要你把姜帆放了,并且保证以后都不再去骚扰他,这是我开出的条件。” 贺闵南一声轻嗤,似是觉得他这话说的简直天方夜谭,以至于显得极为可笑,“就这?那你能给我提供的……” 他的原话本意是想说,如果他要用姜帆作为置换条件的话,那他能为他提供的东西......可以说,几乎没几样。 只是,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周澄便开口打断了他__“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不把我们之前的通话录音交到你爷爷手里,哦,包括我们现在正在对话的这一份。” 贺闵南在他这话落下的一瞬间,俊美的脸上,神情几乎凝固了。 瞳孔遽然紧缩,犹如地震那般细细的皴裂开了纹路。 他脸上的笑容终是悉数崩塌,英挺的俊眉深深蹙起,“你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相信你已经听明白了,我就不再重复第二次了。” 绝地反击是一件极具愉悦感的事情,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付出的代价,周澄也就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淡淡道,“贺先生,大概在你看来,我是一个蠢得无可救药的人。你轻视我,嘲笑我,这些都没什么。可就算是一只蚂蚁,在雨天来临前,它也能未雨绸缪地想到搬家,我自诩可能比不上一只蚂蚁那样拥有敏锐的判断力,但你,没错,就是你,你或许不知道,你之于我而言,是多么一个多么的危险存在。” “当初选择和你达成合作,不过是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但不代表我对你一点提防也没有,我更不会蠢得连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 贺闵南的心思已经不在他这些唠唠叨叨的说辞上了,几乎是失控地冲电话这头的他压低了声音晈牙切齿道,“周澄,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还是说,你以为拿这种东西就能威胁得了我?” “能不能威胁得到你,答案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 周澄落寞地笑了下,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街灯,眸子闪烁着破碎的光芒,“的确,事到如今,我已经没了庇护所,我也没那个能力把骁叔从里面换出来,交出底牌,等同于把我的命也一并交了出来。” 他淡淡苦笑,“可我不在乎了,贺闵南,如果你想做些什么,那你去做吧,我保证就算我死了,这份东西也一定会递到你们贺氏集团的董事长手上,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孙子,他会怎么衡量你们之间的关系,那就看他的吧。又或者......你可以再大义灭亲,不择手段一些,反正谁挡了你的道,你就会铲除谁,是叔叔,还是爷爷,也没什么不同了,不是吗?” “你不用说这些话激我,周澄,”贺闵南深拧着眉头,一只手无端抬起,又放下,俊美落拓的身影焦躁得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你把东西给我,我保证不会伤害你,行吗?”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周澄嗤嗤笑道,看了眼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象,慢声道,“好了,我快要下车了,不跟你说这么多了。明天,明天晚上之前,我要知道你把姜帆放了,假如我没接到消息,那么后天早上,我保证这些录音,会一字不落地被你们董事长听见,到时候任你要把我怎么样,我想,在此之前,你一定会先被他们怎么样。” 贺闵南的耐性几乎已经被磨到阈值边缘,处于隐隐失控的状态了。 他睨着眼睛,低沉的嗓音仿佛一字一顿从喉间逼出,“你就这么敢肯定,如果我爷爷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会把我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以现在的局势,就算他知道了这些,也未必就会把我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 “我三叔说好听点,是个艺术家,说难听了,就不是一个从商的料子,不管他的自身意愿,还是他本身。我爸就更不用说了,早在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差点把集团操控破产,我爷爷就没再让他接手操持打理公司了,二十多年前他没体现出经商的天赋,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更不可能会有......所以我说,你觉得,就算我爷爷知道了我和我二叔的事,他就一定会把我拉下来么?” “会还是不会,相信他自有定夺,你要是对自己这么有自信,不如我们来赌一把,看看他究竟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宁愿把公司交给别人,也绝不再让你碰一下?” 贺闵南仰头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修长的指节搭在腰间,撩开了西装的衣摆。 “周澄,我劝你最好别是现在这种破罐破摔的态度,你放弃得了自己,可别忘了有些人你想放弃也放弃不了,我不想做到那一步,劝你也别逼我做到那一步。” 窗外,天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拉下了夜的序幕。 周澄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路灯,远处的万家灯火是他无法企及的温暖。 “你不会的,贺闵南,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手沾上杀人的脏血的,你太善于机关算尽,也太明白,一旦这件事情发生,会如影随形你一辈子,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事,会比你自己更重要。” 发挥到极致的利己主义者,说的就是他这个人。 一时的利益,和一辈子的利益,哪个更划算,就算他没说,他常年累积的潜意识也会让他做出选择。周澄话音刚落,通话就被挂断了,只剩下一阵短促的嘟嘟声。 周澄取下手机,倾身跟前排的司机道,“师傅,麻烦您前面那个台阶下面停车。” 第109章 对不起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没回话,但还是照做了。 方向盘往左打了半圈,把车在阶梯下稳稳停靠了下来。 周澄从背包里拿出钱夹,“谢谢,多少钱?” 司机报了个数目。 周澄从钱夹抽出几张纸币,眼角的余光瞥到里面的钱只剩下寥寥几张,眸色不由得黯了黯。 付款,下车。 夜幕下的大厦依旧绚烂而巍峨,顶端更是直冲云霄,和无边的寂夜接壤。 虽然大多数楼层都已经熄了灯光,但还是有不少窗户零零散散的亮着,斑驳得像点缀在夜空中的星子。 周澄仰头看着,脑海忽然就浮现之前第一次来这里时,像现在这样看着这栋大厦的情形,那时自己正因为即将失去自由的人生而悲叹伤感。 不过是几个月前才发生过的事,这会回想起来,那些记忆和感受却遥远得让人觉得缥缈。 他站在台阶下,拿起手机,拨出一串号码......五分钟后。 周澄乘电梯抵达沈岩在电话里告知的楼层。 他来这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想着兴许沈岩还在公司处理贺骁的案子,没那么快回去。 没想到真让他碰着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向两侧滑幵,周澄走出电梯,按着男人在电话里说的,穿过右手边的走廊,来到一扇门前,伸手敲了门。 在门外静候了几秒,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拉开,露出沈岩略带疲色的脸庞。 见是他,男人有心无力地点了下头,脸上勉强扬起公式化的微笑,“周先生。” 周澄视线淡淡越过他,看了眼他身后的办公室,有几名同样商务装束的男人正围坐在一张小型的会议桌旁,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份文件,时不时地交头低语。 看起来十分忙碌。 周澄抿唇,眼里浮现一抹忐忑,“沈助理,很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但我实在没办法了......能不能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有些很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沈岩早在接到他的电话那会,就已经预料他会这么说了。 “这个……” 他似是感到为难,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又回头看了眼里面忙成一团的几人,最后才将目光落回周澄脸片刻,到底没狠下心拒绝,“好吧。” 两人来到另一间办公室,看起来应该是沈岩自己办公的地方。 周澄在沙发坐了下来,沈岩泡了两杯咖啡,跟着才回到办公室。 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周澄知道时间紧迫,也不敢多耽搁,便直接挑明了来意,“沈助理,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也十分强人所难,但我现在真的......你能不能争取让我跟他见一面?” 沈岩显然早就料到他的来意,脸上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他微微蹙起眉,仍是十分为难地幵了口,“周先生,不是我不想帮你,是实在没有办法。按照规定,就算是家属,这个时间段也是不允许探视的,这一点,我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饶是周澄心里早有预感结果会是这样,但当真的亲耳听见,心底还是止不住涌出一丝不甘。 他低下头,浅浅抽了口气,上齿晈紧了下唇。 “不过,你要是坚持一定要的话......”末了,男人的声音又陡然响了起来。 周澄猛地抬起头,眼里霎时绽放出一抹希望的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男人。 沈岩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眸慢慢暍了口咖啡,才轻声说道,“我可以试试和那边沟通沟通,打探下口风,但是这种事......相信您也明白,里面规章制度森严,就算是贺总的势力,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澄重重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了,沈助理。” “不用客气,”沈岩低眸摩挲着手上温烫的咖啡杯,嘴角牵出一抹意味深沉又无奈的笑,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低声喃喃道,“我也算是......为了贺总吧。” 周澄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当中,以至于根本没听清他后来说了什么,脸上覆上一缕淡淡的惘然,“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你可以重复一遍吗?” 沈岩掀起眸,眼神闪过一瞬复杂的神色,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明天有消息的话,我会尽快通知你。” 周澄起了个大早,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看到外面的天色亮了之后,干脆起床了。 昨晚从大厦离开后,因为没有去处,所以他在附近随便找了间宾馆住下了。 才洗漱完,没想到沈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看着屏幕上备注的号码,忍着紧张激动的情绪,接了电话,“沈助理?” “周先生,你现在在哪?我这边给你争取了十分钟和贺总面谈的机会,你要是有时间,现在马上到我发给你的这个地址来。” 周澄心里一个咯噔,眼睫轻颤了下,嘴唇忍不住哆嗦着张合道,“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半个小时后。 周澄花光了身上最后的一点现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沈岩发到他手机上的地址。 没有多难找,毕竟看守所这种地方,对于出租车司机这种活地图来说,闭着眼都能找到。 沈岩和另外两个身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三人会了面,简短地打了声招呼,就一同走了进去。 周澄跟在三人后面,全程心脏跳得像是要撞出胸口,耳畔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便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路七拐八拐,三人来到一栋三四层高的小楼前。 沈岩向守在门口的狱警说明了来意,并且出示了相关物件,随后便在狱警的带领下进去了。 进到楼里,温度几乎是立马降了下来。 刚才在外面,身上晒着太阳还不觉得冷,这会走进里面,那股阴冷的气息很快便席卷了全身。 周澄跟着几人往深处走,因着紧张过度,喉结几番上下滑动。 越往里面走,他就不可遏制地身体紧绷。 到最后,几乎是麻木地迈着双腿,一步一步向前走。 终于,几人来到一扇铁制的门前。 狱警弯腰拿钥匙幵门,周澄站在最后面,隔着门上镂空的铁管,看到里面一道坐着的身影。 因为距离太远,他其实看得不是很清楚,映入眼帘的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但他脑内的神经,还是在这一刹那,遽然地紧绷了起来。 门锁在狱警转动钥匙的同时,“眶当”一声开了。 沈岩和其余两人率先走进房间。 周澄的脚却犹如灌了铅,沉重得让他抬都抬不起来。 他往前迈开一步,在见到那人身上刺目而鲜明的橘色囚服时,眼眶几乎瞬间便涌起一层涩意。 男人抬头朝他看了过来,黑色利落的短发剃成贴着头皮的短茬,大概是没休息好,英俊的眉眼间铺着一层淡淡的倦怠之色。 尽管身陷图圄,他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坐在那里,自成一派淡然从容的气质。 就连身上简陋的囚服,也不能将他那抹与生俱来的矜贵气息所掩盖。 见到他,贺骁深邃的黑眸很快漾起一缕清浅的笑意,薄削的唇也微微勾起一道浅弧。 周澄到底没忍住,鼻尖止不住地酸涩,胸腔难受得快要窒息一般,撇过头抹掉了眼角溢出来的湿意。而后才低着头,走进房间。 沈岩见他这样,心里多少也有些感触,不忍地小声提醒,“周先生,只有十分钟,还希望你把握时间。” 周澄点了点头,走到那张方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只是,眼睛始终不敢看向男人,唇倒是晈得愈发紧了。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好一会谁都没出声。 还是男人喉间率先溢出一声轻笑,温声开了腔,“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怎么不说话?” 周澄闻声,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猝不及防撞进男人漾着笑意的深眸中,旋而又低下了头,落在腿上的手指蜷了蜷,握进了掌心。 “对不起......”贺骁觑着他,听着他那比细如蚊音的三个字,唇侧的笑意深了几分,“对不起什么?” 周澄深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迎上男人始终温淡的眼神。 “对不起......是我拿了你书房的U盘,把它交给了贺闵南。” 空气无端静了一秒。 周澄看着男人似乎没什么神情变化的俊颜,心里愈发惶惶不安,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是我的无知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我知道我说一百句,一万句对不起,也挽回不了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抱歉。” 贺骁脸上自始至终好像都没有出现什么特别意外的神情,听着他自责痛心地道出一切,眼神小心翼翼地和他对视,薄唇始终噙着那抹浅淡的笑弧。 良久,久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久到周澄觉得男人大概是对此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的时候。 却听他缓慢地出声道,“我知道。” 第110章 你为了他......求我? 饶是周澄曾经在脑内预想过此时会发生的一千种情况,却也始终没料到,会是这一种。 我知道。 男人轻飘飘的三个字,宛如一块沉甸甸的小石头,砸进了他的心湖,一开始只是一阵小水花,而后,整个湖水风起云涌般幵始围绕着这一阵水花搅起了翻天巨浪。 他低垂的眼睫细细密密的颤抖着,甚至不敢直视男人的目光。 原先已经止住了的湿意,再一次漫上眼眶。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曾几何时,他似乎这么问过。 那时男人答的话,他已经记不清了。 可他不会忘记那时男人回答他时,脸上的神情。 氤氲暖昧的灯光下,仿佛被柔光笼罩住的俊美脸庞,眼里比光还要温柔且要将人溺毙一般的爱意......明明之前极少会想起这些,可现在,他只觉得脑子里被这些画面占据得满满当当,再也多不出别的空间,任他去思索什么了。 又是一记冗长的沉寂。 直到周澄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突的跳了下,提醒他时间有限,他才抬起脸,看着男人哑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说他知道的话。 为什么要特地把他叫到书房,还当着他的面打开保险箱? 还是说,这些都是他故意为之,就连他会把U盘透出来,交给贺闵南,他也知道? 更重要的一点,为什么要在他拿走U盘的前一晚,拿出那份文件,说送给他当做生日礼物? 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出事?所以才会......思及此,周澄再也不敢想下去了,心脏的位置蔓延幵一股令人窒息的闷痛,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落在腿上的指节紧紧蜷在手心,修剪平整的指甲已经没入了掌心,嵌进了肉里。 而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意。 贺骁看着他被泪水无声打湿的脸颊,那双不知所措的眸子,唇上仍是静淡的笑着,“大概是想赌一把吧,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不管我怎么解释,你好像都不愿意相信......既然如此,把决定权交给你,让你来裁决我的生死。也许唯有经过这一次,你才会明白,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周澄瞳孔骤然紧缩了下。 对于男人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他眼眶里的泪水都跟着凝滞了一瞬。 而后这抹震惊,便在剧烈的震动中皴裂为了碎片。 他只能更加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苍白的三个字,如今的他,还能说什么呢? 是他的不信任,他的不理智,导致了今天的一切,而他只是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虽然蠃得有点迟,但你能来,说真的,周澄,我很高兴。” 周澄眼前已是一片被泪意遮挡的模糊。 他摇摇头,还想说些什么,身后,沈岩的声音蓦然提醒道,“时间到了,周先生,接下来该让贺总会见律师了,请您先出去吧。” 周澄心里还有些不甘,看着男人焦急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我可以作证,我可以证明这一切是我做的__”“澄澄。” 男人淡然幵腔,打断了他,平静的黑眸无波无澜,“我会没事,别担心,嗯?” 周澄抿了抿唇,眉间深深蹙起,“可是......”身后,沈岩再一次出声提醒,“周先生。” “律师会帮我辩护,我不会有事,你先和沈岩回去,让他们留下来跟我谈。” 末了,他似是想起什么,视线转向一直站在后面的沈岩,语气冷硬地吩咐,“找个地方先把他安置下来,最好找几个人守着,别让贺闵南动他,明白?” 周澄听着,鼻尖又是一酸。 沈岩点头,“明白。” 从看守所出来,沈岩驱车带他来到一栋高档公寓楼下。 周澄身上最后一点钱也花光了,也不想再矜持什么,随着男人乘电梯上到一个楼层。 “这里之前购置的房产之一,大概是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提前安排到了我的名下,一直没人住,不过装修都已经弄好了,家具也全,我下午叫两个保洁过来清理一下,您就暂时在这里住下来吧。” 公寓很宽敞,是个大平层,客厅的一侧是大大的落地窗,采光很是不错。 周澄也没多少心情再去细究这些,现在就算是只给他一张床,他也能住。 他心不在焉地颌首,“不好意思,沈秘书,总是麻烦你。” “哪里的话,贺总吩咐的事,不能算麻烦。” 沈岩站没一会就走了。 周澄昨晚因为神经紧绷着,一整晚没睡好,刚才见过男人后,才松懈了几分,一阵困意立马笼罩了下来。 他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子,进了卧室,简单打扫了下,随后铺了床,就躺下了。 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了黄昏。 因为没有时间概念,只是凭着窗外已经暗下的天色,所以他觉得是黄昏。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周澄便又在极度的困意中倒回了床上。 蓦地,隐约从门外传来门铃的动静。 周澄想起之前沈岩说要给他找的保洁。 他一下午睡得很沉,也不知道保洁是不是已经来过,而他没听到门铃声还是怎么的。这会极大概率是她们。 他从床上爬起身,揉着眼出去开了门。 困顿的脑子根本让他无暇去顾虑这么多,门一开,他睁开睡意朦胧的眼。 看到的却是两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 不好。 心里一声咯噔,想要关门也来不及了。 门被男人强制从外推开,两人魁梧的身形挤了进来。 周澄脑子里剩下的那点睡意彻底被这一幕惊醒了。 他警惕地看着伫立在身前的两人,冷声质问,“你们想干什么?” “贺先生有请,还请周先生配合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贺先生......他认识的贺先生就两个,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贺骁。 贺闵南。 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他脸色登时蒙上一层阴翳。 “我要说不呢?” 黑衣男人大概没料到他会这么答,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接着一一周澄毫无疑问还是陪着他们“走了一趟”。 准确的来说,是被迫陪着“走了一趟”。 他不知道两人要把他带到拿去,只知道他们带着他坐了很久的车,且根据周围的声音,应该是渐渐远离了城市。 他在心里暗暗估算从他出发的地点,以这样的距离能到的地方。 但人在被蒙住双眼,只凭感觉判断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专业训练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到了后半段,他干脆放弃了。 许久的一段车程后,车子才停了下来。 周澄被推下车,撕掉了眼睛上面蒙着的布条。 因为长时间被蒙着,他好一会才重新适应周围散发的光线。 视线也逐渐有了焦距,最后定格在身前一栋两层高的白色洋房上。 他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两人半推半提地带了进去。 走进屋里,摧燦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泄下,整栋房子灯火通明,美轮美奂。 周澄一眼便看到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两人。 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姜帆从一副寡淡的神色中抬起眼,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了一瞬。 “姜帆!” “周澄!” 不高不低的两道惊呼同时响起。 贺闵南在姜帆起身的那一刻,修长俊美的身影就一并起了身,然后,拦在他的身前,毫不犹豫扣住他的手腕。 姜帆立马一记眼刀飞了过去,凛冽的眼神像是要凝结成霜,“贺闵南,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看我为了以表诚意,人都给你带过来了......你呢,我要的,你肯给了?” 姜帆忍住了想往他脸上吐睡沫的冲动,厌恶憎恶地回了过去,“你做梦!” “那就没办法了,”贺闵南手上的力道一松,勾勒着不怀好意的脸庞淡然笑道,“既然你也不是那么想让他留在这里陪你,那就把他送别的地方吧,反正像这样的地方,我名下多得是......只是,他有没有你这么好的待遇,可就难说了。” “你敢!” “有什么不敢?”男人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梢,徐徐地笑着,“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你很清楚不是吗?”姜帆简直被要被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发疯,又碍于周澄看着,不好发作。 他低头闭了闭眼,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旋而放低了语气,以一种近乎于祈求的腔调看着男人道,“贺闵南,算我求你了,行吗?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折磨他,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能不能有点人性?” 偌大的客厅,空气随着他这话落下,死寂了一瞬。 贺闵南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迅速将下了温度,眼里更是寒漠一片,漂亮迷离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无端释放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求我?” 他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你为了他......求我?” 想想两人相识这段时间以来,他在他面前用“求”这个字的频率,还真是少得可怜。 且每一次提起这个字,不是因为周澄,就是因为周澄。 左右都是一个周澄,他自己却全然不当回事。 贺闵南可笑地发现自己竟然为此感到愤怒了。 第111章 发霉的贺叔来了 “他在你心里究竟是有多重要,嗯?” 贺闵南泠泠笑着,只是眼里着实没几分真切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在姜帆心口的位置点了点,脚下不由分说地朝他逼近,“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吗?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求我手下留情不要伤害他?” 姜帆在他一步一步的逼近下,只能被迫地一步一步后退,撇开了头压低了声线,“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是,他是喜欢周澄。 喜欢到可能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周澄自己不知道。 又或是,他心里其实明明白白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想捅破这层纸。 贺闵南低头凝视着姜帆隐忍着痛意的眼神,心里那抹不痛快臌胀得几乎就要撑破胸腔。 有几个瞬间,他翻腾着黑雾的眼底划过几道锐利的狠意,却又在触及男孩眼里闪烁的痛苦时,慢慢敛了回去。 半响,他撤了手,转身走向还被架着的周澄,俊美阴翳的脸覆着寒霜,深眸更是冷冽得毫无温度。 周澄怔怔看着男人行至身前,眉心不由紧拧了起来,“贺闵南,你这么做,是打定主意要让那些东西见光了?” “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做?” 贺闵南唇边溢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至少在明天早上之前,我还有和你谈判的时间,而你,能做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接受我提出的条件。” 周澄觉得他这话十分可笑,“你要是有条件能打动我,就不会留到现在,把我绑到这才说了。” 说到底,不过是黔驴技穷,除了控制他的人身,贺闵南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有还是没有,你听完不就知道了?”男人淡淡说道。 周澄看着贺闵南脸上淡定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涌现一丝不安。 的确,现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怕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的人不会害怕再失去什么,就算是要他的命,周澄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是他一手造成如今的局面,本就是他的责任,他愿意用一切去弥补。 可他不怕失去的东西,不代表姜帆也一样......不,不会的。 贺闵南不可能用姜帆作为筹码要挟他,以刚才看到的一幕来看,这个男人对姜帆的感情显然不一般......如果他们真的是他想的那种关系......贺闵南绝对舍不得对姜帆下手。 “我猜你应该已经料到我会用什么条件和你交换了,”男人低醇的轻笑打断了周澄的思绪,“的确,你是烂命一条,什么价值也没有......但你拿他的自由要挟我,我为什么不能?” “像他这种出身的人,能来到这种大城市读书一定很不容易吧?不如你猜猜看,我究竟有没有那个能力,让他被学校勒令退学,这辈子就当一只被我圏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嗯?” 如果不是身体被两个男人左右钳制,周澄的拳头已经落在那张令他作呕的笑脸上了。 他用尽全力试图挣脱束缚,到底博不过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只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怒视着冷笑的男人,“贺闵南,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不会这么对他!” “是不是真心喜欢......很重要么?像我这种阶层的人,你觉得......感情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是必需品?我现在对他有点兴趣,想跟他玩玩,并不代表我会喜欢他一辈子,人都是善变的动物,你未免高看我了。”男人轻笑着如是道,风轻云淡的语调仿佛心里所想真的不过如此。 然而,没有人发现的是,在他说这话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 人在说出违心的话时......大概自己也会忍不住问一句,真的是这样吗。 而那个答案,却鲜少有人有勇气去翻幵。 听到这段话,站在离两人不远处的姜帆,神经猛地被蛰了下,终于从沉浸的思绪中回过了神。 他抬头看向对峙的两道身影,落在身侧的双手无声攥紧。 他并不知道贺闵南有什么把柄在周澄手上,但他不愿意成为这个男人掣肘周澄的武器。 “周澄。” 姜帆陡然响起的嗓音打断了处在对峙中的两人。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用管我,我没那么脆弱,不会因为他的三两句话就被打倒,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话,是对着周澄说的,他的目光却如一块烙铁般,坚定地烙在男人宽阔的背上。 贺闵南闻声,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转过身看向他。 相视而望,彼此眼中的情绪一览无遗。 贺闵南才压下去不久的那抹不适,轻而易举地再次被姜帆的眼神勾起了怒火。 深知他在旁边,情绪免不了会被一直影响,贺闵南索性递了个眼神给一旁候着的保镖,让他把姜帆带上楼去。 接收到男人的示意,保镖魁梧的身躯几步走到姜帆身前,伸手示意他往楼梯的方向走,“贺先生有事要跟客人商谈,您请吧。” “姜帆......”周澄看得心急,想过去却依旧动弹不得。 姜帆抬头看向他,眼神柔和了几分,“我没事,记住我刚才说的,不要为了我而妥协,明白吗?” 这是他......最不需要他做的事情。 周澄将齿根紧咬得咯咯作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帆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他知道姜帆吃过很多苦,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从小到大的历练注定了他是一个比平常人更坚韧的人,哪怕贺闵南拿辍学这件事打压他,他也一定不会因此就气馁。 可是周澄不能,他欠姜帆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一直到姜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贺闵南才重新回过头,将目光落在周澄脸上。 “事已至此,我也不跟你多说废话,”也许是男孩刚刚的眼神让他感到烦躁,他一边抬手松开脖子上的领结,一边走到沙发面前坐了下来,而后俊朗的身形往后一倚,沉着声继续说道,“我要你取消发送那份录音,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我放你们离开,你们依然可以去过你们各自的生活,我保证做到,否则,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你不会好过到哪去,他,也别想好过。” 贺闵南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绝对的利己主义,这一点,周澄早就知道了。 曾经误以为至少姜帆于他而言或许是特别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周澄很痛苦,也很愤怒。 这种复杂的情绪就像一颗炮弹以无声的方式在他的身体里炸裂,而他同样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一边是对敌人彻底的打击报复,另一边却是好友下半生的自由。 抉择权在他手上。 而他,没有选择。 周澄和姜帆都被软禁在了这栋房子里。 这里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话,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时做好,电视倒是能看,这也成为两人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之一。 那天周澄和贺闵南的谈判结果不言而喻,在贺闵南收走周澄的手机之前,周澄取消了定时发送的邮件。 按照贺闵南说的,他们不需要在这里待很长的时间,等到贺家集团那边情况稳定了,他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然而这一待,就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周澄平日里除了练琴,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电视前等待着经济频道播报贺骁案子的进度。 但不知道是贺家刻意压下新闻,还是这件事本身不值得大多数人关注,关于这件案子的消息越来越少。 贺闵南倒是来过几次,但周澄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他。 有一次是在深夜,刚刚入睡不久的周澄被对面房间的一阵动静吵醒,以为姜帆出了什么事,所以匆匆忙忙拉幵房门出去,结果却听到隔着门板传来两人不堪入耳的喘息声。 作为已经拥有某些经历的人来说,这样的动静意味着什么,周澄听到的那一刻,只觉得脸蛋烧得厉害。 隔天起来,恰好碰见从姜帆房里出来的男人,贺闵南眼神里赤裸裸地挑衅和满足,让周澄一度以为,他们之间除了之前的瓜葛,还存在其他的误会。 平静的日子是在一个难得晴朗的天气被打破的。 那是一个月后的某天早晨,周澄和姜帆照常用完早餐,两人都还没上楼,贺闵南忽然怒气冲冲地闯进房子里,粗声命令几个保镖把周澄和姜帆带上车。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周澄和姜帆就被塞进一辆轿车,几辆车开始火急火燎地下山。 一开始,周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在路上,几辆同样高档的轿车迎面驶来,并且以十分危险地方式横停在他们乘坐的车前,强硬地阻挡了车辆的去路。 隔着挡风玻璃,在看到对面的车辆车门打开后,那道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下,音日中总是缱绻温柔的眉眼此刻却布满寒霜和戾气。 周澄只觉得眼眶一阵滚烫的热意,紧接着,泪水就溢出了眼眶,砸在了他紧攥成拳头的手背上。那一刻,他的脑海,他的心,他的眼,只剩下一个人。 第112章 你和我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男人剪短的黑发还没恢复到原来的长度,短短的一茬,就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气质较以往看起来冷硬许多。 贺闵南推开车门,一只脚才踩到地,就被阔步而来的男人提着领口拽出了车厢。 隔着车窗玻璃,周澄看着男人几乎没有犹豫,一拳砸在了贺闵南脸上,后者一个踉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了回去,又挨了一记。 男人脸上浓厚的戾气,让周澄一度有种错觉,如果贺闵南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这会可能真的会打死他。 贺闵南带在身边的保镖在他挨了三拳后,才姗姗下了车,试图阻止贺骁,只是刚靠近,就被男人利落矫健的身手撂到几个,剩下的,也都被贺骁带来的人手制止了。 周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窗外,从见到男人下车的那一刻起,他的神经和身体就不可遏制地紧绷成一根拉紧的弦,整个人坐在车厢里无法动弹。 就连姜帆叫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直到车门被男人从外打开,那张熟悉的面孔忽然俯到身前,熟悉得叫人安心的气息铺面而来,他看着男人温柔缱绻的眼神,这才回到了现实世界。 “下车,我带你回去。”男人低醇的嗓音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响起。 周澄微仰着脑袋,注视着男人深邃漆黑的眼,微红的眼角沾着没来得及拭去的湿意。 贺骁见他发怔,伸手拉起他紧攥着手指的手,强制性地包裹在手心,而后将他带出了车厢。 贺闵南从地上踉踉跄跄站起身,抬手揩去唇角的血迹,脸上也有好几处挂了彩,见贺骁要把周澄带走,眼神一下变得阴鸷,迈开腿朝两人迎面走去。 隔着一米的距离,两方人马不约而同停下了步伐,相对而立。 周澄被贺骁牵着,很快便察觉到他周身再一次降低的气压。 “二叔,你带你的人走,我没意见,但,”贺闵南单手抄着裤袋,脸上要笑不笑的样子,眼神却锐利得仿若冰刃,他顿了下,抬起下巴往两人身后比划了下,而后才继续道,“你这什么意思?” 周澄顺着他的示意回过头,就见姜帆从车上走了出来,身旁站着两个保镖衣着的男人。 两个保镖并没有动他,只是站在他的一左一右,虽然没有强迫他做什么,但是高大的身形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周澄知道他们是贺骁的手下,只是不知道贺骁这样做的目的,这样的行径本能地让他感到不适。 姜帆是他朋友,他不希望他成为一方掣肘另一方的武器,无关是谁,哪怕这个人是贺骁,也不行。 他试图从男人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只是动了下,就被男人下意识的力道攥得更紧了。 “贺賤”话才从口中溢出,周澄便接收到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微微蹙起的眉心似乎是对这个称呼感到不满。 周澄喉咙滚了下,只好噤了声。 正犹豫要怎么开口把眼前的形式缓下来,面前的男人却忽然开了腔。 “我要带谁走,用得着你过问?” 话,自然是对贺闵南说的。 贺闵南嗤笑了声,挂了彩却依旧不损气质的俊颜却是愈发凛冽了,黝黯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正在一寸一寸地皴裂崩塌,薄唇冷淡地张合,“可他是我的人。” 周澄听到这句,不禁一怔。 印象中,贺闵南和姜帆似乎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两人的感情状态,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即便大家都能从两人的言行举止看出不一般的关系,也都各自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默认。 姜帆不主动提起,他便不问。 现在......从贺闵南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说实话,他挺惊讶的。 贺闵南说罢,身形已经越过两人,径直走向站在后面的姜帆。 周澄有些讶异贺骁就这么让他过去了,从刚才的情形看,他还以为贺骁是想把姜帆当做要挟贺闵南的筹码,才会想要带他一起走。 他先是看了眼身侧的男人,而后才偏过头,回头看向了身后。 贺闵南走到姜帆面前,冷眼扫过像两尊门神一样杵在一旁的保镖,大概是没有接收到贺骁的授意,保镖并没有阻挠的举动,只是木着脸站在那里,没有走幵。 贺闵南懒得再废话,直接伸手拽起男孩的手腕,就要把人带走。 然而__也许是没有防备,又或是没有预料,姜帆甩开了他,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决绝得......似是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举动。 贺闵南转过身,垂眸瞥了眼自己已经空了的手心,脸上的神色还算平常。 “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让周澄感到意外的,姜帆率先出了声,脸上不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淡漠得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如果说上一秒贺闵南的脸色还算平常,那么就这一句话的功夫,他眼底可谓已经酝酿起了一场风暴,只是似乎是极力隐忍着,才不至于让这场风暴在脸上表露出来。 他没有犹豫,大手再次扣紧男孩刚才甩开的手腕,溢出薄唇的话听得出压抑的情绪,“跟我走。” 这一次,姜帆没有甩幵,也许是知道挣扎只是徒然,他抬起低垂的眼帘,直视男人紧绷的脸庞,“贺闵南,有意义吗?你和我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你还想强求什么呢?” 如果一开始是错的,那么现在该醒了。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他心里很清楚,也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贺闵南一怔。 极力遏制在面具下的情绪,犹如涨潮的潮水,从面具裂开的缝隙,漫了出来。 他手指力道失控地攥紧了掌心的手腕,表情几近扭曲地低声咬牙切齿道,“不是一路人......你他妈在我下面爽的怎么不说这句话?姜帆,你的心被狗吃了?” 击溃他的,不是男孩嘴里说出的话,而是他那双什么都不掺杂的眼睛,冷得看不到一丝温情,一丝眷恋......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贺闵南都不禁怀疑,那些夜晚,自己身下湿漉漉沾着欲色的眼眸,究竟是不是他产生的错觉。 大概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口不择言,姜帆冷淡的神色也变得难看了几分,毕竟在场不下二十个人,这么堂而皇之地高声阔论这些私事,姜帆自认还没这么厚的脸皮。 “你就当是吧,总之以后我不想再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别再来烦我。” 说罢,他将手腕从男人手里抽了出来,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两人。 贺闵南只是晃了一秒的神,手上的温度就空了。 等他再回过神,面前已经站了两尊门神,挡了去路。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滚幵。” 保镖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贺闵南没再废话,拳头直接朝其中一人脸上砸了过去。 姜帆无视身后的动静,径直走到周澄身前,本来想调整下表情,但发现自己面对如今的两人,实在笑不出来,便作罢了,“这里好像没有下山的车,你们能搭我一程吗?” 周澄从贺闵南那边回过神,看向面前神情寡淡的男孩,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张了张口正要接话,话头却被另一道声音接了过去一一“自然没问题。” 他转过头,就见男人唇角翘起的极其细微的弧度,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周澄感到有些莫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男人这么愉悦的,但能察觉到贺骁对姜帆没有恶意,这让他松了一□气。 姜帆点点头,尽管身后打斗的动静热火朝天,他仍是置若罔闻,“那我们走吧。” “不着急。”贺骁冷眼睨着不远处的打斗,眼神透出几分耐人寻味的色调。 姜帆跟着回头看了眼,正好贺闵南放倒其中一个保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脸上没什么波动,“那我去车上等你们。” 说完,清冷的身形就走向贺骁那边车队的其中一辆,旁边的保镖替他打开车门,他坐了进去。 贺闵南因为打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眼睁睁看着车门将男孩的身影隔绝了,他的双眼染上嗜血般的红。 贺骁带过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即便如此,贺闵南凭着一股发疯的狠劲,还是占了上风,眼见剩下的那个保镖渐渐不敌他的攻势,其他原本在一旁观战也不再闲着,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 很快局面便出现了反转。 贺闵南最终倒在地上时,几乎看不出他那张脸原来的样子,嘴角渗着血丝,一双发红的眼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车辆,却始终没有人从车厢走出。 他这副样子可谓前所未见,周澄几度看不下去,但贺骁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也只好干看着。 到底是贺家的人,保镖也都是有眼力见的,见贺闵南没有精力再打了,便点到为止,收了手。 “走。”贺骁冷淡的眼神从贺闵南身上收回,牵着周澄往车队最前的车辆走去。 周澄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和贺闵南,便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车旁,贺骁替他拉开后座的车门,他弯腰正要进去一一蓦地,一辆白色的商务车忽然从山下沿着盘山公路靠近,而后径直掠过车队的其他车辆,在两人身旁缓缓停靠了下来。 第113章 见家长 周澄被贺骁护在身后,但当对面的车门打开后,男人身上的戒备感便消失了。 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男人从车厢走出,面容看着十分严肃,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正式严谨的气息。 周澄不认识这人,但贺骁显然认识。 中年男人先是环顾了下四周,看了下情况,随即走到两人身前,微微欠了下身,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毕恭毕敬的谦卑,“贺先生,老先生让我带话,请您回去一趟。” 老......先生? 周澄被男人握在掌心的手下意识蜷缩了下,贺骁大概是察觉到了,侧头看了他一眼,淡然的深眸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就这么句话,用得着平叔专门过来一趟?”贺骁脸色温淡,唇角挑了个弧度,却是没多少笑意,“怎么,怕我下手没轻重,打死他孙子?” “那倒不是,”中年男人淡淡一笑,低垂着眉眼,“只是老先生特意吩咐,除了您和南少,另外两位......也让我一并请过去招待。” 说着,他抬起眼,看向站在男人身后的周澄。 周澄迎上中年男人的视线,尽管对方的眼神里没有特别锐利的情绪显现,但这样的眼神仍旧让他感到不适,胸口的位置不知道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很显然,这个男人口中的“两位”,除了他......剩下的那个,就是姜帆了。 至于那位“老先生”......如果他没猜错,指的应该是贺骁的父亲吧。 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人为什么要见他们两个,这种事,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说起来,周澄对于那个男人,其实是有一点印象的,两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素未谋面,由于家庭的缘故,他曾经在一些高端的宴会现场,见过那个男人。 只不过身份差距摆在那里,他,乃至他的父亲,都被远远地排除在可以和他攀谈的范围外。 贺骁倒是没料到自家父亲会趁此机会整这一出戏,下意识蹙起的眉宇在脑内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后,很快便舒展开了。 “知道了。” 他的回答让周澄一怔,不仅是他,就连对面的中年男人脸上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骁叔......”周澄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贺骁却回过头,朝他勾了下唇,宽厚的大掌稍稍用了些力,轻捏了下他的手。 “那就先不打扰二位了,南少那边恐怕需要我做做工作,我......”“他的人在我车上,我会一并带过去,他自己要是不想回去,你直接叫人把他拖回去,不过......”贺骁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贺闵南,没有牵人的另一只手随意地落进了口袋,“我相信他会跟你走的。” 说完,男人扯了下唇角,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就牵着人走了。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短叹了一声,旋即抬脚走向另一边。 结果和贺骁预测的无异,贺闵南没说什么,在保镖的搀扶下上了车。 三辆轿车先后开进规模宏大的中式庄园,最终在一栋三层高,白墙黛瓦的别墅门前停下。 让周澄有些意外的是,姜帆在得知自己被贺家家主邀请的时候,竟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亦或是反感厌恶之类的情绪,只是沉默了一会,就答应了一起过来。 周澄从副驾出来,绕过车头来到男人身旁时,手顺势就被握住了。 这似乎已经成了男人的一种本能行为,只是一想到此刻屋里有着哪些人,他还是止不住的感到紧张和赧然。 本能告诉他,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会是他难以承受的压抑跟沉重。 门口已经有佣人在等候接待,三人正要进去,身后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动静。 贺闵南将车门甩得震天响,下了车便阔步走向三人。 一身浓重的煞气,身上的伤看样子被简单处理过了,脸色不善地推开试图搀扶他的保镖。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的时间,周澄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姜帆再一次被拽了过去。 贺闵南的状态肉眼可见地不对劲,周澄想也不想地就要过去制止,却被身旁的男人拦住了。 贺骁冲他小弧度地摇了摇头,低醇的嗓音淡声道,“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先进去。” 周澄不赞同地皱起眉心。 男人粗粝的手指在他脸颊轻捏了一把,“放心,他舍不得把他怎么样,在这里,也甶不得他乱来,你朋友很聪明,不会有事的。” 周澄侧头看向已经走远的两人,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贺骁没有让他看下去,牵着他进了大门。 别墅里有个内院,是中式的园林景观,有假山和池塘,地上用石板铺了一条小路,蜿蜒地通向门口。周澄有点紧张,一方面是担心姜帆那边的情况,另一方面......就是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场景了。 “知道你朋友为什么会答应应邀么?”大概是察觉到他整个人十分紧绷,男人忽然出声道。 周澄回过神,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什么?” “你觉得他对我侄子的感情有多深?”男人又问道。 两人走在石板路上,周澄仔细思考了男人问的这个问题,最终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感觉不出来,姜帆他......很少会表露自己真正的情绪。” “所以我说他聪明,”眼见就到门口了,男人却是停了下来,“他是个头脑很清醒的人,包括到这里来也一样,他知道凭他自己的能力,如果贺闵南要死缠到底,他绝对甩不掉这块牛皮糖,但要是有人插手,就不同了,尤其插手的这个人有一定份量,可以做为掣肘他的一股力量,对方想要棒打鸳鸯,他想要甩掉贺闵南,那就没有不来的理由。” 周澄站在男人面前,微微仰视着他的脸,忽然间,就有些难过。 姜帆是因为想要甩掉贺闵南才来到这里的,那他呢?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以前经常能听到一句话,时间会证明一切。 想来是个真理。 至少现在......他不想再离开眼前这个人了。 眼前忽然失焦了一瞬,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紧接着,唇上便贴上了熟悉的气息。 温热的触感在唇上轻轻地摩挲,并没有深入,很舒服,让他痛苦的大脑短暂地失去了信号连接,跟着变得轻飘飘起来。 如果不是突然意识到两人正站在贺家家主的门口,这个吻毫无疑问会深入下去。 周澄抬手抵开了眼前的人,隔着这么长时间没有亲密接触,结束的时候,心里竟有一瞬的失落。 贺骁没有立即直起身,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指腹轻柔地擦过男孩的脸颊,嗓音低沉缱绻地安慰,“不用害怕,也不用紧张,想走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幵,嗯?” 周澄垂着眼,浅浅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步入客厅。 一进去,周澄看着眼前的阵仗,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原以为需要面对的只有一个贺道成,这一看,贺家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听过的,没听过的,足足一大家子全都在。 听到两人进来的动静,一时间,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周澄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几乎是瞬间就崩塌了,背脊绷得笔直,整个人僵硬得像是木头,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 “二卜卜!” 全场鸦雀无声的间隙,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从沙发上滚了下来,迈着小短腿欢呼着飞奔到两人面前。贺骁弯腰把奶团子从地上抱了起来,“上次怎么摔的,这就忘了?嗯?”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周澄对这奶团子倒还留有印象,往沙发区看去,果然看到那晚见过的女人也在,依旧是温婉美丽得不可方物,见他看过去,很温柔地冲他点了点头。 “二卜卜,你好久不来看黛西,黛西已经不痛痛啦。”小妮子歪着脑袋,一脸神气地冲男人回道,旋即又看向一旁愣着的周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看葛格!” 小孩子的眼神总是清澈得一眼就能看到底,高兴是藏不住的。 周澄扬起一个笑容,“你好啊,黛西。” 大概很意外周澄还记得她,小女孩高兴地伸出了小短手,“葛格,抱!” 周澄和男人对视了一眼,贺骁笑着把孩子递给了他,他只好顺势接到了怀里。 “都别站着了,找个位子坐吧。” 贺道成坐在客厅正中的主座上,身旁坐着一个女人,两边各是一套沙发,也都各自坐了一对男女,看样子应该都是夫妻。 正主一发话,周澄顿感压力倍增,尤其对方一脸严肃,脸上丝毫不见欢迎的意思。 贺骁领着他挑了个位置坐下,佣人很快把茶水端了上来,放到两人面前。 周澄把小妮子放到腿上,视线不自觉地低垂,整个人就像蒸笼里的包子,被笼罩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下。“怎么就你们两个,我不是让闵南那小子一起回来?” 第114章 闹剧 “南少还在门外处理一些事情,没进来。”先前的中年男人走到主座边上,如实答道。 “哼,”贺道成手上的拐杖往地板重重一敲,脸上的神情愈发阴郁,“什么狗屁要紧的事,叫他马上滚进来!” “是,先生。”中年男人应声。 然而他还没走开几步,门口便传来贺闵南的声音,“爷爷。” 周澄闻声看过去,却发现只有贺闵南一个人走了进来,姜帆并没有跟在后面。 他转头看向贺骁,递了个不解的眼神,男人却只是冲他小弧度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出声。 周澄只好回头继续看贺闵南那边的情况。 不过即便贺骁不说,他自己也能猜到几分。 如果真像贺骁说的,姜帆来到这里有着自己的目的,那么贺闵南现在的做法俨然是不想让姜帆的目的实现。 他把姜帆藏起来,摆明了是不想让这段关系暴露在贺家面前,也不愿意让贺道成插手管这件事。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大可带着姜帆直接回去,但他选择一个人进来......联想到贺道成刚才的神情,周澄不禁皱了皱眉。 像是印证他心中所想的那样,蓦地,一个不明物以极快速度掠过他眼前一一贺闵南人才走到茶几边上,就被东西砸了个正着,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水晶烟灰缸砸在他的额头上,刺目的红色很快就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在了浅色的地毯上。 周澄看得心口一跳,早在东西飞过眼前时,他就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小团子的眼睛,这会见情形不对,叶雯音连忙起身从他怀里接过孩子,朝他低声道了声谢,随后便抱着孩子转身离幵了。 周遭的几个人都跟他一样,估计没料到贺道成会这么不留情面,当着孩子的面就上手了,一时间,整个客厅陷入了死寂。 “爸,你这是做什么!” 打破这阵死寂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五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很好,一下哭叫着站了起来,红着眼睛看向贺道成。 贺道成抬起眼皮扫了女人一眼,喉间发出一声冷哼,“问我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这好儿子做了什么?就他这样,还敢回来丢人现眼!” 女人被贺道成的眼神震了下,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声音一下馁了几分,“再怎么说......闵南也是您唯一的孙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给我住嘴!”贺道成从座椅上站起身,手上的拐杖再一次重重敲在地砖上,食指直指女人,“有你这样的妈,才会养出这种败家子!” 说着,脚下快速往贺闵南的方向走去。 女人倒吸了口气,连忙惊恐地拦了上去,直接跪倒在贺道成身前,“爸!爸!你要做什么,闵南还年轻不懂事,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怪我没教好他,都是我的错,您要是把他打死了,你让我怎么活只是,再怎么拦,她终究是一个女人的身量,贺道成没几下便挣脱了,把她扔到了一旁,“你给我让幵!” 他走到贺闵南身前,没有丝毫的犹豫,抬起手上的拐杖,狠狠扫了下去一一贺闵南还没从刚才额头受的伤中回过神,只觉得眼前一黑,肩上一阵剧痛传来,人就倒在了地上。 就这样还没完,他倒在地上后,贺道成用拐杖抵着他的肩头,厉声地一遍一遍问他知错了没有,浑厚如钟声的嗓音震得周澄心脏止不住地发颤。 贺闵南不吭声,他手上便不断加重力道,一时间,痛苦的呻呤声和怒骂交织在了一起。 这场面看得周澄心里多少有些发憷。 他一个外人,对此不管做出什么反应都不合适,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场的人也跟他一样,没有一个人有要起身阻止的意思,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只有那个女人,看着自己的孩子挨打,脸上满是作为母亲的痛心和无奈,泪水打湿了两颊,鸣咽着试图阻止贺道成又被狠狠推开。 几番下来,女人放弃再去阻止贺道成,转而扑通一声跪倒在周澄身前,准确地来说,是跪他身旁坐着的贺骁。 “小叔,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替闵南向你赔不是,是我做妈的没教好他,让他惦记自己不该动的东西,求求你,让爸别打了,让他别打了......再打,闵南就是不死也得残废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算我求你了......”女人眼里噙着泪水,哭得嗓子都哑了。 周澄面对这副情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向一旁的男人,却发现贺骁淡定得很,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低头品着佣人沏好的茶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赵芙兰,你还嫌闹的笑话不够大吗!” 正当他感到手足无措之际,隔着茶几的对面座位上,忽然传来陌生男人的怒声。 周澄顺声看去,刚才和中年女人坐在一起的男人站起身,几步绕过茶几,将跪在地上的女人拽了起来,“你还嫌不够丢人?这一家子的脸都被你们母子俩丢尽了!” “你闭嘴!”赵芙兰一把甩开男人的手,泪水凝在了眼里,从眸中逬射出浓浓的恨意,“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这个窝嚢废!” “你......”男人触及她眼里浓深的情绪,一时间愣住了。 赵芙兰抖着手指向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贺闵南,嘴角挑起冷嘲的弧度,“自己亲儿子快被打死了你看不见,外边的野种你倒是上心得很,你贺峥要是真有能耐,就把我们娘俩都杀了,给你养的狐狸精腾位!不然,我赵芙兰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男人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了,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疯魔了!” 赵芙兰冷笑了声,刚要开口,就被一道声线平静的嗓音打断了。 贺骁放下茶盏,抬头看向贺道成的方向,虽然声音不高,却让嘈杂的客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按下了停暂停键,将这一屋子的闹剧都停下了。 众人纷纷看向他。 贺道成虽然没有回头,但手上的拐杖已然从贺闵南身上撤下了。 贺骁看着他的动作,唇侧浮现一道几乎淡淡的弧度,慢条斯理道,“演的这一出,到这就行了,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说着,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西装,朝周澄伸出手,眉梢轻挑,递了个眼神给他。 周澄自然赶紧跟着站起来,把手放进了男人掌心,又立马意识到周围还有这么多眼睛看着,想抽回来的时候,手却被男人牢牢攥着放到了身侧。 “站住。”伴着拐杖轻敲地砖的动静,贺道成走到两人身前,“我还有事跟你说,吃了饭再走。” 话是对贺骁说的,贺道成的目光却落到了周澄脸上。 周澄迎着他的目光,扑面而来的威压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以为贺道成会开口跟他说点什么,然而他只是打量了几眼,就撇开了视线,接着那个坐在主座上始终没有开过口的女人走了过来,搀住他,两人就一同离开了。 贺道成一走,客厅高压锅一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贺闵南伤得不轻,赵芙兰叫了佣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抬了出去,那个叫贺峥的男人也跟了上去。 一时间,客厅除了他们两个,就只剩下一个周澄没怎么见过的年轻男人。 “你就是小澄吧?我是贺昀。” 周澄看着身前笑得很友善的年轻男人,僵硬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人,用眼神做出询问。 男人淡淡回了两个字,“我弟。” 哦,原来是黛西的爸爸。 “……你好。” 尽管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一想到这是贺骁的家人,周澄还是有点不自在。 三个人聊了几句,贺昀就离开了,说是去看看黛西。 还没到饭点,两个人在别墅里呆着也无聊,就在庄园里四处走了走。 这一走,周澄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等回过神来,周围早就看不到一个人影,而自己也被顺势吻住了。 一上午的惊心动魄,把那份本该被释放到极致的思念压到了最里面,这会却被男人的吻一点一点勾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相拥着亲吻,周澄的思绪却开始恍惚了。 等再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靠在了男人身上,腿软得站都站不直。 耳边贴着男人微凉的薄唇,还有他低笑时温热的气息。 周澄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笑什么,连忙把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从腿间拍开了。 “笑什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他没好气地瞥了贺骁一眼,自己却因为身体诚实的反应而有些/|_1、虚。 耳边的笑声更浓了。 午餐过后,贺骁被贺道成叫去楼上书房,周澄留在客厅等他。 叶雯音喂黛西吃完饭后,大概是看他一个人呆得太拘谨,抱着小团子过来和他聊天。说起那天的音乐会,才知道她也是一名小提琴手,有了共同话题,话匣子就打开了。一直聊到贺骁下楼准备回去,他才意犹未尽地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周澄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贺老先生......他怎么说?” 第115章 大结局 贺道成叫他们一起回去,总不可能就为了吃一顿饭,这一点,周澄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也能猜到,两人在书房大概谈了些什么,至于谈得怎么样......贺骁闻声,视线从笔记本屏幕移到了他脸上,看着他皱巴巴的眉头,低醇的声线夹杂了几分笑意,“很担心?” 周澄捕捉到男人眼里的戏谑,嘴唇抿了抿,不知怎的,一下就不想知道了。 他撇过头不去看男人的脸,望向窗外的风景,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下一秒,脸就被男人伸手掰了过去。 两人的脸一下挨得很近,吓得周澄心脏一紧,连忙看向前面开车的司机。 司机没什么动静,依旧专注地开着车。 周澄伸手抵在男人胸前,害怕面前的人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生气了?”贺骁睨着他又惊又羞的脸,眼神暗了一瞬。 “没......”周澄答道,很快便挣开他的手,回到了原先的距离,只是脸颊还是烫得厉害。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脸上,他又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贺骁盯着他看了会儿,黝黯平静的眼泛起点点流光,“还有点事要处理,这件事回去再跟你详细说,嗯?” 周澄点点头,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就都没话了。 回到两人之前同居的别墅,熟悉的环境让周澄先前紧绷的神经完全放松了下来,想到贺骁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他又有点犯困,就想先去楼上睡一觉。 结果才进门,就被男人从身后抱住了。 后背紧贴着男人厚实的胸膛,微凉的薄唇伴着仿佛要将人灼烧一般的鼻息,沿着他的耳廓细细密密地烙下。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自然而然,两人身上的衣服沿着沙发的方向散落了一地,偌大而空旷的客厅充斥着冬日的冷空气,以及两道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被强硬进入的瞬间,周澄疼得皱起了眉,内心却为这种真实的痛感而感到无比踏实。 一室旖旎。 再睁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客厅没有幵灯,只有路灯透进来的几缕光线显现出周围的轮廓。 周澄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沙发其实够大,但两个人躺在上面,终归是挤了点。 男人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身体也严丝合缝地贴着他,完全是一个自发热的火炉,难怪身上只盖了一张毯子他也没被冷醒。 许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眼前的睡颜看着有几分疲惫,下巴上的青茬冒了一截都没剃掉,摸上去刺刺的,刮着指腹。 周澄很享受这一刻的寂静,奈何没享受一分钟,男人的眼睛就缓缓睁开了。 贺骁拿下在脸上作乱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刚刚睡醒的嗓音低沉而沙哑,“饿了?” 周澄看到他又阖上了眼,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吵到你了?” 回应他的,是男人喉间溢出的轻笑,以及再次覆上来的亲吻。 眼见燎原之火就要再度燃起,周澄只好推开身上的人,微微喘息着说道,“我饿了。” 贺骁挑了挑眉,随即起身下了沙发。 周澄上楼洗了个澡,回到楼下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 房子里的暖气已经开了,他单穿一件浴袍也不觉得冷。 厨房里,男人的身影还在忙碌着,周澄走过去,双手从他身后环了过去,额头抵在他的背上。 贺骁手上的动作没停,笑着出声问道,“怎么了?”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没事?” 虽然他不明白商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但有些事情还是能感觉出来的,眼前的人现在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没有再去追究的必要了,周澄也深知这一点,尤其是在经历那些事情后,他已经看清了自己,对他来说,现在这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就可以了。 但怎么说呢,人总归是感性和理性.交织的动物,要他完全释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又做不到。 贺骁将做好的菜装盘,听到他这么问,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旋即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过身,“你介意?” 周澄被他的眼神烫了下,下意识撇开了眼,声音不自觉地更低了,“没......”说介意实在严重了点。 要真介意,他就不会跟他回到这里了。 贺骁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叹了口气,大掌忍不住摸了上去揉了揉。 “我是一个商人,澄澄,每走一步不可能只顾着眼前,这么说,你明白吗?” 周澄抬起头,语气不自觉地透着委屈,“那我呢?你连我都骗?” 他其实不想追究什么,但话说出口,那股埋怨的味道就溢出来了。 贺骁弯下腰和他对视,语气很轻,透着一股无奈,“我说了,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我……” 周澄想说当然,可仔细一想自己那时候的状态,这两个字就噎在了喉咙里。 贺骁看着眼前逐渐泛红的眸子,凑上去吻了吻,唇角微挑,“况且,看到你为我担心,我还是很满足的。” 周澄发现挑起这个话题简直是在自虐,不仅没有释怀,自己反而更憋屈了。 “担心?有吗,我不记得了。”看着眼前淡笑着的男人,他撇撇嘴道。 听到这个回答,男人先是轻笑了两声,便俯身去他脸上偷了个香,“嗯,在牢房里哭得比谁都大声的那个肯定不是你。” 周澄直接转身离幵了厨房,“懒得理你。” 吃饭的时候,周澄想起贺闵南,便问贺骁打算把他怎么办。 早上那一出戏,贺道成是动了真格的,但这么痛下狠手,更多是想保护贺闵南吧。 毕竟他要是不先下手为强,这件事于贺家,就不是他一个人挨顿打这么简单了。 作为一家之主,贺道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叔侄阋墙,把一个家弄得不成样子。 “我爸拿我和你的事作为交换条件,不让我插手,估计会让他去日本待几年,怎么,你想报仇?”贺骁往他的碗里夹了个块排骨,一个多月没见,又瘦了不少,那腰用点力都能掐断了。 周澄咬着筷子,咕哝道,“我才不想报什么仇,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贺闵南那一肚子坏水他算是领略了,每次跟他接触就没什么好事发生,像这样的人,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玩的。 只是......如果不是他,姜帆也不会认识贺闵南,两个人现在更不会纠缠不清......不知道姜帆怎么样了,贺闵南被打成那样,估计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他,待会得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有我在,他翻不起什么浪。”贺骁盛了碗汤,放到他面前,很淡然地说道。 周澄看着他安静的眉眼,心里止不住地涌起一股暖意。 这一个多月,因为整个人太过焦虑,他整晚整晚地失眠,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整个人就像是一条绷紧的弦,无论做什么,都放松不下来。 现下,他紧绷的神经好像终于松开了,看着男人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内心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定。 只是,一时有一时的烦恼。 他们现在的关系算是确定了,周澄知道,今天贺骁带他回贺家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没有其他意外,他们应该就定下来了,毕竟贺家当家人的这个最大的阻力现在也已经解决了。 但是,他爸爸那边......至今对他们两人的事情一无所知,周澄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这个口。 而且他很肯定,贸然告诉周鸿风这件事,他绝对会反对。 想着想着,周澄就有点吃不下了。 贺骁看他低头在碗里捡着米粒吃,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出声问道,“怎么?没胃口?” 周澄叹了口气,摇摇头,抬头迎上他询问的眼神,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还是支支吾吾问了出来,“我们现在这样......我该怎么跟我爸说?” 贺骁一挑眉,似是没料到他在想这个,“他不是还有段时间才能出来?” “我知道......但这件事他迟早会知道,我不想让他太受刺激。”周澄这话越说越心虚。 自己儿子和男人搞在了一起,那男人还是之前称兄道弟的朋友,这事搁谁身上,恐怕都会被气得吐血身亡。 周澄就是知道这事外人看来太过离谱,才会这么担心,他也做好了周鸿风会反对的心理准备,甚至他觉得,这事被周鸿风知道了,他挨一顿打都是轻的。 见他两道眉毛拧得跟麻花似的,贺骁知道这事要不给他捋好,这顿饭是吃不成了,遂放下碗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叹气道,“过来。” 周澄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怔愣了下,放下碗筷走过去,然后就被男人搂着腰抱上了大腿。 他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一个多月没理发,头发的长度盖过了眉毛,他的发质比较细软,半干的状态下全都耷拉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细碎的发梢下瞧着人,显得十分乖巧。 贺骁没忍住,掐着下巴就吻了下去,但亲没两下就被推开了。 周澄皱着眉,气息不稳地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呢。” 贺骁喉间溢出低笑,薄唇贴着他的脸颊,嗓音略有些沙哑地呢喃,“你怕他不同意?” 周澄被他弄得有些痒,只能缩着脖子躲来躲去,“不是怕他不同意,我是怕他难过,怕他接受不了......”“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既然你是他儿子,只要你不放弃,他迟早得接受这一事实,只不过我能在此基础上增加你的筹码,让他更快地接受,甚至双臝,只要他愿意。”落在耳边的声音低哑而磁性,如同魔鬼低语-般。 男人的手不安分得很,周澄只能在逐渐迷离的思绪里勉强维持清醒,“什么意思?” “你爸爸是一个商人,他出来后要是还想走这条路,说实话,很难,但如果我愿意提供帮助,那就不一样了……” 男人话才说完,他身上浴袍的带子就被拉开了,白色的袍子一下子从身上滑了下去。 周澄的手挂在男人脖子上,人已经迷糊了。 不过贺骁的话,他还是明白的,以周鸿风唯利是图的个性,让他接受贺骁是自己儿子伴侣这层身份或许很难,但如果贺骁能提供有利于他的价值,那又大大不同了。 周澄很早就见识过周鸿风那些不堪的阴暗面,就算将来他真的为了利才承认贺骁和他之间的关系,他也不会感到惊讶了,或许还能松口气,至少能省掉很多矛盾。 就这样吧,只要能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一顿饭吃成这样俨然是吃不下去了。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周澄靠着男人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等我把饭吃完?” 男人低头看他,俊美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放心,不管在哪吃,我都能喂饱你。” 周澄闭上眼,内心欲哭无泪,可是他的腰真的好酸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