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读心后我宠冠后宫》作者:红叶似火 文案: 唐诗外表柔弱胆小,不善言辞,实则内心戏超多,穿成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后,完全不会扯头花的她只好跟着系统划水吃瓜。 只是她不知道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吐槽。 皇帝与后妃同游御花园,淑妃显摆昨晚侍寝被赏赐了一支点翠。 【哇喔,淑妃一副被掏空了的样子,两眼发黑浑身无力,手腕泛红,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晕,白激动一场,淑妃昨晚侍寝竟是在书房外面的小侧间研了半夜的墨。】 显摆被拆穿的淑妃一张脸黑如锅底。 【太后的好侄女爬龙床被皇帝砍了三刀,都毁容了,好可怕。中了药面对这样绝色的美人都无动于衷,狗皇帝是不是不大行啊?】 被质疑不行的天衡帝墨眸幽深,轻描淡写翻了唐诗的牌子。 北夷来使,咄咄逼人。 【大王子昨晚去了青楼,点了女装癖的大将军。哈哈哈,他竟好这口。】 大家看着虎背熊腰,胡子拉碴,壮得跟头牛一样的大将军,一言难尽。 【他弟弟前晚也点了大将军,兄弟俩走的时候都还很满意地打赏了几十两银子。他们会不会因为争大将军打起来,反目成仇啊?】 大臣们眼睛发亮:大将军,快使美人计,离间他们兄弟,不费一兵一卒打败北夷就靠你了。 后来,唐诗发现自己的吐槽都被人听到了。她赶紧放空脑袋,啥都不想,夹着尾巴做人。 但大臣们不干了。 刑部尚书:白州库银不翼而飞,皇上您就哄哄娘娘吧。 户部尚书:最近国库缺银子,娘娘知道好多古墓的入口,皇上,您就顺着点娘娘吧。 工部尚书:火炮怎么制造的来着?臣上回只听了一半,皇上,您就别惹娘娘生气了。 礼部尚书:上次娘娘说开技校需要设置哪些课程来着?启奏皇上,娘娘德才兼备,人品贵重,性资敏慧,实乃后宫典范,当立为后。 妃子们:贵妃娘娘闭门不出好无聊。要不咱们今晚将皇上绑了送到娘娘宫里哄娘娘开心? 天衡帝:朕看你们是要造反! 大臣&后妃:皇上您就装吧,谁不知道您天天晚上偷偷穿小太监的衣服摸进娘娘宫里。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宫斗 系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已完结】 立意: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第001章 一个多时辰了,这些妃嫔可真能扯。 唐诗第三十三次叹气,她屁股都坐痛了,今天这例会还要开到什么时候啊?要是能穿回去,她下次绝对不吐槽地中海老板每次开会都要罗里吧嗦地开个一小时。 “皇上驾到!”太监的通报声宛如天籁在耳边响起。 殿内的莺莺燕燕立即安静了下来,燕妃理了理鬓边的玉簪,淑妃抚了一下裙摆,李昭容不屑地瞥了二人一眼,安嫔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位份最低的周才人像个隐形人一样,沉默地站了起来。 “臣妾见过皇上。”妃嫔齐声行礼。 天衡帝大步进来,路过众妃嫔身边,连个眼神都没赏赐给她们:“免礼。” 说着走到太后跟前,恭敬地给太后行了一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 太后高兴地把天衡帝拉了起来,坐在她旁边:“皇儿免礼,今日这么早就下朝了。” 天衡帝含笑道:“托母后的福,国泰民安,朝中无事。” 【都中午了还早?一群女人扯东扯西扯了半天赖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皇帝吗,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皇帝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们。】 太后&众妃嫔…… 天衡帝右手扶在膝盖上,锐利的目光往下一扫,妃嫔们都规规矩矩站在两边,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也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一样老实本分,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道连珠炮的女声就像是凭空飘出来的。 他眼睑一垂,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与太后闲话家常:“近日天气转凉,母后的头疾可好了些?” “好多了,皇儿有孝心了。”太后一脸慈爱,“皇儿上朝辛苦了,饿了吧,哀家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些吃食。” 燕妃连忙站出来挣表现:“太后娘娘,陛下,臣妾今儿卯时就起来亲手炖了两盅血燕,一直温着,现在用刚刚好,臣妾这就让人送进来。” 太后笑着点头:“燕妃有心了,呈上来吧。” 燕妃欢喜的让人将两盅还冒着热气的血燕端了上来。 太后接过,尝了一勺,赞道:“不错,这血燕细腻丝滑,口感极佳,皇儿你也尝尝。” 天衡帝拿起托盘上雪白的瓷盅和汤匙。 【有什么稀罕的,燕窝不就是燕子的口水吗?】 请安请了半天,唐诗又累又饿,唐诗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系统瓜瓜立即跳出来显摆:【宿主,不止呢,燕窝刚摘下来时有许多羽毛和苔藓,蒸制浸泡后要反复多次除杂挑毛,肯定也带上了羽毛苔藓枯枝杂叶的芬芳。】 唐诗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燕子天天飞进飞出的,会不会有屎落在燕窝上面?】 呕…… 太后只感觉一股反胃涌上心头,头一偏,用力干呕起来,恨不得将刚才吃的几口燕窝全吐出来。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殿内一片兵荒马乱。 天衡帝庆幸自己还没动勺子,赶紧将瓷盅放回了托盘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扣嗓子的太后,关切道:“母后哪里不舒服?怎么没早日跟儿臣说。” 【难道太后老蚌生珠,又怀上了?】唐诗疑惑。 瓜瓜不确定:【我翻翻,不对啊,先帝都死一年了。】 唐诗觉得瓜瓜见识还是太少了。 【那可未必,万一太后怀的是个哪吒呢?再说了,谁规定太后肚子里一定是先帝的种?】 太后脸都气绿了,可看伺候自己的柳嬷嬷等宫人神色如常,皇帝也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她找不到罪魁祸首,又不能跳出来说自己没怀孕,只能按捺住暴躁说:“哀家没事,就是刚才吃东西吃得急了一点,胃不舒服,歇一会儿就好了。皇儿日理万机,不用在这陪着哀家,你们也都下去吧。” 众妃嫔心惊肉跳,知道这会儿再留下没什么好果子吃,纷纷行礼告退。 只是一跨出万寿宫后她们的脚就跟沾了胶水一样,慢吞吞的,一步三回头,明显是还想找机会再跟天衡帝碰碰头。 没过多久,天衡帝就出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子们连忙娇滴滴地行礼。 唐诗混在人群中,这才看清楚了天衡帝的长相,忍不住在心里发出土拔鼠的尖叫。 【妖孽啊,长成这样,娱乐圈的小鲜肉都不够给他提鞋的,可惜越美的花越有毒,碰不得!】 不欲搭理妃子们,正想坐上龙撵去太极殿批奏折的天衡帝脚步一顿,改变了主意,温柔地看着妃子们:“爱妃免礼,今日秋阳正好,爱妃陪朕去逛逛御花园吧。” 都走出公司门口了却被上司一个电话叫回去加班,人干事? 浑水摸鱼却没摸成的唐诗格外暴躁。 但其他妃子却一个个喜笑颜开,庆幸今天请安拖延时间拖对了,这不就拖到了跟皇上并肩游园的机会。 可惜,还有五个碍眼的尾巴。 妃子们争奇斗艳,纷纷找机会往天衡帝身边凑。 天衡帝略过艳丽不可方物的燕妃,再到端庄大方的淑妃,清秀的李昭容,最后落到了后面的唐诗和安嫔身上。 前者长相甜美柔弱,眼神怯生生的,察觉到大家的目光,她连忙低下了头,跟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这样胆小怯弱的女子不可能是那道声音的主人。 至于旁边的安嫔虽然胆子也小,但还是羞答答地迎上天衡帝审视的目光,露出一个欲语还羞的清纯笑容。 天衡帝点她:“朕甚少来逛御花园,不若安嫔给朕介绍一二。” 安嫔欣喜若狂,眼冒星星眼上前:“臣妾遵旨。” 其他几个妃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安嫔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世又或是才情都不是最出挑的,凭什么能够独得陛下宠爱。 不过下一刻,她们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因为天衡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广泉一侧身挡住了安嫔想贴到天衡帝身边的动作:“昨夜下了一场雨,路滑,安嫔娘娘小心了。” 安嫔愣了一下,连忙应是,规规矩矩地跟在天衡帝身边……的广泉公公一侧。 站位虽然奇怪了点,但这已是离天衡帝最近的位置了。除了最受宠的周才人,在外面可还没有哪个女人站得离陛下这么近。 被安嫔抢了风头的燕妃很是不爽,又不愿离天衡帝太远,故作姐妹情深地样子上前挽住了安嫔的胳膊,做作地指着花园中的一丛紫龙卧雪:“陛下,那是什么品种的花啊?臣妾在宫外都没见过。” 李昭容捂嘴浅笑道:“燕妃姐姐平日里看得少吧,这是菊中精品紫龙卧雪,堆雪荷花卧紫龙,紫龙卧雪极为耐寒,能在冬日绽放,意寓大吉大利,紫气东来,颇得贵人喜爱。” “李妹妹真是博学,比花匠都了解这花吧。那依妹妹所看,这菊中贵族配陛下今早赏赐给我的这次鎏金点翠如何?若是好看,姐姐我今儿个就向皇上讨个恩典。”淑妃摇着团扇,笑得温柔又端庄。 唐诗兴奋得两只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卧槽,宫斗名场面来了,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用心险恶的话。】 【李昭容讽刺燕妃没文化,见识浅薄,再显摆一下自己的博学,凸一波才女人设,吸引皇帝的注意。】 【淑妃更绝,直接拿李昭容跟花匠比,就差直接说李昭容上不得台面,跟那些下九流差不多了。然后她又故意提起点翠,显摆昨晚是她侍寝,皇帝很满意。】 【可怜的燕妃,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这都没听出来。我看看,啊,早上的燕窝还真是她一大早起来亲手炖的,我以为这种都是主子意思意思将燕窝丢进砂锅就算亲手了,剩下的都是奴仆的事,哪晓得她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在灶台前守了一个多时辰。好傻,老板都不在,这么卖力表演给谁看啊,又不会给她升职加薪。】 燕妃、李昭容、淑妃的脸齐刷刷地黑了,恨不得将这道声音找出来掐死。 安嫔惊讶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滑过,眼神带着几分天真和讶异。 天衡帝墨眸深深,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真有意思,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 【睡一觉就赏赐点翠这种国宝级珍品,我很好奇淑妃昨晚到底把皇帝伺候得多舒坦。】 淑妃满脸通红,其他的妃嫔又恨又妒,差点揉碎了手里的帕子。 瓜瓜:【宿主,你要看八卦小册子吗?】 唐诗又惊又喜:【这种要打马赛克的画面也是我能看的吗?】 瓜瓜:【可以。】 唐诗高兴坏了:【没想到不能上po18后,我还能看这种真人版……什么嘛,脱了裤子就给我看这个。这皇帝是不是不大行啊,放着洗得香喷喷的美娇娘不睡,竟批了一晚上的奏折,还让淑妃在旁边研了半夜的墨,难怪淑妃今天请安的时候眼睛下方下挂着两个黑眼圈,还一直揉手腕,一副被掏空了的样子。先前我还以为是皇帝昨晚玩太花了,搞了捆绑play。】 【要这样的侍寝我也行,为了点翠,我可以加班加点通宵研墨卷死淑妃。】 天衡帝的脸彻底黑了,手背青筋凸起。 淑妃的脸又红了,但这次不是羞的,而是被拆穿谎言后囧的。 刚吃了憋的燕妃、李昭容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淑妃今天请安开始就不断地故意误导大家昨晚她侍寝多么辛苦,陛下有多宠她,结果就这就这…… 御花园里鸦雀无声,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正闷头吃瓜的唐诗纳闷了。 【咦,她们怎么不说了?这斗到一半忽然停了多没意思啊。】 淑妃、燕妃、李昭容生无可恋,你丫都说完了,她们还说什么啊? 丢了这么大个人,三妃实在没脸呆下去了,纷纷找借口告退。 燕妃夸张地捂住肚子:“皇上,臣妾突感肚子不适,先行告退。” 淑妃紧跟其上,微笑着说:“陛下,臣妾突发心悸,有些难受,唯恐扫了皇上游园的雅兴,先行离开,请皇上恩准。” …… 天衡帝也没了游园的心思,正想结束这场闹剧般的游园,却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琉璃匆匆赶来:“奴婢参见皇上,太后娘娘身体不舒服,您走后,她又吐了好几次,差点将苦胆都吐出来了,饭也吃不下。皇上,您快去看看吧。” 天衡帝俊眉一拧,当即转身往万寿宫的方向,并问:“太医怎么说?” 【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太后不会真的有了吧?我看看……啊?太后是装病,她嫂子带着侄女进宫探望她,她想把侄女塞给皇帝,就装病骗皇帝过去,好给两人创造机会。这么急的吗?她都打算借着伺候陪伴她的名义把侄女留在宫中了,还一天都不能等啊。】 【这是恨不得马上将侄女打包送到皇帝床上啊。哈哈哈,感觉皇帝连鸭子都不如,人家鸭子被富婆姐姐包了好歹还有钱,他捏着鼻子睡了太后侄女还得赏赐倒贴钱,啧啧。】 【不过听说这个傅芊芊是个大美人,狗皇帝,艳福不浅。】 天衡帝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正要告退的众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太后身体不适,诸位爱妃随朕一道去探病吧。” 第002章 万寿宫,太后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耷着眼睛,很是憔悴的样子。 一身浅紫百花曳地裙,外罩月牙白梅花蝉翼纱的妙龄少女跪坐在床榻边,微微弓着背,弯腰细心地给太后擦脸。 天衡帝进门入目便是少女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再往下是挺巧紧实的蜜桃臀,他脚步一滞,眼神微微一侧,避开这有些不雅的一幕。 少女仿佛才听到动静,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一张白玉般的脸瞬间染上了胭脂色,抓着裙摆,无措地解释:“臣女参见皇上,刚才不知皇上到来,臣女多有失仪,请皇上恕罪。” 连声音都跟黄莺一样婉转动听。 这样肤若凝脂,眸似水杏,美目一盼,让人骨头都酥了的大美人让燕妃心里危机感骤升。 本来她在后宫拼爹拼得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王炸,不但拼爹拼不过对方,长相也要略逊对方一筹,真让傅芊芊进了后宫,她的地位肯定不保。 所以没等天衡帝说话,她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说:“傅四姑娘言重了,你照顾太后娘娘,皇上褒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罪。太后娘娘身体怎么样了?” 她这话一出,天衡帝的目光自然地挪到太后身上,眼含担忧地问:“太医怎么说?” 傅芊芊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水润的杏眸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情意:“回皇上,太医说姑母是思虑过甚引起的恶心焦虑、肠胃不适,需得好好静养。刚才小厨房做了开胃的山药百合红枣粥,只是姑母还是一口都没吃。皇上,姑母最听您的话了,您就劝劝她多少吃点吧,不然臣女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天衡帝坐到床榻边,握住太后的手,关切地说:“母后何事不开心?先用膳,吃完了跟儿臣详说,儿臣定想方设法为母后排忧解劳。” 淑妃也跟着上前殷勤地表示:“太后娘娘,让臣妾来伺候您用点粥暖暖胃吧。” 太后没搭理她,看向站在天衡帝身后的傅芊芊:“芊芊,过来。” 傅芊芊连忙红着眼眶跪到了床边,担忧地看着太后:“姑母,您先用膳吧。” 太后看着跪坐在面前的这对玉人,越看越满意,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唐诗撇嘴:【我敢打赌,太后下一句肯定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皇儿,不孝有三无……” 太后差点岔气,脸隐隐有些扭曲,但她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便调整过来,接着继续道:“皇儿你登基一年有余,你父皇像你这么大时孩子都好几个满地爬了,可你膝下还无一儿半女的,哀家去了地下都无颜见你父皇……” 【生那么多有什么用?先皇生了一堆儿子,最后还不是只剩下狗皇帝这根独苗苗。】 再次被人吐槽,太后说不下去了,攥住天衡帝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甲深深地刺进了天衡帝的手心。 天衡帝仿若感觉不到疼痛,轻抚着太后的手背,一副大孝子的模样:“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母后先用点粥吧,儿臣喂您。” 说着让琉璃送来养胃的粥。 太后下半段话被打断,只能另寻机会了,但她仍不放过撮合自己侄女跟皇帝的心思,指着傅芊芊说:“皇儿宵衣旰食辛苦了,这种小事就让芊芊来,你坐旁边陪母后说会儿话。” 唐诗翻着小册子感叹:【太后好拼啊,难怪能在后宫笑到最后。她一刻钟前才吃一只鸡腿、一盅羊肉萝卜汤、一道狮子头、一道……现在还能吃得下吗?估计她会意思意思地尝两口就表示吃不下了,这样皇帝傍晚肯定又要来看她,可不又得跟傅芊芊碰面。】 【到时候没了妃嫔们碍眼,孤男寡女的,天雷勾动地火……瓜瓜,晚上能给我看现场直播吗?】 瓜瓜有点小委屈:【宿主,感觉你已经不需要我了,自己脑补吧,反正你这么会猜。】 唐诗:【那不行,谁知道皇帝会来哪个姿势。你说会不会在太后的床前来一出强制&欲拒还迎play啊?】 瓜瓜被宿主优秀的想象力打败了;【宿主,你少看点小H文吧,小心上火流鼻血。】 太后再次被人说中心里的小算盘,不想说话。 天衡帝也被这女子大胆开放的言论惊得不轻。 只有毫无所觉的傅芊芊还在认真地继续往下演。 她接过琉璃端来的香菇鸡丝粥,拿起汤勺一口一口细心地喂太后,喂一口又轻轻地拿起帕子给太后擦擦嘴,眼睛悄悄冲太后眨了眨。 说好的吃两口就不吃了的,这都好几个两口了,姑母怎么还不喊停啊? 太后接受到她的信号,总算回过神来,想起了原来的计划,伸手挡住了汤匙:“哀家没胃口,不吃了,端下去吧。” 傅芊芊把剩下一半的粥放在托盘上,拿起手帕擦了擦眼睛,下一刻她的眼圈就红了,泪珠在里面打转,一副惹人心怜的模样:“姑母,太医让您多吃点,您才用了这么点……” 太后冲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都大姑娘了还哭鼻子,皇儿,你帮哀家劝劝你表妹。” 唐诗被太后的屡败屡战精神所感动:【这就是愚公移山吗?不过傅芊芊的演技更好诶,眼泪说来就来……靠,原来是帕子上抹了洋葱,欺骗我感情。】 神他娘的愚公移山,燕妃等人差点笑喷,一个个低垂着头紧抿着唇才抑制住了笑容。 哎呀,这小嘴真会说,会说你就多说几句。听她说自己的时候是真难受,但听她拆穿傅芊芊这个小妖精是爽,跟大夏天吃了冰西瓜一样,浑身都舒坦。 就是不知道在御花园那会儿她说的话,别的人能不能听到。 燕妃扭头看冤家淑妃、李昭容几个。 淑妃仍旧笑得温柔无害,李昭容翻了个白眼别开头,安嫔讨好地笑了笑,唐诗两眼放空神游天外,周才人头都快贴到地上了。 看不出个究竟,她又挪回了目光。 天衡帝很孝顺,听太后的话开口劝道:“表妹莫哭,哭肿了眼睛变丑就不好看了。” 这下轮到唐诗差点笑喷了,这是什么钢铁大直男。 傅芊芊揩眼泪的动作一顿,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后抽抽嗒嗒地说:“多谢姐夫……皇上关心,臣女就是太担心姑母了。” 唐诗卧了个大槽:【瓜瓜出来,说说姐夫是怎么回事……姐妹共侍一夫?我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这种禁忌现场,对了,傅芊芊的姐姐呢?】 瓜瓜:【宿主,你但凡吃瓜时认真点,不要老喜欢盯着小脸发黄的地方看就不会漏掉这个。两年前,傅芊芊的嫡姐傅大姑娘跟皇帝定了亲,三书六礼都快走完了,结果去年那位傅大姑娘却突然生病死了。她运气不大好,死了不到一个月,老皇帝就挂掉了,但凡她晚死一个月,皇后的宝座就是她的。】 唐诗很失望:【没意思,不过这位傅大姑娘很厉害啊,长得漂亮,文采斐然,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才貌双全。可惜红颜薄命,死得早。】 【没结婚就挂了,这是哪门子的姐夫啊?我懂了,这不就跟阿紫赖上乔峰一个套路吗?搞禁忌,打着姐姐的旗号接近姐夫。】 不知道自己皮都被扒掉了一半的傅芊芊还在努力表演。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泪眼婆娑地望着天衡帝,估计这会儿要是没这么多人看着,她都要伤心欲绝地扑进皇帝怀里了。 燕妃气得偷偷翻白眼,真恨不得那道声音能跳出来撕破这只狐狸精的伪装。 还在认真吃瓜的唐诗没主意到前方的动静,她寻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 【天,原来姐妹共侍一夫是傅家的家学渊源、传统艺能啊。三十年前,傅太后有个姐姐进宫很受宠,傅太后进宫探望姐姐,两人就勾搭上了,难怪她今天拉皮条拉得这么熟练,敢情是经验丰富啊。】 【先皇好色荒淫,两人绿豆看王八,一下子就看对了眼,当天就在葡萄架子下面幕天席地来了一发,宫女太监还拿布给他们围了起来,守在外面……哈哈哈,围了一圈明黄色的布,这是什么掩耳盗铃的操作?太搞笑了,瓜瓜,有没有未删版给我看看……】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晕过去了,快,快去请太医。” “姑母,姑母,您醒醒,您别吓臣女,姑母。” …… 此起彼伏的声音打断了唐诗的吐槽,她抬头看着前方的兵荒马乱,很是茫然。 【瓜瓜,咋回事,难道你搞错了,太后是真病而不是装病?】 瓜瓜不服气:【宿主,你可以质疑我的智商,但不能质疑我的吃瓜能力。我以我的统生起誓,太后先前绝对是装病,至于这次,我会盯着她,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唐诗;【哦,可能是她突然突发了什么疾病吧,毕竟都快五十岁的老年人了,突发个心梗、脑溢血、中风也不奇怪。】 不是,你心里没点数吗?太后分明是被你气成这样的啊。 第003章 太医来后,唐诗她们被赶到了偏殿等消息。 燕妃性子急,坐不住,几次端起茶杯又放下,眼睛不时望向太后寝宫的方向:“上午太后娘娘身体还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淑妃轻摇团扇,语带惆怅:“可不是,皇上孝顺,太后娘娘这一病,皇上既要处理国事,又要忧心太后娘娘的病情,在床边尽孝,时日一长,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有人搭话,燕妃连忙顺着杆子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是啊,咱们轮流给太后娘娘侍疾吧,给皇上分担一些。” 李昭容轻轻理了理坠在腰间的香囊,点头:“太后毕竟是咱们的长辈,她身体不舒服,咱们本就该侍疾。” 燕妃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姐妹轮流给太后娘娘侍疾。” 无端端摊上一门苦差,被代表了的唐诗很不爽。 【算盘珠子都要崩脸上了,想在皇帝面前挣表现刷存在感就刷呗,扯什么孝道当幌子。】 【有太医有宫女这种专业人员,人家照顾病人,伺候主子不比你们专业啊。】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太后以关心皇帝的身体为由,让傅芊芊去替她盯着皇帝,让皇帝一定要按时吃饭休息。】 【到时候妃子们苦兮兮地去伺候太后,皇帝在那边搂着美人卿卿我我,啧啧,这是什么绝世大冤种!】 燕妃嘴边若隐若现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她死死捏着手帕,气得嘴嘟了起来,其他几个妃嫔的表情也不是很好。 偏殿的气氛很是沉闷,只有唐诗不受影响,一边听瓜瓜的现场直播一边继续翻八卦。 【啊,傅芊芊根本不是傅家嫡出的四小姐。】 燕妃精神一振,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明知没用还是竖起了耳朵。 【她这身世有点复杂啊,我理理……】 你倒是说啊,关键时刻卡壳干什么?你先前不是挺能说的吗? 几个妃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寝宫内,装病的太后心底一沉,又怒又气,这东西天生跟她犯冲,屡屡拆她的台,绝不能留。 急于除掉这个隐患,也是担心这古怪的声音又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戳痛苦自己,太后赶紧说道:“皇儿,哀家好多了,休息一阵就好了。前朝还有很多事,哀家这边有芊芊伺候就行了。” 天衡帝轻轻替太后捻了捻被角:“母后好好休息,晚点儿臣再来看你。” 又吩咐柳嬷嬷、琉璃好好照顾太后,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出来,妃嫔们赶紧站了起来,不等她们开口,天衡帝便摆了摆手:“都回去吧,太后这边不用你们伺候了。” 唐诗一边跟着大部队,一边终于理顺了瓜。 【原来傅芊芊的生母是扬州瘦马,难怪她长得这么漂亮。傅夫人可真能忍,将外室的女儿养在膝下,当自己亲生的。】 【傅国公玩得花啊,娶了十八房小妾不说,还在外头偷偷养了一二三四五……整整八房外室,这还不算他那些没名分的相好,他的肾可真能糙。】 【靠,瘦马是傅夫人的哥哥送给傅国公的。这是什么天下第一好大舅子?】 【卧槽,傅国公是双插头,跟大舅子还有过一腿,当初还是他先跟傅国公认识,然后把傅夫人介绍给了傅国公。贵圈真乱,男男女女,妹夫大舅子,两男一女,好混乱,瓜瓜我的眼睛要瞎了。】 瓜瓜不客气:【你眼珠子别睁那么大,盯着八卦的时候眼睛别发亮就没事了。】 【呸,臭瓜瓜,诅咒你吃泡面没调料。不是,他还偷人……太辣眼睛了,我要缓缓。】 不是,你倒是继续啊,怎么说到一半又停了? 傅国公偷了谁啊? 傅夫人这么多年,一点都不知情吗? 还有傅芊芊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妃嫔们急得不行,都没心情争宠,只巴巴地等着后续,可直到她们磨磨蹭蹭地坐上小轿,这道声音都没再响起。 万寿宫,皇帝和妃子们走后,太后立马生龙活虎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傅芊芊也一扫刚才的伤心,笑着说:“姑母,您刚才装的可像,差点吓死我了。” 太后看着侄女一脸明媚轻松的样子,很明显,她没有听到那道声音。 莫非这道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太后为了验证又问宫女:“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 柳嬷嬷和琉璃都摇头:“奴婢不曾。” 这么说还真只有她才能听到。 该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进了她这万寿宫吧? 年纪越大的人的人越怕死,尤其是这太后这种富贵还没享完的。 所以她当即对琉璃说:“你去一趟白云观,让那些老道士进宫做一场法事。” 同一时间,龙撵内,天衡帝也在问广全:“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广全摇头:“回皇上,不曾。” 意料中的答案。 今天这一通爆料可是将太后的老底都揭了一半,若是奴才也能听到,肯定会有人当场失态。 所以道声音只有极少人能听到。 他,太后,几个妃子应该都在其中,傅芊芊肯定听不见。 莫非只有宫里的主子才能听到,那大臣,外命妇呢? 此外,这道声音在万寿宫、御花园都出现过,说明声音并不是固定在某一个地点,而是移动的。那移动的规律又是什么? 是随某个人而动吗?或者这就是在场某个女人的声音? 那这个人又是谁? 听声音,这是个活泼外向,胆大包天,口无遮拦,对太后对他都没有半点敬意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肯定不是后宫嫔妃。 他的妃子都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名门闺秀,怎会说出那等大胆出格的言辞。 而且她说了好几次“妃子们”,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将她自己与妃嫔们割开了。 不是妃嫔,在场的便只有宫女了。 天衡帝垂下深邃的眼眸,对广全说:“马上派人暗中查一查今日御花园中的宫女,身份来历近日可曾有什么异常,都要摸清楚。” 广全应下。 等进了承乾宫后,天衡帝又下了一道命令,让人去查傅国公的私生活。他有预感,傅国公的私生活很可能会给他带来惊喜。 唐诗完全不知道,因为她毫无当人小老婆的自觉,从而避免了掉马的风险。 回到昭华殿,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太后真是太抠门了,自己吃两顿都不给妃子们赏赐一顿。 不过今天也不是没收获,好歹看到皇帝长啥样子了。 说来也悲催,她不过是值夜班的时候打了个盹,醒来就莫名其妙穿到了这个历史上不曾有过的朝代,大雍。而且还穿到了个不受宠的小妃嫔。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不用九九六,不用再受那奇葩老板的气了。 比起那个老让加班,天天讲奉献,批评年轻人吃不了苦每个月却给五千块的极品老板,狗皇帝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仙老板了。 每个月按时发钱,过年过节有额外的赏赐,还不用干活(侍寝)。 而且因为入宫早,皇帝在位份上比较手松,封了她一个嫔位,不上不下,中不溜,混日子养老正合适。 她只需每天上午去给太后请个安,然后就可以回来关上门躺平吃瓜聊八卦,再跟宫女们打打牌,搓搓麻将,一天就过去了。 这样规律没压力的悠闲生活,将困扰她两三年的失眠症都治好了。 她的睡觉时间也一天天提前,终于提到了今天的日落时分,跟太阳同样的作息,棒棒哒。 这铁饭碗真是太香了。 唐诗美美地进入了梦乡,睡到自然醒后又接到一个好消息,太后凤体不适,最近一段时间免了她们的请安。 哇塞,又放假了,还是带薪长假,一定得庆祝庆祝,唐诗叫住了春喜几个,宣布今天上午不干活了,大家都坐下来打叶子牌。 因为生活实在是太惬意,太舒畅,她早忘了昨天的事。 孰不知燕妃几个吃瓜吃到一半,抓心挠肺,那个难受。 唯一开心的估计就是太后了。 白云观的道士来做了法事后,那道古怪的声音再也没出现,估计这妖孽是被仙师给收了。 太后很满意,重重赏赐了白云观,重新张罗傅芊芊和皇帝的事。 承乾宫,天衡帝刚下朝,东来就躬身迎上前道:“皇上,傅四姑娘奉太后娘娘的命,给您送参汤来了。”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每天早晚傅芊芊都要奉太后懿旨来一趟,每次都送各种补汤点心,而且多是壮阳之物。 天衡帝知道太后打的什么主意。 但傅家不能再出一名皇后了。 本来他也不介意暂时遂了太后的意,将傅芊芊纳入宫中,左右不过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 但出了那天的状况,就绝不能让傅芊芊进宫了。否则傅芊芊一旦成了妃嫔,她也会听到那道神秘的声音,姑侄俩一串联,太后就会知道,他和其他妃子也能听到那道声音。 可现在他还不能直接拒绝太后跟傅家。 天衡帝略一思忖,有了主意,吩咐东来:“明日派人在外面盯着,若是看到傅四再来,去将几位娘娘请过来,在偏殿陪她。” 有的是人比他更不希望傅芊芊入宫。 翌日上午,唐诗窝在院子里晒太阳时突然接到了让她去承乾宫的圣旨。 临时要去点个卯,唐诗也没多少怨言,毕竟拿了银子,偶尔还是要听老板使唤一下。而且还能顺带再近距离游览一下承乾宫,毕竟以她半年都见不到皇帝一回的失宠状态,这样的机会很可能仅此一回。 唐诗抱着旅游打卡的心态到了承乾宫后发现燕妃、淑妃、李昭容、安嫔、周才人都到了,而且其中还有板着脸的傅芊芊。 这六个人明显分两派。 傅芊芊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其余五人坐在右边,泾渭分明。 淑妃还好,照旧摇着团扇笑得一脸和气,而燕妃这个直性子嘴巴撅得都快能挂油壶了。 咋回事?皇帝怎么将这两拨明显不对付的人凑到了一起? 唐诗犹豫了一下,坐到最末端,明显夹着尾巴做人的周才人身边,然后用手肘撞了撞周才人,小声问:“好妹妹,怎么回事?” 周才人胳膊一缩,抱着双臂,轻轻摇头,声若蚊蝇:“不知道。” 好吧,只能翻八卦了。 很快,唐诗就找到了答案。 【傅芊芊天天给皇帝送猪腰煲杜仲、海参羊肉汤、 苁蓉杞子羊腰汤……把皇帝补得今早流了三次鼻血,牛批牛批。】 正在跟几个大臣议事的皇帝掀起眼皮,发现他对面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府尹、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几人脸色俱是一僵,但老狐狸们反应极快,眨眼又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议事。 甚至正在汇报工作的刑部尚书葛经义都没磕巴一下。 只是他没汇报两句,又听得一道古怪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宿主,大瓜,吃不吃?】 唐诗一听就来了精神:【什么瓜?】 瓜瓜得瑟:【你猜猜皇帝在御书房见谁?京兆府尹余温。】 唐诗:【没什么印象,是那个女装癖,喜欢穿女装去青楼,为了满足自己这个愿望,特意悄悄开了一间青楼,自己挂牌的奇人吗?还是那个喜欢闻臭袜子味,专门收集他老婆的臭袜子,搞得他老婆总怀疑有人偷她袜子的家伙吗?】 瓜瓜直摇头:【你记岔了,那是另外两个官员。傅芊芊那个有八房外室的爹啊,想起来没?】 知情的皇帝、妃嫔们不由给余温大人同情的一票,头顶大草原的绿帽哥啊。 果然,下一刻就听唐诗说:【我想起来了,他们两口子跟傅国公都有一腿。傅国公真绝,睡完老婆再睡丈夫,可怜的余温两口子,好几年了都不知道夫妻俩戴着同一顶绿帽子。】 噗! 正殿偏殿同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第004章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余温,平日里满口礼仪道德,克己守礼的卫道夫模样,私底下竟是这种人。 站他两侧的刑部尚书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俱是菊花一紧,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余温如丧考妣。 当着皇帝和同僚的面被揭了老底,而且还得知情人跟妻子有一腿,他是既怒又慌,汗如雨下,膝盖一弯就要下跪认罪,却被天衡帝一记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葛爱卿,继续。” 葛经义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目前这个案子……” 只是骤然听到了如此离谱的一个八卦,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说话都没那么流畅了,也没人提醒他,因为其他几人的心思都跟他一样,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他们几个老狐狸还能装模做样,隔壁的妃嫔反应就直接多了。 燕妃一口茶喷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溅到了傅芊芊的裙摆上。 珍珠白的裙摆瞬间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棕色斑点,就跟一条雪白的狮子狗变成了癞皮狗一样,丑到了极点。 傅芊芊原就跟燕妃不大对付,因此还以为燕妃是故意的,顿时火大:“你干什么?” 燕妃为数不多的那点愧疚在这一声质问中跑到了九霄云外。 想到傅国公的荒唐事,连带的燕妃看傅芊芊的眼神都带上了鄙夷:“不就溅脏了裙子吗?我赔你一条就是。” 这样轻慢嚣张的态度无异是火上浇油。 “赔?我这裙子可是用太后娘娘赏赐的云锦做的,有钱都买不到,你赔得起吗?”傅芊芊阴鸷地盯着燕妃,“徐燕,咱们以后走着瞧。” 燕妃本就是个跋扈的,哪受得了这种威胁:“傅芊芊,我可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妃子,而你不过是个无品无阶的庶人罢了,敢直呼我的名字,还威胁我,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来人,掌嘴!” “你敢!”傅芊芊没料到燕妃这么猛,连忙冲守在宫门口的人喊道,“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眼看事情要闹大,几个妃嫔连忙上来劝架。 “燕妃姐姐算了,傅四姑娘可是太后娘娘的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点小事就算了吧。”温温柔柔的淑妃摇着团扇劝道。 安嫔也拉着燕妃:“是啊,燕妃姐姐,都是自家姐妹,日后还要朝夕相处的,就算了吧。” 李昭容在一旁冷笑。 吃瓜吃到一半的唐诗又迎来了新瓜,还是现场版。 她有点吃不过来。 瓜瓜更兴奋,就差舞小拳头了:【打起来,打起来……】 摇旗呐喊,煽风点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系统。 唐诗啧啧:【你收了淑妃、安嫔她们多少钱,这么卖力地帮她们火上浇油。】 瓜瓜委屈:【人家就是凑凑热闹。】 唐诗安慰:【好,我陪你一起看。哎,燕妃为了阻止傅芊芊入宫也是豁出去了。可惜她注定要做白工,这几千上万的宫女可都是狗皇帝的小老婆预备役呢!后面还有选秀,年年都有新人入宫,她们防得过来吗?】 【看开点吧,受宠是侥幸,失宠才是注定。】 【瞧瞧历史上跟皇帝做年轻夫妻的妃嫔有几个善终的?】 你不是来安慰大家,你是打击大家积极性的吧。 燕妃被这盆冷水泼得透心凉。 有一瞬她都自暴自弃地想干脆放弃算了,反正她怎么努力都不见皇上有多喜欢她。 但她已经入宫了,不争就只会落到跟安嫔、唐嫔一个下场,半年一载都见不到陛下一面。没看安嫔现在都按捺不住了吗? 既已入局,没人可以置身事外。 她抬起手,重重一巴掌打在了傅芊芊的脸上。 瓜瓜:【哇!】 燕妃真是个狠人,自己亲自下手不说,还让贴身宫女赏了傅芊芊十个耳光,直将傅芊芊那张漂亮的脸蛋抽得肿成了猪头才停手。 傅芊芊吃了这么大个亏,怎么会善罢甘休,宫女一松手,她就跑到门口,哭喊道:“皇上呢,皇上呢,我要见皇上,皇上给臣女做主啊……” 东来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拦在正殿外笑着说:“傅四姑娘,陛下与葛大人他们在讨论要事,您再稍微等一会儿。” 她都等半个时辰了。 而且偏殿这么大的动静,东来不可能没听到。就算没听到,那她脸上的巴掌印总看到了吧?但东来问都没问一句,是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知道这人靠不住,傅芊芊抿了抿唇,捂着脸伤心地跑了。 偏殿内,狠狠逞了一把威风的燕妃揉揉了手,一副被打疼了手的矫揉造作模样。 但这回没人敢不长眼睛去惹她了,就连一直爱阴阳怪气的李昭容都闭嘴了。 毕竟这姐姐狠起来是会真动手打人的。 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瓜瓜回过神,对唐诗说:【宿主,好可怕,你摸鱼是对的。】 唐诗:【其实燕妃这种直来直往的还好,杀伤力有限,顶多就受点皮肉之苦。这几个妃子里,真正厉害的是淑妃和安嫔。十个燕妃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她们俩的心眼。】 燕妃阴沉沉地瞥了一眼仍旧笑得一脸温柔的淑妃和腼腆的安嫔,垂下了眼睑。 但这话打破了几个妃嫔之间表面上的和气。 殿内更没有人说话了,可因为皇帝还没发话,而且大家也很好奇太后那边会是什么反应,因此也没人走,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 唐诗见没了热闹可看,又回去翻八卦了,边翻还边跟瓜瓜絮絮叨叨。 【相较于燕妃,余温才是妥妥的绝世大冤种啊。】 隔壁被迫听了皇帝私事的又尴尬又好奇的几个大臣纷纷竖起了耳朵,余温这事还没完?他跟傅国公到底还能玩出多少新花样啊? 皇上的私事他们不好听,同僚的就无所谓了。 只有余温想哭,若不是碍于天衡帝警告的眼神,他真想跪下给这个姑奶奶磕头求饶了,能不能换个人说啊。 【四年前,前京兆府尹告老还乡,余温想竞争这个位置,不但在床上小心伺候傅国公,还下血本送了一尊价值六万两银子的玉观音给傅国公。】 【那边余夫人也想为丈夫升官出份力,借着去祈佛的名义陪傅国公在庄子上住了三天三夜,各种小意温柔,为了让傅国公帮忙,她什么要求都答应了。搞得一身的鞭痕,生怕被丈夫看出来,硬是又在寺庙里呆了半个月。】 【余温顺利坐上了京兆府尹的位子,两口子都以为傅国公是看在自己的面上答应帮忙的,对傅国公各种感激涕零,简直拿傅国公当恩人看待,这几年逢年过节,余温可没少孝敬傅国公。】 【他这京兆府尹坐得可真不容易,既要卖屁股,还要卖老婆,最后还要塞一大笔银子。实惨!】 【只有傅国公一个人通赢的世界达成了。】 【两头吃,人财双收,男女通吃,傅国公这操作好骚。】 余温双腿发软,瘫坐在地,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好个傅国公,将他们两口子耍得团团转。亏得这么多年,他还一直拿傅国公当恩人呢。 葛经义几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天衡帝曲指敲了敲桌子,提醒葛经义不要只顾着听八卦,谈正事。 葛经义早忘记刚才说到哪儿了。 不怪他,实在是余温这事太离谱了,他在刑部办了二十多年的案子,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大冤种。 “葛大人说得是,我们京城兵马司一定配合刑部办案,争取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京城兵马司指挥使孟江给老同志打了个掩护。 葛经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话题继续往下说,实则耳朵竖得高高的,一心两用。 没过几息,又凭空传来那熟悉的女声,只是这次声音有些低,隐隐带着愤怒。 【麻蛋,余温真不是个东西。】 【傅家七公子看上了城北的豆腐西施,想纳那个姑娘为妾,人家姑娘不愿意他就强抢。那姑娘的父兄去京兆府状告傅七,这杀千刀的余温竟判这对父子诬告,流放两千里。】 【那姑娘得知此噩耗后,又恨又悔,当晚便悬梁自尽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被他们搞得家破人亡,还有没有天理了!】 徇私舞弊的事被人揭穿,余温背脊发凉,抬头便对上天衡帝冷冽的视线,浑身一软,宛如一摊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葛经义三人见了,没一个替他说话的。 甚至,再谈起案子,葛经义都不提余温了,直接以京兆府代替。 主殿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 察觉到唐诗的心情很糟糕,瓜瓜连忙道:【宿主,傅芊芊回了万寿宫找太后诉苦告状呢,你要不要听现场版?】 唐诗气死了,暂时不想看傅国公他们的这些糟心事,想换个心情:【你说说。】 【太后很生气,将桌子上的定窑瓷器都砸了。还骂傅芊芊没本事,勾搭个男人都不会,这么久了,竟连皇帝的手都没摸到。】 唐诗这会儿见不得傅家人如意,痛快地说:【活该,狗皇帝总算做了一回人。】 瓜瓜有意哄她高兴:【可不是,宿主别生气了。你上次说得对,皇帝可能是真的不行,喝了这么多补汤每天面对打扮得活色生香的傅芊芊都无动于衷,太后这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天衡帝…… 刚给他正了名,转眼又往他脑袋上泼了一盆脏水。这两个家伙可真是好样的! 【完了,完了,太后要放大招了。】瓜瓜忽然惊呼。 这副语气勾起了唐诗的好奇心:【她要干什么?】 瓜瓜:【她要过来兴师问罪了,燕妃待会儿要倒霉了。】 唐诗当是什么呢:【就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狗皇帝应该会保燕妃吧,毕竟他也不想娶傅芊芊,燕妃这么做可是帮了他的大忙。】 天衡帝…… 他不纳傅芊芊都是为了谁? 瓜瓜又放猛料:【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呢。太后准备今晚在皇帝的饭菜里下□□。皇帝肯定不会防着他妈,这回怕是跑不掉了,宿主,今晚我给你播现场版哦,开心吗?】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唐诗还是扬起了唇角:【开心,瓜瓜你真好,爱你。】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暗戳戳搓手:能不能带我们一个? 第005章 以太后的精明,在承乾宫再次听到这道神秘的声音,必然会起疑。 因此不能让她跟妃子们碰头。 不可能拦着太后,不让太后进承乾宫,那只能让妃子们先回去。 天衡帝给站在门口的广全使了一记眼色:“稍作休息,喝杯茶再议。” 广全连忙上前亲自给天衡帝斟茶。 天衡帝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刚才外面很是喧哗,发生了何事?” 广全连忙将燕妃与傅芊芊的争执道出:“……傅四姑娘生气地走了,因皇上正在跟诸位大人议事,奴才不敢打扰。” 天衡帝皱眉:“燕妃行为粗鄙,嚣张跋扈,在承乾宫都敢动手打人,实在是无法无天,宣朕的旨意,罚跪两个时辰,禁足三月,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她踏出富阳宫半步。淑妃、李昭容、安嫔、唐嫔、周才人,知燕妃言行不端,却不阻拦劝阻,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让她们回去好好反省。” 这惩罚明显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看似挺严苛的,将每个人都罚了,有理有据,公正严明,但实则是先一步堵住了太后的嘴。若是太后来了,燕妃的惩罚绝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而且禁足三个月也是对燕妃的一种保护。 禁足意味着她不用去给太后请安了,太后这段时间也就没办法刁难她,给她穿小鞋。 唐诗知道天衡帝这处罚挑不出什么毛病,还阻止了太后罚她们,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最讨厌扣工资了,禁足三个月多好。皇帝太抠门了。】 要她的钱简直比割她的肉还痛。 原主父亲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工部屯田员外郎,官微人轻,属于京官的底层,俸禄少又没什么油水。自然不可能给原主带多少银子进宫。 而且原主进宫后,一直不受宠,半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赏赐。所以她每个月就指望着那点俸禄过日子呢。 如今一下子扣三个月的工资,接下来势必要过一阵紧巴巴的日子了。 皇帝听到这话都差点气笑了,他选了个最轻的处罚,结果还被人吐槽抠门。 随后又听那道女声抱怨。 【妃子们真可怜。当了一回工具人不说,还要贴上三个月的钱,亏大发了。】 【用完就丢还罚款,狗皇帝过河拆桥,真不是人。】 连续骂了好几句,句句不离钱,足以可见,这怨念有多深。 天衡帝都要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了。 罢了,过几日寻个由头给她们赏赐,将这笔扣的银子加倍补回去吧,就当是给耳根子买个清净。 天衡帝决定不予理会唐诗的抱怨,准备将几名官员也一并打发了。 他放下茶杯,轻敲红木桌,问道:“葛尚书,还有事吗?” 葛经义心领神会,太后马上要过来了,皇上得处理家务事,肯定不想被他们这些臣子瞧见。 他识趣地说:“回皇上,已经有线索了,微臣相信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四衙布下天罗地网,一定会尽快将那贼子缉拿归案。” 【最后抓到的也只会是个替罪羊,小喽啰。】瓜瓜吐槽。 突然被瓜瓜啪啪啪打脸,葛经义不但不难堪,反而特别激动。 半年前东城出现了一名采花贼,半夜三更潜入民宅奸污女子,至今已犯案多达十数起。 而且这还只是暴露出来的,实际上遇袭的受害者肯定远远不止这些人。 因为很多人家怕坏了女儿家的名声,传出去丢人,都藏着掖着,不敢到官府报案,暗自吃了这个哑巴亏。 此事还是三个月前,城东一富商的女儿不堪受辱,投河自尽了才爆出来的。 该富商生了五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特别疼宠,如宝如珠地养大,结果却遭此劫难,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家子愤恨到了极点,当天就抬着女儿的尸体到官府报了案,希望官府能早日找出这采花贼偿命,此事才引起了官府的重视。 京兆府受理此案后,立即派衙役去调查,发现了十几起相似的案子,作案手法和时间都非常相似,最早一个案子在半年前,官府因此怀疑系同一人所为。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查,京兆府抓了好几名嫌犯。 本以为已经将凶手缉拿归案了,谁料半个多月前又有姑娘遇袭。 很明显,官府找错了方向,抓错了人。 京兆府只得将人放了,继续寻找线索。 而且为了避免再有姑娘遇袭,京兆府还将此案通报了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增派了人手,加强了夜间巡逻,可仍旧一无所获。 更糟糕的是,三天前,又出现了一名受害者。 而且这名受害者的身份还不一般,她是东平郡王去年才纳的爱妾。 东平郡王格外宠爱这名小妾。见小妾受辱,大发雷霆,直接将此事捅到了天衡帝面前,恳请皇帝给他做主。 天子脚下,发生此等恶劣的案件,简直是对朝廷的挑衅。天衡帝大怒,责令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四衙通力协作,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将这名罪行累累的采花贼揪出来。 今天下朝后,葛经义四人便是单独留下来给天衡帝汇报此案的。 但他们现在还是没什么进展。 葛经义心里急得很。本来此案是由京兆府主导,其余三衙协助破案,可今天余温出了事,京兆府群龙无首,这个案子肯定会交到他们刑部手中。 他压力很大,一时又没头绪,很是头痛。 若是这个神秘的瓜瓜能给他们指明方向,让他们少走些弯路,他们也能尽快将这个采花贼缉拿归案,避免再出现新的受害者。 所以他当即竖起了耳朵。 很快就听唐诗道:【我看看……你说的应该是这个叫孙猴的家伙吧。】 【好家伙,这东西为了培养感情和默契,从小与猴子同吃同住,学习猴子的行为习惯。他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跟着猴子学了一手极其高超的翻墙爬树功夫,身手堪比灵活的猴儿,难怪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别人家中犯案。】 【而且他们戏班子经常被邀去大户人家中表演,他都不用踩点就能了解这些人家的地形和院落布置,还能窥探到哪家有漂亮的姑娘和小媳妇,不动声色就挑好了下手的对象。】 【这简直是引狼入室而不自知。】 【更绝的是,他养的那只猴子成精了。有两次他都被受害者的家人发现了,差点被抓到,都是在围墙上放哨的猴子帮他将人给引开了。然后孙猴再从相反的方向偷偷溜走,官府的人有一回都着了这个道,哎,就差那么一点点,当时他就藏在官兵头顶的树上,擦肩而过,太可惜了。】 葛经义等人恍然。 难怪他们布了好几次局,有一回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夜间巡逻时明明看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但硬是没追上。原来作案的是一人一猴啊,这谁能想到呢? 不过现下知道了此人的姓名,职业,一会儿安排人直接去调查京城的戏班子就能将这个恶魔抓住。 只是瓜瓜先前那句“替罪羊,小喽啰”是什么意思? 唐诗也在疑惑这点,孙猴犯案是板上钉钉子的事,莫非这案子还有什么隐情,或是官府另有怀疑对象,导致孙猴最后逃过了法网? 她赶紧往后翻,嘴里还絮絮叨叨:【孙猴这垃圾玩意儿不会继续逍遥法外吧?那我会吐血的,好想站出来告诉刑部尚书这混球的身份啊。】 瓜瓜:【他虽然做得隐秘,但戏班子里已经有人发现他晚上偶尔带着猴子外出,大半夜才回来,身上还带着不同的香味。这些人迟早会怀疑他,想必官府也会很快就查到他身上。】 【那就好,不他要是被抓了,那还有一个……】唐诗忽然骂了出来,【靠,原来隐藏得最深的是那个东平郡王,这些案子大部分都是他犯下的,孙猴在他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人好狡猾,肯定是怕官府查到他头上,所以先发制人,搞了这么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这样谁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等孙猴一落网,抗下所有的罪名,他就彻底安全了。】 这个答案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就连葛经义如此老练的人都怔住了,他还记得前几天东平郡王愤怒、恼火、屈辱……的样子,种种情绪完全找不出伪装的痕迹。 而且东平郡王一向乐善好施,平易近人,从不以权压人,没有丝毫纨绔子弟的恶习,在民间名声极好。 宗室子弟中,他也是很安分的那个,从不结交大臣,也不干预政事,顶多跟一些文人学子有些来往。 先帝都对这个堂弟很放心,格外恩宠。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都交口称赞的郡王,现在却被爆出是玷污了数十名女子的元凶。 大家都有些难以接受,可经过前几次的事,他们都清楚,瓜瓜和宿主不会瞎说,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东平郡王又不缺女人,他想睡什么漂亮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他到底是怎么犯案的,能够一再躲开官府的追缉? 大家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就连走到门口的燕妃、淑妃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想听个仔细。 可东来接到了小太监的消息,知道太后很快就要到了,连忙催促道:“诸位娘娘,请回吧。” 燕妃都顾不得自己要被惩罚的事,眼巴巴地瞅着东来:“东来公公,臣妾想见见皇上,能不能劳烦您通报一下。” 唐诗闻言抬头看了过去,中断了跟瓜瓜的吐槽。 东来笑眯眯的,但态度异常坚决:“燕妃娘娘,陛下还有要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请吧。” 燕妃几人没辙,磨磨蹭蹭,一步三挪,心里还惦记着东平郡王为何会这么丧心病狂、表里不一,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也想看今晚的现场直播啊! 吃瓜吃到一半,真是太心累了。 临要上轿了,淑妃忽然停下了脚步,笑盈盈地说:“几位妹妹,皇上日理万机很是辛苦,咱们今晚过来给皇上送参汤吧。” 唐诗觉得很莫名,送参汤一个人就行了啊,呼呼啦啦一群人干什么?她想找借口拒绝,可素来高傲的李昭容竟答应了,安嫔和周才人也没意见。 旁边的安嫔更是挽着唐诗的手娇嗔道:“唐妹妹,来嘛来嘛,咱们晚上一起等……给皇上送参汤,我来叫你,就这么说定了啊。” 燕妃知道她们这是要组团吃瓜看热闹,顿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哎,早知道就不打傅芊芊了。 第006章 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葛经义几人还在等着采花案的后续,但瓜瓜和宿主的声音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响起。 葛经义急于知道这个案子的细节,拱手:“皇上,能否请……” “不能!”天衡帝直接打断了他,“什么都要别人喂到嘴边,那还要你们做什么?” 葛经义无言以对,讪讪地道:“皇上说得是,是老臣唐突了。” 天衡帝摆手:“葛尚书,东城采花案交由刑部审查,京兆府、五城兵马司、大理寺全力配合,务必尽快将真凶缉拿归案,还百姓一个安宁。但凡有敢阻拦者,视为同伙,一律严惩不贷。” 葛经义心头一凛,知道皇帝是提醒他不用畏惧权势,将东平郡王一并办了。 他连忙拱手道:“微臣遵旨。” 天衡帝点头,正要让他们退下去,便听到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天衡帝和几个大臣连忙站起来给太后行礼:“儿臣/臣见过太后娘娘。” 傅太后一身华贵的深红凤袍,扶着柳嬷嬷缓缓进来,轻声道:“都免礼吧,皇儿还在跟大人们议事呢?” 天衡帝恭敬地说:“回母后,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葛大人他们正要退下。” 葛经义知趣地表示:“太后娘娘,皇上,衙门事务繁忙,臣等就先告退了。” “慢着。”太后慢条斯理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语气柔和不带一点攻击性的样子,“葛大人,既遇上了,你帮哀家评个理。” 葛经义大概知道太后要说什么,顿觉头皮发麻。 太后与皇上母子之间的事哪轮得到他来评理啊? 而且太后今日让他们几个大臣来评断是非,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却听天衡帝笑道:“葛大人,既是母后的要求,尔等先将公务推一推,坐下来说话吧。” 葛经义只得苦逼地坐下:“谢太后娘娘、皇上赐座。太后娘娘请讲。” 左右是一刀,早点挨完了,今天还能回去讲孙猴那狗东西抓了。 傅太后缓缓点头:“葛大人,依大雍律法,无故打人该当何罪?” 果然是送死题。 葛经义硬着头皮说:“回太后娘娘,这得看双方的身份,还有被打者受伤的程度。” 天衡帝站在一旁,单手背在身后,温和地说:“母后可是为傅家表妹被打一事而来?” 被他挑破了,太后也不装了,拉下脸:“没错,燕妃嚣张跋扈,下手狠毒,善妒恶毒,毫无女子的贞静贤雅,不堪为妃。” 天衡帝恭敬地说:“母后,儿臣已经处罚燕妃了。此事乃是傅家表妹以下犯上,顶撞威胁燕妃,燕妃气怒动手所致。双方都有过错,不如大事化小?” 他这明显是维护燕妃。 太后气笑了:“皇儿,这么说,你是不惜忤逆哀家,也要护着那个女人了?” 天衡帝连忙表示:“儿臣不敢。母后,燕妃是儿臣的妻妾,她做错了事,儿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您要罚就罚儿臣吧。” “好,好,好!哀家倒没看出来,皇帝你是个痴情种子。”太后气得胸口不停起伏。 葛经义几人连忙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东来的声音:“太后娘娘,皇上,傅国公在外求见。” 太后往门口看了一眼:“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 傅国公白白胖胖的像只企鹅一样摇摆着进来,开口就自带三分喜庆:“微臣参见太后娘娘,皇上。愿太后凤体康健永葆青春,皇上万福金安。” 太后冷着一张脸:“起来吧,你来得正好,你女儿受欺负了,你说怎么办吧!” 傅国公讪讪地笑了笑:“太后娘娘说笑了,有您护着,谁敢欺负芊芊啊。” 这两人明显一唱一和,在阴阳怪□□帝。 余温若有所思。 皇帝明显不喜欢傅家,不愿傅家女入宫,外戚坐大。 太后虽然很生气,可他们到底是亲生的母子,太后还能为了娘家跟儿子离心离德不成? 如今他被傅国公坑惨了,不但丑事曝光,沦为了同僚的笑柄,就连他行贿、徇私舞弊的事都被揭穿了,别说乌纱帽了,恐怕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想要保住性命,只能求皇上开恩了。 但要皇上保他,总得体现他的价值,为皇上分忧。 余温忽地扑通跪了下来,大声喊道:“皇上,微臣有事要奏禀。”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说!” 余温连磕了三个头,痛哭流涕:“皇上,微臣有罪。微臣跟傅国公有私,微臣的妻子也与傅国公有首尾。微臣夫妻有违伦常,做下此等大不德的事情,请皇上责罚。” 葛经义几人目瞪口呆,余温果然是个狠人,不但能捏着鼻子卖屁股,也能审时度势,做出最优的选择,在这种场合自曝其短。 傅国公惊呆了,他私底下玩得虽然花,但那不是私下里吗? 闹到太后、皇帝和大臣们的面前,他丢不起这个脸。 这个余温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在御书房将他们的丑事抖了出来,他讨不了好,这余温又能落什么好? 他连忙否认:“太后娘娘,皇上,没有的事。臣不知道余大人为何会往微臣身上泼这等脏水,但微臣绝没有做过这种事。” 余温幽幽地说:“傅国公左边屁股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呈椭圆形,比铜钱略大。” 傅国公马上捂住了屁股。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简直没眼看,太后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剜了傅国公一眼,天底下的女人小倌不够他玩的吗?非要将爪子伸到大臣身上。 天衡帝面色森然:“还有吗?” 余温收到了暗示,主动将自己跟傅家勾结的恶行说了出来:“……微臣感念傅国公的鼎力相助,傅家七公子强抢民女……此外,傅六老爷看中了章县徐员外家的一块地,打算建马场,但那块地挨着徐员外家的祖坟,傅六老爷嫌祖坟不吉利,要求徐员外将祖坟迁走,徐员外不肯答应,傅六老爷派人将徐家祖坟刨了。徐员外告到京兆府,微臣猪油蒙了心,杖责了那徐员外五十大板,罚没家产充公,家中男丁皆徒……” 傅国公又惊又疑惑,余温不想活了吗?这些事都敢抖出来。 私德有亏,虽不光彩,但到底只是风流逸事,最多被皇上训斥一番,大臣参奏几本就完事了。 可这些徇私舞弊,受贿行贿,草菅人命的人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傅国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跪下表示:“皇上,是微臣管教不严,才让族中子弟如此荒唐。微臣今日回去后就整顿傅家,严厉约束族中子弟,再不会出现这等事情。” 天衡帝只有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明显是将傅国公也给迁怒上了。 娘家闹出这么丢人的事,原本来兴师问罪的太后气也短了:“皇儿消消气,你大舅舅糊涂,没管好族中子弟,罚他三个月俸禄。凡是涉案子弟,一律交给官府查办,皇儿以为何?” 天衡帝点头:“母后公正无私,就按母后说的办。葛尚书,此事交由刑部,三日内朕要看到结果。” “微臣遵命。”葛经义松了口气,连忙押着余温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太后、皇帝和傅国公三人。 太后又凶狠地训斥了傅国公一顿,挥手让他滚了以后,捂住胸口唉声叹气。 天衡帝连忙扶着她:“母后,您哪里不舒服?儿臣让人唤太医。” 太后轻轻摇头:“不用,哀家就是被你大舅舅他们给气的。承蒙先帝和皇儿厚爱,一直对傅家礼遇有加,优待于他们,不曾想,他们竟做出如此仗势欺人之事,哀家痛心啊。” “母后别气了。这林子大了,出几只害群之鸟不足为奇,这不是母后的错,母后不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天衡帝宽慰她。 太后欣慰地看着他:“皇儿长大了,明事理,做事公正严明,哀家很是欣慰。这些男人们在外头做的事跟府中的女眷无关,芊芊是个好孩子,非常有孝心,哀家身体不舒服,她就整宿整宿地守着哀家。听说你公务繁忙,又亲自熬汤给你补身体。” 天衡帝只得点头:“母后说得是。” 太后握住他的手:“你不喜欢芊芊,母后也不勉强。但做不成夫妻,你们也还是嫡亲的表兄表妹,她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晚上对她说话委婉点,让她在宫里再陪陪我这个老婆子,等过了冬至,哀家就派人送她回去。” 天衡帝还是说:“儿臣知道,母后喜欢就多留她陪陪您。” “哀家就知道你最是孝顺。”太后拍了拍他的手,站起来,“哀家就不打扰你忙公务了。也别光顾着朝堂上的事,该休息的时候也要注意身体。” 天衡帝亲自将她送上轿子:“母后说得是,儿臣谨记。母后也多保重身体,儿臣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城东,庄家,鞭炮声阵阵,格外喜庆。 今天是庄老太爷七十岁的生日,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样的大寿必定要好好庆祝。 不光是亲朋好友,就连街坊四邻也来庆祝。 庄家摆了整整六十桌,又请了飘香楼的大厨来做厨,还请了大福班来表演节目。 正午时分,宾客们坐在桌旁喝酒吃菜,台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一只瘦小的男子牵出一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猴子出来。衣服上绣满了“福”、“寿”等吉祥的字样。 上台后,男子用细棍子轻轻点了点猴子的脑袋。 猴子跳到台前,冲着下方庄老太爷的方向像模像样地做了一揖。 这滑稽又机灵的模样,惹得大家捧腹大笑,小孩子们更是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猴戏。 但就在这时,一队腰间别着大刀,满脸冷肃的衙役闯了进来。 庄老爷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这位差爷,今日是家父七十岁大寿,不知……” “让开,我们奉刑部葛大人之命来捉拿采花案嫌犯,尔等若敢阻拦,视为同犯,一并押入刑部大牢。”说完一挥手,一群衙役跳上台子,将孙猴等人按住,连那只跳来跳去的猴子也被捆了起来,“全部带回去!” 不一会儿,采花案嫌犯被抓到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葛经义还嫌不够,又派衙役四处宣传这事:“派人在城东挨家挨户通知,让百姓安心,采花贼已被捉拿归案,以后不会再有人遇袭了。” 安民心是假,麻痹东平郡王是真。 东平郡王到底身份特殊,现无凭无据的,也不知道他犯案的手法和动机,葛经义不可能随意拿人,搜查东平郡王府。 所以他想出了这么个引蛇出洞的计谋。 先放出采花贼已落网的消息,等东平郡王放下心来,再暗中派人盯梢,同时追查旧案,寻找线索。 午睡醒来,唐诗坐在昭华殿的屋檐下,边看春喜绣花边听瓜瓜八卦御书房的后续。 听到余温竟然站出来承认自己跟傅国公有一腿时,唐诗差点笑喷。 余温真牛,如此丢脸的事都敢自曝,还是当着皇帝太后和同事的面。 【不过他为什么要自曝啊?莫非良心发现了?】 唐诗说完又自己否定了:【不可能,他这种人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也判不出那种荒唐的案子。】 瓜瓜也不懂:【可能疯了吧,毕竟他跟傅国公不一样。在傅国公之前,他从不搞男人,即便跟傅国公有一腿后,他也没跟其他男人有过亲密的行为。】 【懂了,他其实是个直男。真狠啊,为了升官发财,强忍着恶心卖了屁股。这人可真是个奇葩。】 这种人更恶心,为了前途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幸亏今日暴露了,不然他手上不知道还会沾染多少人命,多少冤假错案。 这个瓜吃得有点不舒服,唐诗起身问春喜:“今晚咱们吃什么?哎,扣了三个月薪水,吃简单点吧。” “什么吃简单点?”门口传来安嫔笑盈盈的声音。 唐诗看了一眼天空,太阳才将将要落山就出发,也太积极了吧。 “安嫔姐姐,时间还早,咱们现在就要过去吗?” 安嫔过来挽住唐诗的手,指了指宫女手里提着的食盒:“走了,去承乾宫吃,我亲手做的桂花糕,一会儿你尝尝好不好吃。快走吧,别让淑妃娘娘她们等久了。” 等到了承乾宫,果然大家都到了。 而且每个人都准备了吃的。 淑妃还带了两个食盒,其中一个是给皇帝的补汤,另一个里面装着龙须糖、玫瑰酥。 甚至就连周才人也拎了个盒子,里面装着瓜子花生板栗,她有些腼腆地说:“妾宫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带了点坚果,请姐姐们尝尝。” 完全没有准备的唐诗无语了。 这哪像是给皇帝送参汤啊,这分明就是开卧谈会的节奏嘛。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中午睡过头了,没准备东西。” 李昭容没说话,淑妃摇着团扇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没准备就没准备,正好我们准备得比较多,走吧。” 她让贴身大宫女上前禀明了来意,请太监通报一下。 “淑妃娘娘,您来得不巧,皇上去了万寿宫。”东来笑眯眯地说道。 淑妃恍然:“这样啊,那正巧,本宫准备的是三菌汤,醒酒养胃,皇上晚点回来喝再好不过。” 东来点头伸手去接食盒:“娘娘有心了。” “不急,走这么远,本宫有些累了,让我们去偏殿坐一坐吧,若是皇上回来,不想见咱们姐妹,那咱们姐妹马上回去,绝不给东来公公招麻烦,还请公公行个方便。”淑妃笑着说道。 这请求不算过分。 思量片刻,东来松口,将她们请去了偏殿。 坐下后,几人就将东西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东来又让人沏了茶水。 有吃有喝,还没吃晚饭的唐诗也不客气了,谢过四人后就拿起东西吃了起来。 但全场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吃东西,大家都在等着万寿宫的八卦呢。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那个神秘的声音。 安嫔有些急,往门口瞧了一眼,嘟囔:“也不知道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这个唐诗清楚啊,因为瓜瓜在给她直播。 【行了礼,坐下吃饭了。嘿嘿,太后把药下在酒壶里。】 【傅芊芊给皇帝倒了一杯酒,皇帝拿起了酒杯,这是要中招了吗?】 所有妃嫔立刻竖起了耳朵。 第007章 傅芊芊看着天衡帝拿起了酒杯,顿时心跳如雷,眼神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动手,眼看他就要将酒杯递到唇边,傅芊芊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可就在这时,天衡帝的动作一顿,却将酒杯放下了,然后笑着对太后道:“儿臣记得母后这两年频发痛风、神经痛,太医说多泡温泉有助于缓解母后的病情。福宁行宫坐南朝北,气候温暖,今年又从银阳山上引了温泉下来。母后不若去福宁行宫小住一段时日,有四表妹陪着母后,儿臣也放心。” 傅太后觉得皇帝是怕她继续撮合他与傅芊芊,故而想将她们姑侄支出宫。 她笑道:“皇儿有心了。正好,哀家这阵子头痛得紧,出去散散心也好。” “儿臣明日吩咐内府准备。正好九十月银阳山上红枫遍地,景色宜人。”说到这里,天衡帝黑眸中闪过怀念的光芒,“儿臣犹记得十岁那年随父皇母后去福宁行宫,儿臣不慎落水,昏迷了一个月,是母后守在儿臣床榻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儿臣一夜。那时候儿臣才明白什么叫疼在儿身,痛在母心。” 傅太后眼底有些湿润:“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 傅芊芊见他们母子叙起了旧,完全忘了那杯酒,不禁有些着急。 趁着二人说话告一段落,她连忙端起酒杯:“臣女敬皇上一杯。” 傅太后笑眯眯地说:“芊芊感激皇上今天替她做主呢。” 傅芊芊连忙补充道:“臣女谢皇上今日为臣女讨回公道,臣女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唯有敬酒一杯。” 说完仰头一口喝完了酒,然后笑看着天衡帝。 “表妹客气了。”天衡帝端起酒杯,仰头,宽袖挡住了他的脸。 须臾,他放下酒杯,杯中干干净净的,一滴酒都不剩。 傅芊芊大大地松了口气,拿起酒壶,又替天衡帝斟了一杯酒。 这次太后也端起酒杯:“最近咱们母子难得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哀家也陪皇儿喝两杯。” “是儿臣不孝,儿臣敬母后。”天衡帝连忙端起了酒杯。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谐模样。 唐诗看得津津有味。 【皇帝中招了,喝下了加料的酒。】 【不过太后和傅芊芊怎么还轮流找借口灌他的酒啊?就不怕他喝醉了不行吗?】 瓜瓜:【可能不是想将他灌醉,只是想让他喝得半醉,更兴奋更迷糊一点。】 唐诗:【有道理,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后,人很容易放纵。再加上春、药的作用,迷迷糊糊的,就顺水推舟了。】 【燕妃白天自伤八百也没什么用啊。人家傅芊芊背后还靠着太后这座大山呢。看来明天宫里又要多一位娘娘了。】 唐诗毫无斗志,没有任何争宠的心思,只想在后宫摸鱼养老,吃瓜看乐子,皇帝娶谁,娶多少个老婆,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对淑妃、李昭容她们来说就不一样了。 傅芊芊背后有太后撑腰,进宫位份上首先就要压她们一头。而且看太后的面子上,皇帝也不可能太过冷落这位表妹。 一旦傅芊芊有孕,只怕中宫的位置都要非她莫属了。 她们这些有心争宠,又跟傅芊芊闹过矛盾的人,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皇上明明已经事先知道了太后下药的事,怎么还是中招了呢? 李昭容表情有些冷,安嫔心不在焉的,似乎有点愁,就连淑妃摇扇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兴奋等着未删版现场直播的唐诗毫无所觉,嘴里的瓜子花生磕得嘎嘣脆,像只悉悉索索的小松鼠。 李昭容听得心烦:“唐嫔,瓜子花生而已,有那么好吃吗?” 唐诗吃得有点口干,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推过去:“李昭容要尝尝吗?炒得刚刚好,酥脆焦香,越嚼越香。” 李昭容分出几分心力打量了唐诗片刻。 只见唐诗今天穿了一件素色的广袖望仙裙,外面罩了一件同样寡淡的浅色披肩,头上仅仅只插了一支镂空的兰花珠钗,脸上连妆都没画。 简单朴素,连太后身边得宠的大宫女琉璃都不如。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今晚是个机会。 没看平日里装得人淡如菊,不争不抢模样的安嫔今晚都好生打扮了一番,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腰束素色缎带,勾勒出窈窕的腰身,头挽飞天髻,眉如远山黛,一颦一笑,娇媚动人。 淑妃就自不必说了,打扮得大方得体又不失妩媚,而且身上明显带着一股浅浅的玫瑰香,显然是来之前好好沐浴过,还擦了香脂。 大晚上的谁闲得慌跑到承乾宫来看皇上的风流韵事啊。 凑热闹看八卦是一方面,另外妃嫔们心里还打了小九九。 皇上明显不愿娶傅芊芊,万一不小心中了药,他又不愿碰傅芊芊,极有可能招妃嫔侍寝。 所以大家才会使出浑身解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不管今晚便宜了谁,总比便宜了傅芊芊强。在面对傅芊芊这个强敌时,她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可唐诗还真是稀里糊涂来看热闹的。 她见李昭容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一直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伸手摸了摸,疑惑地问:“李昭容,您一直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生皮吗?” 真是个傻子。 李昭容挪开了视线:“没有,本宫晚上不吃这些玩意儿,你自己吃吧。” 这么多东西她们都不吃,唐诗乐得自在,又欢快地吃了起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真是太美好了,这让她想起那些年追剧的夜晚。 要是再能有一瓶冰啤酒,两串烤羊肉就更美了。 【宿主,宿主,你要看的来。皇帝喝多了,趴在了桌子上,太后很心疼,让傅芊芊扶他去偏殿休息。】 唐诗:【太后这司马昭之心啊,万寿宫缺小太监吗?男人的力气不比女人大?她偏偏点了傅芊芊,今晚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太后这一片苦心。】 很快,瓜瓜又兴奋地喊道:【他们进去了,傅芊芊将太监支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孤男寡女,夜黑风高,共处一室,还有酒精春、药做催化……啧啧,就是惨了淑妃她们,还带着醒酒汤过来苦巴巴地等着皇帝呢。】 淑妃脸上惯常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握住扇子的手指节发白。 偌大的偏殿,竟无一人说话,气氛安静得异常沉闷。 到了关键处,唐诗连瓜子花生都不磕了,追着问:【瓜瓜,到哪一步了?】 瓜瓜绘声绘色地给她描绘:【傅芊芊脱下了外面的薄纱披肩,吹灭了蜡烛,我看不见了。】 脱了裤子你就给我看这个? 【说好的现场直播,未删版呢?就这,就这?瓜瓜,你个大骗纸。】 瓜瓜理亏,委屈地说:【宿主,我也不知道咱们系统也有和谐啊。虽然只能看拉灯黑白片,但咱们可以来数一数,狗皇帝能坚持多长时间。】 唐诗有些意兴阑珊,她管狗皇帝能持续多长时间,关她什么事? 见她不感兴趣,瓜瓜只能在旁的地方找乐子:【宿主,太后笑得像朵菊花,还安排了人抓现形,免得皇帝睡后赖账,你想不想看?】 这个还有点意思。 唐诗:【好吧。这个还没看余温的乐子有意思。】 沮丧到了极点淑妃几人闻言精神马上一振。 争宠失败,看看八卦也行啊,到底没白来一趟。 唐诗碎碎念:【余家被查封了,余温的老婆张氏知道真相疯了。她拿着绳子冲到了傅家门口破口大骂。】 【原来张氏从没喜欢过傅国公。她跟余温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感情很好。见丈夫一直郁郁不得志,恰好傅国公抛来橄榄枝,她怕得罪傅国公,他们全家都要遭殃,又想帮丈夫,所以才跟傅国公苟合的。】 【傅国公答应,只要她从了他,一定帮她丈夫平步青云,她就心动了。我的天,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 【不走傅国公的路子,余温也是五品京官,这个社会的人上人了,他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结果却因为野心和欲望沦为了傅国公的玩物,搞得家破人亡,可悲可叹。】 淑妃几人的心情都揪了起来,有些同情张氏,又很好奇张氏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很快,又听那道声音幽幽响起。 【张氏跟余温不愧是一家人,都是狠人啊。她一头撞死在了傅国公府门口的石狮子上,还给御史狄向荣写了一封血书。狄向荣在写奏折了,明天早朝有好戏看了。】 这个结果让淑妃几人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闹成这样,张氏肯定是没活路了,但她能在临死前咬下傅家一口肉也挺让人佩服的。 哼,即便傅芊芊今晚承宠又怎么样?明天她亲爹的丑事在早朝上闹开,皇上肯定更不喜她,哪怕有太后给她撑腰,皇上也很可能不会给她多高的位份。 【宿主,宿主,有好戏……】 瓜瓜忽然叫了起来,不等唐诗问,它就飞快地转达。 【屋里传来了傅芊芊的尖叫声。】 淑妃她们稍稍好转的心情又沉了下去,皇上这得多使劲儿啊,动静闹这么大,几人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能让瓜瓜都这么激动,唐诗都有点心疼傅芊芊了:【听说第一次很痛,皇帝又磕了药,明天傅芊芊能下得了床吗?】 瓜瓜:【她还在叫,叫得好凄厉,跟杀猪叫差不多。宿主,你是聪明的,从来不想这事。】 唐诗光听瓜瓜描述都觉得痛了。 瓜瓜:【好像不对劲,傅芊芊在喊救命。太后都被惊动了,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绝。】 唐诗:【你怎么描述得跟命案现场似的,你别吓我。】 过了片刻,瓜瓜幽幽地说:【还真被你说准了,傅芊芊浑身是血地爬到门口,推开了门。】 唐诗激动了:【怎么回事?她才关门没多久吧?】 瓜瓜赶紧直播。 【太后带着人将傅芊芊扶了起来。她身上好几道刀伤,衣服都被划破了,好惨,浑身跟个血人一样。】 【太后带着人进去了,屋子里惨不忍睹,地上、床榻上都是血,棉被枕头都被割得死烂,皇帝手里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刀,连太后都吓了一跳。】 唐诗震惊,她明明是来看小黄片的,怎么转眼差点变成了凶杀现场。 【难道皇帝对药物免疫?他没中招?】 众妃嫔听到这话又喜又怕。喜的是没让傅芊芊那个贱人如意,怕的是皇上喝醉了也太残暴了,以后他喝了酒一定要离他远点,千万别想着捡漏侍寝受宠。 瓜瓜的语气都带上了明显的震惊:【中了,他双眼发红,失去了理智,提着刀冲过去扑倒了太后身边的小太监,一边扒小太监的衣服还一边啃小太监的脖子,太后都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刚刚才高兴了一丢丢的妃嫔们芳心碎了一地。 第008章 不过谁都没有太后受到的冲击大。 她扶着柳嬷嬷的手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厉声喊道:“快,拉住他,拉住他!” 万寿宫的太监宫女齐刷刷地上去拉天衡帝。 但他们顾忌着天衡帝的身份,不敢太使劲儿,只能拽着他的两条胳膊往后拉。 而他天衡帝力气大,死死抱着那个小太监不松手。 现场一片混乱,太后气得胸口痛,按住心口,嘴里喃喃:“造孽啊,造孽啊……” 柳嬷嬷看着天衡帝猩红的眸子,疯狂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怵,低声劝道:“娘娘,皇上这会儿的情况好像不大对,还是赶紧将他打晕请太医吧。” 给儿子下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若是被前朝的那些官员知道了,又要啰啰嗦嗦的。 “皇上的身体要紧,待会儿奴婢打点好太医,让他不要乱说话。”柳嬷嬷又道。 太后这才松了口。 只是谁来打晕皇帝呢? 太监们都有些发憷,这可是皇上,虽说事出有因,但万一把皇上打出个好歹来了算谁的?又或是皇上醒来要算这笔帐,那他们就没活路了。 所以柳嬷嬷下了令后,好几个太监举着棍子围着天衡帝就是不敢动手,更有胆小的,将棍子往前一探,还没碰到天衡帝的脖子就轱辘一声滚到了地上。 不中用的东西,还是柳嬷嬷让侍卫过来才将天衡帝打晕了抬进房里,这才消停下来。 唐诗围观了这么一出大戏,只恨今晚不在万寿宫现场吃瓜。 【大家都只顾着皇帝,傅芊芊呢?】 瓜瓜:【傅芊芊晕过去了。】 唐诗啧啧:【太惨了,龙肉没吃上,还挨了好几刀,这会儿还孤零零地躺在墙角没人理。】 瓜瓜:【太医来了,身边的药童被拦在万寿宫外面。老太医进去被万寿宫院子里的血腥味吓惨了。】 唐诗:【狗皇帝怎么样了?】 唐诗还是希望狗皇帝平安的。毕竟是衣食父母,要是挂了,以后谁给她发工资。像狗皇帝这种大方又不折腾下属的老板可不多了。 淑妃几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瓜瓜说:【死不了。太医开了一副药,还委婉地劝太后,不要给皇帝用这些虎狼之药,伤身,皇帝的身体没问题,太医院每隔五日就会给皇帝请一次平安脉。】 唐诗:【功能是没问题,但只对男人感兴趣,这对太后来说可是天大的问题。吃了药,面对送上门的傅芊芊都能忍住,那么多宫女也不选,最后非要选个太监。他这莫非是遗传了傅家的基因?】 瓜瓜也赞同:【有可能,傅国公就是男女通吃。但到他外甥这里好像更严重了点。】 唐诗了然:【难怪侍寝会那么不解风情地让淑妃研了半夜的磨呢,这就说得通了。】 淑妃拿扇掩面:能不能别提她的这段黑历史了。 一人一统聊得津津有味。 【柳嬷嬷塞了块金子给太医,让他对外谎称太后突感身体不适。】 【太后怕大臣知道吧,这事要是成了就算了,但偏偏没成,皇帝还受了伤,暴露了喜欢男人的秘密。这传出去,大臣们肯定心思要浮动了,太后也要被御史弹劾。” 瓜瓜只能感叹:【你们人类真复杂。宿主,皇帝醒了,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是太后给他下了药?”】 最精彩的瓜已经吃了,唐诗困劲儿上来了,有些懒洋洋的:【谁知道呢,估计知道也只能装不知道吧,毕竟太后是他亲妈,百善孝为先,他能怎么样?】 瓜瓜听了很羡慕:【当太后真好。】 这点唐诗深表赞同:【那可不,太后可是后宫最香的职位了,没有之一。要是皇帝死得早就更好了,太后还能养几个俊俏的面首。】 瓜瓜兴奋地说:【宿主你猜错了,皇帝生气了。】 床榻上,天衡帝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 太后关切地说:“皇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天衡帝眼底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厉,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太后要去扶他,却被他躲开了,他不搭理万寿宫的人,扯着嗓子大声唤:“广全……” 守在门口的广全连忙进来,眼底闪着泪光:“皇上,您可算是醒了,您刚才吓死奴才了。” “扶朕起来,回承乾宫。”从头到尾,天衡帝都没搭理傅太后一句。 柳嬷嬷赶紧挥手让寝殿内的太监宫女都退下,然后笑眯眯地说:“皇上,您昏过去,娘娘可担心您了。您身体还没好全,今晚就歇在万寿宫吧。” 天衡帝连太后都不搭理,又怎么会理一个嬷嬷。 他穿上外衣,下床,扶着广全趔趄着就往外走。 傅太后有些急,连忙追上去:“皇儿,你这是不打算理母后了吗?” 天衡帝脚步稍顿,但仍背对着她:“母后,你白天才说过,不会勉强儿臣与四表妹。母后说什么儿臣便信什么,深信不疑,可母后是怎么对儿臣的呢?” 傅太后无从辩驳,只能说:“皇儿,芊芊是个好姑娘,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你一定会喜欢上她这种漂亮、温柔、体贴的姑娘,母后只是不想你错过这么个好姑娘。你要是不愿,母后以后不会了,这次就原谅母后吧。” “母后,您变了,以前但凡儿臣生病,您都忧心忡忡,亲自下厨,只盼着儿臣好。但现在,您为了娘家,竟完全置儿臣的身体于不顾。儿臣一直以为我们母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今日儿臣才明白,在母后的心中,傅家远比儿臣更重要。” 傅太后听到他这心灰意冷的话,知道今晚的所作所为伤了他的心,连忙追了出去:“皇儿,不是这样的,母后也是一时糊涂,你就原谅母后吧。你等等,母后有话……” 跨下台阶的天衡帝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太后说:“母后想儿臣纳了四表妹吗?儿臣就如了母后的意。” 说着,他接过广全递来的刀,拎在手中,大步往左侧的厢房而去,直接用还带着血迹的刀推开门,朝里面痛得低泣的傅芊芊道:“四表妹这么想嫁给朕,那朕就如了四表妹的意,明日册封的圣旨……” 傅芊芊看到刀尖上还带着她的血,瑟瑟发抖,疯狂摇头:“不,皇上,臣女不敢了,今晚都是臣女的错,臣女配不上皇上,求皇上收回旨意。姑姑,太后娘娘,您帮帮臣女劝劝皇上吧,臣女明日就出宫回家,再也不进宫了……” 没用的东西,这就吓破胆了,还敢贪图那泼天的富贵呢。 太后知道傅芊芊这颗棋子是废了,连忙说:“皇儿莫气,这事是母后的错,明日母后就让人将她送出宫。” 天衡帝讥诮一笑:“随您。” 说罢,带着广全径自出了万寿宫。 看着黑夜中他提刀离去的背影,傅太后眉头紧锁,许久才喃喃道:“失策了。” 柳嬷嬷忧心忡忡地说:“这也不怪娘娘。谁知道皇上竟好这一口呢,难怪他平日里鲜少进后宫,后宫一直不曾有动静传来。娘娘,如今皇上跟您生了嫌隙,这该如何是好?” 傅太后倒不急:“皇帝孝顺,哀家是他的母亲。他还能哀家置气一辈子不成?” “娘娘说得是,想必过几日皇上的气就会消了。”柳嬷嬷点头,只是还是有些发愁,“皇上如今这情况,家里还送人来吗?” 傅芊芊是傅家适龄女子中长得最漂亮的,她都没用,其他的恐怕也不行。而且母子俩关系闹僵了,傅家最近也出了事,皇上正是最厌恶的时候,不宜再送人进宫。 太后摩挲着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道:“再等等吧,等皇儿的气消了再说。你派人通知国公爷,让他这段时间约束好家里,别再惹出新的乱子了。” 瓜瓜听了这番话都忍不住感慨:【当太后真好,有恃无恐,做错了没任何悔意,指着皇帝给她服软,甚至还谋划重新送姑娘进宫。】 唐诗不赞同:【再深的母子情份也会被这样一日一日耗尽的。自古帝王多薄情,弑父杀兄上位的都不少,老子儿子都能杀,你不会以为一个孝字就能框住皇帝,让他不敢杀母吧?】 只不过很多时候太后不会威胁到皇帝的权力罢了,所以皇帝也乐意表现出恭顺的一面,给自己树个孝子形象。 瓜瓜一想还真是:【也对,那皇帝好恐怖,想杀谁就杀谁。完了,宿主,皇帝拎着刀,浑身煞气地走回来,感觉好可怕。】 【走?这么远,他都是走回来的吗?】唐诗诧异。 瓜瓜肯定地说:【是的,龙撵跟在后面,他现在走到了兴德宫,估计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要到承乾宫了吧。】 一听这话,淑妃几个都坐不住了。 她们本来就是奔着“捡漏”来的,这下真有机会捡漏,可大家都高兴不起来。 皇上身上还带着血,提着把染血的刀,杀气腾腾地走回来,想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事。 她们可不想去触霉头。不然万一落到个傅芊芊的下场,那就倒霉透顶了。 淑妃咳了一声,假意望了一眼外面的黑漆漆的夜空,温柔地笑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没回来,想必是有事耽搁了。妹妹们,皇上明儿还要上朝,咱们也在这打扰皇上休息了,都先回去吧。” 说着就站了起来。 早就犯困的唐诗连忙站了起来。 安嫔笑着接话:“淑妃娘娘说得是,咱们走吧,不然一会儿更深露重,天气凉。” 剩下的李昭容和周才人也没意见。 跟东来打了声招呼后,五个妃嫔就赶紧开溜。 她们走后没多久,天衡帝便回来了。 东来见天衡帝这副狼狈的样子,大吃一惊:“皇上,您这是怎么弄的?奴才这就派人去请太医。” “不用了,别人的血。”天衡帝冷淡地说道,“备水,朕要沐浴更衣。” 广全给东来使了一记眼色,示意他别问了。 宫人动了起来,很快天衡帝便洗完了澡,换上了一身纯白的丝质中衣。 东来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低声将淑妃几人今晚过来的事说了:“淑妃娘娘她们等了好久,还自备了点心瓜子。奴才还以为她们要等到皇上回来呢,不曾想突然都回去了。” 犹豫片刻,他大胆地问道:“皇上,今晚需要安排娘娘侍寝吗?”毕竟皇上今晚可是吃了药,最近一段时间又喝了那么多补汤。 天衡帝摆手,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广全道:“没走多久,皇上若是早一点点回来她们就都还在。” 天衡帝勾了勾唇,没说话,坐下来吃宵夜。 广全拿了药箱过来给他上药。 虽然今晚主要受伤的是傅芊芊,但黑漆漆的,天衡帝还是被磕到了背,左脸颊上方还有一道红痕,那是溅起的瓷片划伤的。 他小心翼翼地帮天衡帝上了药,又问:“皇上今晚受苦了,明日的早朝要推了吗?” 毕竟这副样子上朝不大体面。 但天衡帝却不介意:“上,怎么不上。” 他要的就是大臣们好奇,议论,让大臣们看看傅家女儿多大胆,敢对他下药。 广全没再多言,等天衡帝用完了宵夜,他服侍天衡帝歇下,正要熄灯,却见东来进来,还带了一封密信:“皇上,那边送过来的。” 天衡帝立即接过信,扫了两息,然后就迅速将信丢点燃烧了。 太后果然还没死心。 更有意思的是燕妃不在,那道神秘的声音仍然在。 天衡帝垂下眼睑,吩咐广全:“明日上午继续将几个娘娘接来承乾宫。” 第009章 唐诗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疯狂跟瓜瓜吐槽。 【这狗皇帝又发什么疯?大清早的将妃子们召过来坐冷板凳。】 才辰时就有太监上门宣旨,把她从暖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 瓜瓜提醒:【宿主,朝臣寅时刚过就陆续起床,皇帝距卯时还有两刻时便起床更衣,卯时二刻开始早朝。】 【早上五六点就开会,比周扒皮还变态。可这关妃子们什么事?莫非是狗皇帝见不得妃子们能随心所欲睡到自然醒?】 承乾宫门口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声音很大,引得几个妃子都站了起来。 淑妃摇着团扇走到偏殿门口,见天衡帝带着几个大臣过来,连忙找存在感:“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她冒了这个头,其他几人不可能还坐着。 唐诗只得随大流跟着站到门口行礼。 天衡帝停下脚步,轻轻颔首:“爱妃平身。” “谢皇上。”淑妃柔柔一笑,站了起来。 唐诗躲在她背后跟着站直身,眼睛好奇地往外一瞥。 只看了一眼,她就后悔了。 【天,瓜瓜你怎么没告诉我皇帝毁容了?要知道好好的一个大帅哥突然变成了猪头,我我绝对不看。】 瓜瓜不服:【宿主,我昨晚明明告诉你皇帝也撞到了,脸上还被摔碎的瓷片划伤了脸的啊。】 【那你没说他变成这样了啊。天哪,他就是顶着这么张猪头脸去上朝的吗?太勇了。我要脸肿了,在伤好之前,我绝对不出去见人。】 瓜瓜安慰她:【宿主,他这只是受伤了,过阵子就会好的。】 唐诗还是遗憾:【哎,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多好看的一张脸,剑眉星目,皮肤白皙,既有小鲜肉细腻的皮肤,俊秀的五官,又不失英气,还多了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可就这样一个大帅哥竟毁容了,造孽啊。】 哪怕见不到人也能听到她语气里的痛心疾首。 大臣们小心翼翼地瞥了皇帝一眼,大气都不敢喘。 天衡帝差点气笑,一张皮囊而已,肤浅! 他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地领着大臣们进了御书房。 淑妃几人有点忐忑,这道声音今天一大早就骂了皇上,还吐槽皇上丑,偏偏被皇上听见了,皇上会不会迁怒到她们身上啊? 唐诗则在想另外一件事,她悄悄戳了一下跟她一样没什么存在感,人微言轻的周才人,小声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周才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了一下被唐诗顶到的手肘,还往旁边挪了两步,垂眸摇头:“不知道。” 哎,周才人怎么比她还胆小,碰了一下胳膊而已,躲那么远干嘛。 唐诗惆怅地叹了口气。因为皇帝没让她们回去,她们只得重新坐下。 好在这次东来让人上了一些点心水果,倒是可以解解闷。 好奇的不止唐诗一人,安嫔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问道:“淑妃娘娘,您知道皇上今天上午叫咱们过来是为何吗?” 淑妃也不知道:“许是有事吧。左右咱们在自己宫中也是逗趣解闷,在承乾宫既能陪皇上,又能与诸位妹妹培养感情,岂不更美?” 唐诗咬了一口桂花酥,心里吐槽。 【昨天连面都没见过,今天也就远远地看了一眼,这叫陪?我都不认识陪这个字,淑妃可真会说话。】 淑妃握住团扇的手一顿,很后悔开了这个口。 其他妃嫔看淑妃吃了憋,也不敢贸然开口,怕自己也撞上去,被人当众点出小心思,太丢人了。 好在唐诗的注意力也不在淑妃身上。 她在跟瓜瓜八今天早朝上的事。 【傅国公就罚了三个月的俸禄,挨了一顿骂就完事了?】 【他跟余温两口子的事证据确凿,余温老婆还死在了他家门口。】 【而且他肯定不止收过余温的贿赂。】 【看来狗皇帝的皇位还不够稳啊,目前动不了傅家这棵大树。】 …… 淑妃四人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帕,这是她们能听的吗? 但却一个个心跳加速,竖起了耳朵。 瓜瓜:【也不完全是这样。今早还没上朝前,傅国公悄悄向皇帝献了五十万两银子。】 唐诗诧异极了:【皇帝也能被钱收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全天下不都是他的吗?】 瓜瓜:【电视都是骗人的,少看点。崇祯让大臣捐款打仗,动员好几次,总共只凑出了一百万两。让他们出钱保家卫国,一个个扣扣嗖嗖,哭穷卖惨。】 【但等李自成来了砍头用刑直接就搜出了七千万两,是大明好几年的收入。有些大臣世家宗亲可比皇帝有钱多了。】 唐诗赶紧翻八卦。 【那皇室的钱花哪儿去了?哎,先帝那个败家子,行宫就建了四座,陵寝从他上位开始修,整整修了三十年,年年追加银子,皇室私库不够就问户部要钱。陪葬品光黄金就有五万两,铜钱两百万贯,堆成了一座小山,此外还有上万件陪葬品……太有钱了,我都想去做摸金校尉了。】 瓜瓜还当真了:【我知道他陵墓的入口在哪儿。】 唐诗哭笑不得:【开玩笑的,我可是生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新青年,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人穷志短,连皇帝也不能幸免。先帝死了,丢下这么个烂摊子,今年平州又遇百年罕见的大旱,田地开裂,农民颗粒无收。朝廷光是赈灾,派兵剿灭当地的流寇土匪,镇压农民起义,就花了一百万两银子。户部现在穷得叮当响,可每个月的开支都不小,难怪皇帝也要为五十万两银子折腰呢。】 户部尚书关潮轻轻揩了揩眼睛,眼底隐隐有泪光,皇上太难了,他们户部也太难了。 这个神秘人还挺好的,能理解他们的难处。 就连皇帝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这女子虽说胆大包天、口无遮拦了点,但明事理,偶尔有些话也挺有见解的。 但很快他就想收回这句评价。 因为唐诗又说:【哎哟,既然皇帝这么缺钱,傅家又这么有钱,干嘛不让傅家花银子给傅芊芊买个妃位。】 瓜瓜:【宿主,你说得皇帝好像花楼里的小倌哦。】 唐诗:【也还好啦,至少他的客人都是年轻漂亮、温柔体贴的。而且他娶其他妃嫔还要掏钱赏东西,娶傅家女能白得一笔银子啊,多划算。反正他小老婆一大堆,娶谁不是娶,谁有钱就娶谁呗。】 瓜瓜:【宿主,你好聪明哦。这可真是个生财之道,后宫还有那么多位置,想进宫就掏钱,谁掏得多谁位份就高。】 【有道理,以后侍寝也可以高价竞拍,谁出的钱多那天晚上皇帝就翻谁的牌子。这样妃嫔们也不用争宠使手段了,大家都努力挣钱吧。】 大臣们呼吸都轻了,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天衡帝的眼睛。 天衡帝气笑了。 可在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前,他还不能妄动。而且这一人一瓜,虽然经常很离谱,可也确实为他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天衡帝冷静地说:“继续。” 唐诗跟瓜瓜胡吹海侃了一会儿,又渐渐绕回了傅家身上。 【轻而易举就掏出五十万两银子买平安,我看看傅家到底有多少钱。】 【天,闪瞎我的眼。傅家在京城有一百四十五家店铺,田地三千多亩,宅院十二座。除了这些不动产,傅家在主宅、别院分别建了三个地下密室,里面藏了满满的金银,而且还有一个多宝阁,整整两层,占地一千多平,全是古董古籍古画珍品,很多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无价之宝……原来有的人家是真的有金山银山。】 瓜瓜也羡慕:【而且傅家就是这二三十年发迹的哦。以前傅家不过是个四品的京官,就一座三进的院子,几个下人。直到出了傅太后姐妹,一个比一个受宠,傅家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先帝宠爱傅太后,先给傅家老爷子封伯爷,后来又封国公,各种赏赐更是如流水,外头巴结送礼的人就更多了。】 唐诗感叹:【难怪这些妃子们削尖了脑袋也要争宠呢。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争的哪是皇帝胯、下那根烂黄瓜啊,她们争的是这泼天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以前是我狭隘了,还以为她们真的是在争男人呢,其实她们这就是在专心地搞事业啊。什么争风吃醋,什么陷害宫斗,那都是搞事业的手段。】 大臣们感觉到头顶皇帝散发出的低气压,心底叫苦不迭。 姑娘啊,其实你可以继续挖傅家到底有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又是怎么来的。没必要动不动就吐槽皇上一番的,若实在想吐槽皇上,等他们走了行不行? 妃子们也有些尴尬,但又有些高兴。 总算有人理解她们了。她们不争不抢,不得皇上宠爱,还不被那些势利眼踩在脚下,连这宫中的宫女太监、管事都能糊弄她们。 想要过得好,想要被人尊重,就必须得去争。 唐诗没注意到她们的复杂反应,还兀自沉浸在傅家的泼天富贵中。她悄悄掰着指头算了半天,还是算不出傅家到底有多少银子。 【傅家这么多钱,应该是京城首富吧?】 瓜瓜:【不知道,很多古董名画孤本没法估值。不过家中有现银超过百万两的还有好几家。】 唐诗懒得仔细翻:【都有谁啊?】 瓜瓜:【安远侯安家,有现银三百多万两,安乐伯家有现银三百多万两……东平郡王也有近两百万两现银。】 除了傅家和东平郡王,其他的唐诗都没听说过。 她啧啧:【东平郡王可真有钱,光是现银都快两百万两,要是再加上各种土地、店铺、房子、矿山等等,岂不是还要增加好几百万两。要是把他办了,抄个家,那不是就有几百万两银子了。哎呀,难怪皇帝都喜欢抄家呢,这可是个发财的好途径。】 好办法啊! 天衡帝和户部尚书俱是眼睛一亮,齐刷刷地看向刑部尚书:“葛尚书,城东采花案查得怎么样了?” 第010章 午时,阳光正烈,东城菜市口,人山人海。 孙猴两只手缚于背后,双膝跪地,头发散乱,沾满了蛋清和菜叶子,围观的百姓还在气愤地朝他丢臭鸡蛋烂菜叶子。 守在一旁的官兵也不阻拦。 时辰一到,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扬起雪亮的大刀,重重往下一挥,结束了孙猴这罪恶的一生。 百姓们拍手称快,受害者的家属们抱头痛哭。 斜对面的街角,东平郡王轻摇折扇,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回府。” 刚转身却撞上一个柔软娇弱的女子,紧接着一股幽幽的桂花香窜入鼻息。 东平郡王伸手扶住了这女子的肩,然后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温柔地说:“小心。” 那女子站稳后,抬头看是一名儒雅温和的男子,脸颊上顿时飞起了两片红云,羞涩腼腆地说:“对不起,撞到您了。” 女子二八年华,长相只能算是清秀白皙,但难得的是她那对眼珠子,瞳仁大而饱满,水灵灵的,里面透着清澈的愚蠢。 东平郡王脸上的笑意更浓:“无妨。今日街上人多,姑娘长相不素,当心一些。” 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又羞又感激:“谢公子提醒。” “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东平郡王和煦一笑,带着随从负手离去。 留下那小姑娘盯着他的背影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 是夜三更,夜黑风高,黑影幢幢,幽暗的小巷中,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小户之家门前,然后一个纵身翻过围墙,轻巧地落地,摸到左侧第二间厢房门口,拿着手帕捂住床上熟睡女子的嘴,再将其抗在肩头,翻墙而出。 急速奔跑数百米,这二人停在了一座小院前,推门而入,进入正房,便见东平郡王一身贵不可言的紫衣,手握书卷端坐于案前。 这副风光霁月的样子,任谁也无法将他与那采花狂魔联系到一块儿。 两个属下熟练地将女子放在床榻上,然后快速退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这时候,东平郡王才放下了书,走到床榻前,欣赏着女子脆弱的睡颜,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他刚脱光,便听到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东平郡王一惊,刚弯腰去拾地上的衣服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东平郡王迅速抓起衣服挡住关键部位,声色俱厉地斥道:“大胆,你们知道本王是谁吗?” 两排士兵守在门口,葛经义从容站在门口,拱手道:“郡王,请随臣去府衙一叙。” “若本王说不呢?”东平郡王冷厉的目光盯着葛经义,“本王是宗亲,你们谁敢动我。” 葛经义微笑着说:“王爷,此事乃皇上特批,请吧。” 东平郡王看着外面乌压压的士兵,知道今天的事由不得他,冷哼一声:“你们先出去,本王要更衣。” “这是自然,不过在此之前……”葛经义冲身后招了招手。 很快,两名妇人上前,越过东平郡王,将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带走。 次日上午,东平郡王半夜掳走民女,意图□□一事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大臣和宗亲都不相信,东平郡王这样的身份,想要几个民女有什么难的,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但葛经义有备而来,不但人证物证齐全,还挖出了东平郡王如此变态的原因。 两年前,东平郡王微服上香时偶遇一个漂亮的姑娘,心生好感,对方似也对他有意,只是听闻东平郡王家中已有妻妾后,对方便拒绝了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为此闷闷不乐,其心腹阿成见状,便带人将这不识好歹的姑娘给掳了过来,献给了借酒消愁的东平郡王。 那姑娘失身后只得委身于东平郡王,进了王府,成为府中一名普通的姬妾,对他的态度也大转弯,由抵触拒绝变成了讨好。 但没过几天东平郡王就对她失去了兴致,感觉自己先前的纠结愁闷是如此的可笑。 经此一事,像是打开了东平郡王心里关押的那头恶魔。再遇到这种小家碧玉的女子,他若来了兴致,便让人将其掳来,寻欢作乐一夜。 昨日那女子跟当初他在庙里见到的姑娘有一对极为相似的眼睛,所以东平郡王才不顾孙猴刚死就又开始作案。 知道原因后唐诗很无语:【这不是犯贱吗?人家从也不是,不从也不是,属实有大病。】 可不是,淑妃和李昭容一边喝茶一边悄悄点头,深表赞同。 没错,她们一大早又被请到了承乾宫。 这几日连续如此,她们都习惯了。每次来虽不一定能见到皇上,但总比呆在自己宫里机会多,而且还能听到这么多有意思的事。 【葛尚书好厉害,心细如发,抓住了东平郡王话里的漏洞,还设计埋伏抓了个现形。】 【刑部尚书真是好样的,不畏强权,秉公执法,办了东平郡王。】 葛经义被夸得很汗颜,要不是听到了瓜瓜的话,他还真没怀疑东平郡王。 户部尚书关潮就没想那么多了,他美滋滋地拿着账本给皇帝汇报:“皇上,从东平郡王府共抄出白银一百九十二万两,黄金四万二千两,珍珠……” 关潮整整说了一刻钟不带停歇的。 唐诗酸了:【狗皇帝发大了,要是多抄几家,岂不是一年的财政收入都有了。】 本来对今天成果很满意的关潮听到这话立即抬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天衡帝。 他们户部很久没这么阔过了。 天衡帝很心动,他的大臣们都太有钱了,只是刚抄了一个,不宜操之过急,得徐徐图之。 低咳一声,天衡帝道:“关爱卿辛苦了,登记造册充入国库吧。听说令千金不日即要成亲?朕记得爱卿的乘龙快婿是今科探花郎祝星业?” 探花郎不但学识渊博,对长相也有要求,此外还要通人情世故会来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探花郎在社会上的地位有时候甚至比状元还高,也是众多女儿家心仪仰慕的对象。 关潮对这个女婿很满意,老脸都笑成了菊花:“皇上好记性,正是他。” 天衡帝含笑点头:“祝星业才学不俗,与令千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朕来个锦上添花,为二人赐婚。” 皇帝赐婚是多荣耀的事,关潮大喜,正要跪下谢恩便听到一道幽幽的女声响起。 【渣男有老婆的。】 【又来一个伪君子。我看看祝星业是怎么骗过老练的关尚书的。】 【好家伙,追姑娘都没这么用心吧。穿衣风格打扮都按关尚书喜欢的来,以前都喝绿茶,到了关尚书面前却是自小就喜欢喝红茶,下棋总是保持赢一输二的胜率,每次都将关尚书哄得高高兴兴的。】 【反诈app诚不欺我,当你遇到一个各方面都与你契合,哪哪都符合你心意的人时要当心了,杀猪盘预警。】 关潮脸上的喜色褪去,不敢相信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葛经义同情地看着他。 往日里关潮可没少炫耀这个女婿,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关潮得了这么一个乘龙快婿。以前多高调,今天就有多打脸。 更重要的是关潮的女儿,好好一个大家闺秀,三书六礼都快过完了,请帖也发了,现在搞得进退两难。 那这婚还赐不赐?天衡帝看向关潮,等他拿主意。 毕竟天衡帝赐这个婚是看在关潮的面子上,拉拢关潮,不是帮祝星业那个家伙绑死尚书家的千金,让他一步登天的。 关潮心里也在天人交战,弯曲的腿迟迟跪不下去。 往昔祝星业表现得太好了,他实在舍不得这个女婿,也丢不起这么大个人,可要让他认了,他心里又有芥蒂,也怕女儿以后吃亏。 唐诗还在翻八卦吃瓜,越吃越震惊。 【靠,祝星业现在的糟糠妻不是什么乡野出身大字不识一个的黄脸婆,而是正儿八经的名门千金出身,他怎么敢!】 【哦,家道中落,父死母弱,还有个幼弟,空有名头,没多少实利,难怪祝星业敢贬妻为妾,攀更高的枝头呢。】 听到这里,关潮差点昏厥了。 敢情祝星业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 退婚,必须退婚! 【啊,糟糠妻也是被他骗到手的,人家家里不同意,他就带人私奔了。当初信誓旦旦,如今却拿“奔者为妾”说事,恋爱脑果然要不得。】 【哎,连关尚书都被骗了,更何况一个不识人间险恶的闺阁女子。】 【而且糟糠妻身边还有内鬼,将她的喜好都卖给了祝星业,还帮忙制造各种浪漫的偶遇,又吹耳边风,哪个少女不上当啊。只能说防火防盗防丫鬟,帮小姐跟外男私通牵线的红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张生这么好,红娘怎么不自己嫁。】 【哦,人家红娘有了更好的选择,改头换面,顶替小姐的身份嫁入了京城高门。她跟祝星业都达成了阶级的跃升,可怜的小姐,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天天写信给红娘,指望对方帮她出出主意,殊不知那些信最后转眼都落入了祝星业的手里。】 【这都什么垃圾玩意,越看越生气,让我歇几分钟。】 吃了这么个一波三折,一再突破认知的瓜,唐诗觉得她需要喝口茶压压惊。 这可苦了一众吃瓜群众。 不是,你别又说到一半就停了。 那红娘顶着小姐的名头嫁给了京城哪个冤大头啊,你说来听听,看我们认不认识啊。 还有这倒霉透顶,上辈子掘了红娘和祝星文祖坟的小姐是谁家的姑娘? 最最要紧的是,你别光顾着吐槽了,你倒是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啊。 第011章 御书房议完了事后,皇帝今天特意留了她们几个妃嫔吃饭。 唐诗咽了咽口水,六个人吃饭摆了三张桌子,桌上铺着一层雪白的桌布,太监端着红色漆器的食具排队上菜,不一会儿就将三张桌子摆得满满的。 唐诗悄悄数了数,总共八十道菜,还不算饭后水果点心之类的。 奢侈啊,太奢侈了! “赐座!”上首传来天衡帝淡淡的声音。 淑妃连忙带头福身行礼:“谢皇上。” 唐诗跟在后面有样学样,等淑妃、李昭容、安嫔都坐下后,她才在旁边坐下,最后是周才人。 她跟周才人的浑水摸鱼二人小组又落在了最后。 等皇帝动筷后,妃嫔们才拿起了筷子,但为了端庄,大家都很收敛,只夹离自己最近的菜,而且吃得极为缓慢。 唐诗本来很欣喜要吃一顿大餐的,但愣是被这种紧张的气氛给整得没胃口了。 美食看着而不能敞开肚子随便吃,太痛苦了,她心底很是幽怨。 【有大病,六个人吃饭搞三张桌子,好多菜都够不着,吃了个寂寞。】 瓜瓜:【宿主,皇帝平日一个人也是三张桌子。】 唐诗:【可恶的统治阶级,这离大谱的封建社会,太腐败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天衡帝放下了筷子。 旁边伺候的广全连忙上前给他添茶。 淑妃见状,连忙放下了筷子,随后是李昭容和安嫔、周才人,唐诗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也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心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最讨厌陪老板客户吃饭了,吃得人容易心梗,减寿十年。】 天衡帝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吐槽,幽深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几名妃子,重新拿起筷子:“今日的菜色不合你们胃口吗?” “皇上哪里的话,御膳房的手艺顶顶好的,臣妾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狮子头。”淑妃笑盈盈地接话。 安嫔也赶紧站出来表示自己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李昭容还引用了一句诗来赞美。 唐诗跟周才人像鹌鹑一样,缩在最后,尽量降低存在感。 但皇帝的目光还是扫了过来,紧接着淑妃几个也望了过来,唐诗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紧张得手足无措:“好,好吃的。” 说完,似是为了验证话里的可信度,她还端着碗,扒了满满一大口饭,弄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像树上抱着榛子啃的小松鼠。 搞得淑妃几个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就连天衡帝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这妃子他有点印象,胆小寡言,在几个妃子中也算是异类了。 周才人也学唐诗,狠狠扒了一口饭以表示自己对饭菜的满意。 天衡帝收回了目光,笑道:“用膳吧。” 大家重新拿起筷子。 唐诗这才松了口气,将嘴里的饭菜都咽了下去,紧张稍微缓和了一些,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旁边的安嫔正在吃龙虾。 伺候的小太监将壳去掉,露出Q弹雪白的虾肉,再沾点佐料,一看就很好吃。 唐诗这才发现餐桌上还有几道海鲜,不由得有些怀念。 【哇塞,没想到这宫里还有海鲜,龙虾好好吃,烤蛤蜊也很香。要是能再来点蒜蓉鲍鱼、烤鱿鱼、椒盐皮皮虾、香辣蟹……就好了,真怀念以前随便吃海鲜的日子。】 桌上好几道隐晦的视线都落到了安嫔身上,就连天衡帝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幽深起来。 对于这几个妃嫔的履历,他一清二楚。 淑妃、李昭容、唐嫔、周才人都是京城人氏,从未去过海边,只有安嫔来自临海的济州。 安嫔也发现了大家都在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着她碗里的虾肉。淑妃眼底难掩嫉妒,李昭容脸色有些难看,皇上的目光灼灼,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 只一瞬,安嫔就明白了,大家都误会那道声音跟她有关。 心念一动,她决定将计就计,伸筷又夹了一块烤蛤蜊,熟练地剥壳吃了起来,脸上带着浓浓的怀念之情。 这番姿态验证了大家心里头的猜测。 淑妃放在桌下的左手死死攥着手帕,安嫔有这等神鬼莫测之能,她们还拿什么跟她争宠?没看皇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多了起来吗? 李昭容心里也很不得劲儿。安嫔如此做作虚伪的女人怎会有如此好运? 还是天衡帝最老练,淡然地收回了目光,让太监给几个妃子剥海鲜。 馋得不行又不好意思站起来夹海鲜的唐诗乐了,看着碗里剥好的海鲜开心地吃了起来。 【瓜瓜,好好吃啊,这个鲍鱼好肥。】 【皮皮虾真好吃,还想再吃两只。】 安嫔马上伸筷夹了两只皮皮虾,淑妃气闷地低下了头,脸上头一回没了笑容。 对于餐桌上的暗流涌动,唐诗毫无所觉。她只觉得现在吃饭都舒服了许多,因为旁边的安嫔放开了许多,一直在吃东西。狗皇帝好像也良心发现了,让太监们不时地将碟子换一换,这样她也能夹到更多的菜。 皇帝这儿的伙食太好了,唐诗吃得很开心,头一回没吐槽皇帝。 等吃过饭,她悄悄揉了揉凸起的小肚子。 【瓜瓜,好撑啊。】 瓜瓜:【让你一顿吃这么多,吃不下就别吃啊。】 唐诗可怜兮兮地表示:【你不知道现在没什么冷链技术,京城又不临海,吃一顿海鲜有多不容易。估计皇帝一个月都吃不了几次,我这辈子很可能就只能蹭这么一顿了,当然是要多吃点了。】 旁边的安嫔也很久没吃这么多东西了,吃的时候不觉得,吃完后她觉得有些反胃,脸色也不大舒服。 天衡帝挥手让人上了消食的山楂茶。 淑妃和李昭容看着酸溜溜的山楂,气得差点咬碎了银牙,偏偏耳畔还响起那道开心的声音:【我最喜欢喝泡山楂水了,要是放点蜂蜜就更好喝了,酸酸甜甜的。】 听到这话并不喜食酸食的安嫔强忍着不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摆出一副吃了蜜似的模样。 一顿饭吃完,唐诗发现妃嫔们都有些怪怪的。 但她也没管。她是半路穿进来的,跟这些妃嫔本就不熟,而且她一个社会主义新青年哪会扯头花啊,还是躲远点吧。 可今天皇帝怪怪的,前段时间都是让她们上午来坐一两个时辰就走,基本上连照面都不打一个。 今天都留她们蹭了饭,还没放她们回去的意思,皇帝这是要闹哪样啊?莫非是还打算请她们晚上再搓一顿?也不是不行,等她再消化消化。 吃得太饱,唐诗的困劲儿上来了,坐在椅子上,眼皮子就开始打架,脑袋悄悄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李昭容看到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是又羡又气,唐嫔果然是个傻子,吃饱喝足啥都不管。真是傻人有傻福,像她这样什么都不懂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个宿主怎么不是唐嫔,不然周才人也行啊。 这两个人至少不那么令人讨厌。 就在唐诗快睡过去的时候,瓜瓜突然冒了出来。 【宿主,关潮扯着祝星业还有一大群人进宫来了。】 唐诗的瞌睡一扫而空,陡然精神起来:【哇塞,要扯头花了吗?】 宿主很了解唐诗,看起来胆小,实则最喜欢这种热闹了,尤其是古代皇宫的生活也忒无聊了。 【是啊,看样子今天有现场版哦,还不用我转述直播。宿主激不激动?】 唐诗表示:【激动。我就喜欢关尚书这种雷厉风行,撕逼不过夜的性格。】 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关潮带了十几个人进宫求见,其中就还包括了葛经义。 哦,这老头是死皮赖脸跟来看热闹的,毕竟像祝星业这样无耻又心机深沉,连关潮这老头都能骗过的年轻人不多了。 一见皇帝,关潮就先发制人:“皇上,祝星业德行不修,与丫鬟合谋陷害林姑娘,请皇上革去他的翰林院编修一职。” 关潮很有信心。 祝星业此人品行不良,为往上爬能够不择手段。陛下定然不愿这样人知道那道神秘的声音存在。 果然,他摸准了天衡帝的心思。 天衡帝很痛快地就下了旨:“革除祝星业翰林院编修一职,贬为庶人。” 挑灯夜读十年,好不容易才高中,今天却突然被革除了功名,祝星业怎么甘心。哪怕他不愿意得罪关潮,如今也不得不站出来为自己狡辩:“皇上,微臣冤枉。岳父大人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诬陷微臣,请皇上给微臣做主啊。” 关潮也是有备而来:“皇上,微臣已托刑部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证据都在葛大人那儿。” 葛.热闹人.经义懵了。 他只是过来看看同僚的乐子,才一两个时辰,他查到个屁哦。再说,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可不归他们刑部管,他有个毛线的证据。 关潮这狡猾的老东西陷害他。 但偏偏还有不知情的人信了。 唐诗感叹:【葛尚书好厉害啊,这么快就又查出了一桩案子,真是太令人佩服了。】 【他是要为那个倒霉蛋做主吗?真是个青天大老爷。】 葛经义听到这番话就知道完了,皇上为了掩盖他们知道信息的来源,肯定会推到他的头上。 关潮真是太阴险了。 果不其然,天衡帝缓缓开口:“既如此,今日便交由葛大人来审理此案。” 第012章 葛经义到底老练,很快就想好了对策,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手里没有证据,通通都没关系。 这么短时间,关潮那糟老头子肯定也没查清楚,还敢闹到皇上面前,不就是仗着那道神秘的声音能作弊吗? 这种会随时蹦答案的题他也会啊。 他轻咳一声:“关尚书,你状告祝星业,怎么拉了这么一群人过来?” 关潮冷哼一声:“都是相关人等。祝星业明明已娶妻,却骗老夫未成婚,骗婚乃一宗罪。与林家婢女勾结,欺骗良家女子私奔,此乃二宗罪。他旁边的便是被他骗得毁了一生的林家姑娘,后面的那个红衣女子是林家姑娘的婢女,当初给林姑娘与祝星业牵线搭桥,帮助林姑娘私奔的女子,她左侧的乃是征远将军家的三公子范英……” 关潮也不是一点调查都没做,他很快将场上的人际关系梳理了一遍。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炸下。 林姑娘难以置信地回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曾经的婢女,现在范三少夫人春碧。 她与春碧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春碧为何要这样害她? 春碧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被关潮一语道破,心底慌乱,面上却不显,还跪地磕头:“冤枉啊,大人,奴婢对小姐一片忠心,怎会做出此等卖主之事。” 范英更懵,他本来在外面同几个好友在喝酒,突然被关潮请过来的,在宫门口才见到春碧,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今听说温柔贤惠的妻子竟曾做过那种事,他第一反应也是不信:“关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拙荆的身份,小子也清楚。范家与林家祖辈定有婚约,但林姑娘染病去世后,林夫人收了林姑娘的婢女为干女儿,延续两家的婚约。此事林夫人也是派人与我家中协商过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家知道春碧的身份,林家没有骗婚。 葛经义同情地看了范英一眼,好好一小伙子,竟被骗娶了个蛇蝎女,现在还在帮对方说话。 他指着祝星业身边的林姑娘说:“这才是真正的林家千金,她并未过世。” 春碧连忙说:“夫君,对不起,此事是妾身骗了您,姑娘确实还在世,只是……母亲为了姑娘的名声,掩下了此事,借口她已经过世。后感念妾身的悉心照料,因此才收了妾身做干女儿。” 范英不知道该信谁,成婚快一年,妻子一直善良温柔大方孝顺,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的人。 唐诗看着这场闹剧,不由摇头。 【春碧这心理素质可真够好的。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知道盘算着陷害自己姑娘,取代对方的人生,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岂是一般人。】 【就是可怜了林姑娘,好好一世家千金,落得个如此地步,若非葛大人明察,只怕她到死都不知道她这一生的悲剧始作俑之一是她情同姐妹的好丫鬟。】 心里什么谱都没有的葛经义很慌。 姑奶奶,您别光顾着感叹啊,你倒是透露点关键信息将这对狗男女钉死啊。 不然他怎么“明察秋毫”? 到底是刑部尚书,经验丰富,哪怕手里头没有任何实证,葛经义也能继续胸有成竹地审问:“是吗?春碧,你说说,当初为何要三番两次制造林姑娘与祝星业的偶遇,帮祝星业递信给林姑娘,在林夫人面前打掩护?” 春碧咬了咬唇,愤恨地瞪了祝星业一眼:“当初是姑娘对祝星业心生好感,茶饭不思,奴婢实在是担心姑娘的身体,拗不过,所以才……妾身也不知祝星业是此等败类,才不过一年就负心了。姑娘,奴婢实在是很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就是拼着被姑娘厌弃的后果,奴婢也一定会将这事告诉夫人。” 唐诗一边看她表演,一边翻小册子。 【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祝星业第一次注意到林姑娘这个人就是她设计的。那天下雨,她借口忘了一只碧玉钗回去找,留林姑娘在青山寺的回廊中避雨。这时候他们提前放在回廊中的蛇爬了出来,林姑娘最是怕蛇,吓得拼命跑,直接撞进了祝星业的怀里,祝星业拿着棍子驱赶蛇,最后被蛇咬了一口。】 【英雄救美,苦肉计,都全乎了。】 【林姑娘感动得眼泪汪汪,却不知道蛇是祝星业花了四百文从山下的闽老汉手中买的。至于林姑娘最怕蛇这事当然是春碧告诉他的。】 葛经义大喜,姑奶奶真给力,一下子就给出这么关键的证据,连证人都有了。真想将姑奶奶请去刑部坐镇,他们刑部还有好多陈年旧案一直没有头绪。 他直接拆穿了春碧的谎言:“你说谎。刑部已经查清楚了,当初林姑娘之所以会对祝星业心生好感,乃是你二人设下的计谋。你告诉祝星业林姑娘最是怕蛇,祝星业花了四百文钱从山下一老汉买了一条蛇放在林姑娘的必经之路,然后故意因救林姑娘被蛇咬了一口。如今刑部已经找到了那闽姓老汉,可随时将他请来与你们对峙。” 虽有证据,但蛇又不是她买的,春碧还是不肯承认。 “葛大人,妾身真的不知道蛇是祝星业买的,妾身真的没跟他合谋。如若大人不信,妾身愿以死自证清白。” 说着就要往旁边的柱子撞去,却被旁边的范英给死死抱住了:“阿碧,你冷静点,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 唐诗很想竖大拇指。 【牛啊,运气真好,有怀孕这张护身符,葛尚书都得投鼠忌器,不然万一弄个一尸两命,不是跟征远将军府结仇吗?】 【她不知道,祝星业这个小人阴险着呢,手里还保管着她写的那张关于林姑娘喜好的纸。另外,青山寺的那个胖和尚也看到过两人嘀嘀咕咕悄悄见面的事,被祝星业塞了五两银子堵了嘴巴。】 葛经义马上放弃了春碧,将矛头对准了祝星业:“祝星业,你买蛇袭击林姑娘,又花五两银子收买和尚帮你掩藏此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祝星业还没说话,一直沉默的林姑娘突然爆发了,冲过去就将祝星业扑在地上,两只手死命地往他脸上抓:“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你疯了,你干什么,放开……”祝星业拼命挣扎,花了好几息才将林姑娘推开。 但他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多了好几道猩红的抓痕,有一道刚从眉峰划过,差点戳到眼珠子。 唐诗直叹可惜:【就差一点点。真丑啊,本来灵魂已经够丑陋了,如今连脸都烂了,辣眼睛,比狗皇帝都还难看。】 无辜躺枪的天衡帝…… 真是够了,不就脸吗?他让广全附耳过来:“去太医院拿一支祛疤的膏药。” 看戏看得正起劲儿的广全小声嘀咕:“皇上,太医前几日给您开,您说不要的呀?” 天衡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广全只好撇下看到一半的戏去办差事了。 林姑娘被推开后,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震得人耳膜痛,但却没一个人出声。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对着关潮和葛经义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两位大人让民女知道了真相,不至于死了都是个糊涂鬼。” 葛经义想起很多年前去林家拜访林父那次,当时的林姑娘约莫三四岁,头上扎着一对小啾啾,小脸圆圆的,粉粉嫩嫩,看到林父就扑了上去,娇滴滴地唤“阿父”,一声一声叫得生性古板的国子监祭酒大人都没了脾气,将她抱在怀里点着她的小鼻子:“小囡今日又闯了什么祸?” 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曾与你父有几分交情,以后有什么困难来找伯父。” 说罢,他看向祝星业:“你可认罪?” 祝星业好不容易才出人头地,如今虽说只是私事,可得罪了两位尚书,也被皇帝看到了他最丑陋的一面,以后肯定没前途了。 他不甘心,还试图辩解:“葛大人,是春碧,她嫉妒林婉的出身,想将林婉的人生据为己有所以主动找上我,让我勾引林婉。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后来一时色迷心窍,下官知错了。以后下官一定会好好对林氏,此生都不负她。” 说完又跪着看向林姑娘:“婉儿,我错了,我心里只有你,我只是太渴望成功了,太希望能光宗耀祖了,但我爱的人只有你,你就原谅我吧。” 唐诗第一次看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这是看娶不到关尚书的女儿就继续打算娶葛尚书旧友的女儿?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瓜瓜有点担忧:【林姑娘会不会上他的当啊。】 唐诗也没信心:【不好说。林姑娘如今名声尽毁,回家会给家里人招来麻烦和各种闲言碎语,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 殿内静默下来,只有林姑娘的低泣声,显然她也很犹豫。 葛经义还真不愿意她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开口问道:“祝星业,你说是春碧让你做这一切的,可有证据?” 祝星业这会儿为了给自己洗白什么都愿意做,忙不跌地说:“有的,有的,葛大人,下官书房里还保存着春碧写给下官,让下官欺骗婉儿的信。” 春碧本以为自己能来个“死无对证”的,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祝星业竟还偷藏着那张纸条,顿时慌了:“你胡说,没有的事,大人,那信必然是他伪造的。” “是否伪造,核对一下笔迹既知。”葛经义淡淡地说。 祝星业又说:“大人,寺里的和尚曾撞见过下官与春碧商议,还有四海茶楼的伙计也认识我们。我们曾在那见过三次,这些人都可作证。” 连番证据砸下来,春碧终于破防,瘫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 见她这样子,范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脸色铁青,倏地松开了春碧的手,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春碧被他的眼神刺得一痛,想上去拉他的胳膊:“夫君,夫君,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这次范英不上她的当了:“背主求荣,你我的婚姻本就一场骗局,我担不起你这句夫君。” 这回轮到春碧伤心地哭了。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 天衡帝拍板:“葛尚书,此案交由刑部处置。林姑娘,朕悯你被奸人所害,无家可归,特赐你一座一进的院子,不可转卖,不可出租,只能你自己住。若哪一日,你不住了,房子由官府收回。” 唐诗眼睛一亮,夸赞的话咕噜噜地往外冒。 【狗皇帝总算做了个人。】 【这么规定,谁也不能拿走林姑娘的房子。只要她自己不犯糊涂,放弃房子,这辈子都不会走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了。】 【这可京城五环以内上百平米的大房子啊,还是四合院,狗皇帝太大方了,怎么对自己老婆就扣扣嗖嗖的!】 本来想今天找借口给点赏赐,将前阵子扣的三个月俸禄补发给她们的天衡帝决定还是算了。 第013章 出宫后,葛经义派人将林婉送回了家中。 她家在京城还有一所两进的院子,是她父亲去世前留下的,也是林家目前最值钱的东西。 林夫人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扶着婢女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曾经天真烂漫的女儿如今眼底布满了沧桑,再无以前的娇俏灵动,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上前一把握住林婉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林婉心里又酸又涩:“娘,对不起,是女儿不孝。” 林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都过去了,我儿受苦了。不怪你,娘都没识破那小贱人的险恶用心,又惶论我儿。” 若非今日刑部派人来说明了案情,她都还被蒙在鼓里。 春碧以前表现得实在太好了。 林婉不听话跟祝星业私奔后,她气得一病不起,儿子又小,家里乱成一锅粥,是春碧站出来挑起这个担子,在床榻前整夜整夜地照顾她,白天还要看顾家里的事。 所以林夫人病好了后,感念春碧的情意,便给她除了奴籍,收为了干女儿,还写信给征远将军府商议两家早年定下的这门婚事,给她置办了体面的嫁妆。 但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在春碧的计划中。他们家的这些遭遇都是她一手导致的,想到这里,林夫人又悔自己以前识人不清,被人蒙蔽,害了女儿一辈子。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阵回了家中坐下,林婉向林夫人说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林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感激:“谢皇上隆恩,谢葛大人为我儿做主。过去的便过去了,以后咱们母子三人一起安生过日子。” 林婉点头,经此一劫,她成长了许多,握住林夫人的手说:“母亲安心,以后有女儿。女儿想过了,如今咱们家中没有什么进项,还要供阿弟念书,不能坐吃山空,不如将家中奴仆遣散了,只留两老仆,一道搬去皇上赐我的宅子。” “至于这套院子则租出去补贴家用,省着些够咱们日用了。回头女儿再寻一门营生攒些钱,也多一个门路,日后阿弟若有出息自是最好,若不能手里有钱也能寻点其他谋生的法子。” 京城大不易居,他们这个院子位置还行,租出去,一个月能有十来贯钱的租金。 林夫人既欣慰又心酸:“我儿长大了,懂事了,娘听你的。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娘就知足了。” 母女俩说到一半,管家来报,说是征远将军府来人了。 林夫人连忙擦干眼泪,带着女儿出去见客。 征远将军府来的是一名管事,他身后放着十几个熟悉的箱子。 那管事一拱手,笑道:“林夫人,这是贵府年初置办的嫁妆,嫁妆单子在这,请您过目。” 这是将春碧的嫁妆退回来了。 林家已经落败,哪怕当初将春碧当亲女看待,林夫人东拼西凑也只凑出了几百两银子给她弄了十二抬嫁妆,而且大多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征远将军府又怎么会贪墨她家这点东西。 她接过单子:“不用对了。今日之事皆因我心软而起,连累了将军府,我心中着实有愧,改日再登门致歉。” 那管事摇头:“夫人别这么说,您也是心善被奸人蒙蔽,此事都过去了,便作罢吧。这五百两银子是我家夫人托小人转交给夫人的,两家虽无两姓之缘,但我家将军和夫人一直敬重林大人和夫人的人品,这点银子权当给姑娘的补偿,请夫人莫嫌弃。” 她有什么好嫌弃的? 这件事他们家是受害者,范家就不是吗?若非相信她,愿意遵守两家当初的婚约,范家又岂会同意将春碧这样一个婢女出身的义女娶进门。 范家此举,一是同情他们孤儿寡母日子难过,二也是表明态度不会再继续婚约。 其实就是范家人不提,他们家也没脸提议将林婉继续嫁过去。 林夫人掩面低泣:“银子我收下了,替我谢谢夫人。” 那管事拱手说了两句客套话告辞。 等人走后,林夫人很是惋惜:“范家是好人。” 林婉现在也意识到自己确实错过了一门不错的婚事,今日范家的表现,就不是祝星业那等薄情寡恩,趋炎附势之人。 “是女儿福薄,没听娘的话。但还能回到母亲身边,女儿已经很知足了。” 林夫人怕女儿伤心,拍了拍她的手:“都过去了。” 林婉点头,转开话题,说起了她的计划:“嗯,娘,女儿想开一家食肆,卖……” 唐诗知道了林家的后续,很是感慨,这两家都是好人,奈何被奸人这么一搅和,硬是将好好的缘分给拆散了。 不过林婉经此一事,成长了起来,学会了为自己,为家里打算,还想到了谋生的出路,这样的结果也很不错。 眼看时间不早了,唐诗不再八卦,准备熄灯睡觉。 只是刚躺下便听到瓜瓜兴奋的声音。 【宿主,安嫔去给皇帝送宵夜了。】 唐诗咋舌:【今天在承乾宫呆了一整天,她不累吗?回去还能做宵夜,大晚上的送过去,太拼了。】 瓜瓜:【要看现场直播吗?】 说到这个唐诗就不困了:【看。】 承乾宫,天衡帝把玩着手里的绿釉小药瓶,瓶内装着褐色的药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广全见他一直不动,试探地询问道:“皇上,奴才帮您涂?” 天衡帝瞥了一眼铜镜中自己紧皱的脸:“不用,朕自己来。” 那您倒是涂啊。 广全都急了,净脸后皇上一直捏着这玩意儿,都坐了小半炷香的功夫了还没动。 皇上最近怪怪的,前阵子还说不用管,小疤而已,很快就好了,今日又要药膏,可拿来了又不涂,表情还带着几分嫌恶。 好在最后天衡帝还是涂了。 只是看着脸上那团褐色的玩意儿,他还是很不习惯,直接将药瓶丢进了抽屉里,准备继续批白天没看完的折子。 就在这时,东来从外面进来禀告:“皇上,安嫔娘娘来给您送宵夜了。” 闻言,天衡帝的眉皱得更深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朕还有公事要忙,让她在偏殿候着。” 东来点头退下。 天衡帝沉默少许,拿过一张纸,快速地写了几个字,递给旁边伺候的东来。 东来扫了一眼连忙将纸烧了,然后默默地退下。 偏殿内,安嫔很是兴奋,这还是皇上第一次留她,而且还是晚上。 她赌对了。 虽说这事有一定的风险,但富贵险中求,若是她不想方设法争宠,就皇上现在都不多看她一眼的模样,只怕永远都没有受宠的机会。 过几年,她颜色渐衰,宫中又有新人出,皇上哪还会记得她啊。 皇上现在还没有子嗣,只要她能生下皇长子,以后这宫里就有她的一席之地。即便这事暴露了,有子嗣傍身皇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而且她可没明确说过自己是那道神秘声音的主人,到时候她完全可以不承认,说这只是误会一场。 可惜算盘打得很好,但她在偏殿枯坐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皇帝。 安嫔渐渐有些不安。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终于忍不住问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公公,皇上每夜都要忙到这么晚吗?” 小太监态度很好,笑眯眯的,可却什么都没透露:“皇上日理万机,忙完了自会来见娘娘,还请娘娘耐心稍候。” 这一等,没等来天衡帝,反倒等来了个不速之客——周才人。 周才人身后的宫女手里也提着一个食盒。 两人在偏殿一打照面,都很意外。 安嫔本就等得心急火燎的,如今又来了个争宠的,只怕今天这一趟是要白跑了。她脸色隐隐有些不好看,强撑起笑脸问:“周妹妹怎么来了?” 周才人一贯的寡言沉默,行礼道:“妾身来给皇上送宵夜。” 然后木讷地站在门口,等安嫔坐下了,她才坐到靠门边的位置,低垂着头,安静地等着。 安嫔差点气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结果她连皇帝的面都还没见到,又来个坏事的。 唐诗也非常不解。 【周才人怎么会来?她不是一向最没存在感的吗?】 周才人就跟个隐形人一样,从不掐尖冒头。按照她的性格,撞上了安嫔应该主动避让,放下东西就主动告辞才对,但今天她明知会得罪安嫔还是杵在了承乾宫,就不怕安嫔记她一笔吗? 瓜瓜也搞不懂:【晚上周才人吃宵夜时,突然想起了皇帝,就让宫女准备了一份。看不出来,周才人还挺关心皇帝的。】 搞不明白唐诗也不琢磨了,反正不关她一个吃瓜路人的事。 她饶有兴致地看戏:【一下子来两个,也不知道狗皇帝待会儿会怎么应付。今晚是留一个还是留两个呢?】 御书房里的天衡帝完全没这心思。 他一边批折子,一边问广全:“人来了?” 广全点头:“是,周才人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天衡帝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女子聒噪又大胆,口无遮拦,嘴馋,言语之间颇为懒散,应是那种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性格,又怎么会争宠。 依他对那女子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大晚上的吹着冷风走几里给他送宵夜的。有夜宵,估计她也自个儿先吃了。 安嫔白日里的举动虽有几分契合了那女子,但性格对不上。安嫔这几日来承乾宫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明显有争宠的心思,若真有这份神通,早用上了,又怎会一直按捺不动。 他心里本就存了几分怀疑,如今这一切不过是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罢了。 天衡帝淡定地在奏折上落下一笔,这才开口:“让周才人回去。安嫔留下,给她送点针线过去,就说朕想要一只香囊。” 安嫔听了传旨太监的话,激动得脸都红了。 皇上赶走了周才人,独独留下她,还说喜欢她绣的香囊,可见皇上待她是与众不同的。 她连忙拿了针线开始绣香囊,发誓要做一个最特别的香囊让皇帝满意。 唐诗躺在床上打了三个哈欠,就听到了这么个后续,无语到了极点。 【半夜三更绣香囊,亏他想得出来。】 【狗皇帝是不是有病,淑妃研磨,好歹还有点红袖添香的绮丽美感,可大晚上的绣香囊,一两个时辰能完工吗?安嫔这是要通宵的节奏啊,好拼……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见没什么好戏可看,唐诗也不纠结了,跟瓜瓜道了声晚安便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第014章 次日距辰时还有一刻,唐诗就被生物钟唤醒了。 进入十月,天气越发的冷。 唐诗从小就怕冷,很不愿意起床。春喜将衣服拿到了床边她也不肯爬起来,而是伸出半截白玉似的胳膊将衣服勾进了被窝,悉悉索索地往上套。 美滋滋地睡了一晚,唐诗的脸粉扑扑的,嫩得掐得出水来,两眼雾蒙蒙的,带着惺忪的睡意,看起来迷糊又可爱。 春喜真是百看不厌。她家娘娘长得美,性子好,没架子,从不折腾宫人,再也没这么好的主子了,皇上怎么就看不到呢,偏偏宠幸安嫔,这么久了竟还没单独召见过她家娘娘。 她不自觉地将自己心里的不满小声嘟囔了出来。 唐诗好笑:“咱们这样就挺好的,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记住祸从口出。” 她可不想绣一晚上的香囊,这种宠不受也罢。 瓜瓜:【宿主,那可未必哦。】 唐诗纳闷:【你啥意思?我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瓜瓜慢吞吞地说:【皇帝体恤安嫔昨晚操劳一夜,今天上午不打算召你们去承乾宫了。】 唐诗一听就乐了:【早说啊。】 她马上停止了穿衣的动作,重新将脖子缩回被窝里,准备睡到自然醒。 瓜瓜:【我还没说完呢。我说了,你恐怕就睡不着了,皇帝赏赐了安嫔一对定窑绿釉瓷瓶,周才人十匹蜀锦。】 唐诗果然睡不着了,翻身抱着被子蹭地坐了起来,带薪休假的喜悦荡然无存,捶胸顿足:【啊啊啊,送顿宵夜都有赏赐,早知道昨晚我也跑一趟。那可是国宝级的瓷器啊,你知道定窑瓷器能拍出多少钱吗?一个碗就能拍出一个亿,这可是一对瓶子,肯定还要贵不少。还有蜀锦,寸锦寸金,可贵了。我不挑的,随便给我一件都成。】 瓜瓜幽幽地又补了一刀:【不止呢,太后还赏赐了安嫔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上面镶嵌着七十二颗红宝石,最大的那颗有鸽子蛋那么大。】 唐诗捂住胸口:【别说了,再说下去嫉妒将使我面目全非。】 还是安嫔聪明啊,绣一晚上香囊就换来了这么多好东西。 她都好想奋起加班哦。 没办法,老板实在是太大方了。资本家们就该好好向狗皇帝和太后学学,他们但凡学到一丢丢,打工人们都会心甘情愿加班加点。 因为与国宝级瓷器和蜀锦、红宝石这样的珍品失之交臂,唐诗今天的心情不大美,直接的后果便是她无心八卦吐槽了,老老实实坐在最末尾的位置闷头吃饭。 天衡帝一直没听到那道聒噪的声音,诧异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 今天他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她说的烤鱿鱼、皮皮虾、蒜蓉鲍鱼,至于香辣蟹,御膳房用胡椒、茱萸、姜、芥末等味调制,但做出来的味道不怎么好,便没呈上来。 莫非是今天的菜色让她不满意? 眼下还有黑眼圈的安嫔也有些忐忑,但同时又有些兴奋。若这声音从此消失,那就没人能拆穿她了。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海鲜,心里盘算着今晚要怎样才能获宠。 虽说昨晚她在承乾宫留宿了,可做的什么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这种表面上的一时宠爱就如那随波逐流的浮萍,靠不住的。 还是得承宠,生个孩子,这样才有长长久久的未来。 淑妃三人也没作声。 这顿饭众人各怀心思,只有唐诗化悲愤为食欲,闷头吃得最多。 等吃饱了,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又有心思八卦了。 【折了个傅芊芊,太后还不死心啊。】 【这次不送妃子,改送宫女了,还是傅家旁支的姑娘。】 【两个呢,都好漂亮,芙蓉面杨柳腰,狗皇帝有福了。】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天衡帝隐隐松了口气。 就连淑妃脸上的笑容也扩大了一些,李昭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要到嘴边的笑意,只有安嫔有点不自在地抚了抚耳边的鬓发。 用过午膳,她们又被打发去了偏殿。 这次偏殿不但有茶水点心供应,而且还有一批布料。 东来在一旁解释:“这是今年进贡的一批料子,有葛布、蕉布、葛金丝布、桂布、花斑布、竹布,皇上特意让奴才将册子拿了过来,让娘娘们挑些喜欢的。” 他命人将单子和样布送了进来,又让管事的给她们解释,每种布料都有哪些颜色花样。 唐诗高兴了,虽然要等淑妃、李昭容、安嫔挑完才能轮得到她,但进贡的布料又能差到哪里去? 而且现在天气冷了,有了这些布料正好做几身保暖的衣服。 【狗皇帝总算大方了一回。】 隔壁天衡帝向来严肃刻板的脸上不自觉地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皇上,皇上……”底下的宣平侯庞志试探地喊了几声。 天衡帝回过神,咳了一声,黑眸幽深,重新恢复成了冷肃威严的帝王:“继续。” 宣平侯接着讲公事。 半个时辰后,公事告一段落,他拱手道:“皇上,微臣还有一桩私事想恳请皇上恩准。” 天衡帝淡淡颔首:“何事?” 宣平侯道:“微臣小子已候在宫门外,就等着皇上召见。” 天衡帝明白了,宣平侯是想给小儿子请封世子。 宣平侯的长子去年莫名失踪,找了一年连尸骨都没找到。宣平侯应该是准备放弃了,因此决定给小儿子请封。 宣平侯年事已高,身体又不是很好,说不定哪日就去了,确实应当早日将继承人定下来,也免得出事了手忙脚乱。 天衡帝愿意给这位老臣一些体面,点头道:“宣。” 很快,庞小公子便进来了。 今日要进宫,他打扮得颇隆重,碧玉簪发,宝蓝色的锦缎袍子,羊脂玉挂坠,通身都透着富贵。 看其年龄也不大,还不到弱冠之龄,脸上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若不是瘦了点,精神气不好了点,也是一枚翩翩贵公子。 进了御书房,他老老实实跪下行礼:“臣庞飞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起来,让朕看看。”天衡帝淡淡地说。 庞飞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头,露出一张白皙俊朗的脸,其五官轮廓与宣平侯有三分相似,就是眼下的黑眼圈有些显眼,似乎是没怎么睡好。 为示恩宠,天衡帝又问了他平日里都做什么。 庞飞显然是早有准备,对答如流:“臣最喜读书,每日闭门苦读,可惜脑子实在是愚钝,乡试屡次不第。不像大哥,十八便中了举。” 宣平侯长子才学还不错,十八岁便中了举,只是后面两次会试都因为种种原因落了榜,本打算三战,哪晓得去年出门访友时却意外失踪。 那几天正好下雨,雨水冲刷掉了很多痕迹。大家都猜测他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豺狼虎豹,被拖入森林中遭遇了不测。 提起长子,宣平侯有点难过,但今日是为小儿子请封,他没忘记正事。掩下心底的那份难受,他夸赞小儿子:“皇上,小子虽不才,但极为刻苦,每日用工苦读,挑灯夜读到三更,让他多注意休息,他总是不听。” 很明显宣平侯是心疼儿子的黑眼圈,也是有意在皇帝面前夸儿子勤奋刻苦。 【确实用工,就是没用到正处。】 【宣平侯肯定想不到,他的宝贝儿子每天熬夜都是在抢猫的活儿,捉老鼠。】 见多识广的唐诗都被庞飞的爱好给惊呆了,怎么会有人喜欢捉老鼠呢?老鼠身上贼多细菌,大名鼎鼎的鼠疫就是通过老鼠传播的啊。 【而且抓了还不杀,宝贝地养起来,养了一庄子的老鼠。】 【丧心病狂啊,只是可怜了庄子上的佃户,还有附近的农民,太倒霉了,种的庄稼都被泛滥的老鼠给吃光了。】 宣平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听话孝顺勤奋刻苦的小儿子说是读书,实则是天天在抓老鼠?不可能吧。他们夫妻都是正经人,怎么会生出这样怪癖的儿子。 那边唐诗还在疯狂吐槽。 【养小白鼠、仓鼠当宠物也就算了,好歹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可爱啊。养黑乎乎满身都是细菌到处打洞的老鼠干什么?他不怕染病吗?】 【疯了,他还亲自在院子里挖老鼠洞。有次他养的一只宝贝大老鼠在书房的地下打了个很深的洞,庞飞挖了半天都没挖到,竟烧火熏老鼠洞,然后把书房给烧了,好几本孤本都烧没了,痛心。】 【他说是读书太困打盹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蜡烛,书房烧了起来。】 【可把宣平侯两口子给心疼得又是请大夫又是给他换院子的,还把珍藏的百年老参都炖了半根给他喝。】 【而且他还丧心病狂地抱着老鼠睡觉,跟老鼠同食一碗饭,他一勺老鼠一勺,我要疯了,昨晚的隔夜饭都要被他恶心得吐出来了。】 淑妃李昭容几人也拿起帕子掩住嘴巴,压抑那种想吐的冲动。 宣平侯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他本来不相信这事的,但对方说的很多事都对得上,容不得他不信。 旁边几个大臣怜悯地看着宣平侯,不自觉跟他们父子拉开了点距离。老鼠身上很脏,而且还有跳蚤,这万一沾上回家还不得被夫人拧耳朵啊。 天衡帝揉了揉眉心,也有些同情宣平侯,本来是显摆儿子的,结果变成了这样。 只有毫无所觉的庞飞还在显摆,故作谦虚地说:“臣本就比别人落后了一大截,更该奋起。正所谓笨鸟先飞,臣相信,只要臣努力,有朝一日总能金榜题名,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说得真好听,就你天天挖老鼠洞,认老鼠当兄弟老婆的劲儿,这辈子能高中才有鬼了。 宣平侯臊得慌,实在听不下去了:“闭嘴。” 庞飞委屈又诧异地看着宣平侯:“父亲,您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你给老子闭嘴。”宣平侯心情差到了极致。 怕将这个老家伙气得嗝屁了,天衡帝开口道:“宣平侯,你想清楚了吗?” 也是给宣平侯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宣平侯府到底要不要这样一个继承人。 宣平侯也很纠结。 他平生就得三子,老二早夭,寄予厚望的长子也没了,如今就剩小儿子这点血脉,爵位不传给他传给谁?总不能传给外人吧。 但这个儿子谎话连篇,玩物丧志,做事毫无章法,只图自己痛快,完全不顾虑别人,不考虑他的身份。 他若真喜欢老鼠,抓一两只洗干净养在笼子里也未尝不可。 但万没有拿个庄子养老鼠,还跟老鼠同吃同住,熬夜挖洞抓老鼠的。 今日皇上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都知道他的癖好,只怕以后皇上和大臣们也不会待见他,将宣平侯府交到他手里,宣平侯府以后失宠没落是板上钉钉子的事。 可若要让他将祖宗打下来的基业传到外人手里,他心里又着实不甘,也怕去了地下无颜见祖宗。 正在宣平侯纠结不已时又听那道神秘的女声响起。 【我就说嘛,他做得再隐蔽,院子里的下人都替他打掩护,这时间一长也不可能没有人发现啊。】 【宣平侯世子可真是个好人,庞飞苦苦哀求,他就心软答应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殊不知,就是他这一心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什么意思? 长子的失踪不是意外?宣平侯如坠冰窖,再也撑不住,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第015章 “爹,爹……” 庞飞倒是挺孝的,连忙跑过去扶宣平候。 宣平候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翳地盯着小儿子,想要将他推开却没有力气。 庞飞没注意到宣平候的举动,只是被他这眼神给看得有些心虚,不自在地别开了眼:“爹,您这是怎么啦?您别吓我。” 怎么啦,快被你气死啦! 怕宣平候真的气死,天衡帝对广全低语了几句。 广全连忙派人去请太医,又亲自从庞飞手里接过宣平候,将其扶到了椅子上:“庞公子,皇上还在问您话,照顾宣平候的事就交给杂家吧。” 庞飞讪讪地松开了手,这才发现似乎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没道理啊,今日之事他在府中演练过无数次,一字一句都斟酌过许久,表现也可圈可点。兴许是他想多了。 宣平候喝了一杯热茶情绪总算慢慢平复了下来,他先谢过广全,然后起身行礼:“皇上,微臣年纪大了,一时身体不适,殿前失仪,惊扰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没有多言,摆手:“朕恕你无罪,坐吧,稍后葛尚书就到。” 宣平候明白天衡帝是准备让刑部介入长子的案子了。 他心里很乱。 一年前长子说要去白潭寺会友,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踪迹。 侯府的人找遍了白潭寺内外以及沿途,又向京兆府报了官,依旧没找到人,甚至连线索都没找到。 他也派人一一去寻过儿子的那些朋友,可无一人承认与儿子有约,而且这些人当天也都没去过白潭寺,线索彻底断了。 只有他还不肯死心,依旧派人寻找。 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金銮殿中听到了长子的死因。 宣平候很想问个究竟,可他不知道那道神秘的声音是谁,找不到源头。而且皇上下过秘旨,命他们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天衡帝翻动奏折的声音。 主殿的这番动静自然逃不过一墙之隔偏殿中众人的耳朵。 唐诗听瓜瓜描述隔壁的情况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殿前都能发病,看来宣平候真是老了,难怪要给庞飞请封世子。】 【庞飞真是赢麻了。】 【等他当家做主了,肯定会在宣平候府大规模养殖老鼠,可以想象宣平候府被老鼠占领的那天了。哎,谁住他家附近谁倒霉。】 淑妃脸色当即变了,她娘家就住宣平候府隔壁。 老鼠不但长了脚,还会打洞,肯定会往她娘家跑。想想她从小住的院子,用过的家具什物,还有院子里她亲手种的桃树都难逃老鼠的破坏,父母兄弟姐妹更是要饱受老鼠之害,淑妃整个人都不好了。 主殿中的永恩伯脸色也是一变。 光顾着关心宣平候府的八卦去了,竟忘了这一遭,他家也在宣平候府旁边啊,两家就隔了一道墙。 为了家里安宁,绝不能让庞飞这恶心巴拉的玩意儿继承宣平候府。 哎,这个宿主和瓜瓜怎么老喜欢走神。 你倒是快说啊,宣平候世子的死是不是跟庞飞这狗东西有关?大家都等着呢,你不能只顾着自己乐啊。 唐诗一点都不乐。 她很惋惜,心里还有点堵得慌。 【瓜瓜,是不是好人都不长命?宣平候世子端方清正,对家人对朋友都一片赤诚,可最后却死在了自己最信任最疼爱的弟弟手里,而且还是那样一个荒谬的理由,太可笑了。】 石头终于砸了下来。 宣平候差点昏厥,但许是长子失踪已久他早有了心理准备,也许是先前已经遭受了一波冲击,他虽难受愤怒,可到底还是撑住了。 他两手用力按在椅子把手上,面色惨白,勉强对关心他的同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没事,没事……” 跟他关系比较好的永恩伯不知道该怎么宽慰这位老友。 丧子之痛,还是疼爱的小儿子害了最器重的长子,双倍的打击,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宣平候强撑着没有晕过去,他要听,他得弄清楚,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太荒谬了,就为了几只老鼠对同胞大哥痛下杀手。】 【这样荒唐的杀人动机,谁能想得到呢?】 【难怪到现在也没人怀疑过庞飞。】 刑部尚书葛经义一进殿便听到这些话,他顿时明白皇帝召他过来的目的了,这是又出案子了? 自从来了这位姑奶奶,他们刑部的案子突然一下子就变多了,而且这破案结案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真是痛并快乐着。 要是能把这位姑奶奶请去他们刑部坐镇就好了,什么疑难旧案都不在话下。 葛经义一心三用,边走神边行礼同时边听案情。 听到这里,他就明白了宣平候世子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庞飞这不忠不孝的东西弑杀亲兄。 皇上突然召他进宫,必是要他办这个案子。 但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一年了,宣平候府世子的尸体都烂了,更逞论其他线索。没有线索,即便知道凶手是谁,也不能治庞飞的罪。 不过这难不倒他,谁让他有好帮手呢,一切罪行都逃不过姑奶奶的法眼。 行完礼,葛经义就主动道:“皇上,微臣进宫是有一事要向皇上禀告。” 天衡帝淡淡地说:“爱卿请讲。” “皇上,宣平候世子失踪一案有了眉目。”葛经义临场发挥的次数多了,越来越熟练,让几个不知内情的大臣还真以为他查到了点什么,在心里感叹这可是巧了。 天衡帝很配合地挑了挑眉:“哦,可找到了宣平候世子?” 葛经义摇头:“不过臣心里已有了怀疑的对象,世子的失踪跟庞小公子有关。” 庞飞冷不丁被人揭穿了心底最重要的秘密,又急又怕,额头上冷汗直冒,下意识地否认:“葛大人,您……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我与兄长手足情深,无缘无故地,我又怎会去害兄长?况且,那日我没去白潭寺,这点家父可作证。” 【呸,你当然没去白潭寺了。】 【世子好心替你掩护,你也答应清理掉庄子上的老鼠,结果却把世子骗去庄子上杀了。】 【官府和侯府一开始寻找的目标就错了,当然找不到人了。】 葛经义眼睛中闪过一抹笑意,淡定地开口:“你是没去白潭寺,但你当日也不在府中,你去了城外的庄子上,侯爷,我说得对吗?” 宣平候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怨毒地盯着小儿子,用力点头:“没错。他那两日确实不在府中,而是在庄子上。” 庞飞见他们连庄子都知道,更急了,连忙对宣平候说:“爹,您相信我,我跟大哥感情一向很好,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葛大人肯定是误会了。” 宣平候扭头,不想看这孽畜。 葛经义淡然应对:“庞小公子,世子知道了你大规模养殖老鼠的事,劝阻你清理掉这些老鼠。你不乐意又怕此事被人知晓,便动了杀人的心思,找借口将没有防备的世子引去了庄子杀害。你别急着否认,世子的尸体应该就埋葬庄子里,派人搜查一遍即是。而且你身边伺候的人,庄子上的人,他们可受不住刑部的拷问。” “庞小公子,我们目前已经将你身边伺候的人都控制住了,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的好,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唐诗好想给葛经义点赞。 【葛尚书威武。太厉害了,还以为庞飞这狗东西要逃脱,顺利承爵呢,没想到葛尚书来得这么巧,还查清楚了案情。葛尚书可真是个及时雨。】 葛经义感觉老脸有点红,姑奶奶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要不是您漏题,他哪知道答案啊,宣平候世子这会儿还得含冤地下。 却又听唐诗有些伤感地说:【可惜尸骨是找不到了。庞飞杀了好几个人呢,连同世子身边的两个小厮都埋在院子后面的槐树下。他养的老鼠太多,什么都咬,什么都吃,把世子身上的衣物都啃烂了,估计现在就只剩一具白骨了,哪还认得出哪具骨头是世子哦。】 宣平候老眼泛红,极力克制才没有失态,他的儿子命太苦了,被嫡亲的兄弟用这种荒唐的理由给害了。 葛经义又得了个信息,把握更大了,即便认不出那具骸骨是世子也没关系,他可以让庄子里的人去指认嘛。 他冷冷地看着庞飞:“庞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庞飞本就心虚,如今见葛经义说得头头是道,将他作案的动机、时间、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还将他手底下的人都控制住了,便知这事是瞒不下去了。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又怎么样?谁让他杀我的老鼠。他可以喜欢读书,喜欢画画,喜欢种花,我为何养不得老鼠?凭什么他要命令我将老鼠都杀了,不然就向父母告发我,还要将庄子收回去?就因为他年长,就因为他是世子,就因为他以后要袭爵吗?” 唐诗都要被这人的无耻给气笑了。 【真要觉得这事没什么不可见人的,那你倒是别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养啊。】 【读书、画画、养花又不影响他人。你养的老鼠可是把农民们的庄稼都吃光了,这两年庄子上的佃农颗粒无收,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还有理了,什么垃圾玩意儿。】 宣平候见他至今还冥顽不灵,振振有词,再也控制不住,抄起座下的椅子就往庞飞脑门上砸去:“逆子,逆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庞飞指着自己流血的脑袋:“打,你打死我算了,凭什么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也是宣平候府嫡亲的血脉,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他的。” “你这孽畜,你大哥都是为了你好,他可是你的亲兄弟,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我打死你。”宣平候老泪纵横。 庞飞坐在地上,得意地说:“是啊,他也是你这么想的,在我一榔头砸破他的脑袋,他倒下的时候还不可置信地指着我。他到死都没想到他这辈子会栽在我手里呢。” 疯子,真是个疯子。 也是,能跟老鼠同吃同睡,养一庄子老鼠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妃嫔们心扑扑直跳,吓的。 她们平日里争宠也就是显摆一下,在皇上太后面前表现一下,可没见过这种真刀真枪见血的。 几个大臣也被庞飞惊得不轻,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庞飞长得人模狗样的,内心竟如此扭曲阴暗。 永恩伯怕宣平候承受不住,连忙上前拉着他:“侯爷,您消消气,别打了,别气坏了身子,如今府里还要靠您呢。” 宣平候丢下椅子,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他孝顺又勤勉好学的长子。 记得那日,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云玟团花直裰,头戴白玉冠,盈盈一拜说是要出门访友,晚上便回来。 从此便再也没回来。 那一日便是永别。 只留下他们夫妻日日垂泪,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念着他,不曾想他就一直在庄子里,埋在那冰冷的、暗无天日的槐树下。 宣平候痛得无法呼吸。 大家都理解他,也没人劝他。 葛经义无奈地摇摇头,行礼道:“皇上,案情已经很清晰了,微臣恳请将庞飞押送进刑部大牢,审问后择日处决。” 天衡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按你说的办吧。” 葛经义带人将疯疯癫癫的庞飞押了下去。 庞飞出了这种事自不可能承爵了。 但经过这个沉重的打击,宣平候的身体明显更差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宣平候府也当早日将继承人定下来,不然宣平候哪一天要是突然去了,旁支肯定要为这个爵位闹得人仰马翻。 天衡帝提醒他:“宣平候节哀,世子之位你若有了新的人选,递折子进宫即可。只要人品端方,朕都允了。” 宣平候跪下磕头:“谢皇上隆恩,今日之事是微臣教子无方所致,请皇上责罚。” 他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了,还怎么罚? 天衡帝淡淡开口:“罚你收尾。” 宣平候磕头:“微臣领旨。一定将庄子上的老鼠清理干净。” 群臣看完了热闹,不,是议完了事也跟着告退,永恩伯扶起了宣平候落在最后,刚要踏出主殿的门槛便听那道女声又响起。 【庄子上的佃户和附近的农民好惨啊,饿得面黄肌瘦,好多都生病了,最近死了不少人,哎,都是庞飞造的孽。】 【高烧、呕吐、皮肤淤血、咳血痰,死后皮肤呈黑紫色,瓜瓜,我怎么感觉这病不简单啊,不像是饥饿或者乱吃东西所导致的。而且生病的人不少,有点像传染病。】 瓜瓜的语气凝重了起来:【糟了,宿主,庄子上恐怕爆发了鼠疫。】 第016章 鼠疫是最严重的烈性传染病之一,传染性强,致死率高。 历史上最著名的鼠疫便是曾经席卷整个欧洲,造成两千多人死亡的黑死病。 华夏历史上也曾发生过很多次鼠疫。其中明末发生的鼠疫就是非常严重的一次。 有史书记载,崇祯十四年,大名府瘟疫横行,人死十之五六,街上空无一人,路边到处都是白骨,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不过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鼠疫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虽未曾彻底消灭,但已不能对人类社会造成致命的打击了。 因此鼠疫也渐渐淡出了普通人的视野,导致绝大部分普通人都不了解鼠疫。唐诗也是如此,上辈子她活了二十几年,除了知道鼎鼎大名的黑死病就是鼠疫外,对鼠疫的症状,治疗方法完全不知。 今天若非瓜瓜提醒,她都想不到鼠疫头上。 但哪怕不了解鼠疫,唐诗也清楚传染病的危害,这可是会死人的,而且会死很多,一个弄不好,十室九空,死个几十万、几百万人都不稀奇。 郁闷,她只是想吃个瓜,吐吐槽,打发闲散时光,怎么牵扯出这么大一桩事。 比唐诗心情更糟糕的是天衡帝和众臣。 他们比唐诗更清楚鼠疫的危害。 庄子离京城不远,京城又四通八达,来往客商繁多,眼下又快到年关了,不少客商会回乡过年,一家团聚,如果鼠疫蔓延开来,将很快向各地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所有人的脚步皆是一滞,备受打击的宣平候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推开怔愣的永恩伯,极快地折回身,扑通一声跪在殿中,老泪纵横:“皇上,微臣有罪。” 天衡帝面无表情,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命令广全:“让侯思敏过来。” 侯思敏是太医院院使。 随后,天衡帝又下了几道诏令,将刚走的葛经义,还有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江,新上任的京兆府尹柴亮等重臣都召进了宫。 主殿这番动静不小,但唐诗这会儿完全没心情八卦。 她纠结得扣头皮,问瓜瓜:【好好的,他们怎么会感染上鼠疫呢?】 鼠疫传染性强、致死率高,必然不是经常发生的,不然在这缺医少药,卫生条件又落后的时代,频繁发生,那人类早灭绝了。 瓜瓜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还不是那庞飞作的死。他的老鼠吃光了庄稼,佃农和农民们近两年颗粒无收,没吃的就偷偷抓老鼠吃,将老鼠皮晒干做褥子被子御寒,进而感染上了鼠疫。】 唐诗气得要死:【他自己作死就算了,还拉这么多无辜的人下水。宣平候世子要是心狠一点,别那么顾念兄弟之情就好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唐诗更纠结另一个问题:【瓜瓜,你说咱们要不要想办法通知朝廷啊?】 说吧,她的秘密将暴露,搞不好会被人当妖怪烧死。 可不说吧,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殒命,她心里又实在是不忍。这就跟回到2019年11月一样让人纠结,哎,愁啊。 瓜瓜到底是系统,没唐诗那么多复杂的情感:【宿主,我劝你还是别说,你没法解释清楚这一切。】 隔壁主殿的天衡帝听到一人一瓜的对话,淡淡地给葛经义递了个眼色。 他已经大致圈定出这女子的范围,找出她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之所以没有继续排查,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现在还不是找出她的时候。 今天更不是个好时机。这种时候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大家都会将抗击鼠疫的希望寄托到她身上,成功倒也罢了,若是不成,她将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即便她有这个心,天衡帝也不会答应。 葛经义为官二十多年,为人老练,自然明白天衡帝的顾虑,他也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当即站出来道:“皇上,微臣刚接到一个消息,庄子里不少人患了病,症状几乎都是呕吐、高烧、咳血,目前已死了好几个人,还有不少卧病在床的,微臣觉得此事不简单。” 太医院院使侯思敏瞥了一眼手里的小纸条后用力握紧,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葛大人,这些人死后尸体是不是呈紫黑色?” 葛经义“震惊”地望着他:“候大人怎么知道?” 侯思敏连忙拱手,焦急地说:“皇上,微臣猜测庄子上恐怕是爆发了鼠疫。” 瓜瓜立马对还在纠结的唐诗说:【宿主,你不用纠结了,刑部审讯庄子上的人发现了这事。】 唐诗大大地松了口气:【真的,真是太好了,葛大人可真是大雍的福星啊。】 不,我不是,你才是。要不是有这福星姑奶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事,估计那时候鼠疫已经蔓延开了。 又冒领了一次功劳的葛经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做戏做全套,又给侯思敏搭台阶下:“候大人,你可确定?鼠疫可不是小事,这事一旦传开,是会在京城引起恐慌的。” 侯思敏认真点头:“皇上,这些症状确实像鼠疫,微臣有六分的把握,具体的还要去看看病人才知道。” 天衡帝立即下旨:“侯思敏,你召集医官立即奔赴庞家庄,核查此事。” 唐诗既欣慰于朝廷的雷厉风行,又很着急:【啊,就这样去啊?不先准备点防护服、口罩、手套什么的吗?医生赤手空拳上阵也太危险了。对了,瓜瓜,鼠疫是通过什么传播的。】 瓜瓜一板一眼:【鼠疫主要有四种传播途径,一是鼠蚤叮咬,老鼠啃咬;二是皮肤接触,直接接触过病兽或患者的浓液痰液等;三是吃了感染的肉;第四是呼吸道和唾沫,也就是人传人。】 唐诗:【那不跟新冠有点像吗?必须要戴口罩啊,可以防止人传人。】 口罩是什么? 侯思敏既纳闷又激动地将要点记下来。 以前他们一直以为鼠疫是被咬伤或食用了染病的鼠类所致,没想到连呼吸唾沫都可能传染,这可是个大发现。 瓜瓜:【可能没口罩吧,口罩是近现代人发明的。宿主,华夏第一个发现口罩的人你猜猜他是谁?】 唐诗哪知道这种偏门的知识啊。 【瓜瓜,你别卖关子了。】 瓜瓜激动地说:【伍连德,鼠疫斗士,曾创下过百日灭鼠疫的奇迹,他是清末人,很多经验都非常值得借鉴。】 清朝末年,那时候现代医学还比较落后,确实可以借鉴。唐诗忙问:【他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消灭了鼠疫?】 瓜瓜说:【隔离封城,阻止病毒细菌传播,消毒杀灭病菌,建立疫区,对患者分不同症状隔离救治,分餐制以免交叉感染,焚尸烧掉病菌载体,减少病菌源头,发明口罩,两层纱布中间夹一层吸水药棉,能很好地防止人传人。】 唐诗大为吃惊:【这不跟新冠防治的手段差不多吗?隔离封城消毒检测戴口罩一条龙。】 瓜瓜:【可能是因为传染的途径都差不多吧。不过鼠疫还要灭鼠,对了,鼠蚤很讨厌马的味道,所以它不会叮咬马匹,骑兵相较于普通人感染的几率更低。】 侯思敏两眼放光,恨不得现在手里就有一支笔将这些都记下来。 今天他真是长见识了,不但搞清楚了鼠疫感染传播的途径,还知道了鼠疫的防治方法。 将这些宝贵的知识记在心里候,侯思敏还舍不得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还想多读十年的书。 葛经义看出了侯思敏的心思。 他虽不是大夫,但也知道姑奶奶和瓜瓜说的这些对他们大有帮助,如果有药方就更好了。 所以他主动帮还不大会“套话”的侯思敏问了:“皇上,若是鼠疫,兹事体大,得提前备好相应的物资,尤其是药物,需得官药局那边提前调配。候大人,治疗鼠疫需要用哪些药?” 侯思敏连忙报出一大串药名:“大黄、朴硝、枳实、川朴、犀角、羚羊角……” 中药的配方好复杂,唐诗搞不懂,她问瓜瓜:【这药有用吗?】 瓜瓜说:【大概有点用,但不多。】 唐诗叹气:【要是有抗生素就好了。】 瓜瓜说:【你别想了,他们连解剖尸体弄清楚人体结构都不敢,更别提什么复杂的抗生素了。不过中药也不是完全没用,《鼠疫汇编》中记载了一个治疗鼠疫的药方:柴胡2钱、红花5钱、甘草2钱……,据说能十愈□□,可能有点夸张吧,但肯定比他们这个药方有用。】 侯思敏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赶紧默默地在心里将药方背了一遍又一遍。他今日进宫真是赚大发了。 等这次鼠疫过后,他要解剖尸体,搞清楚人体结构,还有那抗生素,他也想要。当然,若是能拜这个瓜瓜为师就更好了。 大臣们也很激动,虽然爆发鼠疫让大家很慌,但如今知道了感染的源头和防治办法,相信一定能够快速控制住鼠疫的蔓延。 事不宜迟,天衡帝一道道下令,命官药局、五城兵马司、京兆府等相关衙门一起出动,与太医院一道去庞家庄。 即便天衡帝没明说,但已经从瓜瓜那里知道答案的大臣们都知道自己的职责,纷纷接旨。 宣平候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悲愤又心急。 出了这种事,哪怕鼠疫能很快控制住,可也会牺牲不少人,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他庞家就是罪魁祸首。 虽然此事他不知情,可子不教父之过,没有教导好那逆子,没有发现那逆子的种种出格行为便是为人父亲的失职。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功补过,为宣平候府争一条活路。 于是他站了出来,主动请缨:“皇上,疫区危险,此事皆因孽子而起,罪臣罪孽深重,请皇上允许微臣将功赎罪,带队进入庄子安置病人,消灭老鼠,早日平息此乱。” 他这把年纪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大家都明白,宣平候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庄子。希望皇上能看在他年迈可怜的份上,放宣平候府一条生路。 哎,这便是没教导好儿子的后果,等回去了,以后一定要严加管束家中子弟,可别像庞飞这样闯下弥天大祸,还要让半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来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天衡帝没有开口,只看着宣平候。 宣平候能感觉到皇帝审视打量的目光,用力磕了一个响头:“皇上给老臣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宣平候,朕便给你这个机会,若此事得以妥善解决,宣平候府革爵,贬为庶民。”天衡帝冷冷地开了口。 好歹争到了一个活命的机会,宣平候立即磕头:“谢皇上隆恩。” 第017章 今天这瓜吃得真是惊心动魄。 淑妃死死攥着帕子,心脏噗噗噗直跳,像是要蹦出来似的,许久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安嫔。 安嫔心底的恐慌比淑妃更深。 她不但怕鼠疫蔓延,更怕自己假冒宿主的事被拆穿。 就今天瓜瓜和宿主谈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这一人一瓜之能绝非平日里吃瓜看热闹那么简单。 冒充他们的身份太容易露馅了。 而且眼前就有一个很大的危机。 若是鼠疫控制不好,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皇上极有可能挑明身份,开门见山询问她防治鼠疫的办法,可她怎么答得上来。 哎,早知道会摊上这样的大事,当初她就不该鬼迷心窍假装宿主。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只能一条路走到底,继续扮演下去,争取在被拆穿身份前获得皇上的宠爱,最好是能怀上龙子。 所以现在她必须稳得住,做出符合“宿主”言语的行为。 安嫔食指轻点了下额头,秀美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只是水盈盈的眸子里仍旧带着几分担忧。 淑妃没有怀疑,只是心里很不是滋味,除了酸溜溜,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的羡慕和钦佩。罢了,安嫔这小妖精平日里虽然总是变着法子勾皇上,可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拎得清的。 她有这份神鬼莫测之能,也没对她们使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姑且算个磊落之人,皇上若宠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正思量着,便见东来进来,拱手笑道:“诸位娘娘,皇上今日事忙,无暇召见诸位娘娘,娘娘们请回吧。” 唐诗明了,出了这样的大事,皇帝肯定要加班,哪还有心思想其他的。她顺从地跟着淑妃她们站了起来。 只是临走时,东来又叫住了安嫔:“安嫔娘娘请留步。” 安嫔心喜,她正愁没办法接近皇上获得宠爱呢,机会又来了。皇上这时候肯定是焦头烂额,身心俱疲,可不就得需要温柔小意的解语花。 淑妃和李昭容虽然还是有些嫉妒,可却没有了相争的心思。 两人平和地上了小轿,离开了承乾宫。 唐诗还在想着鼠疫的事,也没留意她们的反常。 回到昭华殿,一无所知的春喜欢快地问唐诗:“娘娘,今晚想吃些什么?刚才听说御膳房那边派人送了一只羊腿过来。” “烤吧,烤羊腿最好吃了。”唐诗舔了舔嘴巴说。 趁着现在还算太平赶紧吃,若是鼠疫没控制好,京城铁定会受影响,以后有没有得吃还不好说呢。 春喜高兴地带人去做烧烤的准备工作了。 唐诗把自己关在寝宫里,问瓜瓜现在的情况。 瓜瓜安慰她:【宿主,你别担心,朝廷的动作很快。五城兵马司已经带人封了城,现在京城除了公干,闲杂人等不得出入,以防有人将瘟疫带入京城。兵部那边从禁卫军调了五万人,在庞家庄外围十里拉了警戒线,并挖沟壕,以防有老鼠或是人想偷溜出来。】 唐诗稍稍放了心:【官府动作好快。】 瓜瓜说:【太医院跟官药局已经在准备相应的药物,户部那边也在准备相应的物资,宣平候召集了族中男丁和府上的家丁,准备明日随大夫和护送物资的人员一道去庞家庄。】 【古人挺聪明的,他们还准备了许多马粪携带进去,可以防治鼠蚤叮咬。】 唐诗放心了:【朝廷的行动力还是蛮强的,这次的鼠疫应该不会蔓延成大规模的瘟疫。】 瓜瓜笑道:【就是,你不是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吗?还有皇帝有朝廷官员呢。呀,太后又去给皇帝送女人了,宿主,你要不要看热闹?】 唐诗有些无语,都这时候了,太后怎么还惦记着这种事。不过今天她也受惊不轻,这会儿需要点轻松的八卦来缓和缓和紧张的心情。 【吃,你等我去拿瓜子。】 承乾宫,天衡帝还在召见不同的官员,这会儿听说太后来了,他不由有些烦躁。但太后不是后宫这些妃子们,不是他不想见就能不见的。 挥退了户部右侍郎,天衡帝见了太后:“儿臣参见母后,今日事情比较多,耽误了给母后请安的时辰,还请母后恕罪。” 太后摆手:“我儿辛苦了,还没吃饭吧?哀家听说爆发了鼠疫?” 天衡帝点头:“此事皆由宣平候幼子而起,朕已下令让宣平候明日去庞家庄主持局面。目前都在朝廷的控制中,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蹙眉:“我儿太心慈手软了,闯下此等大祸,应即刻荡平宣平候府以平民愤。” 天衡帝一副受教的模样:“母后教训得是,儿臣只是想那是他庞家的庄子,他们家的人最了解里面的情况,派他们去能够更好地控制庄内的局面。” “你考虑得也有道理。”太后摆摆手,“朝廷上的事哀家不懂就不多过问了。这几日皇儿又瘦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就是不行,念珍、思南,进来给皇上瞧瞧。” “这两个宫女是哀家精挑细选的,很会照顾人,皇儿可喜欢?” 天衡帝瞥了一眼,恭敬地说:“母后挑选的自是最好的,儿臣谢母后赏赐。” 太后高兴了:“你们俩以后好好侍奉皇上。” 两女盈盈一拜:“是,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天衡帝点头,让东来将人带了下去,旧事重提:“母后,如今京郊爆发瘟疫,儿臣恐会蔓延到京城,母后不若去福宁行宫避避,等瘟疫过去再回宫,这样儿臣也安心。” 太后也是知道鼠疫厉害的,这次没反对:“也罢,哀家留在这宫里也帮不上忙。对了,听说你挺喜欢安嫔的,要不要给她提提位份?” 来之前,太后就听说了,皇帝又将安嫔单独留下了。 瞧这样子,安嫔是要独宠啊。 天衡帝苦笑:“母后,此事过阵子再说吧。儿臣现如今哪有这心思。” “皇儿,国事虽重要,但绵延子嗣也不可忽视。你已二十有余,当尽快诞下皇子,以安民心。”太后又变着法子催生。 还是京兆府尹柴亮求见,说有要事禀告才帮他解脱了。 唐诗听说皇帝迫不及待见了柴亮的事后,不禁摇头:【看来皇帝也怕催婚催育。对了,都快晚上了,柴亮进宫是说鼠疫的事吗?】 瓜瓜说:【柴亮是来奏请灭鼠一事的,他想在京城内组织一场全民灭鼠的活动。】 唐诗很赞同:【他倒蛮有危机意识的。】 这一晚上,京城主要的几大衙门,连同天衡帝都没睡,宫门还开了一道小门,一整晚都有大臣不停地进宫出宫。 天一亮,准备的一百多车物资便被送去了庞家庄。 这些物资主要包括食物、衣物等生活用品,还有药物。 进入庄子,宣平候看着眼前被啃得光秃秃的地面,三三两两的老鼠洞,还有树皮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老鼠啃咬痕迹,他沉默了。 孽障,真是完全不顾旁人死活。 他们庞家这次是真的造了大孽。 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行人到了庄子里。 庄子里的情况更糟糕,佃农住的那片区域,恶臭连连。 一个个佃农瘦得皮包骨,腰背高高隆起,仿佛随时都会撑破皮肤。看到他们这群人,佃农们都瑟缩发抖,连忙下跪行礼。 宣平候立即叫了两人来问明了情况。 庄子内的情况比瓜瓜说的还严重。 八天前就陆续有人感觉腹痛、恶心、呕吐等症状,四日前开始有人死亡,目前庄子上已经死了十一人,附近的村庄不清楚。 太医们戴着连夜赶制的纱布口罩,去看了病人和尸体,确认这就是鼠疫,当即行动了起来。 太医院当即拿出了昨晚制定的治疗手册开始行动起来。 首先是将庄子里的分门别类安置,病情严重的留在庄子里,病情不严重或是还未发病的分别安置在空地的帐篷中,然后另派一队大夫随庞家前往附近的村庄了解情况。 庞家则组织人手在庄子内大规模灭鼠,但凡见到老鼠洞,不管是用烟熏火烧还是灌水的办法,都要将老鼠逼出来消灭。 此外,还要用石灰对庄子内外做一次大规模的消毒。 最后便是集中烧毁尸体,以免形成新的病源。 但这事遭到了很多佃户和村民的抵制。 最后还是宣平候站出来用钞能力解决了。 他承诺,每具焚烧的尸体庞家补贴十贯钱。等鼠疫过去后,将庄子上的土地无偿分给所有的佃农,但前提条件是大家必须听朝廷的安排,违反者将不能分到一寸土地。 拥有自己的土地,这对佃农来说是个无比巨大的诱惑。 佃农们反抗的声音小了,甚至不少人主动站出来加入到灭鼠消杀,救治病人的工作。 唐诗听到这些消息后,很是高兴。宣平候一家子都是聪明人,可惜庞飞的聪明用错了地方,好在现在鼠疫得到了控制。 四天后,庞家庄及附近总共死了一百多人,不过好消息是死亡人数在逐步降低,第四天死了三十五人,第五天死了三十二人。 最最要紧的是,鼠疫目前没有往外大扩散的趋势。 可这件事还是在京城造成了不小的恐慌,尤其是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大族们,他们比贫民百姓更惜命。 所以一听说太后要去福宁行宫泡温泉后,不少人都想挤进随行的队伍中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傅国公更是连续进宫好几次,就是想让太后将他塞进队伍里。 被皇帝知道后,天衡帝大手一挥,直接将这位舅舅连同他最宝贝的儿子还有傅家几位重要的人物全加了进去,美其名曰,替他尽孝陪太后。 唐诗知道这事后总觉得有些奇怪。 皇帝明显不喜傅家,这次怎么如此好说话?她总觉得皇帝跟太后还有傅家的关系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不过帝王心海底针,让人费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比如都发生了鼠疫这么大的事了,天衡帝还是每天雷打不动让她们这些妃子去承乾宫。 不知情的还以为天衡帝多好色,多宠她们这些妃子,实际上呢,除了安嫔,她们这几天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偏殿的椅子换成了软榻,坐着舒服多了,就是不如自己宫里自在,不能随意躺着。 唐诗挪了一下屁股,靠在绣金边的牡丹大迎枕上,细细听瓜瓜转述御书房内的动静。 这几日进宫的大臣很多,讨论的还是鼠疫的事情,汇报各种进展,向皇帝请示各种安排。 唐诗听见一切都井井有条,放心了许多,这次鼠疫发现得早,应该过段时间就能控制住。 今天起得太早,她有点泛困,不由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寻机打个盹,却听瓜瓜忽然惊恐地说:【宿主,不好,京城有漏网之鱼。】 唐诗猛地睁开了眼睛:【怎么回事?不是没传到京城吗?】 瓜瓜:【七日前,两个世家公子哥去城郊骑马打猎,回来时跟染病的村民有过接触。回京两天后,有名小厮便出现了腹泻高烧呕吐等症状,昨日已经死了。】 这样的漏网之鱼谁能想得到呢。 唐诗要疯了:【京兆府不是排查过前段时间去过庄子的人吗?】 瓜瓜:【是排查了,但他们没去庄子,而是在附近的山上转了一圈。排查时,那世家子弟怕被带出城隔离,塞了银子蒙混过关。】 唐诗无语了:【麻了,说来说去这场鼠疫全是人祸。跟他们接触过的都可能感染,人传人,要完!】 第018章 听到这个天大的噩耗,连续五日,每天都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眼袋浮肿,眼下青黑的京兆府尹柴亮差点气晕过去。 为了阻止鼠疫扩缩,这段时间,他们京兆府上下,五城兵马司,还有各衙门的官员差役全都发动了起来,连转轴,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甚至这段时间,皇上都随时待命,宫门晚上都不曾完全落锁,开了小门,允他们有要事可随时进宫。 可就因为这几人的一点私心,刻意隐瞒,将他们数万人几日的辛苦成功毁于了一旦。 倒在黎明之前,这如何能让人不恨! 就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衡帝脸色也极为难看。 他快速下令:“柴亮,孟江,将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上下全部查一遍,但凡有徇私舞弊者,趁机敲诈者,蒙混过关,违反朝廷诏令者,即刻斩首,若家族包庇抵抗,全部处死,尸体一律焚烧。朕允尔等先斩后奏。” 柴亮孟江当即领命退下。 他们明白,皇上这是让他们自查,将漏网之鱼和收受贿赂的官员差役都清理了。 这次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纰漏,除了那两个世家子弟贪生怕死故意隐瞒外,奉命排查的官员差存了私心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这样的情况在排查中必然不是个例。 搜查的官员差役人微官轻,对上那些达官贵人也不占底气,很多也怕得罪对方,对方秋后算账,所以很多时候会顺水推舟,拿了银子了事。既不得罪人,又能得好处,说不定还能跟贵人攀上几分交情,何乐而不为? 若平常也就罢了,水至清则无鱼,不是太过分的事,柴亮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鼠疫是瘟疫,稍有不慎便会覆灭一城一地,酿成滔天大祸。 所以这种时候绝不能姑息,这些人分不清轻重,他帮他们分清。 拿了尚方宝剑的柴亮和孟江效率很快,只用了两个时辰便查出了有哪几支队伍在搜过程中徇私舞弊,并找出了那两名世家子弟。 柴亮派人将这些官差绑到两家门前砍了,鲜血溅得两家门前的石狮子满头血,鲜血顺着石狮子的头顶往下滑,落入大张的嘴巴里,血盆大口猩红的双目,端是狰狞,吓得看门的屁滚尿流地跑进去通报。 但这还没完,柴亮派人直接闯入府中将两个躲藏的公子哥和其随从都一并杀了,并派官兵将两家方圆五里的所有宅院都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以防鼠疫从两家传开蔓延至全京城。 这可吓坏了不少大臣们。 因为这一片住了不少官员和勋贵,有通情达理的还好,下令关门,阖府上下都不许外出待鼠疫过去再说。但也有许多贪生怕死的,都想逃离这片区域,有恐吓的,有哀求的,也有拉关系的,还有派人说情的。 但都被柴亮铁面无私地拒绝了。 没被封的官员听说了这事,有的怕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还有的是有盟友、至亲被封在东城那边区域,救人心切,都不约而同地进宫跪在承乾宫的门口,参奏柴亮和孟江滥用职权,故意打击报复政敌,往两人头上泼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 这其中竟还有东城、北城两名兵马司指挥。 这显然不光只是为了救人,也是一场权力斗争,有看两人不顺眼或觊觎两人官职的人想借机将他们拉下马。 唐诗听说了瓜瓜的转述,悄悄探头往外瞥了一眼,好家伙,乌压压的一大圈,好几十名官员勋贵跪在门口,这是想用法不责众的办法来逼皇帝妥协啊。 君臣之间的权力之争也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天衡帝才登基一年多,根基还不是特别稳,如今被这些大臣勋贵逼迫,不一定能顶住压力。 唐诗有点担忧:【柴亮和孟江不会有事吧?】 这两人都是办实事,也很有能力的官员,而且他们都是奉命办事,有什么错呢?要是因为这样就死了,那真是太冤了。 瓜瓜:【不好说,晁错有错吗?还不是一样当了背锅侠。】 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以对错论,而是以胜负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天衡帝显然也明白这些人的意图。 他怒极反笑:“广全,传旨下去,太常寺卿林家、安顺伯常家包庇纵容族中子弟,不遵御令,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抄家灭满门,即刻执行!” 这是两条漏网之鱼的家族。 天衡帝本来还留了情面,未曾波及其家族。 但这些人既如此不识趣,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这道圣旨一出,门口的大臣们哭得更厉害了,有几个老臣甚至不停地磕头,将脑门都磕青了,一副要以死明志的模样。 外面哀嚎声一片,惊得偏殿里的几个妃子都有些手足无措。 淑妃李昭容等都看向了安嫔,不自觉地,她们已经隐隐将安嫔当成了主心骨。 安嫔脸色煞白,被吓得不轻。 她这才意识到皇帝震怒是多么的可怕,轻飘飘一句话,两个家族,几百人说没就没了。 自己犯下了欺君的大罪,若有朝一日暴露,皇上绝不会轻饶了她,而且极有可能牵连到家里人。 想到林常两家的惨剧,她就浑身直打哆嗦,牙关打颤,万分后悔,自己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会想出此等的昏招。 唐诗也被天衡帝突如其来的铁血手腕给震惊了。 她经常在心里狗皇帝狗皇帝地叫,对皇帝并没有多少敬意。除了因为她灵魂来自现代,对皇权本来就没有敬畏之心外,也是皇帝年纪不大,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可做事还算温和,对她们这些妃嫔也不苛刻,而且对太后也有那么点点愚孝。 在唐诗眼中,皇帝也就是比普通人多了点权力,其他的没甚大不了。 但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何为“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皇帝动了怒,是要死人的,而且可能会死很多人。 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无比庆幸:【瓜瓜,我没得罪过皇帝吧?】 瓜瓜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就宿主这副见了皇帝跟兔子见了鹰一样,每次都躲得远远的,拿什么去得罪皇帝。 唐诗安心了:【那就好。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大臣们脑子里在想什么,柴亮和孟江的做法虽然严苛了点,可乱世当用重典,这么做也是为大家好,不然鼠疫传开,倒霉的是所有人。他们不会以为他们身居高位,有荣华富贵护身,瘟疫就会自动绕开他们吧?】 瓜瓜:【可能活腻了吧!】 哭得最大声的大臣们俱是一滞,但稍停片刻,又继续哭诉起来,声嘶力竭,还喊着什么“皇上不要被奸人蒙蔽了”、“如此乱来,将动国之根本”、“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以死明志,恳请皇帝收回成命”等等。 天衡帝讥诮地勾起唇,一个小女子都知道何为深明大义,孰轻孰重,这群老东西却为了自己的私心,跑到承乾宫门口又哭又闹,阻挠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办事,真是令人作呕。 他背着手走到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群大臣。 大臣们见皇帝来了,哭得更厉害了,声音大得差点刺破人的耳膜。 唐诗皱了皱眉:【一哭二闹三上吊,呸,还自诩高人一等的达官贵人呢,跟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 说得好,李昭容诧异地瞥了一眼安嫔,没想到这个善于伪装的狐狸精还有这种口才,会骂就替大家多骂几句。 天衡帝铁青的脸也缓和了许多,原本盛怒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是啊,这些人跟市井泼妇有何区别,不,还不如。市井泼妇好歹直来直往,也算真性情,不像他们这等虚伪做作。 这些大臣很多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到皇帝就在近前,也顾不得那奇怪的声音,连忙一个个表现起来。 洪国公倚老卖老,一副都是为国为民的样子,哭着大喊:“皇上一向圣明,如今被奸人所蒙蔽,引起京中内乱,恐会酿成大祸,请皇上收回成命,不然老臣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前!” 正在翻小册子的唐诗被气笑了。 【呸,说得大义凛然,还不是因为他最宝贝的大孙子昨天跟东城访友,宿醉在了朋友家,今天出不来了。明明是私心想捞孙子,给柴亮塞钱被拒绝了,就用这种方式往人身上泼脏水。】 【还不怕死呢,这老头府上请了七八个道士,天天打坐修炼,就是想长生。为了长生还信了有个道士的鬼话,用什么洗脚水炼丹,越臭越好,甚至为此纳了一房脚气特别重的小妾,天天捧着小妾的臭脚睡觉,还不许小妾洗脚,他的小妾进门三年了竟没洗过脚,他还舔……他怎么舔得下去,脚踩老坑酸菜最适合他啊。我要吐了!】 唐诗还没吐,旁边好几个老头抠着嗓子眼,不顾皇帝在跟前,大吐特吐起来。 旁人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又听唐诗说。 【哎呀,原来傻子还不止一个,信这种鬼话的老头子还不少啊。洪国公拿这种丹药收买了不少怕死的老头子呢,这些人知道他们吃的都是洗脚水炼的长生丹吗?】 【洪国公真是赚大发了,就这样一枚长生丹千金难求,还要求着他捧着他才能买得到。是我格局小了,单单是卖丹药,洪国公去年就赚了二十万两银子,实现了好几个小目标。哎,我怎么就没遇到过这种钱多又蠢的冤大头呢?】 正在呕吐的几个大臣脸色煞白。 别的大臣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悄悄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别沾上了脚气啊。 想想就恶心,这些人三天两头吃用洗脚水炼制的丹药,他们跟这些人一桌子吃饭,会不会筷子上也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啊? 好想刷牙漱口,把肠子也一块儿搓一遍! 老底都被揭穿的洪国公羞愤交加,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唐诗万分不解:【咦,怎么就晕过去了,真不中用,赶紧给他再灌两颗长生丹啊。】 跟在洪国公身边伺候的随从听不到唐诗的话,不知道长生丹的配方已经被戳破了,真的从洪国公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颗黑漆漆带着股臭味的药丸往洪国公嘴里塞了进去。 一旁不管吃没吃过长生丹的大臣们都忍不住泛起了恶心,呕吐声四起。 几个花重金长期从洪国公手里买长生丹的大臣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们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听了洪国公的鬼话,深信不疑这种臭烘烘的丹药能保他们长生啊? 同样胡子花白老态龙钟的抚宁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扑到了洪国公身上:“洪老头,你别装晕了,你老实说,卖给我们的这种丹药是什么炼的?你要再装死,老子挠花你这张老皮。” 唐诗吃惊地看着这出变故:【哇,是装晕啊,果然最了解你的还是自己人。我看看,抚宁伯原来是最大的冤种啊,在洪国公那足足消费了三十二万两,他家里几乎所有的现银都折在了洪国公手里,还把祖上的铺子和地卖了好几块,抚宁伯府如今就只剩个空架子了,真是个败家子。】 这下大家看抚宁伯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智障。这又破又臭的药丸怎么会有人花三十万去买? 抚宁伯眼看众人都知道了他干的蠢事,索性也不装了,一把掐住了洪国公的脖子,扯着他的头发:“你还老子的银子,还来……” 唐诗一点都不同情抚宁伯:【要不回来了,洪国公的宝贝大孙子是个大赌鬼,三天两头去赌坊,一年要输好几十万两银子。】 【谁家赌坊这么黑,能给洪国公的宝贝大孙子使老千还能全身而退,我看看,这肯定不是普通商户。】 唐诗这话刚一落就听旁边的怀远侯连忙道:“皇上英明,是微臣等糊涂今日来承乾宫胡闹,请皇上责罚。” 咦,怀远侯刚才可是哭喊得最起劲儿的,怎么突然就叛变了? 第019章 大臣们也不是傻瓜,怀远侯这前后两幅面孔分明是心虚。 果然,下一刻唐诗的话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找到了,原来这京城最大的赌坊长乐赌坊的背后之人是怀远侯府啊。】 【怀远侯府有点东西,悄悄给京中最有权势的权贵送了干股,组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关系网,难怪连洪国公府这种没落显贵家中的子弟也照骗无误。】 【朝廷真傻,竟没对赌坊这种无本万利的生意额外征收重税,就是不征税也卖个赌坊牌照,好歹从中分一杯羹啊,不然钱全让这些世家大族赚走了,朝廷连残羹冷炙都没吃上,难怪皇帝和国库都三天两次喊穷呢。这么不会搂银子,你不穷谁穷。】 收了干股的大臣咽了咽口水,生怕这股火马上烧到自己身上,连忙道:“皇上,怀远侯说得是,臣等糊涂,听信了洪国公的挑唆,请皇上责罚。” 赶紧将这事糊过去吧,不然一会儿他们的老底都要被扒光了。 可怜洪国公一大把年纪,被曝了家丑,挨了抚宁伯的打不说,如今墙倒众人推,还要被推出来承担皇帝的怒火,他气得嘴都歪了:“你……你们这群小人,怀远侯,你竟敢害我孙子,老夫跟你拼了。” 这回换洪国公扑怀远侯了。 两人扭打成一团,你揪我的胡子,我抓你的头发,在地上滚来滚去,毫无章法。等太监将两人分开时,两个老头子都鼻青脸肿,头发零乱,衣服上挂着好几个脚印,形象全无。 不过洪国公年纪更大,虽是主动出击,但他吃的亏却最大,浑身都痛。 他又气又怒,反正他的老底都被泄了,最宝贝的大孙子也被盟友坑害染上了恶习,如今这些人还推他出来背锅,他一个光脚的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他索性就地一跪:“皇上,老臣糊涂,听信了怀远侯和真定伯几人的窜唆,进宫以死相逼,老臣愚钝,是非不分,上了奸人的当,请皇上责罚。” 哼,他喝不了一壶,这些害他的狗东西也别想跑,要倒霉大家一起。 唐诗:【真定伯?这家伙不愧是跟怀远侯穿一条裤子的,奸啊,他出谋划策,煽风点火,还藏在最后面,让洪国公这个二傻子冲最前面。我看看这家伙是什么来头。】 真定伯一听对方点他的名字,暗道不好,赶紧下跪:“皇上,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干脆利落,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紧接着一群大臣跟着见风使舵,也跟着下跪改口:“皇上,是微臣等人存了心思,今日都是微臣的错,请皇上责罚。” 刷刷地,又跪了一地的大臣,只是这会儿的风向全变了,只余东城、北城兵马指挥使和几名官员脸色异常难看。 他们这次跟着进宫参奏上峰,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要将孟江柴亮等人搞下去,自己取而代之,现在这样半途而废又得罪了顶头上司,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们如何甘心。 可这些先前给他们承诺得好好的大人们都改了口,仅凭他们几人也掀不起风浪,只能脸色难看地认了。 正在翻八卦的唐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懵了:【诶,他们怎么自个儿突然认错了,哎,本来还以为要看到一场激烈的君臣对决呢,怎么突然就停下了?没意思。】 你说呢?大臣们腹诽,却又不敢言,生怕一出声就被这神秘的家伙盯上,揭了老底。 淑妃几人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意犹未尽,实在忍不住冲安嫔使了使眼色,就差直说,安嫔你多说点了,她们还没听够。 但安嫔稳如老狗,完全不为所动。 唐诗抬头喝水就看到这一幕:【淑妃的眼睛抽风了?】 淑妃郁闷地低下了头。 安嫔稍稍松了口气,歪打正着,暂时又肯定了一次她的身份。但她丝毫没有伪装成功的喜悦,只剩无尽的后悔,早知道,早知道她绝不会干这种蠢事。 现在她无时无刻不处于紧张和担忧中,连晚上睡觉做梦都是自己被拆穿后五花大绑要砍头的画面。 天衡帝看不见,但也能想得到偏殿中发生了什么。 这段极小的插曲让他的心情忽地变好了许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大臣们,讥诮地勾起唇:“这么说,尔等是支持朕,支持柴亮孟江的做法了?” 大臣们点头如捣蒜:“支持,支持。皇上,先前都是微臣糊涂,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大局,实在是有愧,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责罚就不必了。” 大臣们俱是心中一喜,他们就知道法不责众,皇上必然不可能因为这事重罚他们的。 但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天衡帝继续说:“诸位爱卿能有此觉悟,朕甚是欣慰。尔等都是我大雍的国之栋梁,忠义之士,必然会用行动支持朕,支持朝廷,尽快解决鼠疫一事,那朕便成全你们的一片忠心。” “洪国公你既担忧孙子,不如加入到运送物资进东城的小队,既为朝廷效了力,又能见一见孙子,亲人团聚,岂不两全其美?” “怀远侯,你在东城产业甚多,底下伙计也不少,你带着儿孙过去正好看顾自家产业的同时也能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帮助五城兵马司在各路口设置关卡,以缓五城兵马司的压力。” “真定伯……” …… 听到天衡帝连点了好几个刺头的名,都是派他们去东城疫区做事,大臣们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东城可是有鼠疫,这时候跑到那里去,要是感染上鼠疫就完蛋了。 他们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甚是惜命,谁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可皇帝这番话有理有据,占了大义,他们找不出理由拒绝,一旦反对,那就是抗旨。 大臣们顿时一个个苦不堪言。 唐诗乐了:【大快人心,就该将这些不干活还指手画脚的家伙丢去疫区,让他们看看一线工作人员有多辛苦,省得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干事还净拖后腿。】 【瓜瓜,鼠疫的死亡率是多高来呢?这群老家伙年纪都不小了,免疫力下降,对瘟疫的抵抗力肯定不如青壮年,搞不好要被一锅端。】 最怕死的洪国公听到这番话脸都白了,连忙重重磕头:“皇上,老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担不起运送物资的重任。为表臣对疫区的支持,对皇上的忠心,老臣愿意贡献五万两,不,十万两银子,给疫区百姓提供衣食住行等物。” 天衡帝很满意,洪国公这种怕死的糟老头子进去能帮什么忙?搞不好还会仗着身份要特殊待遇,给朝廷添乱。 十万两可比洪国公这条老命有用多了。 天衡帝淡淡开口:“洪国公心系朝廷,心系百姓,朕甚是欣慰。来人,送洪国公去户部。” 终于能出宫了,洪国公差点喜极而泣,连忙磕头谢恩:“谢皇上隆恩,微臣这就派人去府中取银子。” 见识了洪国公这番花钱买平安的操作,大臣们悟了,今天必须得在舍财和舍命之间二选一了。 当然是自己的小命要紧,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钱留给谁花? 所以好几个大臣都站出来主动表示愿为国尽忠,贡献一份金钱帮助疫区百姓。 天衡帝欣然笑纳,但轮到怀远侯掏钱时,天衡帝却久久没开口。 怀远侯心里直打鼓,怎么回事?前面的大臣皇上都很痛快地答应了啊,怎么轮到他,皇上就不发话了呢? 唐诗翻了个白眼:【这怀远侯真是个葛朗台,他开赌场赚了那么多银子,竟然只出五万两,真是太抠门了。】 怀远侯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嫌他出得少了。 他赶紧改口:“不,皇上,微臣愿出十万两……” 头顶上方还是没声音,他不断加砝码,直到咬牙喊出五十万两银子,才听到天衡帝淡然开口:“怀远侯对朝廷的一片忠心朕甚感欣慰。” 有了怀远侯这个前车之鉴,后面的大臣们也不敢耍花样了,一个个老老实实报出一个让自己肉痛的数字。 等大臣们“赎完了身”,国库一下子便进账了好几百万两银子。人在衙中坐,钱从天上来的关潮喜得眉开眼笑,赶紧将银钱入账,多了这笔银子就有钱买药买粮食买冬衣发给疫区的百姓了,有吃有喝有穿,即便被关了起来,百姓也不会反抗,疫区就不会出现□□,也能尽早平息这场瘟疫。 但目的没达成还大出血的大臣们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怀远侯等人拿了银子赎身后非常不甘心,转头就去了万寿宫找太后哭诉,皇上今日是如何的一意孤行,完全不听他们的劝,差点将他们丢去疫区等等,一群老家伙哭得声泪俱下,最后恳请太后给他们做主。 唐诗听了瓜瓜的现场直播后,甚是无语:【一群两面三刀的家伙,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玩得可真溜,他们凭什么觉得太后会帮他们?】 瓜瓜幽幽开口:【怀远侯送了三成的干股给傅家,傅国公每年能分得七八十万两银子,其中一大半都孝敬了太后,你说太后会不会帮他们?】 唐诗就不理解了:【不是,太后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她还缺钱吗?】 瓜瓜:【谁会嫌钱多呢?而且太后以前争宠铲除对手拉拢大臣也是需要银子的。】 好有道理,这么说怀远侯还是傅家的投资人,金主爸爸,傅家能走到今天,怀远侯府功不可没,难怪这时候怀远侯会跑去找太后。 【但今时不同往日,况且亲儿子和大臣之间有矛盾,太后没道理不帮儿子反倒去帮外人。】 瓜瓜:【太后已经答应替他们做主了。】 唐诗:! 【不是,皇帝到底是不是太后亲生的啊?】 瓜瓜幽幽开口:【宿主,大瓜,你这次还真的蒙对了,皇帝真不是太后亲生的。】 第020章 咳咳咳…… 偏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素来高冷淡定的李昭容咳得满脸通红, 用手帕死死捂住嘴巴才没有失声尖叫。 淑妃更是吓得一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给打翻了,茶杯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安嫔差点没被这个大瓜给呛死,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苍白如纸, 心里的惊惧恐慌难以言表。 就连没什么存在感的周才人也跟着连咳了好几声。 唐诗震惊得都没心思理会她们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 紧紧捂住嘴,不可置信地在心里问:【瓜瓜, 你确定没弄错?】 【众所周知,傅太后就皇帝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一个人可能撒谎,但太医、还有满朝文武不可能都是瞎的啊,没道理这么大的事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 淑妃几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悄悄点头。 可不是,她爹贵为二品大员, 都没听说过这事。 要知道这种消息,进宫之前, 她爹肯定会悄悄嘱咐她。 但瓜瓜神通广大, 消息一向灵通, 能知旁人所不知,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瓜瓜嘿嘿一笑,再次抛给唐诗一个重磅炸弹:【别说满朝文武了,好像皇帝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这个事瞒得可深了,要不是你刚才提醒了我,我仔细去查了一番都不会发现。资料我整理好了,你自己看吧。】 别啊, 你直接说不行吗? 淑妃几人八卦听到一半,心里跟猫爪挠过一样, 心痒难耐,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只好在心里不停地催促。 但她们没催到瓜瓜和宿主,反而等到了东来。 东来突然出现在偏殿门口,笑眯眯地行礼:“诸位娘娘,皇上今日事务繁忙,无暇陪娘娘们用晚膳,娘娘们请先回吧,御膳房将膳食都送到了诸位娘娘宫中。安嫔娘娘请留步。” 又是这句话,这都多少次了。 淑妃她们早就习惯了皇帝拿她们当摆设的事。反正每天来承乾宫有热闹可看,又有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时常能得一些赏赐,她们也乐得当这个摆设。 可今天八卦才听到了一半就赶她们走是几个意思? 她们极不情愿,可东来含笑站在门口已经做出了请的手势,态度虽恭敬但也强势,不走都不行。 哎,看来是皇上不想让她们知道接下来的事,要一个人吃独瓜。 妃嫔们满腹怨言地上了小轿,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是皇上头一次让人打断她们吃瓜,这正好说明了一件事,瓜瓜所言必是真言。 天哪,皇上竟然真不是太后亲生的。 难怪太后会给皇帝下药呢! 哪个亲妈舍得给自己而已的儿子下药啊,尤其是皇上身份这么特殊,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 还有太后三天两头拼命给皇上塞傅家的女儿,也有答案了,太后必是想皇长子出自傅家女子的腹中。为了这个目的,她也不在乎损伤皇上的身体。 不过皇上的生母是谁?对方又去了哪儿?这事是如何瞒天过海的?皇上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淑妃几人心里带着一万个问号不情不愿地离开,临走时恋恋不舍地瞥了安嫔一眼。 安嫔这是又要留下来给皇上开小灶啊,羡慕,呜呜呜,皇上为什么要独霸安嫔和瓜瓜,让她们也听一听嘛,这么大的事,她们肯定不敢对外走漏风声的。 却不知被留下的安嫔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哪知道什么内情秘辛啊?一会儿皇上得不到答案,会不会马上就拆穿她,然后一刀砍了她啊? 她在偏殿坐立难安,心跟悬挂在油锅上一样煎熬。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皇上召唤她,倒是东来领着人给她上了菜,还都是她家乡的菜色。这样的殊荣,若是以往,她肯定会很高兴,但今日坐在膳厅内,她却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另一边,唐诗坐在小轿上看完了八卦,小嘴都张成了鸭蛋那么大。 【瓜瓜,这么说傅太后还是皇帝的杀母仇人,太刺激了。】 傅太后入宫虽得宠,但却迟迟没有身孕。经过太医的细心调理,她终于在入宫第十年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皇七子。 但这个皇子从小体弱多病,哪怕有奶娘的细心照顾,太医开的各种补药调理,他还是只活到了四岁便夭折了。 失去寄予厚望的儿子,傅太后备受打击。 但更要命的是,她已经三十岁了,在古代这是一个差不多能做奶奶的年纪了,她身体本来就不容易受孕,这把年纪再有孩子的几率太小了。 先帝好色荒淫,年年都有更年轻更漂亮的美人入宫。 而她容颜逐渐衰老,再怎么保养也不及那些十几岁花一样的小姑娘,若是没有儿子傍身,迟早会失宠,又如何在这吃人的后宫安身立足? 她必须要有一个儿子,这样才能保证她,保证傅家长长久久的富贵。 经过精挑细选,傅太后瞄上了俞才人的儿子,六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 六皇子比七皇子大了半岁,但因为母子俩都不受宠,所以在宫里的待遇很差,母子俩也从未参加过宫宴,在人前露过脸,移花接木也不会有人发现。 更重要的是俞才人身份卑微。她是宫女出身,在一次晨起去御花园收集露珠时被路过的先帝看中临幸,就那么一次便有了身孕。 但先帝是见色起意,对她并无任何喜爱,睡过就忘了,听说她怀孕生了个儿子也只给了个才人的位份,赐住在倾香殿偏殿,就再也没召见过这对母子。 倾香殿主殿住的是胡嫔,早年受宠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被喜新厌旧的皇帝抛在了脑后,也失了宠。 这两个女人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也没人会追究。 所以傅太后命人在倾香殿放了一把火,胡嫔、俞才人连同伺候的宫女太监共十六人,全部葬身火海,只有六皇子被傅太后派人救了出来,然后在里面放了一具孩童的尸体冒充六皇子。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的惊吓太大,当时才四岁的六皇子发了一场高烧,烧了两天两夜,醒来后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两个孩子虽说是兄弟,五官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到底不是一模一样,怕被人发现,太后又以调养身体为名将六皇子送去了道观。 一年后才将六皇子接回了宫中。 小孩子本来就一天一个样,整整一年不见,连先帝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掉了包,更逞论其他人。于是出身卑微的六皇子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为了中宫嫡子。 至于知情人,除了柳嬷嬷外,其他全都被太后给除了。 好狠,唐诗有点怕怕的,只庆幸她没争宠的心思,也没让人觊觎的地方,应该能在这皇宫内安安生生地养老,说不定等下一任皇帝登基了,还能看在她辈分大的面子上还给升升位份,享受更好的退休待遇。 【狗皇帝真可怜,认贼作母这么多年。他把太后当亲妈,太后只拿他当固宠争权的工具,惨啊。】 瓜瓜说:【要不是这样,他也活不到今天,先帝十一个儿子只有他活到了成年。】 唐诗打了个寒战:【该不会都是太后弄死的吧?】 瓜瓜否认:【那倒没有,一半吧,还有一半自然死亡的,古代小孩子夭折率本来就高。】 那也很吓人了好不好? 唐诗决定了,以后看到傅太后都要绕道走,实在绕不过,那也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千万别招了这位的眼,这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直到回了昭华殿,看到御膳房送来的满满一大桌子美食,唐诗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跟着狗皇帝也就这点好了,吃喝不愁,尤其是最近她们几乎天天去承乾宫,一日三餐外加点心茶水都被承包了,而且每天几乎都不重样,即便晚上不留饭,也会送她们食材或是做好的饭菜。 这倒是省了一大笔开支。即便被扣了三个月薪水,但因为吃的穿的都不花钱,唐诗竟没觉得手头紧,莫非这就是包吃包住的好处。 唐诗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这也是御膳房送来的。 狗皇帝还挺贴心的,她前天才想着纯天然的桂花酒挺好喝的,这两天桌子上都有桂花酒,今天还送了一壶过来,够她喝两天了。 抿了一口酒,她拿起筷子便听瓜瓜说:【太后带着怀远候他们到了。皇帝正在陪安嫔用膳,宿主要吃瓜吗?】 唐诗眼睛冒光:【吃,用瓜下桂花酒就挺不错的。】 承乾宫,暮色降临,一盏盏暖黄的宫灯挂起。 天衡帝净了手,坐在膳厅中安静地用膳。 安嫔坐在他对面,一粒一粒地数着米饭,心里直打鼓,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差点跪下来磕头认错。 “太后娘娘驾到。” 太监的声音惊得安嫔蹭地站了起来。 天衡帝缓缓放下筷子,目光柔和地看了她一眼:“爱妃今日为何如此紧张?” “没,没……”安嫔连连否认,有些搞不懂皇帝了。 他没有听到后续就一点都不着急,也没怀疑过她吗?那么大的事,皇上为何如此淡定?就连她心底也是好奇得紧。 但不等她想清楚,太后已经带着怀远候等人进来了。 看着还未撤走的饭食,太后淡淡地说:“哀家来得不巧,打扰了皇上用膳。” 天衡帝行礼道:“母后哪里的话,是儿臣不孝,这几日太忙了竟没去给母后请安。母后用过膳了吗?若是没用,儿臣让御膳房再准备一些母后喜欢吃的,儿臣陪母后用膳。” “不用,哀家在万寿宫吃过了。你继续用膳吧,哀家在御书房等你。”太后摆手拒绝。 天衡帝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儿臣也用好了,不知母后这个时辰前来有何事要吩咐儿臣。” 说这话时,他阴翳的视线扫了一圈站在门口的怀远候一眼,目光锐利,很是不悦。 太后没说话,直到走进了御书房坐下后,她才缓缓道:“听说皇儿今日狠狠训诫了怀远候他们?” 天衡帝恭敬地站在一旁:“儿臣与怀远候意见相左,是发生了一些矛盾,不过儿臣以为已经解决了。怀远候可是还有意见?” 最后一句话是问怀远候的。 怀远候虽有太后做依仗,但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太放肆,他跪下恳求道:“微臣不敢。微臣的嫡子今天一大早正巧去了东城办事,如今被关在了东城,孤零零的一个人,微臣实在是不放心。微臣就这么一个嫡子,求皇上开恩,放他出来。赌坊离林常两家甚远,他定然没感染上鼠疫。” 太后也跟着帮腔:“皇上看在怀远候一片爱子之心的份上,就通融一下吧,法不外乎人情,怀远候就这么一个嫡子,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天衡帝不为所动:“母后,怀远候疼惜自己的儿子,洪国公一把年纪也爱重自己的孙子,还有眼前诸位大人,都有各种理由想从里面捞人,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那封闭东城,消灭鼠疫就成了一句空话。若是鼠疫在京城肆虐,死伤无数,儿臣将成为千古罪人,死后也无颜下去见父皇和各位祖宗,请母后恕儿臣不孝。” 说完他跪下重重地给太后磕了三个响头,而且没有起来的意思。 太后没想到她亲自出面,皇帝都不给这个面子,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皇上连哀家的面子都不给?” 天衡帝:“儿臣不孝,请母后责罚。” “好,好,带进来。”太后冲门口喊了一声。 玲珑立即带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一进门就跪下冲安嫔哭道:“奴婢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安嫔娘娘。安嫔娘娘,求求您救救老爷,老爷昨日去东城办事,饮了些酒睡了过去,谁曾经今日东城便封了,夫人在家中急得哭红了眼,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啊。” 本来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安嫔如遭雷击,父亲可是家中的主心骨,要有个好歹,这可怎么办?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求求您救救臣妾的父亲,求求您……” 太后含笑看着这一幕。 唐诗抿了一口桂花酒,咋舌:【太后这是打蛇打七寸啊。安嫔这样一个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狗皇帝最近又这么宠安嫔,怎么拒绝得了?要是连对方的父亲都不救,安嫔以后肯定跟他离心。】 【不过太后这如意算盘打错了,狗皇帝喜欢的恐怕是男人。】 安嫔更像是个挡箭牌。 一个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而且对方还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哪有不亲近的道理。但天衡帝连安嫔的手都没牵过,这算哪门子的宠爱。 果不其然,天衡帝转过头,皱眉看着安嫔,面露难色,放软声音安抚道:“爱妃,规矩不可破,鼠疫关系着京城几十万百姓的安危,不是朕不愿通融,实不能也。你一向识大体,希望你能理解朕的难处。至于你父亲那儿,朕会下令让柴亮多派些人照拂你父亲的,等此事一过,朕会好好补偿你父亲,绝不会让你们父女受委屈。” 可再多的补偿也要有命享才行啊,安嫔哭成了个泪人。 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这受宠有多少水分。 外头的人瞧着她风光,皇上时常留她宿在承乾宫,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送入她的宫中,可实际上皇上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几次夜半上门献殷勤都被拦在外面。 更何况,她还欺骗了皇上,所以她根本不敢闹。只能点点头,默默跪在一旁垂泪。 太后没想到安嫔这么不中用,一句话便被打发了,登时气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天衡帝则相当欣慰:“朕就知道,爱妃最是识大体,朕心甚悦。母后,不若朕也下令让柴亮派人多照顾一些怀远候世子等人,您放心,只要他们不随意出门,遵守朝廷御令,应该无事的。” 连老丈人他都不通融,又更逞论其他人。 怀远候便明白,今日找太后也是白找了,只能悻悻然离去。 但出宫后,他们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们可是妥妥的傅派,傅家能有今天,皇上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荣登大宝,他们也是出了一份力的,断没有这样过河拆桥的。 皇上这才登基一年多,就半点都不给他们留情面,讹了他们那么大一笔银子都不通融一下。这样下去,以后朝堂上哪里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于是出宫后,他们当即连夜去找傅国公商量对策。 第021章 这一夜, 很多人失眠了,唐诗例外。 她看了会八卦,跟瓜瓜闲聊几句就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 照旧心情大好地去承乾宫报道。 但一进偏殿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怎么淑妃、李昭容、安嫔都一副整晚没睡的虚弱样子,一个个眼睛熬得像兔子眼。至于周才人,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 唐诗诧异地收回了视线,坐到靠后的位置,捻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狗皇帝这里的点心就是比送到她宫里的好吃。 淑妃轻轻摇着团扇,目光落到安嫔身上,意味深长地问:“安妹妹, 昨晚皇上留你说了什么了?” 安嫔紧紧摇头:“没,没说什么!” 安嫔知道淑妃她们想知道什么, 但奈何她自己都不清楚, 怎么可能给淑妃她们答案。而且她心里还记挂着父亲的安危, 哪有心思应付淑妃。 淑妃见她一副狠狠哭过的样子, 撇了撇嘴,没再多问。 她不问,李昭容和唐诗三人更不会开口了,偏殿一时又沉默了下来,显得唐诗吃东西的声音格外响亮。 唐诗脸皮薄,赶紧将桂花酥咽下,缩了缩脖子, 躲在最后面,埋头跟瓜瓜一起吃瓜。 【哈哈哈, 笑死了,洪国公哪个臭脚小妾听到了风声,昨晚就卷了银子跟小道士跑了。还留了一张字条威胁洪国公,要是洪国公不放过他们,他们就将洪国公喝洗脚水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抚宁伯几个吃了长生丹的老头带着一家老小打上了洪国公府,嚷嚷着要洪国公退钱。哎呀,双方对骂太精彩了,要是能现场围观就更有意思了。】 【洪国公好奸诈,忽悠抚宁伯他们跟他一到道去怀远候府要银子。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硬是来在怀远候府的大门口,既不进去也不肯走,洪国公还说要一头撞死在怀远候府的大门上。怀远候这回是遇上硬茬子了。】 真的好欢乐,还是这些老头子有意思。 【怀远候怕了,偷偷摸摸从后门离开摸去了真定伯府。】 【真定伯家也有客人。东城和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昨天想搞孟江没成事,怕孟江报复把他们俩打包踢进东城疫区,都对外称病请假,实则乔装打扮去了真定伯府。】 下朝跟在天衡帝后面踏进承乾殿的孟江刚好听到这句话,两个贪生怕死的狗东西,原来是真定伯的人。 他冷笑一声,迟早要抓到这两个家伙的把柄,将他们踢出五城兵马司。 不曾想,他还没寻找证据,证据就自动送到了他手里。 【真定伯的小舅子失手打死了人,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帮忙摆平的,好家伙,又来一个余温,草菅人命的狗官。】 【绝了,真定伯他们送银子的手段真高明,狗皇帝绝对想不到。】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每次上长乐赌坊都能赢一笔钱。他今年去了长乐赌坊两次,每次都赢了五千两银子,不多不少,刚刚好,比庄家还会算计,真当自己是赌神啊,骗谁呢?】 天衡帝和户部尚书关潮对视一眼,恍然明白了长乐赌坊不止是一家赌坊,还是怀远候他们这些势力勾结在一起帮他们分赃、行贿的工具,也是他们敛财的工具。 必须得想办法将这颗毒瘤给铲除了。 但长乐赌坊背后是傅家,是太后,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在没有摸清朝中到底有多少大臣牵扯其中,不能轻易动这家赌坊。 怀远候他们行事作风缜密,又藏在暗处,想要查清楚他们的账目,摸清里面的圈圈绕绕,太难了,需要花费的时间也很长。 但现在他们有捷径可走。 关潮故意说:“皇上,臣已查过,洪国公长孙确实经常出入长乐赌坊。除了他,微臣还搜集到了一份名单,根据上面的人所输的赌资计算,长乐赌坊一年收入百万两之巨。” 唐诗翻了翻册子:【哪里才这点哦,少说了一倍多呀。】 两三百万两,这可是好几地一年财政收入的总和。 果然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可以想象怀远候他们利用赌坊这些年敛了多少财。 天衡帝眸光深沉:“查清楚,背后到底有哪些人。户部再想办法拟定出关于各地赌坊的管理办法,对开业的时间做一定的限制,税银,赌资等都做详细的规定,凡违规者取缔赌坊。” 这种事是杜绝不了的,即便朝廷命令禁止开设赌坊,这些赌徒也会在私底下赌博。 关潮点头,自从知道长乐赌坊这么赚钱后,他脑子里就在想相关计划了,已经罗列出了好几项,只等写完奏折请皇上批奏。 聊了几句赌坊的事,他们又说起了其他,比如今年的财政收入,还有疫区的物资筹措等。都是枯燥的数据,唐诗没什么兴趣。 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饿了。 因为承乾宫的伙食比她宫里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是不要钱的,唐诗最近都空着肚子到承乾宫蹭吃的。 结果今天偏殿的气氛很诡异,她只吃了两块糕点就没吃了。 这会儿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唐诗索性也不管淑妃她们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了,悄悄将自己手肘边的盘子抱在怀里,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天衡帝跟大臣们讨论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宿主和瓜瓜的声音,有些纳闷。 因为宿主和瓜瓜都很聒噪,鲜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莫不是睡着了? 就在天衡帝心神不宁的时候,激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洪国公为了银子真是太豁得出去了吧,竟然真的一头撞在了怀远候府门口。脑袋上都出了血,牛人啊,真不愧是拿洗脚水当药吃的家伙。】 天衡帝眼底滑过一抹极冷的笑,听说洪国公年轻那会儿可是个混不吝,连皇子都打过,如今怀远候惹上他,想要善了可没那么容易。 【抚宁伯吓懵了,他们抬着洪国公进宫了,要让皇帝给他们做主。】 葛经义一听就乐了,正愁没合适的借口对长乐赌坊动手呢,这不现成的借口就送过来了吗?只要洪国公咬死了长乐赌坊诱骗他的大孙子染上赌瘾,天天沉迷赌博无可自拔,再以死求皇上给他做主,他们刑部就能名正言顺地介入。 【咦,事情闹这么大,怀远候呢?这个时候他都还不露面,他不怕洪国公真的死在他家门口啊。】 【哦,破案了,怀远候跟傅国公一道进了宫,去求见太后了,他们三凑一起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啊?还比比划划的,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好生神秘。】 唐诗听瓜瓜的转述一头雾水,殊不知危险已经降临。 怀远候悄声将昨天在承乾宫发生的事告诉了太后与傅国公。 傅国公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不是,怀远候你确定不是你幻听了?怎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我怎么不曾听到过。” 太后一脸铁青:“不是幻听,哀家也曾听到过一次,事后哀家找了老道士来宫里做法,此后便再也遇到过那邪祟了,不曾想原来它是换了个地方作乱。” 怀远候综合了太后和他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心里隐约有了怀疑对象:“太后,会不会跟那安氏女有关?” 太后一想还真是:“没错,她入宫半年多,一直不得宠,皇上以前瞧都不瞧她一眼,最近却跟入了魔一样,夜夜召她侍寝,各种超规格的赏赐经常送入她的长秋殿。听说怕她无聊,皇上还召了其他几个妃嫔白日里去承乾宫陪她。” “而且皇上一有空就陪她用膳,特意让御膳房做她爱吃的,简直比对哀家这个母亲都还要上心。皇上以前在女色上不上心的,偏生遇到她之后却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只怕这安嫔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引得皇上性情大变,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 太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安嫔虽然长得也不错,但哪及得上芊芊一半的姿色风情,可皇上硬是放着芊芊这种温柔可人漂亮妩媚的姑娘不动,偏生独宠安嫔,连素来聪慧有贤名的淑妃都要靠边站。 这不是她给皇上施了迷心术是什么? 太后义正言辞地说:“来人,宫中有妖孽迷惑皇上,祸乱朝纲,祸害天下苍生,快马加鞭速速去请白云观法术高深的老道进宫,铲妖除魔。” 傅国公连忙制止了她:“太后娘娘,这……它若真有如此神鬼莫测之能,咱们若是得罪了它,焉能有好果子吃啊?要不这事再从长计议?” 吃过大亏的太后和怀远候对视一眼,这道声音从未帮过他们,即便有神鬼之力又如何?不能为他们所用,那便是敌人,绝不能留。 太后皱眉:“你就是太谨慎,太胆小了,怕什么,皇上乃九五之尊,有龙气护体,这里又是皇宫有上天保佑,岂会容那等妖邪放肆。” 怀远候也跟着点头:“太后娘娘说得没错,这妖孽屡次与我等作对,绝不能留。未免让它逃脱,臣亲自去一趟白云观,今日一定将老道带进宫。” 太后面色凝重地点头:“此事就交由怀远候了,你拿着哀家的懿旨,切莫小心,速去速回。” 他们的话说一半藏一半的,唐诗听了瓜瓜的直播完全没搞懂,纳闷地说:【宫里有妖孽邪祟?我怎么不知道?】 【还迷惑皇帝,祸乱朝纲?说得宫里藏了个狐狸精似的。】 【瓜瓜,你查查,这宫里是不是真藏了狐狸精,不然狗皇帝为什么放着这么多漂亮的老婆都不搭理。】 瓜瓜很无语:【这世上根本就没妖精,你又不是不清楚。你以前不是说贞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吗?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如今皇帝洁身自好,你怎么又屡次编排他?】 无意中听到皇帝私事的关潮等人咳了好几声,恨不得将耳朵给堵起来。 但偏偏那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不听都不行。 唐诗歪理:【这天底下的人类雄性分为两种,一种是男人,另一种是皇帝。】 瓜瓜不懂:【皇帝不也是男人吗?】 唐诗:【他是,但他又不是。普通男人哪能占有这么多女性资源,还让跟他同住的男人都嘎了第三条腿,就为了不给他戴绿帽子的?普通男人生不了儿子就算了,皇帝生不了儿子可是大事。普通男人哪天过不下去了可以和离,你跟皇帝能和离,好聚好散拿着嫁妆再换个丈夫吗?】 瓜瓜:【你经常夸狗皇帝好看,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他的。】 唐诗点头:【是啊,我挺喜欢看他那张脸的,长得那么好看,谁不喜欢。但谁会想不开去喜欢个老婆一大堆,随时能砍你脑袋,感情破裂想离婚都离不了的皇帝啊?你知道我的梦想,以后别胡说,挺吓人的。】 葛经义小心翼翼地抬头,果然,皇上嘴角勾着笑,只是那笑容冷冽宛如寒冬腊月冷得刺骨的冰渣子。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福星姑奶奶,求求你了,别胡说八道了,咱说点其他的,比如太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行不行?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在心底的祈祷。 唐诗没有纠结这点,兴致勃勃地说:【瓜瓜,我还没见过道士做法呢,也不知道这道士灵不灵。】 听到“道士”二字,天衡帝心中顿时有个很不好的猜测。 上次在万寿宫听到那道声音后,太后便请了道士做法驱邪。为了避免太后再听到这声音,他趁着太后上次装病,将妃嫔们与她隔离开来了。 也是担心太后什么时候再度听到宿主和瓜瓜的声音,所以他才会一直想将太后弄去行宫。 但因为出现了这一系列变故,时至今日,太后都还没走。 非但如此,只怕太后今日又疑心上了,而且还又去请了道士。 这时候,天衡帝也顾不得生气了,目光一转,跟葛经义、关潮、孟江几人对上。 几人读懂了他的眼神,很是担忧。虽然瓜瓜和宿主似乎没当一回事,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要是这老道士真有几分本事能灭了瓜瓜和宿主呢? 孟江主动站出来道:“皇上,微臣这就出宫去拦住他。” 这个他是指怀远候。 天衡帝剑眉紧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声声,仿若敲在人的心脏上。 少许,他摇头道:“不用。” 要是今天将怀远候拦住了,太后只会更疑心,更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今天这事不但不能拦,还必须要顺着太后演完,以便彻底打消太后的念头。 好在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天衡帝提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折叠起来,对广全吩咐道:“朕渴了,让安嫔过来给朕斟茶研磨。” 见广全过来亲自请安嫔过去,淑妃和李昭容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一点点酸意。 皇上可真宠安嫔,跟大臣议事都让她过去伺候,这可是妃嫔中的独一份,如何能让人不羡慕。 察觉到淑妃和李昭容眼底的羡慕,安嫔的虚荣心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忍不住也开始幻想起来,兴许是这段时间她的小意温柔打动了皇上,让皇上也对她产生了好感。 她怀着这样期待又羞涩的心情踏入了主殿,羞答答地行了礼,在皇上叫她过去时,她的心跳如鼓,耳根脸颊都烧了起来,是羞的也是激动的。 但等她走近御桌,接过广全递来的那张纸条展开时,血色一下子从她脸上褪得干干净净的,所有的绮丽心思都不过是一场笑话,她两腿发软就要跪下,却被旁边的广全给扶住了。 “娘娘这是作甚?” 广全语气温和,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但却让她感觉到了无边的寒意。 她握紧纸条,声若蚊蝇:“皇上,臣妾有罪!” 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她是冒牌货,是假的。难怪昨天听到那等骇人的秘辛,皇上将她一个人单独留下之后,仍旧没追问过一句。 因为皇上早就知道,她一无所知啊。 可怜她还以为自己蒙混过去了,为此沾沾自喜、惴惴不安,各种算计,原来都不过是一场空。 她的心底蔓延起无边无际的苦涩。 天衡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出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话:“按照朕交代的做,朕便赦你无罪。” 这一刻,安嫔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一直没拆穿她,甚至还配合她做戏了,原来皇上是要让她做这个挡箭牌,保护真正的宿主和瓜瓜。 她除了按照皇上的吩咐做事,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是,臣妾遵旨。” 第022章 安静的御书房里, 葛经义等重臣恭敬地站成两排。 御桌前,天衡帝提笔在奏折上批复。安嫔侧立一旁,左手捏着鹅黄色的袖口, 右手露出一节雪莹莹的纤细手腕, 轻柔地研磨。 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对襟短衫,下着一袭深蓝色的月牙凤尾长裙, 窈窕又不失端庄,给这沉闷的御书房里增添了一抹亮色。 抚宁伯几个抬着洪国公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几人都很吃惊。 当今圣上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最大的证明便是他都已登基一年多,弱冠之龄了,后宫竟还一无所出。 听说皇上每个月只去后宫几次,其余的时候都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接见大臣,跟贪图享乐、纵情声色的先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今天皇上竟也破了例, 在御书房这等严肃的地方都召宫妃作陪,由此可见, 此女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看来这京城又要出第二个傅家了。 几个擅于钻营的大臣已经在心里琢磨着出宫就查查这位娘娘出自哪一家, 怎样去献殷勤了。 因为各怀心思, 御书房内竟无一人说话, 安静如鸡。 等着好戏的唐诗看不懂了。 【瓜瓜,你说咋回事?他们不就急吼吼地跑进宫来告状的吗?怎么一个个都成哑巴了?】 【洪国公都不嚎了,莫非他脑门上的伤是假的?】 雷声大雨点小无意中被人戳破了事实的洪国公心虚地咳了一声,拽着抚宁伯的胳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跪下,声泪俱下:“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 抚宁伯也跟着嚎:“皇上,老臣的棺材本都被骗光了, 如今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其余几人也一个比一个哭得惨, 完全不顾形象。 葛经义与孟江等人看得叹为观止。论不要脸,还是得数这些老前辈们。 被吵得脑门疼,天衡帝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表演:“安静,洪国公,你来说说,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让朕给你做什么主?” 这一听就是有戏嘛。 洪国公来了精神,声泪俱下地控诉:“皇上,怀远候开的那长乐赌坊刻意引诱老臣的孙子,让老臣那不懂事的孙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回来拐着弯骗银子不说,还将老臣的传家宝也一并输给了长乐赌坊。那可是老臣曾曾祖父走南闯北时攒下的第一份家业,让老臣一定要好好保管,传给子孙后代。” 【说得真好听,明明是他孙子开锁偷的,还说不懂事,谁家二十几岁不懂事的巨婴开锁像喝水那么简单啊!】 【没想到这洪国公的宝贝大孙子也是个人才,除了甜言蜜语会哄人外,还无师自通开得一手好锁,就没有他打不开的锁,难怪能把洪国公府的老底都给掏光了还没人知道呢!这手开锁技术可真是盗墓挖宝当神偷的好技能啊。】 开锁,这不是小偷的技能吗?不要也罢。 洪国公老脸有点红,但他脸皮厚惯了,咳了一声,继续拿传家宝说事:“皇上,这可是老臣祖宗传下来的,关乎着我们洪家的气运。这京中谁不知道那是老臣家的宝贝,皇上,您可一定要帮帮老臣啊。” 什么好东西啊,让洪国公这么心心念念的。 唐诗来了兴趣,赶紧翻,但等知道是什么东西后她就失望了。 【什么嘛,不就一只青花瓷的花瓶吗?我当是什么宝贝呢。】 【咦,这只花瓶来历还真不简单。是第一代洪国公的宝贝。当时初代洪国公还是个穷小子,跟着渔船出海遇到了海啸,被风浪吹到了一个小岛上捡到了这只瓷瓶。】 【然后初代洪国公在小岛旁边发现了一艘从波斯湾回来的沉船,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等奇珍异宝。洪国公便是带着从那里挖出来的金子装在瓷瓶中回到岸上,招兵买马投效了当时势头最猛的太、祖,才有了后来的洪国公府。】 【瓜瓜,你记得南海一号的打捞吗?听说里面有很多文物和金银珠宝,价值几千亿美元。啊啊,我也好想去打捞沉船。这艘船就在小岛边上,肯定很好打捞。要是打捞起来,那就赚麻了,下辈子吃喝不愁。瓜瓜,你找得到地方吗?】 瓜瓜感受到唐诗的激动:【太久远太费能量了,何必舍近求远,洪国公府这只宝贝花瓶里面就藏着地图,是老洪国公回家后绘制的,藏在花瓶里,留给子孙后代,哪天洪国公府败落了,发现花瓶中的秘密就有本钱东山再起。】 本来等着看洪国公撒泼打滚的关潮等人懵了。 啊,还真是传家宝啊。 洪国公府的这个传家宝很多人都听说过,但青花瓷花瓶的做工比较粗糙,除了有些年头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大家都没当一回事,还曾私底下嘲笑洪国公府山猪吃不了细糠,都封了一品国公还把这种破烂玩意儿当宝贝。 但没想到这里面还真有宝贝。 一船的金银珠宝,西洋玩意儿,好多钱。 连关潮这种管钱袋子的都心动了,就别提其他人了。 洪国公也很懵逼,阔了好几代,洪国公也有些好东西,眼界也开阔了,知道那青花瓷瓶算不上什么珍品,因此其实也没太把这所谓的传家宝当回事,不然也不至于轻易就让孙子偷拿出去做了赌资。 但现在听说这里面真有宝贝,那说什么都要拿回来。 洪国公嚎得更来劲儿了,跟打雷似的:“皇上,这可是微臣祖宗留下来的,就这么被骗了,您可一定要为微臣做主啊,不然微臣到了地下都没脸见祖宗。” 天衡帝缓缓放下毛笔:“你说是怀远候引诱设计你孙子的,可有证据。” 洪国公语塞,他当然拿不出证据,但聪明人都知道赌坊那些把戏,若没人引诱他的孙子怎么可能三天两头流连赌坊,还越赌越大。 唐诗不知道洪国公是信口开河,不禁感叹。 【这些老狐狸真厉害,一晚上就查清楚了他那宝贝大孙子结交的那个李青山就是赌坊派出去的人。洪国公的孙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只偷自家的东西,从不在外面拿别人家的,品行也不算太坏,要不是被引诱上了赌博这艘贼船,当个富贵闲人也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诱饵还不止一个呢。长乐赌坊太聪明了,专门挑有家底但又过气没什么能耐的家族下手。洪国公世袭五代而终,到洪国公这儿就是最后一代了,他一挂洪国公府就变成普通平民家,即便以后被洪家知道也奈何不了赌坊。】 【高,实在是高,难怪洪国公宁愿天天喝洗脚水也要求长生。】 找到证据,本来很高兴的洪国公顿时垮下了老脸。 姑奶奶啊,咱能不能别提洗脚水了? 跟着来的几家脸色顿时也很难看,尤其是奉国将军路怀天,他是降等承爵,家中也没落了,族中子弟不争气,等他一死,路家的富贵也差不多到头了。 他的长子,少时聪明好学,但长大去书院读书后,不知结交了什么朋友,这两年也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屡教不改,打骂说教都不听。 他一直以为是儿子自己不学好,长大了不听管教,踏上了歧途。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布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谋夺他家的家产。 抚宁伯家族中虽没有这样的败家子,但他家也是日薄西山,爵位只能再传一代了。洪国公、路怀天的今天便是他的明天,想想死后儿孙会被人这样算计,他就胆寒。 本来只是想要回一部分银子的,但这一刻,洪国公等人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祸害长乐赌坊,还有怀远候都不能留,不然他们这些大户都是对方待宰的肥羊。 洪国公立马开口道:“皇上,有的,微臣孙子的好友李青山便是长乐赌坊派出来引诱老臣孙子沉迷赌博的罪魁祸首。” 奉国将军也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儿子也是受人引诱染上了赌博这个恶习。 既然已经有了嫌疑对象,这事便好办了。 天衡帝看向葛经义:“葛尚书,你派人去将李青山、周庆明等人拘入宫中审讯,再派人调查一下京城还有没有这等情况。另派人将长乐赌坊封了,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账目全部封存送入宫中详查。” “是,微臣遵旨。”葛经义立即出去招了随从送了一道命令回刑部。 瓜瓜:【宿主,葛经义好奸诈,他让人悄悄放出风声,说长乐赌坊刻意引诱富家子弟沉迷赌博,现洪国公、奉国将军等人已经找到了证据在告御状。】 唐诗…… 【果然是老狐狸,一会儿恐怕还有不少受害者入宫告御状,长乐赌坊这回要墙倒众人推了。】 长乐赌坊干这种缺德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受害者众多。 以前这些人要么是不清楚内情,又或是碍于长乐赌坊雄厚的背景,兼之手里没有证据,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现在有洪国公站出来打头阵,不少受害者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当即便陆陆续续有人进宫声援控诉长乐赌坊的恶行。 去白云观请老道士的怀远候完全不知道后院起了火,只带了几个亲信快马加鞭出城。 侯府的管家得知消息,还以为他在宫中,连忙派人去皇宫门口蹲守,蹲了半天都没等到人,只好派人又去找真定伯。 真定伯察觉到了异样,连忙派人去通知长乐赌坊收敛点,这才知道,除了东城因鼠疫封闭不知什么情况,京城内其余四家长乐赌坊全部被刑部查封了,账册也被刑部带走。 敏锐的真定伯也顾不得怀远候了,连忙回府将自家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又悄悄派人去傅家通知傅国公,哪知傅国公还在宫里,他只好跟傅二爷捎了一封信,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傅二爷看完信连忙进宫,但迟了。 怀远候已经带着四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一派世外高人模样的道士进了宫,这其中就包括上次给万寿宫做法驱邪的白云观观主万化道长。 在来的路上,怀远候已经跟万化道长说明了情况。当然,他不会说有个神秘的声音知道他们所有人的秘密,而是告诉万化道长宫中有妖邪作祟,迷惑圣上,太后请他去除妖。 万化道长进了万寿宫,摇着手里的三清铃,嘴里念念有词,转了一圈后,他右手上的桃木剑一挑,一道符纸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燃烧起来,片刻功夫就化为了灰烬。 万化道长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收了剑,做了个道礼:“太后娘娘,东南方向有邪祟作怪,为祸宫中,若不将这妖孽铲除,将后患无穷。” 东南正是承乾殿的方向。 见识了万化道长无火自燃的神通,太后更加笃定对方是得道高人,激动地说:“道长说得是,最近哀家也总感觉疲倦,睡不醒,睡觉时似有邪祟压着哀家,醒来胸口总是闷闷的。今日道长若能清除掉这藏身在宫中的妖孽,哀家必有重赏。” 万化道长行礼道:“谢太后,除魔卫道乃是出家人的职责。经贫道推算,宫中妖孽藏身在东南方向,需沿途一一寻找,请太后恩准。” 太后自然没有不应的道路。 于是万化道长带头,他的师弟和两个徒弟跟在后面,一路念念有词,时不时地在半空中抛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似是在寻找不干净的东西。 太后坐着她的銮驾带着傅国公和怀远候跟在后面。 小半个时辰后,万化道长带着人到了承乾宫门口。他白皙的眉心紧颦,似有浓得化不开的结:“太后娘娘,妖孽便藏身此地。” 太后一脸凝重,扶着柳嬷嬷的手下了轿。 闻讯的东来连忙迎了出来:“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皇上呢?”太后看向承乾宫门口。 东来恭敬地说:“回太后娘娘,皇上正在接见洪国公等大臣,奴才已经派人去通报了。” 太后摆手:“不用,哀家自个儿去看看皇上。” 话落带着傅国公、怀远候和万化道长四人踏进了承乾宫。 听到通报的天衡帝已经带着大臣们迎了出来:“儿臣恭迎母后。” 太后一眼便看到了天衡帝身侧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安嫔。 果然是个狐狸精,勾得皇上在御书房与外臣们议事都带着她。 唐诗四人在偏殿喝茶吃点心,这会儿听说太后来了,也赶紧出来行礼迎接。 她们四人跟安嫔所站的位置完全不同,太后见此,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问题就是出现在安嫔身上,否则皇上怎么可能独宠她一人。 “免礼。”太后看向天衡帝,语气带着浓浓的关心,“皇儿在跟大人们议事,照理来说,哀家不该来打扰。只是万化道长夜观天象发现宫中有妖孽作祟,祸乱朝纲,哀家实在是担心皇儿,故而带万化道长过来做法铲除这妖孽。” 天衡帝剑眉轻拧,语气恭敬地说:“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不过宫中一切如常,这妖孽作祟从何说起?” 说着目光怀疑地瞥了万化道长一眼,明显是不信任他。 万化道长站出来道:“皇上,妖孽有伪装变化之能,寻常人很难发现。但贫道观承乾宫上方有黑雾笼罩,极为不祥,定有妖孽藏身宫中。只待贫道做法一番,将这妖孽收复即可保皇宫平安。” 唐诗一听就知道他在吹牛,讥笑:【哟,这牛鼻子老道还真是来降妖除魔的啊!】 太后一听到这个声音激动得手直颤抖,对,就是这个妖孽,上次道长做法没能收了她,原来是被她躲到了承乾宫。 太后眼神幽深又忌惮地瞥了安嫔一记。 天衡帝眼底滑过极浅的笑,听这口吻也知万化奈何不了她。 葛经义等人则是无语。福星姑奶奶你别光顾着看戏,把对皇上的这点心眼子拿出来啊,人家都来除你了,你不但毫无所觉,还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热闹。 要是万化知道真相,估计得被气死。 天衡帝淡然开口:“哦,不知万化道长有何降妖伏魔的妙法?” 万化道长昂着下巴,背脊挺得笔直,一副超凡脱俗的模样,挥手指挥师弟和两个徒弟:“贫道自有妙计,皇上请看。” 说着,他扬起桃木剑,四人围成一个正方形,在院子中转了一圈,然后耍了一套流利的剑法,最后剑尖一挑,四张符纸同时祭出,无火自燃,速度极快,在空中发出“扑”的声响。 众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就连原本对万化道长持怀疑态度的葛经义等人也不禁揉了揉眼睛。 见大家都被他们这一招装逼给震住,万化道长满意收剑,四人齐刷刷地行了一记道礼:“皇上,贫道不才,掌握净火,专灭妖孽。” 【我当是啥呢,就这……】 【符纸上抹了白磷,白磷燃点低,跟桃木剑尖一摩擦就自燃了。】 【瓜瓜,我只知道坟地有白磷,也就是俗称的鬼火。这老道士从哪儿弄来的白磷?不会是去坟地挖的吧?】 大臣们的眼神陡然从敬畏变成了嫌恶,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几步。 什么玩意儿,从坟地里挖出来的,不会是死人的尸骨吧?太恶心了。 万化道长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把戏已经被拆穿了,还以为大家是被他的神通给吓到了,颇为自得,捻了捻胡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太后看着洋洋不自知的万化道长,眉心轻颦,冷声提醒道:“万化道长,既如此便动手吧。” 怀远候事先跟万化道长通过气,万化道长应该知道怎么做。 万化道长行礼然后带着三人绕着承乾宫院子里缓缓转动,边走边撒符纸,嘴里还念着众人听不懂的咒语。 不多时,轻薄的符纸铺了一地,寒风一吹,符纸满天飞,营造出一种阴冷恐怖的气氛。 突然,四人飞快地摇动三清铃,一声比一声急促,待铃声停止时,他们手中的桃木剑猛地一挥,挑起空中的符纸串成一串,嗖地飞到了天衡帝……旁边的安嫔面前,行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妖”字。 万化道长蓦地收了剑,神情严肃:“皇上,妖孽已现形!” 安嫔吓得脸色惨白,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皇上,太后,臣妾不是妖孽,臣妾不是啊……” 万化道长铁面无私:“是与不是,验证即知!” 说罢,他挥手,高个的徒弟立即端了一盆清水过来,放在空地中央的木桌上。 万化道长看向安嫔:“这位娘娘已被妖孽附身,站到水盆前即可将附身的妖孽消灭,娘娘请吧!” 安嫔害怕地望向天衡帝。 天衡帝面无表情。 【又要玩什么把戏,我看看。】 听到这句饶有兴致的话,安嫔极度恐惧的心忽地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她咬了咬唇,踩着小碎步来到水盆。 万化道长递给安嫔半碗清水:“娘娘请将清水倒一点点在水盆中,方可知贫道所言非虚。” 安嫔颤抖着捧着水碗轻轻倾斜,水倒进了盆里,很快透明的水中出现了红色的血迹。 “鬼血现身,娘娘已被妖孽附身,定!”万化道长嘴里念念有词,左手捻起一张黄色的符纸就贴在安嫔身上。 安嫔已经被吓傻了,呆愣愣地站在那。 万化道长急速摇动着三清铃,铃声相撞,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他念了几句咒语,然后手指往水面一点:“灭!” 霎那间,水中窜起一道火,火势形成一个球在火盆中旋转数圈才渐渐熄灭。 万化道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虚弱地说:“皇上,太后娘娘,妖孽暂时被封印,但若要彻底净化,需得将这位娘娘带去白云观,布下七星诛妖阵,诵经祈福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将这妖孽彻底湮灭。” 虽然有些曲折,但总算达成了目的。 太后从容一笑道:“皇儿,哀家知你喜欢安嫔,但她被妖孽附身,此事可是关系着你龙体的安危,不可疏忽。便让安嫔去白云观净化之后再回宫吧。” 天衡帝明白太后折腾这一通的目的了,不过是想找借口将安嫔弄走。 至于回来,只怕安嫔永远没回宫的机会了。 安嫔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去很危险,眼神求助地看向天衡帝。 天衡帝冷声拒绝:“母后,神鬼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况且万化道长不已经将妖孽封印了吗?实在要净化,何必去白云观,直接让他们进宫呆四十九天便是。” 万化道长行了个道礼:“皇上,白云观有祖师爷留下的阵基,方可施展此阵,宫里不行。” 唐诗已经从瓜瓜丰富的知识库里找到了万化道长的玩的什么把戏,轻嗤道:【装神弄鬼,碗里的其实是酚酚液,遇碱变红,这就是所谓的鬼血。水中起火,乃是因为刚才万化道长悄悄往水里放了一块钠,纳遇水反应,生成大量的热和氢气,故而燃烧起来。】 【好好的,能造福社会的化学知识硬是被他们弄了玄学,神学,拿来装神弄鬼,欺骗百姓,暴殄天物。】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这里面有好多词听不懂,但他们明白了,万化道长就是个骗子。 天衡帝冷冷一笑,接过安嫔手里的碗,吩咐东来:“端两盆清水,再拿些碱过来。” 东来立即吩咐太监去取。 不过片刻功夫,两盆清水和小半碗碱便被拿了过来。 天衡帝命东来将碱分别倒进了清水中,然后拿起碗一斜,酚酚液一入碱水,很快水里便出现了血红的颜色。 大臣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万化道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用的不是碱水,而是在水中提前放了硝石。这怎么……最后效果竟还是一样的? 天衡帝将碗递给太后:“母后要不要试试?” 太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狠狠地剜了万化道长一记,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过这声音明显不是从安嫔身上发出,莫非她搞错了,其实这道声音跟宫里的妃子宫女没有关系? 这神秘的声音知道得太多了,神通广大,不似凡人。 太后心中惊疑不定,有些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办,却又听那声音响起,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天,我看到了什么?做法事,除魔降妖只是白云观的副业,他们还有个财源滚滚的主业,绝对没人猜得到白云观的主业是什么。】 啥意思?你倒是赶紧说啊? 熟悉宿主的人都知道,这又是要来劲爆消息了。 唐诗真的震惊了。 【瓜瓜,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看这个。白云观的主业原来是拉皮条,专门为京城贵妇们解决生子难题。】 【但凡不易受孕,久久生不出儿子的找上白云观,保证给你找个俊俏聪明又年轻的公子。】 【这群臭道士是懂优生优育的。】 【而且他们还找出了排卵期,什么时候发生性关系最容易怀孕都被他们摸得透透的。难怪白云观求子的名声最响亮,去拜几次送子娘娘很多许久没怀孕,或是怀胎老是流产死胎的妇人很快就生下了健康的孩子。】 【这就是干一行爱一行啊。白云观干脆改名叫白云妇产科医院算了。】 白云观由一个好好的道门清净之地变成了这等污秽之所,最打脸的莫过于太后。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正想命人将万化道长四人拖出去却又听那道声音惊呼起来。 【呀,这里就有一位助人为乐的义士。】 大臣们心里一惊,你看我,我看你,心里涌起无数个猜测,尤其是那些子嗣艰难家中妻妾又去过白云观求子的更是感觉头顶大草原,要绿得发光了。 【我只知道傅国公素来玩得花,没想到他竟还有当种马的爱好。】 【妈呀,傅国公究竟在外面留了多少种?他自己恐怕都搞不清楚吧,他才是真正的送子大师啊。】 众大臣齐刷刷地看向了傅国公,有好几个大臣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傅国公脖子一缩,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做得如此隐秘的事会在这种场合被拆穿。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他今天说什么都不进宫。 生怕引起众怒,心虚的傅国公决定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他硬着头皮道:“皇上,太后娘娘,微臣记起府中还有点急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唐诗正看八卦看得乐呵,听到这话又找到了乐子。 【呀,今天十五了,傅国公跟怀远候夫人约定生二胎的好日子到了啊,难怪他这么着急要走。”】 傅国公看着双目喷火的怀远候,坚决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不会……” 第023章 别看怀远侯爷一把年纪了, 但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长女是庶出,体弱多病,十来岁的小姑娘了还弱得跟只小病猫似的, 五岁的儿子倒是健壮得像头小老虎。 怀远侯最疼这根独苗苗, 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说是他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但现在听说命根子是野种,还是自己最好盟友在背后偷家,他怎么能忍。 愤怒就像那野火一下子将怀远侯的理智焚烧殆尽,他冲了上去,一拳砸在傅国公的脑门上:“亏本侯如此信任你,你竟然勾搭那贱女人……” 傅国公心虚,不敢还手, 闪闪躲躲的。 其他大臣则在心里拍手称快,打得好, 打死这个爱偷□□的东西。傅国公忒不是东西了, 家里妻妾成群, 荤素不忌就算了, 还出来沾花惹草,太该打了。 只有唐诗一片迷茫。 【咋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傅国公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圆了你们一个当爹的梦想罢了。】 你是懂阴阳怪气的。 怀疑头顶绿油油的大臣们都如鲠在喉。 只有天衡帝轻轻对东来吩咐了一句,东来立马出了承乾宫。 唐诗看到傅国公的丰功伟业,叹为观止的同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傅国公竟能勾搭上这么多贵妇人,他到底长得多帅啊,我得仔细看看。】 众人心中甚是无语, 你放了这么大一把火,还有心想傅国公到底好不好看? 但几个女人能理解她的这份好奇心, 不约而同地往傅国公身上看去。 傅国公虽然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身形修长挺拔,完全没发福的迹象。一张带着细细鱼尾纹的脸儒雅贵气,眼眸深邃,似有无尽情意。他的皮肤保养得也很好,白皙干净,可以想象年轻时是何等的风采。 唐诗咽了咽口水:【妈呀,好帅,难怪这把年纪还能勾搭上那么多贵夫人。】 【傅家的基因真好,都点在了美貌上吗?要是怀远侯世子遗传了傅国公的美貌气度,那这波怀远侯也不亏,当给他家改善基因了。】 神他妈不亏,这种不亏谁要谁拿去。 就连天衡帝的脸色隐隐也不大好看,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面的妃子们看去,但一个个都盯着傅国公看,眼角眉梢都是好奇,根本分不出哪一个是宿主。 他后悔了,哪怕不拆穿,也该搞清楚宿主的身份。 唐诗还在感叹。 【哎呀,早知道傅国公这么好看,我该多看两眼的,亏大了。瓜瓜,傅国公位高权重,以后会经常进宫吧。】 这是还想盯着傅国公看呢。 葛经义悄悄觊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无尽冷意的天衡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福星姑奶奶,皇上在跟前,你看谁呢? 实在受不了这种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气氛,葛经义咳了一声:“皇上,这……要不让人将他们俩分开?” 看着傅国公那张勾人的脸上又挨了一拳,天衡帝冷声拒绝:“不用。” 葛经义碰了一鼻子灰,默默退后,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 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了,脸色铁青地让人将他们俩分开。 “你们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了,还当众打架,像什么话?这么冲动,小心中了奸人的计。” 太后的本意是想说那神秘的声音故意挑拨离间,破坏他们的关系。 反正这种事,又没抓到现形,只要不承认那谁又能确定这事是真的呢? 但落在怀远侯耳朵里,却是太后偏袒自己的兄弟。 他为傅家卖命这么多年,付出良多,可最后呢?不过是一场空,想到自己百年之后,怀远侯府的一切家业最后都传给了傅家血脉,他就气得想吐血。 愤怒涌上心头,他开始口不择言:“傅国公,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这可是他们家最大的钱袋子之一,也是傅家最坚实的盟友之一,这要断了一年得少好几十万两银子的收入,还有通过长乐赌坊维系的人脉也要重新布置,那损失可就大了。 傅国公当然不愿意,连忙劝道:“怀远侯,这都是误会,误会,咱们先回去说,回去说。” 洪国公等人看到两人闹翻,心下痛快不已,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只有唐诗在惋惜:【哎,可惜了,傅国公这张脸得养十天半月吧,希望别留疤。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留疤就不美了。】 这话隐隐有些耳熟。 天衡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上次脸被划破了一道伤口,她也是这样唉声叹气的,而且不止一次。 想到这里,天衡帝就觉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傅国公这个贪图美色,到处乱搞,荤素不忌的东西怎么配跟他比? 看着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葛经义聪明地缩了缩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下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他这明哲保身的举止是正确的。 果然,下一刻,天衡帝就朝傅国公发难了:“舅舅不是带人来朕宫里铲除妖孽吗?这妖孽都还没收拾,舅舅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跟人有约?” 最后几个字又刺激到了怀远侯。 怀远侯睁着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傅国公。 傅国公讪讪一笑,连忙否认:“没,皇上说笑了,没有的事……” “是吗?朕将人给你请了过来。”天衡帝轻轻一笑,只是笑容说不出的冷冽。 听到他的话,大家下意识地往门口望去。只见太监领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进来,她虽不如小姑娘年轻,但长相圆润,皮肤很白,脸上不笑都带着三分喜庆的感觉,是一个令人很舒服的女人。 “臣妇宁氏见过太后娘娘,皇上。太后娘娘吉祥,皇上万安。” 怀远侯一看到这女人就骂了出来:“贱人,找奸夫找到宫里来了?” 唐诗顿时明了对方的身份,原来这就是怀远侯夫人宁氏。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宁氏这长相仪态完全不像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事实也如此。她对宁氏同情更多。 【造孽啊,好好一女人怎么嫁给了怀远侯这种垃圾玩意儿。】 怀远侯伸出去打人的手顿在了半空之中,不可置信。在外偷人的又不是他,他怎么就成垃圾了? 宁氏也很惊诧,不知道是谁在替她说话。但这宫里到处都是贵人,她也不敢抬头,只是忍不住流出心酸的眼泪。 【怀远侯娶了十房妻妾,夜夜耕耘,大小老婆不是很难怀上,便是怀上了就流产或是死胎,即便生下来了也体弱多病,活不过三个月。】 【这问题明显出现在他自己身上啊。他精子不行,还没点自知之明,天天折腾妻妾,生不出孩子就怪老婆,小老婆一个一个地抬进府中,还不死心,天天让老婆们喝各种奇奇怪怪的偏方,最后甚至还想以“无所出”为由休妻。】 【可怜宁氏,嫁入怀远侯府十几年,流产三次,丧子两次,天天喝各种偏方,好好的身体都喝坏了,还要面临被休弃的命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果然是怀远侯的精子不行,人家傅国公就一发入魂了,还生了个健康的儿子。傅国公这点比怀远侯强多了,至少女人不用受那么多罪。】 男人最怕被比较,尤其是性能力。 怀远侯当众被揭穿“不行”的事实,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只有宁氏哭着哭着忽然笑了。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理解她的难处,有人替她说话了。 她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谢贵人!” 天衡帝淡淡地说:“宁氏,平身。” 宁氏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一圈,没找到那道声音的主人,有些失望。 她挺直背脊,看着双目血红,仇视她的怀远侯,当众承认了一切:“没错,安儿是傅国公的种。妾身一直不曾有子,你要休妻,妾身怕被赶出怀远侯府,听说了白云观求子最出名,便找了熟人牵线,不曾想遇到的竟是国公爷。” 见宁氏把自己供了出来,傅国公脸色大变,连忙摆手:“不是的,怀远侯,你听我说,她胡说八道的,没这回事。” 有没有这回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更雪上加霜的是,东来领着一个妇人进来:“皇上,傅国公夫人到了。” 傅国公顿时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大臣们看到这一出离奇的修罗场,都乐不可支,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洪国公更是故意火上浇油:“哎呀,怀远侯,咱们都知道你跟傅国公关系好得同穿一条裤子,生儿子的事让他帮帮忙怎么啦?都是自家兄弟,谁的种不都一样吗?你这种子不好,借借傅国公的也挺好的,你放心,咱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神他娘的都一样。 要真的都一样,你咋不让傅国公帮忙让你儿孙满堂? 怀远侯都快要气死了,指着傅国公大骂:“贱人,奸夫□□,不得好死。” 见场面闹成这样,自己人先内讧了起来,傅太后后悔不已。 她冷着脸说:“够了,都闭嘴,承乾宫何等威严的地方,岂容尔等放肆?傅国公,怀远侯,你二人在承乾宫失仪,哀家罚你二人禁足三月,各自回府反省。” 太后这是想将事情压下,回头再安抚二人,让两家的同盟不至于现在就破裂。 但葛经义好不容易逮着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他行礼道:“太后娘娘,咱们不如听听两位夫人怎么说。” 傅国公夫人什么态度暂且不知道,但怀远侯夫人宁氏今日既当众将自己的丑事说了出来,明显是豁出去了,这可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太后锐利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葛大人是在质疑哀家?” 葛经义不卑不亢:“臣不敢,只是此事混淆了怀远侯府血脉,事关世子,已不单只是家事,当请皇上定夺。” 请封世子都是要皇帝下旨,他这话也没错。 太后无言以对。 天衡帝看向宁氏:“怀远侯夫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宁氏能够瞒过精明的怀远侯生下儿子,不是没脑子的女人。她已经意识到太后和皇帝两方对她态度的不同。 不管皇帝是不是要拿她做筏子,这都是她的机会。 不然若是就这么出宫回去了,估计过阵子京中就会流传出她染病,然后病逝的消息。 能活着谁愿意死? 宁氏盈盈一拜,哭着说:“皇上,臣妇自知有罪,但臣妾也只是想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不必再承受丧子之痛。请皇上恩准臣妇与怀远侯府和离,此后我们母子与怀远侯府再无干系。” 绿了他还想带着那个野种逍遥在外,做梦。 怀远侯恶狠狠地瞪着宁氏:“皇上,这个贱人偷人,还生下傅国公的野种,混淆侯府血脉,该浸猪笼游街示众。” 为了出气,他也顾不得面子了。反正今天这事后,他绿王八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在场很多大臣虽与怀远侯不对付,希望他倒霉,可也不希望宁氏偷人生下野种还能全身而退,不然以后家中的妻妾都有样学样那怎么办? 所以抚宁伯跳出来替怀远侯说话了:“皇上,怀远侯说得对,宁氏不守妇道,婚内通奸,当罚。” 唐诗听不下去了,在心里怒骂。 【呸,女人找别的男人就是不守妇德,那你们这些臭男人小妾一个一个地纳,还去青楼楚馆找女人的呢?一百步就别笑五十步了。】 【抚宁伯你是什么好东西,年轻那会儿跟你小妈搞在一起,你爹死了才三天,守灵的时候你就跟你小妈在棺材前胡搞,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你们但凡对老婆好点,专一点,也不用担心老婆给你们戴绿帽了。】 【一群道貌岸然,只知道欺负女人的伪君子。】 几句话骂得本来蠢蠢欲动,想要跟着抚宁伯出头的人都闭上了嘴巴,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抚宁伯。谁家还没点腌赞事呢? 抚宁伯一把年纪被揭穿了几十年前干的肮脏事,整个人都不好了,牙关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 洪国公同情(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背:“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吧。” 抚宁伯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因为抚宁伯的“现身说法”,再也没人敢站在怀远侯那边,只剩怀远侯一个人无能狂怒。 气氛有些凝滞,就在这时天衡帝问傅国公夫人:“大舅母,关于舅舅与怀远侯夫人私通一事,你怎么看?” 唐诗捧腹大笑:【损,狗皇帝太笋了,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喜欢。】 谁料傅国公夫人竟行礼道:“皇上,国公私德不修,当罚,就罚他去庙里抄写经文,为这次瘟疫祈福吧。” 唐诗呆愣住了:【不是,傅国公夫人都没脾气的吗?】 【这是什么绝世大圣母,丈夫在外面乱搞,男女不拒,连她亲哥哥都没放过,她怎么还能忍,她上辈子是忍者神龟吗?】 这下连很多大臣都在心底附和。 可不是,就没见过如此贤良淑德的女人,难怪傅国公这么嚣张。 傅国公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怀远侯。娶妻娶贤,他这老婆是娶好了,这京中谁家媳妇有他老婆贤惠大度,不吵不闹。 但下一瞬,傅国公就笑不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傅国公夫人从来就没爱过傅国公,不在意谁还管他在外面跟谁乱搞呢。】 【老公只给钱不回家,还帮忙替傅国公夫人养儿子。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是我误会傅国公了。】 【高还是傅国公夫人高。】 啥意思?帮忙养儿子,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吗? 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你倒是继续说啊。 第024章 这事受打击最大的还是傅国公。 他扭头, 不可置信地望着妻子。 傅国公夫人梁氏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交领绣牡丹襦裙,眉目温顺,端庄大方, 颇有一家主母的风范。 任谁也无法将她与“水性杨花”这个词挂在一起。 事实也是如此。 这些年, 梁氏堪称京中妇人的楷模。 嫁入傅家后,他将偌大的傅国公府搭理得井井有条。 傅国公生性浪荡, 沾花惹草,府中小妾都有十几房,也从未发生过争风吃醋的事。 相反,傅国公府这些年还人丁兴旺,子嗣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单傅国公的庶子就有十几个,外面没有名分的还不知多少。 提起这事, 京中有几个男人不羡慕傅国公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妇人却给丈夫戴了一顶绿帽子,说出去谁信? 但大家都知道, 宿主和瓜瓜所说不会有假。 傅国公承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 脸上火辣辣的。素来只有他给人戴绿帽子的, 哪有人给他戴的。 他愤怒地大吼:“胡说八道, 看什么看?阿姜不可能做这种事,她不会背叛我的。她成日都呆在府中,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哦,傅国公夫人身边整日跟着那么多人,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 是怎样瞒天过海,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的? 大家对奸夫的身份更好奇了。 宿主, 你倒是快说啊,别停在这儿啊。 唐诗看着傅国公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觉得很是稀奇。 【啧啧,傅国公好双标啊,他给人戴了那么多绿帽子,今天傅国公夫人也只不过才给他戴了一顶而已,他怎么就受不了了。】 【笑死,傅国公绝对想不到是谁在后面偷他的家,就像怀远侯想不到偷他家的是傅国公一样。】 你倒是快说啊。 傅国公也更愤怒了,双眼几欲喷出火来。 唐诗终于给了他一个痛快。 【果然是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傅二爷跟傅国公不愧是亲兄弟,荤素不忌,都喜欢吃窝边草。】 这个答案一出,傅国公如遭雷击。 其他人却觉得合情合理。 原因无他,傅国公夫人身份尊贵,深居简出,要私会外男太难了,相反,内宅之中本家的男子则容易许多,因为本就住在一座大宅子里,平日里又有接触,更容易生情意,也便于偷情而不被人发现。 傅国公显然也想通了这个环节,气得目眦欲裂,理智尽失,不顾这还是在承乾宫,抄起一张椅子就要往梁氏头上砸去:“贱人,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还是东来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腰:“国公爷,使不得,使不得,您消消气……” 唐诗被傅国公这激烈的反应给整得无语了。 【这就破防了?】 【三人者人恒三之。他给那么多人戴了绿帽子,怎么这次换到他头上,他就受不了了?】 【什么人啊,玩不起就别玩,人菜瘾大,垃圾。】 骂得好,骂得妙,会骂你就帮大家多骂两句。 对于傅国公被戴绿帽一事,在场的大臣没一个同情他的,反而都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 没办法,傅国公玩得实在是太花了,已经招了众怒。 洪国公这个乐子人更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老,假惺惺地出来劝(拱)架(火):“哎呀,傅国公消消气,这事啊你就该跟怀远侯学学。你看,你给怀远侯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怀远侯不也没动粗拿椅子砸你?这事就这么扯平了吧。” 两个人都不买账:“神他娘的跟他扯平了。” 洪国公更乐了:“你看,你们这不挺有默契的吗?反正都是自家兄弟,你的不就是我的吗?谁的种还不都一样,都一样。” 呸!坏透顶的老不羞。 怀远侯厌恶地撇了一眼洪国公,没搭理这人。 因为他现在更恨傅国公。 要说傅国公被戴绿帽一事,在场这么多人,谁最痛快,非怀远侯莫属。 他冷笑着说:“傅国公,这就是一报还一报,你最看重的,唯一的嫡子不是你亲生的。哈哈哈,你跟我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可踩中了傅国公的痛脚。 傅国公虽然儿子多如牛毛,家里十几个,外头还不知道多少。 可对他来说,嫡子始终是不同的。他的嫡子傅良哲生性聪慧,学识渊博,为人谦逊,打小便有才名,二十二岁时便中了进士。 是傅国公最骄傲的儿子。 傅国公在这个儿子身上耗费的心力也是最多的。 付出得最多,沉没成本越大,可不就爱得深沉。 而且傅良哲跟傅国公完全不一样。 他可以说是出淤泥而不染,完全没有染上傅国公的恶习,在女色上非常克制,别说在外头沾花惹草了,他房里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过。 这样一个品学兼优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儿子帮傅国公赚了不少面子。 往日里谁不羡慕他,背后甚至酸溜溜说他歹竹出好笋的也不少。 但谁能想到往日这个令傅国公引以为傲的儿子竟成了他生平最大的耻辱呢? 唐诗也很意外,翻了翻傅良哲的成长经历总算找到原因。 【傅良哲出生在这种家庭能有今天,都得归功于梁氏对他的细心教导。】 【可惜了,梁氏既能教子,又能掌家,这么能干的女人,若是投胎到现代,妥妥的女强人,又怎么会在傅国公这个烂人的后院蹉跎一生。】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 谁他妈是牛粪?傅国公要气炸了。 想当初他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多少女子趋之若鹜。要知道梁氏这贱人如此不安分,他说什么都不会娶她。 可惜没一个人站他这边。 梁氏见自己的秘密被揭穿,站出来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良哲不是你的孩子。” “你还敢说,贱人,贱人……”傅国公无能狂怒,骂来骂去就这几个词。 梁氏丝毫不怵他:“这也是跟国公爷学的。婚后国公爷一房一房的小妾抬进门不说,还跟妾身的兄长搅在了一起。国公爷既喜欢妾身的兄长,妾身为何不能喜欢国公爷的兄弟?” 【说得好!傅国公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看看他干的那些事,还好意思指责别人。】 出轨这事本来是不对的,但对傅国公被出轨,大家都同情不起来,甚至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傅国公被怼的哑口无言,讷讷地吐出一句:“我是男人,能一样吗?” 【呸,不就□□多了二两肉,还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男人怎么了?男人不照样是女人生出来的?没女人能有男人吗?】 这番话可算是说到梁氏心坎里了,梁氏都不想跟傅国公多言,直接跪下冲天衡帝磕头:“贱妾与傅国公早已没了夫妻情分,求皇上赐贱妾一道和离文书,从今天起,贱妾母子与傅国公府再无干系。” 又是和离! 傅国公气得肺都要炸了:“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女人是反了天了,一个二个不守妇道,做出这等□□之事还妄想和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唐诗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双标了。 【呸,什么玩意儿,怀远侯夫人不守妇道是因为谁?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这个偷人妻的怎么好意思骂别人无耻的?】 【瓜瓜,古代男人偷情犯法吗?】 瓜瓜:【犯法的,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男女刑期一致。】 唐诗乐了:【这个好,傅国公这是打算自己把自己送进牢房里吗?这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吧。】 傅国公这才想起大雍律对男女通奸的定刑,他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看到他又吃瘪,怀远侯心里痛快,再次落井下石:“如此伤风败俗的事,葛大人,柴大人,你们刑部和京兆府应该好好查查了。” 两人狗咬狗,最郁闷的莫过于太后。 太后本是来抓安嫔的,最后安嫔没抓到,反而节外生枝,弄出了这么多事端,搞得自己人反目,颜面扫地。 再这么下去,只怕真要将傅国公给折腾进牢房里。 她厉声呵斥道:“够了,傅国公,怀远侯,你们俩加起来都是快百来岁的人了,还嫌今日闹的笑话不够多?这事到此为止。这里是承乾宫,皇上处理国事,召见臣子的地方,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莫要污了承乾宫。你们的家事自己回去处理,不要在这里耽误了国家大事。” 太后很狡猾,她将这件事定义为家事,那旁人就管不了了。 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是傅国公和怀远侯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呢,这种丑事当然是要捂得严严实实的,万万没有闹到官府的道理! 只要他们不闹,也没人强制将他们拉到京兆府去掰扯个是非对错。 至于他们心里的那股子火气,不还有两个女人吗?等回去了,这两个女人怎么处置还不是家里说了算,够他们消气了。 在场的大多都是人精,如何看不清楚太后的算盘。 梁氏和宁氏不约而同地跪下用力磕头:“皇上,贱妾与傅国公怀远侯夫妻情义已绝,今日自请下堂,求皇上做个见证。”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天衡帝。 这件事太出格了,真要应了,怕是要在京城掀起不小的波澜,以后也可能形成新的风向标,引得不少对夫家不满的女人效仿。 现在正值瘟疫横行,本就人心惶惶,实在不宜为了两个女子节外生枝。 太后也看出了天衡帝的犹豫,轻抚着血红色的长指甲微笑道:“皇儿,无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事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得真好听,那太后怎么不铁面无私地将傅国公送进牢里?】 【这件事宁氏与梁氏确实有错,但错的更多分明是傅国公跟怀远侯好不好?太后跟傅国公不愧是一家人,这双标都如出一辙。】 【太后现在讲规矩了,当年虞美人受宠,怀了身孕,她是怎么弄……】 “够了,这事傅国公和怀远侯也有责任,她们既自请下堂就成全了她们,给她们一纸休书,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太后突然大声说道。 唐诗被吓了一跳,有点懵。 【咋回事,太后怎么突然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莫非是因为更年期的缘故,阴晴不定?】 众人满头黑线,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管太后干什么,你好好说说虞美人的事啊。 天衡帝颔首:“母后所言极是,就按母后说的办。” 他命广全拿来笔墨纸砚,趁热打铁,将这事给办了。 傅国公和怀远侯看出太后和皇帝的态度,不情不愿地写了休书。 虽不是和离书,但今日之后她们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休书与和离书区别不大,只要能顺利离开两府就够了。 宁氏与梁氏小心翼翼地将休书折叠好放入袖中,然后对着空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若非这女神仙相助,今日想要拿到休书绝非易事,等回了家中,以后定要给女神仙铸金身,每日焚香祭祀。 众人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熟料傅二爷带着妻子闵氏进宫了,听说太后跟傅国公、怀远侯都来了万寿宫,他们夫妻俩也赶紧赶了过来。 听到通报,天衡帝命人将二人带进来。 一进承乾宫,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还有符纸、道士,傅二爷就感觉不妙,连忙给傅国公和怀远侯使眼色。 可惜怀远侯如今厌恶极了这兄弟俩,别开头不搭理傅二爷。 而傅国公看着自己从小就疼爱的胞弟,竟给自己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顿时如鲠在喉,哪还有心思去揣测他那记眼神是什么意思。 傅二爷见傅国公完全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凑了过去,刚想开口一个拳头就结结实实地砸了在他的鼻梁上。 傅国公这一拳头用了十成的力道,直接将傅二爷砸到了地上。 傅二爷捂住不断淌血的鼻子,不解地看着他:“大哥,你干什么?” 傅国公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一拳头砸了过去:“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都干了什么?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勾搭嫂子的玩意儿。老子平日里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这么对我,你有把我当大哥吗?” 傅二爷这才知道自己跟梁氏的事情暴露了,眼神闪躲:“不……这,大哥你听我说,这……那次是我喝醉了,糊涂了,大哥……” 梁氏冷眼看着兄弟二人打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轻抚着袖中休书,好似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倒是傅二夫人听到这话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向梁氏,嘴唇蠕动:“他……大嫂,他们说的……” 梁氏淡淡地问:“有区别吗?二爷房里人还少吗?” 但傅二夫人受不了,她一向善妒。傅二爷哪个月要是多去了哪个小妾的房里,她都要变着法子的折腾小妾,府里被她发卖折腾死的小妾不少。 她哪能接受丈夫跟大嫂有染。 “你,你这个狐狸精,我打死你。”傅二夫人该跟傅国公是两口子才对,处理事情的方式都一样。 梁氏一把抓住了她手:“我以后跟傅家没关系了。二夫人管好自己的男人吧,让他别祸害小姑娘了。” 傅二夫人听说她不是国公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意外和惊喜,恨恨地说:“梁氏,我们以后走着瞧。” 梁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是想用对付你媳妇儿的那招来对付我?把自己的儿媳妇折腾死了还嫌不够?还想弄出多少条人命。” 天,听听这是什么! 傅国公府这瓜一茬接一茬,简直吃不过来。 就连洪国公这样沉稳的老同志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一对招风耳。 傅二夫人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你……你不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唐诗都惊呆了。 【咋回事,这是要由叔嫂通奸变成扒灰文学吗?傅国公府真是烂到了根子里,什么肮脏事都有。】 可不是,京城没哪家有他们玩得花的,兄弟都是一路货色。 出了人命,身为京兆府尹,柴亮就该出面过问了:“梁氏,你说的出人命是怎么回事?府上怎么没到官府报官?” 事关傅国公府,哪怕死的只是二房的媳妇儿,下面的人也一定会呈报给他的。 梁氏垂下眼睫,轻叹一声道:“是二房长媳王氏。众所周知,二夫人闵氏素来善妒多疑,但傅家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喜欢沾花惹草的性子。王氏长得花容月貌,一双桃花眼自带三分媚,没少招闵氏的嫌弃嫉妒。闵氏一会儿说对方勾着男人天天往她房里钻,一会儿又说王氏跟公公眉来眼去,不知廉耻勾搭公公,还时常找借口给王氏立规矩,罚跪不给饭吃。” “你胡说,梁氏,你少血口喷人。”闵氏当然不认。 梁氏没理会她,继续说道:“王氏父亲乃是国子监司业,出身清贵之家,性情外柔内刚,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被气哭过好几次。” 这确实是过了,名声对女子何其重要,身为婆婆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 就连唐诗也一边翻八卦一边吐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分明是男人花心惹的祸。闵氏管不了男人,就将一腔怨恨都发泄在了比她更弱,更没有选择权的妾室和儿媳身上。弱者将刀挥向更弱者,这种人真恶心。】 自己男人什么德行她不清楚吗? 连儿媳妇都要防,这种人生也实在是可悲。 但闵氏不觉得,她讥诮地说:“梁氏,你跟她是一路货色,只知道勾搭男人。” 梁氏还是不接她的话,继续说王氏的事。 “三个月前有一天王氏突然说公公钻进她的房间,欲行不轨,她反抗的时候抓伤了二爷的胳膊。二爷坚决否认,并挽起袖子给仆从看了他的胳膊,上面并无伤痕。闵氏便破口大骂,骂王氏不要脸,勾引公公不成反而诬陷公公。” “这件事在府中闹得很大,几乎人尽皆知,王氏走到哪儿都会迎来异样的目光和各种指指点点,连其丈夫也因此跟她生分,骂她不要脸。王氏孤立无援,受不了这种屈辱,一时想不开投井自杀了。死前还留了一封血书,说她没有撒谎,那夜她公公确实闯入了她的房里。” 说到最后,梁氏的眼睛有些湿润。 “这事我也有错,我当时就该报官详查,还她一个清白的。” 但这种事又哪里怪得了她,她虽是国公夫人,但也管不了二房自己的私事。 闵氏冷哼:“小贱人自己做了亏心事,心虚自杀,反倒赖我头上了。梁氏,你少在这装好人了,我管教自己的儿媳妇,关你什么事?” 柴亮没理会闵氏单方面的争执,叫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傅二爷询问此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少人都相信王氏不会撒谎,她留下的那封血书所言肯定不虚,这事极有可能是傅二爷干的,后来看事情闹大了,他又咬死不承认。 他能跟嫂子通奸,就不是什么顾忌伦常的家伙,对长相出众的儿媳妇生出歹念也不奇怪。 但傅二爷却坚决否认,就差指天发誓了:“绝无此事。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半夜摸进儿媳屋里。我就是由此顺口夸了一句王氏好看,便被闵氏误会了,她疑心重,总是怀疑这怀疑那的。从那之后总觉得我跟王氏有瓜葛,这完全没影的事,我跟王氏清清白白。” 哪有公公夸儿媳好看的,如此轻佻,真不是个玩意儿。 大家相信王氏清白,不信傅二爷,看他的眼神还是带着怀疑。 但唐诗知道了真相,傅二爷说的是真的,她气得浑身发抖。 【王氏没有撒谎,傅二爷也没撒谎。】 啥意思?那半夜偷偷摸上王氏床的是谁? 唐诗愤怒极了:【怎么会有闽氏这种女人,竟换了傅二爷的衣服爬上儿媳的床。】 不是,闽氏也是女人啊,她半夜三更偷偷爬儿媳的床干什么?莫非闵氏还有不为人知的磨镜癖好? 大家都被搞糊涂了。 这傅国公府里住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第025章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傅太后盛宠不衰,傅家不少子弟都跟着沾了光,因此傅二爷也跟着混了个三品的紫金禄大夫的散官, 闵氏前些年也得了个淑人的诰命。 所以闵氏也听到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 顿时面如土色。 傅二爷如何还不了解枕边人的德行。 一看闵氏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和惨白的脸色便明白,那个神秘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又怒又不解, 一把抓住闵氏的衣领:“贱人,你为何要这么做?” 【疑心病呗!】 啥意思?就仅仅是因为怀疑?至于吗? 唐诗幽幽叹气:【真没见过疑心病这么重,这么疯的女人。就因为她那不检点的丈夫随口夸了儿媳妇一句,她就疑心儿媳故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为了勾搭公公。】 【王氏不管怎么解释,哪怕每次看到傅二爷都远远避开,实在避不开的时候也尽量低头不敢多看傅二爷一眼,但闵氏还是怀疑王氏居心不良。】 【为了试探王氏对公公到底有没有心思, 她就故意扮作傅二爷的样子偷偷爬上王氏的床。可怜王氏,半夜醒来, 迷迷糊糊的突然发现身边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而且还穿着自己公公的衣服, 该是何等的惊惧。】 【半梦半醒, 天色又暗,她便将闵氏错认成了傅二爷,还以为是公公不怀好意,半夜钻自己的被窝,誓要讨个说法,最后阖府上下没一个理解她的,反而说她水性杨花, 不守妇道。】 【最可恨的还是闵氏,一切皆因她的疑心病而起。事情闹大后, 她明知王氏是无辜的,非但没有站出来替王氏澄清,反而冷嘲热闹,在别人奚落王氏时她还落井下石。】 太炸裂了。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大臣们此刻都觉头皮发麻。 仅仅因为她主观上的怀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闵氏就能将一个如花女子推向死亡的深渊,事后还无半点忏悔愧疚之心,就刚才还在污蔑王氏。 真真是可恶。 这也是唐诗如此愤怒的原因。 “毒妇,我要休了你,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贱人。”傅二爷气得脸颊上的横肉都在颤抖。王氏以死明志后,不少人私底下都认为是他对王氏欲行不轨才导致王氏的死。这一切都是闵氏这个毒妇害的。 唐诗看着傅二爷这副委屈愤怒的样子,撇嘴。 【谁都有资格骂闵氏,傅二爷没有。若不是他不守男德,四处拈花惹草又怎么会有王氏的悲剧?】 【王氏的死,闵氏要负主要责任,但根源还是在傅二爷。是他长久以来的花心浪荡使得闵氏嫉妒心作祟,心理越来越扭曲,在多疑变态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今天之前,男人们大多都不会将唐诗这番话放在心里,甚至觉得她这是妇人之见。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嫉妒可是在七出的规定里。 但今日这接二连三的瓜让他们明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能约束人表面的行动,但束缚不了人心。怀远侯、傅国公、傅二爷这后院起火的事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就在他们危机感冒起的时候,唐诗又来补刀。 【男人啊得对老婆好点,毕竟老婆能确定自己的儿女是亲生,男人可就未必了。你对老婆不好,小心老婆让你帮人养孩子。】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大臣心里都难受了起来。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有怀疑,但却永远无法验证,只能一直在心里煎熬。 至于说自家媳妇贤惠什么的,今日事发之前,宁氏、粱氏不贤惠吗?她们可是京城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贤妻良母。 只有葛经义稳如老狗,他跟妻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这些年,他从无二心,妻子也对他甚是体贴,他相信妻子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哼,以前这些狗东西经常嘲笑他是个耙耳朵,现在知道耙耳朵的好了吧! 福星姑奶奶说得对! 他骄傲地抬起下巴,不理会这些神色各异的大臣们,继续正事:“皇上,王氏的死皆因闵氏的多疑而起,刑部已派人去缉拿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了。” 这当然是没有的,但现在就可以补嘛。闵氏做这种事,不可能没人给她打掩护,她身边的亲信必然是知情者,这就是人证。 傅二爷虽厌极了闵氏,但家丑不可外扬。 这事传出去,闵氏固然要挨骂,他也跑不掉。王父乃是国子监司业,那些读书人知道这事恐怕要写文章骂死他了。 所以他还想挽救一下:“皇上,此事确实系闵氏之过,但王氏是投井自尽,并不是闵氏谋害了她。所以不如将闵氏交给微臣处置,微臣会将其打发去家庙,日日抄经念佛,为王氏祈祷。” 人都死了你搞这些就想糊弄过去。 葛经义皮笑肉不笑:“傅大人,这事王司业同意吗?” 别人的女儿背负着勾引公公的骂名冤死在你府中,你还想遮掩糊弄过去,问过人家娘老子吗? 傅二爷一滞。王家自诩是读书人,有几分清高,当然不会答应。当初王氏自尽,王家就来闹过一场,但因为没有证据,也因为傅家势大,只能作罢,但现在铁证如山,依王老头的性子,肯定不可能善了。 天衡帝直接略过了傅二爷:“此事交由刑部秉公审理。” 他刻意加了“秉公”二字便是不欲让傅家和闵家去捞人。 葛经义自然听懂了这个暗示:“是,微臣遵旨。” 见天衡帝都不搭理他,傅二爷急了,慌慌张张地看向傅太后和傅国公,眼神带着求助。 但两人都没发话的意思,今日傅家的脸早丢尽了,也不在乎再多闵氏这一桩。 傅二爷眼睁睁地看着花容失色的闵氏被拖了出去,不知道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今日这番闹剧只是揭开了傅家罪恶的冰山一角。虽然很恶心,但不致命,也不能根据这事就将傅家和傅太后连根拔起。 但断其一臂还是可以的。 天衡帝看了洪国公一眼。 洪国公这个老奸巨猾的马上领会了圣意,知道自己该上场了,咳了一声,将矛盾对准了怀远侯:“怀远侯,长乐赌坊是你的产业吧。” 怀远侯还不知道赌坊已经被官府查封的事,淡定地点头:“没错,我家是有一些长乐赌坊的份子。” 傅二爷赶紧给他递眼色。他进宫便是想提醒怀远侯和傅国公这事的。 可怀远侯根本没留意到他的眼神,继续道:“洪国公,你孙子染上赌瘾一事我也很遗憾。但你因为这怪罪我就很没道理了,全天下的赌坊多如牛毛,没了长乐赌坊,还有百乐赌坊,万乐赌坊。赌坊又没绑着你孙子去赌博,是你孙子手痒,管不住自己,这可赖不得赌坊。国公爷以后若是不放心,将你孙子关在屋里就是。” 要能关住那才好了。 那小子什么样的锁打不开,哪扇门能关住他? 洪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 葛经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来人,将李青山,周庆明带上来。” 侍卫连忙将两个年轻人带了过来。 怀远侯看二人身着布衣长衫,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没当回事。 “葛大人,你这是何意?本侯可不认得这两人。” 葛经义微笑:“怀远侯不认得,想必长乐赌坊的掌柜认得。这二人收了赌坊的银子,刻意引诱洪国公的大孙子,奉国将军的长子赌博,如今证据确凿,可随时与长乐赌坊的掌柜对质。” 其实这话葛经义是诈怀远侯的,时间这么短,他又一直在宫里,虽吩咐了下面的人办事,但谁知道进度到哪儿了,可这都不妨他蒙怀远侯。 而且不止怀远侯上当了,就连唐诗也上当了。 唐诗本就对葛经义滤镜颇重,因此也没怀疑这话的水分,甚至还又做起了葛吹。 【葛大人真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证据,怀远侯死定了。】 听到这话,怀远侯顿时脸色大变。这道神秘的声音几乎是无所不知,她所言必是真的,也就是说葛经义已经找出了赌坊私底下派人勾这些公子哥沉迷赌博的证据。 此事一旦传开,那必定会惹得众怒,恐怕连傅家都保不住他。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怀远侯府摘出去。 怀远侯一脸震惊:“这,葛大人,赌坊内就竟有这种事?你确定?” 葛经义老神在在地说:“自然,洪国公和奉国将军都在此,怀远侯若是不信,可问他们二人。” 洪国公和路怀天见葛经义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加上唐诗那句误导性很重的话,半点都没怀疑,全用喷火的眼神瞪着怀远侯。 怀远侯不疑有他,连忙将这事推得干干净净的:“可恶,必是那掌柜的为了业绩胡作非为。亏得我一直那么信任他,将赌坊全权交给他打理,不曾想竟错付了信任。洪国公,路将军,你们放心,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老滑头! 葛经义点头:“怀远侯你就是太信任下面的人了。不过除了洪国公和陆大人,还有不少同僚来宫里告状,说族中子弟的遭遇跟洪家、路家一样,皇上命刑部彻查此事。” 怀远侯心中大惊,看向周遭一双双恨不得吃了他的血红眸子,他心里蓦地一沉,这才明白为何这个时间了承乾宫里还来了这么多的大臣。 这事要追究下去,他今天怕是很难脱身。 以往还有傅家和太后撑腰,可今日傅家名誉扫地,灰头土脸的,傅国公怕也是不好说话,那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太后了。 怀远侯握紧拳头没急着回话,等着太后。 傅太后见事态突然从傅家兄弟的龌龊事跳到了赌坊也吓了一跳,忙道:“皇上,怀远侯一向忠心谨慎,不会做这种事,想必是下面的人奴大欺主。这事不若就交给怀远侯吧,他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 怀远侯也立即表明态度:“诸位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会严查此事,给大家一个交代。” 唐诗实在受不了他拿大家当傻子。 【什么交代?等他回去将所有证据都清理干净,再把掌柜的推出来背锅就完事了,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可惜,怀远侯想得美,掌柜的早被官府给控制住了,就连藏在赌坊下面密室中的账本看样子也要被搜出来了,他回去也没用。】 葛经义狂喜,原来赌坊的暗账就放在赌坊下面的密室中啊。找不到也没关系,掘地三尺,就是把赌坊夷平了,他也要挖出来。 但怀远侯听到这句话却彻底破防。 完了,朝廷已经先一步动手了,而且现在连暗账都暴露了,他再做困兽之斗也只是徒劳。 怀远侯当机立断:“皇上,此事微臣虽不知情,但驭下不力,难逃其责。微臣愿与诸位大人协商赔偿一事,并将长乐赌坊上交户部,以杜绝此等事情的再次发生。” 好魄力。 下金蛋的母鸡说上交就上交,半点都不含糊。 这样一来,既给了受害者们交代,又给了朝廷好处。在场来要公道的大臣们为了拿到钱,必然不会继续追着怀远侯不放,皇帝看在他如此识趣的份上,也会从轻处罚。 但傅国公和傅太后的脸色就难看了。 下金蛋的母鸡没了,以后拿什么维持他们如此奢靡的生活? 而且以前依靠长乐赌坊来维系的关系网也要推翻重新布局,损失不可谓不大。 但明面上傅家跟长乐赌坊可没关系,所以哪怕再着急,傅国公也只能不停地跟怀远侯使眼色。 怀远侯装作没看到。 他跟傅家的合作本就是为了利益。但傅国公这个最坚实的盟友竟在背后插刀,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话。 他脸皮都被傅国公踩在脚下践踏了,若还为了傅家冲锋陷阵,岂不是贱得慌? 天衡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很是满意。今日既离间了傅国公府与怀远侯府的关系,又断了傅家重要的一条财源,可谓是收获满满。 但傅家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真定伯这样老奸巨猾的死忠还没冒头,傅家暗处的势力也没完全查清楚,实在不宜将傅家逼得太紧,否则傅家若是狗急跳墙,在这瘟疫当头的关键时刻做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天衡帝决定见好就收。 他语气温和地说:“怀远侯深明大义,你的人品有目共睹,朕亦相信你,此事便暂时按你说的办。” 唐诗被这个结果给惊呆了,忍不住跟瓜瓜吐槽。 【狗皇帝是什么傻白甜,这种鬼话也听?若没怀远侯的指使,底下哪个管事那么大胆,连国公府公子都敢算计?】 姑奶奶,知道归知道,但您别说出来啊,皇上也是要面子的。 葛经义咳了一声,连忙圆场:“是啊,皇上说得是,大家同朝为官,咱们都相信怀远侯,暂时给怀远侯几天时间。” 洪国公冷哼一声:“老臣就听皇上的,给怀远侯几天时间。” 他这个出头鸟都认了,其他人即便心里有意见也不敢站出来,这事便这么完了。 最重要的赌坊事情解决了,傅家的事,还有白云观这些道士的事还没解决。 天衡帝看向傻了眼,还云里雾里没搞清楚状况的万化道长四人。 太后顺着天衡帝的视线望了过去,当即眉头便蹙了起来,都是这群坑蒙拐骗的牛鼻子老道坏事。 “皇儿,白云观的道士沽名钓誉,其身不正,污秽肮脏,通通砍了。” 唐诗觉得挺可惜的。 【别啊,这样的妇产科专家可比普通大夫强多了,砍了多浪费?况且人家只是满足大人们当爹的愿望有什么错?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道士们逼傅国公去做鸭的,太后这恼羞成怒也太没道理了。】 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口无遮拦。 天衡帝差点抚额。 他淡然开口:“母后说得是,白云观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不过这些道士略通医理,现在正值瘟疫期间,急需大夫,便罚他们进去疫区帮助大夫救治病人,若是听从指挥好好办事,瘟疫结束后便饶他们一命。” 疫区有多危险看洪国公他们为了捞孙子儿子在承乾殿门口长跪不起就知道了。 这些人做大夫,直面鼠疫,有几率感染上鼠疫,不治身亡。 这也算极重的惩罚了。 而且天衡帝这番话有理有据,太后也挑不出毛病,只得答应,但还是看这群道士不顺眼,估计以后都要对道士有阴影了。 将道士们交由柴亮带出去,接下来便是傅国公和傅二爷了。 天衡帝眉心紧拧,很是为难的样子:“大舅舅,二舅舅,你们身为国舅爷,又都是朝中重臣,做下如此罔顾人伦的事,实在是很不应该。” 傅国公和傅二爷都有些讪讪的。 傅太后虽有些生气他们不争气,但男女之间这点事她也没太放在眼里,开口替二人说情:“皇儿,你舅舅他们都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傅国公和傅二爷连连点头:“是啊,皇上,微臣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天衡帝长叹一声:“罢了,谁让你们是朕嫡亲的舅舅。母后,明日必定有许多折子参奏舅舅们,您既说了要带舅舅们一起去福宁行宫散心,那便早日出发吧,等这风头过了再回京。” 太后明白,天衡帝这是想将她支出宫。 以往,她还能想办法拖延,但今日傅家出了这种事,再不走,到时候皇上因大臣们的激烈参奏,少不得要对傅国公兄弟做出惩戒。 避开风头确实是明智之举,但她不愿轻易如了天衡帝的意。 傅太后目光一转,瞥向了站在天衡帝身后的安嫔:“皇儿有孝心了,只是你公务事忙,没空陪哀家,不若让安嫔陪哀家去福宁行宫,替你尽尽孝。” 安嫔的脸瞬间惨白,手指无意识的揪紧了衣摆,恐惧到了极点。 唐诗几人都朝她悄悄投去同情的目光。 这一去,安嫔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天衡帝没看她,只是对太后说:“母后,儿臣最近偏头痛,离不得安嫔,不若母后换个人。” 太后之所以要安嫔,一是疑心安嫔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二是为了给皇帝找不痛快。其他几个妃嫔,天衡帝瞧都不瞧一眼,她拿来做什么? 太后拉下脸:“皇帝既舍不得,那就算了。” 她就不信皇帝能将安嫔一直护在承乾宫。 安嫔大大地松了口气。 天衡帝脸上依旧挂着笑:“谢母后成全。” 来一趟目的没达成,还赔进去不少,太后没好脸色地离开了。 眼看天都黑了,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告退。 怀远侯一走,傅国公和傅二爷连忙追了上去。 洪国公等人则落在了后面,勾肩搭背的。 一天解决了这么多事(看了这么多热闹),天衡帝有些疲惫,晚上还可能会有大臣进宫禀告鼠疫的事,他打算将妃嫔们都打发回去,正在这时却又听到宿主的声音乐滋滋的响起。 【洪国公真是太阴险了,联合路怀天他们打算往高了报,怀远侯恐怕是连裤衩子都赔光了,也赔不起这些钱。】 天衡帝脚步稍稍停顿片刻,对广全说:“传膳,诸位爱妃今日就陪朕用膳吧。” 今天这戏一出接一出,目不暇接,淑妃几人看得意犹未尽,没想到还能听后续版本,都很高兴地谢了天衡帝。 六人再次坐在三张大桌子周围。 今晚的菜色仍旧很丰盛,整整六十六道菜,还有甜品糕点。 又蹭一顿大餐,唐诗很高兴,就着新鲜出炉的瓜下饭。 【傅国公脸皮真厚,睡了人家的老婆还能若无其事地去找怀远侯。】 【怀远侯这个暴脾气,刚出宫就把傅国公打了一顿。哈哈哈,傅家兄弟俩都成了猪头,难兄难弟,有难同当啊。】 淑妃抿了抿嘴,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太后回了宫大发雷霆,还说什么她就知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这白眼狼是在骂狗皇帝吧。啧啧,她好意思骂……】 淑妃几人握住筷子的手一顿。 周才人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了手肘边的汤盅,温热的银耳莲子羹撒了一地,差点溅到唐诗身上。 周才人连忙站了起来认错:“臣妾失仪,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淡淡地说:“下不为例。” 伺候的小太监连忙过来清理,周才人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旁边的空位。 因为这段插曲,唐诗忘了太后那边的瓜,闷头开始吃饭。 没等到后续,淑妃几人失望极了,又突然断了,咋回事?每次说到皇上跟太后的事怎么就总是遇到意外呢? 就连李昭容都忍不住偷偷白了不争气的周才人一眼。要不是周才人不小心弄出这么大个动静,她们今天就吃上宫里最大的瓜了。 就在大家心不在焉,找耳挠腮的时候,唐诗又看到了乐子。 【瓜瓜,这是真的吗?】 瓜瓜:【你不喜欢现场直播吗?我发现梁氏在跟傅良哲谈话,马上转播给你了,我对你好吧。】 【好,瓜瓜你太好了,我爱你。】 【天哪,真没想到,傅良哲竟然也不是傅二爷的种。】 【我就说嘛,梁氏说话的语气就瞧不上傅二爷,她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了报复傅国公这种垃圾玩意儿就自暴自弃出轨傅二爷呢!】 【原来是为了报仇。卧薪尝胆二十几年终于让这对兄弟反目,还带走了傅家最有才华的继承人,梁氏牛逼。】 【哈哈哈,傅国公兄弟回到府里还在为这个打架,打完又就怎么安排傅良哲吵起来了,真是太欢乐了。】 啥,还有这种事? 淑妃几人精神立马为之一振,握住筷子不动,甚至连嘴里含了菜的安嫔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竖起耳朵以免又错过这个大八卦。 第026章 傅国公在怀远候那里挨了一顿打, 再看到自己这个讨债的弟弟,气恼交加,又把傅二爷打了一顿。 傅二爷自知理亏, 没敢还手, 但有些不平:“大哥,你跟怀远候不也像兄弟似的吗?最后还不是绿了他。咱们好歹是亲兄弟, 流一样的血,左右是自家血脉,总比替外人养儿子强。”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打死你个混不吝的。”傅国公气得又要扬手。 傅二爷吓得赶紧躲开:“大哥,你别气,我不说了,不说了。这样吧, 我把良哲带走,安置在外面, 不碍你的眼总行了吧!” 傅国公焉能不知道傅二爷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冷冷一笑:“你做梦。” 闵氏只知争风吃醋, 根本没用心好好教导儿子。傅二爷的两个嫡子都是不成器的, 庶子就更不用说了,在闵氏的高压下,胆小如鼠,两面三刀。 如今傅二爷知道傅良哲是他的种,白捡这么个好大儿,他可不得乐开怀。 傅国公心情就很不美妙了。 他儿子虽多,但出挑的却找不出两个。 毕竟傅国公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大忙人,儿子这么多, 哪顾得过来,三天两头能见他一面就不错了,更别提手把手用心教导。 因此这些庶子们都是像野草一样长大的。 梁氏性情很好,从不曾在银钱生活上克扣过他们,也给他们请夫子,但奈何傅家家风不行,又没人花大力气去管束他们。 小孩子自制力本来就差,长期受这些不良长辈的熏陶,大多十几岁便染上了一身恶习,吃喝嫖赌无一不会。 以前傅国公也没当一回事,反正他有出息的长子就够了。至于其他儿子,傅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养这么几个闲人。 可今天晴天霹雳,寄予厚望的长子竟不是自己亲生的。 现在若是换世子,太难了。余下那些东西连傅良哲的一半都比不上,见识过更好的了,谁还看得上哪些歪瓜裂枣。 而且傅家虽说是靠女人发的家,但傅国公也不是半点远见都没有的人。他很清楚,要想将傅家的荣华富贵延续下去,除了指望宫里头,外面傅家也得后继有人才行。 如今他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重新培养世子,力不从心,指望小妾教更不行。而家里大房二房的主母都没了,他这把年纪再娶一房妻室,只怕愿意的也是那等攀龙附凤之辈,家风清正严谨,教育严厉的家庭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他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装糊涂也不行。 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估计要不了两天京城官员百姓都会知道这事。他要是什么都不做,还让傅良哲继续做世子,吃了这个王八亏,以后世人怎么看他? 傅国公纠结不已。 另一边,梁氏已经搬出了傅国公府,当晚就住进了离自己娘家不远的一处嫁妆宅子里。 宅子不大,只有两进,屋内陈设也很简陋,而且家具什物有些年头了,但却被人擦得一尘不染,显然是一直有人在打扫维护,二十几年不曾中断。 傅良哲脸色惨白,沉默地跟在梁氏身后。 他还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母亲素来端庄贤淑,怎么会偷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二叔。 梁氏没有解释,只是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背脊挺得直直的,提着一只白灯笼走在前面。傅良哲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发现母亲已经老了,鬓边间杂着银丝,背影也不复年轻时候的笔直。 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 梁氏径自来走到后院,推开最左侧的那间屋。屋里空荡荡的,正中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暗红色案桌,桌前摆放着一个牌位。 傅良哲看清灵位上的几个字,瞳孔骤然一缩,震惊地望着梁氏。 梁氏没回头,只是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将灵位擦干净,然后爱怜地抚过牌位上那行字“先夫季遥之灵位”,后面有一行小字,清晰地写着“妻梁氏立”。 少许,她将牌位放下,回头看着傅良哲:“跪下,给你父亲磕头上香。” 傅良哲震惊得无以言表。 许久,他才声音艰涩地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故事并不复杂。 梁氏年少时有个远方表哥,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早便定了亲,只待春暖花开之时便永结同心,相守一生。 但在时年的腊月二十二这天,季遥骑马来给未来岳丈家送礼,途中遇到一群公子哥骑马在大街上狂奔。 那两天正好下了雪,地面湿滑,季遥的马儿受了惊差点踩到路边一个小孩,季遥为了避开,只得死死勒住缰绳,但马更暴躁了,直接狂奔,将他甩下了马。 季遥摔得很重,背脊骨都摔断了。 等梁氏闻讯赶过去时,他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当时不顾朝廷律令,带头在街上策马狂奔之人便是傅国公。 此事造成了两死八伤的惨剧,可罪魁祸首却没受到任何惩罚,甚至连面都没露,只是让家中奴仆管事出面。 季家不服,去京兆府告过状,但结果却是季父被贬外调。余下几家要么是收了傅家的银子不再追究,要么也一样被驱逐出了京城。 痛失爱人,梁氏悲痛欲绝。更糟糕的是年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未婚夫却没了。 虽然大雍民风比较开放,可一个女子未婚先孕终究不是光彩的事。 此时正值傅家来提亲,没有过多的犹豫,梁氏便痛快答应了。 “他们害死了你的父亲,就应该还你一个父亲,保你长大。” “至于傅二,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哪天傅国公发现你不是亲生的,还能推到傅二身上。他比傅国公糊涂多了,更好忽悠。” 真相是如此的残酷血腥。 傅良哲死死咬住下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认贼做父二十几年,一时半会儿他真的没法接受。 梁氏冷静地说完这一切,抬头看着傅良哲:“今日带你过来,只是想让你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你的来处。你现在的处境不好,是母亲对不起你,你明日便递折子请求外放吧。” 傅良哲心里虽又酸又涩,极为难受。 但他更清楚,梁氏比她更难受。 母亲当初之所以答应嫁给傅国公,进入傅家一则是为了报复,二则也是为了他。不然母亲未婚先孕,名声扫地,带着他如何生活?如何请名师教导他? 傅国公事太多,顾及不到家里,哪怕是最受重视的嫡长子,傅良哲也经常三五日见不到傅国公一次。所以对比傅国公,他对梁氏的感情要深厚许多。 母亲和傅国公二选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母亲。 傅良哲深吸一口气说:“娘,那您跟儿一道走吧,咱们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 梁氏眷恋地抚摸着牌位:“你有这份孝心,为娘很开心。不过娘不走,你爹就死在外面不远处的街道上,娘要在这里陪着他。这座宅子本来是你祖父母给我们准备的成亲的房子,离京之时,由你祖母做主,过给了我。这里以后便是娘的家,你走吧。” “我不走,除非娘跟我一道走。”傅良哲红着眼眶说。 唐诗看得难受极了,跟瓜瓜吐槽。 【呜呜呜,梁氏太惨了。她本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还有慈善的婆母,孝顺聪明有出息的儿子,可这一切都被傅国公那个渣渣给毁了。】 没有特殊情况,京城的大街上是不许策马狂奔的。傅国公这行为就跟现代醉酒致人死亡一样,必须入刑。 但就因为他家里比季家、粱家更有权力,他便能逃过律法的制裁,逍遥法外。 梁氏如何能不恨。 他毁梁氏一生,梁氏便毁他傅国公府的继承人,算计傅国公府帮她养儿子。 这就叫报应不爽。 淑妃等人知道了缘由,也很同情梁氏。 因为这件事,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就连唐诗都没了吃瓜的热情。 见她没再透露信息,用过膳,天衡帝又单独留下了安嫔,让其余四人各自回府。 等人都走后,天衡帝写了一封密信,派人送出去,交给了梁氏。 第二日,在朝堂上,天衡帝下旨让傅良哲外放江南,即刻出发。梁氏则留了京城,白日里去了养济坊帮忙。 傅国公接到消息时,已经随太后的鸾驾出了京,他就是马上掉转马头回京也赶不上。 他只能安慰自己,外放三年也好,等这件事淡了再看情况。若是他膝下有更合适的人继承国公之位自是更好,若是没有,等风声过去再找皇帝将傅良哲接回来就是。 他这算盘打得响,殊不知傅良哲根本不是他傅家血脉,也不可能再回来。 不出所料,安嫔又在承乾宫呆了一夜。 第二天,天衡帝又照样赏了安嫔一堆的东西,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应有尽有。 不过这次唐诗一点都不羡慕了。 有命挣钱也得有命花啊,没看昨天太后已经盯上了安嫔,若不是天衡帝还有点担当,将太后的要求给挡了回去,这会儿安嫔恐怕已经跟着去行宫伺候太后了,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以太后跟天衡帝之间表面不错,实则有血海深仇的关系,安嫔越是“受宠”以后恐怕越有她受的。 还是当背景板小透明好啊,安全自在。 唐诗更加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往天衡帝身边凑,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学习周才人,在外面沉默寡言,努力降低存在感,把浑水摸鱼这活发挥到极致。 接下来两天,极为难得的,天衡帝竟没召唤她们这些妃子去作陪。 放了假,唐诗惬意地窝在自己宫里长蘑菇,一切都好,唯一不大习惯的是三餐点心的水平直线下降,远不如承乾宫的好吃种类多。 真是由奢入俭难,吃惯了承乾宫的好菜好饭,再吃自己宫里的就跟猪食差不多。 唐诗欲哭无泪,连吃瓜的兴致都低了很多。 所以三日后,天衡帝又把她们召过去“陪”安嫔,唐诗的口水马上流了下来。 一进承乾宫,她在心里感叹。 【瓜瓜,真想念承乾宫的点心啊,太好吃了。狗皇帝待遇就是好,但他却不怎么吃,太浪费了。】 天衡帝已经习惯了,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极浅的微笑,侧头吩咐东来:“让御膳房多上些点心,中午多做点菜,还有海鲜吗?” 天气渐冷,便是渔民的收获也少了许多。 东来只能说:“有的,就是比之前少了一些。” 天衡帝颔首:“中午都上了吧。” 然后便领着大臣们进了御书房议事。 讨论得最多的还是鼠疫。 虽然朝廷防范及时,没有让鼠疫大规模的传染,可这瘟疫也不几天便能消灭的。目前只能说瘟疫没有扩散,在有效的控制中,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都在缓慢下降。 这是一个比较长期而又艰难的过程。 好在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中。 处理完鼠疫的事,接下来天衡帝他们又顺道吃了一个小瓜。 关于怀远侯和洪国公等扯皮的事。 在赔钱的数目上,双方的分歧非常大,怀远侯前期已经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洪国公等人还是不肯买账。 洪国公年纪大了,也没在朝中担任什么要职,没事就天天跑去怀远侯府要银子,闹得怀远侯府天天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 要唐诗说啊,还是老同志有意思。 洪国公就是个标准的乐子人,他自己能创造乐子,也善于寻找乐子,要是能出宫,唐诗真想去看看他骂街。 目前这事双方还没扯出个结果。 对于这种情况,天衡帝完全没管,估计他也是乐得看洪国公他们从怀远侯等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个瓜,天衡帝和大臣们都有所了解,因此只顺耳听了两句便继续议事。 快到中午时,大臣们正准备告退便看到葛经义苦着脸进了宫,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头,其中一个是光头的和尚,还有一个是穿着蟒袍活像谁欠了他钱似的老头。 一进御书房,那蟒袍老头便恶狠狠地向天衡帝告状:“皇上,您可一定要为皇叔做主啊,惠清这秃驴讹诈微臣,闹到微臣府上,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惠清一副出家人的标准长相,面容慈祥柔和,跟蟒袍老头的凶恶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佛礼:“皇上,贫僧没有讹安王殿下。” 安王是天衡帝的堂叔,今年六十多了,是皇室中辈分最高的男性。 平日里安王不管朝事,鲜少入宫,是个妥妥的富贵闲人,只是不知他今天怎么会跟晋平寺的和尚扯上关系。 天衡帝看向葛经义:“怎么回事?” 葛经义娓娓道来。 这事还得从安王的爱好说起。 安王人老心不老,坐不住,总喜欢往外面跑,而且经常乔装打扮,只带两个随从,很是低调。 安王没什么开销大的恶习,也不好女色,活到这把年纪也只先后娶过两任妻子,生了三个孩子。女人少,孩子少,花销可不就少,所以安王府是出了名的有钱。 平日里安王就喜欢做慈善,遇到衣不蔽体的乞丐他会撒钱,看到路边饿得快晕过去的小孩,他会请人吃饭,主打就一个大方加平易近人。 京城内外都知道他有这习惯。 有时候若是没带银钱,他还会跟店家赊账,第二天再派人加倍送上银钱。 商家们也习惯了,所以但凡安王开口,大家都会赊账。 这两日京城除了东城还被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外出,其余四城已经允许百姓外出。 晋平寺一下子涌进了大批蓬头垢面的乞儿。 正值安王也在,看大冬天的这些孩子们还光着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冻得脸色发青,鼻涕直流,安王便动了恻隐之心,先是让寺里给这些乞儿熬了热粥。 然后他又问寺里的小沙弥可有御寒之物? 小沙弥说前几天江南一富商运送了一批好布过来,有数千匹之多,暂且存放在他们寺中,只待寻到合适的买主便运走。 安王听完之后,当即大方地表示要买下这些好布,赠与这些乞儿。 大家都知道安王最是大方,他给的价格必然不低,惠清便代那商人答应了,命寺庙的和尚将布抱了出来,高高兴兴地发给了这好几百个乞儿,每个分了两三匹布。 发了布,惠清便等着安王府送银子过来。 哪晓得等了一天,安王府还没来人。惠清坐不住了,毕竟这是那商人托他照看寄卖的货,一日没拿到银子他便不安心。 于是惠清领了个小沙弥到安王府要银子。 谁知道素来和善大方的安王府竟变了脸,不肯承认这事。 惠清慌了,上千匹好布,从江南运到京城,几千里之遥,单是成本都得两三吊钱一匹,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若是收不到钱,他如何向那商人交代。 因此他便赖在了安王府,坚持要见安王。 安王听到这里就来了气,接过话题:“皇上明鉴,臣昨日虽是出了城,但根本不曾去过晋平寺,更没让惠清将上千匹布发给乞儿。” 葛经义头痛地说:“这便是安王与惠清的分歧。安王坚持不肯承认自己昨日去过晋平寺,但据惠清和昨日去寺里上过香的客人表示,有见过安王。” 双方僵持不下,安王又咬死不肯承认。 他这身份特殊,葛经义也不能对他用刑,正好安王嚷着要见皇上,葛经义便把他们带进了宫,请天衡帝定夺。 天衡帝明白了,葛经义其实是倾向于相信惠清。 因为昨天寺庙里有不少香客,葛经义已经派人调查过,大家都众口一词,说看到过安王,还见安王对乞儿们表示了同情。 可安王就是不承认,葛经义拿他没辙,只能进宫。 唐诗听了这个案子,觉得挺有意思的,跟瓜瓜讨论了起来。 【葛大人办案一向有章程,他既已调查清楚,应是安王无疑,莫非是安王见钱太多,想赖账?】 安王骤然听到这道不知来历的女声,吓了一大跳,可四处张望,御书房里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哪来的女声,他正要询问,又听那道女声响起。 【瓜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瓜瓜示意唐诗:【你自己看吧,挺有意思的。】 瓜瓜都说有意思,那这事肯定很有趣。 唐诗兴致更高了,连忙翻起了八卦。 这声音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安王虽觉得奇怪,可看皇帝和葛经义他们都没任何的反应,他有些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便没有再追究,而是气恼地说:“葛经义你什么意思?是说本王赖账是吧?本王在京城这么多年,从未干过如此没品的事。” 可证据摆在面前。 葛经义苦笑:“安王殿下,非是臣针对你,实在是刑部盘问了昨日去晋平寺的六十多名香客,都说曾经看到过你。晋平寺发布的时候,您也在。” 安王气得鼻子都歪了:“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怎么不信。惠清你老眼昏花,看错人了,少赖本王头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安王殿下,贫僧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惠清做了一个佛礼。 惠清一个人认错有可能,但不可能几十个人都认错了。 安王气笑了:“难道本王还能分身不成?说没去过就没去。” “那安王能说说您昨日出城去了哪儿吗?可有人证?”葛经义换了个方向。 安王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好半天才说:“你管我去哪儿了。总之没去晋平寺,以后也不会去这破地方。” 这副样子并不能取信于人。 唐诗看了瓜瓜的现场直播,好奇心大起,丢下看到一半的瓜,连忙去查安王昨天的行踪,等查到她差点笑出声。 【太逗了,没想到安王这么一大把年纪竟还有这种爱好,难怪他不好意思说呢。】 安王有什么爱好不好公之于众? 大家都炯炯有神地看向了安王。 安王的老脸一下子红了,自暴自弃地说:“本王承认昨天去过晋平寺,那些布料都是我发的行了吧?我给钱总可以了吧。” 听到这话,唐诗再也忍不住了。 【笑死了,安王一大把年纪了还真是童心未泯。他喜欢跟人比踢毽子,但他又有王爷包袱,不好意思让人知道。所以就经常乔装打扮出城找小孩子比试踢毽子。】 【昨天他还真的没去晋平寺,而是去了跟晋平寺方向完全相反的鸡鸣村,跟三个流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比赛踢毽子,把把都输,叫了小屁孩几百声大哥,哈哈哈。】 第027章 安王这爱好确实够独特, 难怪他支支吾吾,宁可掏钱也不想暴露。 御书房里再度陷入了寂静。 安王面子挂不住,凶巴巴地吼道:“本王就是喜欢踢毽子怎么啦?就许你们玩虫子不许本王喜欢踢毽子?” 斗蛐蛐好歹是蛐蛐下场, 可您老是亲自下场啊。 安王这么干巴巴的小老头子, 头发胡须都白了一半,跟一群光屁股的小贼子踢毽子, 踢输了还喊人家大哥,那画面太美,葛经义实在不敢想象。 但安王明显是生气了,他怕得罪人咳了一声,不大走心地安慰:“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一听就是敷衍,别说安王不高兴, 就唐诗都有点不爽了。 【就是,玩虫子哪有踢毽子有意思。】 【安王这爱好多好, 活动筋骨, 强身健体, 还不用劳民伤财。】 【搁现代, 这可是绿色、环保、健康又不需要场地的运动。】 【没想到葛尚书还有这种偏见。】 最后一句明显带着失望。 葛经义心头一凛,他不就随意敷衍了一句吗?怎么就招这位姑奶奶不待见了? 不行,这可不行。 葛经义连忙改口,郑重其事地说:“王爷这爱好甚好,健康,省事,比玩那蛐蛐有意思多了, 依臣说啊,这京里就数王爷您最会玩。” 他实在找不到点, 干脆把唐诗的话搬了出来。 就连天衡帝也跟着开了口:“娱乐并无贵贱之分,王叔这爱好独特又健康。而且王叔身为亲王对几个稚子却全无半点应付之意,信守承诺,实乃宗室楷模。” 相较于葛经义干瘪瘪的夸赞,天衡帝这番话明显夸到了点子上,而且还特意褒扬了安王的品行,比葛经义高出不少。 就连唐诗也忍不住夸赞。 【还是狗皇帝眼睛亮啊。】 【要我说啊,就该推广这种健康环保又不劳民伤财的运动,给勋贵们培养点健康的爱好。】 【省得他们每天不是拿洗脚水当茶喝,就是惦记这个那个的老婆,再不然就是想着怎么坑蒙拐骗捞钱。】 虽然个别词搞不大清楚,但意思很明显了,福星姑奶奶非常推崇踢毽子这个运动。 葛经义这回找到了表现的机会,连忙说道:“是啊,皇上,安王殿下重信守诺,品行高洁。他这爱好健康又不费功夫,微臣提议可在京师大力推广,尤其是可从世家子弟中开始。” 安王一听自己的爱好得到了认同,能够正大光明地亮于人前,以后也不用偷偷摸摸去乡下找小孩子踢毽子,眼睛都亮了起来:“皇上,葛尚书这提议甚好,微臣支持。” 天衡帝瞥了笑得很荡漾的葛经义一眼,这家伙为了讨好“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马屁精! 葛经义顿时感觉如芒在背,他轻咳了一声,心虚地垂下了眼睑,不敢抬头去看天衡帝。 心里却想,就是再来一次,他肯定也要顺着福星姑奶奶说话啊。自从福星姑奶奶冒泡后,给他们刑部解决了多少困难的案子。 现在打好关系,说不定哪天可以把福星姑奶奶拐去刑部,到时候那堆陈年旧案不都能解决了? 所以哪怕顶着皇帝不善的目光,他也要极尽可能地投其所好,为将来挖墙角做准备。 得亏天衡帝不知道葛经义心里的小九九,不然恐怕以后都不会让他踏进承乾宫一步。 天衡帝虽然不满葛经义的“溜须拍马”,但踢毽子这事确实行。 正好经过了傅国公兄弟、怀远候、洪国公他们这些人的破事,天衡帝也觉得朝廷可以适当引导引导,给这些达官贵人们培养点健康的爱好,免得把京城搞得乌烟瘴气的。 这些人就该跟安王好好学习。 他发话:“王叔和葛大人所言有理,此事就交由王叔出面组织吧。不过今年灾害频发,又不幸发生了鼠疫,国库空虚,恐无多少银子支持王叔。” 安王还当是什么事呢。 他大手一挥,很是阔绰地说:“银钱的事就不劳皇上操心了,微臣包了。” 唐诗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可爱的老baby,有钱大方,重诺守信,不嫖不赌不纳妾后院清净,爱了爱了。】 安王被夸奖,嘴角忍不住地上扬,那得瑟的样子,若是背后有条尾巴估计都翘起来了。 天衡帝看得有点烦,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 赶紧把安王和葛经义这两个糟心的玩意儿给赶出去吧,碍眼。 惠清听到这话很是茫然,不是,他的事还没结果呢。 其实从他们突然提起什么毽子开始,惠清脑子就开始云里雾里,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现在皇上说散就散,那他怎么办? 虽然这时候出声可能触怒圣上,但也没办法,好几千吊钱,他们晋平寺可赔不起。 惠清硬着头皮躬身行礼道:“皇上,安王殿下,葛大人,那……布料的事?贫僧恳请皇上做主,这批布料只是寺里帮人寄卖的,晋平寺实在是赔不起。” 葛经义这才想起正事。 刚才被安王独特的爱好给搞偏了,竟然把正事给忘了,赶紧转回来。 既然安王昨日去了鸡鸣村,晋平寺的那个“安王”就是假冒的,他正想问一问冒牌安王的细节,便听安王拍着胸口,财大气粗地说:“哎呀,惠清,不就几千吊钱吗?本王今天高兴,帮你将账平了,你去本王府上取。” 唐诗被他的豪横给震惊了。 【好家伙,还真有千金难买我高兴这种事。】 【我现在投胎去安王府还来得及吗?】 对外人都这么阔绰,那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子女必定是更大方了。而且安王府还人口简单,又有钱有地位,岂不是神仙日子。 又被表扬,安王得意地扬起了眉。 天衡帝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他最近的赏赐还少吗? 一日三餐,顿顿都是好的,茶水糕点一样不落,她稀奇海鲜,他就让御膳房留着。布料皮草也找理由赏过了。 衣食都是顶顶好的,莫不是想来点珠宝首饰? 也不是不可以。 葛经义也被安王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要知道他这样的朝廷大员一年零零总总的收入加起来也不到两千吊钱,这可是要养家中几十口人,还有各种人情往来。 这么一笔钱,安王说掏就掏,真是太阔绰了。 只有惠清大大地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安王改变了主意,对他们晋平寺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 眼瞧着两人就要愉快地将这事给拍板定下来了,葛经义连忙出声阻止:“不行,安王殿下,既然不是你下令发的布,这笔钱就不能由你出。” 安王不痛快了:“我乐意出。葛尚书,你拉本王进宫,不就是想让本王掏钱吗?如今本王掏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葛经义哭笑不得:“王爷,那不一样。先前是微臣没调查清楚,误以为王爷去了晋平寺买下这匹布要发给寺里的乞儿们。但现在既已查明昨日王爷是去了鸡鸣村,那说明晋平寺中那人是个冒牌货。” “此人扮作王爷,惠清大师和寺里的沙弥、香客,如此多人都没认出来,说明此人不止是容貌,言行举止恐也与王爷极为相似。” “但这天底下,容貌是天生的无法改变,或许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仪态举止气度断然没有天然就一样的人。这人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惠清大师和一众香客都骗过去,必是经过了周密详细的计划,甚至早早便盯上了王爷,了解过王爷的喜好,甚至还在学习模仿王爷说话的口吻、动作。” “王爷真的要让这样一个心怀叵测之人逍遥法外,继续利用王爷的身份坑蒙拐骗吗?” 葛经义是会说话的,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 他若是继续提什么银子的事,依安王现在的兴奋劲儿和挥金如土的豪气,断然不会在意,但被人利用自己的身份四处招摇撞骗,那就不行了。 安王很是气恼:“葛大人,你说得有道理,是要把这个敢冒充本王的骗子给揪出来。” 葛经义松了口气,向惠清说明了情况:“惠清大师,经查证,安王殿下昨日去了鸡鸣村,并不曾去晋平寺。晋平寺那人应该是冒充安王的骗子。你还记得对方的穿衣打扮和长相特征吗?” “原来如此,贫僧就说安王殿下一向乐善好施讲信义,怎会不认账。原来是贫僧误会了安王殿下,在这里贫僧向安王殿下赔罪。”惠清向安王行了一礼,态度诚恳。 然后才跟葛经义说起了昨日的情况:“那人跟安王身高差不多,瘦瘦的,戴了一顶灰色的羔羊搭耳帽,只露出了半张脸,很像安王殿下。穿了一件青紫祥云麒麟袍,说话的语气神态与安王殿下平日差不多。” 葛经义还没开口,安王先炸了:“本王就有一顶灰色羔羊搭耳帽和一件青紫祥云麒麟袍,本王前阵子还穿过。” 这番话无疑是证实了葛经义的猜测。 敢在天子脚下,冒充王爷,坑蒙拐骗,而且一骗就是上千匹布料,这样的人不可谓不大胆,也必定不是第一次了。 葛经义眉毛挤在一起:“皇上,王爷,此人必是惯犯,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团伙,长期行骗。他们对安王的言行和习惯如此了解,必定是接触过又或是见过安王殿下,更甚者安王身边就有他们的人。这支队伍里肯定有京城本地人氏。” “昨日晋平寺突然一下子涌入了几百个乞儿,应该也是他们的手笔。现在我们对这群人的身份来历甚至是长相都完全不知,无从找起,最好的办法便是从这些乞儿入手,他们一定与这些人有过接触,必然知道一些信息。” “此外,还可查查京城内外的旧案,有没有类似的诈骗案,兴许也能寻到一些线索。” 唐诗佩服得五体投地。 【葛尚书真厉害,几句话就摸清楚了对方的身份,神探啊。】 虽然不知道神探是什么东西,但这说明他的方向对了,葛经义松了口气。 但淑妃和李昭容却有点急,悄悄看向安嫔。姐妹啊,既然知道骗子是谁,你倒是赶紧说啊,你这说到一半是几个意思?还有没有点姐妹爱了? 安嫔察觉到投来的视线,心底苦笑,她也很想知道好不好? 隔壁御书房,天衡帝听完葛经义的分析,也意识到了这个案子不简单,当即下令:“葛尚书,此案便交由刑部,尽快查明真相,将胆敢冒充皇室宗亲的贼子捉拿归案。” 葛经义领命带着惠清去调查此事了。 安王赖在御书房没走。 天衡帝看了一眼沙漏,便听着耳边不停蹦跶出来菜名,边问:“王叔可还有事?” 安王本来是有事,可听到那不断碎碎念的【缕肉羹、羊肉萝卜汤、玉丝猪肚、烧鹅、翡翠虾仁、清蒸鸡、粉蒸肉、红烧狮子头……】,他的嘴巴也不争气地流口水。 可瞧皇帝一点都没留饭的意思,安王只能说:“皇上,推广踢毽子一事,您可否给微臣一道圣旨。” 不然他空口白牙地出去说,那些个跟他不对付的宗室肯定笑话他。 【这么冷的天就该吃火锅。可惜没有辣椒,西红柿,只能吃清汤锅。】 唐诗还在碎碎念。 不怪她,谁让她的嘴巴被御膳房给养刁了呢。过去几天吃的堪比猪食,今天好不容易又逮着了蹭饭的机会,眼看到中午了,皇帝还没叫她们回去的意思,依照惯例,应该是要留饭的,她可不得期待一二。 淑妃几个都被她这一连串不带停歇的菜名给勾得口水都冒了起来。 天衡帝也感觉自己有点饿了,没再废话,痛快地给了安王一道圣旨。 安王捧着圣旨欢欢喜喜地出了宫,承乾宫也总算开饭了。 午膳果然很丰盛,整整八十八道菜,其中有好几道海鲜。 但唐诗没什么兴趣,海鲜偶尔尝尝鲜还行,三天两头吃就有点腻了。她现在就想吃肉,热气腾腾又暖身的羊肉汤,雪白雪白的,撒了几颗鲜红的枸杞做点缀,好看又美味。还有红烧狮子头红润紧实,鲜香滑腻,入口即化。 她这顿饭整整吃了两碗米饭。 直到天衡帝放下了筷子,妃嫔也不吃了,她才意犹未尽地跟着放下碗筷。 吃得太饱的后果便是回了偏殿,唐诗就开始打盹。 偏殿里燃烧着红萝炭,火力很大,让整个偏殿温暖如春,这样的环境想不打瞌睡都难。 唐诗美滋滋地睡起了午觉。 宫外,葛经义却遇到了难题。 他的追查方向没错,很快也又了消息。 前阵子确实有几个人找上了乞儿,发布了一个去晋平寺帮忙的任务,酬劳颇丰,一人五十个铜板,至于具体什么任务,事前乞儿们也不知道。 前天才通知他们去晋平寺,见机行事,然后便发生了昨天的事。 乞儿们拿了布料,出了晋平寺就有人在官道上接应,将布料都拿走了。 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戴着黑色帷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乞儿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也不是没有乞儿动了歪心思,不想拿几十文钱就算了,但对方手里有弓箭,压下了他们的小心思。 拿了钱之后,乞儿们便再也没见过这批人。 刑部的差役在乞儿们所说的附近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寄予厚望的乞儿这条线索算是断了,葛经义又派人在全城的布庄铺子搜查。这么多布料,这些人总是要出手的,不可能留下来自己用,只要能找到这批布料,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这些人。 可差役将全京城所有的布庄铺子都搜查了一遍,也没找到这些布料。 调查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这些人和布料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葛经义不信邪,当晚都没回家睡觉,跟刑部几个善于查案的官员一起将案子所有的线索梳理了一遍,还是没有线索,甚至连对方到底有几个人都没搞清楚。 唯一一个暴露的便是很像安王那人。 但他们又不可能通缉他的画像,因为只知道个大概,画出来的很可能就是安王,到时候恐怕要闹出不少笑话。 葛经义头大如牛,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坑蒙拐骗案竟如此棘手。 实在寻不出线索,又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仅有的线索都中断了,更找不到这些人,葛经义次日还是老老实实进宫求助了。 他向天衡帝禀明了情况:“皇上,微臣无能,没有找出这些人,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看他眼睛下面黑沉沉的眼袋,没有苛责,温和地问:“这么大批布料都没找到吗?你们刑部目前都查到了什么线索?” 葛经义苦笑道:“目前只知这群人应是京城人氏,人数在六个以上,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微臣也让人在城中的客栈酒馆查询过,但都没这群人的踪迹。” 乞儿们虽没看清楚这些人的脸,但多少人,大致的身形、年龄还是知道的。因此他也安排人按照这个笼统的信息在京城粗略排查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都要怀疑这群人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唐诗看到这里疑惑了,不应该啊,昨天葛大人的调查方向明明没错,照理来说,应该会很快就将这群人揪出来才对,怎么会一无所获呢? 她赶紧翻八卦。 等翻完后,唐诗不得不赞叹对方手段实在是高明。 【牛啊,这法子都能想到,难怪葛大人搜遍了全城都找不到他们。】 【灯下黑,葛大人绝对想不到,他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在找的人其实就在他隔壁。这群人玩得真溜,不愧是高端诈骗犯。】 啥意思? 葛经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昨晚在刑部翻卷宗,找线索,他隔壁也是刑部的地盘,莫不是这起案子其实是他们刑部内部的人员做的,然后这群人贼喊捉贼? 所以他们熟知刑部的一切行动,刑部总是晚一步,扑了个空,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到? 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葛经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但很快他就知道是他想错了,刑部除了官差还有不少囚犯。 【发现案子惊动了刑部,这群人干脆在刑部外打了一场架,直接将自己送进了刑部大牢蹲几天。】 昨天他们打架的时候,唐诗正好在睡午觉,因此错过了这个八卦,事后因为有新鲜事牵扯走了她的注意力,她也就没想起这一茬。 直到今天看葛经义这么苦逼,意识到事情出了岔子,她才重新翻了一遍八卦,发现了这群人的骚操作。 【哎,这种事谁能想到呢?葛大人就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他们。】 【这群人脑子这么好使,干点啥不好,非得做骗子。】 葛经义呆若木鸡,他办案二十几年,什么样的罪犯没见过?但如此狡猾的骗子还是刷新了他的认知,若论难缠,这群人恐怕能排进前几名。 今天若非福星姑奶奶提点,肯定查不到这群蓬头垢面的犯人身上,刑部大牢将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 过段时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案子渐渐没人管,成了悬案,这群人也该放出来了,正好完美地避开了官府的搜查。 真是好算计。 淑妃几人也是叹为观止。 还能这么操作,真是长见识了。这可比呆在她们自己宫里听说哪个妃子今天又穿了一件新衣服,昨儿个皇上又赏了谁什么好东西有意思多了。 葛经义得到了关键信息,为免夜长梦多再出意外,当即朝天衡帝拱手道:“皇上,微臣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查,微臣这就去查,先行告退了。” 天衡帝知道他急什么,摆摆手让他去。 葛经义风风火火地回到刑部,立即召来下面的人问昨天是不是有人打架被关进了牢房中。 打架是小事,这种案子很轻。若不是在刑部门口打架,闹得那么凶,值班的衙役都不会管。像他们这种情况,顶多就关一阵子,若是家里人肯拿钱来赎,还能提前放出来。 所以下面的人也不清楚,还是叫来了牢头才确定是有这么回事。 “葛大人,昨天送了六个人进来,都是男的,一个头发胡子有点白的老头子,还有五个稍微年轻些,也都是三四十岁左右。” 跟乞儿们说的差不多能对上。 葛经义大喜:“带我去见他们。” “见谁啊?”安王大步从外面进来,手里捏着一个彩色的毽子,抬起下巴,“葛尚书,抓到冒充本王的那个家伙没?” 葛经义高兴地说:“王爷来得正巧,刚查到,这群人就被关在刑部的牢房里。这厮特别狡猾,差点竟让他们逃脱了。” 葛经义边带着安王去大牢,边说了这些人狡猾的操作。 安王听后不生气了:“难怪他们能冒充本王骗过惠清呢。” 这么狡猾的人,能蒙混过关不稀奇。 “可不是。”葛经义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六人被关在一间牢房。 不知道是因为打了一架的缘故,还是牢房的环境太差,几人身上都有些脏,看起来灰扑扑的,跟普通的犯人没什么区别,若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怕葛经义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打开牢门,安王第一个寻找的便是冒充他的骗子。 只一眼,安王便认了出来,因为那人长得跟他实在是太像了,竟有八分相似,如此肖似的程度,再刻意模仿他的举止,也难怪惠清他们认不出来。 葛经义也很惊诧于两人的相像程度。 陌生人长得如此相似,这也未免太神奇了。 那六人不认识葛经义,但一看到安王便明白他们的计谋败露了。 几人脸色顿时惨白惨白的,最胆小的那个甚至哭了出来。 倒是跟安王很像的那个冒牌货冷哼了一声,似有些不服气:“我这计谋天衣无缝,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葛经义淡淡地说。 安王更好奇另一点:“你姓什么?哪里人氏?” 冒牌货瞥了他一眼:“陈县人,姓庄,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王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蓦地上前,一把掀起了对方的袖子,马上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阿弟,阿弟,是你吗?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没死,你没死……” 安王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地唤着“阿弟”。 葛经义懵了,这是自家人骗到了自家人头上? 不过这么突然地找到了安王死了几十年的弟弟,也未免太巧了,他怎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第028章 对比安王的激动, 冒牌货则显得很茫然。 他挣开了安王的手,蹙眉道:“王爷是不是认错人了?又或是记恨草民冒充王爷的身份,打算用这种手段戏弄草民?” 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 安王的心都快化了, 指着他手臂上月牙形的疤痕:“不会错的,阿弟, 这是咱们小时候玩耍时,你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后留的疤,这事只有父王母妃和我记得。” “可我……草民为何会在陈县长大?”冒牌货似还是不敢相信天上会掉这么大个馅饼,自己一下子从草根平民变成了王孙之后。 安王抹了一把眼泪,解释道:“五十年前,母妃带着你去外祖父家省亲,回来的路上经过陈县, 遇上了陈县暴动,那些乱民袭击了你们的队伍, 混乱中你受伤不小心坠入河中。事后, 父王派了人在河流下游以及附近寻了半年多, 都没找到你, 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咱们兄弟还能有再团聚的这一天。” 可惜父王母妃看不到了。 这是安王府的一桩悲剧。 葛经义也曾耳闻过几句。据说出了这事后,安王妃虽被救了回来,但因为太过思念小儿子,没两年就去了。老安王接连丧子丧妻倍受打击,多撑了几年也跟着走了。 不过这事过去太久了,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就葛经义年纪比较大, 而且在户部当差,看过不少陈年卷宗, 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这段陈年旧事。 冒牌货的眼神还是有些迷茫:“草民……您说的这些草民都不记得。” 安王抹了一把眼泪,心疼地看着他:“那时候你才四岁,能记得什么?阿弟,记住,你的本名叫萧荣,安王府的二公子,本王嫡亲的弟弟。” 事发时他已经十五岁了,是个少年人,而且此事对他们家打击太大,太过刻骨铭心,因此他一直不敢忘,只是不曾想这一记就是五十年,更想不到,五十年后还能挽回这个遗憾,找回曾经遗失的亲人。 “这样的吗?”萧荣神情恍惚,喃喃自语,“我不是野种,我也有家人,有父母兄弟,有自己的名字?” 安王听得更心疼了,紧紧抓住他的手:“阿弟,跟我回家,以后王府就是你的家,大哥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苦的。” 看出安王对这个弟弟的重视,葛经义有心卖个好,道:“王爷,二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去偏厅坐一会儿喝杯茶,再派人通知王府做好迎二爷回府的准备。” 安王看着阴冷潮湿的牢房,点头:“有劳葛大人了。” 说着便要拉萧荣走。 但萧荣不肯走,回头看着缩在牢房里惴惴不安的五人,有些窘迫的说道:“安王殿下,草民能否向您讨个人情?” “阿弟,叫大哥,什么草民殿下的,咱们是亲兄弟,不用这么生分。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大哥会尽力满足你。”安王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萧荣指着那五人说:“他们都是草……我的弟子。这些年我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多亏他们几人陪伴伺候左右,晋平寺行骗一事皆是我的主意,我可以将布匹悉数奉还,您看能不能饶了他们这一次?” 安王当是什么呢,结果就这点小事。 他说:“没问题,他们既是阿弟的弟子便是我的弟子。我还要谢谢他们这些年陪着你呢。” 说罢,他扭头看向葛经义:“葛尚书,这都是误会,将他们都放了吧。至于晋平寺那边,我会让派人把布钱给惠清大师送过去,顺便送一千吊钱以示感谢,若非晋平寺,本王也不会与阿弟相认。” 安王出手就是大方,葛经义都有点羡慕惠清大师了,这眨眼的功夫就白得了一笔横财,多美的事啊。 有了这么多钱,惠清大师肯定不会追究了。既然双方都不追究,萧荣身份又特殊,葛经义也就顺手行个方便,痛快地将人放了,还让人上了好茶招待。 不一会儿,刑部的人都听说了这个离奇的事,纷纷打听,就连刑部右侍郎也跑过来问葛经义:“大人,那骗子还真是安王府的二爷啊?” 葛经义抿了一口茶:“应该是吧,安王殿下总不会认错自己的弟弟。” “嘿,这也太巧了,骗来骗去最后骗到自家人头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巧合到家了。咱们办案这么多年,都没遇上过这种事,真是稀奇啊。”刑部右侍郎啧啧称奇。 葛经义虽也觉得稀奇,但他更高兴地是又解决了一桩案子:“是挺巧的,不过总算是了了咱们一桩事。昨晚都没睡,一会儿送走安王,衙里没什么要事,早点回去补眠吧。” 他们这边很悠闲,偏厅的安王却哭得像个孩子。 因为他听说了萧荣这些年的经历。 萧荣自有记忆开始就跟着一个老乞丐住在破庙中,跟了老乞丐的姓。老乞丐死后,他又跟一个游方道士混了几年,游方道士死后,他开始四处流浪,中途收了五个跟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然后做起了坑蒙拐骗的事。 起初,他们只敢扮乞丐,装可怜,博同情换几个铜板。 后来有一次他扮瞎眼老头,博得了一个贵人的同情,给了他十吊钱,他尝到了甜头,开始走上诈骗之路,而且手笔越来越大。 这次之所以将主意打到安王头上,便是因为他的小徒弟发现他跟安王长得有些像,安王又是出了名的大方,他们便想干一票大的。等拿了这几千吊钱便回故乡,买个几十亩良田,安度晚年。 哪晓得这么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刑部给识破了。 不过他也算是因祸得福,发现了自己的身世,找回了亲人。 安王听完他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心里更难受了,发誓一定要好好补偿这个弟弟。 当天下午,他便大张旗鼓地将萧荣迎了回去。 安王找回失踪了五十年的亲弟弟这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 因为这事实在是太离奇,太有戏剧性了,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所以讨论度极高,敏感机灵的说书先生都把他们兄弟俩这神奇的重逢故事搬上了舞台。 但这只是开始,安王府的热度还在节节攀升,天天都给京城百姓们增加了许多八卦和谈资。 安王这人本来就比较护短,更何况萧荣这些年在外面又吃尽了苦头,他心里愧疚,总是想着补偿萧荣,不但将萧荣的五个徒弟全都接进了王府中享受荣华富贵,而且还张罗着要给萧荣娶一门媳妇。 因为安王身体虽然还不错,但到底是六十几岁的人了,说不准哪天两腿咦蹬就走了。 所以还是得让弟弟娶个媳妇,最好再有个一男半女的,即便哪天自己去了也有血脉至亲陪着他,还有世子照拂他,弟弟的余生也能幸福。 只是这消息放出后,上门的媒婆并不多。 原因无他,安王府二爷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从小流落在外,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谈不上学识与风度,才华俊朗前途都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至于小门小户有些父母为了钱,为了能攀上安王府的权势倒是乐意,可媒婆又怕惹安王不高兴,毕竟安王有多重视这个弟弟,全京城人尽皆知。 因此挑了几天,安王都不满意,问萧荣,他又总是一副听兄长安排的意思。 见他如此体贴懂事,安王更怕委屈他了。 思来想去,安王也知道自家弟弟的短板在哪儿。可时光已然流逝,无法倒流,不能让弟弟变得年轻,所以只能从其他地方给自家阿弟增加一些筹码了。 安王让人对外放出了两个风声,一是安家重金聘妇,只要是四十岁以下的女子,无论婚嫁过与否都可以。他将年龄条件放宽一些,有些望门寡也是不错的人选。 其次,他还准备向皇上请旨,额外给萧荣一个恩典。 也就是想给萧荣额外求个爵位。虽然这个爵位肯定不如安王这个超一品王爵,但到底也是爵位,多少读书人挤破脑袋念书做官,图的是什么?不就位极人臣,封侯加爵,延续富贵吗? 这可是无上的恩典,依最近皇上对安王的宠信程度,这事办成的几率很大。 如此一来,萧荣也是有爵位有前途的人了,他死后,爵位还能传给子孙后代。 所以哪怕他年龄实在有些大,动心的人数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家中有女儿和离归家,又或是寡居的,就更心动了。 女子年纪大了,二嫁本就不是特别容易,如今碰上萧荣这么个条件不错的老单身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事都传入了宫中,唐诗不用翻小八卦就知道了。 因为几个女人天天凑在承乾宫,实在有些无聊,天衡帝跟大臣们讨论的国家大事,她们插不上话,也不感兴趣。相较之下,还是安王府的乐子更有看头,毕竟安王也是个妙人。 淑妃为了显摆自己消息灵通,便将安王府的近况说了出来:“如今这全京城啊最受瞩目的事便是安王的弟弟娶亲了。也不知安王最后会给他家二爷挑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李昭容欣赏着刚做的指甲,慢悠悠地说:“安王心疼二爷,总会给他挑个好的。” 可好的标准有很多,漂亮的,有才华的,年轻的,家世好的……这些都可以称之为好,可安王府到底更看重哪一样呢? 淑妃好奇极了,问安嫔:“安嫔妹妹,你说安王会挑个什么样的?” 这明显是想从安嫔这儿打探到消息。 安嫔扣着手,答不上来,正想找借口敷衍过去就听到了声音。 【当然是挑个萧荣喜欢的。】 【安王可是个弟控,他喜欢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他弟弟喜欢啊。】 这话来得恰到好处,安嫔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事我哪知道啊。” 淑妃和李昭容露出了然的表情。 唐诗照样垂着头降低存在感,没发现几人之间诡异的互动,至于周才人,她一向不搭任何话,其余几人也瞧不上她,素来都是被无视的对象。 唐诗没理几个女人的闲聊,她现在已经坐在了柠檬树上,酸死了。 【安王还缺妹妹吗?异父异母的那种。】 【要求不高,请封个郡主就成。】 她真的好羡慕这个萧荣,当个诈骗犯都能给自己找个王爷做哥哥,这是什么狗屎运。 而且这个王爷还是个大方的弟控,什么好东西都塞给他的那种,瞧瞧,现在为了给他讨个好的媳妇,还打算厚着脸皮问皇帝要爵位,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哥哥上哪儿找? 亲爹都未必有这么好。 隔壁的天衡帝满头黑线。 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萧荣的身世曝光后,她三天两头都念着安王府的好,那幅样子真是恨不得立马投胎到安王府。 哼,区区一个郡主比得上宫里的娘娘吗?肤浅。 天衡帝捻了捻眉心,低声吩咐广全:“将东西送过去。” 广全有些讶异,这可是在议事,皇上都还惦记着娘娘们,就是不知哪位娘娘有这好福气。 他应了一声出门去了偏殿:“奴才给娘娘们请安。皇上心系娘娘们,让奴才给娘娘们带了些好东西过来,娘娘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一挥手,一排宫女捧着精美的匣子挨个进来,站成一排,将手里的宝贝呈现在大家面前。 唐诗抬头,只觉眼前珠光宝气,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好漂亮,这么多随便挑吗?】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都想要,能不能一起打包?】 【狗皇帝怎么一下子这么大方了?】 广全听不到她内心的惊呼,还在笑盈盈地给大家介绍这些宝贝。 “这匣子中的乃是是今年进贡的南珠。” 唐诗看了过去,匣子里的珍珠光润晶莹、浑圆剔透、细腻凝重、平滑多彩,而且颗颗都一般大,像是用卡尺精心测量过一般。 这匣子珍珠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下一个匣子里的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最大的那颗是鸽血红宝石有半个鸡蛋那么大,颜色浓郁鲜艳,让人挪不开眼睛。顶簪、长簪、耳坠、手镯、戒指、花钿上的红宝石虽要逊一些,但也都是色相正红,明度适中,一看便都是珍品。 第三个匣子里是一套羊脂玉的首饰,总共三件套,手镯、玉佩、耳坠,温润光洁,莹亮细腻,听说长期佩戴对身体有好处。 第四个匣子里是一套翡翠,纯正的帝王绿翡翠,也是一套,手镯、戒指、挂坠、耳环、项链五件套,单拎一件出来都是珍品,就更别提一整套了。 第五个匣子里不是首饰,而是用金子打造的十二生肖,每件都惟妙惟肖,个头有半个拳头那么大。价值虽不如前几件那么珍贵,但难得的是充满了童趣,是一套很有意思的金品。 …… 总共八个匣子,无一不是珍品。 别说唐诗看直了眼,就连淑妃李昭容这种出身大家的妃嫔呼吸也都急促了起来。 一一展示之后,广全笑眯眯地说:“诸位娘娘请挑自己喜欢的。” 淑妃和李昭容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安嫔。 唐诗也看了过去,她估计淑妃和李昭容应该是看安嫔最近太受宠了,故而让她先挑。 可安嫔却直摆手:“淑妃姐姐、李昭容姐姐,你们先挑吧,皇上前天赏赐了妹妹,妹妹今日就不挑了。” 淑妃和李昭容还以为她是在显摆,有点酸,但完全升不起嫉妒的心情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八个匣子,既然安嫔不挑,她们俩位份最高,那就她们俩先挑了。 安嫔松了口气。这样漂亮又珍贵的珠宝首饰谁不喜欢呢? 她也很想要,但她更清楚,皇上今天特意拿出这么多好东西让大家挑,其实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其他人不过都是附带。 她如今这身份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不过是皇上推出来挡灾的一枚棋子罢了。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这时候当然不能跳出来坏皇上的事,希望皇上看在她乖觉识趣的份上能够放她一马。 淑妃选了那套帝王绿翡翠。 李昭容出乎意料,选了一套琉璃首饰,手镯、耳珰、吊坠,镶了翠玉,绿白相间,多了一抹清新的气息。这套首饰不是最华贵的,价值最高的,但清新典雅,颇符合李昭容平日的人设。 她们俩选完就轮到唐诗了。 唐诗想也不想就选了十二生肖。鸽血红宝石、羊脂玉固然是好东西,可就是太好了唐诗才不要,还是金子好,随时都能换钱,其他的都只能供起来,哪有金子实在。 唐诗是个实在人,当然要挑实在的。 而且她本就打算在后宫当个小透明,提前退休养老,自然是能不出风头就不出风头,所以没必要挑太珍奇的东西。 如今宫里就这么几个人,虽然各自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但还都不算歹毒之人,可若哪日进来个傅太后这样的狠角色,万一盯上了这些珍奇的珠宝首饰,那不是给自己招惹祸端吗? 最后轮到周才人,她也没选最珍贵的两套首饰,而是要了那一匣子珍珠。 这么一圈下来就淑妃选的是比较奇珍的首饰,其他人挑的竟都相对比较普通,最珍贵的两套首饰一套都没送出去。 这是广全完全没想到的,后宫的娘娘们何时这么谦让了? 淑妃也没想到,其实她更喜欢那套红宝石头面,可这不还有安嫔吗?她有心卖安嫔一个好,所以特意留给了安嫔,见状便说:“安嫔妹妹还没挑,不如挑一件吧,本宫瞧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就挺适合妹妹的,妹妹皮肤白,戴红色好看。” 安嫔倒是想要,但她敢吗? 想想自己这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安嫔连忙摆手:“谢淑妃姐姐好意,不必了,妹妹今日头有点晕,便算了吧。广全公公,我们挑完了,剩下的都拿下去吧。” 淑妃有心卖个好却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有些不高兴,转过身没再说话。 唐诗在欣赏自己的宝贝金疙瘩。 周才人素来是不开口的,李昭容这性子也不是什么能圆场的人,偏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广全装作没看见,挥手让宫女将剩下的首饰带走,然后拱手笑道:“既然几位娘娘都挑完了,那奴才就去向皇上复命了。” 他回到御书房,正值休息的时间,天衡帝在喝茶,听到汇报,有点意外。 不是老嚷着他抠门吗?怎么送好东西她又不要。 “剩下的都收起来吧。” 猜不透,天衡帝暂时放弃猜她心思的打算,放下茶杯,将心思转移到了政务上。 又议了一会儿事,间歇的功夫,广全见缝插针地禀告道:“皇上,安王带着萧荣在殿外求见。” 大家一听这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安王对这个找回来的弟弟是真好,真的要进宫给他讨个封赏。 天衡帝思量片刻,道:“宣。” 广全将人请了进来。 安王进殿先带着萧荣给天衡帝行了一礼,然后巴拉巴拉地说起了萧荣这些年的悲惨经历,说到动情处还伤心地哭了起来。 一个干巴巴六十多岁的可爱小老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个孩子似的,谁不心软? 尤其是安王平日里的人缘又很不错。 大家都能理解他的这份拳拳爱弟之心。 而且萧荣这一生的经历也确实可以用“惨”字来形容,本是生在锦衣玉食的王侯之家,却因遭遇意外,流落民间,四海为家。 如今年过半百才被找了回来,除了个疼爱他的兄长一无所有。像他这等出身的世家公子哥,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妻妾孩子成群,就他还孑然一身。 所以虽然再给他封赏有些不合规矩,但基本上还是没有人反对的。 就连天衡帝心里也是有了决定的,不然他不会明知安王所求何事还召见他们兄弟。 唐诗听着瓜瓜的现场直播,很是感动。 【安王真是个好哥哥啊,好羡慕萧荣。】 【我怎么没有这么个好哥哥。】 【狗皇帝都听了这么久,应该会答应安王吧?】 天衡帝忽然就很想改主意,让安王空手而归。 安王哭诉了一大痛,卖完了惨,终于提起了今天进宫的目的:“皇上,阿荣四岁失踪,下落不明,颠沛流离五十载,他这一生受了太多的苦,求皇上怜惜,赐他一个爵位,至于封地和食邑可从安王的爵位中分拨一部分划给他。” 连钱都不用皇帝出,只要皇帝出个名,只能说为了给弟弟弄个爵位,安王真的是下了血本和大决心。 唐诗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安王真好,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到安王家,当他妹妹女儿都成,我不挑的。】 【自带银钱只求个虚名,这事肯定成了。】 【咦,瓜瓜,安王这么好,萧荣就没有说什么吗?】 瓜瓜:【说了,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唐诗无语:【这算什么说了。要换我,这会儿肯定抱着安王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了。安王为萧荣付出这么多,他怎么就没一点特别的表现呢?我看看,他是不是在外头流浪久了,这个戒备心特别强,很难放下心防啊。】 安王听到最后一句,刚止住的眼泪又往外冒,可不就是,哎,阿弟回来了,可两人之间隔了五十年,无论他怎么示好,两人之间总还是差了点什么。 不过他不急,五十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这几天呢?他相信假以时日,他们兄弟又能恢复到小时候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 但安王这个美好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而且还迎来当头一棒。 【靠,萧荣竟然是个奸细。】 【妈呀,瓜瓜,我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局中局,一环扣一环,太恐怖了,我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 【安王好惨。他不知道,好几年前他就被人盯上了,就连晋平寺被骗布一事都是对方精心设计的一个局,一个引他上钩的局。】 【萧荣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远远跟踪,模仿安王,调查安王府旧事,然后用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安王面前。】 【相似的容貌,同样位置的伤疤作证,就连籍贯都对得上,而且还是自己费尽心思找到的对方,安王又怎么会怀疑呢?】 【牛逼,这才是真正的诈骗之王啊。绝到没人想得到,目前这些事早就在对方的掌握中。安王好惨,被骗了感情不说恐怕还要搭上全家的性命。】 第029章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 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淑妃眼角动容的眼泪僵住了,李昭容握住茶杯的手在颤抖,就连安嫔的呼吸也骤然慢了半拍。 一墙之隔, 天衡帝薄薄的眼皮掀起, 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萧荣, 长相跟安王有七八分相似,神情畏缩,局促,很符合一个平民初入宫的表现。 从他身上找不出任何的违和,也难怪能将安王骗得团团转。 而且是安王主动认的他,这样谁都不会怀疑他。这一招特别高明,因为若是一个长得像安王的人主动上门求认亲, 哪怕有很多证据,安王也会很警惕, 肯定要详细盘查一番的, 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接受了对方。 只能说萧荣这帮子不但会伪装, 而且极擅长揣摩人心。 大臣们心底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以平静。 不过这事冲击最大的还是安王。 经过上次鸡鸣村一事,安王已经见识过这道神秘女音的神通,可以说是无所不知,她所言必不可能是假的。 安王呆愣愣地仰起头,眼神空洞,鼻子上还挂着鼻涕,要坠不坠的, 看起来滑稽极了。本是一副极其可笑的场面,可在场竟无一人笑话他。 原因无他, 安王实在是太惨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还没捂热就发现对方只是个骗子,图谋甚大,谁能接受得了。 葛经义同情地看着安王,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他亲眼见证了安王兄弟相认的过程,安王当时高兴得像个孩子,如今美梦破碎,怎么看怎么惨。 但他没想到更惨的还在后面,福星姑奶奶又嘟囔了起来。 【天,东越国是疯了吗?竟然丧心病狂地想打鼠疫的主意。】 【瘟疫这东西一旦扩散,所过之处,无人能幸免,他们不会以为自己离得远就能幸免吧?】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没想到古人也这么疯狂。】 【黑死病可是曾经席卷了整个欧洲,东越这是打算让黑死病在东方也来一遍吗?】 东越国位于南边,国力比大雍稍微弱一些。 但他们一直不曾放弃称霸中原,一统天下的美梦,两国边境时常有摩擦。 这次大雍京城爆发鼠疫的消息传到了东越国,东越国觉得机会来了,故而开始启动早就准备好的棋子。 这棋子埋得太深了。 唐诗也是深挖萧荣这个人时才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真正目的。 看完后,唐诗只想叹气。 【瓜瓜,完了,安王对萧荣的身份深信不疑。萧荣一旦封爵,有了权力地位和金钱,再配合暗中的探子,要动手脚太容易了。这京城恐怕要沦为人间炼狱了。】 瓜瓜:【宿主别担心,瘟疫要是真控制不住,我给你规划一条安全路线,咱们逃出京城,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定居。】 唐诗实在高兴不起来:【哎,想安安静静躺平养个老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五谷不分,连土灶都不会烧的小废物,能躲到哪儿啊?要是去深山老林,可能要不了几天就得饿死、冻死。 同样遭受暴击的还有大臣们。 本来以为这萧荣也就骗骗安王,图个荣华富贵,哪晓得对方私底下谋划这么大,真让他们得逞,京城这么多人恐怕要死一大半。 安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这才明白宿主先前那句“搭上全家性命”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计划若是成功,安王府将成为千古罪人,抄家灭族铁定跑不了。说不定他还会成为覆灭大雍的罪人,死了到地下都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安王背脊发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紧接着眼前一黑,然后人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大哥,大哥……”萧荣第一个扑了上去,扶起安王。 其他大臣慢了一步,索性停下来,在几步之外悄悄打量这个萧荣。 萧荣看着安王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和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扶着安王的右手轻微地颤抖着,弧度极小,若非刻意观察,半点都看不出来。 这副样子,绝不会像是对安王没有一点感情。 若不是已经知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只怕在场的人都要被他这精湛的演技给蒙混过去。 不过安王这一晕倒也是好事。 不然依安王的性格和受到的欺骗,他肯定憋不住,当场就得找萧荣对质,那什么都暴露了。 葛经义退后几步,悄声跟广全吩咐了几句。 广全抬头看向天衡帝,天衡帝约莫猜得到葛经义的打算,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广全当即派人赶紧去请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就到了,把脉之后他表示,安王是因为大喜大悲,情绪太过激烈,年纪又大了,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才晕倒的。 安王这情况有中风的危险,不宜挪动,得好生休养,等他醒来之后再看情况。 天衡帝当即让人将安王送去了隔壁的宜寿宫,并安排了太医守着。 安顿好安王,天衡帝对惶恐不安脸色煞白的萧荣道:“二王叔,事出突然,你先回王府,将此事告知王妃和世子,让他们放宽心,太医院会全力救治安王叔的。至于安王叔为你请封一事,朕准了。不过宗人府那边筹备还需一段时日,二王叔暂且耐心等候。” 萧荣眼睛血红,磕了个响头:“谢皇上,草民不要爵位了,只求大哥能醒过来。” 天衡帝摆手:“这既是安王所求,朕自是要帮他完成心愿,你且回去报信吧。安王也是朕的堂叔,朕会让太医竭尽所能治好他的。” 话说到这份上,萧荣不便再多言,只得含泪跪拜谢了恩,然后被领出了宫。 他一走,葛经义马上跳出来表示:“皇上,微臣对萧荣的身份存疑。” “哦,怎么说?”天衡帝配合地问道。 葛经义说:“他手腕上的伤疤不对。照安王所言,那道伤疤至少有五十年了,当初是月牙形,怎会五十年后还是月牙形呢?伤疤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一些轻微的伤疤时间长了甚至会消失。” “萧荣受伤时只有三四岁,还是个孩童,他的身体会不断地发育成长,这个过程中伤疤一定会淡化。而且小孩子恢复力本就比成年人更强,这么多年过去了,照常理来说,他胳膊上的伤疤早该消散了,即便还有些印记也会非常淡,毕竟他的胳膊都比五十年前粗了好几倍。” 这并不是葛经义胡揪的,而是医学上的常识。 先前之所以没想到这点,是因为在刑部大牢得知了萧荣的身份,葛经义太过震惊,而且前一晚他整夜没睡,脑子晕乎乎的,反应比较迟钝。 今天听福星姑奶奶拆穿了萧荣的身份,他马上想起了这个疑点。 唐诗听了瓜瓜的现场直播,精神当即一振。 【还是葛大人心细如发,发现了这么个疑点。只要他追查,肯定会查出萧荣的真实来历和身份,说不定能避免这场人祸。】 葛经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很是心虚。福星姑奶奶啊,这可都是托了你的福。 他开了这个头,其他大臣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是啊,皇上,这个萧荣出现得太蹊跷了。当年陈县□□后,老安王派了数百人在陈县连续寻了半年,期间还发出了数通高额的悬赏,萧荣当时若在陈县,没道理会找不到。” “没错,皇上,据户部的档案显示,当年陈县□□,死伤无数,县城只剩了三千人,加上辖下的村镇,总人口也不过两万多,在这点人口的县城中想要找出一个幼童并不难。萧荣的经历有些模糊,所谓的人证全都死了,只怕其中另有蹊跷。” “可不是,全京城谁不知道安王乐善好施,大方仗义。依臣之见,这萧荣说不定是看上了王府的荣华富贵,故意冒充安王府二爷。” 唐诗惊呆了。 【大臣们怎么一个个全化为了福尔摩斯?】 【猜得虽然不大对,但好歹怀疑上了萧荣,终归是件好事。】 使出浑身解数的大臣们听到这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天衡帝点头:“诸位爱卿所言有理。安王叔能找回弟弟,朕也替他欣慰,但皇室血脉不容混淆,此事交由刑部,好好查一查萧荣的身份。” 葛经义连忙接旨:“微臣遵旨。” 这边的事刚告一段落,广全就来报:“皇上,安王醒了,说想见您。” 天衡帝让大臣们都退下,然后悄悄在纸上写了一句话,转而去了宜寿宫。 安王已经醒了,但再无前阵子的开朗兴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愁云密布,看到天衡帝过来,他当即就想下床跪下请罪,却被天衡帝拦住了。 天衡帝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纸塞给了安王,然后和善地说:“安王叔,太医说你切忌大喜大悲,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宫里养病吧。至于萧荣,你的折子朕允了,只是事关皇室血脉,不可不慎重,他身上还有些疑点,等刑部核查完,没有问题朕会立即下旨。” 安王知道,不会有这道圣旨的。 他声音艰涩地说:“多谢皇上。” 天衡帝也不知如何安慰安王,只得轻轻拍了拍安王的肩:“王叔在宫中安心静养,王府的事还有王妃和世子。你若实在不放心,也可将府中的事交给萧荣,让他提前熟练熟练,省得封了侯立了门户,不懂这里面的规矩,被下面的人糊弄过去。” 安王听懂了天衡帝的暗示。 大家都已知晓萧荣的身份,哪还有什么以后啊。 皇上这是让他借故在宫里养病,一是避免回到王府看到萧荣不自觉地露出破绽,坏了皇上的计划,二则是让他将王府的权力放给萧荣,引萧荣动手。 安王道:“让皇上挂心了,皇上说得是,明日王妃和世子来宫中探望臣,臣便让他们将府中的一些事交给阿弟,也该让阿弟提前锻炼锻炼了。” 天衡帝很满意安王的上道:“王叔安心,好好养身体吧。等你身体好了,就能出宫回府了。” 得了天衡帝的这句承诺,安王总算是放心了。 葛经义的动作很快。 回到刑部他就找来一些信得过的探子,安插在安王府周围,盯紧了每一个进出的人。 此外,他还怀疑安王府中也可能早就安插了对方的人,不然萧荣如何了解到安王府这么多年的旧事,又如何能完美地扮演萧荣,不让安王起一点点怀疑。 所以他拐弯找了一个跟安王府交好的宗亲,让对方塞了两个探子进安王府做奴仆。为了这两个人能分到萧荣身边,这名宗亲还有意跟王府管事暗示了想跟萧荣交好的意愿。 萧荣现在可是安王的心尖尖。 若他能够被宗室接纳,对安王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所以好心的管家便将两个奴仆安排去了萧荣的院子,但不是近身伺候,只是替萧荣跑腿。 这个安排正合葛经义的意。 刚分配过去的人肯定是得不到萧荣信任的,若是固定在院子中伺候反而不方便。 跑腿活动的范围更大,灵活性更强,只要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探听到消息将更多。这两枚探子在安王府的任务是查一查府里哪些人可能是萧荣的人。 府外的探子便是要顺藤摸瓜,查出京城哪些人是东越国潜伏在京城的人,京中哪些人与萧荣等有勾结。 毕竟这么大的事,单萧荣几人肯定是完不成的,暗中必定还有同伙。 只是盯了两天,他那几个徒弟倒是出过门,但买了东西什么都没做就又回王府了。 一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时间拖得越久,被对方察觉的概率就越大。 葛经义进宫向天衡帝说明了情况:“……皇上,微臣以为可以逼对方不得不行动,从而露出破绽。” 天衡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第二天,朝堂上,天衡帝向大臣们公布了一个好消息,城内外的鼠疫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感染人数在急剧减少,死亡人数已经低至个位数,相信要不了多久庞家庄和东城都会解封,让大家耐心等待。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谁家还没几个亲戚朋友呢,朝中文武百官几乎每个都有认识的住在东城,如今听说东城不日将要解封,亲朋大多安然无恙,如何能不开心。 当天这个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就连安王府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安王妃高兴地让人准备了一些祛除污秽的东西和吃食:“过几天东城解封了,就把这些给舅老爷他们送过去。这段时间,东城一直封锁着,虽然朝廷有送物资过去,可到底比不上咱们在外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们这段时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管家连忙应好,例了单子,猪肉羊肉鸡鸭果蔬预备了两车的量,只等解封的消息传来便将猪羊杀了连同其他东西一块儿送过去。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萧荣耳朵里。 他很吃惊:“这么快?不是说鼠疫很难对付,一旦发生,那一片的人都会死伤无数,十室九空,没个几年几十年恢复不过来的吗?” 但这次鼠疫在大雍京城似乎没掀起什么风浪。 他的大徒弟石伟说:“据史料记载,鼠疫确实杀伤力极大,比洪水干旱更严重,有极强的传染性和致死率。不过这次大雍朝廷发现得相当及时,而且还采取了一些很有效的措施,及时阻止了鼠疫扩散。” 但具体有哪些举措,他就不清楚了。 萧荣背着手,焦虑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石伟见状道:“师傅,不如咱们现在就动手吧。” 萧荣不大愿意:“我现在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如何动手?若是失败,那咱们筹谋这么久的计划就失败了,我们还都得暴露。” 当然,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他做了半个月的萧荣,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如果动手,这些荣华富贵必然会成为泡影。 因此他早对所谓的计划不上心了,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若是能一直拖下去,不了了之就更好了。 可惜石伟性子憨,极为信任这个师傅,完全没看出萧荣的小心思,还在担忧任务的事:“大人那边恐怕不会同意。这可是个能让大雍乱起来的好机会,错过这次再想等到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去了。” “王妃不是将安王的令牌给了您吗?有了令牌能出入很多地方,还能指挥王府的人,有了这个便利,咱们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蠢货!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急着去送死。 萧荣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又不敢与对方翻脸,只得说:“那我与大人商量商量。” 下午萧荣便寻了个借口出门,说是打算去走访名医,询问安王的情况。 他去了城南一家小有名气的药房。这个药房在城南扎根二十多年了,已经完全融入了京城,但谁能想到这个药房竟是东越奸细的据点之一呢。 葛经义安排了一个探子装作腹痛去了药房。 但探子进去才发现里面并没有萧荣的踪影,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坐在案桌后面,笑眯眯地问:“年轻人哪里不舒服?将手放上来,让我给你诊诊脉吧。” 怕打草惊蛇,探子只得坐了过去,说自己突然肚子痛。 大夫给他诊了脉,说他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大碍,回去拉一天肚子就好了。 看完病,还是没见萧荣出来,探子只好离开,转过一条街,见四下无人,他才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向葛经义说明了情况:“大人,属下在里面呆了约半炷香的功夫,不曾见过人,应是到里间去了。” 葛经义另外安排了盯着药房的前后门。 又等了一会儿,萧荣提着两副药出来,上了马车。 他走后没多久,探子来报,药房后门出来一个人,戴着帷帽,遮住了脸,去了朱雀大街,探子紧跟其后,但没多久就被对方甩开了。 太狡猾了。 葛经义气得拍桌子。 他清楚,对方碰了头,肯定是要有所行动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萧荣就提出要将那一千多匹布料运回京城,送给养济院的孤寡老人和幼童,帮助他们过冬,也算是为安王积德行善,希望老天爷能保佑安王的身体早日康复。 这样的好事,完全不知情的安王妃和世子非但没有反对,还张罗了马车和人手给萧荣。 萧荣带着十几辆马车和两个徒弟,还有安王府派来帮忙的二十多名随从、车夫,一道出了城。 葛经义一面派人盯着,一面赶紧进宫向天衡帝禀告了此事。 “皇上,萧荣此人身份来历成谜,又与神秘人私底下见面,微臣猜测他恐图谋不轨,需得及时防范。” 天衡帝让人去请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江和京兆府尹柴亮入宫。 两人听说了这事后,孟江直接道:“皇上,既怀疑萧荣,不若直接抓了这人,严刑拷打,审问出其同党和目的。” 葛经义连忙阻止:“不可,对方甚是狡猾,我们刑部经过训练的探子都跟丢了。若抓了萧荣,定会打草惊蛇。” “可是若不加以防范,对方在京城闹出事来,恐会给京城造成不小的损失。”孟江觉得还是应宜稳妥为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唐诗已经窥见了萧荣他们的计划,很是担忧。 【葛大人真是艺高人胆大,这波我站孟江。】 【所谓的布料下面全是火油,借安王府的名头轻轻松松就能把火油运送进城,还不会遭到盘查。】 【他们打算今晚在东城纵火,很久没下雨了,空气干燥,再有火油相助,这把火一旦烧起来,恐怕半个东城都要被烧光。到时候谁还管什么瘟疫不瘟疫啊,逃命要紧。】 【而且他们还计划先在安王府放一把火,牵制住官府的人手,等发现东城走火再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疫区携带病毒细菌的人一旦逃出来,全京城都要完。】 葛经义顿时额头冷汗直冒。 这群人好歹毒,为了一己之私利视人命如草芥。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将潜伏的人都挖出来,不然京城一有点什么动荡,这些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又要出来作乱。 他当即向天衡帝表示:“皇上,微臣恳请亲自出城去迎萧荣,就说安王殿下身体不适想见他一面,将其带入宫中。另外再派些人将王妃和世子一道接入宫中,造成安王病危的假象。” 天衡帝明白了他的意图。 萧荣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小头头,找理由将其带入了宫中,他手底下的人群龙无首,更好攻破,而且他们也不能再利用安王府的名头行事了,将会受到很多限制,还能保护安王妃和世子。 唐诗不知其用意,只是有点为葛经义担心。 【瓜瓜,葛大人这么冲过去会不会有事啊?】 【王府的侍卫、车夫都遭了殃,全换成了他们的人。要是葛大人没有防备,弄不好也要落入他们手里。】 葛经义…… 先前不清楚,现在知道了。这群人果然是丧心病狂,二十多条人命眼都不眨一下,太歹毒了。 天衡帝对葛经义说:“多带点人,小心一点。” “谢皇上。”葛经义连忙出了宫。 孟江和柴亮几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宫里等第一手消息。不过等的不是葛经义的消息,而是宿主的嘀嘀咕咕,这可比葛经义的消息快多了,而且还有很多葛经义都不知道的。 这个事关系太大,唐诗时刻关注着,一直跟瓜瓜聊个不停。 【天,葛大人果然是人老成精,太聪明了。他一去就说安王病危,想见萧荣最后一面,萧荣想拒绝但这时候又不敢翻脸,硬是在城门口被葛大人拉走了。】 【更绝的还在后面。葛大人太厉害了,找了一支戏班子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表演。人太多,将车队给冲散了,葛大人的人趁机躲到马车下面,发现了里面藏着的火油。】 【哈哈哈,他们将火油偷偷换成了石头塞在下面。】 【路终于通了,石伟他们拉着马车去了养济院,说暂时将马车停放在旁边,等师傅回来了再处理这匹布。】 【哈哈哈,他们肯定不知道他们千辛万苦运送进城里的火油已经被掉了包,白忙活了半天。】 听到葛经义已经让刑部的好手将火油都偷偷换掉了,孟江与柴亮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两人纷纷告退。 天衡帝命人将安王请了过来喝茶。 一盏茶还没喝完,葛经义就带着萧荣进宫了。 萧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踏进御书房,看着安王好端端地坐在那喝茶都惊呆了:“大哥,你,你没事,这是怎么回事?葛尚书说你……” 安王抓起茶杯直接朝他砸了过去:“本王让葛尚书骗你入宫的,你什么玩意儿,一个冒牌货,配叫本王大哥?” 茶杯砸到萧荣的左眉上方,顿时起了一个包,但他顾不得这个包,忙不迭地说:“大哥,我就是你弟弟啊,你亲口说过的。大哥,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不得不说,这萧荣的心理素质就是好。 都被拆穿了还能继续装作无辜的样子。 而且认弟弟这事也确实是安王自个儿主动认的,他这话也没错。 安王气得肺都要炸了,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青紫。 葛经义怕他气出病来,连忙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直接揭穿了萧荣:“安王根本没病,只是气急攻心晕倒了,你以为皇上为何会让他装病留在宫中?” 萧荣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眼神也有些慌乱,但还是不肯承认:“不,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 天衡帝淡淡地看着这一幕,语气轻描淡写,但说出口的话却散发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他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拖出去砍了。” 君无戏言,萧荣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眼看要被侍卫拖出去了,他无意中扫到了一旁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的安王,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安王,安王,我知道你弟弟在哪儿,我知道,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安王蹭地站了起来,扑通跪下:“皇上,求求您,先别杀他。” 唐诗看着这出精彩的戏码又出现这种转折,不由摇头,跟瓜瓜吐槽。 【安王真是一听到他弟弟就失智,弟控要不得。他怎么不吸取点教训,这么轻易又受骗了!】 【不过萧荣确实跟安王长得有点像,本来五分的相似,经过他的有意模仿,变成了七八分,这没有dna,查不出血缘关系,只能看长相胎记伤疤这种不靠谱的东西了。】 【安王的弟弟跟他长得其实一点都不像,遗传真的好神奇,亲生的不像,陌生人倒是有长得很像的。】 本来要绝望的安王双目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宿主知道弟弟跟他长得不像,也就是说,她知道弟弟的下落?弟弟当年并没有死?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盼了五十年的答案,可宿主感叹了两句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呀,孟江和柴亮他们在东城设下了埋伏,就等今晚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太精彩了,好期待。】 【好想去看现场版哦,这样的场景我只在电影电视里看过。】 安王陡然看向了天衡帝,眼神带着恳求,就只差说“皇上,求求了,让宿主也跟着去看看吧”。 第030章 天衡帝当然不可能答应。 他目光锐利, 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看向安王,接着先前话道:“既然安王叔替他求情,朕便暂时留他一命。” 安王现在哪还管萧荣这个冒牌货死不死啊, 他眼睛猩红就地一跪想要直接问出答案, 却被眼尖的葛经义给捂住了嘴:“王爷,皇上已经开恩了, 你还不快谢恩。” 葛经义使劲儿给安王使眼色。 很明显,福星姑奶奶是不知道他们能听到她的心里话的,所以她才会如此随心所欲,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一旦这事被她知晓,会发生什么变故谁预料得到? 万一她消失不见怎么办? 依她和瓜瓜的神通,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葛经义不想冒险。这可是老天爷给他们大雍的祥瑞, 不能被安王的鲁莽给吓跑了。 但弟弟也是安王心中的执念。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但现在知道了他弟弟的下落, 安王绝对不可能放弃, 堵得了他的嘴一时, 堵不了一世。 葛经义瞬间就在脑海中想好了对策, 他冲安王眨了眨眼,然后咳了一声问道:“萧荣,说出安王弟弟的下落,安王殿下会向皇上恳请饶你一命,否则定将你千刀万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完,他放开了不停挣扎的安王, 掷地有声地保证:“王爷,你放心, 臣一定帮你打听出令弟的下落。” 安王虽然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但也不傻。 葛经义说的是“打听”而非“审问”,显然不是指望萧荣,再联系他先前的行为,安王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希冀地望着他。 葛经义微不可察地冲他点了一下头。 安王就是太着急了,而且脑子直不会拐弯,谁说打听消息就一定要直接去问的? 向福星姑奶奶套话这种事,他跟皇上做得可熟练了。 没瞧皇上现在还没命人将他们轰出去吗?这就是给安王的机会,可惜安王这个老小子不知变通,还不知道好好抓住这个时机,得亏遇到他,不然安王以后别想再进宫了。 安抚住了安王,葛经义走到萧荣面前,踢了他一脚:“说吧。” 萧荣哪里知道啊,刚才那句也不过是他一时情急,为了活命胡乱喊的。 但喊都喊了,不想现在就死只能将错就错下去,再慢慢想办法,不然今天他就要人头不保。 萧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开始胡编乱造:“在陈县旁边的宁水县,具体地方只有我才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到他,但前提是你们要饶我一命。” 安王气哼哼地说:“只要能找到我弟弟,别说先前的事既往不咎,我还赠你万金。” 葛经义赞许地看了安王一眼,这句话接得好,福星姑奶奶肯定看不下去了。 果然,唐诗无语了。 【世上怎么有安王这样的冤大头,我以前怎么从来没碰到过?】 【都死二三十年了,只剩骨头上哪儿找?萧荣就是个骗子,安王怎么就不懂得吸取教训呢?竟然还相信他,真傻。】 希望再度破灭,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安王差点又晕过去。 葛经义扶着他的胳膊,眼神担忧,安王这倒霉催的,实在是太惨了。 【不过他弟弟虽然死了倒是留了个遗腹子。真是没想到啊,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回来了,傅良哲竟然是安王的亲侄子。】 【还真被萧荣这家伙给蒙对了一半。当年季遥在陈县落水,被水流冲到了下游的宁水县,被季家救了。】 【哎,兄弟俩同在京城生活了十年,却始终没有相认的机缘,缘分这东西有时候也是爱捉弄人。】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就连天衡帝都讶异地挑了挑眉。 葛经义更是惊呆了。 不是,傅良哲不是傅二爷的种吗?怎么又变成了安王的侄子?太乱了,总感觉他漏了什么重要的瓜。 可惜,傅国公兄弟不在,不然这事乐子就大了。他们兄弟俩争来争去,结果都白争,傅良哲不是他们傅家的种。 而且对方的身份还是他们不能轻易动的,哪怕憋屈得要死,他们也只能受着。光想着那个画面,葛经义就觉得有趣,真是恨不得傅国公兄弟俩马上就回来。 安王自然听说过傅家的事,也见过傅良哲这个青年才俊,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竟然是弟弟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 他既激动又迫切地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但葛经义拦住了他,笑着说:“皇上,既然萧荣已经招了,微臣这就带他回去继续审问,顺便追查萧二爷的下落,微臣与安王殿下就先告退了。” 安王有点不情愿,可葛经义今天帮了他大忙,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葛经义走了。 出了宫,葛经义拉着安王咬耳朵:“你急什么?想知道什么找梁氏,找季家人就是,这点小事何必再麻烦福星姑奶奶。咱们今天先办正事,回头有的是时间去办你的私事,几十年都等了,不急这一两天。” 安王一想也是,傅良哲已经离开了京城,他再怎么着急,短时间内也是见不上人的,还是先办好眼前的事要紧。 两人嘀嘀咕咕地去跟孟江、柴亮几人汇合,商议今晚的计划。 御书房,天衡帝一个人坐在御桌前批阅奏折。 只是他今日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的,已经在同一页奏折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广全看出他的反常,上前添了茶水道:“皇上,您歇会儿,要不要用些点心?” 天衡帝不饿,不过说起点心他倒是想起了偏殿:“可给安嫔她们送去了点心?” “送了,御膳房最近做了好几种新口味的点心,都送了过去,娘娘们都说好。”广全笑盈盈地说。自从娘娘们经常来承乾宫后,御膳房的积极性都高了不少,最近经常研发新的菜色和点心。 天衡帝很满意:“赏。” 广全笑了:“那奴才就替他们谢谢皇上了。” 天衡帝抬头看着广全,忽然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有功是不是应该奖赏?” 广全摸不准皇上为何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选择标准答案:“这自然的,有赏有罚,赏罚分明才能做到令行禁止,政令畅通。不然不管做得好做得差都一样,时间一长,谁又会尽心尽力呢?” “你倒是大胆。”天衡帝不辨喜怒地说了一句。 广全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干脆下跪认错:“奴才斗胆,胡说八道,请皇上责罚。” “起来,你说得很对,为何要罚?赏银十两,奖励你敢于在朕面前说真话。”天衡帝顺手就演示了一把什么叫赏罚分明。 广全连忙站起来谢恩。 天衡帝重新拿起奏折,边批折子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京城可有什么热闹?” 广全懵了,皇上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他想了一会儿,挠挠腮边道:“皇上,还有一个月便是上元佳节,到时候城中灯火通明,昼夜不息,极为壮观。” 言下之意就是一个月后元宵节有灯会,这是京城一年中最热闹的事了。 可天衡帝不满意:“今日就没什么点新鲜的?” 广全这下明白了,皇上等不及上元节,今天就想出宫,那没有热闹也得弄个热闹出来啊。 广全很快就想起一个:“回皇上,最近京城倒是有一桩新鲜事,南边来了个叫四喜班的戏班子,很受欢迎,座无虚席,每天下午到晚上,要表演好几场,听说他们表演的难度很高,什么喷火、走钢丝、变脸都有。” 大雍没有宵禁,因此京城晚上也异常热闹,尤其是勾栏瓦舍,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天衡帝很满意:“你去问问安嫔有没有兴趣。” 广全心中大惊,皇上这可真是够宠安嫔娘娘的,连这等小事都记在心上,他连忙应声。 回头便去了偏殿,对安嫔说了这事:“安嫔娘娘,南边来了个四喜班子,会表演喷火、变脸等杂技,可受欢迎了,皇上让奴才来问问您的意见。” 淑妃、李昭容连同唐诗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安嫔,眼睛发亮,生怕安嫔说没兴趣。 她们进宫这么久,都还没出过宫呢,真有些怀念宫外的日子。 安嫔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心里是有苦难言。 皇上这哪是宠她,征询她的意见啊,这分明又是拉她出来背锅。 没办法,谁让自己当初鬼迷心窍自己送上去呢,怨不得人。 安嫔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笑盈盈地说:“谢皇上厚爱,这等好戏我还没瞧过呢。对了,广全公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劳烦你转达给皇上,你看可否行个方便。” 说这话时,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三人,最后落到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周才人身上,停留片刻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广全没察觉她的分心,笑眯眯地说:“安嫔娘娘请讲。” 安嫔捏着手帕,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否请皇上恩准,让淑妃、李昭容、唐嫔和周才人一道?” 广全不敢做主:“奴才会将娘娘的话转达给皇上。” “那就有劳公公了。”安嫔知道,皇帝一定会答应的,因为这本来就是皇帝的意思。 果不其然,没多久,广全就回来答复,皇上恩准了,下午带她们出宫去看四喜班的表演。 淑妃、李昭容和唐诗都眉开眼笑,朝安嫔投去感激的目光。 唐诗更是觉得自己穿越的运气很不错。 虽然只是穿到了后宫一个不起眼的妃嫔身上,但皇帝不是那等残忍暴虐之人,对后宫妃嫔还算大方,又有瓜瓜相伴,几个妃子也不是傅太后那等歹毒之人,相处也还将就。 除了没有网络没有手机,这小日子还真不错。 用过午膳,东来带人送来了八套崭新的男装。 五人都没穿过男装,觉得很新奇,淑妃、李昭容和唐诗都让安嫔先挑,至于周才人,她照样是落在唐诗后面当隐形人。 安嫔挑了一件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镶滚彩晕锦绛纱大氅,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但她身量比较矮小,撑不起这身衣服,看起来有点滑稽。 淑妃和李昭容都选了颜色相对亮眼的。 到唐诗她照旧挑了一身不起眼但保暖效果极好的松霜绿鼠灰袄,里面套了一件鸦青色的对襟窄袖水纹衫,外面还罩了件墨绿色刻丝鹤氅,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惹得淑妃和安嫔都掩嘴偷笑:“唐嫔妹妹,你怎么穿这么厚?” 唐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囧得通红,低垂着头声音极小:“我……我怕冷。” 知道她胆子小,话少,比周才人好不到哪儿去,大家也就不理会她了,各自整理自己的衣服。 等收拾妥当,已是未时三刻,东来过来请大家出门。 这次因是微服出游,她们都没带宫女。 到了皇宫门口,两辆外表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路边。 东来将她们请到了第二辆。 唐诗悄悄往前看了一眼。 【瓜瓜,狗皇帝是不是在前面?】 瓜瓜:【对,他一个人占一辆大马车。】 唐诗看着眼前跟张床差不多的马车,慕了:【真好,都够他随便躺着了。】 淑妃和李昭容听到这话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安嫔一眼,皇上最近这么宠安嫔,怎么没让安嫔去前面伺候? 正狐疑着便看广全过来,笑呵呵地说:“周才人,皇上请您过去。” 周才人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去了前面那辆马车。 淑妃、李昭容和唐诗都下意识地去看安嫔。 安嫔面子有些挂不住,手指紧紧扣着掌心,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唐嫔妹妹快上车啊,你看我做什么?” 唐诗打了个寒颤,赶紧上车,缩着身子靠在离窗户边最近的角落,打定主意当个小透明。 四个人一辆马车,终是不大宽敞,唐诗艳羡地瞅了前面一眼。 瓜瓜秒懂她的意思:【皇帝躺着闭目养神,周才人苦逼地给他捶腿。】 唐诗酸了:【这才是神仙日子啊,好想跟他换换。】 她这夹杂着羡慕嫉妒的语气落到淑妃和李昭容心里,都觉得是安嫔在酸。安嫔嘴上不说,肯定是嫉妒皇上单独召周才人过去伺候的。 至于安嫔,她觉得这肯定是周才人为了打消她的怀疑故意这么说的,因为她觉得真正的宿主就是周才人。 这一切也有迹可循,以前皇上就很宠周才人,召她侍寝的次数最多。最近这段时间虽没怎么召周才人侍寝了,可给周才人的赏赐也不少。 最最重要的是,皇上对她们可都是疏离得很。 每次侍寝,不是让她们研墨就是让她们绣香囊,进宫一年多了,她连皇上的手都没碰过,估计淑妃、燕妃她们也是这种情况。 只有周才人与皇上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 她心里确实羡慕嫉妒,但周才人有这等神通,还有皇上护着,她完全不敢动歪脑筋,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扮演自己挡箭牌的角色。 唐诗心大又不在乎争宠这事,完全没留意到马车里的暗流涌动。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外面。穿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宫,她当然要看看古代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电视上演的那样。 她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两只眼睛贴了上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起初,马车外面还是红墙黄瓦的皇城,偶尔能看到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从深宅大院里探出个头来,色彩单调重复。 但一刻多钟后,四周的建筑变成了红墙黑瓦或是白墙黑瓦,渐渐的人也多了起来。 等走到朱雀大街,唐诗眼都看得直了。 这条主干道极为宽阔,足足有七八个车道那么宽,特别壮观。 路上行人马车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小商小贩穿梭其中,有机灵的留意到她探出的两只眼睛,还把糖葫芦凑了上来,笑呵呵地问:“姑娘,买糖葫芦不?两文钱一串,来一串吧,小人家里的糖葫芦特别甜。” 这声音引得马车里另外三人都望了过来。 唐诗顿时感觉压力有点大,赶紧讪讪地放下了帘子,冲三人腼腆一笑。 经过这一遭,怕了小贩们的热情,唐诗也不敢掀起帘子往外瞅了。 好在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四喜班名气大,在京城很受欢迎,所以租了一个很大的戏台子,长宽约莫十几米,下面坐满了看戏的观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两侧是三面封闭的包间。 皇帝出行,哪怕是微服私访也不可能去下面跟一群百姓挤,安全就是个大问题。所以广全早打点好了,包了最大的包间。 一行人下了马车,淑妃几人都下意识地看周才人。 周才人恭顺地站在天衡帝旁边,跟道影子似的,还是那么没存在感,一点都不像个宠妃。她们心里略微好受了些。 唐诗完全没看她们几个,天天看,再好看都腻了,好不容易出来当然要看点新鲜的。 她落在最后面,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转悠,打量着眼前这一幕。戏台两旁还挂着各色灯笼,有的画着红红的鲤鱼,有的画着富贵的牡丹,有的画着八仙贺寿……可以想象,等天黑后,这些灯亮起来有多漂亮。 一行人上了二楼的包间,天衡帝率先落座,然后让周才人坐他身边,其他人坐在再次一些的位置,唐诗自然被挤到了最后。 她特别满意,因为这位置虽是在角落里,但距戏台最近,视野最好。既能正大光明看戏,又能离风暴中心最远,乐得自在。 很店家上了茶水点心,广全验过确定没加不该加的料后才端了上来。 不过大家这会儿都没心思吃点心,因为下面已经开始表演起来了。 随着亢奋的乐声响起,一个穿着短打的小伙顶着一摞瓷碗白瓷碗迅速出来,那碗有尺余高,晃晃悠悠的,感觉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但在小伙头上却稳如泰山。 他顶着碗到了戏台中央做出一个劈叉的动作,弧度很大,头顶上的碗依旧稳稳当当的。 “好!”底下的观众拍手叫好。 那小伙灿烂一笑,起身,又做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唐诗看得津津有味,这还是她两辈子第一回 这么近距离地看杂技表演呢。 顶碗的小伙下去,很快上来三个漂亮的小姑娘表演蹬伞,油纸做的花伞一把把叠加,最后累计到八把伞竟一把都没掉,而且转得非常快,美轮美奂的,兼具技巧与美感,博得了满堂喝彩。 就连淑妃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激动地拍起了手掌。 接下来的走钢丝、喷火、叠罗汉等节目也都非常精彩,难怪这么多人观看。 唐诗好好过了一把眼瘾,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看下面的节目。 这个节目是吞刀,没前面几个观赏性足,但更惊险更刺激,尤其是雪亮锋利的刀子入喉那一瞬。 出人意料的是表演吞刀的是个瘦削的青年男子。他头戴方巾,身着白色长衫,眼神木讷,死气沉沉的,没有丝毫光泽,有种木头人的感觉,完全不像前面的表演者那般灵活讨喜。 他站到戏台中央,仰面张口,双臂上扬,闪着寒光的尖刀没入他的嘴巴,那一瞬,在场所有的观众呼吸都凝住了,眼也不眨地盯着这惊险的一幕。 忽地,刀子下去,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男子雪白的长衫上,宛如朵朵红梅绽放,残忍又美感。 所有人的瞳孔骤然一缩,来不及反应,便见那男子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唐诗第一次看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兀地死在面前,吓得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旁边的淑妃、李昭容、安嫔则尖叫起来,花容失色,若不是皇帝在这,估计她们已经骂出来了。 广全连忙唤来乔装打扮的侍卫护驾。 底下的百姓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哭泣声、怒骂声、吵嚷声不绝于耳,戏班子的班头吓坏了,连滚带爬地扑上戏台,只是还没碰到那男子便被几个侍卫给踢到了一边。 侍卫开道,一个身披正红色狐裘的女子提着裙摆面色仓皇地跑上前,扶着浑身是血的男子,伤心地哭喊道:“驸马,驸马,快,快去请大夫,将所有人都拦下,给本宫查是谁害了驸马……” 唐诗懵了,偷偷瞧了一眼神色难辨的天衡帝,马上移开了目光,询问瓜瓜:【这是哪个公主啊?】 瓜瓜:【心柔公主,傅太后姐姐的女儿,也就是傅太后的亲侄女。】 对于心柔公主,唐诗也曾听过其大名。 因为这位公主实在是太出名了。她生来便是天之娇女,非常得先帝宠爱,又有傅太后和傅家给她撑腰,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且她还遗传了傅家人的美貌。 从小就以美丽著称,及笄后更是名满京城,有第一美人的美誉,曾引得京城无数世家子弟追逐爱慕。最后心柔公主自己挑了一个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做驸马爷。 就这么会愣神的功夫,公主府的侍卫已经将戏台周围团团围住,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广全试探地询问天衡帝的意思:“皇上,要不要唤公主上来见您?” 天衡帝单手支着下巴,薄薄的眼皮淡漠地盯着下方这场血案,露出的半张侧脸锋利冷锐,让人不敢看第二眼。听到广全的话,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淡淡开口:“不用,先看看。” 唐诗又怕又好奇。 【瓜瓜,好好的,这驸马怎么会跑来表演杂技,还出现了这种意外?】 吞刀一般都是用的特制的道具,刀里有秘密的机关,刀看似扎入了身体里,实则是被机关收了起来。 当然也有吞刀真功夫,那必定是经过长期艰苦的训练后,表演者的喉咙和胃能容纳一把刀而不被扎伤。 可驸马这样子显然是没经过长期训练的。他应该是第一种情况,刀上设有机关可将刀收起来。 依他的身份,在表演前,肯定仔细检查过道具,不会出现这等疏漏才对。 瓜瓜说:【你自己看吧,一两句说不清楚。】 闻言,淑妃几个立马竖起了耳朵,等着第一手消息。 只是唐诗刚看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来不及感慨,变故陡升。 戏台上原本应该已经咽了气的驸马突然诈尸了,腾地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心柔公主的长发用力往下一拽,心柔公主那一头柔顺光泽的美丽长发被生猛地拽了下来,露出一个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的癞子头。 全场哗然,素有美名的心柔公主竟是个秃顶癞子头? 第031章 “啊啊啊……” 看着自己漂亮的头发落地, 心柔公主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抱着光溜溜的脑袋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身边伺候的侍女显然训练有素,当即就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包住心柔公主的头, 然后揽住她的肩膀, 轻柔地安抚:“公主,公主, 您冷静一点,没事了,没事了……” 心柔公主素来爱美,也一直以自己的美貌为傲,可今天这场变故却戳破了她美貌的谎言,还让如此多的人看到了她丑陋的样子,这让她如何冷静得起来。 她死死掐住侍女的胳膊, 形容癫狂:“拖出去,都拖出去杀了, 一个都不许留, 一个都不许留……” 这副骇人的模样活像索命罗刹, 哪还有半分昔日的明艳高贵。 看到她这副样子, 驸马仰头,拔出嘴里的刀,又吐了一口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说不出的痛快。 淑妃惊惧地看着底下这一幕:“驸马可是与心柔公主有仇?” 就连李昭容也忍不住开了口:“不是说心柔公主与驸马琴瑟和鸣,是京中少有的恩爱眷侣吗?前年平城公主的宴会上,妾身曾远远见过公主与驸马一面, 二人形影不离,公主端庄大方, 驸马温柔体贴,京中贵女无不艳羡。” 安嫔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眼见未必为实。 现在宫里宫外都还说她最得圣上宠爱,皇上就只差把她捧在掌心了,可实际上呢?皇上待她哪儿半分情意,不过是拿她当棋子、挡箭牌使用罢了。可见传言不可信。 作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枕边人,驸马焉能不清楚心柔公主秃头的情况?今天这事明显是驸马筹谋已久的,就是故意想看心柔公主丢人。 这哪是恩爱夫妻啊,这分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就是不知道心柔公主跟驸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安嫔偷偷看了一眼坐在靠墙偏僻位置的周才人,心想一会儿肯定就能知道了。 唐诗也被下面这一幕给惊得张大了嘴巴。 【瓜瓜,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女人。】 【嫉妒心太强了,她得了癞子,秃顶了,就见不得人好,凡是宫女丫鬟有一头靓丽头发的都被她给剪了。】 【天,为了治疗秃顶,她整天吃黑芝麻何首乌就算了,竟然还信什么涂牛粪能让帮助头发重新生长,她当她的脑袋是黑土地吗?施施肥就能长出草?】 呕!头上涂抹牛粪,这是什么操作,不敢想象,淑妃感觉有点反胃,赶紧捂住了嘴巴。 其他的人脸色也是一言难尽。平时明艳动人,高贵不可方物的心柔公主怎么是这种人,太难以想象了。 唐诗不知道自己随便一句话给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她还在翻八卦,看完心柔公主和驸马的纠葛,她只觉头皮发麻,简直比看了恐怖片还惊悚。 照理来说,心柔公主一个女人被丈夫当面揭了短,唐诗应该站在心柔公主这边谴责驸马才对。 可她现在却很同情驸马,跟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十几年还没疯,承受能力真是太强了,换做是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戏台上,驸马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恨恨地看着心柔公主,指着四周的人:“杀啊,你杀啊,我倒要看你这个疯子,敢不敢把这么多人都杀了!” 侍女一边轻抚着心柔公主,一边责备驸马:“驸马爷,公主待你一片真心,你怎如此不知好歹,利用公主对你的关心这么算计公主,你真是太伤公主的心了。” 唐诗听不下去了。 【呸,这种真心你要你拿去啊。】 【骗婚强嫁不说,还把人盯得死死的,就没看过控制欲这么强的变态。】 【驸马只不过是夸丫鬟针线活好,手巧,第二天这个丫鬟的双手就被剁下来呈在盘子里,端到了驸马的餐桌上。驸马看到血淋淋的双手,吐得昏天黑地,几个月不敢食肉,从此再不敢夸任何女子。】 淑妃惊恐地捂住了嘴,天哪,这是什么变态,驸马能跟她过下去才有鬼了。 但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驸马受不了,没法面对心柔公主,想跟心柔公主和离,心柔公主不同意,还放狠话,他要敢有什么想法,下一个剁的就是他的父母兄弟姐妹。】 【驸马抱着侥幸心理躲到了一个朋友那,三天后,他妹妹的小拇指送到了朋友家里。驸马差点疯了,为了家人的小命再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回去了。】 【疯子,变态,控制狂,精神病!】 能骂的词汇唐诗都骂了,可惜她素来很少骂人,骂不出太难听的词语。 太残暴了,太血腥了,就为了这点事动不动就剁人手指手腕,简直不拿人命当回事。 心柔公主平日里看起来多正常多高贵的一个人啊,谁能想到她私底下这么变态疯狂可怕。 李昭容拿着帕子紧紧按住嘴巴,才能克制住尖叫的冲动。 几个妃嫔的脸色都发白,吓得,这件事真的刷新了她们的认知下限。 唐诗咬牙切齿。 【可这只是开始,心柔公主尝到了控制驸马的乐趣,在驸马面前也不再伪装,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 【经过这么恐怖的事,驸马哪还对她硬得起来啊,连行房都困难。】 【几次之后,心柔公主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怀疑驸马在外面有了小妖精。但她派了人寸步不离地跟着驸马,连驸马每天上几次茅房都一清二楚,驸马上哪儿找小妖精去?】 【疑神疑鬼的心柔公主命人用银子给驸马打了一个贞操带,钥匙只有一把,在她手里,只有晚上要驸马伺候她的时候才解开。】 【驸马天天就戴着好几斤重的贞操带出现在众人面前,还陪她参加各种宴会,我要是驸马我早找根面条吊死了。】 【驸马实在对心柔公主提不起兴趣。她就给驸马下药,玩弄驸马,还当着丫鬟侍女的面,我的天,太重口味了。】 【驸马这是连条狗都不如啊。】 【哎,堂堂探花郎,才貌双全,结果却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连出个门或者自己单独呆几个时辰都成了奢望,太惨了。】 【他跟柴亮可是同期,就因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便被正在择婿的心柔公主看上了,从此沦为了公主的禁脔与玩物。】 【有时候人长得丑点也未必是件坏事。看看柴亮已经升任了三品京兆府尹,深得皇帝信任,前途不可限量。他要是长得比驸马好看,今日他跟驸马的身份恐怕就要对调了。】 驸马听到这些话,眼眶渐渐湿润,终于有人想起他也曾饱读诗书,博学多才,意气风发地站在金銮殿上。 可惜他二十年寒窗苦读,他的所有抱负,他的凌云壮志,他的意气风发,在被心柔公主看上时都沦为了泡影。 他的人生在十四年前就该结束了。 驸马渐渐止住了笑,指着心柔公主,故意戳她的痛点:“你……你这个丑八怪,你这个秃顶,你真的让我好恶心,每天跟你在一起我都恶心死了。” “但比你头上癞子更恶心的是你丑恶、虚伪、残忍的灵魂。心柔,我宁愿死,也不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能摆脱你,我愿意下十八层地狱。” 说着驸马举起了手里的刀,横在脖子上。 心柔公主终于从疯癫中清醒,听到自己所做过的事都被人拆穿了,又对上驸马嫌恶的眼神,她目光狠戾,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驸马,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做梦!今天你敢死,本宫让这些人,还有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你的朋友,所有你在乎的一切,通通都到地下去给你陪葬。” 驸马对上心柔公主狠戾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畏惧,但很快又昂起了头颅,语气坚决:“公主,臣不相信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你能封住公主府几十人的口,能堵住这些侍卫丫鬟们的嘴,但你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他在赌,赌心柔公主不敢这么疯狂,不敢在大街上杀这么多人。 唐诗无奈叹息。 【驸马真是太可怜了。这些年,他一直想寻死,一直想解脱,却不得其法。心柔公主一直派人盯着他,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怕牵连九族,不敢杀了心柔公主。】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简直不拿人当人。】 心柔公主本来还有些惧怕这道莫名其妙的声音,但听到这番话,她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得意与猖狂。这人知道又如何?还不是拿她没辙,只能无能狂骂几句。 “驸马,你想死,可本宫不允许。”她冲驸马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被人知道她是秃子又如何? 杀了就是。驸马以为这就可以拿捏住她?未免太天真了。 她依旧是心柔公主,大雍最尊贵的公主,最美丽的公主。 “将这些贱人都给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公主,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差役。”侍女小声提醒。 驸马眼睛顿时一亮,迸发出希冀的神采。 但心柔公主抬起手就给了那侍女一个耳光:“还要本宫教你?本宫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避,寻个理由将他们打发走就是。快动手,就说戏台倒塌了,将人都压死了。” 大庭广众,她说起杀人跟杀只鸡没什么两样。 唐诗感觉彻骨的寒,她紧紧抱住了双臂。 淑妃几人也面露不忍,希冀地看向天衡帝。 若说这里有谁能阻止心柔公主,也只有天衡帝了。就连淑妃都不敢跟心柔公主对着干,毕竟心柔公主实在是太疯了,而且其背后靠山也很强大。 但天衡帝还是不露声色,只是淡漠地看着底下那一幕。 唐诗偷偷骂人。 【狗皇帝,狗皇帝……】 天衡帝眼角余光往后扫了一眼,仍旧背着手没动。 底下本来是欢欢喜喜来看戏班子表演如今却因为无意中看到了心柔公主的丑态,引来杀身之祸的百姓都懵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只是看一场戏而已,祸竟从天而降。 有胆小些的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害怕地哭了出来。 还有人大着担子试图向心柔公主求情:“公主殿下,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都等着小的养,求求您放……” 被踹翻在地的戏班子班主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顾不得形象,从台子边缘爬到心柔公主的脚边求饶:“公主,求求您,饶了小人这一回吧。您放心,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一会儿小人就带着戏班子离开京城去南边,再也不回来了。” 他们的苦苦求饶非但没有激起心柔公主的同情心,反而更加滋长了心柔公主的暴虐。 她笑眯眯地看着跪了一地求饶的百姓,眼底是嗜血的疯狂:“还不动手!” 驸马恐惧地望着她:“疯子,疯子,你是个疯子……” 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只是想解脱,只是想出口气,他没想过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但现在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是罪人,他害了小翠,害了小妹,如今又要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 驸马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中,抱着双臂狠狠捶打着自己的头。 心柔公主满意地看着他这副癫狂的样子,笑了。 她蹲下身,拨开驸马的手臂,捏住驸马的下巴,语气温柔却让人毛骨悚然:“驸马,睁开眼看着,都是因为你不听话,妄想挑战本宫,他们才会死,记住了,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 驸马的心理防线几欲崩溃,他闭上了眼睛,痛苦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饶了他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心柔公主笑得更欢乐了:“晚了。驸马啊,你就是太心软了,不过是一群蝼蚁,杀了便杀了!” 她轻轻放开驸马的下巴,一双嗜血的眼睛却饶有兴致地盯着驸马,欣赏着他脸上悔恨、痛苦的表情,等欣赏得差不多了,她才轻启红唇,冷漠地开了口:“动手!” 侍卫拔刀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就连淑妃都不落忍,哀求地看向天衡帝:“皇上……” 唐诗几人也巴巴地望着天衡帝。 天衡帝还没开口,几道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下面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住手!” 唐诗马上往下看去,只见柴亮黑着脸大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 唐诗松了口气。 【瓜瓜,真好,柴大人来了,有救了。】 【柴大人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柴亮心头一紧,悄无声息地观察了一圈四周,没看到任何认识的人,有些纳闷,怎么回事?福星姑奶奶怎么会在这儿?还是福星姑奶奶无所不在? 但不等他细想,心柔公主已经发话了。 “巧了,柴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柴亮躬身行礼:“臣京兆府尹柴亮见过心柔公主,臣不巧路过,听说这里面出了事便过来看看。公主殿下,不知这些人因何得罪了公主殿下?” 柴亮跟孟江布置好了晚上的安排,正准备回京兆府,骑马路过听闻戏台出了事。他担心这事会影响到今晚的计划连忙进来查看,哪晓得正好看到这一幕。 心柔公主丝毫不惧柴亮的质问,倨傲、冷漠、理所应当地说:“这些贱民冲撞了本宫,该杀。” 柴亮一滞。 他知道这位公主受宠,嚣张跋扈,但到底未曾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竟嚣张到了这地步。 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公主殿下,冲撞殿下确实是他们的不对。但滥用私刑也是不妥,恐会为公主招来非议。不如让臣将这些人带回京兆府,从严处置。” 心柔公主冷冷一笑,根本不把柴亮放在眼里:“这么说,你今天是想拦着本宫?” “臣不敢,只是杀鸡焉用牛刀,何必脏了公主的手,不若让臣代劳。”柴亮不想将事情闹大,今晚还有大事呢。 而且心柔公主是皇室中名气最大,权势最大的公主,非常得宠,封赏远超其他公主。 柴亮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实权人物,但身为京城百姓的父母官,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无辜百姓被杀。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跟着站出来劝道:“是啊,公主,此事就交给京兆府吧,想必柴大人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心柔公主似乎这才看到他,勾了勾唇,妩媚的眉眼微弯:“原来是威远侯啊,怎么你也认为是本宫的错?” 威远侯对上她妩媚的笑容连忙摇头:“怎么会,都是这些刁民作乱,冒犯了公主,当杀!” 唐诗无语了,这个威远侯是什么人,怎么跟个墙头草一样,前面还在顺着柴亮的话说呢,结果只被心柔公主一问,他就找不着北了。他是没骨头吗? 唐诗赶紧翻威远侯的资料。 等看完后,她就是一个大写的无语。 【靠,这个威远侯原来曾是心柔公主的舔狗。】 【可惜,心柔公主嫌他长得丑,没有选他,亏得他天天绞尽脑汁送礼物讨好心柔公主,为了献殷勤,银子不够连妹妹的私房钱都骗。】 【是非不分的渣男,怎么没跟心柔公主这个变态凑一堆!】 【更极品的是,心柔公主大婚那天,他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抱着路边一只瘦不拉几的流浪狗就亲,边亲还边喊心柔公主的名字!】 心柔公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带了三分嫌恶。 亲流浪狗,还边亲边喊她的名字,光想到那个画面,心柔公主就有些恶心,但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可怜的小狗吓尿了,喷了威远侯一身。他还脱下衣服给小狗擦尿,边擦边哭兮兮地喊“心柔,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会嫌弃你”。】 噗嗤! 淑妃和李昭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有这么极品的家伙。宿主说得对,他跟心柔公主才是天生一对啊。 就连天衡帝的脸上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 他低声吩咐广全:“将威远侯夫人请来。” 唐诗马上寻到了威远侯夫人,这一看她又想骂娘了。 【怎么鲜花总插在牛粪上?月老怎么牵的线。】 【威远侯娶了老婆还对心柔公主念念不忘,每年心柔公主生辰,他都要悲春伤秋一回,一副深情不忘的模样。】 【这么深情就为心柔公主守身啊,还娶什么老婆?贱不贱啊!】 【渣男,还处处拿威远侯夫人跟心柔公主做比较,嫌这嫌那,这么嫌弃就别娶,别睡啊,垃圾玩意儿。】 【威远侯夫人是造了什么孽,要嫁给这么个东西。】 唐诗越看越气,这不就是心有白月光又娶了老婆不珍惜吗? 他莫不是还想来个火葬场? 心柔公主这样强势的人听说了威远侯所干的这些事,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像是感动,倒像是嫌弃。 偏偏威远侯还没点眼力劲儿。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他索性深情款款地看着心柔公主:“公主殿下您放心,臣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唐诗又想骂人了。 【靠,这是什么极品恋爱脑,到底是谁伤害谁,他那两只眼珠子是摆设吗?不要就捐出去。】 明明受苦受罪,惶恐不安,小命即将不保的是戏台下跪着的无辜百姓好不好。 心柔公主的表情也跟吃了苍蝇一样,冷淡地说:“不用。” 威远侯还没察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自说自话:“公主不用担心,便是举威远侯阖府之力,臣也一定会达成公主所愿。” 估计心柔公主也是很无语,颇为冷淡地说:“哦,你怎么举阖府之力?” 这可问住了威远侯,他愣了一下说:“公主想让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 心柔公主懒得跟他废话,指着下面瑟瑟发抖的百姓说:“好啊,将这些人都杀了。对了,还有包间的,一个都不许放过。这些人今日冒犯了本宫,罪不可赦。” 柴亮听不下去了,他还真担心威远侯这个见了心柔公主就失智的家伙胡来,连忙阻止:“公主殿下,不可,此事若是被御史知道,少不得要参奏公主殿下一本。”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啊。”心柔公主理所应当地说。 威远侯竟然还真的说:“柴大人,心柔公主身份尊贵,这些贱民冒犯了公主殿下,罪不可恕,请你秉公执法。” 唐诗都要不认识秉公执法这几个字了。 【威远侯这个极品恋爱脑该陪心柔公主这个变态控制狂才对,正常人跟正常人搭伙,变态跟极品凑一堆,这两对换换就好了。】 心柔公主翘起红唇,似是比较满意威远侯这个回答:“威远侯说得对。柴大人,你莫非是想跟本宫动手?” 驸马担忧地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柴亮,心下一狠,手抓住心柔公主包头的披风,用力一拽,直接扯了下来,往威远侯身上砸去。 好巧不巧,正好盖住威远侯的头。 威远侯手忙脚乱地扯下披风,睁眼便看到了心柔公主坑坑洼洼的脑袋,他傻眼了,捏着披风都忘了言语。 心柔公主脸涨得通红,但到底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反应冷静了许多,只是看向驸马的眼神充斥着浓烈的杀意。 驸马根本就不怕,反而仰头冲她笑,好似在说:想杀我,动手啊! 柴亮看到这一幕马上明白是这些平民到底是如何“冒犯”心柔公主的了。麻烦了,这位公主最是爱美,今天这事怕很难善了。 唐诗没想那么多,她看到威远侯瞪大眼珠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颇觉快意。 【哈哈哈,威远侯对心柔公主白月光的滤镜碎了一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嘛,肤浅,见色起意罢了。】 除了心柔公主,所有人都觉得痛快,让威远侯是非不分,非要做一个没有原则没有良心的舔狗,活该。 威远侯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可脑海中马上滑过心柔公主光秃秃的脑袋,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他说不出来,有人替他说。 身穿石榴色齐胸瑞锦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八团喜相逢存锦镶银鼠皮披风的威远侯夫人拨开人群缓缓走了过来,就地一跪,对着空气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臣妇的夫君对心柔公主一片情深意重,十几年痴心不改,此情可感天动地。臣妇与他的姻缘本就是月老迷糊错搭,耽误他十几年,臣妇实在是惭愧,今日臣妇斗胆恳请皇上成全臣妇的夫君。” 唐诗嘴巴都张成了个大大的o形。 【妈呀,还真换啊,威远侯夫人真猛士也!】 【这个提议甚好,换换换,不换不是人!】 第032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上? 莫非皇帝在这儿? 心柔公主脸上得意猖狂的笑容一僵。 她抬头四处张望, 视线很快便锁定了正对着戏台视野最好的那个包间。该包间的窗户上挂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纱帘,纱帘后面影影绰绰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风轻轻一吹,掀起纱窗的一角, 露出男人锋利的五官, 冰冷的眼神。 心柔公主脸色大变,连忙行礼:“臣参见皇上, 不知皇上在此,惊扰了圣驾,请皇上责罚。” 威远侯也惶恐不安地跪下,狠狠瞪了对面的威远侯夫人一眼。 这个蠢婆娘,知道皇上在这里不派人悄悄通知他,还这样胡闹。 天衡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怎么会, 今日皇姐、驸马和威远侯可是给朕表演了一出千载难逢的好戏。”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心柔公主抿了抿唇,连忙寻借口为自己开脱:“皇上, 臣今日就是跟驸马闹着玩的, 吓唬吓唬他们, 没想到柴大人竟当真了。” 柴亮都要气笑了, 心柔公主只怕是拿大家都当傻子。 天衡帝没理会她,看向浑身狼狈跪在地上的驸马:“驸马,你怎么说?” 驸马就地一跪,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臣游灏明参见皇上。臣与心柔公主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无法同心,终是怨侣, 臣恳求皇上成全,赐臣一纸休书。” “就只求这个?”天衡帝淡淡地问。 游灏明犹豫片刻,咬牙道:“臣别无所求。” 别说唐诗了,这一刻淑妃她们脸上都露出了意外又失望的神色。驸马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这一出,不就是想将事情闹大吗? 现在机会来了,他怎么就不好好告心柔公主一状呢? 天衡帝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威远侯夫人:“夫人所言可是当真?” 威远侯夫人乃是将门出身,脾气火爆,性子直,而且大胆。 面对天衡帝的询问,她丝毫不惧,恭敬地说:“臣妇句句出自真心。侯爷还是世子时便对心柔公主痴心一片,即便是公主婚后,他也时常感怀,每逢公主生日他都要喝得大醉,还寻找过几个与公主外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他既心有所许,臣妇便不耽搁他了。” 唐诗忍不住为威远侯夫人喝彩。 【说得好,威远侯夫人不愧是将门之后,性子就是爽利。】 天衡帝缓缓道:“夫人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威远侯夫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叠纸,双手高举:“皇上,臣妇这里还搜集了不少威远侯为心柔公主所做的事,请皇上过目。” 广全连忙蹬蹬蹬地跑下楼,接过纸,跑上来,递给天衡帝。 天衡帝接过,一张一张翻开,一时间静得只有他翻阅纸张的声音。 威远侯心里七上八下的,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自己都做过什么,但不知是太着急还是太心虚,他都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还是想不起来。 威远侯气得又狠狠剜了威远侯夫人一眼。 但威远侯夫人背脊挺直,跪在戏台上,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少许,天衡帝翻完了,将纸往下一扬。 纸张飘飘洒洒,有两张落到了威远侯面前。 威远侯定睛一瞧,这记录着十三年前的一桩旧事。公主府家奴李昌与人争利,失手打死了对方,是当时还未承爵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的威远侯帮忙摆平的。 这样的小事威远侯自己都不记得了,但纸上却将时间地点人物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其他的纸上多半也是这样的“小事”。 “皇上恕罪,微臣年轻时糊涂,听信谗言,犯了不少错,恳请皇上宽恕,微臣一定痛改前非。”威远侯也不管其他纸上写的都是什么了,磕头认罪求饶先上一通再说。 他跪得太快,让人不耻。 天衡帝没理他这个软骨头,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另一份资料,快速扫了几眼,说:“拿下去,给心柔公主瞧瞧。” 心柔公主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她颤抖着手接过资料一看,顿觉头晕目眩,上面不止记着她砍小翠双手,宰了小姑子小拇指的事,还有公主府侵占百姓田地,不断扩大食邑范围以敛财供其挥霍,下面的人为了讨好她四处寻找柔顺黑亮的头发,甚至为此逼死人…… 一桩桩一件件记录得异常清楚,甚至连许多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小事也全都记录在册。短时间内,皇帝根本不可能查到这么多事。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皇帝早看她不顺眼了。 现在母后、舅舅他们都去了福宁行宫,即便现在就派人前去行宫找人,最快恐也得后天才能回来,来不及了。 她也是能屈能伸,连忙磕头道:“皇上,臣驭下无能,让他们背着本宫做出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臣实在是有愧,恳请皇上帮臣清理门户。” 这也能推脱? 唐诗真是对太佩服心柔公主这张嘴了,真会说话。 可见人家受宠也不光是出身和长相漂亮,恐怕这张小嘴也占了不少因素。 就是不知道皇帝吃不吃这一套。 唐诗觉得应该不会。 天衡帝虽然看着年轻好说话,但他若真不想管这件事就不会派人去请威远侯夫人过来,更不会露面。 既露了面,他就不能将这事轻轻放下,不然柴亮和这些侍卫百姓怎么看他?他要是不管有损他的威信,还不如从头到尾隐身比较好。 但天衡帝比唐诗想象的还要简单粗暴。 撒了证据,他没有再跟心柔掰扯,直接下令:“柴亮,将心柔公主府、威远侯府的罪行张贴在闹市、城门口等地,让宗室子弟、勋贵官宦子弟引以为戒,若再有发现,严惩不贷。” 柴亮心里舒坦了,连忙让人将地上的罪证捡了起来:“是,微臣遵旨。” 心柔公主和威远侯慌了,赶紧磕头求饶。 心柔公主还不肯承认:“皇上,这些都是污蔑,胡说八道的,臣没做过……” 天衡帝再度开口,让心柔公主更加的绝望。 “心柔公主与驸马,威远侯及夫人齐氏,夫妻不睦,同床异梦,今日朕便做主让而等和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驸马和威远侯夫人激动不已,连忙下跪谢恩。 心柔公主不服,正要开口,却听天衡帝又下了一道旨意。 “心柔公主府,威远侯府,草菅人命,多次触犯大雍律,怨声载道,现革除二人的封爵,贬为庶民,抄没两府,充入国库。” “不,皇上,你不能这么对臣,臣可是您的亲姐姐。您这么对臣,想过母后会有多难过吗?”心柔公主几欲发狂,连忙搬出了最大的靠山。 天衡帝面色冷肃地看着她:“此事朕会派人向母后说明情况。母后一向公正严明,慈悲为怀,仁善坦荡,若知你背着她犯下如此不法之事,不用朕出手,母后就会先废了你。” 心柔公主无言以对,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太后会袒护她吧。哪怕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也是不能在人前说出来的。 她换个了策略,泪眼婆娑地哀求道:“皇上,臣知道错了,您就饶了臣这一次吧,臣以后不敢了……” 天衡帝还是没搭理她,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游灏明:“驸马,她当初砍了令妹哪只手的小指头?” 游灏明张了张嘴:“左,左边……” 侍卫奉上一把刀,塞到他手里。 游灏明颤抖着握住刀,惊恐地抬头望着天衡帝。 别说他了,就是唐诗都被天衡帝这个操作给搞懵了。 【瓜瓜,狗皇帝想干什么?】 【不会是让驸马砍了公主的手指吧。】 瓜瓜也很激动:【这是不是就叫以牙还牙?】 唐诗:【不错,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血腥了点,但我怎么有点期待。】 瓜瓜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比唐诗还来劲儿:【砍啊,磨磨唧唧干什么,一刀下去就完事了,怎么还不动手,是不是男人……】 游灏明颤抖着举起了刀。 心柔公主又怕又惧,凤眸怒瞪,脸直接迎了上去:“游灏明,你敢!” 哐当一声,游灏明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 心柔公主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没用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旁边的黑衣侍卫一刀下去,将她的左手斩断。 心柔公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落地,就像当初她轻描淡写一句话要了小翠的手一样。剧烈的痛楚和恐惧向她袭来,她放声尖叫痛苦,再无先前的嚣张跋扈。 这一出是谁都没想到的。 唐诗按住砰砰砰跳的心脏,后怕地对瓜瓜说:【好吓人。】 瓜瓜有些无语:【你刚才不是说有些期待吗?】 唐诗想,刚开始她是希望恶人有恶报,让心柔公主尝尝曾经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但真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她又有些不适。 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生活在和平法制年代的普通人,没有见识过太多血腥残暴的事,真上刀子,她还是怕的。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瓜瓜,我还是跟他们格格不入啊,我有点想念现代了,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瓜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干瘪瘪地挤出一句:【宿主,你还有我。】 气氛一下子低迷下去。 淑妃和李昭容察觉到天衡帝身上冷冽的气息又加重了几分,忍不住偷瞧安嫔。安嫔也很苦恼,看她有什么用,看周才人啊。 “走吧。”天衡帝转身,没再看下面哭嚎的心柔公主。 唐诗几人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等出了戏院,外面天还没黑,街上人来人往,丝毫没受戏班子那边的影响。 唐诗呼了一口新鲜空气,好奇地四处打量,难得出来一次,可不得好好看看。 广全跟在天衡帝身后,摸不清他的想法。皇上今日突然要出宫就已经是很奇怪了,还带着娘娘们,他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什么乱子,现在只希望皇上能够早点回宫。 但天衡帝显然没这个意思。 他带着几人进了前面的一家茶坊。 茶坊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拿着一卷书,坐在椅子上,说的那个唾沫飞溅,等说到高潮处,茶友们很是捧场,拍手叫好。 一行人自然去的是二楼的雅间。 落座后,唐诗就被下面说书人的故事吸引走了。今天说书人讲的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此时正讲到马谡行刑前上书诸葛亮。 “丞相待我亲如子,我待丞相敬如父。此次我违背……” 说书先生的节奏非常好,抑扬顿挫的,惹得不少感性的观众都开始抹眼泪了。 唐诗第一次看这种现场版,听得津津有味。 淑妃几人要稍微矜持一点,可眼珠子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下方。毕竟这样热闹、接地气又有意思的说书场面,她们一辈子也看不了几回,错过一回就少一回。 几人的心思都被下面的说书人勾走了,连天衡帝什么时候出的包间都不知道。 天衡帝出了雅间径自去了茶坊的茅房。 二楼雅间的茅房很豪华,还熏了香。 可到底是茅房,不管怎么遮掩,总还是有点味道。尤其是这地方又不是很大,一个二十多岁长相平平的青年挤进来后不禁皱了皱鼻子,关门上道:“皇上,怎么唤我在这见面?我在隔壁包了个雅间。” 面对他,天衡帝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连语气都和缓了许多:“这里无人窥探。” 青年无语:“雅间外头也照样有人盯着啊,谁能偷窥?” 天衡帝没解释。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宿主和瓜瓜还是比较守规矩的,茅房床榻上这些地方,他们不会窥视。 想要避开他们的眼睛。 这地方天衡帝呆着也不舒服,直接切入正题:“派人盯着福宁行宫,但凡有人去给傅氏报信,一律杀了,处理干净。心柔公主那边,给她弄个自然点的死法。” “麻烦!”青年抱怨,“这么早动手还得清理尾巴。” 死个心柔公主不算什么,但太后那边对皇帝的忌惮和不满肯定会加深。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让心柔公主多作死一段时间,多造点孽,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她,还能拖傅家下水。 今天分明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提前对心柔公主动了手。 天衡帝没有解释的意思:“派人盯紧姚远。” 姚远是征南大将军,驻守在大雍与东越国交界的启州要地。 他是平民出身,后被傅家五姑娘也就是傅国公最小的嫡妹看上,不顾家里阻拦,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 傅家很宠这位五姑娘,最后只得同意。 姚远虽出身普通,但却是天生的将才,又有傅家的扶持,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连续三次带兵打败东越国的进攻,收回了两座曾被东越国占领的城池,战功赫赫,深受先帝宠信,被封为征南大将军。 他目前掌握着驻扎在启州的十万大军。 这也是傅太后傅氏一党最大的依仗。 他也是最让天衡帝忌惮的傅氏党羽。 姚远在启州经营二十年,军中上下铁板一块,都是他的嫡系亲信。天衡帝也不敢轻易动他,不然他一举反旗投效了东越,南边必然大乱。 尤其是东越对大雍一直贼心不死,屡次进犯大雍边境,现又派探子入境作乱,试图扩散鼠疫,引得大雍内乱,好趁虚而入。 这种情况下,天衡帝但凡是有一点针对姚远的意思,都是将对方推到东越。 可双方立场天然对立,注定了要为敌。 青年明白天衡帝的顾虑:“一直派人盯着呢。姚远狡猾得很,去年先帝驾崩,他都借口东越陈兵,恐有战事,不肯回来。” 这让朝廷想削他的军权都不好动手。 提起这个青年就来气,翻了个白眼:“你老子可真是给你留了个烂摊子。对了,钱不够用了,你别指望我干了白工,还自掏腰包给你养这么多人。” “有没有兴趣盗先帝的陵寝?他陪葬了几万两黄金,还有无数白银珠宝金银器。”天衡帝轻描淡写地问道。 青年眼睛陡然发亮:“你说真的?” 天衡帝拍了拍他的肩:“回头让人将图纸和幸存的工匠给你。” 青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好大儿,竟主动给人指路挖自己老子的坟。要先帝有灵,今晚该找他好好谈谈了。 天衡帝没搭理他诧异的眼神,转身正要出去,却被青年一把拉住:“对了,游灏明怎么样?能不能收归己用?他当年可是名满京城,才名远扬。” 天衡帝只给了十二个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不堪大用。” 青年有些失望,松开了手。 天衡帝若无其事地回了雅间。 雅间里几个女人眼睛都红红的,看来说书人说得挺好。 安嫔率先发现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唐诗几人赶紧跟上。 天衡帝瞥了一眼下方:“完了?” 淑妃点头:“刚讲完,皇上去哪儿了,竟错过了最精彩的这一幕。” “去了趟茅房。要下去逛逛吗?”天衡帝问道。 淑妃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要的,可以吗?”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谁愿意这么早就回去,当然是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天衡帝没说可不可以,只是率先下了楼。 唐诗很高兴:【狗皇帝人不错嘛。瓜瓜,你说待会儿买什么好呢?】 瓜瓜:【看看你带了多少钱吧。】 提起这个唐诗就萎了,她只带了五两银子,便宜的肉包子倒是能买一大堆,但值钱的玩意儿肯定买不起。而且跟着这么一堆人,她不想引人注目的话就不能随便去买小吃。而唐诗恰恰是个很怕出风头的人。 【哎,陪顶头上司逛街可真是太难了。】 天衡帝脚步一顿,气得甩手就走,到底谁想逛街? 一行人出了茶坊,没走多远便遇到了一家酒坊,浓郁的酒香扑鼻,店小二看他们几人好奇地张望,连忙招呼:“客官,咱们家的酒最好喝了,有黄酒、米酒、果酒、葡萄酒……要不要来一点?” 李昭容有些感兴趣,停下了脚步。唐诗也跟着停下,她还没尝过古代的这种酿造酒呢,听说度数不高,不容易醉,味道也跟后世的白酒、啤酒之类的不同。不知道这种纯粮食发酵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她能不能也喝十八碗不过岗。 瓜瓜:【别看了,他家的酒加过草木灰。】 唐诗不懂了:【为什么,好好的酒加草木灰干什么?】 瓜瓜:【酿造酒不像蒸馏酒,保质期比较短,时间长了就变质了,味道也会变酸。他家舍不得倒了,就加草木灰中和一下酸味,再过滤掉,又拿出来当好酒卖。】 唐诗气愤:【这不是骗人吗?喝出问题来,他们负责啊?】 瓜瓜:【好像还没直接喝死过人,顶多就拉拉肚子,上吐下泻。】 这还叫顶多,瓜瓜是不知道上吐下泻有多难受。 淑妃回头捂嘴偷笑,笑得李昭容脸上无光。 她恶狠狠地瞪了店小二一眼,转身就走。 本以为这一茬只是意外,谁知走了几百米,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卖獐鹿肉的摊子。 干净整洁的案板上放着一块块熏制过后的獐鹿肉,颜色红亮,香味扑鼻,引得探前驻足了不少客人。 唐诗自下午出了宫都只顾着喝水看戏去了,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如今看这肉铺颜色甚是鲜亮有光泽,跟上辈子吃过的猪肉脯很像。 她舔了舔唇,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她还没吃过鹿肉呢,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獐鹿肉跟牛羊肉有什么区别。 瓜瓜看她这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实在不忍打击她。 但要不说清楚,宿主万一吃出什么问题来了,怎么办? 【宿主,别看了,我要说了,你今晚恐怕要吃不下饭了。】 唐诗不满:【坏瓜瓜,你故意勾我是吧?这肉看着挺好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瓜瓜:【这是用马肉滥竽充数的。】 唐诗秒懂:【这不就跟鸭肉版牛肉干是一个道理吗?原来古人就开始造假,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了。】 瓜瓜:【光以次充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用的都是死马,肉都开始发臭了,在地面埋上一晚,第二天挖出来,马肉颜色就变得鲜亮好看了。不过味道还是臭烘烘的,所以只能腌制,做成腊肉、肉干之类的。】 唐诗有点想吐。 亏得她以前还天真地以为古代都是纯天然食品,干净又卫生,没有农药、防腐剂、各种乱七八糟的添加剂,敢情是她想得太美了。 妈蛋,哪个时代都不缺奸商啊。 【我们这是什么运气,怎么一路上碰到这么多假货!】 唐诗无语了,感觉今天有点流年不利,出来看戏碰上大瓜,逛街又遇到遍地假货,也就听书的时候消停了一会儿。 瓜瓜:【这就是京城最著名的假货一条街啊。当地人,有经验的人,大部分都不会来这里买的,来的都是生瓜蛋子和各种商人,买了转手卖去外地又能赚一笔高价。】 唐诗…… 好家伙,竟然形成了产业。 别说唐诗了,就是淑妃几个也真是大大开了眼界。在今日之前,别说她们,就是天衡帝都没听说过。 广全完全不知几人心头所想,见大家停在了这卖獐鹿肉干的摊子前,还殷勤地问:“老爷可是想尝尝?奴才去买一些。” 淑妃几个连忙捂嘴偷笑。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不用,你若想吃就自己买些回去。” 广全还真屁颠颠地跑去买了一斤,回来还高高兴兴地说这肉看着很不错。 淑妃几个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唐诗都有点忍不住想告诉他了,但又说不清楚,只能作罢。 只有天衡帝心情甚好,还提醒广全:“回去吃了要是肚子不舒服,记得带人过来好好找找场子。” 广全现在完全没领会到天衡帝的暗示,还感激地说:“谢谢老爷。” 没眼看。 唐诗怕笑出来,赶紧扭头,目光一转便看到巷子里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人群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泛白不说,还打了好几个补丁。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布满了皱纹,手上也全是老茧,一看就是个憨厚老实的老百姓。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手里提的那块人形何首乌。 这棵何首乌根本带着湿润的泥土,应该是刚挖出来不久。 何首乌有半尺多长,其形状酷似一个裸体男子,头、躯干、手和腿轮廓分明,而且两腿之间还有一节又粗又胖的短丁丁,特别逼真。 不少女子看到这个都有点不好意思,赶紧错开了眼睛。 老实憨厚的男子挠了挠头:“俺,俺不知道啊,这是俺在山上打猎无意中挖到的。就是看它长得像个娃娃就带进城了,你们帮俺看看吧,能让俺吃上一顿肉,俺就卖了。” “要一顿肉那老伯你可就亏大了。这是何首乌,如此大,长得跟个人一样,没千年估计也有几百年。这样的何首乌千金难寻,吃了滋阴壮阳,娘子天天晚上喊受不了。” 人群中一个穿着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饶有兴味地道出了这株神奇植物的来历。 引得四周的人啧啧称奇,不少人开始问中年男子多少钱。 男子一脸为难的样子:“俺,俺也不知道。你,你们开吧,别让老农我白跑一趟就成,我就想赚几块辛苦钱。” 人群中马上开始竞价。 “那我出五两银子。” “五两想买这种快成精的何首乌,你做梦呢?我出五十两。” “我出一百两。” …… 很快这颗何首乌就被哄抬到了一千两银子。 唐诗他们离得比较远,即便没听清楚报价,也大致能猜出原委。 李昭容略过何首乌的下半身,好奇地问:“这何首乌真的快要成精了吗?” 又来一个傻子,唐诗怎么都没想到李昭容竟也会相信这种鬼话,但想想现代社会信息那么发达,何首乌这个骗局都上过多少次新闻了,照样还是有人上当,又觉得不稀奇了。 人嘛,有时候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脑子一时发昏,稀里糊涂被骗也是很寻常的事。 她在心里无奈地叹息。 【什么何首乌,山药弄的。】 【简单得很,种山药的时候在下面装个模具,山药就有一定几率长成这样。想要成功率高,还可以把山药切成小块分别放在模具里,然后固定住,最后嫁接一根何首乌的藤,长出来头顶就带着何首乌的叶子,可以以假乱真了。】 淑妃嘲弄地瞥了李昭容一眼,看书看傻了吧,不动脑子,这种荒谬的事也相信,还问了出来。 李昭容今天连番丢人,面子上过不去,冷着脸没说话。 唐诗看那边还火热的竞拍,甚是无语。 【不会吧,还在继续出加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冤大头会花重金买这种所谓的壮阳神药。】 她刚吐槽完,巷子的另一头就冲过来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我,我买了,三千两,我出三千两!” 他的嗓门太大,大老远都能听到。 唐诗倒吸一口凉气,天,竟然还真有这样的冤大头。 旁边本来还在看热闹的淑妃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尴尬地捂住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回轮到李昭容扬眉吐气了。 李昭容侧头得意地瞥了淑妃一眼,故意举起手挥了挥:“谭伯伯……” 淑妃的亲爹,礼部尚书谭元清抱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千年何首乌,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听到有人叫他,连忙望了过来。 然后他便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好女婿天衡帝,还有他的宝贝女儿以及对头的女儿。 完了,这下轮到谭元清想捂脸了! 第033章 碰都碰上了, 对方还特意叫他,总不能装没看见。 谭元清到底是个见过大场面的,面对这种尴尬的场景, 他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我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要不咋说还是老同志稳呢。 只一瞬间,谭元清就调整了面部的表情, 腾出一只手整了整衣冠,抱着他刚花重金买的宝贝何首乌跑了过来,行礼:“皇……” “黄老爷出来转转,谭老爷不必客气。”广全连忙出声打断他。 谭元清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得很是喜庆的样子:“瞧我这烂记性。黄老爷好,几位……公子好。” 说话的时候他还冲淑妃眨了眨眼, 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毕竟自打这闺女进宫后,父女俩就没见过了, 算算都过去一年多了。 她今天还能乔装跟皇上出来逛街, 长得也比家里胖了一些, 看样子在宫里过得挺好。 谭元清放心了, 就是有点奇怪,闺女今天咋回事?好不容易见到亲爹,不说粘过来跟他好好说会儿话,好歹也打个招呼啊,这孩子怎么还低着头不看自己呢? 到底是在皇帝跟前,谭元清心里觉得奇怪也不好多说。 怕冷落了皇帝,他主动笑眯眯地问道:“皇……黄老爷今儿怎么想出来逛街了?您叫微……老夫陪您啊, 这京城哪里有好玩的,老夫最清楚了。” 天衡帝不想提突然出宫的原因, 咳了一声:“元清今日怎么会在这?” 提起这个,谭元清不禁得意起来。他举起手里的宝贝疙瘩:“老夫刚路过,侥幸得了此等神奇之物。这可是快成精的千年何首乌,吃了可延年益寿,滋阴补阳,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幸亏老夫跑得快才抢着……” 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可是皇帝。他在皇帝面前秀好东西,只怕是不合适。 好在谭元清脑子转得快,当即就双手举起手里的宝贝:“今日老夫愿将此物献给黄老爷。” 说这话时,他脸上明显有些不舍。 可惜这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天衡帝一言难尽地看着谭元清和他手里的宝贝疙瘩。 唐诗李昭容几个忍不住捂嘴偷笑,淑妃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丢光。 天衡帝捻了捻眉心,感觉有些闹心:“不用,朕……我用不上这玩意儿,元清既需要,拿回去自己用吧。” 皇上现在都还没一个子嗣呢,怎么会不需要这玩意儿呢? 只怕是比他还需要。谭元清觉得天衡帝这是在客气,连忙说:“老夫是真心实意想将此物献给黄老爷,您就收下吧,这东西对那方面特别有效,吃了保证黄老爷您晚上龙精虎猛。”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特别小声,估计是避着几个妃嫔。 可离这么近,还有他那副神神秘秘地样子,谁能不知道。 扑哧,几个妃嫔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诗也很想大笑,但她又怕惹人注目,只能偷偷跟瓜瓜议论。 【天,皇帝不行的消息都传到宫外了吗?】 【看不出来啊,淑妃平日里端庄贤淑的一个人,每次摇扇子弧度都一样。没想到她爹竟是个乐子人,这么有意思。】 【狗皇帝的脸是不是又黑了?】 【也是,男人嘛,最怕别人说他们不行,谭尚书就这么大剌剌地指出来了,狗皇帝的脸往哪儿搁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谭元清偷偷瞄了一眼天衡帝的脸色,在心里哀嚎,福星姑奶奶坑他。 这个锅他不能背。 谭元清赶紧解释:“皇……黄老爷,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就是……” “爹,你上当了,这不是什么千年何首乌,这就是山药。”淑妃红着脸赶紧打断了他,再让他说下去,回头李昭容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谭元清不信:“这哪儿呢?你不懂,山药长什么样子你爹还不清楚啊。这可是好东西,多少人抢着买呢,要不是你爹下手快,果断,这好东西还落不到你爹头上。” 淑妃气得直跺脚:“爹,我骗你做甚?这就是山药。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你赶紧把这玩意儿退了,当心回去让娘知道把你的钱都给扣光。” 李昭容虽然时常跟淑妃别苗头,但那也只是两个女人的攀比心作祟,并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 如今看淑妃这副难堪到极点的模样,她难得地站出来对谭元清解释:“谭伯伯,真的,这所谓的千年何首乌实际上是山药,只是用了比较特殊的种植方法而已。不信您找个药房验一验。” 见大家都这么说,谭元清激动的脑子渐渐清醒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只是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会上当:“真不是何首乌?可这藤上的这片叶子就是何首乌啊?” “嫁接的。”李昭容解释。 谭元清还是不死心:“那……那我找个药铺鉴定一下。” 淑妃了解自己父亲的性子,知道不让他撞撞南墙,他是不会死心的,索性问道:“这附近哪里有药铺?” 谭元清对这一带还真挺熟的,往巷子斜前方一指:“前面有个春晖堂,是这两年才开的药铺,里面的大夫名气不小,这一带不少人都去找他看病。” 淑妃连忙看向天衡帝征求他的意见。 天衡帝开了金口:“走吧。” 谭元清在前面带路,其余人跟在后面。 春晖堂果然有名,门口小凳子上竟坐了十几个排队等候看病的人。 谭元清抱着这么大个何首乌出现在药房门前,立马引来一群人的围观,不少人都窃窃私语,待听说他手里这宝贝是千年何首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谭元清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底气稍微足了一些。 他看走眼了,总不能这么多人都跟着看走了眼吧。 他上前拉住学徒道:“小哥,我不看病,这里有一味药材需要请你家大夫帮忙鉴定一下,很快的,能不能通融一下。” 说着对后跟过来的随从使了一记眼色,示意对方赶紧掏钱。 随从摇头,用嘴型说没钱了,钱都买了何首乌。 还是淑妃看不下去了,掏了一块碎银子给谭元清。 谭元清将碎银子塞给了学徒:“给我加个队吧,很快的。” 他给的钱多,学徒通融,便把他们带了进去。 厚重的帘子后面坐着一个长相白净,一脸福相,胡须头发花白,面色却很红润,只有眼角有些许细纹的老者。 老者看完了手里的病人,学徒立即将谭元清领到了他对面坐下:“许大夫,这位客人想鉴定一下手里的药材。” 许大夫点点头:“放下吧。” 谭元清连忙小心翼翼地将药材放到了案桌上。 许大夫眼睛都瞪大了,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这么大,哪儿来的?” 谭元清见他都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心里稍定,想着大夫总比他闺女更懂这些,便洋洋得意地说:“这是一个老农在山上挖到的千年何首乌,我花了三千两银子买来的。” “这么大!”大夫惊叹一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何首乌头顶的那片叶子,又轻轻抚摸了一下何首乌,捻着泥土捏了捏,然后捋着白白的胡须,赞叹道,“此乃祥瑞之物啊,如此大的何首乌,老夫还是头一次见。” 谭元清喜出望外:“听见没,这真的是何首乌,这就是何首乌,今天我买到宝贝了。” 许大夫点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阿翁好福气。” 谭元清畅快大笑:“闺女,你瞅瞅,你爹没搞错吧,你该相信你爹的眼光。” 唐诗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瓜瓜,这个姓许的该不会是跟那几个卖何首乌的是一伙儿的吧?】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千年何首乌,植物成精更是无稽之谈,我不可能判断错的。】 不用瓜瓜这个金手指,就凭她上辈子的知识也知道何首乌是个骗局,新闻上都报道多少次了。 淑妃李昭容也傻眼了。 她们自然是相信瓜瓜和宿主的神通。 可这许大夫可是名医,每天给这么多人看病,不可能连何首乌这种药材都认错啊? 怎么回事? 天衡帝蹙眉问:“你确定这就是何首乌?” 许大夫不高兴了,眉毛倒竖,开口就赶人:“哪里来捣乱的?老夫行医多年,还能连何首乌都认错不成?走走走,别在这捣乱!” 学徒也连忙跟着赶人:“一边去,别在这妨碍我家大夫给人看病,还有好多人等着呢。你们不相信,以后就别来找我家大夫。” 广全连忙上前挡住学徒,拉下脸:“干什么呢?” 广全虽是个太监,但那也是天衡帝的贴身太监,朝中官员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他。他现在往前一站,气势全开,学徒顿时有些瑟缩,声音都小了一些:“是,是你们不信我家大夫的啊。” 广全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我家主子问你们什么就说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估计那许大夫也看出广全他们不好惹,又瞧有好几个人,立即给学徒使了一记眼色。学徒缩了缩脖子,悄悄退了出去。 瓜瓜这时候幽幽开口了:【宿主,你没搞错。不过你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这是造假一条街。】 唐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名医也是个假的?不是,货物能造假,人也能造假的吗?】 【而且他可不是那卖何首乌的骗子,干一票大的拿了钱就跑了。他可是在这里开了几年的药铺,要是没点真本事能骗得了这么多人吗?】 淑妃悄悄小鸡啄米点头。 对啊,这么多人,又这么长时间了,真是个冒牌货还能不被人拆穿? 谭元清也是惊疑不定。 福星姑奶奶的能耐他也是知道的,对方所言回回都应验了,不可能说谎。但一个名医要骗过几千上万人,时间还这么长,怎么想也觉得荒谬,一个人是傻子,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是傻子吧。 瓜瓜:【那可未必,这个大夫可是个神人,三两句说不清楚,你自己看吧。】 别啊,快说啊,你光给宿主一个人开小灶是几个意思?他们这么多人都还竖着耳朵呢。 唐诗一目十行,很快就扫完了这个许大夫的资料,看完后她只觉江山代有人才出,古人弄虚作假的手段丝毫不逊色于后世的各种坑蒙拐骗。 祖宗还真是祖宗。 【好家伙,连他那头光泽亮丽的白发和白胡须都是假的,是用醋酱配上黑大豆染的,胡须更是贴上去的。对外宣称七十岁了,实际三十出头,难怪脸看起来这么嫩呢,就一点点皱纹,怎么都不像七老八十的。】 【高啊,自己给自己药铺当活招牌,连代言费都免了。】 【他还找托儿,到处宣扬他医术好,给自己造势。】 【更绝的是,他跟每个来找他看病的病人说,出去后若是有人问起他的药有没有效果,一定要毫不犹豫地说有效,这样方能药到病除,否则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乖乖,这不就是好评返现吗?比某宝领先一千年啊,绝!】 【而且治病这种事,本来就有一定的偶然因素,积极的心理对病情也是有帮助的。再说了,瞎猫还能撞上死耗子呢,这么多病人,他总能治好一些,最后这不都成了他的功劳!】 【至于没治好的,那肯定是没遵医嘱,出去没有毫不犹豫地说“有效”两个字。】 【这还利用了人的从众心理,即便个别人怀疑他的医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发声。】 【高,实在是高,电信诈骗来了都得拜他当祖师爷。】 谭元清虽然好些词听不懂,但也大致弄明白了,这个所谓的神医也是个骗子。 靠,他这是什么运气,半天功夫接连碰到两个骗子。 淑妃和李昭容、安嫔比他更惊讶,因为他们已经连续碰到了四波骗子了,听瓜瓜的意思,只怕还不止。 这长长的西风巷是造假一条街,也就是说这条街上好多东西都是假的。 刺激,今天出宫真是长见识了。 天衡帝也很意外,墨眸微敛,冲广全抬了抬下颚。 广全明白了,皇上这意思是怀疑大夫的医术。 他上前指着还摆在桌上的何首乌,轻轻扬了扬下巴:“许大夫,你再看看这何首乌。” 这不是质疑他的医术吗?这事要传出去,以后谁还信他? 许大夫不耐烦地说:“都说了,不看了,这就是何首乌,你还要我说几遍?难道你觉得自己三千两银子买的是假药?” 这下唐诗马上听懂了他的话术。 【好家伙,真的把人性摸得透透的。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蠢货,上当受骗了?就是为了面子和侥幸心理也得跟着他的话往下说啊。】 瓜瓜:【哪有那么麻烦。何首乌味微苦有甘涩,山药口感非常脆,带着点甜味,而且还有粘稠的液体。】 唐诗夸道:【对哦,瓜瓜你好聪明,直接将这假何首乌切开不就行了?山药汁很粘稠,不少人碰了还会过敏,跟何首乌可不同。】 【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呢。这蒙古大夫不是说是真的吗?这种神药他们药铺肯定要收啊,三千两银子转手卖给他算了,说不定还能不亏钱呢。】 骗骗子的银子,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心虚。 还能这样? 谭元清眸光一闪,欣喜若狂,本来以为今天要亏三千两银子,回家被夫人罚睡书房了,没想到还能有转机。 他连忙将桌上的何首乌往许大夫面前一推:“好啊,你说是真的,那你收吧,三千两,我一文钱不赚,转给你了。” 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笔钱都够在京城偏僻点的地方买个小院子或是铺子了。 许大夫这样精明的人当然不会掏这个钱了。 他摆手:“我们店里都是小本经营,买不起这么贵的药,你拿走吧。” “两千八百两,我亏两百两银子卖给你。”为了能够挽回一点本,谭元清也是拼了。 但许大夫多么精明的人,更何况他还在这西风巷呆了两年,对巷子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看谭元清这反应便明白了,这所谓的何首乌真是假的。 但他肯定不能承认,不然他好不容易积攒了两年的名声就要没了。 咳了一声,许大夫故意拔高了音量:“都说了不要,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我呢。你们在这胡搅蛮缠,莫非是想讹我?” 这声音很快就将外面等候的病人和家属引了进来。 病人们本来就不舒服,大冬天的又在外面排了这么久的队,很不耐烦了,一听这事,当即就炸毛了:“你们不看病就出去,不要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 “是啊,一会儿天都要黑了。为了来看病,我们可是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许大夫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咱没钱,有时候他还赊药给咱们。你们今天要找他的麻烦,那就是跟咱们过不去。” …… 群情激愤,就差指着谭元清的鼻子骂了。 谭元清为官二十年,当了两次主考官,多少文人学子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他会来讹这么个庸医? 对比百姓的激动,许大夫显得很冷静,还和和气气地劝大家:“多谢大家帮我主持公道。算了,我这是药铺,主要是给人看病抓药的,没功夫跟他们胡扯,让他们走吧。” “许大夫,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是啊,许大夫你太善良了,这些人才敢欺负到你头上。” …… 唐诗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瓜瓜,这是不是绿茶本茶?他好会啊!】 看看,一句话就引得大家对谭元清更不满了,高手啊,得亏是没进宫,不然有个这样的小绿茶姐妹,唐诗感觉都要心梗了。 谭元清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气得嘴都歪了:“我讹他?一群愚民,被骗得团团转还替人数钱。知道老夫是谁吗?老夫会讹他一个庸医?” 唐诗吐槽。 【谭尚书忘了他刚才也被骗得团团转,淑妃怎么说他都不听。】 谭元清老脸羞红了,福星姑奶奶啊,他知道错了,咱能不能别提这一茬了。他今天真是后悔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谭元清这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 这些被洗脑的病人不干了。 “不是,你怎么说话的?许大夫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别不知好歹,小心咱们报官。” “就是,讹诈不成,你就污蔑许大夫。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是个骗子。” …… 谭元清一张嘴哪说得过几十张嘴,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的声音给打断了。 广全同情地看着这一幕,赶紧带侍卫将天衡帝护在一边。 天衡帝冷眼看着这一幕,天子脚下,骗子如此大行其道,何其猖狂,还有没有王法了。 “报官,让京兆少尹过来处理。” 侍卫正要动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大嗓门:“谁在这里闹事?”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紧接着,唐诗便看到一个四十多岁,虎背熊腰,长了一脸横肉,眼角下面还有一枚铜钱大小黑痣,看起来非常凶,手里还拿着一条鞭子的汉子进来。 “孟爷,就是他们在许大夫这儿闹事,耽误大家看病。” “是啊,孟爷你可得好好管管,这故意讹人,扰乱许大夫治病应该挨板子。” 那叫孟爷的汉子上下打量着谭元清:“就是你到这里来闹事的?” 谭元清无奈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孟爷还没回答,瓜瓜已经开始给唐诗科普了。 【这个孟爷是许大夫的表哥兼同伙,也是他给许大夫出的这个主意。】 【孟爷是街道司的胥吏,就相当于现代的城管,权力比城管还大,所以附近的小商小贩都要时常孝敬他,也帮着许大夫说话。】 唐诗懂了:【原来是有地头蛇撑腰,我就说嘛,他行医两年怎么还没半点事呢,敢情是有人保驾护航,有麻烦也被这个孟爷给处理了。】 谭元清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明白跟对方讲道理是没用的。他直接对护在他身前的随从说:“去请京兆府的人过来。” 广全笑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会来。” 许大夫和孟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慌。 他们这点能量,平时忽悠忽悠附近的百姓商人还行,真要牵扯到官府,他们这些手段肯定不够看。 许大夫有些悔恨,早知对方来头不小,先前说话就不该那么强硬。 现在要怎样才能将这群瘟神送走呢? 要不给钱? 可想到三千两,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辛辛苦苦给人看病两年才赚了几千贯钱呢,还要跟孟爷平分,要花钱买这假何首乌,不两年白干了? 唯今之计只有硬撑了。 官府的人来又怎么样,只要他不肯承认自己行骗,谁能证明? 至于这假何首乌的事,谁还没看走眼的时候?虽然这事可能会对他的神医名头造成一定的影响,但也总还有一部分人会相信他,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爷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冷哼道:“叫官府就叫官府,谁还怕你不成?” 后来的事已经可以预料了。 他们两个骗子再厉害,也蒙蔽不了京兆府那群人的眼,总能将他们行骗的经过调查个一清二楚。 天衡帝无意在这浪费时间,拍了拍谭元清的肩:“这里就交给你了,西风巷乱象横生,好好整顿。” 啊?皇上这是要抛下他一个人的节奏啊? 他都还没跟他闺女说上两句话呢。 谭元清正想开口就见外头挤进来一个十岁出头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上都是汗,一进门就跪下哀求:“许大夫,许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姑娘,救救我们家姑娘……” 许大夫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个暂时避开的好机会吗? 他连忙做出一副医者仁心的样子,从案桌后面走出来,面色焦急地说:“小姑娘,你家姑娘是何人,怎么啦?” 那小姑娘抹了一把眼泪:“我家姑娘是春香楼的翡翠姑娘,她……她刚才突然晕倒了,许大夫,您快过去看看吧。” “那不是花魁吗?这天都还没黑,怎么就晕倒了?”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 许大夫连忙抓起药箱:“走,人命关天,耽搁不得,我这就跟你去看看。” 正在翻八卦的唐诗连忙找到春香楼翡翠姑娘,一目十行,飞快扫视,边看边激动地跟瓜瓜嚎叫。 【麻了,又来一个,咱们今天是捅了骗子窝吗?】 第034章 啥意思? 又来一个骗子, 是指这位报信的小姑娘还是指那位翡翠姑娘啊? 淑妃几个有些迷糊,没办法,今天瓜太多, 一个接一个, 有点吃不过来。 唐诗还在跟瓜瓜碎碎念:【翻版杜十娘,好想过去看看, 就在一千多米远。】 【我还没去过青楼呢,不知道是不是跟电视上演的一样。】 【听说这些花魁姐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漂亮又有才,真想去长长见识。】 【我也想点几个漂亮姐姐陪我聊天解闷。】 【穷书生啊,信不得。】 杜十娘是谁?还有这个翡翠不是骗子,那骗子又是谁? 怎么办,她们也有些想去青楼长长见识, 再看看热闹,顺便吃吃瓜。 淑妃侧头看了李昭容一眼, 冲她眨了眨眼。 两人虽然经常别苗头, 但不也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是对手。李昭容瞬间明白了淑妃的意思, 她也想去青楼。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安嫔, 笑眯眯地说:“这个姓许的老家伙一瞧就不是好东西,肯定是想借机跑路,咱们去盯着他吧,省的他又乱给人开药。安嫔妹妹,你怎么看?” 安嫔怎么看? 安嫔也好奇,这个瓜听起来更有意思了,而且她也没去过青楼。在她以前的人生里, 去青楼肯定不在选项里,毕竟好人家的女儿谁去青楼啊? 但听宿主说得这么有意思又自然, 似乎去青楼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更没有姑娘家不该去青楼的想法,让安嫔心里也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而且她算是看明白了,别瞧皇上看着冷淡,其实也喜欢看热闹呢,尤其是宿主提出来的,皇上面上冷冰冰的,实际好说话得很。 没瞧宿主想出宫,皇上当时没答应,回头就找了个理由带她们出来了吗?这叫什么,口嫌体直。 她算是看明白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了,凡事只要扯上宿主就好办得多。 于是她看向了周才人:“周妹妹,你怎么看?” 落在最后当透明人的周才人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低垂着头,两只手交叉在腹前,低低地说:“妾身随意。” 淑妃和李昭容没明白安嫔的用意,还以为安嫔是想争取更多的人,想着既然连周才人都问了也不能落下唐诗,便问:“唐妹妹,你呢?” 啊?唐诗看八卦看得不亦乐乎,突然被点名,有点懵,呆呆地反问了一句:“问我啊?我,我也可以。”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局促不安的样子,说完脸都囧得红了,眼睛也不敢看大家,跟周才人的表现如出一辙。 难怪这两人总喜欢落在最后面扎堆呢。 淑妃已经见惯了她们俩不多言总是充当背景板的样子,没再多说,转而笑颜如花地看向天衡帝:“老爷,您看那许老头已经走了,咱们……” “走吧。”不等她说完,天衡帝便开了口。 她们这一圈把戏的用意太明显了,天衡帝也懒得听她的借口。 唐诗很意外,本来还担心这趟青楼之旅要泡汤了,谁知道狗皇帝竟然这么好讲话。 【愿意带小老婆们一起逛青楼,狗皇帝真是肚里能撑船。】 【不错,这皇帝能处。】 淑妃几个也眉开眼笑:“老爷您真好。” 谭元清怎么都没想到天衡帝会轻易答应这等荒唐的要求,连忙制止:“皇……黄老爷,这万万不可,不可啊……”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去那等污秽之地呢?更别提几个娘娘了,都是女子,去那种地方若是被人知晓,肯定要被御史参奏。 可惜没人理会他。 天衡帝一点头,几人就忙不迭地往外跑了,其中脚步最快的就是淑妃,估计是怕被她老子拉回来。 谭元清看得目瞪口呆,自己那端庄守礼,笑不露齿的闺女咋变成了这样,太痛心了。 他担心闺女惹事,也怕皇帝出事,犹豫了片刻就想追上去,但却被孟爷给拉住了:“跑什么?讹了人,现在就想找借口跑了?” 那些病人也将他给围住,谭元清亮明自己的身份都没人信他,还是等京兆府少尹过来,他才得以脱身,但这时候天衡帝一行人早走了。 春香楼距药铺不远,一刻钟便到了。 这时已近黄昏,楼里亮起了漂亮的灯笼,橙的、黄的居多,也有其他颜色,但总体呈暧昧的暖色调。 若是以往,这会儿楼里定然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但这会儿,春香楼外却围了一群的人,很多是看热闹的,也有些相熟的恩客进去了。 不用刻意打听,只听周遭议论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翡翠是今年品花会新选出来的花魁,姿容绝艳,才情不俗,是春香楼的摇钱树。 只是不知怎的,最近两个月她时常咳嗽、胸闷难受。起初大家也没太当回事,只以为她是感染了风寒,谁料今天刚开门接客时她忽然摔倒还咳了血。 这可吓坏了老鸨,连忙派人去请了大夫。 身为花魁,翡翠的房间本在二楼,但她摔倒得突然,也不知摔伤了哪里,略通医术的客人提醒老鸨别轻易挪动她。 老鸨便将其安置在了一楼的一张软榻上。 广全塞了一块银子后,他们也得以进去看热闹。 唐诗跟在后头,踮起脚尖终于看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花魁。 翡翠不愧是花魁,柳眉弯弯,樱桃小嘴娇嫩欲滴。她着一件白色的轻纱,里面是一件红艳艳的抹胸,露出一截细腻的雪颈和精致的锁骨,红与白极致的对比,极致的诱惑。 许是身体不舒服,她黛眉轻颦宛如西子捧心,让人恨不得将一切都奉上。 【好美啊。】 唐诗看直了眼,感觉自己平日里学的词汇都不够用了,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美字。 【漂亮姐姐真美,看起来就软软的,香喷喷的,好想贴贴。】 淑妃她们看了也不得不酸溜溜地承认,这个花魁就是漂亮。不光是五官长得美,身上还有一种女子的媚态,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很吸引人的眼睛。 淑妃忍不住偷偷看了天衡帝一眼。 皇上瞧不上她们姐妹,那对这么个大美人呢? 天衡帝背着手,面无表情,端是冷漠,真是郎心似铁,不看也罢。 还是宿主说得对,娇娇软软的漂亮花魁更好看。 许大夫搭在翡翠的手腕上把了一会儿脉,然后松开手,又问了伺候的小丫头翡翠最近的症状。 小丫头抽抽嗒嗒地说:“自入秋以来,姑娘就不大好了,时常咳嗽,大夫看过都说是风寒,可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食欲也跟着下降,人都瘦了一圈,大冬天的还经常出一身的汗……” 许大夫越听越觉不对,很快就收回了手,严肃地对老鸨说:“翡翠姑娘怕是得了痨病。” 听闻此言,原本还在凑近看花魁的客人连忙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广全也吓了一跳,挡着天衡帝面前,想让他们避开。但他们本来就离的远,而且还听到了唐诗的嘀嘀咕咕。 【这个半吊子庸医又来了。】 【不过这回倒是歪打正着,如了翡翠的意。】 几人顿时明了,翡翠肯定没得痨病。 在古代痨病可治不好,而且还会传染。得了痨病也就相当于被判了死缓。 老鸨不愿相信,这可是自己的摇钱树。 她精心培养了翡翠这么多年,花了多少心血和银子啊。翡翠这才刚被评为花魁几个月,正是颜色正好、身价最高的时候,怎么可能得痨病呢? “许大夫,你会不会搞错了?咱们翡翠就是感染了风寒。” 许大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谁家感染了风寒咳几个月?还咳痰咳血?她这就是痨病的症状,你若不信我,那就去请别人。” 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打消了不少人的怀疑。 只有老鸨欲哭无泪。她这春香楼花魁得了痨病的消息传出,不但翡翠没客人,只怕最近这几个月,其他姑娘也接不到客了。 果然,好几个经常来春香楼寻欢作乐的常客一听这消息,连忙提脚就走。 老鸨急得不行,捏着帕子捶手:“这……这可怎么办啊,许大夫,这痨病可有得治?” 许大夫摇头:“没得治,好好将养吧,还能活一段时间。” “晦气。”老鸨气得直骂人。 翡翠缓缓睁开一双翦水秋瞳,泪盈盈地看着老鸨说:“妈妈,女儿这身子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您就将女儿安置在后楼的柴房吧。” 老鸨没吭声。 后楼的柴房虽不占地方,可到底也是在楼里,传染到其他姑娘怎么办? 客人们知道后楼有个痨病患者,肯定也不敢来。 至于说将她赶出去,可若不是无家可归的,又怎么会落到青楼妓院,若真将她扫地出门,她怕是在外面活不过三天。 而且到底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花魁,还没给楼里挣多少银子呢,就这么舍了,岂不是太亏了? 老鸨正犹豫不定。 其他人也好奇她怎么选择。 只有唐诗气定神闲。 【来了,来了,好戏开场。】 下一刻,一个穿着布衣,用蓝色布巾包头的穷书生蹬蹬蹬地跑了进来,泪眼婆娑地望着软榻上脸色苍白,瘦得皮包骨的翡翠,伤心地哭道:“翡翠,听说你生病了?你这是怎么啦,脸色如此苍白?” 翡翠抬起无力的手,将他推远了一些,有气无力地说:“别,别离我太近,我……我得了痨病。” 书生不敢置信地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这……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上次上次我见你时都还好好的,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上这样的病。” 说着重新靠了过去,紧紧握住翡翠的手说:“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唐诗啧啧。 【演技真好。】 周遭的青楼女子和看热闹的百姓都为这书生的勇敢和深情所打动,毕竟痨病可是会传染的,这书生也真是大胆,毫不犹豫地亲近翡翠。 但听到了唐诗只言片语的淑妃她们却知道没这么简单。 翡翠分明没得痨病,莫非是许庸医跟这穷书生勾结? 可也说不通,伺候翡翠的丫头可是说了,她已经咳了好几个月,今日咳血也是大家都看见的,这总做不得假。 她们还没想清楚,便见那书生握住翡翠的手含泪对老鸨说:“妈妈,小生想赎翡翠,您开个价吧。” 老鸨正愁不知怎么处理翡翠这个烫手山芋呢,如今还有冤大头愿意接手,她生怕书生反悔,忙说:“翡翠可是咱们春香楼的花魁,多少大爷捧着银子排队只为见她一面。若不是看你这书生对她一片真心,我这当妈妈的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念在她跟我母女一场的份上,你出一千两银子吧。” “一千两!”书生直接双膝一弯,跪下就不停地给老鸨磕响头,“妈妈,求求您,少一点,小生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求您看在翡翠生病的份上,少一些吧,求求您了……” 他磕得极其认真,都不带停歇的。 很快,他的额头上就磕出了青紫。 翡翠感动得眼眶泛红,强撑着病体去拉他:“周生别磕了,别磕了,为我这个将死之人不值得……” 周围不少人都为他们的真挚爱情感动,纷纷劝说:“是啊,翡翠姑娘都得了痨病,以后也接不了客人了,哪还要得了一千两啊!” “对,要我说啊,现在还有人愿意照顾翡翠姑娘就不错了。也就这位小兄弟对翡翠姑娘一片真心,不然谁愿意花银子买个痨病回去啊,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人伺候。” …… 就连淑妃和李昭容也露出了不落忍的表情,全然忘了这书生是演的。 唐诗真觉得今天见识了太多人才。 【真该让那些只知道瞪眼耍帅的男女明星瞧瞧,人家这没经过学习排练,演技都浑然天成,吊打他们十八条街。】 【要不是知道这是他们俩事先商量好计划,我都要掉豆豆了。】 眼眶有点湿润的李昭容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帕子,得,白感动了。 原来不是庸医跟周生串通,而是翡翠跟周生串通好的。 那他们的目的就很好猜了。 周生一看就很穷,翡翠现在身价虽高,但接客的银钱绝大部分都被老鸨他们拿走了,她手里也没多少钱。 翡翠想要赎身,装病,尤其是装治不好又具有传染性的疾病可不就是个好办法。因为按她现在的身价没个几千上万两银子肯定是没法赎身的。 但生病了,尤其是感染上了痨病这种治不好的病,她的价值将大打折扣,最后为了楼里的生意,为了甩掉她这个“包袱”,老鸨肯定会让步的。 果然,可能是见这么多人帮周生说话,也可能是看周生这副穷酸相,拿不出多少银子,老鸨皱眉说:“好吧,我跟翡翠到底母女一场,也希望她以后过得好,看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我让一些,那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周生有些为难,半晌颤颤巍巍地举起食指:“一,一百两行吗?妈妈,小生最多也就能借到这么多银子了,再多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老鸨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你知道想见咱们家翡翠一面得要多少银子吗?十两,少了这个数你连门都进不了,过夜那又是另外的价钱了。你一百两就想把我女儿带走,做什么梦呢?” “妈妈,您通融通融吧,小生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了,这样吧,多余的先欠着,等以后小生有了银子一定给您补上,您看行吗?”周生苦苦哀求。 老鸨瞧了他这穷酸的样子,撇嘴:“五百两,不能再少了。要不是翡翠生病了,五千两你都别想把人给我带走。” 以后翡翠吃药吃饭不要钱啊?就这穷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怕是养家都难,指望他补上,那跟做梦没什么差别了,这种话呀也就骗骗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 五百两周生显然也是拿不出来的。 他一脸难色,翡翠见了,轻轻推他:“周生,你一片情意妾身永生难忘。但赎身这事还是算了吧,我这破身子也活不了两年了,你倾家荡产,最后也不过是人财两空,算了吧。” 这番话又引得不少人感动得落泪。 就在这时,老鸨身后走出一个比翡翠大一点,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子。 她对老鸨说:“妈妈,翡翠妹妹都病成这样了,您通融通融,五百两实在是太多了,少一点,咱们姐妹这些年也攒了些私房,今儿我带头,将银子拿出来给翡翠妹妹赎身,您看行不行?” 说完她就利索地掏出了十两银子递给老鸨。 有了她带头,楼里好些个姑娘都站了出来,三两、五两的碎银子,很快就在桌子上凑了一小堆,粗略估计有个几十百来两银子。 这个义举让不少人感动。 “少一点吧,翡翠姑娘这身体情况也接不了客了,除了周生谁愿意给她赎身啊?没人赎身,还得你们春香楼养着呢。” “就是。这春香楼的姑娘真是有情有义,尤其是珍珠姑娘,人如其名,心善人美。” 眼看所有的人都夸珍珠有情有义,唐诗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才叫真正的黄雀在后啊。】 【大家口里这位义薄云天的珍珠姑娘赢麻了。】 【花十两银子就能解决一个劲敌,还能获得满堂喝彩,给自己博个美名,珍珠赚大发了。】 【翡翠将自己小心翼翼积攒的私房钱交给周生让他给她赎身,为此不惜将自己弄成这样病怏怏的模样。】 【他们三感动了一大片人,可惜爱情是假的,姐妹情也是假的。】 【一切都不过是过气花魁想赶走她这个对手的手段罢了。】 淑妃几个顿觉毛骨悚然。 天哪,青楼女子也这么多心眼的吗? 大家对视一眼,都心有戚戚焉,得亏她们几个连同趾高气扬的燕妃都没这么多心眼,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翡翠也太可怜了。 她以为寻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不惜牺牲一切只求能脱离苦海,与心上人双宿双飞,但心上人却是别有用心地接近她。 可以想象得到,等她年老色衰,甚至不用等到那时候,只等周生的新鲜感没了又或是有人觊觎翡翠的美貌愿意出大价钱,他这样龌龊的人都可能随时抛弃出卖翡翠。 翡翠的下场也许不比留在春香楼好多少。 同为女子见翡翠这么被人蒙蔽欺骗,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淑妃问旁边一人:“这珍珠是什么来头啊?” “珍珠姑娘啊?那可是春香楼的前花魁,整整六年,都是春香楼的第一人,也就现在年纪大了点,又有更漂亮更年轻的翡翠姑娘出来,她才退而成为春香楼的第二个红人。” 果然如宿主所说,珍珠有嫉恨翡翠的动机。 而且今天这事传出去后,她的名气肯定会高涨,等翡翠一走,她就能如愿重新坐回春香楼花魁的宝座。 没有金手指的百姓显然不知道人心如此险恶,还被他们感动得眼泪汪汪。 甚至人群中还走出一个大汉说:“我再给他们出一百两,帮翡翠姑娘赎身如何?” 围观的百姓立马拍手交口称赞:“壮士高义。” 那大汉拱了拱手说:“哪里,我也不过是不愿见一对有情人被拆散。珍珠姑娘有情有义,周生生死不弃患难见真情,翡翠姑娘善良重情,妈妈何不成全他们,这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是啊,春香楼里的姑娘们都如此重情重义,柳妈妈你就通融通融吧。”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 老鸨见大家都劝,银子也涨了三百两左右,更重要的是她怕周生反悔,便顺手推舟道:“也罢,今儿个看在诸位爷的面子上,妈妈我就做一回亏本买卖。曲红,去我房里将翡翠的卖身契拿来。” 她将钥匙递给了心腹。 曲红很快就将卖身契拿了下来。 老鸨还有些不舍,要培养一个花魁不容易。首先得遇到好苗子,其次还得花时间和钱,这成本可不低。 但翡翠如今感染上了痨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鸨收了银子,将卖身契递给了翡翠,一副不舍的样子:“你是咱楼里出去的姑娘,以后这周生若是欺负你,尽管来找妈妈,妈妈给你做主。” 大家又夸老鸨高义。 今天春香楼虽然损失了一个花魁,但也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尤其是珍珠,今日之事传出去,她必声名鹊起,还能再火一阵子,春香楼也不算太亏。 翡翠收了卖身契,挣扎着爬了起来:“谢谢妈妈。” 伺候的小丫头已经将翡翠的东西收了下来,就几件衣服还有两支很普通的银簪子。翡翠也不介意,接了过来,冲小丫头笑了笑。 周生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拜谢了众人相助。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日之事要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完美结束时,翡翠却推开了周生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在了那大汉的面前:“多谢恩公和楼里的姐妹们相助。” 那大汉吓了一跳,赶紧避开:“翡翠姑娘言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的,”翡翠郑重道,“萍水相逢,恩公却愿出一百两为妾身赎身,恩同再造。周生替妾身赎身乃是因为昔日情份,楼里姐妹相助是为过往的情谊,独有恩公为妾身赎身不图回报。恩公无所图,但妾身却不能让恩公白白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为报恩公大恩,妾身愿为奴为婢伺候恩公一辈子!” 全场哗然,都被这出人意料的一幕给惊呆了。 咋回事?你不是要跟情郎双宿双飞吗?怎么反而要跟这个粗鲁的大块头走? 第035章 不过最震惊的莫过于周生。 这跟他们说好的不一样。 他没多想, 只以为翡翠是不好意思白拿了壮汉的一百两银子,连忙过去拉着她说:“翡翠,恩公的这份情我与你一起记下, 待来日再好好报答恩公。” 他还没看清形势, 唐诗差点笑岔。 【他还真以为翡翠会傻乎乎地跟他走呢!】 【两兜比脸还干净,拿什么报答?上下嘴皮子一碰还是他那厚脸皮?】 壮汉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连忙摆手拒绝:“不用,翡翠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君子不夺人之好,你与周生情比金坚,这是难得的缘分,回去好好过日子吧,这事就别提了。” 周生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但翡翠却固执地不肯起来, 泪眼婆娑地望着周生说:“贱妾能与你有这一段情分已然知足,下半辈子就让妾身去报答恩人吧。况且周生你有凌云之志, 贱妾已是病弱之身, 还是莫耽误了你的前程。” 众人听到这里明白了, 翡翠这是看自己生病了, 不想拖累周生啊。 这□□真是太重情重义了。 有些感性的男人还想,平生能得这样一红颜知己,足矣。 只有周生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翡翠没病吧!他要敢说,被骗的老鸨能打断他的腿。 唐诗看着他这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太好笑了,他现在都还没意识到翡翠早看破了他的小算盘,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还做财色兼收, 既能从珍珠那得了好处,又能得到翡翠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做梦!】 【翡翠这么聪明的大美人怎么可能跟他这种负心薄情的家伙走。】 淑妃几个恍然,难怪翡翠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花魁厉害啊。 活该这个不安好心的周生白忙活了一场。 周生显然不甘心即将到手的美人就这么飞了,他蹲下身扶着翡翠:“原来你是为我着想。翡翠,我真是太感动了,你不是拖累,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得端是情深,再配上他那副清俊的面容,自带的桃花眼,没几个人会怀疑他的话。 但翡翠卖身契已经拿到了手,没了继续跟他虚与委蛇的兴致。 翡翠故作一脸感动,头轻轻一偏,凑到他的耳边低喃了一句:“珍珠让你接近我的吧,闭嘴,别坏我的事,否则等着声名扫地。” 周生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翡翠。 但翡翠已经抬起了脖子,仰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然后睁着一对水汪汪仿似会说话的美目望着那壮汉,柔柔地问:“周生已经想明白了。恩公还不愿意接受妾身,莫非是嫌弃妾身?” 她美目含泪,仿佛只要壮汉一说不好那晶莹的泪珠就会夺眶而出。 谁抵挡得了这样的温柔乡? 壮汉一脸紧张,磕磕绊绊地说:“这……不嫌弃不嫌弃,我,我就是,周生怎么办?” 语无伦次的样子,甚是好笑。 翡翠侧头看向了周生,语气温柔似水:“周生也很是钦佩恩公的为人,将妾身交给恩公再放心不过,对吧。” 周生被掐住了七寸,还能怎么说? 他现在还有个重情重义的名头,但要是说破了,名声扫地不提,老鸨和珍珠都不会放过他。 所以哪怕舍不得翡翠,他这会儿也忙不迭地改了口:“对,恩公为人仗义,翡翠跟在你身边,我,我再放心不过。我家徒四壁,为赎翡翠又花光了家里的银子,已无银钱给翡翠治病,翡翠跟了你也好。” 他这里耍了个心机,提醒壮汉翡翠现在可是患了痨病。 多少人闻痨病色变,不然老鸨怎么可能放翡翠走。 但壮汉听了只觉得翡翠更可怜了,郑重承诺道:“周生放心,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好好为翡翠姑娘治病的。” 周生的脸一下子憋成了猪肝色。 唐诗笑疯了。 【笑死了,他以为拿痨病就能吓退这壮汉啊。】 【哈哈哈,翡翠顺利赎身离开春香楼,珍珠也赶走了劲敌,重新夺回花魁的宝座,只有周生一场空,笑死了。】 【别说,翡翠这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这莽汉虽然长得普通,年纪又大了点,没周生的那副好皮囊。但人家里殷实,略有薄产,为人仗义直率,而且不凑巧的是他的原配两年前因病去世了,翡翠跟了他就能做个正头娘子,不比去那些富贵人家做小妾受主母磋磨强啊。】 【他脑子没那么精,但人品好,正好翡翠脑子聪慧,可以补足这点。】 【粗鲁直率真性情的糙汉子,娇滴滴温柔似水的心机美人,有点好磕啊。】 【这就是磕cp的快乐吗?磕到了,磕到了。】 唐诗趁机磕起了糖,在心里哇呜呜地叫,引得淑妃她们也跟着磕了起来,看这大汉与翡翠都觉得般配了许多。 只有天衡帝皱起了眉头。 她不是对容貌最是挑剔的吗? 他脸上多个疤,她都喊着辣眼睛,没眼看,怎的对这粗鲁壮汉如此宽容?莫不是也看上了这壮汉? 广全察觉到天衡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不好好的吗?皇上怎么生气了? “老爷,可是哪里不适?”他将这归结为天衡帝可能是不适应春香楼如今这种嘈杂的环境。 天衡帝没有多言:“走吧。” 瓜已经吃完了,翡翠和壮汉也已经走了,这乱糟糟闹哄哄的青楼没什么好看的了,大家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一段距离,她们就又听到了宿主的惊呼。 【翡翠真是个实诚人啊,一上马车就跟壮汉说明了实情。】 【壮汉被她的聪慧和从良的决心所打动,问她愿意不愿意嫁给他。】 【这直球我喜欢。】 【哈哈哈,我磕的cp成了真,棒棒哒。】 淑妃几人脸上也洋溢出了笑容,是啊,翡翠觅到了好去处,下半生有望,真好。 只有广全看着几位娘娘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和天衡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迷糊了,咋回事? 大家明明是一路的,怎么感觉这体验完全不同。 不过很快他就来不及想这些了,因为他看到很多官差将西风巷给围了,还有士兵将卖獐鹿肉的老板给抓了起来。 “哎哟,这是咋啦?”广全纳闷。 大家看他这副样子,不由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 可怜的广全公公,还被蒙在鼓里的呢。 他上前拉住一个官差询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官差说:“卖假货罪。这家伙所谓的獐鹿肉实际上是腐烂发臭的马肉。” 呕! 广全恶心不已,赶紧将手里拎的獐鹿肉给丢了。 什么玩意儿,这么恶心的吗? 他刚才还尝了一片,想哭! 天衡帝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说得对,这宫外的东西不干净,不能乱吃。” 广全欲哭无泪,今天皇上出来,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皇上别吃宫外的东西,哪晓得他第一个中招。 真是没脸见人了。 天衡帝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广全闷闷地跟在了后面。 唐诗几个一边看广全懊恼的样子,一边欣赏京城的夜景。 晚上的京城真漂亮啊,万家灯火,恍如白昼。 人也很多,全家携手出游,三五好友相聚,晚归的差役过来下馆子…… 路边的酒肆、茶坊、小吃摊上都热热闹闹的,还有人在表演皮影戏、蹴鞠、猜灯谜、相扑等活动,格外热闹。 不过唐诗没有凑热闹的心情,因为她饿了,三四个时辰没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 她看着前头天衡帝挺拔的背影,在心里跟瓜瓜吐槽。 【狗皇帝还走这么快,都不饿的吗?】 【油炸红糖面果子,色泽黄亮,外酥内糯,香甜可口,好香啊,火腿也不错,看起来就很鲜美,在泡面上放几片,绝配啊,不行我要流口水了,还有烤包子……】 淑妃几个的肚子也跟着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广全听到了体贴地对天衡帝说:“老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天衡帝指了指前面:“去酒楼,吃过饭再回去。”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酒楼有点远,但比较高,有四层,比周遭的建筑都高出了一截。酒楼上挂满了各色灯笼,看起来很是华丽。 唐诗满足了,今天出宫真是太值了。 不但看了杂技,喝了茶听了书,还见识了古代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假方式,最后去了趟春楼,见了美丽聪明的花魁,现在还能去酒楼大快朵颐一番。 【狗皇帝不错,能处。】 【要是能经常出来玩玩就更好了。】 淑妃几个心里也升起了同样的心声,可不是,还是宫外的世界更精彩。她们纷纷看向天衡帝,可惜天衡帝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们,更别提答应再次出宫了。 不过大家这会儿都饿了,也没空想那么多,坐上马车,很快便去了酒楼。 广全直接包下了酒楼四楼。 上了四楼,唐诗往外瞟了几眼,才发现这边比较偏僻,已经位于坊市的边缘了。 因为四楼没其他人,倒是很清净。 广全很了解大家的口味,让上了招牌菜,又点了天衡帝和几位娘娘都喜欢的菜。 可能是被那冒牌獐鹿肉给坑怕了,点完菜后,他竟跑去了厨房盯着对方做,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不过很快大家就没心思笑话广全了,因为一道道鲜美的菜肴端上了桌。 等天衡帝一说开动,唐诗就默默拿起了筷子,对准了自己最近的一叠糖醋排骨。 可能是因为都饿了的缘故,这顿饭吃得很沉默。 唐诗快要吃饱的时候,半开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了喊打喊杀声,声音有些远,听不大真切。 酒足饭饱,大家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见天衡帝放下筷子站到了窗户边,大家连忙跟了过去。 只见城东的方向,有一处似有火焰升腾,吵闹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唐诗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赶紧呼唤瓜瓜。 【瓜瓜,那边怎么回事?】 瓜瓜:【东越国的探子动手了,总共竟然有一百多人。不过朝廷早有准备,这下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唐诗:【那朝廷这波不是赚大发了,可惜,没能亲眼见证这精彩的一幕。】 安嫔听到宿主一无所知的话,侧头悄悄瞄了一眼天衡帝冷峻的侧脸,心里平衡了。 皇上明摆着是因为宿主想看今晚这场戏才弄了这么一出,还特意选了一个离东城近,视野好,既能看热闹又安全的地方。 可惜,宿主半点没领会到皇上的用意。 皇上又怎样,还不是跟她们一样,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不过虽然离得远,但有瓜瓜的现场直播,大家这个瓜仍然吃得很起劲儿。 等朝廷将东越的探子一网打尽后,天已经越发地深了,一行人没有逗留,直接回了宫。 因为回得晚,睡得也晚,唐诗第二天早上睡过头了。 等她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春喜和双丫在小声说话。 “娘娘昨儿回来得晚,累了。正好今日承乾宫那边没来人,就让她好好休息,咱把饭给娘娘留在灶上,等娘娘醒了就能吃。” 唐诗迷迷糊糊听到这句,知道今日不用去承乾宫点卯,毫无负担地又睡了过去。 直到中午她才慢悠悠地起床,午饭和早饭一块儿吃,边吃边翻八卦。 【昨晚抓了五百多人,有些是探子,有些是探子的家人和密友。】 【哇塞,户部仓部司郎中竟然也是探子,牛逼了。难怪他们能想办法与东城内的探子里应外合呢。】 【狗皇帝昨晚回宫后一晚上没睡,难怪今天不让我们去伺候了。】 不去伺候,唐诗也乐得轻松,重新看起了其他八卦。 【心柔公主死了!她昨晚落脚傅家,被伺候的一个仆人给杀了。因为这个仆人的妹妹有一头漂亮柔顺的黑发,被心柔公主看上,命人剃了人家的头,那小姑娘不同意,她就把人脑袋割了。】 【太残忍了,一刀捅死真是便宜了她。】 【傅家慌了,主事的傅国公和傅二爷都跟随太后去了行宫,主母梁氏离开,群龙无首。哦,四房借着这个混乱的机会大肆捞钱,真是个奇葩。】 傅家的混乱真是给唐诗提供了不少笑料。 就着这些笑料她多吃了好几口饭。 看完这个,她瞄到了安王的八卦。 安王真不愧是个出了名的弟控。昨天找梁氏询问了季遥的生平后,今天一大早又带着儿子赶到季遥曾经居住过的院子缅怀。 安王逛完了小院,出了门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伤感地说:“以前我也曾路过这里好多回,兴许与你二叔曾在这擦肩而过。我当时怎么就没认出他来呢?”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骨肉血亲明明曾近在咫尺,却相逢不相识,抱憾终身。 “父王,若二叔泉下有知,定然不愿您如此难过的。”世子宽慰安王,“况且,二叔虽不在了,但还有良哲堂弟,等得他日良哲堂弟回京,再让他认祖归宗,以慰二叔在天之灵。” 安王哪能等到以后,他对世子说:“为父明日就出京,去江南寻你堂弟,府中就交给你了。” 此外,他还打算找到季家人。 一则是感谢季家当年救了季遥并将他抚养长大,二则也是想了解一下季遥小时候的事,还有没有什么遗物。 梁氏知道的到底不如季家人多。 唐诗看到安王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千里迢迢去见侄子,追寻弟弟的曾经的生活就感动得泪眼汪汪。 她果然没看错,投胎到安王府真是烧高香了。 羡慕安王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 唐诗有点酸,借着这个酸劲儿,她又吃一碗饭,后果就是她不知不觉吃撑了,下午就绕着院子不停地散步消食。 大冬天的,院子里风比较大,有点冷。 春喜给唐诗披上了厚厚的狐裘,仍旧有点不放心:“娘娘,不若去恒春园转转。” 恒春园是宫里的暖房,听说里面四季如春,哪怕是寒冬腊月照样百花齐放,美不胜收,是宫里不少娘娘们的最爱。 不少妃子都以冬日里能得到恒春园的鲜花赏赐为荣。 但唐诗没兴致,上辈子念大学那会儿,她们宿舍有个舍友家在云南,而且是做花圃生意的,特别爱花,三天两头都有花寄过来,四年下来,她们宿舍的花就没断过。 恒春园的花是好,但还能好过现代品种繁多的鲜花吗? 而且没赏赐,她也只能去瞅瞅,又不能抱一盆回来,大老远的就为了跑过去看几眼花,何必呢? 唐诗宅惯了,承乾宫那边没圣旨,太后不在宫里不用请安,大冬天的她实在不愿意出门,就整日窝在昭华殿里,跟春喜他们打吊牌,讲故事,再抽空看看八卦。 到了饭点,再来一锅热腾腾的锅子,真是快活似神仙。 虽然扣了三个月的俸禄,但前段时间唐诗天天在承乾宫蹭饭省了不少伙食,而且狗皇帝还赏赐了好几波,所以她手里比以前还宽裕。 有钱了就要吃好点嘛,大冬天的没有比羊肉锅子更好的了。 唐诗这小日子倒是过得美滋滋的,可就苦了淑妃她们几个。 淑妃以前也是个文静能沉得住气的性子,无奈最近几个月的生活实在是太精彩了一点,天天吃瓜看热闹太有意思了,天衡帝突然不召她们去承乾宫,她都有点不习惯。 同样不习惯的还有李昭容、安嫔。 真真是应验了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要是没前阵子精彩的生活,她们也不会觉得天天窝在宫里绣绣花,打打牌,做些糕点补汤是多么的无聊。 淑妃第一个按捺不住了。 但她不愿意一个人出头,索性去找了李昭容,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怨念:“皇上都好久没召咱们去承乾宫了。” 李昭容瞥了她一眼:“是啊,皇上都整整五天没唤咱们姐妹过去陪他了。” 她们完全忘了,以前她们一个月都未必能去承乾宫一次。 “皇上该不会以后都不唤咱们过去了吧?”淑妃有些担忧,“听闻这几日安嫔也在自己宫里。” 咋回事?皇上连安嫔都不宠了吗? 李昭容也坐不住了:“不如咱们去找安嫔妹妹,让她去陪陪皇上,兴许皇上就想起咱们了。” 安嫔面对二人的来意,真是有苦难言。 她也想听八卦啊,但皇帝不叫她们过去有什么办法?最近几日,她派人打听了,周才人也在自己宫里,皇上谁都没召。 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莫非是在生宿主的气?不应该啊,上次回宫的时候皇上也没表现出多生气。 面对二人期盼的目光,安嫔终是下了决心:“既然两位姐姐如此看好妾身,那妾身就试试?” 她绝不会承认她也是在自己宫里闲得发霉了。 天衡帝正在披折子,听说安嫔求见,轻轻挑眉:“她来做什么?” “只说是有要事想见皇上。”广全轻声说道。 天衡帝快速批阅了手里的折子,重新拿起一本:“让她进来吧。” 安嫔进了御书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主动说明来意:“臣妾好些日子没看到皇上了,甚是想念,皇上近日可……” 天衡帝停下批奏折的动作,抬起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安嫔:“有话直说。” 安嫔知道皇上没耐心听她废话了,她闭上眼睛鼓足了勇气道:“皇上,姐妹们都好些日子没看到了皇上了,明日就让臣妾来陪皇上吧。” 天衡帝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谁的意思?淑妃,李昭容?” 安嫔知道瞒不过,如实交代:“淑妃姐姐和李昭容都想皇上了。” 天衡帝已经明白了她们的目的。 这几日之所以没召她们来承乾宫,一是因为太忙,东越国探子意图在京城引发大规模的鼠疫涉及太广,事情繁多,他每天都只睡两个时辰,二来也是因为这事牵连甚广,这几个妃子虽说都很识趣,但天衡帝还是不愿她们知道太多。 不过此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也有些想念宿主的聒噪。 这几日每天上朝、接见大臣、批阅奏折,少了那道声音,还真有点不习惯。 “知道了,无事就退下吧。”天衡帝重新拿起了奏折。 安嫔忐忑地退出了承乾宫,摸不清楚皇帝的态度,“知道了”是几个意思?行不行,给个准话啊。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因为一大早就有人来请她去承乾宫。 安嫔乐坏了,连忙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奔承乾宫。 好巧不巧跟唐诗前后到。 跟她的精神奕奕不同,唐诗一直在打哈欠。没办法,昨晚跟春喜她们打牌打得太晚了,本以为今早可以继续补眠睡到中午的,哪晓得狗皇帝突然又把她们叫了过来。 打工人真是苦逼,老板一叫哪怕是半夜都得起来去公司加班。 好在精致的点心化解了唐诗心里的怨念。 要说这几天有什么不大习惯,那肯定是点心和饭菜没那么丰富多样了。 唐诗怀念地捻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好吃,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躲在后面,悄悄摸摸吃了半碟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端起茶杯喝了起来。殊不知淑妃几个心里早等得急死了。 咋回事?今天宿主怎么不吭声了? 她们还想知道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呢? 安嫔知道,她们又要看她了,赶紧低下头。 吃饱喝足,困劲儿过去,唐诗终于有心情吃瓜看热闹了。 【瓜瓜,最近这两天有什么新鲜事啊?】 刚问完便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吵闹声,大家连忙往外望去。 只见两名穿着红色官袍的官员气呼呼地进来。 年纪大一些的那个揪着矮胖一些的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走,见皇上去,让皇上评评理。” 广全闻声,连忙出来劝道:“曹大人,消消气,消消气……” 曹大人甩开了手,直接往御书房走去,后面的那个官员脸色很是难看,上前拽住了他:“这等小事何必闹到皇上面前?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就不必拿这点小事去烦皇上了,是我当时太着急,说话不好听,曹大人就别跟我计较了,有事咱们好好商量。” 但曹大人显然是个较真的性子,撇开他的手:“晚了,我孙子这委屈不能白受。” 说罢直接踏进了御书房,矮个的没办法,只得跟了进去,就是脸色极为难看。 唐诗敏锐地嗅到了瓜的味道,连忙问:【瓜瓜,这两个人是谁?】 瓜瓜:【年纪大的是秘书监曹胜,后面那个是吏部司郎中郭羽兴。】 御书房里行了礼,曹胜就劈里啪啦一顿告状了:“皇上,您来评评理,微臣小孙子养的猫翻墙爬进了郭大人家的别院,那孩子想进去找,别院的管事怎么都不肯答应,还说没见过猫。” “臣那实心眼的孙子在别院门口求了他们半天,他们还是不同意,孩子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回去后就受了寒,发起了高烧。臣的儿子气不过,去找郭大人理论了两句,要求进别院找猫,管事可全程陪同,可郭大人非但不同意,还将微臣的儿子痛骂了一通,打了出来。” 他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这才拉了郭羽兴进宫。 郭羽兴连忙解释:“皇上,非是微臣不愿,实在是别院里住着微臣年事已高的老母。老母性喜安静,不愿见外人,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微臣只是不愿意他们打扰了老母的清净。至于猫,别院里真的没有,微臣已答应赔曹大人一只,是曹大人不依不挠非要追着不放。” 曹胜怒骂:“你放屁,那能一样吗?这只猫是我孙子从小养大的,还救过我孙子一命,是我们曹家的一员,不是随便哪只猫能顶替的。我不要别的猫,就要咱们家那一只,你竟还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想糊弄我们。” 大家也觉得郭羽兴的态度有些奇怪。 两家的别院挨着,又同在朝中为官,多少要给些面子。 曹家丢了猫,想要进去找就让他们进去找呗,要是不放心,曹胜也说了可以派人陪同盯着。 可郭家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最后竟还不嫌麻烦,找了一只跟曹家丢掉的猫长得一模一样的猫去糊弄曹家人。 郭羽兴无奈地说:“这不是看你们太着急了吗?曹大人,你那就是一只普通的猫,我拿你的猫做什么?别院的仆从已经找过了,真的没有。” 曹胜根本不信他:“你一直这么推脱,不让我们进去找,该不会是将我家的猫弄死了吧?” 【还真让曹胜猜准了,他家那只猫已经被打死了。】 曹胜听到这句话,气得瞪大了眼珠子,愤怒地指着郭羽兴:“你,你,你……” 还是郭羽兴反应快,他连忙愧疚地说:“没错,曹大人,那猫闯进园子里,下面的人不认识,以为是野猫,失手打死了它。不得已,我才找了一只猫给你的。这事是我府上的下人不对,要怎么赔您说吧。” 唐诗快速翻着小册子,很是无语。 【谎话真是信手拈来啊,猫明明是他们故意打死的。】 【因为那猫扒拉上了郭老太太的棺材,差点抓烂了郭老太太的尸体,仆人情急之下一竿子拍死了它。】 【猫咪喜欢古尸味,郭老太太的尸体在地下室存放了一年多,再怎么保存,还是避免不了腐烂啊。】 曹胜陡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郭羽兴。 不是,怎么会死了呢,一个月前,郭家还在到处高价采购老太太最喜欢银貂皮,就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 第036章 郭羽兴不愧是个小机灵, 眼看自己藏了一年多的秘密被抖落了出来,立马下跪磕头声泪俱下:“皇上,微臣有罪, 其实家母已于去年四月因病去世。她临死时表示, 不愿葬到冷冰冰黑漆漆的地下。但不下葬违背世俗伦理,微臣为满足家母心愿, 故而将其停在了别院的地窖中,不惜高价采购水银和冰块等物,保持家母的身体。” “曹大人家的猫闯入地下室,差点抓到了家母,别院的仆从以为是野猫才将其打死。此事是微臣府中的下人之过,微臣愿赔偿曹大人。用这等小事来打扰皇上,臣罪该万死。” 【说得可真好听, 明明是怕丁忧耽搁了前程才秘不发丧的。】 【不过他也确实舍得为老太太花钱,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好吃好喝伺候着, 要啥给啥, 死后几十两银子一件的貂皮说烧就烧, 几百两的翡翠镯子也一起拿去陪葬。这郭老太太陪葬品都有小一万两了, 都不知道该说他孝顺还是不孝顺。】 【说到底还是这所谓的丁忧制度给害的。一丁忧就是三年,比产假杀伤力都大。】 古代人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父母死了都要丁忧三年,若是父母早逝由继父母或祖父母抚养长大的,照样也得丁忧。 而且丁忧回来并不是说你马上就能官复原职了。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整整三年,原来的职位不可能一直空着等你, 总要安排其他官员顶上来。总不能你回来就让人家干得好好的退位让贤吧。 所以丁忧起复后,还要吏部审查, 然后排队,啥时候有空缺了方能候补,运气好或者有门路,等个三五个月就能重新做官,要是运气不好,坐一两年冷板凳也是常有的事。 这一耽搁就是四五年,要是爹妈都来上一轮,小十年都过去了,还谈什么前程。 唐诗还是不认同这个观念。 【生前哪管身后事,人死如灯灭,长辈活着的时候好好孝敬,让他们有个幸福的晚年就行了,何必搞这种形式主义。】 【哪个当爹妈的死后愿意让儿子女儿搭个草棚在坟墓前住三年,吃吃不好,穿穿不好,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郭羽兴被戳破了心里的小九九,本来还很恐慌,可听到最后两句,他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知己。 是啊,他老娘活着的时候,要吃什么,要去哪儿玩,想要什么,他都尽力满足,休沐的时候也时常带老太太出门玩乐。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他让老太太过得开开心心的,这还不能证明他的孝顺吗?非得让他在坟前守三年才叫孝顺,什么道理? 还是福星姑奶奶英明。 曹胜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他阴阳怪气道:“郭大人说得如此好听,只怕是奔丧丁忧耽搁了前程吧。” 哪怕事实如此,也断然不能承认。郭羽兴坚决否认:“没有的事,这是家母的心愿,曹大人怎么会这样认为?” 曹胜冷哼:“没有最好。人之行,莫大于孝,欲求忠臣,必于孝子,若不能孝于家又如何能忠于国?” 好一通大道理输出,唐诗撇嘴。 【说得这么好听,那怎么不让广大的农民、商贩还有士兵们守孝三年?天天结庐守在墓前,不事生产?】 【照这么说,士兵更该守孝三年啊,不然他们岂不是不孝不忠?又如何能将拱卫国土,守护边疆安宁的重任交给他们?】 【不丁忧不守孝三年,就没孝心了?怎么,就你们这些当官的有孝心,平民百姓就不配有孝心?】 【天子以天代月,守二十七天就行了,普通人完全没有强制守孝的要求,到官员这就必须得守孝三年,不然就是不忠不孝?什么歪理。】 【明晃晃的三标,有种就一视同仁,全国上下一盘棋啊。】 郭羽兴越听越高兴,怼得好。 福星姑奶奶,你这么会说就再多说几句。 本来以为福星姑奶奶是来拆他的台的,没想到啊,竟是自己人。是他误会了,回头他也要学葛大人在家中供奉一尊福星姑奶奶的神像,为姑奶奶祈福。 郭羽兴直接拿唐诗的话去堵曹胜:“照曹大人这个理,那大雍几十万将士也该守孝才对。” 这怎么可能,几十万人轮流守孝,那军中年年恐怕都有一大人要离开军营,这岂不是乱了套? 曹胜气得脸色铁青又无言以对,只能抱着礼仪伦常说事。 “哼,郭大人休得胡搅蛮缠,此乃祖制,你莫是想推翻祖宗纲常?” 郭羽兴冷冷地回击:“曹大人此言差矣,丁忧来源于《礼记》,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也,至汉方成定制,秦以前各朝各代可不曾有这规定。既是人定,为何不能推翻?祖宗之法亦有糟粕和精华,作为后人,吾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非全盘接收,否则又与傀儡有何区别?”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曹胜吵不过他,索性寻求天衡帝的支持,“皇上,祖宗之法不可废,郭羽兴不尊纲纪伦常,母死秘不发丧,停一年有余,是为不孝,当从严处置。” 天衡帝一边批奏折,一边听他们吵。 直到叫自己了,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两位爱卿所言,朕听了都颇觉有道理。这样你二人回去好好想想,再上奏折吧。至于猫的事,此等小事也要闹到朕的跟前?朕很闲吗?”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训斥曹胜。 郭羽兴狂喜。 皇上这是站他这边啊,不然也就直接发落他了,而不是让他回去写奏折。 这可是个好机会。办好了既能顺了皇上的心意,在皇上面前留了个好印象,说不定能因此受到重用。而且以后史书上也很可能会记他一笔。 只是朝中老顽固颇多,这事的阻力很大,他得好好想想,拉哪些人方能成事。 曹胜显然也明白了天衡帝的态度,老脸很难看。 只有唐诗没听懂官场上的潜台词,还在啧啧感叹。 【不愧是皇帝,这水端得就是妙。】 【从后宫到前朝,皇帝可真是个端水大师,谁都没落下啊。】 端水大师?啥意思?皇上没有给他们端水啊。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之时,唐诗的思绪又已经飘远了。 【天,这郭羽兴可真是个官迷,为了不丁忧,老母死了秘不发丧都是小意思啦。更绝对是他舔上司的功力,现代的舔狗们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好好反省。】 舔上司?谁啊?怎么个舔法? 曹胜浑浊的老眼亮了起来。 妃嫔们都竖起了耳朵,每次宿主这么说的时候都特别有意思。 只有郭羽兴如丧考妣。 他现在只想开溜:“皇上,微臣记得衙门里还有……” “郭爱卿,朕这里有关于地方官员考核的折子,有几个疑点想问问爱卿。”天衡帝打断了他的话。 郭羽兴跑路没成功,只能苦逼地留下,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福星姑奶奶您就别说了。 哎,福星姑奶奶这张嘴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但显然唐诗没听到他的祈祷。 【当年郭羽兴参加乡试时,主考官生病了,大夫说要饮黄龙汤。主考官见了黑乎乎臭烘烘的黄龙汤闻着都觉得恶心,哪喝得下啊,但这郭羽兴愣是二话不说,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对主考官说,学生已替您尝过了,这黄龙汤不难喝。】 【这得是多强的心理素质,牛啊,不服不行。】 呕! 好想吐。 所谓的黄龙汤就是用大粪和中药熬制成的汤药。 那玩意儿想想也知道有多难闻多难喝。哪怕是生病了,很多人也不愿意喝,可郭羽兴这个没事人为了讨好主考官硬是主动喝了,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好喝。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素质? 曹胜听了都叹为观止。 他真没想到郭羽兴如此豁得出去,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当初郭羽兴的主考官是谁来着? 曹胜记不清楚了,乡试一届有十几名主考官,而且郭羽兴参加乡试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在朝中也不过是个五品郎中罢了,又不是什么特别出众的人物,谁能将他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也许是个突破点。 郭羽兴如此讨好主考官,说不定他参加乡试时主考官给他放水了。科举舞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到时候还有什么孝道的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曹胜刚惦记上主考官,唐诗就已经翻出了这位主考官的事迹。 【这位主考官可是个人尽皆知的大孝子。郭羽兴这次恐怕是要跟对方闹翻了!】 【想当初郭羽兴为了讨好对方,把人家的族谱背得比《论语》都熟不说。主考官的叔父去世,郭羽兴还跑上跑下,出钱出力,晚上守灵,比之亲儿子也不差了。】 【这有几个人能顶住?主考官后来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进了国子监念书。】 【不过这郭羽兴虽说是个官迷,但为官实在是没话说,在地方时劝课农桑,开渠灌溉,锄奸惩恶,其治下鲜少有冤假错案。他调任时,当地百姓十里相送。】 【在吏部司任郎中,掌管文官阶品、朝集、禄赐、告身假、选补流外官这些事时,也还算公正。其实他这个职位关系着不少官员的前途,妥妥的肥差,不少人找关系塞银子,他要么婉拒,要么找关系推脱,滑不溜秋的几乎没落下什么大的把柄。】 【真是好复杂的一个人,既有让人诟病的一面,又有让人敬重的一面。】 本来大家对郭羽兴的印象已经跌到了谷底,可现在听说他为官的这些事,又觉这个人也 依譁 有不少可取之处。 至少他拍主考官马屁也好,母亲死了秘不发丧也好,虽然利己,但都不是损人的事。 曹胜脸上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都什么人啊,他是要利用“不孝”这顶帽子将他拉下来呢,还是不拉下来呢?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天衡帝眼底也浮现出几分兴味,这个郭羽兴有点意思。 郭羽兴老底都被掀了,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本以为就该到头了,谁知唐诗又絮絮叨叨地八了起来。 【哎,不过相较于郭羽兴这种不损人的官迷做派,那个主考官的行为就很一言难尽了。】 【遇上他的考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曹胜立马来了精神,这一听就有瓜啊。要是郭羽兴跟主考官干了不法的事,别怪他落井下石。他双目炯炯有神,竖耳倾听。 【每次阅卷,但凡考卷中出现他祖宗的名讳表字,他都要站起来正衣冠行大礼,以示对先人的尊重和孝道。】 【这就算了,毕竟是个人行为,虽然奇怪了点但也没妨碍到他人。】 【但行了礼他就把考卷放到一边,直接淘汰了。】 【考生们心里肯定日了狗。十年寒窗苦读,就因为考卷上有个跟主考官某个祖宗名讳相同的字就被淘汰,还有没有天理了?】 【后来考生们没辙,但凡是他担任主考官,立马将他父亲祖父曾祖父高祖父天祖父……往前数十几辈的名讳表字打听得清清楚楚,背得滚瓜烂熟,就怕犯了他的忌讳。】 【皇帝都没他这么霸道吧。】 皇室还真没有这么夸张,顶多是避讳从开国起历代皇帝的名讳。算下来,很多王朝都没能传承十几代,当然也不用往上避讳那么远了。 曹胜是秘书监,主管书籍资料,是个爱书爱才之人。 听到这事,气得脸都绿了。 既能做主考官,必定也是一步一步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的,当深知考生读书之艰辛才对,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做出这等毁人前程的事。 太荒谬了。 天衡帝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这种以个人喜好避讳来断他人前途的行为,着实可恨。朝廷钦点他做主考官是为朝廷选拔人才,而不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郭羽兴捂脸。 完了,皇上肯定要追究了,座师这官怕是要做到头了。不过福星姑奶奶有句话说得对,他现在肯定要站在座师对立面,座师这个关头因“孝”出事,于他有利。 他都想好一会儿出了宫该从哪里开始行动了。 到底是顾忌宿主和瓜瓜在这,天衡帝没有立即追究,只是板着脸想打发二人,就在此时,太监来传洪国公进宫求见。 天衡帝心情不大好,板着脸说:“让他进来。” 偏殿唐诗一听洪国公这个乐子人来了,立即停止了八卦,看起了现场直播。 洪国公一脸喜色,进门就先给天衡帝行了礼,然后捧着一只粗糙的青花瓷瓶举在头顶。 “皇上圣明,微臣已经找回了祖传的藏宝图,今日微臣特意进宫,进献给皇上。” 唐诗一听藏宝图就激动了。 【好想去南海挖宝,要是能挖个南海一号出来就发了。】 【诶,洪国公不是老早就把这传家宝找回来了吗?怎么今日突然跑进宫献给皇帝。】 【哦,他那个擅长开锁的大孙子回来了啊。朝廷这次做得很不错嘛,东城已经逐步解封了,估计过完年,鼠疫这事就算过去了。】 洪国公听到这些话急了,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进宫邀功,怎么能都还没表现,什么都让福星姑奶奶说了呢。 而且福星姑奶奶这口吻哪能表现出他对朝廷的忠心啊。 洪国公连忙说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个请求。” 天衡帝已经猜到了洪国公进宫这一趟绝不止献藏宝图这么简单。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说吧。” 洪国公乐颠颠地说:“皇上,俺那大孙子不才,有一手开锁的好技能,微臣腆着老脸为他请求一个随船队出发去打捞沉船的活,还请皇上恩准。” 洪国公这算盘打得精。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是赌瘾这种东西,最难戒掉了。 要把那臭小子留在京城,时日一长,又不知他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索性给他弄个差事,找点事做,等找到了沉船,还能蹭点功劳。 回头洪家有献宝、找宝之功,皇上焉能不赏赐,说不定他们家的爵位又能保两代,延续几十年的富贵了。 但唐诗不看好,她想起海上赌博邮轮、公海赌博娱乐游,因为没了法律的制约,更加的肆无忌惮。 而且古代的船只运行速度远不如现代,时间漫长,船上的娱乐活动也很少,几近于无,这样的枯燥乏味的生活,船员们本来就有赌博的恶习。洪国公孙子想去船上戒赌无疑是痴人说梦话。 【洪国公的孙子最后别把一艘船都搞成了赌船啊。】 洪国公一噎,唯恐天衡帝不答应,连忙拍着胸口保证:“皇上您放心,那小子已经跟微臣保证过了,他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赌了。” 这种保证毫无说服力,想必此前他也已经跟洪国公保证过无数次了。 但洪国公献了宝,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说不过去。不然以后谁还愿意向皇帝献宝? 天衡帝沉吟片刻后道:“可以。不过船上会钦点一名主将,他为副。至于赌博嘛,他们要赌就赌,每赌一次让你孙子刷一次马桶,朕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跟你孙子赌的。” 绝!反正不管输赢,只要陪赌一次就有人帮忙刷马桶干杂物,船员们焉能有不同意的道理,到时候估计船上的脏活都要被他承包了,想想就很喜感。 只要能把不成器的大孙子塞进捞船队伍,洪国公也不管孙子要刷马桶了,喜笑颜开地跪下谢恩:“谢皇上隆恩。” 天衡帝看了一眼沙漏,快中午了,只怕一会儿有个人又要喊饿了。 正好今天有大朝会,连续处理了几个时辰的政务,他也有些累了。 “都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洪国公几人连忙退了出去。 刚踏出承乾宫便看到九江王和葛经义匆匆而来,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擦肩而过时素来周到的葛经义都没跟洪国公打一声招呼。 洪国公这个老狐狸马上意识到出大事了。 他回头往承乾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想回去看看乐子,但又没有借口。 狡猾的郭羽兴也猜到了一二,故意凑近洪国公身边低声问道:“国公爷,你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啊?下官头一次见葛大人如此着急。” “我哪儿知道啊。”洪国公眼珠子一转,“郭大人是不是还有事忘了向皇上汇报?” 郭羽兴满头黑线,他想向洪国公打听打听消息,结果洪国公倒好直接推他进去听八卦。 他是疯了才在自己一身屎都没洗干净的时候还特意跑去皇上面前晃悠,惹皇上不高兴呢。 八卦固然有意思,但哪比得上他的官位重要。 “洪大人记错了,下官记得衙门还有事,先走一步。” 洪国公看他跑得比兔子都快,撇了撇嘴,现在的年轻人哦,一点都没他们那时候的血性了,遇事就跑,没担当。 另一头,天衡帝都要让人传膳了结果又听说九江王与葛经义来了,有要事求见。 这两人的要事必然不会是郭羽兴和曹胜那一猫之争。 天衡帝只得重新坐回去:“让他们进来。” 两人大步进入御书房,匆匆行了一礼,九江王就焦急地说:“皇上,出事了,昨晚先帝的陵寝被盗了。” 咔擦一声,天衡帝捏断了手中的笔,怒道:“怎么回事?守陵的将士呢?昨晚在做什么?” 帝陵有专门的卫队看守,除此之外,宗室还会时常派人去看守。 这在宗室内是一种尽孝心,挣表现的事。 九江王正是宗室中负责看守皇陵这一块事物的宗亲。 九江王连忙禀告道:“回皇上,昨晚卫队的食物被人下了蒙汗药,不少人都陷入了沉睡中,因此贼人才没惊动卫队。今早发现,守陵的卫兵便来报了,臣快速通知了葛尚书。” 葛经义跟着说:“回皇上,刑部已经差人去现场勘验。但就卫兵们所述,此事恐有猫腻?” “哦,什么猫腻?”天衡帝蹙眉问道。 葛经义如实说:“据守陵的卫兵所说,盗贼仅有一晚便打开了皇陵,时间短,不曾走弯路,估计是有内应又或是通过其他渠道得到了皇陵内部的一些信息,不然不可能如此顺利。不过具体的,还要等刑部勘验过后才能有定论。” 皇陵除了外围戒备森严,入口也非常隐秘,而且还设置了机关和陷阱,不熟悉的人单是要找到入口,避开机关都要耗费不少时间,一个晚上远远不够。 天衡帝颔首:“你所言有理。既是昨晚失窃,估计人还没走远,调动京中卫队,在皇陵附近一百里内搜查,一定要找出这帮无法无天的盗贼。” “是,皇上。”九江王连忙应声。 葛经义虽还没去过现场,但却有种预感,想要抓住这批贼人恐怕没那么容易。他今日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去现场,而是进宫,其实还有个目的,想从福星姑奶奶这儿得到一些线索。 他感觉若是耽搁久了,恐怕就找不到这些人了。 他的期待没落空。 唐诗这会儿也从先帝陵寝被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只是反应跟葛经义预想的不大一样。 【哎呀,是哪路英雄豪杰这么牛。】 只听说过前朝前前朝皇陵被盗的,还没听说过当朝而且就是刚死没几年的皇帝陵寝被盗的,毕竟皇室还有守陵的将士和官员,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这是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作案啊,而且还能全身而退,不简单。 感叹完,她总算说出了葛经义期待的话。 【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葛经义的心提了起来,呼吸都慢了下来。 他没注意到的是,上首的天衡帝放在桌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第037章 唐诗完全不知道主殿偏殿一大堆人都被她吊起了胃口, 在焦急地等着她的八卦。 她慢悠悠地翻着小册子,不错过每一处。 好半晌她才在心里小声嘀咕。 【感觉还真被葛大人说中了。】 【这群人对皇陵的布防了如指掌,轻车熟路, 如入无人之地, 要说没内应我可不信。】 葛经义眉头皱得更紧了,果然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就是不知道这内应是谁。 守陵的士兵加杂役有一千多人,要从这么多人中挨个审问,找出内应可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还是福星姑奶奶更快。 只是唐诗也没找到答案。 【咦,怎么没找到那个内应?难道是我猜错了,不应该啊。】 【哦,药是下在厨房的水缸中的, 难怪能够一下子这么多人都中招。下药的是……扮作了运送物资混进去的人。】 【药倒了大部分卫兵后,事先潜入的盗墓贼跟外面的人里应外合, 难怪昨晚那么顺利呢。】 【哇塞, 好多金银珠宝, 足足装了二十多车, 还全是金银细软。那些不好出手的古董字画、孤本瓷器漆器等物都没拿,明显是直接奔着钱去的。】 【这些皇帝真是太奢靡了,死了还拿这么多金银珠宝陪葬,难怪会招摸金校尉的惦记呢。】 【这么多钱,十辈子都花不完啊。】 【可惜,本朝的皇陵守卫太森严了,我是挖不了的。瓜瓜, 前朝还有没被盗的皇陵吗?】 这些墓没了守墓人,只要能找到入口, 难度要小很多。 更甚者,新朝都会偷偷去掘前朝的墓。毕竟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谁不惦记,死人的东西不就等于无主的东西。 皇帝也缺钱啊。 瓜瓜:【前朝皇陵被盗十之六七,剩下的都不是那么好盗的,除非你能找到信得过的团队同伙,不然还是算了吧。倒是一些不起眼的公主坟、亲王墓,达官显贵的坟墓没有被盗,里面财宝也不少,最重要的是比帝陵好挖。】 唐诗兴奋了:【瓜瓜你这主意不错,皇陵难度太高了,这些就不错。等万一哪天咱们没钱了,就去找个亲王墓挖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一人一瓜干脆讨论起了京城附近还有哪些陪葬不错的陵墓。 葛经义哭笑不得。 姑奶奶,你倒是仔细说说昨晚皇陵被盗的事啊! 你这怎么歪得没边了? 要真想盗座古墓过把瘾,回头有机会带你去就是,你说咋挖就咋挖,挖出来的都给你,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眼前的难题给解决了啊。 对比葛经义的无奈,九江王则很恼火。 他负责看守皇陵,如今出了这种纰漏,他肯定要被问责的,心里正窝着火呢,还听这位所谓的福星姑奶奶竟站盗墓贼那边,还讨论起了哪里有墓,入口在何处,他的火气蹭蹭蹭直冲上天灵盖。 “盗墓罪大恶极,犯上作乱,罪不可赦。皇上,朝廷应下旨,以后但凡抓住盗墓贼,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的坟墓,有没有后人追究,都当处以极刑,而且还应株连九族,斩草除根。” 主打一个都不放过。 唐诗听了不乐意了。 【皇陵的宝贝从哪里来的?还不是搜刮民脂民膏。】 【现在不盗,几十年,几百年后照样会被盗,哪个王朝能千秋万代?】 【再说了,咱们这能叫盗墓吗?不,我们是在考古,让宝贝重见天日,而不是葬在地下生灰腐烂。好东西就应该拿出来给大家欣赏。】 【要想死了不受打扰,那就别陪葬这么多宝贝啊。】 【还是咱们领导人觉悟高,平了祖坟给农民种地,死后夫妻将骨灰撒向了大海,没有宏伟的陵寝,没有歌功颂德的墓志铭。】 【瞧瞧,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先帝。哪怕后世史书,估计也只能给他八个字,荒淫无道,奢靡无度。】 【可咱们的领导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永远活在千千万万百姓的心里,每年到了他们的忌日都有百姓自发地去举行悼念活动,缅怀他们。】 这会儿大家都来不及诧异宿主的大胆了,大家更惊讶的是,世上还有这样无私的人? 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可他们知道,瓜瓜和宿主不会撒谎骗他们,也没这个必要。 不为名,不为财,不为利,那这人图什么啊?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葛经义揉了揉眉心,真是越扯越远了。他给九江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了,他越开口福星姑奶奶只会越生气,迟迟落不到点子上,耽误的还是他们的时间。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皇上,追究之事稍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找到皇陵失窃的这批陪葬品。” 先帝皇陵中陪葬的金银珠宝算下来可是有上百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天衡帝缓缓松开手,重新握住笔,翻开了一本奏折,淡然地说:“葛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就交由你与九江王,朕限你们三天之内,一定要追回皇陵的失窃物品。此外,晚些时候,将皇陵失窃的清单呈上来。” 葛经义点头:“是,微臣遵旨。这些盗贼带走的都是金银等物,数量庞大,难以隐藏,应该还没走太远,臣等已经派人地毯式搜索了,一定能找回来。” 【葛大人这次怕是要踢到铁板了。】 【这些人身手敏捷,像是经过特殊训练。而且突然出现在皇陵,脸上都蒙着黑布,神出鬼没的,半夜就将财宝运出皇陵,直接上船走了水路。】 【哎呀,今天雾太大,河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葛经义精神为之一振。 果然还是要靠福星姑奶奶,若是他们刑部探查,估计至少也得花一两日才能知道这些人的去向,到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事不宜迟,既已知道了他们的去向,现在就去追。 葛经义连忙拱手行礼:“皇上,微臣这就去皇陵探查。” 天衡帝摆手,示意二人退下,然后独自坐在御书房内,拿着手上的奏折,许久也没翻一页。 果然有办法避开瓜瓜和宿主的眼睛,但需要特殊的环境。 而且能不能持续也很难说。为保险起见,试探就到这里吧,既能不惹葛经义怀疑,又能不暴露这批财宝的下落。 本以为发生了皇陵被盗这么大的事,天衡帝肯定无心搭理她们这些妃嫔,一会儿就要将她们赶走了。 唐诗连忙又吃了半盘点心,省得今天白跑一趟,连顿饭都没蹭到。 哪知没一会儿,东来便来传旨:“诸位娘娘,午膳准备好了,请娘娘们移步到膳厅。” 唐诗错愕,早知道就别吃那么多点心的,亏了。 到了膳厅,她发现今日的饭菜也很丰盛,整整小一百道,丝毫没受皇陵被盗的影响。 唐诗开心了,要说这几天没来承乾宫,她最怀念的莫过于承乾宫这丰富的饭菜。 很快,天衡帝就来了。 他板着一张脸,眉心打结,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大家都知道他心情应该不大好,都没人敢触他的霉头,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 “坐下用膳吧。”天衡帝率先坐下,拿起了筷子。 等他开动,其他几人也赶紧端起了饭碗,唐诗默默吃着自己面前的菜。 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默,淑妃她们生怕天衡帝发火,没太放得开,最后还是唐诗和周才人吃得最多。 吃过午饭,她们便被皇帝打发回了各自的宫里。 淑妃、李昭容顿时扼腕不已。 她们都还不知道皇陵被盗的后续呢,皇上怎么就打发走她们了?这瓜吃到一半真是让人抓心挠肺啊,要不她们下午去安嫔宫里坐坐? 安嫔听闻这事,赶紧以头痛,身体不舒服为由给拒绝了。 只有唐诗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提前下班啊,能不高兴吗? 回到昭华殿,她美滋滋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后也不起床,就赖在暖和的被窝中看起了皇陵被盗这事的后续。 葛经义真不愧在刑部干了二十年,办案经验非常丰富,很快就通过路上残留的些许车辙痕迹寻到了河边。 那地方是一片荒凉的小树林,林子杂乱地摆放着二十多辆马车,马车上空无一物,马儿也早就被放跑了,不知所踪。 葛经义便带了人沿着河岸上下游寻找,还弄了一些船只在河面上搜寻,并派了快马前往最近的三个码头守株待兔。 到了下午,大雾散去,露出平静的河面。 官府的人在河上挨个盘查,每一艘船只都上去搜寻了一遍,又派人在河两岸四处打听,看有没有目击者看到可疑陌生的船只。 可寻到晚上都一无所获,那艘载了皇陵金银财宝的船就像是在大雾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葛经义和九江王一晚上都没睡,晚上审讯卫兵和杂役,试图找出可疑人员,到了白天又增派人手,扩大了范围搜查。 可整整三天过去,他们将河流上下游两百里远的地方都查了一个遍,河上的船只更是一只都没放过,却愣是没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别说人,就连船的影子都没有。 葛经义没辙,跑到宫里来求助。 但天衡帝没在承乾宫见他,而是在太极殿接见的他,自然也就没唐诗这个金手指。 迟迟没听到福星姑奶奶的声音,葛经义试探地询问道:“皇上,要不咱们去承乾宫?”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承乾宫今日清扫,朕暂时搬到了太极殿。” 那就没办法了。 他只得将自己这几天的探查如实上报:“皇上守陵的一千二百名卫兵和一百一十名杂役都全部盘查了一遍,只发现了厨房有一名可疑人员,但咱们的人查到他时,他已经悬梁自尽。经仵作检验,他后脑勺长了一颗瘤子,恐时日无多。此人并无亲族,孤身一人,他死后线索就断了。” “而河岸边……” 等他讲完,天衡帝才开口:“这么说,目前什么都没查到?” 葛经义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微臣无能,请皇上责罚。” “罚你有什么用?继续查,直到抓到这些贼人为止。”天衡帝冷冷地说。 葛经义苦逼地退了下去,继续去追查这个案子。 其实不止是他,连唐诗也不知道这批人将银子到底藏到了哪儿。 那场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的白雾像是有魔法一般,将整艘船连带那一百多名盗墓贼都藏了起来。除了厕所、床上、浴室,好像又多了一个能屏蔽瓜瓜能力的地方。 唐诗好奇了两天,找不到就算了,反正瓜那么多,她又不执着这一个,只是偶尔想起时会感叹这群人真厉害,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干下这桩大事还没被发现。 可朝廷却没这么容易放下此事。 毕竟是当朝皇陵被挖,而且挖的还是死去不到两年先帝的陵寝,这不是对朝廷的挑衅吗?大臣们纷纷上折子,强烈要求增加搜查力度,一定要抓住这批盗墓贼。 但就在这时,忽又有消息传出,京城外两座亲王墓被盗,痕迹很新鲜,应该就是近两日所为。 这两座亲王墓都是七八十年前建的,是太祖亲兄弟的坟墓。 在朝廷严厉追查的情况下,竟还有人顶风作案,太猖狂了,朝堂震怒,刑部、京兆府都面临莫大的压力,大理寺也被要求加入该案的调查中。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郭羽兴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宣布母亲已去世,他本来准备了丰厚的陪葬,但因不想有人打扰了母亲在地下的安宁,所以他决定减少陪葬,只留两件他母亲平日里最喜欢的衣物和一串佛珠葬于陵寝中。 至于其他物品,他悉数变卖成金银,用于施粥,为母积德行善,以保佑母亲来世投个好人家。 他说做就做,当天便在乞丐最多的养济院旁边摆上了两大口锅,熬上了满满两大锅热腾腾的粥,但凡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人或是养济院的老人孩子过来,都给一碗,浓稠又软糯,并不是做做样子。 这个善行很快在城中的乞丐口中传开,不少乞丐慕名而来,一天连续不断,要熬十几锅粥。 不到三天,郭家施粥的美名就打了出来。 早朝上,天衡帝都还特意夸赞了郭羽兴一句。 郭羽兴趁机提出了他关于“孝道”的看法,建议生前厚待老人,死后薄葬,多做善事,为老人行善积德,最后才提出丁忧应改为自愿原则。 若是本人有强烈的守孝意愿,父母也赞成,官员当丁忧以尽孝心。 但若是父母生前并不愿意儿女替自己守孝三年的,也可灵活处理。 孝之一字,当以满足老人的心愿为最佳,而不是以刻板的规矩来定论。 他甚至大胆地在朝堂上指出了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为了避免家中子弟丁忧耽误前程,多少老祖宗不敢死,拼着命吊着那一口气,就怕自己突然死了阻碍了子孙后代的前程。 郭羽兴这番话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少保守的大臣抨击他不孝不忠,应撸官贬为平民。 但也有一部分官员支持他,毕竟总有官员担忧自己干得好好的突然丁忧,也担忧自己哪天死了以后儿子丁忧不得不暂时断了仕途。 而且郭羽兴还组织了一部分官员参奏他在江南参加乡试时的座师刘冬年。 抨击刘冬年打着“孝道”的名义,随意淘汰考生,埋没了不少人才。 这事在不少学子中间并不是秘密。 那些受害者或是受害者的朋友,都组织了起来给皇帝上了一封万言书,先是肯定孝道并没有错,但当孝道走了弯路,变成某些人谋取私利,沽名钓誉,作践他人的工具时,将危害朝廷,危害国家。 此事借由先帝皇陵被盗一事,越闹越大,京城半数以上的官员卷入其中,连追查盗墓贼的下落都没有那么着急了。 唐诗整日里吃瓜都吃不过来。 而且她还知道了这事不简单。 郭羽兴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接受了狗皇帝的暗示。 也就是说,现在这一切的发展,都是狗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要不是有他的支持,就是给郭羽兴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大胆地跳出来,什么都敢说。 唐诗搞不懂狗皇帝在打什么算盘,但她知道远在福宁行宫的太后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将寝宫里的瓷器摔了个粉碎。 “皇帝这翅膀是长硬了,心柔死了,先帝陵寝被盗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哀家。” “现在又弄出什么孝道的讨论,想要废除丁忧,提倡薄葬,重新定义孝道。怎么,他是想不敬哀家这个母亲了吗?” 傅二爷早在福宁行宫呆腻了,趁机怂恿傅太后:“太后娘娘,皇上还是太年轻了,这宫里啊,缺不得您。依臣看,都快过年了,太后娘娘也该回宫了。” 傅太后睨了他一眼,将他那点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不成器的玩意儿,一大把年纪了还只知道玩乐。 傅太后懒得跟他多言,将他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傅国公单独说话。 没了外人,傅太后脸上那种母仪天下的慈爱与大度荡然无存。她眉梢往上飞,眼神阴狠:“哀家怎么觉得皇帝自登基以来越来越不听话,逐渐与哀家疏离了。他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傅国公吓了一跳,神情凝重地说:“太后多虑了。应该不会的,当年这件事的知情人都被咱们处理干净了,只有娘娘与臣,还有柳嬷嬷知道事情的真相。娘娘与臣必定不可能说出去,柳嬷嬷打小就跟着娘娘的,忠心耿耿,也不可能会到处乱说。皇上能从哪儿知晓?” 柳嬷嬷这些年为傅太后办了不少事,手上沾满了血腥。就是为了保住她自个儿的命,保证她能安安心心地活到老,她也必须得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 话是这样说,但傅太后还是有些不安,站了起来,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焦虑地在室内踱来踱去。 半晌后,她幽幽地叹息道:“不是亲生的终归不是亲生的,到底是隔了一层肚皮。哪怕哀家呕心沥血将他养大,为他筹谋得皇位,他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若是哀家的承儿还活着就好了。” 傅国公安慰道:“娘娘多虑了。皇上性情打小就冷漠,不苟言笑。您对他又素来严厉,母子之间不如寻常百姓亲近是很自然的事。但您始终是他的母亲,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敬着您。娘娘若实在是不放心,那还是让皇上早日诞下龙子吧。” 提起这个傅太后就发愁:“你当哀家不想?傅家的女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连个男人的心都笼络不住。” 想当年她与姐姐相继独宠后宫,无人敢直面她们的锋芒,将那些小贱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姐姐身体不好早死了,若非她肚子不争气,又怎会有今日的烦恼。 傅国公绞尽脑汁道:“她们怎么能与娘娘您相比。许是因为我们以前送的女子都不得皇上欢心。听闻这段时间皇上独宠安嫔,不若送个跟安嫔相似的女子进宫,兴许能引起皇上的兴趣。” 傅太后瞥了傅国公一眼:“你当皇上是你,来者不拒,他都有真品了,又怎么会喜欢一个赝品?况且安嫔现在正是颜色正好的时候,皇上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 又不是年老色衰了,还能找个更年轻更漂亮更鲜活的代替。 傅国公揉了揉脑门:“皇上不近女色也麻烦。” 傅太后轻嗤一声:“人你去找,至于安嫔,不足为惧,正好也给皇帝一个教训。他不该什么都瞒着哀家的,哀家还没老呢。” 傅国公知道论心计和心狠手辣的程度,自己远不及这个从宫廷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姐姐,便道:“是,臣这就去办。” 傅太后点点头:“让人收拾一下。现在京城弄得这么热闹,哀家得回去看看。” 傅国公也想回京城了,连忙应下。 唐诗看完福宁行宫的八卦,好奇地问瓜瓜:【瓜瓜,你说狗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世啊?】 瓜瓜:【理论上是不知道的,但记忆这种事很私人,我也不能钻入对方脑子里查看对方是否恢复了记忆。事发时,皇帝已经四岁,开始记事了,谁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想起。】 这倒是,唐诗感慨:【要是他早就想起来了,还一直隐忍不发,对太后毕恭毕敬十几年,那这份心计也太可怕了。】 这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唐诗觉得自己想多了。 天衡帝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他若是前些年就恢复了记忆,那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甚至更小,如何能够压下这样的仇恨,在傅太后这样精明的女人面前半点都没显露出来。 【我感觉还是傅太后自个儿心虚,因而多疑。皇家无亲情,就是亲母子也会有权力之争,也会因权力反目,比如武后与她的几个儿子。傅太后向着娘家,又想掌控狗皇帝,狗皇帝哪愿意一直当她手里的傀儡。】 即便是没有杀母之仇,以两人的立场,以傅太后的强势,两人之间也迟早会走向对立面。 瓜瓜翻了一下历史:【是的,历史上强势的母亲和皇帝之间往往亦有冲突。】 八卦一会儿,唐诗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至于傅太后又会向狗皇帝进献美人什么的,关她什么事?她就是个打酱油的小透明,只要不少她宫里的用度,谁进宫,多少女子进宫都跟她没关系。 朝堂上以郭羽兴和曹胜为首的两派官员吵得不可开交,吵得天衡帝烦不胜烦。 正好快到年关了,腊月二十五后,天衡帝便给大臣们都放了假,此后到元宵节期间,不再上大朝,若是大臣有要事,也可随时进宫禀告。 听到大雍的年假这么长,唐诗酸了。 真的是太爽了,一放二十天,现代打工人看了都要落泪。 不过虽然放假了,但不意味着一个勤勉的皇帝就能什么都不做,安心休息了,相反,天衡帝书桌上的奏折仍旧没断过。毕竟管理着这么大个国家,不是说休息所有人就能休息的。 因此唐诗她们照旧要每天去承乾宫陪皇帝。 皇帝批奏折,见大臣,她们就在偏殿吃吃喝喝闲聊就是一天。起初也有妃子想做点什么手工博天衡帝欢心,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摆烂了,对吃喝聊天欣赏首饰的兴趣远远大过了取悦皇帝。 当然,天衡帝还是照旧独“宠”安嫔,三天两头留安嫔下来伴驾侍寝。 唐诗有金手指,知道这所谓的侍寝都是安嫔在偏殿坐冷板凳后就更……羡慕她了。 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做,最后还有大笔的赏赐可拿,多美的日子啊。 但很快她就不羡慕安嫔了。 腊月二十六这日,她们几个照旧在承乾宫“陪”天衡帝办公,御膳房照旧又送来了很多精美的点心和茶水。 今日送多的是玫瑰杏仁糕,是唐诗和安嫔都喜欢的糕点。 唐诗是不挑食,安嫔是喜欢玫瑰做的糕点,不但味道好,而且还做成了精致的玫瑰花瓣模样,好看极了,让人食指大动,于是两人不免多吃了几块。 快到中午的时候,安嫔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一会儿,她的面部出现了些微的肿胀,面色也呈青紫,一副像是要窒息过去的模样。 众人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安嫔,你哪里不舒服?快,快请太医,去请太医,通知皇上啊……” 第038章 唐诗也急得不行, 赶紧问瓜瓜:【安嫔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人下毒了?】 但很快她自己又给推翻了。 【不应该啊,今天上午大家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要是食物被下毒了, 没道理只有她一个人中毒。】 瓜瓜:【她这症状更像是过敏。】 唐诗眉心一跳, 正想开口询问,焦急的淑妃已经抢先一步问安嫔的贴身宫女秋蓉了:“你家娘娘在吃食方面可有什么忌讳?” 秋蓉眼泪直滚, 抽泣道:“回淑妃娘娘,我家娘娘不能食花生。小的时候吃过一次便面部水肿,口腔溃疡,皮肤风团,这事进宫时登记过的。” 唐诗连忙问瓜瓜:【花生过敏有哪些症状?】 瓜瓜:【面部和喉咙肿胀、咳嗽、皮肤瘙痒、口腔溃疡、皮肤风团,甚至有可能引发过敏性休克。百分之九十的食物过敏引发的死亡都是由花生导致的。】 几乎全对上了。 唐诗心一惊,又问:【那花生过敏有没有什么治疗缓解的法子?】 瓜瓜给唐诗科普:【没有。治疗过敏的基本上都是西药, 中药作用不大。现在只能让她停止接触过敏原,给她漱漱口, 看能不能好一些吧。】 那总不能干坐着吧。 唐诗灵机一动:【给她催吐行不行?】 瓜瓜:【花生过敏一般是在食用了花生制品后半个小时左右发作, 现在应该还没消化, 你可以试试。】 唐诗还没来得及行动便看到天衡帝阴沉着脸大步进来, 冷声吩咐:“给安嫔催吐,让人备些解毒的绿豆汤。” 东来连忙带着两个小太监上前掰开安嫔的嘴巴,抠她的嗓子眼。 安嫔很难受,低头大声呕了出来,将今天上午吃的东西全吐了,一旁服侍的秋蓉赶紧端水给她漱口。 旁边淑妃连忙给天衡帝说明了情况:“皇上,安嫔应该是花生过敏, 不是中毒,因为臣妾几人跟她吃的都一样, 只有安嫔妹妹出现了这种症状。她的宫女说,安嫔妹妹对花生过敏,臣妾担心是玫瑰杏仁糕里掺杂了花生。” 天衡帝让人将剩下的玫瑰杏仁糕拿下去检查,同时派人去查今日是谁做的糕点,都用了哪些材料。 宫里皇帝和妃嫔的饮食都有专人负责,有什么忌讳都登记过的,照理来说,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而且今天送过来的是玫瑰杏仁糕,而不是玫瑰花生杏仁糕,糕点名称也不准确。 很快,东来便将御膳房的总管带了过来,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皇上,今儿的糕点是御膳房的齐嬷嬷做的。她听闻贵人吃了她做的玫瑰杏仁糕出了事,借口怕冲撞了皇上要换身衣服,关上门在屋里悬梁自尽了。奴才已让人将她的房间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御膳房的总管是个胖乎乎的太监,这会儿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皇上,奴才已让人查过,今日御膳房做的玫瑰杏仁糕只取了玫瑰、杏仁、白糖、面粉……等物,不曾有花生。” 可慎刑司的检查结果出来却相反:“皇上,这些糕点中加了不少花生磨成的粉末,份量还不小,但玫瑰和杏仁的味道掩盖了花生的味道,味觉不敏感的人品尝不出来。” 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听到这话顿时瘫坐在地,面色发白,不住地摇头:“皇上明鉴,小人真的不知情,御膳房登记本上也只有这些材料。可能是齐嬷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时疏漏……” 天衡帝没功夫听他推脱责任,面容冷厉地下令:“拖下去,相关人等皆带走,御膳房和齐嬷嬷的房间全部封印,仔细排查一遍,朕明天就要结果。” 慎刑司的人领命而去,将御膳房总管拖走了。 他们一走,承乾宫内陷入了寂静。无论是妃子还是伺候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直到太医过来,大家才松了口气。 看着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进了屋,唐诗提起的心仍旧没放下。 她问瓜瓜:【安嫔不会有事吧?】 瓜瓜:【这就不知道了,主要是没有过敏的药,如果有药物问题不大。现在只能看她的运气了,过敏这事可大可小。】 安嫔今天吃了不少掺杂花生的糕点,看症状也比较严重。 唐诗感觉有些不乐观,抿了抿唇:【瓜瓜,你看看那齐嬷嬷是何许人也。】 瓜瓜:【一个八岁就进宫,从宫女做到嬷嬷的女人,负责御膳房的糕点。最近一段时间,她没接触过任何人,也没任何异常行为。】 唐诗:【那她跟谁来往比较密切,跟她关系亲密的人,比如亲朋好友,最近有没有发横财的?】 唐诗还是怀疑安嫔今日过敏这事太蹊跷了。 即便御膳房疏忽了,不知道安嫔对花生过敏,那送过来的糕点既已加入了不少花生,也该在名称中加上花生二字才是。 这样安嫔也不会误食糕点导致过敏。 这事倒像是场精心设计的巧合。 淑妃等人也是心有余悸,感觉这事只怕另有猫腻,于是都竖起了耳朵。 瓜瓜:【没有,她生性冷淡,鲜少与人亲近,至于亲人,她入宫四十年,父母亲人早没联系了。】 【不过三十多年前她曾受过傅贵妃的恩惠。】 唐诗:【傅贵妃?是现在的太后吗?】 瓜瓜:【不是,太后的姐姐,那位早死的宠妃。当年齐嬷嬷不小心触怒了一位贵人,本来要被杖毙的,傅贵妃当时正好怀孕,说见不得人杀生,那贵人便饶了齐嬷嬷一命。】 唐诗想起了前段时间傅太后“至于安嫔,不足为惧,正好个皇帝一个教训”,顿时感觉汗毛倒竖,惊恐万分地对瓜瓜说:【太后,是太后动的手。她说要给狗皇帝一个教训,最近狗皇帝这么宠安嫔,这就是他们对狗皇帝的教训。】 【而且他们以为狗皇帝喜欢安嫔,打算找个跟安嫔相似的女子进宫争宠,所以要先除掉安嫔这块绊脚石。】 【齐嬷嬷肯定是他们的人。三十多年,宫里的人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波,哪还会有人记得这么一件小事,自然也不知道齐嬷嬷跟傅家的这段关系。如今齐嬷嬷又死了,慎刑司的人肯定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查不出来。】 淑妃舔了舔嘴唇,惊得脸都白了。 李昭容也好不到哪儿去。 以前她们还有点酸安嫔受宠,如今是完全羡慕不起来。太后太霸道了,不合她心意的人受宠,就要对方的小命,太可怕了。 感谢皇上的不宠之恩。 而且她们还发现了一件事,如今安嫔陷入昏迷,这道声音照样响起,那说明她们都搞错了,安嫔不是宿主。 两人偷偷往后面看,只见唐诗脸色煞白,小脸上写满了恐惧,跟她们的反应差不多。而旁边的周才人一如既往地低垂着头,似乎没怎么受影响。 莫非周才人才是真正的宿主? 两人很快都想到以前忽视的一些小细节,有好多次安嫔都偷偷看周才人,还主动征询周才人的意见,隐隐有讨好周才人的意思。 原来安嫔早就知道了。 还好,还好,她们虽然平日里时常漠视周才人,但也没故意刁难排挤过对方,对方应该不至于因此记恨她们才对。 皇上现在应该也反应过来了吧。 两人偷偷瞥向天衡帝。 天衡帝眼神阴鸷,面色极为难看。 这件事虽突然,但在他的预料之中。当初顺水推舟,让安嫔冒充宿主,就是防的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太后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兴许在对方心中,一个普通的妃嫔而已,死了便死了。 她又不只弄死过一个。 天衡帝没说话,其他人心里虽有很多想法,也都不敢说。 只有唐诗偷偷跟瓜瓜聊天。 【天,太后准备回宫了,怕怕,呜呜呜!】 瓜瓜:【宿主别怕,以后你的吃穿用度,还有接近你的人,我都查一遍,保证你的安全。】 听它这么说,唐诗感觉浑身的冷意都驱散了不少:【瓜瓜有你真好,爱你。】 淑妃和李昭容都嫉妒得红了眼睛,她们也好想有瓜瓜护体啊,真是安全感满满。 哎,太后要回来了,以后她们的日子恐怕难过了。 在众人忐忑纠结的心情中,太医终于出来了。 他脸色凝重地说:“回皇上,安嫔娘娘应该是误食花生引起的过敏,症状比较严重,臣配了一些防风祛风除湿止痒、生甘草调和的药,每日三次,定时服下。这段时间,安嫔娘娘的饮食要清淡一些,而且要防止她抓挠面部、颈部等地方。” 唐诗很是同情:【没用的,花生过敏没有对症的中药。】 吃了也白吃,而且中药实在是太难喝了。 可怜的安嫔,这下要遭不少的罪了。谁过敏谁知道,奇痒难耐,又没药治疗很难忍住不去抓,要是忍不住挠了,以后就毁容了。 太后这一招真的狠,即便要不了安嫔的命,也要毁掉安嫔的容貌,以后安嫔还拿什么去争宠。 过敏这事,太医都没有办法,瓜瓜也没辙,只能靠安嫔自己抗过去。 天衡帝早从宿主和瓜瓜的讨论中知道了结果,并不意外,只说:“太医院安排两名医术高明,擅长治疗过敏的太医轮流守在承乾宫照顾安嫔。朕要你们保证,安嫔不会有性命之忧。” 太医颤颤巍巍地接了旨,连忙回去传达这个苦逼的消息了。 等太医走后,天衡帝的锐利地目光落到了唐诗四人身上,一一滑过,最后在周才人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目光,摆了摆手说:“都回去吧,这段时间承乾宫这边不用你们来伺候了。各自在自己的宫里,安分守己,不要出门。” “是,皇上。”淑妃几个连忙点头,行了礼就赶紧告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不舍。 看来今天是真的吓到她们了。 心有余悸地回到昭华殿,唐诗赶紧问春喜:“我有过敏的食物吗?” 可别像安嫔这样翻车了。 春喜摇头:“不曾听说,娘娘入宫时也没登记过。” 谢天谢地,说明这具身体对寻常之物都不过敏,至于比较小众的类别,她自己都不清楚,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自然没法用过敏这招对付她。 唐诗安心了,用过午膳后又抽空关注了一会儿安嫔的状况。 安嫔过敏的症状更明显了,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嘴巴和喉咙也红肿,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喝点水。 而且过敏还有个特点,奇痒难耐。安嫔总忍不住想抓,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伺候的宫女只能用柔软的薄纱将她的手捆绑了起来。 不能抓,安嫔就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发出难受的哀嚎。 实在没辙,最后太医给她熬了一副安神助眠的药,终于让她睡了过去,这才暂时消停了。 但唐诗知道这还没完。 在没有治疗过敏药物的情况下,她这情况只怕还得反反复复,不知道要几天才能结束,太折磨人了。 希望安嫔能够早日挺过去吧。 不出唐诗的预料,慎刑司那边将御膳房查了个底朝天,跟齐嬷嬷有来往的人也全查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最后管理御膳房的总管被撸了,还挨了五十板子,其他的相关人员也受了相应的处罚。御膳房更是大换血,一大半的人都换成了新人,至于管理御膳房的太监换成了广全身边的小徒弟,也就是天衡帝的心腹。 除此之外,承乾宫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甚至是传到了宫外,说是安嫔误食了花生导致过敏,皇上雷霆震怒,为她血洗御膳房。 而且皇上非常担心她的病情,接连两日都衣不解带地守在床榻边亲自照顾,不假于他手,甚至连大臣入宫求见都吃了闭门羹。 宫里宫外都在议论安嫔有多么的受宠。 唐诗吃到这个瓜,甚是无语。 除了第一天,狗皇帝根本就没去看过安嫔,只是吩咐太医和伺候的宫女太监一定要好好照顾安嫔。 由此可见传言不可信。 而且她还发现了狗皇帝的一个秘密。 狗皇帝悄悄召见了暗卫,对傅太后动了手。 腊月二十七日这天,福宁行宫中,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明日就启程回京。因为队伍比较庞大,虽然行宫离京城不远,估计也要花两天才能到,正好赶在除夕的前一晚抵达京城。 这一晚,太后早早便睡下了。 可能是睡得太早,也可能是睡前喝了不少水的缘故,半夜,太后起夜,守夜的宫女连忙点亮了灯笼,扶着她去恭房。 天寒地冻的,外面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户,树枝摇曳,影子落在窗户上,显得有几分可怖。 傅太后无端端的眼皮子直跳。 她眨了眨眼,感觉可能是没睡好,也没多想进了恭房。 忽地,一只巨大的,像是野兽一样的东西扑在了窗户上,张着獠牙的巨大阴影袭来,伴随着猎猎作响的寒风,傅太后心头一窒,吓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忘记了自己在上茅房,这一退脚下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 两个宫女连忙将她扶回了床上,又赶紧通知柳嬷嬷,请了太医过来。 最初,大家都以为平地摔一跤应该不太严重才对,哪晓得太医诊治后表示,傅太后摔断了腿,不宜挪动,得好好休养几个月才能完全康复。 傅国公兄弟都傻眼了。 眼看就要回京了,结果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他们不甘心,将太医拉到一边仔细询问太后的病情是真的不能回京吗? 太医严肃地表示,傅太后伤到了骨头,必须得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回京好几十里地,路上颠簸,可能加重她的伤势。傅太后都五十来岁的人了,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没办法,傅太后的身体要紧,他们只得打消了回京的念头,留在福宁行宫过年。 但太后摔伤是大事,天还没亮,傅国公就派了人快马加鞭回京通知皇帝。同时安排人查昨晚是什么吓到了太后,导致太后摔伤。 可查来查去都一无所获,也没可疑的人或是痕迹,最后傅国公猜测这很可能是风将树枝刮到了窗户上,看起来很恐怖,进而吓到了太后。 这只是一场意外。当然,当晚伺候的宫人免不了责罚。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天衡帝接到了太后摔伤的消息。 当天夜里,他召了几个大臣进宫,交代了一番事宜,次日一大早便带了一队侍卫骑马出发去福宁行宫。 当时城门开的时候,好多等着入京的百姓守在外面,亲眼看到了皇帝“心急如焚”出城,一打听原来是太后摔伤了,皇帝不放心,冒着风雪天要去行宫探望太后。 而且为了能早日抵达福宁行宫,他都没坐马车,而是辛苦骑马去的。 这事在京中传开后,京城百姓、官员都夸赞皇帝孝顺。 还有跟郭羽兴打擂台的官员趁机写了一首诗来称赞天衡帝。 一时间,皇帝和太后母子情深的故事传遍了京城,天衡帝的孝顺更是为人津津乐道,堪为天下楷模。 唐诗看到这个八卦更无语了,这就是一对塑料母子啊,而且是有不共戴天大仇的母子。 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头。 天衡帝日夜兼程,饿了就在路上啃个干饼子,喝两口凉水,终于赶在天黑之时抵达了行宫。 傅国公兄弟听到他这么快都来了,极为震惊,连忙穿好衣服前来迎接。 天衡帝浑身都是雪,开口都带着寒气:“母后呢?” 傅国公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缰绳,说道:“回皇上,太后娘娘腿痛,太医开了助眠的药,已经睡下了。皇上星夜兼程,辛苦了,还没用饭吧?微臣这就安排厨房准备吃的,正源殿有温泉,比较暖和,皇上去那边沐浴更衣吧。” 天衡帝点点头,去了正源殿,沐浴更衣出来后傅国公已经让人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天衡帝坐在桌前边吃饭又边叫人把太医叫过来,亲自询问了一番太后的伤势:“怎会伤得如此严重,你们怎么伺候的?舅舅,朕让你们陪母后出来散心,便是想让你们照顾好母后,结果在过年这节骨眼上,母后却受了伤。你们实在是太令朕失望了。” 傅国公和傅二爷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是微臣失职,没有伺候好太后娘娘,请皇上责罚。” 倒打一耙后,天衡帝冷哼道:“罚你们有什么用?母后最重感情,也最疼两个舅舅,朕要真罚了你们,最后心疼的还是母后。这次便罢了,但再有下次,朕唯你们是问。” 两人长吁了一口气:“谢皇上宽宥。” 仔细安顿好了天衡帝后,兄弟二人这才离开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第二天,因为天衡帝来的缘故,他们起得比较早,可到了正源殿却被告知,五更天的时候皇上就起床了,现在已经去了太后那儿。 他们连忙赶到太后的寝宫。 只见太后斜靠在床上,正在用早膳。 今日厨房给太后准备的是山楂粥,山楂有活血化淤的功效,对淤血,跌打损伤有辅助疗效,非常适合太后目前的情况。 天衡帝挥退了伺候的宫女,自己接过碗和汤匙,一勺一勺,先吹凉了再喂给太后,极为耐心细致,比之伺候了太后几十年的柳嬷嬷也不差。 傅国公兄弟见了都自愧不如。 伺候太后喝了粥,天衡帝又拿起热乎乎的湿帕子给太后擦脸擦手。 傅太后含笑看着天衡帝,很是满意:“皇儿辛苦了,大老远跑过来作甚,哀家这儿有这么多人伺候,不用你亲自过来。京城还有不少事,离不了你。” 天衡帝不以为意地说:“若儿臣缺几天便不行,要他们作甚?母后受了伤,儿臣不来,心里着实不安。今年就让儿臣和两个舅舅陪母后在行宫过一个清净的年。” “你啊你,都做皇帝还这么任性。”太后摇摇头,“母后这是小伤,不打紧的,还是朝中正事要紧。” 天衡帝笑着说:“也就只有在母后面前,儿臣才敢任性,稍微放松一些。您就当是给儿臣放个假。” 他这么说,太后眯眼打量了他一番,心疼道:“两个月不见,皇儿瘦了,你也别光顾着正事,身子要紧。”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天衡帝乖巧认错。 母子俩说了几句话,柳嬷嬷端着药上来。 天衡帝接过,亲自尝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好苦,问问太医,药里能不能放些糖,太苦了,母后忍一忍。” 他又亲自侍奉傅太后喝药。 这一天,他从早到晚都陪在太后寝宫里,吃饭洗漱喝药都不假手他人,搞得柳嬷嬷都没什么事做了。 此外,他还陪太后聊天,给太后说起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没有任何的避讳,比京城传回来的消息还要详细。 下午闲暇的时候,他还拿了一本话本读给太后听,哄的太后眉开眼笑,连柳嬷嬷都说好久没看太后这么高兴了。 直到晚上,服侍傅太后用过了晚膳,吃了药后,天衡帝都没走的打算,说是要在外间的榻上伺候太后,万一太后有事可以唤他。 傅太后坚决不同意:“这怎么行,皇儿昨天赶了一天的路辛苦了,今天一大早就来陪哀家,晚上再睡不好,身体怎么受得了。哀家这儿有柳嬷嬷伺候,皇儿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陪哀家。” 最后傅国公兄弟也劝,好说歹说,才将天衡帝劝回了正源殿。 等人一走,傅国公便笑道:“娘娘前阵子多虑了,皇上孝心感天,只不过长大了,有时候难免有了自己的主意,与娘娘意见相左。” 傅太后也很欣慰:“他今日表现还不错,也不枉费哀家那些年费尽心思扶他上位。” “岂止是不错,便是寻常人家,儿女再孝顺的,这等洗脚、喂药之事也大多都是奴仆。皇上却不放心,要亲自伺候太后娘娘,可见他平日里只是性情冷淡了些,但心底还是在乎娘娘您的。”傅国公放松了许多,一个劲儿地夸赞天衡帝。 唐诗窝在昭华殿看了一天的戏,眼看傅太后和傅国公这两个人精都被蒙蔽了过去,既觉痛快又觉毛骨悚然。 狗皇帝真的是太能忍,太会演了。 明明他才是太后摔伤的罪魁祸首,可最后傅太后和傅国公竟都对他赞不绝口,完全没怀疑到他身上。 要不是瓜瓜给她开了金手指,她都要被蒙骗过去。不过太后暂时回不来,对她们这些妃嫔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第039章 天衡二年的除夕, 因为宫里两位巨头都不在的缘故,过得颇为冷清。 妃嫔们因为天衡帝那句“安分守己,不要出门”都窝在自己宫里, 连串门拜年都没有。 当代年轻人最烦的就是过年回去要应付各种七大姑八大姨, 如今全免了,谁都不用应付, 唐诗自然高兴。 唯一有点不开心的就是狗皇帝走得急,年终奖没发,这个年有点穷,大老板不发年终奖,她还得给昭华殿的宫女太监发呢,只能自掏腰包了。 她记忆里,去年过年太后和狗皇帝都是给各宫发了赏赐的, 昭华殿虽然没啥牌面,可随大流, 也多得了一只羊, 绢布十匹, 还有两个红包——装着银子的荷包, 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呢。 但今年这些统统都没有。 倒是御膳房多送了点新鲜的蔬菜过来,唐诗和周才人发的都是韭黄,淑妃燕妃位分最高,各得了一根黄瓜,把两人喜得差点放鞭炮。 唐诗翻到这个八卦就觉得好笑,笑完又觉有点心酸,还是现代好啊, 冬天平民老百姓都吃得起黄瓜,在这古代, 皇帝都不可能天天吃。 不过古代过年的年味比现代浓多了。 基本上从腊月下旬便开始准了,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尴,钉桃符,贴春牌,守岁,迎新,拜年…… 不过最令唐诗期待的还是上元灯会,也就是元宵节灯会。 元宵节在古代是极其重要的节日,大多数朝代都要放假的那种。 大雍也极为重视,年前便开始在皇宫南大门对面的街边用木料、松枝搭建山棚,再用花朵和彩旗装饰。 搭建好后,年前街边就会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表演,比如杂技、说书、唱戏、舞蹈等,算是提前为元宵节预热。 这时候,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就会陆陆续续入京了。 上元灯会正式开始是在正月十四这天,一共五天,到正月十八结束。这期间,京城的主干道上都会张灯结彩,灯火昼夜不歇,整个京城都会变成一片花灯的海洋。 正式的灯会是在皇宫南大门前开始举行。 皇帝高坐在楼上视野最好的地方,既可观看各种精彩的花灯,也能瞧见下方露台上教坊司、军乐队等官方乐坊的精彩表演。 太后一般也会同行,至于后妃,毕竟位置有限,只有得宠的妃子才有这个殊荣陪皇帝登上南大门坐着欣赏灯会。 去年整个后宫就只有燕妃和淑妃有这个资格。 至于今年,这项活动恐怕要取消了。 因为天衡帝还滞留在福宁行宫装孝子,过完年了都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 他说是去侍疾的,便半点都不含糊,早上起来便去守在太后的寝宫,端茶倒水,洗漱喂饭喂药,一样不落,就连朝中大臣写信催他回来,他都一律推了,只说母后的身体要紧,他要照顾到母后痊愈为止。 而且为了怕太后心里有负担,他还一直瞒着这事。 当然是瞒不过的,傅太后知道后很是欣慰,等到腊月初八后便劝他回去,说是朝中事务要紧,天衡帝一律婉拒了,还处罚了两个身边伺候的宫人,怪他们大嘴巴,向太后说这些,惹得太后不高兴,不能安心养病。 傅国公得知后最后一丝疑虑都打消了,不停地在太后面前说皇帝的好话。 唐诗看完之后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秀还是狗皇帝秀。 比不过啊。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狗皇帝不回来,宫里的戒备都松懈了许多。 宫女太监侍卫都是打工人,以前大老板在的时候肯定得好好表现,但现在两个大老板都不在了,几个小老板又被勒令在自己宫中,哪里都不能去。 老板们不在,表现给谁看?所以当然是能摸鱼就尽量摸鱼了。 而且过年这样合家团圆的日子,虽然没有假期,可大家心理上也会放松很多。 这给了唐诗可趁之机。 唐诗打算出宫去看元宵灯会。 她这样的小透明肯定没机会光明正大地随皇帝出宫去看热闹,只能自己想办法,好在她有瓜瓜这个作弊器。 瓜瓜已经探查清楚了出宫的路线和关卡,还有各个关卡值班人员的性格,需要什么手续等等,到时候只要投其所好,很容易就出去了。 现在后宫还没有皇后,皇帝和太后都不在,后宫事物便暂时由淑妃代掌。 淑妃不能批准唐诗出宫回家省亲,但能批准她宫里的宫女太监出宫采买或是给家里送点东西之类的。唐诗就抓住了这个漏洞,说是想派宫女回家探望探望家人,顺便再送点东西。 这样的小事,淑妃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唐诗便顺利拿到了出宫的令牌。 到了正月十四这天下午,唐诗换了一身宫女的装扮,披上了一个灰褐色的披风,又在脸上涂了一层黑粉,让皮肤看起来暗沉一些,颜值大打折扣,站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程度后,便欢喜地揣着出宫的令牌,按照瓜瓜的指示非常顺利地出了宫。 对比宫里的冷冷清清,宫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街道两旁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唐诗有种回到现代逛古镇的感觉。 走了几步,唐诗就被四处飘荡的食物的芬芳给吸引住了目光。 唐诗摸了摸事先准备好的碎银子和铜钱,先垫饱肚子再说。 她从街头开始吃起,凡是看起来还不错,她又想吃的都尝尝,科斗粉、琥珀饧、糖瓜蒌…… 可惜想得很美,但肚子不争气,才吃了三四样,她就吃不下了。 唐诗放弃了吃完一整条街的想法,开始闲逛起来,街道两旁最多的便是各色花灯,还有很多猜灯谜的活动。唐诗古文学得一般般,不利用瓜瓜这个外挂,完全猜不中,她看了一会儿热闹,跟着看热闹的观众拍了拍手便走了。 刚走出几百米远,唐诗便看到一个四五岁戴着红色虎头帽的小孩坐在地上哭,硬是不肯起来:“我要龙,我要龙……” 这孩子嗓门老大,引得周围的百姓都看了过来,劝其父母:“孩子哭得太伤心了,要龙就给她吧。” 小孩的父母看起来很年轻,其母约二十岁左右,长得秀秀气气的,有些腼腆,面对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颇有些束手无策,只能不停地哄。 她的丈夫高大威猛,看起是个很精壮的汉子,但面对哭天抹地的女儿也很没辙,囧得满脸通红:“不是不给,实在是她转不到。” 旁边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小姑娘举着手里公鸡糖人笑眯眯地说:“那个妹妹运气太不好了,转了十几次都没转到龙和凤凰,全是兔子、公鸡、老鼠之类的,她都给咱们了。” 唐诗这才发现,周围的小孩手里都拿着各种小动物的糖人,全是蹭的。 十几次都没中,这运气未免太差了点。 唐诗想起自己小时候见到的画糖人的摊子上,龙和凤也是最难转到的。一个两个不中正常,但个个都转不中,很可能有猫腻。 唐诗问瓜瓜:【糖人摊子下面那个转盘有问题吧。】 瓜瓜:【下面放了一块磁铁,跟上面转动的指针是相互排斥的,所以几乎转不到龙凤。】 唐诗恍然,难怪几乎转不到龙凤呢。 画糖人的小贩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一是龙凤面积比较大,用的材料多,糖在古代价格可不便宜。同样的材料,他都可以画好几个简单的小动物,多赚好几十文了,自然不希望顾客转到龙凤了。 另外,人为制造稀缺性。不少人骨子里都是有点执拗劲儿的,越是转不到,越是不死心,越要继续,这不就给摊贩创造了源源不断的利润,比如眼前这个小女孩,死倔死倔的,转了十几次都不肯认输。 唐诗坐了下去,掏出十枚铜钱,摊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干巴巴地说:“小哥,你帮我转,我,想要那条龙。” 摊主憨厚一笑:“客人不试试自己的手气吗?”抽奖本来就是很吸引人的一件事。 唐诗坚决摇头:“不了,我相信你的手气更好。” 说着就作势低头一副要往转盘下面看的样子。 机灵的摊主马上明白自己的把戏被眼前这个人畜无害,有些胆小的小姑娘给看穿了,连忙说道:“好,我帮你转!” 说着他一手不着痕迹地伸到了转盘下方,另一只手转动转盘,指针飞快转动,数息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龙上,人群外围爆发出一阵哄堂喝彩:“中了,中了……” 连那小孩都不哭了,骨碌碌地爬了起来,巴巴地望着指针下面那条彩色的龙,羡慕极了。 “姐姐运气好好啊。” 唐诗笑了笑,等摊主画好了龙,她将龙递给了小孩:“送你了。” 小孩破涕为笑,那对父母连忙说:“快谢谢姐姐。” 小孩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那对年轻的父母又掏出银钱要给唐诗。 唐诗连忙摆手:“送她的。” 说完摸了摸一把小孩肉嘟嘟的小脸,飞快地钻入了人群中。 留下那对年轻的父母又感动又好笑。 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座石拱桥,桥上也挂着各式的彩灯,红的、绿的、黄的……映入水中,将整条小河都染成了五颜六色。 水波轻轻荡漾,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漂亮得仿若人间仙境。 唐诗都看痴了。她抬头仰望,天空一轮圆月高悬,散发着圣洁的银辉,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唐诗慢悠悠地踏上了石桥。 桥上也有些穿着夹袄,将两只手缩在袖子里卖花灯的小摊贩。 唐诗便买了一盏小巧精致的兔儿灯。兔儿灯浑身雪白,唯有一对眼珠子鲜红鲜红的,非常逼真,唐诗很喜欢,拎着汇入了人群中。 往前走拐过一道弯,前面是京城各大世家勋贵家的花灯。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秀富。 所以这些有钱人家的花灯造型往往很别致,讲究精巧,别出心裁,块头也大,总之主打就一个与众不同。 所以这一段路的人非常多,前面竟堵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挪动一步。 唐诗有点吃惊,古代看灯会也是要排队吗? 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她有点想打退堂鼓,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而且往回走,很多都看过了,若不往前看一看新鲜的,岂不是白白出宫一趟,谁知道明年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而且现在宫门已经落锁了,要到明早才开,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逛,逛一整晚,不着急。 于是唐诗淡定地去旁边一个热气腾腾的摊子前,要了一份乳糖圆子。所谓的乳糖圆子跟后世的汤圆很像,不过做法更讲究一些,糯米圆子用桂花糖蜜渍,还加了牛乳作为汤底。 唐诗尝了一口,慢慢品尝,感觉有点像是在喝奶茶。 她慢悠悠地品尝着圆子,耳边听着周遭游人兴奋的议论。 “前面兴王家的花灯可真漂亮,估计在宗室中也是独一份,难怪前面的路都堵住了。” “兴王最好面子,每年都要做到独一份。他家今年做的那只嫦娥奔月的花灯,足足有两丈高,将周遭的花灯都给比下去了。” “是啊,听说这盏花灯是十几个能工巧匠花了半个月做成的。兴王府每年都在这个上面下血本啊。” 两丈那得差不多六米高了,差不多两层楼的高度,唐诗也被震惊了,这么高大的吗? 看,必须去看,不然太亏了。 她慢悠悠地吃完了东西,前面的队伍总算移动了起来,唐诗赶紧跟上,边走边欣赏道路两边的花灯。 古代的花灯样式丝毫不逊色于现代人。 兔儿灯,琉璃灯,走马灯,诗牌绢灯,镜灯,水灯…… 图案更是五花八门,有象征富贵的牡丹花,有绚丽多彩的孔雀开屏,有威猛吉祥的狮子灯、还有关公偃月刀花灯…… 唐诗看得目不暇接,深深佩服古人的创造力。这可全都是人力手工打造的,不容易啊。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兴王府的那只嫦娥奔月花灯。 一袭飘逸红衣蓝裙,梳着双髻的漂亮嫦娥,脚踩白色祥云腾空而起奔赴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有种超凡脱俗的美。 难怪这么多人排队都跑来看这只嫦娥奔月的花灯。 除了嫦娥奔月,兴王府还有一些很别致的花灯,比如天女散花、空中报喜等等,都非常大气漂亮。 唐诗混在人群里,好好饱了一番眼福。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前面之所以堵了起来,看花灯只是一方面,最重要是不少达官显贵的车辆停在兴王府的花灯前,挡住了去路,所以人走得特别慢。 唐诗踮起脚尖,抬起下巴,很努力才勉强看到了前面兴王府的灯楼。 兴王府的灯楼有些奇怪,别的灯楼摆放都是花灯,也有些书画扇子等风雅之物做彩头。但他家的花灯下方摆放着几十个金光闪闪的瓷器,闪得人眼睛都差点瞎了,比璀璨的花灯都还要夺目几分。 不过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瓷器的造型。 这些瓷器都是长方体的,边角圆润,绘制着飘逸的图案,上面连着树叶形的边缘,中间开了一个口子,口子有女性巴掌那么大,口子上方是花瓣一样的盖子,精巧别致,跟时下流行的圆形瓷器很不一样。 唐诗纳闷,这莫非是哪个官窑弄出的新品,专门养花的? 旁边的游客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听说这是来自东越皇族最喜欢的金壶,兴王殿下特别喜欢。” “是啊,所以今天也将这些金壶展示了出来。据说这是东越那边新的烧瓷技术制造出来的精品,能够将黄金融入粘土中,烧出的瓷器通体金黄,堪比黄金。” “兴王最是爱面子,得了之后爱不释手。过年期间,还将这批珍奇的瓷器拿出来给大家泡茶喝。” “我表哥的三弟妹家的小姑子的伯父家的堂弟的小姨子的公公前阵子去兴王府拜年,兴王拿出了这个茶壶泡茶给大家喝,当时诸位大人都赞不绝口,称这乃是泡茶神器,泡出的茶水颜色清亮,味道醇厚,是哪些所谓的紫砂壶都比不上的。” “是啊,我有个亲戚的亲戚正好在兴王府当差。听说这批瓷器总共只有三十多只,是一个商人不远几千里从东越国运过来的,跟许多珍奇的茶叶、珍珠、香料等一起进献给兴王。但兴王殿下慧眼识珠,独独在这群物品中相中了金壶。” “兴王殿下真是好眼光啊。” 人群纷纷赞叹兴王的慧眼识珠。 哪些勋贵、宗室和朝中的大臣也对兴王展出的这批金壶赞不绝口。 洪国公抿了一口茶,笑呵呵地说:“兴王殿下真是好眼光,这金壶泡茶果然是不同凡响。” “是啊,今日托兴王殿下的福,我等也能一睹金壶的风采。”傅三爷赞了一句,直接问出了大家都最想知道的事,“兴王殿下,你这里有这么多金壶,可否割爱一二?” 淑妃她那乐子人老爹也一个劲儿地点头:“是啊,兴王殿下,你这有三十多只金壶,不若卖一只给咱们。” 九江王世子更直接:“皇叔,你可不能忘了侄儿啊!” 湖阳公主也说:“六哥,这么个好东西你可不能忘了妹妹。” 兴王这个好面子的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笑眯眯地说:“哪能忘了你们啊。不过这批金壶烧制非常困难,开了好几窑耗费了不少黄金,才得了三十几个,而且品相不一。” “皇叔,这东西肯定贵,侄儿知道,不会白要您的金壶。上次您不是喜欢我父王好不容易弄到的那方端砚吗?侄儿给你带来了。”九江王世子摆了摆手,立马有随从捧着个精美的匣子上来。 兴王乐呵呵地说:“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等珍奇之物,咱们得先献给皇上和太后娘娘,我特意挑了四只品相最好,最完美的金壶,就最里面那四只,皇上和太后娘娘一定会喜欢。除了这四只,剩下的随便你们怎么挑,别提钱的事了,大家都同朝为官,沾亲带故,如此客气作甚?” “应该的,应该的……”洪国公这个奸诈的老狐狸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直接跑过去抱住了事先看好的一只金壶,笑得嘴都合不拢,“承蒙兴王殿下割爱了。” 九江王世子年轻动作敏捷,紧随其后也抢到了一只品相不错的,然后…… 湖阳公主今日穿了一件玫瑰紫绣金牡丹富贵图的袄裙,外面披着雪狐狸毛大氅,裙摆比较长,限制了发挥,落在了最后。 她有些懊恼,但很快她又庆幸起来,因为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道带笑的女声。 【哈哈哈,什么金壶,这是东越那边一个少数民族的尿壶。】 【这尿壶是女子专用的,所以上面才弄了那么一圈叶子啊,口子也开得比较大,方便女性晚上用。】 洪国公抱住金壶的手一僵。 九江王世子脸上抢到金壶的喜悦荡然无存。 湖阳公主很庆幸自己慢了一步,她掸了掸衣袖,努力憋住笑。 兴王不敢相信自己丢了这么大个人,他板起脸:“胡言乱语,是谁嫉妒我这金壶?莫不是想要骗本王的金壶。” 看热闹的百姓都觉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好好的兴王怎么发火了,莫不是看洪国公他们不讲武德,一拥而上哄抢金壶后悔了?舍不得金壶,想要要回来,所以故意找茬? 唐诗更乐了。 【那个商人为了讨好兴王,看这尿壶造型别致,兴王府上女眷也不少,便一起带了过来,混在一堆献给兴王的礼物中。】 【这尿壶本来很普通的,哪晓得竟得了兴王的眼缘,一眼就被相中。而且兴王还兴高采烈地拿尿壶泡茶,太好笑了。】 【那商人瞧这情况也不敢说这壶的实际用途了,只好胡编乱造了一通高大上的说辞,没想到兴王这个好面子的还真信了,哈哈哈!】 【更搞笑的是那么多去兴王府做客的官员、宗亲都对这壶赞不绝口,硬说这尿壶泡出来的茶要更好喝一些,简直跟皇帝的新衣一样,睁着眼说瞎话嘛,笑死了。】 都是瓷器泡的茶,差别能大多少?又不是人人都长了张味觉特别灵敏的嘴巴,能分辨这其中细小的不同。 更多的官员恐怕是人云亦云,从众罢了,也是拍兴王的马屁。 毕竟大家都说好,自己要是站出来唱反调,一来得罪兴王,二来也会被其他人认为没品味,不擅品茶。 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样一个乌龙。 唐诗越想越乐。 【哈哈哈,兴王还给了那商人一万两银子,让对方去东越国再采购一批品相更好的金壶回来,这是什么冤大头。】 【还是商人精,捞了这笔大的就赶紧跑路了,不然哪天被兴王发现恐怕要掉脑袋。】 【他干完这一票都够养老了,京城冤大头真多,羡慕!】 兴王的脸越来越黑,黑得堪比锅底。 洪国公等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他们也喝了这尿壶泡出来的茶,还四处宣扬,沾沾自喜,以此为荣。 今日的事传出去,他们这张老脸也丢光了。 要是把这尿壶带回去当宝贝,那回头还不得被人给笑死。他正好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兴王不会是舍不得这些壶吧”,洪国公这个厚脸皮立即把壶放了回去,嘴巴上还说得很好听:“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金壶贵重,臣欣赏把玩一番已是毕生之福了。以后想看,再到王爷府上叨扰。” 说完就跟兔子窜一样,跳了回去,把壶放回了原位。 九江王世子见了连忙紧随其后,赶紧也将金壶放了回去:“洪国公说得对,这可是皇叔的宝贝,小侄怎么能随便拿。” 他赶紧让人把砚台收了回来。 这砚台可是他爹的宝贝,要是就换了这么个贻笑大方的尿壶回去,他得被他爹给宰了。 有了他们二人开口,其他人也都赶紧找各种理由将壶放了回去。 兴王的脸这会儿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震怒不已,觉得是有人刻意针对他,正想发作,便看自家灯楼前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他惊讶不已,正想开口便听那道诡异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大家都被兴王的脸色吓到了不敢要这尿壶了,正好皇帝来了,全给他,他小老婆多,迟早会发完的。】 天衡帝额上青筋一跳一跳,他是为了谁才现身?这大胆的闯祸精私自跑出宫就算了,现在还在这说风凉话。 第040章 天衡帝傍晚就回到了京城了。 但他没回宫, 而是约了葛经义陪同出游赏花灯。 年前皇陵被盗一案,刑部没抓到那群盗墓贼也没寻到那批被盗走的金银珠宝,天衡帝狠狠发落了一顿葛经义。 现在晾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表现一下他对葛经义的重视了。 而皇帝微服私访出游能够陪伴左右的莫不是其亲信。 天衡帝是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毕竟葛经义这人忠诚而有能力,上次罚他实属无奈之举。 葛经义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赶紧换上了一身不起眼但用料极为讲究的衣服陪同天衡帝出游。 这次天衡帝只带了十几名乔装打扮的侍卫,至于有没有暗卫在暗中保护,葛经义就不知道了。 两人混在人群中就像两个富家翁一样随意,聊花灯,聊字谜,聊民间的各种小吃,精巧的手工艺品等等, 君臣关系亲近了许多。 这进展双方都挺满意的。 哪晓得逛到这边时,他们忽然听到了福星姑奶奶的声音。 当时葛经义的脑门都差点炸开了。 福星姑奶奶不是只出现在承乾宫吗? 作为断案无数的刑部尚书, 葛经义的逻辑推理能力和细节观察能力都优于常人。 他以前一直猜测, 福星姑奶奶不能轻易离开承乾宫, 其身份可能是后宫妃嫔或是宫女中的一员, 当然也可能是某个不现身的神秘存在。 可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吐槽,完全推翻了他先前的猜测。 他抬头震惊地看着天衡帝。 天衡帝也很诧异。但很快他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偷跑出来的,真是胆大包天,连个人都不带也敢在这京城乱跑。 他眯眼扫了一圈汹涌的人潮。 整条街上挤满了人,密密麻麻的,放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样的帽子,根本看不到脸, 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她,只怕比登天还难。 天衡帝思忖片刻, 抬手在葛经义手背上写了一个“唐”字,然后安排八名乔装的侍卫跟葛经义走。 天衡帝都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种方式拆穿宿主的身份。 对于宿主的身份,天衡帝早有猜测,但他一直混淆视听,甚至是故布疑阵,刻意引导大家想歪,就是不想让人猜出其真实身份。 但今日的事被葛经义发现,想要瞒住他很难。好在葛经义一直是站宿主这边,而且为人老练狡猾,即便发现也不会说出去,反而会千方百计隐瞒,让他知道也无妨。 葛经义诧异抬头,看向天衡帝。 天衡帝无声地冲他点了点头,君臣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凭借这一年多的默契,葛经义明白了皇帝是让他带人去找福星姑奶奶,保护她的安全。 至于这个“唐”字,葛经义猜测对方姓名中有个“唐”或者有什么很明显的特征与“唐”有关。而且皇帝没有给出其他线索,那就说明,他必定是见过对方的,只要看到便能认出来。 葛经义拱了拱手,带着八名侍卫潜入人群中找这位姑奶奶。 天衡帝则出面镇住暴怒的兴王,以免他在激动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兴王看到天衡帝出现本来就很吃惊,又见天衡帝都被编排了还没发怒,顿时就像被人从头顶泼下了一盆冷水,满腔的怒火瞬间就被浇灭了。 他早听说过宫里出现了一个神通广大的福星姑奶奶。以前还觉得传言可能夸大其词了,但如今想来,传言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他见天衡帝过来,连忙起身就要见礼却被广全拦住。 “这里好生热闹,我家老爷过来看看,没打扰诸位的雅兴吗?” 兴王连忙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我们的荣幸。” 说着他就要将上首的位置让出来,但广全先一步拉开了洪国公身边的椅子。 天衡帝略一拱手,然后神色坦然地坐到了洪国公身边。 洪国公真不愧是个稳得住的老同志,见天衡帝不愿暴露身份,当即装模做样地拱了拱手:“黄老爷,许久不见了,您什么时候回京的?” 见二人竟寒暄上了,唐诗有点失望:【兴王不是说要把最好的两个尿壶献给狗皇帝吗?他倒是献啊。】 唐诗就等着狗皇帝也上当,将两个尿壶当宝的滑稽场面呢。 殊不知兴王听到这话真想跪下来喊一声“祖姑奶奶饶了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知道是骗局了,还提这事,不是让他在皇上面前丢人吗? 但他不敢说,没看皇帝都没说什么吗? 而且他不蠢,皇上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这时候突然现身,总不能是为了他这个血缘已经比较疏远的宗亲吧? 他还没这么大的面子。 他悄悄瞄了一眼天衡帝。 天衡帝神色自若地跟洪国公闲聊:“今日刚回来,听闻城中很热闹,便来看看,不曾想遇到了国公爷。” 瞅瞅,连皇上都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装孙子,跟着介绍起了他家的花灯。 唐诗见天衡帝出现后他们竟半句都不提尿壶这事,还打起了官腔,顿时感觉没意思,顺着人群开始往前走,边走还边跟瓜瓜抱怨。 【狗皇帝一来,乐子都没了,无趣。】 瓜瓜:【前面通河那边有乐子,还是宿主你最喜欢的现场版哦,现在赶过去刚好来得及。】 唐诗顿时眼睛一亮,赶紧加快了脚步。 无奈前面人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的,速度提不上来,半天才挪动了几米远。 不过这倒给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人的葛经义指明了方向,他带着人也往通河的方向走。福星姑奶奶爱看热闹,肯定是去那边了。 久久没听到宿主的声音,一群人便知道这位福星姑奶奶应该是走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有些遗憾。 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谁不喜欢看乐子呢? 洪国公第一个坐不住,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哎呀,这人老了瞌睡多,不行,我得回去睡觉了。黄老爷,王爷,公主……请恕老臣先告退了。” 他开了这个头,傅三爷紧随其后,连忙也跟着开溜,借着是九江王世子等人。 不过刹那的功夫,人便走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了兴王和湖阳公主。 天衡帝心里有事,也不想继续跟二人周旋,正想开口便见一个仆人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惊恐地跪在湖阳公主面前:“公主殿下,不好了,大小姐和二小姐被歹人绑架了。” 湖阳公主大惊,蹭地站了起来,焦急地问道:“在哪里?歹人可抓住了?” 那仆人猛摇头:“在,在通河上,驸马爷已经过去了。” 湖阳公主心急如焚,都忘了跟天衡帝说一声,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公主府的侍卫连忙在前面给她开道。 最后一个客人都走了,兴王目瞪口呆,正不知该如何招待天衡帝时,却见天衡帝也站了起来:“王叔改日再约。” 说罢也走了。 王府的管家看着空落落的花灯,上前问:“王爷,您看现在……” 兴王也没心思关心什么花灯了,摆了摆手:“你在这看着,本王去瞅瞅是哪个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架湖阳公主的女儿。” 他绝不会承认,他是想去看热闹。 通河是一条贯穿京城南北的河流,离兴王府的灯楼并不远,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唐诗还是用了快半个时辰才走到。 一到河边,唐诗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七八丈宽的河面上放了许多花灯,一盏一盏的,宛如朵朵莲花盛开在平静的水面上,美得炫目。 河边还有卖花灯的摊贩,瞧唐诗手里只拎了个兔儿灯,热情地招呼道:“姑娘,放一盏花灯吗?只要二十文。” 唐诗连忙摆手,她是来看八卦的。放花灯什么时候不能放,看完乐子再放也不迟啊,但乐子的现场版错过就没下次了。 【瓜瓜,你说的乐子在哪儿呢?】 瓜瓜:【你顺着河流往下游走,很快就能看到了。】 唐诗加快脚步,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发现前面的路又被堵住了,河岸边围满了人,最里面一圈是拿着大刀的侍卫和官兵,外围才是看热闹的百姓。 唐诗还没翻八卦便从周遭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三个匪徒太大胆了吧,竟敢在京城绑架公主府的小姐。” “是啊,连湖阳公主府的人也敢动,不要命了。” “看那边,湖阳公主和驸马来了。” 唐诗循着大家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先前还端庄得体的湖阳公主披散着头发冲到了河岸边,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身后跟着同样着急的驸马。 满是花灯的通河中,一艘通体灰黑的乌篷船安静地停靠在河面上。船头捆绑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女,少女身着雪白的狐裘,战战兢兢地站在船舷边,两双美目盈满了泪水。 看到湖阳公主出现,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娘,娘……” 湖阳公主抹了一把眼泪,问道:“你们想要什么?银子,金子?只要放了本宫的女儿,本宫都给你们。” 一个左眉上方有道手指长刀疤的劫匪提着雪亮的刀在两个女孩子面前晃了晃,直吓得二人尖叫起来,他才得意地笑了起来:“金子,老子要一千两金子,马上送过来,别耍什么花样。船上有两桶油,一点火星子就能燃起来,你们要是敢动歪脑筋,咱们就同归于尽吧,我王老三能拉着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陪葬也不亏。” 这让官府的偷袭计划落空。因为劫匪总共有三人,还有两个躲在船舱里不出来,明显是在防着官府的人,即便能够一箭解决了王老三,但里面还有两个人,打草惊蛇还会触怒对方,将让人质的处境更加不利。 湖阳公主投鼠忌器,生怕女儿遭殃,连忙说道:“好,只要你肯放了本宫的女儿,本宫不但给你们金子,还承诺绝不追究。” 说完,她立即吩咐仆从去取金子。 不一会儿,一箱金子便被带了过来。 这时候围在岸边的人更多了,甚至连京兆府也给惊动了。京兆府是不大赞同给金子的,但被劫的两名人质身份特殊,官府提出的几个方案都被湖阳公主给否决了,最后官府也只得同意。 若是能舍财免灾,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面对又多了一圈的官兵,那劫匪丝毫不惧,甚至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弄个大盆将金子运过来,不要耍花招,不然就把她们俩推下去。” 官兵们找来一个大木盆将一箱沉甸甸的金子放了进去,然后用竹竿往乌篷船的方向一推。 大木盆晃晃悠悠地荡到了乌篷船跟前。 王老三冲船里喊了一声,一个长相黝黑的劫匪出来,拿了个钩子将木盆勾到乌篷船旁边,然后将里面的那箱金子取了出来,拿进了船舱中。 湖阳公主见金子被取走,急忙问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王老三咧嘴一笑,刀背在玉瑛和玉瑶的肩膀上敲了敲,敲得两个女孩一个趔趄,差点摔到河里。 听到她们的尖叫,王老三戏谑一笑,将人拉了回来,问:“公主,放哪一个?” “王老三,你不讲信用!”湖阳公主怒了,但又不敢跟对方彻底撕破脸皮,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本宫再给你们五百两金子,你放了本宫的女儿,今日之事本宫既往不咎,在场诸位都可以做个见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湖阳公主不可能言而无信。 但对她的再三保证,王老三却不信:“公主一言驷马难追,小人自是信的。但小人信不过这些官府的走狗,即便今日放了我等,但待此事风头一过,他们必不可能饶了我们。” 湖阳公主耐心尽失,闭了闭眼又睁开,忍着怒气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本宫的女儿?” 王老三嘿嘿笑道:“公主痛快,小人也不是那等不守信义之人。只是为了我们兄弟的小命,现在只能放一个,留一个在船上做人质,直到我们兄弟出了京城,顺利脱身之后自会将另一个也给放了,公主选一个带走吧。” 这不是为难湖阳公主吗? 两个女儿都是她亲生的,选哪个她都难受。 而且另一个女儿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劫匪掳走,还跟劫匪呆了数日,哪怕没有失身,这回家名声也坏了,再想嫁给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也难了。 湖阳公主目光从两个女儿身上滑过,眼神挣扎,难以抉择:“本宫承诺,一定不会追究你们的,京兆府也会答应本宫。” 她将京兆府尹柴亮拉了出来。 为救两名人质,柴亮也表态:“没错,王老三,只要你肯放了两位小姐,今日之事,官府绝不会追究。你们可拿着这笔金子离开京城。” 王老三轻嗤一声:“这种鬼话也就糊弄糊弄小孩子。你们不动手,有的是人动手,湖阳公主,选吧,我数到三,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 说着便数了起来。 眼看要数到“三”,玉瑶闭上眼睛,大声喊了出来:“娘,救姐姐,救姐姐。爹和娘从小就最宠女儿,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女儿,姐姐也最疼女儿,这次就让女儿留下吧。” 玉瑛睁着一对泪目,错愕地望着玉瑶。 玉瑶是湖阳公主的小女儿,人长得漂亮嘴巴又甜,最得湖阳公主和驸马欢心。 相较之下,性格比较木讷的玉瑛往往是被忽视的存在,从小就被教导要爱护妹妹,谦让妹妹,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先给玉瑶挑,剩下的才是她的。 她就像是玉瑶的一个影子。 所以劫匪提出这个要求时,玉瑛就以为自己又要被放弃了。 但她没想到,素来刁蛮任性的玉瑶竟将生路留给了她。 这个平日里她嫉妒羡慕的妹妹才是家里最疼她的人。 玉瑛感动极了:“不,妹妹,我留下。王老三,你放了我妹妹,我留下做你们的人质。我身体比我妹妹好,胆子比我妹妹大,更合适做人质,你们快放了我妹妹。” “玉瑛,好孩子,娘,娘以后不会亏待你的。”湖阳公主终于出了声,很显然,二选一,她也决定选小女儿。 但玉瑶却坚决地摇头:“不,娘,平日里都是姐姐照顾我,让着我,这次我也让姐姐一次,姐姐你走。” 湖阳公主急了,斥道:“瑶儿,你胡说什么?” 王老三见她们母女三人争执不休,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玉瑛推进了那个装金子的大木盆里:“看来湖阳公主更重视二姑娘啊,那就把二姑娘留下吧。公主放心,小人一向守信待得天明出了城,脱了困,必将二姑娘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劫匪的话怎么能信。 湖阳公主看着要被拖进船舱的玉瑶,目眦欲裂:“瑶儿,娘的瑶儿,不……” 玉瑛扒着木盆边缘也不肯走,回身想爬回船上:“妹妹,瑶儿,你放了瑶儿……” 这姐妹情深的一幕感动了无数的围观百姓,不少感性的一边怒骂那王老三几个,一边又很为这姐妹二人揪心。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将生的机会留给别人的。 只有唐诗老神在在,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心思点评。 【玉瑶这表演好生精彩,莫非皇室人人都是影帝影后标配?】 哭得撕心裂肺的湖阳公主一顿,什么意思?表演?怎么会? 她觉得这人一定是胡说,她的瑶儿那么乖,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而且这件事最后吃亏受害的也只有她,一旦被劫匪带走,她下半辈子都毁了。 但柴亮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跟福星姑奶奶接触过很多次,知晓对方一向不会胡说八道。 而且福星姑奶奶正义感很强。 依她的脾气遇到这种事,早将劫匪骂了个狗血淋头,哪会这么平静。 现在看来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公主府的两名姑娘出来赏灯,不说前呼后拥,但身边的仆从定然是不少的,哪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劫走,还带到了船上。 柴亮一边命人将今日伺候两位姑娘的下人叫过来,一边对湖阳公主说:“先将二姑娘拉回来吧,这天寒地冻的,若是落进水里,即便救起来也很容易落下病根。” 湖阳公主这会儿满心都是小女儿,根本没听清楚柴亮的话,嘴里不停念叨着:“瑶儿,瑶儿……” 唐诗看到这个场景,撇嘴吐槽。 【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娘,玉瑛也是她亲生的啊。】 【玉瑛真惨,从小父母就偏心眼,她自己还老实,几句话就被狡猾的玉瑶给蒙骗了过去,也不想想,平日里连件裙子都要跟她争的人,要是真的争命了,怎么可能把机会让给她。】 【太缺爱的人就是容易感动,也容易被利用啊。但凡有人对她稍微好点,就恨不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连命都可以不要。】 柴亮听到这些话,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立即询问仆人,然后从伺候的仆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二小姐拉着大小姐一起放花灯,当时乌篷船划了过来,那王老三说可以带她们到河中央放花灯,只要五十铜板,二小姐和大小姐就上了船。谁料两位小姐一上船,那王老三就翻了脸。” 也就是说,这是姐妹二人主动上的船。 柴亮又问:“谁提议放花灯的?” 仆人:“二小姐,她要亲自放,让奴才等站在后面。上船也是二小姐的提议,大小姐原是不想上去的。” 果然这事确实有猫腻,但二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柴亮跟湖阳公主一样疑惑,因为今天这事对二小姐并没有好处,这也是所有人都从未怀疑过她的原因。 不过事后仔细探查,总会搞清楚缘由,当务之急还是救人。 柴亮赶紧让人将竹竿伸到河中央:“大姑娘,坐在木盆里,抓住竹竿,我们轻轻将你拉过来。” 但玉瑛还在哭喊着玉瑶的名字,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还想爬上船。 唐诗都看不下去了。 【傻啊,赶紧上来啊,你妹要不了两天就会回来的,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实在不忍看到这么个实心眼好心肠的姑娘遭罪。唐诗蹭地站了起来,准备跑到河岸边喊那傻姑娘回来,结果抬头就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天衡帝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唐诗,不知道在她身边站了多久,旁边还站着葛经义。 唐诗捂脸,完蛋了,偷溜出宫被抓了个正着。 第041章 唐诗脑海里滑过很多念头, 最后在咬死不承认和利落滑跪认错之间徘徊。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河面上忽然传来了少女从尖叫声,紧接着便是围观百姓焦急的呼喊声。 “哎呀, 好惨, 被打进水里了!” “快救救她啊,这么冷的天, 小姑娘怎么吃得消啊。” “别张嘴,别扑腾了,哎呀,快抓住木盆啊。” …… 听到这些惊呼,唐诗下意识地往抬头往河里瞥了一眼,然后便看到令她气血上涌的一幕。 见玉瑛扒拉着船舷苦苦哀求放了玉瑶,那王老三竟直接一棍子打到了她的手背上。 玉瑛吃痛, 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人跟着跌进了河里。 她不会游泳, 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不停地扑腾拍打着水面, 连续呛了好几口水, 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还是柴亮命会水的官兵跳了进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水里拉了起来。 唐诗见状,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愤懑的情绪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憋在心里更加膨胀。 唐诗不是气愤王老三的心狠手辣。 王老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没同情心,做事狠辣不足为奇。 她气的是玉瑶的狠毒, 若非她授意,这王老三怎么敢。 【瓜瓜, 你说怎么有这么歹毒的人,对要拼命救自己的亲姐姐也能下得了手。】 【玉瑛真是太傻,太可怜了。她还在自责自己没能救妹妹,让妹妹代替自己落入了歹人的手中,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她那好妹妹自导自演的,连这帮劫匪都是她找的。】 【真是又蠢又毒,为了个男人名声不要了,亲姐姐也能下得去手,活该一辈子挖野菜。】 【湖阳公主能不能清醒点,公平点,手心手背都还是肉呢。哼,她那么宠她的小女儿,知道她的宝贝女儿为了个男人故意弄这么一出绑架案,坏自己的名声吗?】 【说到底,玉瑶能这么任性,胆大妄为,还不是她骄纵出来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活该!】 湖阳公主看着乌篷船划走,本来担忧得肝胆俱裂,差点昏厥过去,听到这番话骤然清醒,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远去的小船,嘴唇哆嗦了好几下,终究还是没吐出一个字。 因为她总算接受了一个事实,今晚之事是小女儿自导自演的戏码。她们都被小女儿玩弄在股掌之间。 玉瑶几个月前看上了一个平民,想要嫁给对方。 湖阳公主自然是不同意。那人不过一介商贾,除了那张俊美的脸,哪点配得上她的宝贝女儿? 湖阳公主严禁玉瑶再跟其来往,并准备过完年就给她定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玉瑶当时答应得好好,乖巧得很。哪晓得背后却偷偷策划了这起自毁名声的事。 那道声音说得没错,玉瑶被她宠坏了,宠得天高地厚,不知人情冷暖,只顾自己一时痛快,完全没想过公主府的名声,没想过她这当母亲的心情。 冷静下来,湖阳公主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玉瑶被那男子迷了心,非要嫁给对方。怕她不同意,于是边跟那男子策划了今天这一出。 今日是正月十四,通河上都是人,事发突然没有清场,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了,哪怕她是公主也不可能将这件事掩盖下去。 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玉瑶被劫匪掳走的事。 过两天哪怕她平安回来了,但也没人相信王老三那样粗俗、恶心、狠辣的东西会放过玉瑶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 她的名声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哪个愿意娶她? 到时候她再表示伤心难过,茶饭不思,寻死觅活,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心还不得碎了,什么都依着她。 届时那男子再上门求亲,表示心疼玉瑶的遭遇,不管遇到什么这辈子都会好好疼爱玉瑶,她跟驸马也一定会感动,进而松口答应这门婚事。 真是好算计! 被自己的最宠爱的女儿如此算计,湖阳公主心寒不已。她气得浑身哆嗦,直到看到大女儿乌青着脸,双眼紧闭被人拉了上来才想起还有一个女儿,连忙喊道:“救救玉瑛,救救她……” 柴亮早命人在旁边围了一个棚子,烧了些炭火,并找了个大夫在旁边伺候。 要是等偏心眼的湖阳公主反应过来,只怕玉瑛的气都咽了。 玉瑛一被救上岸便被侍女抬进了棚子里,并将她那身冰冷的衣服扒了下来,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但玉瑛还是没醒。 大夫是男人,不好进去,便在外面指挥侍女要给玉瑛保暖,并让她们给玉瑛做人工呼吸。 古人的人工呼吸竟是通过耳朵进行吹气的。 唐诗真是长见识了,她直觉不行,不然现代人为何要对着嘴巴吹气,对耳朵吹不更方便吗?于是问瓜瓜:【对着耳朵吹没用吧。】 瓜瓜:【人的呼吸道通过咽鼓管和中耳相连,但有鼓膜隔开,外耳和中耳实际上并不相通,不能达到肺部充气鼓起进而恢复自主呼吸的目的。之所以有时候有用,可能是刺激了患者的末梢神经,从而唤醒了患者。】 【正确的急救办法应是先按压腹部,将呼吸道和胃里的水控出,然后嘴对嘴进行人工呼吸,帮助患者吸入氧气,保证身体重要器官的氧供应。】 侯思敏在人群中听到这番话激动极了。 他好几次进宫都没遇到福星姑奶奶和瓜瓜了,没想到今天逛灯会能遇到。 为了救人,也是为了能验证瓜瓜所说的医学,他立即将他的儿子推了出来,对湖阳公主说:“公主,不若让犬子进去试试,犬子还未成婚,若是公主愿意,下官明日就差人上门提亲。” 湖阳公主有些犹豫。 虽然侯思敏是太医院的院使,其子年纪轻轻医术也颇好,前年便进了太医院,对比那商贾之家,不知强了多少倍。 但跟他们湖阳公主府相比又差了不少,够不上湖阳公主选婿的门第要求。 唐诗都要被湖阳公主的犹豫给气笑了。 【快答应啊,救人要紧,人要是没了,什么都白搭好不好。】 【再说了,人家侯家家风很正,不纳妾不磋磨媳妇儿,一家子和和睦睦的,侯公子年纪轻轻就是国手了,玉瑛这老实性子嫁过去肯定不会受欺负。不比嫁进世家大族天天跟人斗心眼子强啊?】 湖阳公主不知被哪句话给打动了,一跺脚,终是松了口:“就有劳侯公子了。” 罢了罢了,他若能救得玉瑛的命,将玉瑛嫁给他又何妨? 侯公子进了棚子,先让侍女将玉瑛扶了起来,头部朝下,按压其背部,等玉瑛吐出两口水后,他命人将玉瑛放下,再命侍女过来对玉瑛进行人工呼吸。 过了一会儿,玉瑛总算是缓缓睁开了眼睛,侯公子连忙退了出去,说明了情况,还特意点明是侍女给玉瑛做的人工呼吸。 湖阳公主听说玉瑛醒了过来,高兴得猛点头。 柴亮也松了口气,隐晦地询问湖阳公主的意见:“二姑娘还在歹人手上,京兆府已派人去追了,公主是否还有其他事?” 湖阳公主知道柴亮的意思。 柴亮必也知道这是湖阳公主府的一桩丑闻,所以不大愿意沾手,委婉地询问她的意思。 湖阳公主看着已不见踪影的乌篷船,心痛又难受,犹豫片刻道:“不用了,这几日是元宵灯会,城中来往人员繁杂,听闻京兆府人手不足,本宫自己派人去救玉瑶就是,今日之事有劳柴大人了。” 这话正合柴亮的意,他点头:“是,若公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到京兆府。” 见玉瑛醒了,没什么事了,唐诗紧绷的心松懈了下来,这才想起天衡帝还在面前呢,她低垂头,琢磨着抵死不承认的可能性。 虽然今晚有很多花灯,可到底是晚上,光线比不得白天,而且她还在脸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碳粉,黑乎乎的,不是很熟悉的人肯定认不出她。 而天衡帝平日里从未单独召见过她。仅有的碰面便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但即便那时候,天衡帝也没分一个眼神给她。 她这样的小透明,天衡帝认不出她的可能性极大。 他都站旁边这么久了,也没吭一声,很可能是真没认出她,一切都只是巧合,都是她自己吓自己。 唐诗抱着侥幸的心理装作没看到天衡帝,转身就往人群里钻,试图蒙混过关。 天衡帝看着她装鸵鸟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噙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这人外表和内心反差怎会如此之大?心里胆大得很,天王老子都敢骂,但在现实中又胆小如鼠。 他一把拽住唐诗后背的衣领,将她拉了回来:“还想往哪儿跑?你怎么摸出宫的?” 唐诗傻眼,完蛋了完蛋了,狗皇帝认出她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动,半天都没想到一个好主意,干脆问瓜瓜:【瓜瓜,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糊弄过去?】 瓜瓜:【没有,宿主别担心,就是进了牢房也有我陪你。】 好感天动地的主统情,但大可不必。 唐诗想了一会儿,狗皇帝奸诈得很。她有自知之明,斗心眼她肯定是斗不过狗皇帝和太后这种人的,说谎被拆穿只会更惨,如今被抓包还不如说实话,兴许能够坦白从宽。 要是狗皇帝还要计较,大不了就把她打入冷宫嘛。 有瓜瓜这个秘密武器,她在冷宫顶多就生活条件差一点,但日子也不会太糟糕。要是日子太苦了,她就找个机会偷偷溜出皇宫,离开京城,去外地改名换姓过上新的生活。 心里有了底,唐诗镇定了许多,磕磕绊绊地说:“我……妾身贪玩,想出来看看灯会,请皇上……责罚。” 最后几个字说得小声极了,跟蚊子叫差不多。 天衡帝看了一眼前方过来的大臣们,将她推到了葛经义身后,低声说了一句:“回去再跟你算账。” 啥意思?是生是死说清楚,给个痛快啊。 唐诗还没反应过来,狡猾的葛经义已经将她挡在了身后。 那边,人群逐渐散去,洪国公他们面面相觑。一群要回去睡觉,家里有事的人结果全在这儿,就连兴王也在。 傅三爷纳闷地看着洪国公:“国公爷不是说困了,要回去睡觉吗?怎么走到了河边?” 洪国公看热闹被抓了个正着,老脸有点挂不住,但他脸黑看不出来。 他一脸认真地说:“出了灯楼,冷风一吹,又不困了。傅三爷不是说家里有事,怎么没回去?还有世子爷不是要去找未婚妻吗?兴王殿下不守着花楼了……” 无差别攻击让所有人的脸都有点挂不住。 几人正想发作,就见洪国公腾腾腾地上前几步,拱手道:“皇……黄老爷也来河边放花灯啊,好雅兴。臣,老夫知道哪里放的花灯最灵验。” 兴王一行人这才看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天衡帝。一个个顿时气得牙痒痒的,洪国公这个老脸皮就是阴险,奚落他们一顿就跑到皇上身边去了,是吃定了在皇上面前他们不好与他闹翻脸。 一行人只得按下心里的不爽上前行了礼。 天衡帝不欲跟他们这么多人凑一堆,淡淡地摆了摆手:“我随便逛逛,大家自便。” 但这群人已经看到了跟在天衡帝身后的葛经义,想着葛经义都在伴驾,他们要是走了,岂不是错过了一个讨好皇帝的机会,自是不肯走,一个个拱手跟葛经义打招呼。 葛经义只得回礼。 他这一弯腰就将躲在他背后的唐诗给暴露了出来。 九江王世子突然对上唐诗那堪比黑炭的脸,妈呀叫了出来:“天,好丑啊,葛大人,你出门赏灯怎么带了这么丑的一个婢女?不会是令夫人不放心,特意派了这么个丑八怪盯着你吧?” 他这话一下子得罪了三个人。唐诗和天衡帝都没当场发作。 葛经义冷冷一笑:“世子眼神不好就早点回去睡觉,省得以后成了瞎子看不清楚。” 这是说他眼瞎。九江王世子气不过,恼怒地说:“葛大人,不就说了你婢女两句吗?你这么凶干什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这全京城谁谁不知道葛经义是个妻管严啊。 葛经义气恼得很,正欲发作,洪国公连忙出来拦在两人中间:“世子,你不是要去找你未婚妻放花灯吗?赶紧去吧。” 小年轻就是傻,惹谁不好,非得惹葛经义,是想哪天去刑部大牢坐坐吗? 九江王世子有点不服气,还想说什么,就听那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九江王世子的未婚妻倒是漂亮,只可惜已经跟人放了花灯,那花灯正好飘过来了。他过去也不知道能赶上第几轮,嘿嘿。】 第042章 九江王世子脑子轰地炸开, 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愤。 洪国公同情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葛大人就随口说你两句,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九江王世子宕机的脑子重新运转, 莫非洪国公他们没听到?可等他对上洪国公那满是同情意味的眼神时,便明白是自己想太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这混乱的思绪, 又迎了一个暴击。 【来了来了,往这边来了,他们会不会撞上啊?】 【啊啊啊,这次陪在她身边的是个清俊帅气的小和尚,禁欲佛子呀,爱了爱了。】 本来整在看九江王世子好戏的葛经义听到最后一句,顿感不妙。 果然, 皇上的脸已经黑了。 福星姑奶奶是知道怎么、气、皇上的。 他缩了缩脑袋,还是让九江王世子这个二愣子撞皇上的枪口上去吧。 九江王世子气怒交加, 也没留意到葛经义的小动作。 他紧紧咬住唇就往上游的方向望去, 果然看到了他那个所谓的等他放花灯的好未婚妻——玉真郡主。 玉真郡主十六七岁的样子, 身上披着一件火红色的狐裘, 衬得她的小脸白净如玉。明明是很古典很温柔的长相,但上扬的眉峰弱化了这种柔弱的气质,让她看起来有几分飒爽。 她旁边的和尚长相干净白皙,目光慈悲柔和,有种悲天悯人的气质。 两人沿着河岸边走边聊,聊到高兴处,玉真郡主会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那一笑宛如冰雪融化,眩目得很, 连唐诗一个女人都看入迷了。 她在心里发出土拨鼠的叫声。 【红衣美人,素衣袈裟,傲娇郡主,干净小和尚,磕了磕了,比上一个风流倜傥的学子还好磕!】 啥?前面还有一个?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九江王世子。 其中尤以葛经义最为得意:“我家夫人虽善妒了些,可她那是心里有我。她不会让我喜当爹,更不会大半夜的陪什么小和尚放花灯。” 傅三爷…… 不是,葛老头你怼九江王世子扯上他们家干什么? 九江王世子狠狠地剜了一记说风凉话的葛经义,直接冲那对“奸夫、淫、妇”跑去,一把拍掉了玉真郡主手里的莲花灯。 玉真郡主惊愕抬头,看到是他,毫无被抓包的羞愧,神色自若地笑道:“原来是世子,不是说今日没空吗?” “我没空,你就来找这个小和尚放花灯?”九江王世子愤怒地抓住了玉真郡主的手,“玉真,你还要不要脸,一个姑娘家,半夜三更跟个小和尚赏花灯放花灯。你不要脸,我们九江王府还要脸呢!” 他这羞辱直接让玉真郡主拉下了脸,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不要脸?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我跟净心师傅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讨论佛法怎么就不要脸了?” 净心做了个佛礼:“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小僧与郡主只是聊些佛法经义,绝无逾矩行为。” 九江王世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二人。 唐诗瞧他那样子就觉得好笑。 【是啊,净心在专心聊佛法,玉真郡主倒是想跟他聊点其他的,可惜这小和尚太老实了。哎呀,可可爱爱干干净净守礼禁欲小佛子,谁能抵抗得住?】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谁不知道元宵节就是古代的情人节啊。情人节一对年轻男女携手出游,说只是朋友,九江王世子竟信了,不会吧,不会吧,他这么天真的吗……】 九江王世子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不会吧”三个字,似是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他羞愤欲绝,气血上涌:“来人,把这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给我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你敢!”玉真郡主站了出来,直接挡在了小和尚的面前。 九江王世子不可置信:“你为了个小和尚竟然要跟我作对?” 玉真郡主凉凉地看着他:“世子,我不过是跟小师傅聊了几句佛法,跟新科举子们谈谈诗你如此动怒做什么?当初你为了天香楼的花魁妹妹一掷千金,为了你府里的小金丝雀跟人打架我可曾说过半句?又动过你的心头肉吗?” “那能一样吗?我是男人。”九江王世子想也不想就反驳。 玉真郡主的脸拉了下来:“我与世子,虽男女有殊,但俱是太、祖之后,你能做得为何我做不得?世子红粉知己无数,我也不过是有几个蓝颜至交罢了。” 【说得好,说得妙!玉真郡主真乃神人也。】 【九江王世子什么东西,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好意思说人家玉真郡主,他哪儿来得脸啊。】 唐诗是真佩服玉真郡主,见多了恋爱脑,骤然看到这么个清醒又骄傲的姑娘洗洗眼睛真不错。 玉真郡主是永泰长公主最受重视的孙女,自小在她膝下长大。 说起永泰长公主,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一个人物。她是先帝的小姑姑,辈分高,性子也比较强势,连先帝都被她骂过。 难怪玉真郡主性情这么刚烈! 九江王世子被玉真郡主这歪理给气得嘴巴都歪了:“你……你不守妇道,哪有你这么做女人的?” 玉真郡主轻嗤:“怎么,世子要退婚吗?你请便。”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九江王世子也不傻,这里皇帝和这么多大人都在呢,玉真郡主什么都说,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像是有预谋一般。 玉真郡主掀起好看的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给他,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九江王世子要气疯了。 见状,兴王赶紧上前拉架:“世子,郡主,你们消停点,皇……上还在这儿呢,你们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九江王世子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干脆直接找天衡帝评理:“皇上,玉真郡主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宗室之耻,请皇上肃清宗室,夺了玉真郡主的封号。” 唐诗啧啧。 【好小心眼的男人,玉真不过是约了几个小哥哥放花灯,他自己家里养着外面还三天两头上天香楼呢,怎么好意思说人家玉真郡主不守妇道。】 【只是订婚而已,还没嫁给他呢,他哪来的脸,看不惯退婚就是啊,还想夺了人家的前程,垃圾玩意儿。】 【狗皇帝不会真的答应吧。他要答应了,以后诅咒他上茅房没草纸。】 一句话都没说无端端又中枪的天衡帝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唐诗,心里这么好打抱不平,躲葛经义背后干什么? 到底是不想暴露她的身份,天衡帝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玉真郡主:“郡主怎么说?” 玉真郡主福身行了一礼:“皇上,臣的封号乃是祖母在臣出身时向先帝求的,代表着祖母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若是臣行为有失皇家风度,皇上要夺了臣的封号,臣没有意见,若是因为九江王世子这个软蛋,臣不服。” “你说谁软蛋?玉真,我还没说你水性杨花呢,你这女人真是寡义廉耻,我们宗室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九江王世子气得指着玉真郡主的鼻子大骂。 玉真郡主也不是吃素的,抓住他的手,一个用力,九江王就被摔在了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玉真郡主拍了拍手:“连我一只手都打不过,你不是软蛋是什么?骑马你不如我,习武你也不如我,我看宗室的脸被你丢尽了才对。” 唐诗捂住小嘴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的尖叫差点破胸而出。 【郡主小姐姐好飒,姐姐杀我,姐姐贴贴。】 天衡帝满头黑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玉真郡主不愧是永泰长公主的孙女,胆子就是大。打了人后,她没有半点不自在,若无其事地福身冲天衡帝行了一礼:“皇上,臣刚才失仪,实在不妥,就请皇上罚臣参军吧。” 刚爬起来,打算狠狠告玉真郡主一状的九江王世子傻眼了。 这女人今天是得了失心疯吧。好好一个贵女嚷着要去参军,说什么胡话呢? 这可不比撸了她的封号轻,军营那种地方是女子能呆的吗? 就连葛经义、洪国公和兴王等人都傻眼了。 兴王是宗亲,是长辈,他站出来打圆场:“玉真你这孩子别跟元思置气了。元思知错了,他以后不会再跟那烟花之地的女子来往了,你也跟这什么小和尚、举子都断了,皇叔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可惜玉真郡主不接这个台阶,她福身道:“皇叔的好意玉真心领了。但玉真今日做错了事,就该罚,不然何以服众?玉真自请去军营,还请皇上成全。” 大家都看明白了,她哪是要惩罚啊,她分明就是铁了心要去参军。 恐怕她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她的打算。 她这是逮住了天衡帝,想来一出先斩后奏。 兴王不赞同地拧起了眉:“玉真,军营里都是男子,你一女儿身去那等地方做什么?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样子,哪有姑娘去参军的。” 唐诗不认同。 【玉真郡主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武艺高超,而且熟读兵书,参军很适合她啊!】 【谁说没女人参军的,花木兰,梁红玉她们是什么?】 【堂堂平阳公主,带领娘子军为父夺下半壁江山,死后以军礼下葬,何其荣耀!】 【说不定玉真郡主就是下一个平阳郡主。】 玉真郡主眼睛发亮,心生向往,双膝一弯,郑重地说:“皇上,玉真虽是女儿身,但也有颗报效大雍之心,求皇上成全。” 唐诗暗戳戳地在心里起哄。 【答应她,答应她!】 【玉真郡主可不是心血来潮。她五岁那年随母去上香的途中遇到了土匪,是一群官兵救她,从此以后她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武练得浑身都是伤也不肯放弃。而且为了以后能够带兵打仗,她还熟读各种兵书,就为了有一天能够参军报效朝廷。】 【这样不爱红装爱武装,志气远大的姑娘哪里找啊,狗皇帝快答应啊。】 葛经义偷偷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站在他身后,两只手不安绞在一起的唐诗,还是觉得很新奇,真没想到福星姑奶奶真人是这样子的。 他有种预感,有福星姑奶奶说情,皇上应该会答应玉真郡主。 果然,天衡帝缓缓开了口:“玉真,你可想清楚了?” 玉真郡主明白皇帝是松口了,连忙磕头表态:“皇上,臣想得很清楚。即便有一日战死沙场,臣亦不后悔。” 天衡帝点头:“那朕便允了,三日后,你出发启程去启州,至于姚远收不收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姚远这人生性多疑,若是派个老将过去,肯定会引起他的戒备。但玉真郡主这样的女子,依姚远的性格,肯定会轻视她,不将她放在眼里。 而自大轻敌往往是失败的开端。 玉真郡主没想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能去参军了,而且还是去与东越国交界的启州,心里激动不已,连忙给天衡帝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皇上成全,臣定不负皇上的期望。” 也谢谢福星姑奶奶,回头她也要在家里给这位姑奶奶立一尊雕塑,日夜焚香,以示尊敬和感激。 九江王世子看到玉真郡主那欣喜的样子,倍觉刺眼。两人订婚这么几年,她都不曾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如今不过是去参军而已,至于吗? “皇上,不妥啊,哪有女子去参军的,这不是扰乱军营吗?” 天衡帝冷冷地瞥了他一记:“九江王世子对朕的话很有意见?” 九江王世子连忙跪下摇头:“臣不敢,臣,臣只是觉得不妥……” 葛经义嘲笑他,这人真是看不清楚形势,得罪了福星姑奶奶得罪了皇上不自知,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呢。 他不落井下石都对不住这小子说他夫人坏话。 “世子,北大营里便有女校尉,郡主一心报国有何不妥?依臣看,宗室若人人都能像郡主一样有颗卫国之心,那才是我大雍之幸。” “世子一个劲儿地不让郡主去参军,莫不是打算自己上?” 最后一句直接将九江王世子所有的话都掐灭在了嗓子眼里。 开什么玩笑,他身份世子,有王位继承,在京城享福不好吗?为何要去边关受那等罪?打仗再出色又怎样,能封为异姓王吗? 见他不说话了,葛经义讥诮地勾了勾唇,果然是个怂蛋,难怪玉真公主看不上他。 见九江王世子吃了憋,其他人更不会站出来出这个头了。 于是玉真郡主参军一事就这么愉快地确定了。 唐诗很开心。 【玉真郡主真棒,同样是公主之后,玉瑶怎么就差那么远呢?她还在恋爱脑,人家玉真郡主已经打算去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了。】 【咦,湖阳公主带人在通河下游打捞上来了玉瑶的尸体?不应该啊,绑匪是玉瑶自己花钱雇的,不可能对她下手的。难道是这三个劫匪拿了一千两金子,有了钱所以改变了主意?我看看怎么回事。】 玉瑶还真将自己给搭进去了?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唐诗赶紧翻了一遍八卦,边翻边小声在心里嘀咕。 【哦,尸体是假的,是公主府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那姑娘白天病死的,家里无钱买棺材,本来打算一卷草席将她埋了,如今有人出二十两银子,还要给她建一座豪华大墓,年年有香火祭祀,傻子才不答应呢。】 【不过湖阳公主弄了具尸体装玉瑶,这是打算以后都不认玉瑶了?】 【哈哈哈,真想看看两天后玉瑶回来时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样子。】 第043章 他们也想去看看。 而且还要带上家中的闺女、未出嫁的妹妹, 让她们看看玉瑶的下场,省得青春慕艾的女儿也一时糊涂犯傻。 湖阳公主的这个决定并不是太让人意外。 她拒绝柴亮派人去追玉瑶时,恐怕就起了放弃这个女儿的心思。 玉瑶今日的所作所为将整个湖阳公主府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而且更糟糕的是事情的真相已经被皇帝、宗亲和不少大臣知道。 湖阳公主想袒护这个女儿都不能! 不然以后皇室宗亲王公大臣怎么看他们湖阳公主府? 而且若是玉瑶平安回来, 转头就嫁给一个商人之子,相当于是坐实了流言, 届时湖阳公主府的名声将一落千丈,府中还未曾婚配的子女都要受影响。 而只要玉瑶“死”了,还是“死”在逃亡途中,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想必明日全京城都会传出湖阳公主府的二姑娘被贼人所掳,拼死抵抗,不慎落水而亡,湖阳公主痛失爱女伤心欲绝等等这样的流言。 不知情的百姓听说了这事, 只会同情骂劫匪杀千刀的,同情湖阳公主, 夸赞二姑娘坚贞勇敢。 这一出计谋不算多高明, 但架不住很多人吃。 瞅瞅, 那只脸抹得黑漆漆的小花猫躲在葛经义身后, 表面温顺,实则嘴角都要笑开花了,显然很乐意看到这一幕。 天衡帝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看向众臣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洪国公不是困了吗?” 洪国公这个厚脸皮连忙摇头:“微臣一见到皇上就不困了。皇上,您要去逛哪里?这城中的花灯微臣最熟悉了。” 兴王也笑道:“皇上难得出一次宫,现如今已是半夜, 皇上不如去臣的府上歇歇?” 就连傅三爷也站出来争取:“皇上自登基以来,日理万机, 许久不曾到国公府转转了。微臣还记得殿下八岁时到国公府玩,那时候莹莹还在,你们……哎,瞧微臣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皇上,府上还保留着您以前住过的院子,一切都还是按照您喜欢的样子布置的,今夜就去府上歇歇吧。” …… 大臣们争先恐后,一个个都想将天衡帝请回自己家做客。 唐诗见状,眼睛都亮了,巴不得这些人赶紧将狗皇帝带走,这样就没办法跟她秋后算账了。 天衡帝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唐诗一眼,将她那庆幸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很不想如她的意。 但天衡帝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她现在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走。他引开这些大臣的注意力,就没人会留意到她了。 “那就让洪国公陪朕逛逛吧,其余人等可以回去了。” 拔得头筹的洪国公乐开了花:“皇上放心,臣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 落选的大臣们看着洪国公脸都笑成了菊花,相当不爽,不乐意这个亲近皇上的机会被他占了,都不大愿意走。 只有葛经义痛痛快快地拱手道:“皇上,那微臣就先告退了,家里老妻还在等着。” 天衡帝摆手,给了他一个只有两人才看得懂的眼神。 葛经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肯定会看好福星姑奶奶的啊,他还想请福星姑奶奶去他们刑部做客呢。 双方在通河边就分道扬镳了。 唐诗见天衡帝真的走了,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跟在葛经义身后往葛府走去。 但到了人多的地方,她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偷偷问瓜瓜:【你说我现在趁着人多开溜,逃出京城怎么样?】 瓜瓜:【你舍得宫里你攒的那些银子金子吗?】 说到这个唐诗就扼腕,早知道会被天衡帝抓包,出宫时就该把她的小金库全部带上,而不是担心街上人多遇上小偷。 那么多的金银首饰,稍微省着点,够她买个小房子躺好几年了。 虽然不舍,但银钱哪有小命重要。 唐诗说:【你就别提金子银子了,大不了以后我去当神棍,有你在我肯定比这全天下的算命先生都算得准,还愁赚不了银子吗?】 葛经义暗叫不好,福星姑奶奶要惹事啊。 这怎么行,要是将人给弄丢了,皇上还不得宰了他。 他咳了一声,停下脚步,等唐诗跟了上来后,便开始发动糖衣炮弹的攻击:“娘娘第一次去臣府上做客,还没用膳吧,不知道有什么忌讳,臣让府里准备了些吃食。” 唐诗有点心动,但还是委婉拒绝:“不,不用这么麻烦了。” 心里实则说:【瓜瓜,我就没看错,葛大人还蛮好的。呜呜,要不是怕狗皇帝秋后算账,真想去他家蹭蹭饭,看看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夫人。】 得,这第一波攻势不够,那只能发动第二波了。 葛经义投其所好:“不麻烦,娘娘能去府上做客,是臣的荣幸。臣还为娘娘准备了一份薄礼,就是一套时下京城最流行的头面,还望娘娘笑纳。” 整整一套头面呢,怎么也要值个几百两银子吧,要是贵重些的得要上千两。 不是唐诗眼皮子浅,这不是没料到要提前偷偷跑路,没做任何准备吗?她身上只有两块碎银子,连雇个马车跑路恐怕都不够,更别提她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还要吃饭,哪里都要钱。 哎,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见唐诗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葛经义这个老狐狸便知道有戏,笑眯眯地说:“娘娘,府中的厨子做的红烧肉是一绝,羊肉泡馍那也是极为正宗的口味,跟宫里有所不同,您要不要尝尝?” 唐诗走了这么久,早就有点饿,也有点累了。 这会儿看天色,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天亮呢,就算要跑路也得等天亮了再说,不然她一个年轻姑娘孤零零地出城不安全。 所以唐诗终是没抵挡住葛经义连番的糖衣炮弹的攻击,松了口:“那就麻烦葛大人了。” 葛经义连忙叫人抬了一顶小轿过来:“娘娘累了吧,先坐轿子养会儿神,寒舍很快就到了。” 连续站了几个时辰就中间吃东西的时候坐了一会儿,唐诗这具身体缺乏锻炼,早累了,她冲葛经义感激一笑,弯腰进了轿子。 轿子虽小,但里面的垫子很软,而且还有个暖手炉,抱在怀里热乎乎的。唐诗不由感叹葛经义就是会办事,难怪简在帝心呢。 坐在轿子中欣赏外面的灯会又是另一种感觉,唐诗趴在窗口,看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逐渐困意来袭,就在她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时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葛经义的声音:“娘娘,到了。” 唐诗一个激灵,赶紧睁开了眼睛,掀开帘子,外面已经站了一个丫鬟出来扶唐诗。 唐诗扶着她的胳膊出了轿子,入目是两只威武的石狮子。 为表对她的重视,大晚上的,葛府竟开了正门,葛夫人带了管家和几名仆人站在门口。 阵势不算很大,唐诗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对葛经义说:“葛大人,大半夜的打扰了。” 葛经义还没说话,她夫人就迎了上前,福身行礼道:“娘娘说笑了,您能来寒舍做客,是咱们府上的荣幸。厢房妾已命人收拾好了,娘娘先随妾身去沐浴更衣,然后用点宵夜,再好好睡一觉吧。” 这安排很周到,唐诗点头:“有劳了。” 将唐诗请进了浴房,又命两个机灵的丫鬟伺候之后,葛夫人出来低声问候在院外的葛经义:“你说宫里的娘娘要到咱们府上做客,怎么回事?这娘娘是哪一位?” 福星姑奶奶无所不知,说不定现在就跟瓜瓜在一起看他们夫妻二人说话呢。 而且皇上明显是要隐瞒福星姑奶奶的身份,不欲让人留意到唐嫔,身为臣子当然是要遵守皇上的意思。 所以葛经义只能跟妻子打马虎眼:“皇上的意思,让咱们暂时照顾娘娘,您就别问了,好好照顾好贵人便是。娘娘心善,没架子好说话,你以平常心待之即可。” 葛经义猜得还真没错,唐诗窝在浴房里边洗澡边看现场直播,看看葛经义打的是什么主意。 待看到葛夫人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子美食,葛经义真的让人拿来一套头面后,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葛大人能处。 许是得了葛经义的授意,葛夫人待唐诗恭敬有礼但又不疏远,就像是个友好的年长女性朋友。 而且她还拿了一壶桂花酒出来,陪唐诗喝酒:“这是妾身亲手酿制的桂花酒,老葛最是喜欢,娘娘您试试。” 这一试,唐诗就醉了。 困顿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还在想一个问题,不是说古代的酒大多度数很低的吗?她怎么喝了两杯就醉了? 葛夫人让力气大的婆子将唐诗抱上了床,盖好被子,又检查了一遍炭火,还派了两个婢女在这守着,然后才出了房间,对犹不放心的葛经义说:“成了,娘娘这一觉至少得睡四五个时辰,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还是夫人有办法。”葛经义握住葛夫人的手,两口子欢欢喜喜地回了房。 直到第二天上午,天衡帝乔装前来,唐诗都还没醒。 面对皇帝的质问,葛经义委婉地说:“许是昨晚睡得晚,贱内又陪娘娘喝了两杯桂花酒,娘娘的酒量比较浅。” 这也说得通,据天衡帝所知,唐诗每日都要睡五六个时辰,天刚黑,她就睡了,直到天亮才醒,冬日夜长,她睡觉的时间也颇长。 但她虽然睡着了,可还有个无所不能的瓜瓜,天衡帝也不好跟葛经义说什么,只是接过葛经义悄悄塞来纸条瞥了一眼,两人便开始下棋。 唐诗这一觉睡得极沉。 等她醒来时已是下午。 唐诗刚想叫人便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桌前看书。 她吓了一跳,正想叫人就听瓜瓜说:【宿主,你总算是醒了,别叫,那是狗皇帝。】 完了,昨晚贪杯,睡过了头,这下没法跑路了。 唐诗赶紧爬下床,理了理衣服,然后给天衡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天衡帝放下了书,回头看着低垂头像只鹌鹑一样老实站着的唐诗,再想到纸上说她昨晚想开溜的事,眼底掠过一抹暗色。 “唐嫔,你可知罪?” 唐诗听到这话两腿就发软,差点给跪了,完了,兴师问罪,秋后算账了。 现在想跑路也来不及了。 她立马选择滑跪认错:“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怎么罚?” 唐诗怯生生地瞥了他一眼,试探地询问道:“关,禁闭三个月……要不罚俸三个月?不然,将臣妾打入冷宫?” 见这天衡帝都还是没开口,唐诗心一横道:“不如皇上罚,罚臣妾去碧云庵礼佛吧。” 碧云庵是皇家寺庙,先帝那些不受宠没有子嗣的妃子都打发去了碧云庵剃头出家。 天衡帝深深地看了唐诗一眼,有瓜瓜她连戒备森严的皇宫都跑得出来,更逞论碧云庵,真将她送过去只怕才是如了她的意。 “你的提议朕会好好考虑,不过朕已让人查过,你能跑出去,你的贴身宫女,还有淑妃,以及看守的侍卫都有责任……” 天衡帝还没说完,唐诗就连忙说道:“不,皇上,都是臣妾的错,您,您要罚就罚臣妾吧。” 她可不想连累无辜,说到底这事还是她贪玩不够谨慎。但谁知道狗皇帝会回来,而且还好巧不巧地抓了她一个现形呢。 有牵挂有在乎的人和物就好! 天衡帝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随即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了,记住,唐嫔没有出过宫,至于你,就罚你跟在朕身边伺候吧。” 啊,又要轮到她研墨绣荷包了吗?看在丰厚赏赐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 但很快唐诗就发现是她想多了。 因为很快就有侍卫抬了个箱子进来。 天衡帝示意唐诗打开。 唐诗打开一看惊呆了,好齐全,里面有一整套男装,从帽子内外衣大氅到鞋袜一应俱全,而且都是她的尺寸,但最令她吃惊的是最上面那一张人皮面、具。 这人皮面、具薄薄的一层,上面还沾着浓浓的眉毛,肤色比她现在的皮肤稍微深一些,看起来就像是个清秀的小太监。 狗皇帝的效率真高,这么多东西,才几个时辰都准备好了。 “换上。”天衡帝起身将房间留给了她。 男装比女装好穿一些,但到底是第一次穿,唐诗还是费了一些时间。换好衣服,再套上人皮面、具,唐诗拿起镜子一照,里面映出一张陌生又平凡的脸,估计春喜这会儿都认不出她来,更别提其他人了。 她摸了摸人皮面、具,真神奇。 放下铜镜,唐诗打开了门。 天衡帝回头瞥了她一眼:“走吧。” 唐诗忐忑不安地跟着上了马车,但很快她就发现马车没有直接回宫里,而是去了湖阳公主府的方向。 听到瓜瓜指出的方向,唐诗惊呆了:【怎么回事?狗皇帝突然去湖阳公主府干什么?难道是去给玉瑶上香?不会吧,这种事哪用得着他屈尊降贵。】 更别提棺材里装着的还不是玉瑶。 这种事能瞒得住普通百姓,肯定瞒不过皇帝的眼睛。 瓜瓜:【不知道,不过宿主有好戏看了。】 【玉瑶听说了自己“死亡”即将下葬的消息,藏不住了,原本打算明天再回来的,今天中午她就匆忙回了城,正往湖阳公主府赶,估计你过去正好能赶上这个热闹。】 又能看到现场版,唐诗眼睛发亮:【真的,狗皇帝总算是做了一桩好事。跟在他身边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天天都有吃不完的瓜,还能去很多地方。】 比当妃子强多了,整日不是昭华殿就是承乾宫,再不然加一个万寿宫或是御花园,别的就没了。 她偷偷瞧了一眼天衡帝。 天衡帝眼下青紫,显然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好像睡过去了。 睡着的天衡帝身上少了那种摄人的气势,让唐诗有胆子正大光明地打量他。狗皇帝剑眉星目,鼻子英挺,嘴唇又薄又红,长得真好看,但听说薄唇的人很薄情,想到狗皇帝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唐诗默了,再好看也是一朵带毒的花啊。 而且别看他现在看起来无害,但袖袋里藏着匕首,腿上还绑着短刀。她要是有什么不轨之心,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脑袋落地。 唐诗老老实实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欣赏狗皇帝的美貌。 忽地,天衡帝睁开了眼睛,一双黑沉似带着无尽锋芒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唐诗。 唐诗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天衡帝轻轻勾了勾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听唐诗在心里尖叫。 【瓜瓜,狗皇帝不会跟我计较吧?不就看他几眼吗?又不会少块肉。】 瓜瓜:【宿主,快到湖阳公主府了,玉瑶就在一条街外,还带着她那个情郎。】 唐诗的注意力马上被八卦转移走了。 要不是天衡帝在马车里,这会儿她已经掀起帘子往外找人了。 在唐诗抓心挠肺的期待下,马车停靠在了湖阳公主府斜对面。 天衡帝轻抬下巴:“将帘子拉起来。” 早就迫不及待的唐诗连忙将窗帘拉了起来,然后便看到玉瑶带着一个穿着青色袍子,长相异常俊美的年轻男人站在公主府门口。 那男人一张脸生得极好,面若冠玉,一对琥珀色的桃花眼自带深情,男色惑人啊,难怪玉瑶为了他不惜自毁名声。 但玉瑶现在看着公主府门口挂着的白布,还有仆人身上的丧服,慌了,后悔了。 尤其是看门老王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时,她的恐慌达到了极点。 “老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府里的二姑娘玉瑶啊!” 以前这老王头哪一次见了她不是笑得谄媚又讨好。 老王面无表情地说:“姑娘,休得胡言,我家二姑娘昨日不幸落水身亡,你若再执意要冒充我家姑娘,我们就要报官了。” 玉瑶不敢置信。 明明昨晚母亲看着她被奸人掳走还悲痛欲绝的,这还不到一天一夜的功夫,怎么就什么都变了。 “我不信。好你个大胆的老王,肯定是你在从中作梗,快点让开,我要回家,我要见母亲和父亲。”玉瑶拉着那男子就想往府里闯。 但以往对她恭敬有加的仆人仿佛都不认识她了一般,冷冰冰地将她堵在了外面。 玉瑶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过是一夜没回家,一切都变了。 老王面无表情:“姑娘,今日府中在治丧,不宜再造杀孽,所以府中主子格外开恩,饶你们一回,但你若执迷不悟,休怪老头子不客气。” 那男子到底是比玉瑶会察言观色,从仆人的反应中,他已经意识到今日他们的目的怕是达不成了,便握住了玉瑶的手说:“瑶瑶,算了,先跟我回去,这事咱们再从长计议吧。想必公主和驸马爷是被奸人所蒙蔽了,但只要他们见到你,肯定会认出你的。” “可是,可是……”玉瑶咬唇,看着“湖阳公主府”的牌匾,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洞要将她给吞没。 她第一次发现,她以往视作理所应当的身份随时都可能被剥夺走。 今日若她这么走了,明日那冒牌货就会下葬。 世上将再无湖阳公主的二女儿玉瑶! 以前不觉有什么,但直到要失去这个身份,她才意识到这个身份对她的重要性。 “不,不,我要见母亲和父亲,哪怕是死,我也要见到母亲!”玉瑶挣开了男子的手,一头往府里冲去,那劲儿颇有他们不让开,她就撞死在公主府门口的样子。 老王他们到底是下人,很怕玉瑶真撞死在门口,不得已侧开了身让玉瑶冲进了门。 但玉瑶也只是进了大门,在门口便被管家给拦住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管家:“方叔,你也不认识我了吗?” 方管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退下,然后叹息道:“二小姐,你既已选择了外面那个男人,置公主府的名声于不顾,置大小姐的安危不顾,今日又何必回来呢?” 玉瑶讷讷,这才明白,父母没有被人蒙蔽,而是对她失望透顶,不愿认她了。 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方叔,子恒除了出身差一些,他很好的,这次我被歹人劫走,就是他救了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让我见见母亲和父亲吧!” 方管家见她这副样子就明白她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方管家多说了两句:“二姑娘,事到如今,你还想欺骗公主吗?事实真相,公主已经查明。二姑娘,你伤透了公主的心,公主非常失望。既然那个男人比你的父母姐妹,你家族的荣誉名声都重要,你的心愿已达成,又何必还来公主府呢?” 玉瑶面色煞白:“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跟子恒在一起,不是……” 方管家已经不想跟她废话了:“二小姐,公主让老奴带句话给你,既已做出了选择就别后悔,她成全你,湖阳公主府的二小姐已经死了,你走吧。” “不,不,我要见母亲,我要见母亲,我不相信她会对我这么狠心。她那么疼我,她不会不认我的……” 你也知道公主有多疼你啊,可你是怎么回报公主的? 方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将玉瑶拖出去:“以后这两人再来闹事,直接绑了送官,就说有人冒充公主之女。” 仆人直接将玉瑶拖出去丢在了地上,就像扔一块沙包一样。 她重重摔在地上,细嫩的皮肤摩擦过地面,露出鲜红的血痕,疼得她眼泪直冒,但这次再也没人紧张地将她扶进府中,去请太医来给她清理伤口了。 玉瑶伤心地哭了出来。 老王拿着棍子不轻不重地打在了子恒身上:“滚,再不走你家那小铺子也别开了,卷铺盖滚出京城。” 子恒脸色青白交加,赶紧扶起玉瑶:“瑶瑶,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咱们先回去吧。” “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见我娘。”玉瑶哭得肝肠寸断,但任凭她哭得多大声,湖阳公主都没露面,最后子恒又挨了几棍子,两人才不得不死心,不一瘸一拐地搀扶着彼此离开。 但走的时候,玉瑶还一步三回头,期望湖阳公主能够心软,能够派人叫她回去,但直到她走到拐角处,公主府的大门仍旧紧闭着。 唐诗看完这出好戏,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活该!】 【求仁得仁,有什么好哭的?】 说白了,玉瑶不过是仗着父母疼她,宠她,所以肆无忌惮地戳父母的心肺管子,完全不管她的任性会给生她养她的父母和家族带来多少伤害。 天衡帝看着她义愤填膺的小模样轻轻摇头。 不止是她,还有洪国公那个老头子、兴王那个当叔叔的、国子监的学子们……都跑来躲在角落里看热闹,这热闹有那么好看吗? “回宫。” 唐诗看完了现场直播心满意足,放下了帘子,讨好地笑道:“皇上,您要喝茶吗?臣妾……奴才给您倒。” “等你倒朕都渴死了。”天衡帝白了她一眼。 这一路加看戏都快两个时辰了,她可总算是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了。 唐诗讪讪一笑,想到自己如今还是带罪之身,赶紧倒了一杯茶递上。 天衡帝接过慢慢地抿了一口。 唐诗见他没发火的意思,松了口气,重新坐回角落里,本打算安分守己一会儿的,无奈马车刚拐到大街上外面就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吹拉弹唱声,格外喜庆。 那队伍就在马车前面,声音一直响个不停,唐诗想忽视都难。 快到傍晚了,这应该是有人要成亲吧。 除了在电视上,唐诗还没见过古人成亲的场景呢。 听这乐队的规模,应该是大户人家成婚。唐诗非常好奇,她悄悄瞥了天衡帝一眼,发现对方在专注的看书,没留意到她,她悄悄用食指挑起窗帘的一角,眼睛顺着缝隙望了出去。 果然是一支盛大的接亲队伍。 队伍最前面是拿着乐器拍打的伶人,然后便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不时朝人群挥手的新郎,再后面是花轿和媒人,还有一众送亲的亲朋好友。 队伍浩浩荡荡,有近上百人,难怪这么热闹呢。 唐诗饱了饱眼福,长了一番见识感觉没什么意思便准备放下帘子,但就在这时,她听到瓜瓜开口了。 【宿主,花轿里的新娘是个光头哦。】 第044章 唐诗惊讶地捂住了嘴。 【光头?和尚还是尼姑啊?】 瓜瓜有点无语:【宿主你脑洞可真大, 都不是。】 唐诗淡定了。 【这有啥稀奇的,新娘身体出问题了吧。新郎家知道吗?】 还是和尚或小尼姑更有意思。 瓜瓜:【不知道,自己剃的。不过送亲的队伍里基本上都是官差哦, 倒数第三排那个穿宝蓝色雨花锦圆领袍的青年是岭丰县县令。】 岭丰县位于京城以北五十余里, 属于京兆府下面的一个县。 妈呀,县令都乔装混迹在了送亲队伍中, 这一看就有大瓜嘛。 唐诗当即一改先前的颓废模样,赶紧翻八卦。 【这个卢县令真是个负责任的父母官啊,勤政爱民不说,甚至为了破案不惜混入送亲队伍。】 【可惜了,就是这样一位有能力又心怀百姓的好官却因为不会溜须拍马,得罪了人,三十多了还只是一个七品县令。】 【哎, 也不知道他这办法到底行不行,真想去看现场版啊。】 瓜瓜打破了唐诗的美梦:【这方向是回皇宫的。】 唐诗唉声叹气, 心痒痒的, 想了半天, 还是惦记着这事。 【你说, 我跟狗皇帝说咱们去张家蹭喜酒喝怎么样?】 瓜瓜:【你可以试试。】 丢下这五个字,瓜瓜就神隐了,明显是不看好唐诗这想法。 唐诗很是纠结。 其实平心而论,狗皇帝对她们这些后宫妃嫔还可以,也不是特别残暴不讲理的人。 她这次私自出宫,狗皇帝知道后也没太刁难她,只是罚她在御前伺候一段时间。 可她知道狗皇帝浑身都藏着刀, 戒备心强,心机深沉, 杀人不手软,不是个好人。 好人也是做不了皇帝的。 所以唐诗骨子里其实是有点怕他的。 跟他提出去蹭喜酒,怎么看希望都不大。 可不试试,错过今晚这出戏又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样的好戏,很多电视剧电影都拍不出来。 天衡帝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唐诗开口。 他有那么可怕吗?面对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天衡帝蓦地睁开了眼睛,正好捉到了唐诗偷瞄他的眼神,他不给唐诗缩回乌龟壳的机会,微微挑眉,主动问:“你有话想对朕说?” “啊?”唐诗吃了一惊,但看狗皇帝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她鼓起勇气说,“皇上,那个前面有个迎亲队伍,我……臣妾还没看人成过亲呢,能不能让臣妾下去看看?” 天衡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在抱怨朕没跟你举行婚礼?” 这都哪跟哪啊? 唐诗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连连摆手:“臣妾不敢,臣妾……臣妾就是没吃过喜宴,对,没吃过喜宴,不行就算了。” 她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贸然提出这个要求了。 不该看狗皇帝似乎还挺好说话的就得意忘形。 天衡帝直勾勾地盯着唐诗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唐诗浑身不自在,低垂头,小声澄清:“臣妾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许久,天衡帝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唐诗后悔了,早知道就该管住嘴巴,不应该太好奇的。哎,可能是这两天出来玩,心也野了。 天衡帝看着她囧得头上都快冒烟的样子,眼底滑过一抹极浅的笑意,然后敲了敲车壁。 很快,一个乔装的侍卫骑马来到车窗旁。 天衡帝淡淡地说:“怎么如此慢?” 侍卫忙解释:“回主子,临近傍晚,出游赏灯的游人太多,前面还有一支接亲的队伍,堵住了路。是否需要属下让官府的人过来清路?” 天衡帝蹙了蹙眉:“不用了。” 然后他看向唐诗:“朕想下去走走。” 唐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忙不迭地站起来,扶着他的胳膊,殷勤地说:“皇上,请。” “在外头叫朕老爷。”天衡帝看着她头顶那只黑色的圆帽,淡淡地提醒。 唐诗忙不迭地答应,心里乐开了花。 【瓜瓜,天助我也,头一次如此感谢交通堵塞。】 天衡帝听到这话,暗骂了声小白眼狼,随即大步往前。 唐诗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的马车本来就跟在接亲队伍的后面,所以只走了几十米便快要追上了那支队伍。天衡帝这才放慢了脚步。 唐诗也连忙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地问:“老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天衡帝睨了她一眼:“不是想去蹭喜宴吗?跟上,别走丢了。” 唐诗连忙欣喜地点头:“不会的。” 【瓜瓜,是我错怪狗皇帝了,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瓜瓜:【女人你的名字叫善变。】 先前还在骂狗皇帝不做人呢,这才多久啊又夸了起来。 天衡帝听着一瓜一宿主的讨论,嘴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 因为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缘故,街上游人如织,他们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并不显眼。 又走了约莫一刻多钟的时间,队伍吹吹打打地拐入了左侧的小巷子里,又往前行了七八百米,最后停留在了一个挂着“张宅”的院子门口。 接亲队伍停下,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起,媒人上前说了些吉祥话,穿着喜服的年轻男子踢了一下轿门,然后媒人和婢女连忙扶新娘下轿。 唐诗连忙踮着脚望了过去。 可惜新娘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她的脑袋。但牵着牵巾的手宛如削葱根,又白又细,一看就是个美人。 这美人对自己也真够狠的,头发说剃就剃。 下了轿,男子牵着牵巾的另一头,领着新娘进了门,接下来便是拜堂。 不过拜堂的新郎另有其人,先前这位代新郎去迎亲的是新郎的堂弟。 新郎张吴二十来岁的样子,似乎身体不大好,哪怕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也难掩其脸上的苍白。 他咳了一声,接过牵巾,谢了堂弟,然后便开始拜堂。 拜完堂,新娘子被送进了新房。 不过新郎官还要出来敬客人酒。 酒席开始,唐诗和天衡帝带着几个乔装的侍卫,找了院子角落的桌子坐下。许是他们态度太过坦然,全场竟无一人怀疑他们,对上他们的视线,那些人还客气有礼地点了点头。 估计是双方都不认识他们,便将他们当成了新郎/新娘家的人。 毕竟他们穿着打扮不俗,这样的人不像是大过节来吃白食的。 落座后,喜宴正式开始,先上了一些坚果,比如花生、瓜子、莲子、松子之类的,糕点是菊花饼、桂花糕。 主菜有烧鸭、水晶蹄髈、黄熬山药鸡、溜肉段、油炸排骨等等,几乎都是荤菜,仅有的素菜是醋溜白菜和一道豆腐鸡蛋汤。 这些菜自然是比不上御膳房的菜色,但也算是不错了。更重要的是吃喜宴气氛不一样,至少不用在承乾宫那么拘谨。 除了菜,喜宴上必不可少的还有酒。 张家准备的是花雕酒,酒质浓郁、香气浓烈,婢女还在隔壁桌倒酒,唐诗就闻到了浓烈醇厚的酒香。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望了过去。 天衡帝瞥了她一眼:“想回去了?” 唐诗一个激灵,赶紧摇头,也打消了喝酒的念头。她可没忘记昨晚在葛经义家里喝了两杯就醉倒的事,这具身体酒量太差了,一会儿要是喝醉闹了笑话就不好了。 她还要看好戏呢。 可能是他们这一桌都是边缘人物的缘故,彼此又不认识,那婢女见倒了酒便走了。喜宴正式开始,新郎出来敬酒,唐诗窝在角落里默默地吃起了东西。 天衡帝连筷子都没动。 唐诗不知道他是嫌这席面不够好,还是怕人下毒,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夹点,但转念一想又算了,别好心办坏事了,谁知道狗皇帝有多少忌讳。 再说了,他们身边还带了这么多侍卫,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 唐诗闷头吃饭,天衡帝和几个侍卫都没动,同桌的四个客人有点局促,也埋头吃饭不说话,他们这一桌的寂静跟前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在张吴现在对外宣称是个“病秧子”,所以只是敬了一圈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和地位比比较高的人就开始咳嗽,张家夫妇心疼儿子连忙站出来说:“诸位,犬子身体不大好,请诸位多多担待,大家吃好喝好。” 张吴又咳了两声,脸色还是那样的惨白:“小子身体不争气,怠慢的地方请大家海涵。” 几个跟他关系好的连忙劝他:“张公子去歇着吧。” 隔壁桌的人看着这一幕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张吴也是倒霉哦,前头娶的那个婆娘脾气大,吵了一架就气冲冲地跑了,这张吴为了找她,不慎摔伤,听说是伤到了肺部,这身体就不好了。” “可不是,不然今日也不至于还要娶媳妇冲喜。” “所以这娶妻就要娶贤,不然真是祸害好几代人。” “张家也是厚道人家。那于家姑娘生病头发都掉光了,张家还信守婚约,娶了他家女儿。于氏遇到这样好的人家都不知足,还跟丈夫耍小性子,害了自己也害了丈夫。” “可不是。张家太仗义了,哪怕于氏都失踪了快一年,现如今算命先生说张吴得娶亲冲喜身体才能康复,张家仍旧没有休妻,而是给于氏留了个位置,只娶了平妻。而且还向于家承诺,于氏回来,照旧是张家的儿媳妇。” “哎,于氏都失踪这么久,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要我说啊,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拐走了。” …… 于氏生病,头发掉光了,是个光头。 今日的新娘也是个光头,有点意思。 天衡帝这时候才来了几分兴致,他估计好戏要上场了。 果不其然,唐诗都放下了筷子,在心里激动地呼叫瓜瓜。 【瓜瓜,快给现场直播洞房。】 洞房里,红烛噼啪燃烧,新娘子戴着红盖头,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 婢女在一旁伺候:“少夫人,少爷还在外面敬酒,夫人让小厨房给您熬了一碗红枣莲子羹,您要是饿了就先用一点。” 新娘已经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了,但她硬是没动,轻声说道:“不用,放一边吧,我等公子。” 婢女应是,将红枣莲子羹端了下去,然后小心地站在一旁。 洞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很快,新房的的门被推开了。 新郎官张吴满身酒气地进来,看着坐在喜床上的窈窕身影,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秦氏女家境虽一般,但人长得实在是貌美。 母亲为了补偿他娶于氏的委屈,这次娶平妻特意给他挑了个漂亮的。 看着秦氏的身段,张吴就很满意。 他大剌剌地走到喜床前,伸手就要去掀新娘子的盖头。 一只柔荑按住了张吴的手:“公子,先让婢女下去吧。” 手软得像团棉花,说话的声音也娇滴滴的,带着几分羞意。 张吴感觉骨头都酥了,迫不及待地挥手:“下去。” 两个伺候的婢女连忙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张吴笑眯眯地说:“娘子,这下可以了吧!” “公子,能不能把红烛吹了,只留外间的灯,妾身怕光。”新娘子羞涩腼腆地说,两只玉手还不安地在搓着手里的帕子。 张吴这会儿色心起,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管合不合规矩,抬头吹了口气,烛火熄灭,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张吴急不可耐地抬手:“这下总可以了吧!” 说着就一把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张绝世容颜,而是一张很是熟悉的脸和那锃亮的光头。 更让他惊惧的是,于氏这张脸惨白惨白的,比他现在这张特意敷了粉的脸都还要白,跟个死人似的,嘴唇却又红得滴血。 张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新娘子却笑了,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声音也跟着变了:“夫君,你怎么能背着妾身娶其他的女人?妾身好想你啊,妾身回来了,你开不开心……” 说着缓缓弯腰,那张白得恐怖的脸缓缓逼近,血红的唇慢慢张开,像一张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要吃掉他。 巨大的惶恐向张吴袭来。 他屁滚尿流地往外冲:“来人啊,有鬼啊,有鬼……” 可他跑到门边想要拉开门,可木门却打不开。 新娘子缓缓逼近,笑容阴森恐怖:“夫君,没用的。今天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妾身施了点小小的法术,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的,也不会有人听到你的呼救。你还是乖乖跟妾身回去吧。” 张吴贴在木门上,浑身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大吼:“你走开,你走开,于氏,你饶了我吧,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将你推入水中的,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后来为了找你也受伤了啊。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饶了吧,求求你了,以后我会给你烧钱的,烧好多好多的钱……” 前院,宾客们正在吃席,热闹非凡。 忽地从后院传来“救命”的尖叫,惊得大家都放下了酒杯,停止了交谈。 “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救命。” “我也听到了,像是从后院传出来的。” “不会是张兄太勇猛了,新娘子吃不消吧。”一个跟张吴关系很好的男人打趣道。 另一个说:“好像叫的是个男人吧。” “难道是新娘子太勇猛,张兄吃不消?” 唐诗听他们翻来覆去都这两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张吴确实吃不消,他快要被吓死了。】 刚站起来的卢县令诧异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问身边人:“你们有谁听到声音了吗?” 他先前好像就听到过一次,可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都没听到,他总以为是幻觉。但现在这声音又出现了,他敢肯定,这绝不是他的幻觉。 但衙役们假扮的送亲人问:“听到大家在议论后院有人喊救命的事吗?” 卢县令明白了,他们听不到。 看周遭的宾客还在议论是谁在喊救命,显然,这些宾客也没听到。 算了,时间紧迫,搞不清就别搞了,正事要紧。 他几步上前,对欲去后院的张老爷说:“听闻后院呼救,我那侄女自小娇气,实不放心,不若一同去看看。” 新房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人家娘家人不放心,要去看看,张家也不好推阻,便一同前往,其余宾客见状,不少也跟了上去。 唐诗连忙放下筷子,拉了拉天衡帝的袖子:“老爷,咱们也去看看。” 天衡帝看着她兴奋得发亮的小眼神,顺从地站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后院,眼看新房门紧闭着,里面还隐隐有烛光透出,张老爷对宾客说:“此乃新房,多有不便,让贱内先进去看看吧。” 这要求很合理,毕竟现在是洞房花烛夜,万一新郎和新娘子衣衫不整,被人瞧见多不好。新郎的母亲带着家中的老女仆进去就没这顾虑了。 只是新郎的母亲刚踏上了台阶,还没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新郎那一句“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将你推入水中的,我不是故意的”,顿时一个个惊得下巴都掉了。 啥?新郎官还是个杀人犯。 张老爷两口子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 “他喝多了,胡言乱语的。” “对,大家都去吃酒吧。”张夫人也连忙跟着丈夫赶客。 只是迟了。 卢县令上前,从怀里掏出自己官印,亮明了身份:“我乃岭丰县县令卢子晋,为于氏失踪一案而来,经查,于氏的死与张吴有关。来人,将房门打开,把张吴带出来。” 原来新房是被他派的人给锁了,既防止张吴跑出来,也是为了给他造成恐慌。 现如今张吴亲口承认了推于氏落水,也没必要继续装神弄鬼了。 衙役上前将门打开。 张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抓住张老爷的手就惊呼:“爹,鬼啊,于氏回来索命了,于氏……”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张吴的脸上。 张吴错愕地看着张老爷,这才清醒过来,惊恐地瞪大眼睛:“爹,爹,你们,你们都来了多久了?” 张老爷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张吴摔在地上,呼了一声痛,抬头便看到新娘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正好站在他身前。他吓得又尖叫了一声:“鬼,鬼啊……” 宾客们看到新娘子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不是,这张家怎么又娶了个光头?” “我听说秦氏家贫,就是生得貌美才入了张夫人的眼。可这长得也太吓人了,传言都是骗人的吧。” “没听张吴喊鬼吗?这哪是什么秦氏,这分明是于氏回来寻仇了。” “哎呀,不可能,于氏真要是鬼,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跑了,而且咱们还提着灯笼呢,鬼怕火光。” …… 在宾客的议论声中,张吴终于从惊恐中回神,哆嗦着唇问:“你……你是何人?” 新娘子泪如雨下,眼神充满了恨意:“我是青青的姐姐,说,你是在哪里将青青推下水的?” 张吴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 “张吴,不用抵赖,你刚才在新房里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卢县令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张吴惶恐地看向张老爷:“我……我,当时从她娘家回来,半路上她非要闹脾气,嚷着要下车,我追上去劝她回来,她不但不肯,还抓伤了我的脸,我当时心头冒火,就……就一时冲动推了她一把,谁知道竟将她推入了河中。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 【骗子。明明是他嫌弃于氏光头,觉得娶了于氏丢人,蓄谋已久。事前,他还特意踩过点,知道从于家回来会经过那条河,故意把于氏骗到河边推了下去的。】 卢县令:“那你事后为何谎称于氏失踪?” 张吴已经冷静下来了,谎言张口就来:“我,我怕官府会认为是我故意杀人的。我事后还去下游找了她,为此还摔伤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笑死了,谁不知道他是在山上摔的啊。到山上去找一个落水的人,人才啊。】 卢县令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张吴,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你是去山上寻人摔伤的,于氏可是被你推入河中失踪的。你若是真心实意要找人,那也是去河流下游寻找,没道理跑山上去。” 新娘子恨恨地说:“张吴,你害死了我家小妹,休得抵赖。” “你若不娶,也没人强迫你。当初我家小妹突发疾病,头发掉光,我家是派人知会过你们的,也愿意无条件解除婚约。是你们家说不在意女子的容貌,娶妻当娶贤,坚持要履行婚约的。” “家父还以为你们家是那种信守承诺,品行高洁的人家,连连赞叹结对了亲,甚至不惜拿出一半家产作为嫁妆,让我妹妹带入你府中。可你们是怎么对我妹妹的?嫁到你们家不过三天,回门那日返回京城的路上,你便将我妹妹杀害了,这笔帐,你们家要血债血偿。” “害死了我妹妹,你还装模做样,继续欺骗我家父母,图的便是我妹妹的丰厚嫁妆吧。”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样。 按照大雍律规定,女子嫁人死后,嫁妆应由其子女继承。没有子嗣的,像于氏这种才嫁人没多久就死了的,嫁妆要归还给她的父母。 于家一半的家产,张吴可舍不得。 张老爷脸色铁青,指着张吴就痛骂:“你糊涂啊,你怎如此糊涂……” 唐诗看着张老爷两口子虚伪的样子就想吐。 【其实贪财的不止张吴,还有这虚伪的老两口。当时听说于青青头发掉光了,张吴就不乐意娶这样一个妻子,是张家父母贪图于青青丰厚的陪嫁,逼着张吴娶的。】 【别看这老两口装得像这么一回事,但其实他们心里门清。】 【张吴想娶新妇,又怕惹于家人怀疑装病找个算命说只有冲喜才能救他。他装了半年多的病,整天一个屋檐下,张家老两口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卢县令听完这话明白了,不光张吴有份,张家老两口事后帮儿子掩护,也逃不掉衙门的追责,这一家子都不无辜。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拿下张吴。 “张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吴还是矢口否认:“大姐,你误会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一时失手,不小心推了青青一下。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故意,不能治我的死罪!” 他咬死了是意外,坚决不肯承认是他蓄意谋杀了于青青。 毕竟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还是不同的,后者的处罚要轻很多,还是有很大概率能够保住小命的。 唐诗也看出了他打的如意算盘,跟瓜瓜吐槽。 【恶心玩意儿,明显是仗着死人不会说话,不能站出来揭穿他嘛。】 【哼,他以为那地方偏僻,又没有人看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要他抵死不肯承认,官府也不能轻易判他故意杀人。】 【哼,可惜他算漏了一点。只要找出于青青,看他还怎么抵赖!】 卢县令呼吸陡然一轻,于氏还活着?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今日这神仙显灵,不断地提示他,莫不是要为他指明断案的方向? 卢县令激动不已,双膝一弯就想跪下磕头请神仙告诉他于青青的下落,只是他刚一动作,斜边一把未出鞘的剑便挡在了他的膝盖上:“卢大人,我家老爷请你单独一叙。” 第045章 在这办案的紧要关头, 卢县令不欲节外生枝,本想开口拒绝却听那道神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咦,狗皇帝怎么突然要找卢县令单独说话啊?】 卢县令听到这话吓得膝盖一软, 差点摔个狗啃屎, 还是旁边的衙役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但衙役以为卢县令是被侍卫的剑给吓得的,当即拔出了刀面色不善地说:“衙门办案, 闲杂人等不得……” “闭嘴!”卢县令赶紧何止住了他,然后冲侍卫笑了笑,“请,请您带路。” 侍卫将他带到了院子里的角落里,天衡帝已经背着手等在那。 卢县令一上前,侍卫便亮出了令牌。 卢县令八分的相信变成了十分,当即就要下跪行礼但被拦住了。 他忐忑不安地问:“皇上召见微臣可是有事要吩咐?” 他怎么都没想到出来办一桩谋财害命案竟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天衡帝咳了一声, 目光轻瞥了一眼好奇盯着这的唐诗,淡淡地说:“卢县令为民主持公道, 不惜扮作送亲之人, 此乃岭丰县百姓之福。” 卢县令连忙说:“皇上谬赞了, 这不过是职责所在, 尽本分罢了。” “好一个尽本分,若人人都有卢县令这样的觉悟,大雍何愁不兴。”天衡帝赞道。 卢县令当了十几年的芝麻官,第一次得到上峰的肯定,而且还是最大的那个,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 他都忘记天衡帝不欲暴露身份的事,一撩袍子, 就地下跪:“谢皇上赏识,微臣以后一定竭力办好差事, 不辜负一方黎民百姓,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唐诗听了瓜瓜的小八卦,啧啧:【看来这卢县令也不个书呆子嘛。】 第一次做这种事,心思还被人点破,卢县令有点不自在,唯一庆幸的是其他人听不到。 天衡帝没计较他这点小心思,为官者若真是个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傻子,那即便再正直再有抱负,也是走不远的,卢子晋这样就挺好。 他轻轻颔首:“起来吧。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卢县令局促地站了起来,有些茫然,什么不该说?他今天在皇上面前说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忽地他想到了突然挡住他下跪的那一剑,太巧了。 皇上明明来了好一会儿,早不亮明身份,晚不亮明身份,偏偏在突然在那时候出面,恐怕最大的目的是阻止他当时的行为。 他醒悟过来,张大嘴,惊讶地看着天衡帝。 天衡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卢县令恍然,他就说嘛,这么小个案子,哪值得皇上费心,原来是因为那道神秘的声音,这就说得通了。 天衡帝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很满意。 但也怕这人不知情况,以后在朝堂上露馅,便说:“等入了京,找刑部尚书葛经义好好聊聊。” 卢县令先是一惊,继而大喜,皇上这意思是要将他调入京城了? 坐了十几年冷板凳,终于时来运转,如何能不激动。一激动,他又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虽然有点距离,新房外的张家人和一众宾客、衙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看卢县令这样的身份也三番两次向那年轻男子下跪,想来对方的身份必定不简单,都非常好奇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天衡帝知道身份已暴露,不宜久呆,便说:“回去吧。” 然后冲侍卫点了点头,侍卫立即对唐诗说:“俞公公,该回去了。” 啊?她什么时候姓俞了? 唐诗摸了摸脸,知道肯定是狗皇帝的意思,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跟上。 【呜呜呜,吃瓜才吃了一半。于青青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了,赶紧回来啊,等她回来,看这渣男还怎么抵赖。】 本来还在愁怎么才能找到于青青的卢县令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急了。 现在既然有了线索,回头派人在河流下游两岸寻找就是。于青青还活着,肯定有人见过她。 他连忙回到新房前下了令:“张家老爷,张吴父子涉嫌谋财害命,来人,将他们二人带走。” 张母见丈夫和儿子都被带走了,连忙哭了起来:“冤枉啊,大人冤枉啊,我儿子不会做这种事的。” 卢县令懒得跟她废话:“张夫人,你若再阻拦衙门办事,本官将你一并带走。” 张夫人顿时噤了声,缩回了手。 张吴见卢县令明显是要严办他,而他的很多说辞都有漏洞,慌了,气得怒骂起来:“都是你们这两个老东西,为了银钱逼我娶那个丑女人,都是你们害了我,都怪你们……” “逆子,逆子,老子都是为了谁?蠢货,不喜欢娶回家当摆设就是,又没人拦着你纳妾,你个蠢东西,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张老爷被儿子骂得失去了理智,也加入了破口大骂的行列。 父子对骂,骂的话相当之难听,也将他们一家龌龊的心思暴露了个彻底。 宾客们都很震惊,纷纷指着他们鄙夷地说:“真看不出来啊,平日里这张老爷和善得很,原来是这种人。” “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父子俩都一个德性。也就张吴没张老爷老练,沉得住气,不然啊只怕那于氏死了都没人会怀疑。” “可不是,太吓人了。这父子心太毒了,以后还是别跟他们家来往了。” “可惜了于青青,一个姑娘家生病掉了头发本就极可怜,还摊上这样的婆家,倒霉哦。” …… 唐诗听得很起劲儿,脚步慢得跟蜗牛爬似的。 天衡帝都走到门口了,还不见她跟上,回头瞅见她竖起小耳朵一动不动的样子的,倍觉好笑,怎么有这样矛盾的人。 “不走是打算留在张家过夜吗?” 唐诗听出他的不悦连忙跟了上去:“来了,来了……” 两人保持着三尺的距离,快步离开了张家。 一到大街上,四周张灯结彩,人、流如织,唐诗的脚步又挪不动了。 【昨天半路被狗皇帝发现了,好多地方都还没逛呢。】 【还有好多小吃没尝,杂耍没看。】 【瓜瓜,好不容易来一次灯会,我连花灯都没放,真是太可惜了。】 瓜瓜:【你不是只相信科学,不信鬼神的吗?】 唐诗:【不信又不代表不可以随大流。咱们国人的信仰都很灵活的啦,昨天信菩萨,明天拜财神,后天对着关公磕头,今天我就相信花灯祈福。】 瓜瓜无言以对,干脆不说话了。 唐诗一个人说着没劲儿,也消了声,焉哒哒的,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天衡帝回头看到她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也有些不舒服,正好前面便是通河,他冲侍卫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将马车驶到通河前方,然后带着唐诗往通河边而去。 等唐诗抬头时发现他们又到了通河边。 可能是因为正月十五的原因,河边的人比昨天还多,花灯也更加璀璨夺目,一盏盏顺着河水漂流而下,美不胜收。 可惜没有手机相机,没法记录下这绝美的一刻。 唐诗看得入了神时,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热情的声音:“公子,放花灯吗?小人家的花灯是这通河一绝,做工结实,用的是上好的蜡,能燃到天明。” 天衡帝骄矜地点了点头:“来一只吧。小俞,帮我放花灯。” 【狗皇帝真会使唤人,放个花灯都要人帮忙。】 唐诗不大情愿地过去。 那小贩笑呵呵地说:“客人,随便挑,这边的是十文钱一只,这边是二十文。” 反正又不是自己掏钱,唐诗当然选贵的。 挑好了花灯,接下来还要写心愿。小贩拿出一叠白纸和笔墨纸砚:“公子可将心愿写在花灯上。” 唐诗回头看天衡帝:“老爷,您来写?” 天衡帝背着手没动:“你替我写。” 唐诗苦逼着一张脸,在心里骂。 【狗皇帝是没长手吗?瓜瓜,我不会写毛笔字啊,怎么办?】 瓜瓜:【你是不会写毛笔字,又不是不会写字,沾点墨随便写就是。反正这花灯最后也不知会被冲到哪个旮旯里,没人知道那是你写的。】 好有道理。 唐诗提起毛笔,写了几个字,飞快地将纸条折好,塞进去花灯里,然后蹲在河边,轻轻地将花灯放进了河里。 花灯慢悠悠地顺着河水往下游,唐诗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然后就发现马车已经停靠在了路边。 这是催他们回宫。唐诗这次没怨言了,灯会赏了,花灯放了,热闹看了,还蹭了一顿喜宴,比她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做人嘛,要知足。 唐诗乖巧地跟着天衡帝上了马车,照旧缩在离天衡帝最远的角落里。 一路无话,等马车驶进宫里,奔向承乾宫,唐诗才悲催地记起自己现在是带罪之身,那她今晚住哪儿? 而且承乾宫哪有她自己的地盘呆着舒服。 唐诗紧张不安地跟着天衡帝进了承乾宫,小声说:“皇,皇上,臣妾这一直没回去,昭华殿那边恐怕会担心,今晚……臣妾回去交代清楚,明日再来伺候皇上。” 她这点小心思哪能逃过天衡帝的眼睛。 天衡帝定定地看了她几息:“不用,唐嫔在昭华殿好好的。” 唐诗如遭雷击,啥意思? 她赶紧问瓜瓜。 瓜瓜:【皇帝弄了个替身在昭华殿假扮你。】 难怪皇帝说她不用回去呢。原来唐嫔一直没“出过宫”,她现在是俞公公。 唐诗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给占了,回不去昭华殿的这个事实。 那她以后睡哪儿?总不能学淑妃研整夜的墨,跟安嫔一样一晚一晚的绣香囊吧? “俞……小俞,以后你就是奴……我的徒弟,跟在我身边伺候皇上。晚上,你就睡这,这是你的衣服鞋子。”东来的声音拉回了唐诗游离的思绪。 她接过折叠好的一筐衣物,目光落到东来所指的软榻,软榻位于天衡帝寝宫外间,有点窄,就像一张单人床。 也就是说,以后她要随叫随到,苦逼。 这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全年无休吗?宫里的打工人好惨,尤其是跟着最大boss的那种。 好在东来接下来的话让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小俞,皇上平日里喜静,不喜人近身伺候。他说什么你便做什么,皇上没有吩咐的事你可千万别做,若是有什么事叫我们,我跟广全公公晚上轮流值夜。” 这不就是打工人守则第一条嘛?绝不多干,能摸鱼一定要摸鱼。 她连忙点头:“东来公公放心,我都记住了。” 东来看着她这副兴奋的样子,有点发愁,唐嫔娘娘到底听明白没有啊? 皇上脾气有点古怪,不喜人靠他太近,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枕头底下都放着宝剑。除了他跟广全两个伺候了多年的老人,没人敢在皇上睡觉的时候打扰。 他是在委婉地提醒唐嫔娘娘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比如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半夜爬床什么的,不然若是触怒了熟睡中的皇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哎,皇上的心思也真是让人猜不透。 说他喜欢唐嫔娘娘吧,可他将人弄做小太监在身边伺候。说不喜欢吧,这又是第一个能够在皇上寝宫过夜的娘娘。 皇上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们这些下人很难办啊。 东来在心里叹了口气,提点唐诗:“皇上去沐浴更衣了,你先熟悉一下寝宫的布置。” “好,有劳东来公……不对,谢谢师傅。”唐诗点头道。 东来没纠正她,怀着沉重的心情出了皇上的寝宫。 留下唐诗东瞅瞅西看看。 古人讲究风水,认为卧室是最聚气的地方,所以卧室往往不大。哪怕是皇帝的寝宫,内室和外间也各不过十来平方米。 不过里面摆放的东西虽不是很多,但件件都是精品。唐诗看了几眼,不敢碰,怕摔坏了自己赔不起。 想来想去,属于她的好像就只有外间靠墙这张软榻。软榻很窄,跟学校宿舍的单人床位差不多,不过躺上去很舒服,软绵绵的。 而且这屋里烧着炭火,暖融融的,又软又暖,在外跑了大半天的唐诗有点困了,等着等着,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等天衡帝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东来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这才多久啊,唐嫔娘娘的心态也太好了,就这么半刻钟的时间她竟然睡着了。 他刚张嘴想叫醒唐诗却被天衡帝制止了。 天衡帝转身出了寝宫,道:“给她盖床被子。” 然后便去了御书房。 离开这么一段时间,御书房已经堆了好几摞厚厚的奏折。 天衡帝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本奏折翻开,看到一半直接丢到旁边,都过完年了,曹胜还在追着郭羽兴打,有完没完。 这么屁点大的事,也值得他们说一个多月? 天衡帝翻开下一本奏折。 等看了半摞奏折时,侍卫送来一张纸条。 纸条有点皱,应该是沾过水,上面的字迹都有点晕开了。 天衡帝展开,第一印象是:真丑,狗爬字。 她还没谦虚。 再看内容,只有六个字:安安稳稳养老。 天衡帝都气笑了,哪个十几岁,还没孩子的女子会整天惦记着养老。 他直接将纸条揉做一团,本想丢进旁边的废纸篓,犹豫片刻,塞进了抽屉里,继续翻阅奏折。 “小俞,起床了,起床了……” 唐诗睡得正香,但总感觉有蚊子在自己耳朵边嗡嗡嗡地叫。 她烦了,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将脑袋埋了进去。 但那声音仍在耳朵边响起,而且更大声了,还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 压…… 唐诗吓了一跳,猛地张开眼睛便看到东来那张放大的充斥着无奈的脸。 她舒了口气,嘟囔道:“东来公公啊,你吓死我了,这么早叫我干什么?” 她还没睡醒呢。 东来心里苦笑,这个姑奶奶真难伺候。 他指了指内室,低声道:“皇上一会儿要去早朝了,你快起来换身衣服,陪皇上去早朝。” 啊? 唐诗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门缝里一丝光都没有,黑洞洞的,明显还是晚上嘛。 “这么早?” 东来:“不早了,皇上已经快更完衣了。你快点,别让皇上等。” 唐诗只得苦逼地爬了起来,在心里问瓜瓜。 【几点了?】 瓜瓜:【差一刻到五点,也就是卯时。】 唐诗有点抓狂:【高三我都没起这么早过,狗皇帝还是不是人啊。】 瓜瓜:【皇帝昨晚在御书房肝到丑时二刻才回来睡觉。】 唐诗惊呆了:【也就是说他一晚上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是小时,而不是时辰,你没搞错?】 瓜瓜:【我说的就是小时。】 唐诗:【太肝了,太肝了,我愿称之为卷王之王。】 在这插科打诨中,唐诗慢吞吞地换好了衣服,戴好了帽子。 这时候,天衡帝也准备好了。 唐诗便随他去了上朝的太极殿。 一出门,唐诗就打了个哆嗦,太冷了。零下十几度,寒风肆虐,早上五六点就赶去上班,这承乾宫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在太极殿距承乾宫只有几百米,很快就到了。 进到太极殿,感受到里面暖和的气温,唐诗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说是来跟着上朝,但有广全这个全能大太监在,用不着她做什么,她跟几个伺候的太监宫女窝在旁边听吩咐就是。 但大部分时候都用不着他们的。 天衡帝坐上龙椅,底下的大臣都已经到齐了,卯正,早朝正式开始。 第一件便是春耕之事。 立春过后,气温逐渐回暖,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关系着天下百姓这一年的收成,也关系着国库的收入,所以是重中之重。 户部仓部司郎中娄建树上奏,恳请朝廷为去年受旱灾较为严重的四个州提供种子和农具。 仓部司主管全国库储,出纳租税、禄粮、仓廪之事。也就是要粮食都找他,所以他自然对农耕非常重视。 博州、游州两地知府则联名上书修筑堤坝,以防洪水。 …… 唐诗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反正都是要银子的。 有大臣赞同,觉得他们的奏折都挺有道理,但也有大臣反对,反对的理由也很直接,国库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先帝时挥霍无度,国库经常是寅吃卯粮,亏空严重得很。 天衡帝登基这一年多,天下也不是很太平,边境上有东越国、北夷虎视眈眈,内有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还有干旱这种天灾雪上加霜。 去年要不是让傅国公他们出了一笔血,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 这才刚过完年,到秋收还有大半年,总不能现在就把钱都花光了吧。 皇帝倒是派了洪国公的孙子前去南海打捞沉船,但这一来一回得好几个月,而且也没人能保证会打捞很多财宝上来。 所以唯今之计,还是只能开源节流,能不花的就不花,能少花的就少花。 至于开源,无外乎是加税。 但加哪一项,怎么加,加多少,又成了问题。 大臣们吵成了一锅粥,等唐诗都撑着下巴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们还没吵完。 唐诗对这些学富五车的官员滤镜碎了一地,再有才华又怎么样,吵起架来也跟平民老百姓也没啥差别。估计也是顾忌着皇帝还坐在上面,所以这些人才没有扯头花。 【瓜瓜,几点了?】 瓜瓜:【辰时二刻。】 唐诗无语:【他们吵这么久还没吵出个结果?无聊!狗皇帝天天半夜起床就是来受这种摧残的?】 【这不浪费时间吗?】 底下的官员们…… 不是,福星姑奶奶怎么跑到早朝上了? 只有葛经义暗戳戳地观察四周,试图找出唐诗在哪,然后好好表现一番,以争取早日将福星姑奶奶拐去刑部坐坐。 天衡帝已经被吵得很不耐烦了,骤然听到唐诗的骂声,心里舒坦极了。 早知道她这么会骂就该早点带过来的。 看看,下面这些老家伙不就消停了不少。 堂下消停了一小会儿,大臣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又开始唇枪舌剑起来,继续就先前的事争得面红耳赤。 唐诗无语了。 【还来,他们就只会吵架吗?】 【加田赋?加个屁啊,农民种地要给官府交税,给地主租金,到冬天还得自带干粮免费服劳役。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忙下来都吃不了几顿饱饭。】 【他们倒好,张嘴闭嘴就是加税,不思量着把蛋糕做大,天天就尽往自己碗里多扒拉几块,完全不顾底层百姓的死活。】 【也不想想,这没有化肥,没有良种,一会儿洪水,一会儿干旱,一会儿蝗灾的,农民种地能有几个收入。】 一番话怼得主张加税的官员面红耳赤,但又不敢跟唐诗对着干,谁不知道福星姑奶奶的本事啊。 唐诗还在那跟瓜瓜天马行空。 【吵得人觉都睡不好,狗皇帝应该让他们回去写篇论文,阐述观点的意义和必要性,如何实施,有何史料或现实基础支撑。等大家交上来了,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论文实践一遍,行不行得通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免得他们久居庙堂之高,忘了百姓之苦。】 葛经义听到最后一句,眼睛一亮,当即拱手道:“皇上,微臣认为闵大人说得对,是该加税以充盈国库。” 户部左侍郎闵政满意一笑,葛经义深得皇上宠爱,有他襄助,加税一事的几率又提高了不少。 但哪知下一句却又听葛经义说:“不过微臣私以为,此事应先试行一段时间,不若就从闵大人、黄大人、宣威将军……府上以及其亲眷开始实施,若是有效,来年再推广到全大雍也不迟,皇上意下如何?” 唐诗差点笑喷。 【葛大人好损。真要这么做了,闵政他们的亲戚恐怕都恨死他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是全国都加税也就算了,单单是这些嚷着要加税的官员自己家名下免税额以外的土地,还有亲朋好友的土地要加税,谁愿意? 恐怕都恨不得跟他们断亲。 闵政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指着葛经义:“好,好你个葛经义,你……” 啪! 闵政太过激动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然后脚后跟一个东西飞了出去,好巧不巧砸在宣威将军的脸上。 “这是什么?” 宣威将军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块三四寸厚的木头,颜色泛黄,似乎还有股怪味,他吸了吸鼻子。 【那不是闵政的增高鞋垫吗?只知道娱乐圈的小哥哥有虚报身高的,没想到朝廷也要卷身高。】 【哈哈哈,宣威将军他还闻了,闻了!】 第046章 增高鞋垫, 垫脚下的? 也就是说,他刚被闵政的臭鞋给砸中了脸。 宣威将军面无表情地将那块木头丢到了闵政屁股上:“闵大人,你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 唐诗差点笑抽。 【宣威将军好淡定, 这脾气可真好。】 【我看看,不好也不行啊。】 【哈哈哈, 这是什么倒霉蛋本蛋,似乎投胎耗光了他所有的运气,从小到大他都倒霉得不行。】 【小时候几个小孩子一起玩,他明明站在中间,个头不高不矮,最不起眼才对,可路过的小狗硬是只咬他一个。】 【遇到犯人游街, 烂菜叶子明明是对着犯人丢的,最后竟离奇地落到了他头上。】 【谈婚论嫁时, 父母问他中意哪个姑娘时, 他写了温柔漂亮的二小姐, 但放笔时因为有人叫他, 毛笔在纸上一划,莫名其妙又多了一笔,最后老婆就变成了泼辣凶狠的三小姐。】 【这是什么诡异的运道?太邪门了。】 【难怪刚才他那么淡定呢,比起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被鞋垫砸脸算啥?】 大臣们都对宣威将军这离奇的运道叹为观止。 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而且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倒霉,太神奇了。 难怪宣威将军平日里独来独往, 除了跟闵政稍微亲近点,跟其他同僚都没什么往来。而且平日里各家有什么事宴请, 他也很少参加,一般都是他夫人去。 敢情不是宣威将军性格孤僻爱拿架子,而是有这么一段隐情啊。 大家都对宣威将军投去怜爱的目光。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听宣威将军的倒霉八卦去了,没人注意到他,闵政松了口气,悄悄伸手把木头鞋垫捡了回来,揣在袖子里。 他自以为这番动作够小心,但哪里能逃得过唐诗的法眼。 唐诗乐了。 【哈哈哈,闵政偷偷把他的鞋垫捡回来了。】 【他不会以为没人看见吧。皇帝坐那么高,下面谁搞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啦。】 【还有后面的王大人、周大人……大理寺少卿秦大人抬起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偷笑的脸。】 秦大人的脸一僵,讪讪地放下了袖子,福星姑奶奶可真是无差别攻击啊。 闵政见自己偷偷摸摸的行为被拆穿了,脸涨得通红,可更大的暴击还在后面。 【原来闵政是满朝文武中身高最矮的那个。】 【谁甘心一直当个万年老幺,跟谁说话都要仰着脑袋啊。】 【只是这木鞋垫太高了,硬邦邦的又笨重,走路多不方便啊。】 大家恍然,难怪以前闵政走路总是慢吞吞的,一步十挪,不少人都还猜测他是不是腿脚不方便,敢情是鞋子下面垫了这玩意儿啊。 破案了。 闵政不是宣威将军这种从小就被运道毒打的。 对宣威将军而言,今天丢这样的脸也不过是很寻常的事。 但闵政不一样。从他十年如一日非要穿增高鞋垫伪装身高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极好面子,偶像包袱很重的人。 他哪受得了四面八方或好奇或讽刺的目光。 但揭穿他身高作弊这事的是宿主。他也只能认了,不然万一触怒了宿主,抖落出他更多不为人知的小癖好,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所以闵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很快便收敛了思绪,将话题绕了回来。 “皇上,葛大人这提议明显是夹带私人情绪,公报私仇。田赋占据国库收入的八成,是最大的来源,若想解决国库之困,只能从田赋入手,若从其他地方加税,收效甚微。” 闵政这话虽残酷,但也是事实。 虽然还有商税、工役、银钱税、粮食税、劳工税等,以及盐铁专营这类收入,可田赋收入还是占据绝对的大头。 田赋只需加百分之十,一年便能增加一两百万两银子的收入。而其他税种,单个就是翻倍也未必能多征收到一百万两银子。 增加田赋是最高效、最便捷、最稳定地增加国库收入的办法,也是历朝历代想增加收入最常用的办法,因此他的提议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撑。 闵政见没有人激烈反对,继续道:“葛大人,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雍的江山社稷。实不必将私人恩怨搅进来,如果葛大人能供提供更好的办法增收,我回头就亲自登门向葛大人赔罪。” 他这分明是吃定了葛经义没好办法。 葛经义虽说也是朝中重臣,但术业有专攻,葛经义擅长的是破案,又不懂经济。 葛经义确实不擅长这一块,但他也不肯认输:“我暂时没办法,不代表朝廷这么多官员没办法。先帝时曾加过两次田赋,百姓的税负已经很重了,加之天灾人祸不断,加税实非良策。皇上,微臣还是不同意轻易加征田赋。” 闵政觉得葛经义就是死鸭子嘴硬,阴阳怪气道:“葛大人,你恐怕不懂。历朝历代,遇到这等问题,解决的办法无非是开源节流,节流方面,皇上和朝廷都已经非常省了。如今只能开源加税,往前数朝,莫不如此。葛大人难不成是觉得你比先代诸贤更聪明?” 【所以前头数朝都灭亡了啊。】 轻飘飘一句吐槽将闵政苦心经营的好局面一下子给破坏了。 是啊,前面数朝大部分都是灭于王朝末年的横征暴敛,这说明了加田赋只能是饮鸩止渴。 葛经义讥诮地看着闵政:“闵大人,你也说了,这是往前数朝的经验,可他们这些经验有什么用,解决了王朝的财政危机吗?没有,这等亡国之朝的无用经验实在是不可取。哪有明知前面是个死胡同还非要往里钻的。闵大人,你说是不是?” 有人跟着附和:“是啊,葛大人说得也有道理。自太、祖立国至今,田赋已翻了近十倍,如此加征下去,恐引得民间、暴、乱不息,于国于民都非一件好事。” 说得他好像是“亡国之臣”似的,闵政可不想背上这样的罪名,干脆一撂担子,将问题扔了出去:“既然我这提议不好,那葛大人你说一个。若能解决国库之困,那葛大人就是咱们户部的大恩人。” 唐诗听到他这赖皮的话,很是无语。 【六部各司其职,户部的问题凭啥要让刑部来解决?是不是下次葛大人破不了案子也找他啊?】 【他想不到,不代表没有。咱们现代农民种地可不需要交税纳粮,相反政、府还有补贴,发钱激励农民种地的积极性呢。】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震惊了。 这宿主到底来自什么神奇的地方,不征田赋,还发钱给农民,那他们的朝廷哪里来的银钱? 就连闵政也顾不得跟葛经义争了,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 闵政不傻,福星姑奶奶明显更待见葛经义嘛。 没看这几次出声都在怼他吗? 所以这事还得指望葛经义。 葛经义压根儿没搭理闵政,论套话的机巧,还是他跟皇上最搭,贸贸然乱开口,引起了娘娘的怀疑怎么办? 果然,很快皇上就给他搭桥了。 龙椅上的天衡帝缓缓开了口:“葛爱卿,你既然反对加征田赋,那你可有什么法子?” 葛经义一脸头大的样子:“微臣,微臣……” 唐诗果然看不下去了,问瓜瓜。 【瓜瓜,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只知道一个,增加商业税。未来商业税才是财政收入的大头,比如营业税、增值税。普通百姓名义上没直接交税,但吃穿用行方方面面的消费中都包含了税收。】 瓜瓜显然要比唐诗专业很多:【宿主,商业税确实是增加财政收入的一个重要手段。但封建王朝重农抑商,抑制了商业的发展,即便现在放开,短期内商业税的收入也很难大幅度增长填补国库的这个窟窿。】 【达不到加征田税那种立竿见影的效果,肯定会招来很多反对的声音,政策也很难持续下去。】 竖起耳朵听的大臣们很是失望。 他们还是不大相信商业税能够跟田赋齐平,甚至是超过田赋。 但唐诗却是深信不疑的。 【是啊,什么打捞沉船挖宝,都只是一时之策,并不能长远。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拓宽税源,不要完全依赖田赋。不然后果便是不停地加田赋,最终导致农民活不下去,各地发生暴动,推翻旧王朝,建立新的王朝,然后再反复循环这个过程。】 有胆小头一次知道宿主跟瓜瓜的大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看龙椅上的天衡帝。 这话太大胆了,哪个大臣百姓敢这么说,诛三族都是轻的。 但也有不少大臣明白,宿主和瓜瓜只不过说了个大实话而已,历史的车轮便是如此反复滚动的。 瓜瓜:【其实还有个来钱更快的法子。】 满朝文武皆是精神一阵,悄悄竖起了耳朵。 唐诗也来了兴致:【什么法子?】 瓜瓜:【抄家,抄几个贪官的家,不就有银子了?】 不少大臣浑身一寒。人至清则无徒,他们这些官员有几个能保证自己手上绝对干干净净的? 生怕瓜瓜再说什么惊人之语,很多大臣都想站出来阻止,但又怕自己跳得最快,当了出头鸟。 正犹豫不决时,反倒是葛经义开了口:“皇上,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微臣相信一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不少大臣跟着附和,只希望宿主和瓜瓜的注意力赶紧被转走,别再揪着什么抄家不放了。甚至都有人希望闵政站出来拉拉仇恨,再跟葛经义吵一架。 唐诗丝毫没察觉到大臣们的恐惧,继续跟瓜瓜闲聊。 【你说的这个法子也确实行,但也只是一时之计,总不能年年都抄家。】 瓜瓜突然说:【宿主,你知道吗?在古代南亚、中东、欧洲地区,丝绸、瓷器之类的可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这个唐诗知道一些:【丝绸之路嘛,陆上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可是大大的有名。茶叶、丝绸、瓷器是最受西方贵族喜爱的东西。】 瓜瓜给唐诗科普:【没错,西方人将丝绸当宝,基本上多重的丝绸都能换回多重的黄金。古罗马皇帝,教皇都极为追捧丝绸,以能够身穿一件丝绸为荣,哪个贵妇有张丝绸手帕在上流社会都能出尽风头。而且丝绸很实用,骑士穿的锁子甲磨皮肤,要是里面能穿一件光滑的丝绸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堪比黄金,你认真的吗?这么贵,那我运一艘丝绸去欧洲岂不是能换回一船黄金了?这才是真正的暴利啊!】 唐诗都震惊了,就更别提大臣们了。 丝绸确实不便宜,可在座诸位,有几个用不起的?哪怕不能天天都穿丝绸,但做个一两件还是做得起的,但这到了所谓的中东、欧洲地区,那就是什么国王、教皇的才能享受的。 甚至愿意拿同等价值的黄金来换丝绸,他们可真是抱着金山而不自知啊。 而且值钱的还不仅仅是丝绸。 瓜瓜又说:【同样昂贵的还有瓷器。古代欧洲普通人使用的都是木制、石制和粗陶的碗、盆、杯子等物。只有王室和贵族才用得起玻璃或金银制品。瓷器精致、轻薄、细腻、光滑,谁有一件都要当宝贝一样供起来。】 大臣们泪默了。 他们究竟是抱着多少金山银山而不知啊! 瓷器这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吗?就是贫穷的农民也有两个吃饭喝水的瓷碗啊。甚至前不久兴王还购买了一批陶瓷做的夜壶。 就这随处可见的玩意儿,可外头却有那么多人愿意花高价购买,这实在是刷新了他们的认知。他们仿佛看到了有金山银山在向他们招手。 唐诗已经明白了瓜瓜的意思:【你是指开展海外贸易。大雍产的瓷器、丝绸、茶叶、漆器等东西,运到南亚、中亚地区,能赚回数十倍的利润,跑一船就发了。】 瓜瓜:【没错,别忘了,两代日不落帝国都是靠海上贸易积累了大量的原始资金。】 【而且不止能卖这些艺术品,还可以卖道具、枪炮等玩意儿,这些价格也相当高,能赚取数十倍的利润。】 唐诗这次学会了举一反三:【反正这些地方距大雍远得很,即便将一些相对比较先进的武器卖给他们也不用担心他们隔着几千上万里打过来。赚了钱,安全也有了保障,而且还能促进武器的研发。】 毕竟有利润才能趋势大家去搞发明,研发更好的武器,学习钻研更实用的技术。 至于当地会不会陷入战乱,这跟武器没关系。 原始社会,木头石块骨头青铜做的武器,照样三天两头发生战乱。现代社会,热武器如此发达,不少地方仍旧动荡不安。 说到底战争的根源还是人类的利益之争。 瓜瓜赞许地说:【没错,还能促进造船业手工业的发展。到时候大雍境内商业自然也会跟着发达起来,商业在社会生活中的比重增加,商业税、关税的比重自然也会跟着增加,就不用一直往农民身上加田赋了。】 唐诗明白了:【哎,说到底还是得科技发展。可惜,封建王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家向往的只有读书出头,光宗耀祖这一条路,手工业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功勋之家,书香门第,都不屑去学习钻研这个。】 瓜瓜:【时代的局限性。要是到现代,谁有一门独特的技术,躺着吃专利都一辈子受用无穷了。】 听到后面,大臣们很多都已经懵了,听不懂一人一瓜在说什么。 但也有些有识之士意识到,这是超脱于他们现在认知的事,不管理不理解,先记住,回去记在纸上慢慢琢磨。 他们甚至巴不得唐诗跟瓜瓜再多讲一些。 可惜唐诗终归是个惫懒的性子,聊了一会儿就开始揉肚子,还跟瓜瓜抱怨。 【哎呀,这群人怎么这么啰嗦,老半天了一件事都没讨论完,他们都不饿的吗?】 瓜瓜:【他们上早朝前吃过了。太极殿外有机灵的小太监卖早餐,等候上朝的功夫,大臣们可以先买份早餐吃。】 唐诗直呼好家伙:【牛啊,宫里摆摊,都卖些什么?】 瓜瓜:【包子、豆浆、油条、苏造肉、芝麻烧饼、炒肝、卤煮、杏仁茶……】 唐诗舔了舔嘴唇:【你说得我好想吃。香喷喷的肉包子,皮薄馅多,咬一口满口生香,还有香脆的油条,泡在甜甜的豆浆里最好吃了。苏造肉是什么?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听着她一样一样的食物点评,不少没吃早饭的大臣肚子里也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然后朝堂之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咕咕声”,不少大臣都羞红了脸,可这种生理反应又没法控制。 唐诗听得惊呆了:【哈哈哈,瓜瓜,你听到没?好多大臣肚子都饿得咕咕叫,笑死了。】 天衡帝不着痕迹地瞥了唐诗一记,都是谁带偏了朝堂上的风气? 眼看大家都无心议事,天衡帝决定加快进程,淡淡地说:“国库增收一事,诸位爱卿回去再好好想想,集思广益,下次再议。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臣们刚才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都打算回去好好想想,因此也没人反对,直接进入了下一题。 过完年,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春闱。 春闱又称春试,总共九天,从二月九号开始,总共三场,每场三天,考试对象是通过乡试选拔的考生,也就是举人。 春闱由礼部主持。 虽然还有二十来天才正式开始,但这到底是天衡帝上位以来第一次春闱,意义不凡,所以朝廷上下都很重视。 礼部尚书也就是淑妃那乐子人老爹谭清元站出来向天衡帝一一汇报了春闱的筹备进展。 春闱三年一届,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沿袭惯例,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这汇报也挺琐碎的。 唐诗肚子叫得更厉害了,这早朝真是太无聊了。 不止是他,很多大臣也听得心不在焉。没办法,春闱这事很多大臣都插不上手,跟他们没啥关系。而且先前受了那番刺激,有些都在想自家的丝绸值多少钱,陶瓷值多少钱,能不能托人运出海呢,哪有心思听礼部的按章汇报啊。 一群人神游得厉害,忽的却听一大臣说:“皇上,不可,张士昭虽也是进士出身,但其风不正,如何能担任主考官一职?” 张士昭是翰林编修,听到这话恼了:“苏和宜,你个奸诈小人,少往我身上泼脏水。当初杨大人没选你,你便一直记恨于心,屡次给我使绊子。” 唐诗抬头望了过去。 【哇塞,这两个都是谁啊,怎么吵起来了?】 瓜瓜:【挑春闱主考官,定了吏部右侍郎,还差一人,有人举荐张士昭,吏部郎中苏和宜站出来反对。两人是同届考生,当时就彼此看不对眼,张士昭嫌苏和宜太圆滑,苏和宜说张士昭假清高。】 唐诗无语:【就这点文人相轻?我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瓜瓜:【还有呢,当初工部侍郎杨大人榜下捉婿,杨小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相貌也极为出众。这两人都是杨大人考虑的对象,但因为两人不对付,彼此拆台,闹得不大好看,最后杨大人就将他们俩全排除了,然后两人的梁子更深了,这么多年的一直唱反调,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其实随着杨大人告老还乡这么多年,这桩旧事已经很少有人记起了。年轻一辈,还有外地入京的官员压根儿都不知道。 如今被瓜瓜翻出来,两人脸色都有点难看,彼此又埋怨了起来。 “呸,谁记恨你了?我是就事论事,春闱主考,乃是众多考生的座师,当选精通文学、持身谦谨者,你哪一点符合?”苏和宜反击。 张士昭不服气:“我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在翰林院任职,哪里又不符合?”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将当年参加会试的一些小糗事都倒了出来。 唐诗看得目瞪口呆,跟瓜瓜点评。 【有种小学鸡吵架的既视感。】 虽然不懂小学鸡是什么,但大臣大概能猜到意思,确实,这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都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还翻出来吵。 甚至连当初苏和宜骗一个考生的烤肉吃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揪出来了。 瓜瓜:【其实还有个更有意思的瓜呢,宿主要不要听?】 唐诗:【你说这个我就不饿了,快!】 瓜瓜:【嘿嘿,他们俩的儿女披着马甲偷偷好上了。】 哇塞,这可是个劲爆的大瓜。斗鸡眼一样相互看不顺眼,拆台二十余年的两个家伙要结为儿女亲家了吗? 大臣们都不管苏和宜二人了,全神贯注听瓜瓜的八卦去了。 就连正吵得起劲儿的苏和宜跟张士昭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彼此怒瞪着对方,异口同声地说:“不可能!” 他们可是三天两头在家里跟夫人儿女抱怨这个死对头的。 唐诗差点给他们鼓掌:【好有默契。】 【瓜瓜,这下我相信他们两个确实是要结为亲家了。你快告诉我,披着马甲是什么意思?他们双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么刺激的吗?】 苏和宜跟张士昭差点吐血,谁跟他有默契了? 两人彼此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瓜瓜这次肯定搞错了。 瓜瓜:【都知道,却都以为对方不知道,两个人都以为自己骗过了对方。】 唐诗要笑死了:【哈哈哈,这是什么小学鸡操作,不愧是苏和宜跟张士昭这两只小学鸡的崽,跟他们的老爹如出一辙嘛。】 第047章 大臣们都被逗笑了。 可不就是, 儿女跟老爹一样不靠谱,这么离谱的事也干得出。 这以后要是结成亲家,那可有好戏看了。 只有苏和宜跟张士昭心里跟吃了屎似的难受, 心里更是把那不孝子/女狠狠骂了一顿, 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她,找谁不好, 非对找那姓张/苏的。 两人感觉这辈子的老脸都被这不肖子孙给丢光了,但万万没想到,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 【一个假扮成孤苦伶仃的卖花女,对情郎一片真心,自己省吃俭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将卖花攒的铜钱送给情郎念书。】 【一个扮做与母相依为命的穷书生,灯下熬夜抄书只为在元宵节送心上人一根银簪。】 【好个郎情妾意, 情深意重。我要不知道真相都要被他们给骗过去了。】 【666, 这小年轻可真会玩!】 大臣们都被这两个小年轻的骚操作给惊呆了, 诧异地看着苏和宜跟张士昭。这两人看起来平日都是正儿八经的啊, 怎么教出来的子女如此离谱。 不过别说,这戏还演得挺有意思的,比戏班子唱得都好。 苏和宜跟张士昭知道是怎么回事后,脸都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偏偏唐诗又给他们来了致命一击。 【苏和宜跟张士昭绝对想不到,他们儿女的这段孽缘还是他们自己凑成的。】 【谁让他们俩三天两头在家里怒骂对方呢,屁点大的事都要翻半天,还爱拿子女跟对方的儿女做比较。】 【苏姑娘和张公子在父亲日复一日的抱怨下, 对彼此都产生了怨恨,因此想了这么一出玩弄对方, 想看对方父亲出丑的戏码。】 【他们唯一料错的便是,对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还抱着同样的目的。】 苏和宜跟张士昭瞬间石化。 好些个大臣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有些肩膀一抽一抽的。 太好笑了,看他们两个这下还怎么斗。 苏和宜跟张士昭也没了斗的心情,脑子里全是家里的事,不行,回去得将这逆子/女给关起来,绝对不能让他们再接触了。 他这辈子跟谁结亲都行,但绝对不能跟张士昭/苏和宜结亲。 彼此埋怨地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别开了头。 但他们想得很好,可事情偏偏不如他们的意愿发展。 唐诗翻着八卦,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哗点。 【哟,两人今天正好约在了朱雀大街见面。】 【装得可真像啊,苏姑娘一身布袄荆钗,张公子更拼,一身麻衣,连帽子都没戴,冻得嘴唇都发青了。】 大臣们连忙竖起了耳朵。 只有苏和宜跟张士昭欲哭无泪,既不想家丑外扬,但又怕错过,不知道这个逆子/女今天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唐诗没辜负他们,一边看现场直播,一边碎碎念,跟瓜瓜吐槽。 【一见面,苏姑娘就拿了一双兔子绒的手套,说是自己这几日卖花所得,见郎君没有手套太冷了,故而买了一副赠与他,省得他读书的时候冻了手。】 【张公子也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送给苏姑娘,说是他这两日给人的灯笼题字题画所赚,望姑娘莫嫌弃。】 【两人含情脉脉,激动地握住了手。影帝影后的巅峰对决啊!】 唐诗越看越欢乐。 但这可急坏了苏和宜跟张士昭。 要是两人只是送点东西,彼此戏弄对方,那也就算了,可这大庭广众之下,手握手卿卿我我,那还了得。 不行,不行,一定要制止他们,马上立刻将这逆子/女带回家。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天衡帝拱手:“皇上,微臣家中突逢变故,请皇上恩准微臣先一步告退。” 官员在朝堂上提前告退这事并非没有先例。 比如内急、或是身体不舒服、不停咳嗽等情况,官员都可借故离去。只不过除非憋得实在难受,大部分大臣不会站出来,毕竟经常半途告退会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这会儿苏和宜跟张士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不阻止,恐怕就必须得跟对方做亲家了。两人都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要是儿女做了越矩的行为,即便再厌恶对方,也得结亲。 天衡帝知道两人为何这么心急火燎的,也没为难他们,摆了摆手:“准了。” 两人忙不迭地退出了朝堂,慌慌张张地出了太极殿,出了宫找到了自家的马车:“赶紧回府。” 先找儿子/女儿身边伺候的人。他们这乔装打扮出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肯定有人打掩护,他们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必定清楚。 苏姑娘和张公子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 两人羞答答地在朱雀大街碰了头,但装的都是穷逼人设,所以自然也就“舍不得”去酒楼喝茶,只能站在街道边。 可一对年轻男女,哪怕是元宵灯会还没过去,可这大白天的,到底有点打眼,而且干站着也挺无聊。 张公子情意绵绵地看着苏姑娘:“蓝儿,咱们去通河边走走吧。我一直想跟你一道去通河边放花灯,奈何晚上接了随老爷家的差事,要在他家帮忙给花灯题字作画,晚上恐无时间陪你,委屈你了。” 苏姑娘晚上也没时间啊。 即便要逛灯会,她一个未出嫁又没订婚的姑娘家也只能跟父母姐妹一起出来玩,身边还跟着一群下人。 大雍民风开放,若是定了亲,倒是可以与未婚夫携手同游灯会。 但她跟张公子这关系可不是能搬到台面上的。 于是她温温柔柔一笑:“玉郎辛苦了,你的难处蓝儿明白。蓝儿晚上也要卖花,元宵灯会,游人多,客人出手大方,一日能抵过平常的十日的生意,咱们白天同游通河也是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颇为感动的样子。 但也没一个人提晚上可以做完了工再见面。 二人笑盈盈地去了通河边。 因为昨晚灯会的缘故,很多人熬了夜,这会儿都还在睡觉,所以通河边上颇为冷清,河面上还残留着少许被石头或树枝等物挡住的花灯。 花灯里的灯早灭了,花灯很多也被水打湿,看起来残破不堪,再无昨晚的光鲜漂亮。 但这丝毫没影响二人的好心情。 张公子停下脚步,面对面看着苏姑娘,正欲开口,似是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眼神往她背后看去。 苏姑娘见了,下意识地也回过了头往背后望去。 却见背后的街道上空落落的,只有零星几个路人,完全没什么特别的。 她回头:“你刚才……这,送我的吗?” 张公子双手捧着一个比碗口略小一些的花灯。 这花灯比河面上漂浮的小了不止一倍,但做得颇为精巧,花瓣栩栩如生,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但每一面花瓣上都细细描绘着一个云鬓美人,或低头轻嗅鲜花,或仰望天上明月,又或是仅仅露出一个简简单单的侧脸。 这花瓣总共有八片,但每一片上的女子姿态都不一样,妆容也有所不同,但唯一相同的是五官和眉眼。 只要仔细一看,都能分辨得出来,这是同一个女子。 苏姑娘认出了上面的人,激动地捂住了嘴巴,惊喜地望着张公子:“这是画的我?” “不像吗?那我还得好好提高画艺。”张公子含笑道。 苏姑娘立即摇头:“不,很像很像。” 尤其是眉宇间的那抹神态,惟妙惟肖,比之家里请的画师都还画得好。 张公子笑道:“你喜欢就好。抱歉,昨晚没能陪你放花灯,现在补上吧。花灯里的蜡烛是我特意向随老爷要的一截石蜡,能燃烧近十个时辰,待得天黑,咱们这盏花灯都不会灭。” “玉郎有心了。”苏姑娘轻轻抚摸着花灯上自家的侧颜,爱不释手,“玉郎,我舍不得将花灯放了,能让我一直留着吗?” 张公子展颜一笑:“既是送你了,如何处置都归你,这有何不可?” 苏姑娘开心了,仰起明媚的笑容,娇俏地说:“谢谢玉郎,我会一直留着这盏花灯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味道。 可惜一道公鸭嗓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幕。 “哟,是哪里来的野鸳鸯在这私会呢?”来人胖嘟嘟的,脸上都是肥肉,眼睛看起来像一条缝,虽然特别小,可却散发着不善的光芒。 张公子连忙将苏姑娘拉到了身后,抬头衡量了一下对方。 公鸭嗓身后有六个随从,个个体型壮硕,自己只怕一个都打不过。而且这个时间,通河边没什么人,即便有路人远远瞅见这一幕,也惧于公鸭嗓人多势众,赶紧开溜了。 敌众我寡,张公子拱手客气地说:“挡了公子的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在这里小生向公子赔罪,小生就不挡公子的道了。” 说罢拉着苏姑娘的手就想先离开。 但公鸭嗓的人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挡了我的道就想走,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张公子心一沉,知道对方这是来者不善,故意找茬。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应付道:“那公子想要什么赔偿?我可将身上的银钱都给你。” 可惜他的一再忍让,并没有让公鸭嗓收敛。 公鸭嗓轻蔑一些:“本公子是缺你那几个铜板的人吗?” 他的眯眯眼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张公子后面的苏姑娘:“我瞧这位姑娘倒是长得花容月貌,跟了你这么个穷书生太亏了。不如请姑娘去我府中做做客,我府上的灯会可热闹了。” 张公子明白了,对方是觊觎苏蓝的美色。 见他二人打扮穷酸,以为他们好欺负,便动了歪心思。 他拉下了脸:“公子请自重。” 公鸭嗓上下鄙夷地打量了他一圈,直接略过了张公子,问苏蓝:“姑娘,这个小白脸除了那张脸好看了点有什么?不若跟了本公子,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苏蓝被他这猥琐的眼神看得非常难受,往张公子背后躲了躲,呸了一声:“做梦,你也不照照镜子!” 公鸭嗓长得难看,最恨别人看不起他的长相,当即就怒了,指挥他那群狗腿子:“上,把那女的给我抓回来,这男人的要敢碍事,好好给老子打一顿。” 张公子脸色一变,推了一把苏蓝,然后展开双臂拦住对方:“快跑……救命啊,救命……” 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是六个彪形大汉的对手,对方上前一把就扭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的两只胳膊生生拽到了背后,痛得他脸色煞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苏蓝一个文弱女子自然也是跑不过对方的。 她刚拔腿转身就被大汉拦住了去路。 眼看实在跑不掉,张公子还落入了对方的手中,她抿了抿唇,大声道:“你……你们放开他,我答应跟你们走。” “早这样乖乖听话不就好了?大过节的,本公子也不想见血。今日看在姑娘的份上,我就饶了这小子,但他若再敢坏我的事,别怪老子打断他的腿。”公鸭嗓一挥手,两个大汉松开了张公子。 张公子按住脱臼的左臂,愧疚地看着苏蓝,低声说:“我……我一定会来找你。” 苏蓝懂他的意思。 两人现在跟公鸭嗓硬碰硬,根本没胜算。但张公子回去找他父母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他爹大小也是个官。 只是张大人与她爹极为不对付,两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就怕张大人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不肯帮忙,甚至是落井下石。毕竟她爹可是说过很多次,张士昭这人最是清高虚伪,不是个好东西。 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父亲的死对头身上,苏蓝只稍作了犹豫便柔声对公鸭嗓说:“公子,你让我跟他单独说两句话,做个了结吧。” 美人相求又是这等小事,公鸭嗓很痛快地答应了。 苏蓝立即把张公子叫到了一边,小声说:“你……你去找我爹,我爹是苏和宜。” 她说完忐忑不安地看着张公子。 哪晓得张公子一脸平静,只是用力点头。 苏蓝惊讶地看着他,渐渐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你……你早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那你一直在骗我?” 张公子也从她的反应中明白了:“当初的偶遇不是巧合,是你刻意设计的?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猝不及防地掉马让两人都默了。 但不等两人再继续说什么,公鸭嗓已经不耐烦地催了起来:“走了,小美人,跟这废物多说什么?” 说完就要去拽苏蓝。 苏蓝躲开了他的咸猪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公子,一言不发地跟公鸭嗓走了。 唐诗听完了瓜瓜的转述,乐不可支。 【哈哈哈,万万没想到苏和宜跟张士昭还没到,两人就这么掉马了。】 至于苏蓝的安危,她是一点都不急的,因为靠山来了。 【苏和宜跟张士昭前后脚带着人找来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张士昭人不错啊,虽然一直跟苏和宜不对付,但一听说苏蓝被个二世祖带走了,立马带人去追了。】 大臣们听到这里都舒了口气,幸好苏和宜跟张士昭来得及时,也多亏福星姑奶奶这场八卦,不然今天苏姑娘恐怕就要被那个二世祖给糟蹋了。 这谁家的纨绔子弟啊,天子脚下,竟敢当街强抢民女,真是无法无天了。 唐诗也很好奇公鸭嗓这位无法无天公子哥的来历。 她慢吞吞地翻起了八卦,很快就查到了这位的来历。 【好家伙,还是个惯犯啊,难怪这么熟练。】 【他每次都专门挑长得漂亮又清贫的姑娘下手,将人带回府中,生米煮成熟饭,再给对方父母一笔银子,若女方家还要闹就威逼甚至是下黑手。双管齐下,碍于女儿已失身,加上碍于公鸭嗓的权势,很多人最后都不得不咽下了这个苦果。】 【妈蛋,才二十岁就已经抢了十几个姑娘回家,还不算府中被他糟蹋的姑娘。妈蛋,他后院的女人比狗皇帝都还多得多,真不是个东西。】 正在上奏的大臣听到这话顿时打了个嗝儿,说话都不利索了。 其他大臣也小心翼翼地瞅了天衡帝一眼。 天衡帝假装没看见,蹙眉催促了一句:“继续。” 大臣们在心里竖起了拇指,还是皇上稳得住,无论福星姑奶奶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皇上都不动如山,难怪福星姑奶奶会降临在皇宫呢。 大臣们继续议事,唐诗的注意力一直在公鸭嗓那,等着他被两个老头子虐。 很快,瓜瓜就送来了新的现场直播。 【宿主,公鸭嗓刚把苏蓝带到家门口,苏和宜跟张士昭父子就追上来了。】 【苏和宜气炸了,直接对着淮安侯府破口大骂!】 【张士昭也拉着儿子脱臼的胳膊要找淮安侯府讨个说法,他们俩好有默契,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你一句我一句,无缝衔接,真是太溜了。】 总算知道这无法无天的狗东西是谁家了,原来是淮安侯啊。 淮安侯这一家子也是极品,他们家是出了名的卖女儿,总爱用女儿攀龙附凤。 唐诗也已经翻到了这一家子的光辉事迹。 【天,怎么有这么绝的极品人家,比傅家还离谱。】 【难怪公鸭嗓这么无法无天呢,敢情是有家里支持,他妈的就是一头种猪啊。】 淮安侯府已传承三代,逐渐没落了。可这家子却非常富贵,吃穿用度不比宗室差,一些没落的宗室都远不如他们家。 而他们家能保持这财富的手段便是卖女儿卖儿子。 没错,就是卖女儿卖儿子。 淮安侯府的男子妻妾众多,有买的,有抢的,还有自家府上漂亮的丫鬟。这些人中有名分的只有几个,没名分的侍妾通房一大堆,而且基本都是贫民女子,甚至是贱籍出身。 他们不在乎这些女子的出身是否清白,只在乎她们漂不漂亮。 他们弄这些女子进府,不光是贪图美色,而是有更大的企图。 这些年轻美貌的女子进了淮安侯府都不会被逼着喝避子汤,相反,府里还会支持他们怀孕,鼓励她们怀孕。 一旦有女子怀孕,各种待遇立马提高一个档次。不知内情的女子,还以为生了孩子就能在府中站稳脚跟,能向嫁入其他大户人家的妾室一样,有个一男半女,安安稳稳地后宅生活,殊不知这是她们噩梦的开端。 她们会不停地生孩子,一个接一个。 而她们生下的孩子都会统一交给府中嬷嬷抚养,容貌上乘的男女从小就被培养取悦男人,其培养过程堪比扬州瘦马,甚至比扬州瘦马还严苛。 容貌不好的男孩女孩便会被培养为仆人,继续为这个恶臭的家族卖力。 而且为了满足某些狗东西的特殊癖好,还会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培养一些男孩女孩。比如针对有恋足癖的,他们就给女孩子裹脚,每日采取特殊的手法按摩,还用秘制的药水泡脚,不让姑娘下地走路,去哪都有人抱着,连上厕所都不例外,保准姑娘长大后一双脚又小又精致细嫩。 为了培养有好闻体香的姑娘,她们吃的用的喝的都是带有体香的东西,甚至沐浴也用了相同香味的药草或是花露,十几年如一日,就是块老腊肉也被熏香了,更别提这娇滴滴的小姑娘。 至于美貌的男孩,从小就给他们敷粉,泡让皮肤更细腻的药草,甚至为了防止他们长得过高,还用布紧紧束缚着他们的关节,一天只给他们吃一顿等等。 唐诗看完直呼变态。 【恶心,太变态了。这哪是他们家的儿子和女儿啊,简直就是他们敛财的工具。】 【这不是淮安侯府,这就是一个淫、窝,比青楼楚倌还令人作呕。】 【淮安侯府的男丁是种马,儿女都是待价而沽的货物。而且,他们还相互赠送姬妾,甚至几人共享一女子,反正这些漂亮姑娘在他们府中就只有一个作用,不停地生孩子,生出资质上乘的孩子。至于是谁的种有什么关系呢?都只是货物啊。】 大臣们听了之后也是目瞪口呆。 淮安侯府姑娘最是美貌的事不少人有所耳闻。 也曾听说过,淮安侯府爱送女儿谋取私利。有些耿直的大臣虽不齿,但也没想太多,毕竟卖女儿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但万万没想到,淮安侯府是在有意生出貌美的儿女,进献给需要拉拢的对象,从而组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说白了,这些庶出的子女在他们的眼中,跟金银珠宝、翡翠古董这类物品没什么两样。都是他们可以献媚的礼物。 太恶心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淮安侯府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唐诗气得差点七窍冒烟。 瓜瓜感受到她的愤怒,劝道:【宿主,别急,他们这回踢到铁板了。】 【淮安侯想用钱打发苏和宜跟张士昭,两人都不同意。】 【他又带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出来,暗示可以各送他们一个姑娘回去伺候苏姑娘和张公子。】 【呸,这两个姑娘妖妖柔柔的,妩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和宜跟张士昭,这哪儿是照顾苏姑娘和张公子啊,这分明是想送他们俩一个尤物。】 【苏和宜跟张士昭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不干了,非要拉着淮安侯父子进宫面圣,要讨个说法。】 唐诗听完倍觉痛快。 【苏和宜跟张士昭干得好。这两个老头子很可爱嘛,而且这么有默契,怎么就成死对头了?】 大臣们心里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甭看这两人每次都斗得跟公鸡似的,但经常又突然统一战线,默契比谁都好,真是两个奇怪的家伙。 这会儿大家都不急着下朝了,都等着看淮安侯的好戏。 唐诗也很期待,她一边翻淮安侯府的资料一边啧啧怒骂。 【靠,这狗东西用送儿女的方式捞了不少钱啊。】 【别看淮安侯府这些年似乎是没落了,不怎么得圣宠,但他们下层路线走得好啊。族中子弟虽没有身居高位的,但在油水足的肥差上任职的不少。】 【而且他们还开了很多店铺,买了很多地,背后支持组建了一支商队,将女儿都送去了北夷,顺利打开了西北商路,赚了大把的银子。】 【认真算起来,他们家的资产恐怕比傅国公府还要多。啧啧,狗皇帝不是缺钱吗?抄了淮安侯府和跟他勾结的官商,至少也能整出个几百万两银子出来,这不比加田赋来得快啊?】 户部尚书关潮抬眸,与高居龙椅上的天衡帝交换了一记眼神。 还没想好向哪只肥羊下手,这不就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048章 淮安侯怎么都没想到苏和宜跟张士昭这么难缠, 软硬不吃,给钱给女人都行不同,不禁有些恼火。 可他又不能发作。毕竟这二人都是朝廷命官, 虽然官位不是很大, 但都是实权官员,而且为官多年, 多少有些人脉,可不是那些弄进府的美貌女子能够随意拿捏。 所以他也只能低声下气,试图将这事化小。 “苏大人,此事犬子糊涂。不过他也是不认识令千金才闹出这种乌龙。这事是我们不对,我给你赔罪,一会儿就让这小子到贵府负荆请罪,要打要骂都随你, 便是将这混账东西打死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可惜苏和宜不吃他这套:“呸!你的意思是说,不是我家闺女就能随便拉回家了?今日若非我跟张士昭赶来及时, 我闺女的清白都要被你家这混账东西给毁了。当街强抢民女, 这事必须得禀明皇上。” “没错, 淮安侯, 你死赖着不肯进宫,那我现在就进宫找皇上讨要个说法,我儿子的伤不能白受。” 淮安侯还没安抚好一个,另一个又来了。 他连忙说道:“张大人消消气,这样,你们先进府坐坐,我命人请大夫来先给令公子把把脉, 将肩膀接回来,免得留下后遗症。” 可惜张公子也不配合:“爹, 我的伤不打紧,当街强抢民女,暴打平民,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不要他们家的银子,我要报官,要为我和小……苏姑娘讨个公道。” 张士昭赞许地拍了一下张公子:“好小子,没给你爹丢脸。” “哎哟,爹,你轻点,轻点啊,好痛……”张公子被拍到了受伤的胳膊疼得哇哇叫。 苏姑娘见了连忙说道:“张伯伯,他那条胳膊受伤了,您轻一点……” 苏和宜受不了,一把将闺女拽了回来:“你理那混小子干什么?张家都不是好人。” “你说谁不是好人呢?苏和宜,你三天两头往我头上泼脏水,这笔帐咱们今天好好算算。”张士昭不干了。 眼看两个死对头又要吵起来,张公子连忙挡在了他们中间:“爹,苏大人,这事咱们稍后再议,现在是替我和苏姑娘讨回公道的时候,咱们别忘了正事啊。” “哼!”两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将矛头又齐齐对准了淮安侯,“一句话,你们父子进不进宫?不去我们自己去了。” 淮安侯肯定不想去。 但看苏和宜跟张士昭摆明了是要将这事闹到皇上跟前的,他若是不去,岂不是由这两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所以看他们走了,他也赶紧拉上了儿子上了马车,然后在马车里嘀嘀咕咕地教了儿子一堆。 他们进宫时已经快中午了。 往常这时候,只要没什么大事,基本上都已经下朝了。 谁知这次太监竟将他们带到了太极殿,文武百官都在。 见到这阵势淮安侯就感觉不妙,他先发制人,立即给儿子使了一记眼色。 公鸭嗓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皇上,小人有罪,昨晚喝多了,今天上午在通河边犯了糊涂,错将苏大人家的千金误认成了府里不听话的小妾,差点轻薄了苏姑娘,请皇上责罚。” 父子俩自以为这番说辞天衣无缝,殊不知老底都被人掏光了。 大臣们都用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还有跟淮安侯有财色勾结的官员使劲儿地给淮安侯使眼色,奈何现在淮安侯的注意力全在最上面的皇帝身上,根本没接收到他的暗示。 对于公鸭嗓的这番说辞,张公子第一个不同意,他跪在殿前举着僵硬的胳膊道:“皇上,淮安侯府三公子撒谎。当时他清醒得很,小人和苏姑娘不从,他还命令随从对小人拳打脚踢,小人胳膊就是被他手下的人弄伤的,小人身上还有脚印,请皇上明断。” 淮安侯哎呀呀地说:“误会,张世侄,误会。这孽障就爱那一口马尿,现在浑身都还是酒味,当时脑子不清醒,稀里糊涂犯了错,是他的错,请皇上责罚,张世侄,苏姑娘,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打死这混账东西,我也没半句怨言。” 看起来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可他们家到底是什么货色大家早都清楚了。 如今看淮安侯的卖力演出就跟看猴戏似的,可笑得很。 葛经义面无表情地站出来道:“皇上,微臣听闻,淮安侯府三公子强抢民女不是第一次。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置律法于不顾,微臣恳请皇上严查。” 天衡帝赞许地瞥了葛经义一眼,正要发话又听一官员道:“皇上,据说淮安侯三公子抢了不少民女关在府中任由其□□,微臣认为,应立即派人去搜查淮安侯府。” “是啊,皇上,淮安侯府三公子做得如此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皇城脚下,如此胆大包天,必须得严查。” …… 有了人开头,其他大臣也赶紧跟上,一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在皇帝面前露露脸,二嘛也是间接表明自己跟淮安侯府没关系。 淮安侯看到这情况傻眼了,他怎么都不明白,自己父子俩刚才的态度明明很诚恳的啊,为何这么多大臣会落井下石呢?而且一个个张口闭口都是要去他府中搜查,还要搞突袭。 莫非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眼看搜查他府邸已是众望所归的事,他一人恐怕很难阻止,若是激烈反对,恐还会惹来旁人的怀疑。 只思量了片刻,淮安侯心里便有了决断:“皇上,既然诸位大人都觉得微臣的府邸该搜,那便请皇上派人搜查,也好还微臣一个清白。” 这话大大出乎了大臣们的预料。 按理来说,淮安侯府邸之中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他应该极怕才是,哪有道理这么痛快让人搜查的。 他这副坦然的样子,反倒让大臣们心里没底了,呼声也渐渐消了下去,狐疑地看着他。 唐诗都对淮安侯的镇定老辣叹为观止。 【瓜瓜,他这招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真好。】 【他府里当然搜不出人了。那些不听话的都被他们处理了,郊外的别院地下尸骨累累。】 【还有隔他家两条街的那个挂着陈府牌子的宅子里面现在就关着很多不听话的男男女女。】 【太狡猾了,难怪在京城作恶这么多年都没人告发呢。】 原来是这样,难怪淮安侯有恃无恐呢。 大臣们恍然大悟。 但自家藏得最深的秘密被人一语道破,而且还是在朝堂之上,淮安侯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骤然明白,难怪今日在朝堂上这么多大臣会突然向他发难,落井下石呢,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家的秘密。 公鸭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扭头看到淮安侯失神的模样,连忙扶着他的胳膊:“爹,爹,你怎么啦?” 淮安侯哆嗦了两下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葛经义淡淡地开了口:“皇上,既然淮安侯都已经同意了,不如让刑部的人去搜查一遍,也好还淮安侯一个清白。” “准了。”天衡帝很痛快地答应了,完全不给淮安侯说话的机会。 于是葛经义冲刑部左侍郎岳阳使了一记眼色,岳阳略一颔首便退出了大殿。 看着岳阳匆匆离去的背影,淮安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低喃:“完了,完了……” 唐诗看到这一幕,有点懵:【瓜瓜,淮安侯这是咋啦?突然发病了吗?】 完了,福星姑奶奶别是怀疑什么了吧。 大臣们的心都提了起来,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将这事给岔开,不过还没等他们想到办法便听天衡帝淡淡地说:“诸位爱卿辛苦了,大家坐下休息一会儿,朕让御膳房准备了些简单的吃食。” 皇帝赐食不管好不好吃,合不合胃口,那都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更何况今天这朝会实在开得有点久,大家都饿了。 于是大臣们一个个叩首谢恩,心道皇上可真是个体贴的好君主,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了,他们只不过是附带。 【狗皇帝总算想起好多人都还没吃早膳。】 【饿死了,一顿不吃饿得慌啊,这都快两顿了。】 …… 天衡帝听到唐诗满嘴的抱怨,唯恐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立即给旁边的东来使了一记眼色。 东来明白了,默默退下,来到唐诗他们那边对几个小太监说:“皇上说休息半个时辰,你等也轮流去吃饭上茅房吧,注意点,别耽误了正事。” 小太监们欢喜地应下。 东来则仗着“师傅”的身份,明目张胆地给自己的小徒弟开小灶:“小俞,你来一下。” “哦。”唐诗老老实实被带到了正殿后面的一间屋子,屋子里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皇上说,您就在这里用膳。用完膳再休息一会儿,晚点再出去伺候。” 唐诗看着八菜一汤,虽没在承乾宫吃得丰富,可这么多菜足够她吃了,而且一个人吃饭可比跟狗皇帝还有其他妃嫔一起自在多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谢谢师傅。” 说着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东来看着满心满眼只有吃饭、偷懒、摸鱼、睡觉的“徒弟”,很是无语。换了别的娘娘,这么好接近皇上的机会,早就摩拳擦掌,想出各种方法往皇上身边凑了,她倒好,半点都不上心,天天就想着怎么混日子。 也不知皇上硬要把她塞进小太监的队伍做什么? 东来摇摇头,出去顺便替唐诗关上了门。 唐诗这顿饭吃完并没有能休息成,因为天衡帝继续上朝了,一个小太监将唐诗又叫去了正殿。 唐诗吃饱喝足,困劲儿上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躲在旁边偷懒。 等了一会儿,岳阳回来了。 “皇上,微臣从淮安侯府隔壁的宅子中找出了囚禁的十八名男女,其中大部分是淮安府侯府从外面强掳进府的女子。这些人身上都带着鞭打折磨过的痕迹。” “此外,据这些人供述,淮安侯府还打死、饿死、凌虐死了不少人,其尸骨埋在了城外的庄子上,微臣已经派人去庄子上挖掘。” “至于淮安侯府,微臣已命人围了,等候皇上发落。” 公鸭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午他还是耀武扬威的淮安侯府三公子,怎么才半天的功夫,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泡汤了,而且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他不甘心,使劲儿地摇晃着淮安侯:“爹,爹,您说句话啊,您不能让他们这么诬陷咱们,往咱们府上泼脏水啊,爹……” 淮安侯仿佛现在才回过神来,抬头厌恶地瞥了一眼公鸭嗓,抬起手啪地就甩了他一巴掌。 “混账东西,我淮安侯府百年基业都被你这孽障给毁了。” 还在打盹的唐诗惊呆了。 【靠,这是什么三观。他们干下如此恶毒之事,暴露了,没有半丝悔意,这是恶魔吧。】 不少大臣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就没见过比淮安侯府还恶心的玩意儿。 天衡帝懒得看他们这一出闹剧:“来人,将淮安侯父子押入刑部大牢,严加看管。淮安侯府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其府上男女通通打入刑部,刑部负责审问。至于淮安候府,由户部抄家清查。” 葛经义和关潮连忙站出来接旨。 天衡帝又道:“至于那些被强掳进淮安侯府的女子,京兆府负责善后,生者每人二十两纹银,官府派人送其归家。无家可归者可暂时安排到养济院,官府帮助她们自立女户。至于枉死者,寻其家属收尸,每家给予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这些钱从淮安侯府抄家罚没中扣除。” 柴亮也站出来接旨:“微臣遵旨。” 瘫软在地的淮安侯父子被带了下去。 恶人得到了惩罚,接下来便是苏姑娘跟张公子的事了,两人闹成这样,不成婚也不大好。 张公子站了出来,跪下道:“皇上,小人有个不情之请,小人与苏姑娘两情相悦,求皇上赐婚!” 张士昭跟苏和宜齐刷刷地变了脸。 张士昭虽然不大爽,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毕竟这种事论起来还是女孩子更吃亏。虽说他不待见苏和宜这老头子,但小姑娘总是无辜的。 可苏和宜就没那么好的脾性了,怒道:“你休想。皇上,微臣不同意。” 唐诗看得津津有味。 【他这是想棒打鸳鸯吗?】 【别啊,这两个蠢蠢笨笨的小学鸡谈恋爱多好玩。】 【其实张公子也算有担当,出事的时候尽力护着苏姑娘并没有退缩。现在闹到御前,两人的关系藏不住了,他也知道双方父亲不对付,要说服他们同意亲事很难,干脆站出来请皇帝赐婚。】 大臣们不由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有跟苏和宜关系比较好的,低声劝了一句:“苏大人,你就别拦着了,别害了你家闺女啊。” 苏和宜脸色青青白白,想为了女儿妥协,可又觉得将女儿嫁给死对头的儿子,以后两人还要成亲家就难受。 朝堂上静默了一瞬,天衡帝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唐诗一眼,缓缓开了口:“苏姑娘,你怎么想的?” 被点名的苏姑娘脸一下子红成了个大苹果。她赶紧手忙脚乱地跪下,羞涩地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张公子。 张公子的脸有些红,但还是轻声说:“我,我当初跟你说想找个不看门第,善良可爱的姑娘,不,不是骗你的。后来,后来有次看到你与苏夫人一起去晋平寺上香,我便知道了你的身份,之所以没拆穿是怕说破了,咱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少年人的表白委婉而又真挚。 对上他热烈渴盼的眼神,苏姑娘的脸更红了,腼腆地说:“我以前说不想听从父母的安排,希望能找个一心人,也,也不是骗你的。” 【磕到了,磕到了,好甜啊。】 【一个说不看门第,你是谁我都喜欢,一个说我不愿遵从父命,这不等于答应了张公子,啊啊啊,这是什么甜甜的双向奔赴。】 唐诗看得很乐。 可苏和宜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亲生女儿临阵倒戈,气死了。偏偏还是因为他天天在家里说张士昭的坏话,激起了女儿的逆反心,故意跑去找那小子的。 天衡帝见苏和宜跟张士昭都没说话,便痛快地下了旨:“你二人有意,那朕便替你们赐婚。” 说罢让广全拟了旨,盖上了玉玺。 张公子和苏姑娘欢喜地接过了圣旨,有了皇上的赐婚,这下双方父亲都不能干涉他们的婚事了。 两人谢了恩,双手捧着圣旨起身,回头看到苏和宜难看的脸色,苏姑娘想了想,还是低声劝慰道:“爹,您跟张伯伯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看女儿的份上,您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没嫁呢,净向着男方了,你干脆跟他回去得了。”苏和宜面子上挂不住,恼怒地说。 苏姑娘不但不生气,还笑眯眯地:“我要真去了,爹您今晚肯定要气得吃不下饭。其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娘跟张伯母关系还不错,她们偶尔会凑在一起吐槽您跟张伯伯。” 唐诗笑开了花。 【哈哈哈,苏和宜跟张士昭肯定都想不到,他们的老婆孩子都烦死他们俩天天在家骂对方了。】 【这下结为亲家也好,以后不用背后骂了。想骂了,两人直接上门对骂,估计苏夫人和张夫人都很乐意,毕竟耳朵不用遭罪了。】 大臣们都偷笑起来。 这两家的乐子真是太好笑了。 只有苏和宜跟张士昭完全笑不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头一次没有从对方眼底看到火气。一种名为“同病相怜”、“无人理解”的孤独感涌上了心头。 沦为最大笑料的两人头一次如此急切地期盼朝会快点结束。 天衡帝也不负他们的期望,淡淡地说:“众位爱卿,既无事启奏,今日便到这里吧。” 广全立即宣布:“退朝。” 大臣们连忙恭迎天衡帝。 天衡帝起身走下龙椅,大臣们也松懈了下来。 闵政今天本来是最丢人的,结果后面突然峰回路转,先出了淮安侯这个变态,后来又有张士昭跟苏和宜两人顶者,大家全然忘了他跟宣威将军的事。 面子这种事也是比较出来的。今日若非出了后面这些事,他肯定是满朝最丢人的那个,一下朝他的事就会在各衙门之间传开,甚至传入百姓耳中。 可现在不一样了,肯定没人笑话他。 他不免有些得意,轻轻拍了拍苏和宜的肩,假意安慰道:“哎呀,苏大人,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有,留来留去留成愁,如今圣上赐婚,何等荣耀的事,你就别气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哪是安慰啊,分明就是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果不其然,苏和宜刚刚好转一点的脸色又阴了下去。 正跟着太监起身准备跟在天衡帝身后退出去的唐诗看不下去了。 【闵政干啥呢,给人家好端端的小两口添堵啊。】 【他这就是见不得人好。人两家的婚事都定了,他还跳出来挑唆苏和宜,说人家的女儿不听话,是想苏和宜回去惩罚苏姑娘吗?他的女儿倒是听话,他说嫁给谁就嫁给谁,可落了个什么好?】 正要退出大殿的官员们赶紧放慢了脚步,这是又有瓜的节奏啊。 果然,很快又听那声音抱怨道。 【呸,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给女儿找了个比侏儒高一点点的女婿。就怕女婿比他高太多,他没面子,什么人嘛,为了优生优育着想,大家也要找高个的啊。】 【就为了他的面子,完全置女儿的幸福于不顾。】 【靠,挑个矮个子就算了,但好歹查查对方的人品啊,这都给他女儿选的什么垃圾?】 【完了完了,闵氏无意中撞破了就柯家的大丑闻,柯伟志怕她说出去,一面跪下忏悔求原谅,一面决定先下手为强,买通她身边的丫鬟,栽赃她在外私会情郎。】 【好惨,闵氏已经被背主的丫鬟悄悄引去了程记茶楼,还递上了掺有蒙汗药的茶水。】 【这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的,闵氏完全没有防备,她接过了茶杯,呜呜呜,柯伟志那个混球已经在来“捉奸”的路上了。】 【一会儿,闵氏就要被当街抓住跟奸夫鬼混,名声也要烂大街了,好可怜啊。】 闵政脸色铁青,也不管鞋子还一只高一只低,一跳一跳地冲出了大殿。 其余的大臣看着往日里走路总是慢吞吞的闵政今天健步如飞,无语的同时又颇为同情。别误会,不是同情他,而是同情他女儿。 谁家找女婿不想找个相貌堂堂,身高七尺,英武不凡的啊? 这个闵政就为了那点阴暗的心思,特意找了个子矮的,这下害了他家姑娘吧? 哎,也不知道闵氏怎么样了? 希望她还没喝下那茶水,不然要真是喝了,被抓了现行,即便他们都知道她是无辜的,可被那么多人看到,她的名声也毁了。 大臣们磨磨蹭蹭的都没走,全在等福星姑奶奶的后续,可等了半天,太极殿内都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是咋回事?福星姑奶奶呢? 别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了啊。 只有葛经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和左右两侧,心下了然,唐嫔娘娘应该是随着皇上走了,再等也是白等。 他率先大步走了出去,直奔程记茶楼,陷害发妻,这样的案子怎么能少得了他们刑部呢? 第049章 唐诗混在小太监中回到了承乾宫。 她发现已经未时初了, 也就说今天早朝就上了三四个时辰。 自穿越后,唐诗就没上过这么久的班,好想摆烂啊! 她叹了口气, 琢磨着一会儿等皇帝这个工作狂去御书房批奏折了能不能寻个机会摸摸鱼。但很快她的希望就落空了。 因为东来公公对她说:“小俞, 皇上要去演武场练武,你跟他们一块儿过去, 好生伺候。” 唐诗真是服了。 【瓜瓜,狗皇帝不怕过劳死的吗?】 【他昨晚可是只睡了两个时辰啊,他就不累吗?】 同样是人,这体质怎么就差那么远呢? 一身黑色圆领窄袖戎服的天衡帝出来,一边理袖子一边瞥了唐诗一眼,然后抓过架子上黑色的大氅披在身上:“走吧。” 唐诗只得慢吞吞地跟上。 好在演武场不远,就在承乾宫后面。 天衡帝将大氅解下, 丢给了唐诗,然后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通体漆黑的红缨枪舞了起来, 旋转数周, 舞了个枪舞花, 然后反手标枪, 又一个倒持脚踢旋转枪…… 一通枪法耍下来行云流水,虎虎生威。 唐诗都看呆了。 几个回合下来,天衡帝的额头上就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兴许也动作弧度过大的缘故,一缕俏皮的发丝从发带中溜了出来,垂在额头边,削弱了他平日里的威严和老成, 让他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真好看! 【瓜瓜,没想到狗皇帝还有这一手, 太厉害了。】 瓜瓜:【人家可是练了十来年的。】 唐诗要冒星星眼了:【他的速度好像更快了,我只能看到枪身的残影。太牛了,还有你看他的腰,好灵活,又细又有劲,羡慕,这个弧度我的腰肯定弯不下去。】 瓜瓜:【宿主要是羡慕,现在开始练也不迟。】 唐诗自动忽略了这话,两只眼珠子都快黏到天衡帝身上了:【他手臂的线条真流畅,肌肉鼓了起来,真结实,又不像健身教练那么夸张。不知道捏上去是什么感觉。】 【手臂上这么多肌肉,那肚子上肯定也有吧?瓜瓜,你看看他腹部是有八块肌肉还是六块?】 擦! 天衡帝手中的红缨枪忽地重重插、入了演武场的沙子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但很快他又将枪拔了出来,继续挥舞。 唐诗愣了愣,想起先前的问题,继续追问:【瓜瓜,你还没回答我呢。】 瓜瓜丑拒:【本系统是八卦系统,不是老色、批系统。】 唐诗试图跟它讲道理:【说说又没关系,腹肌而已,沙滩上多少露腹肌的帅哥啊,以前刷视频小哥哥的腹肌还不是随便看?】 瓜瓜:【你也说了是以前。】 唐诗;【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至少有六块。这把枪是铁做的,比我手腕还粗一点,至少也有个一二十斤,能把红缨枪耍得这么丝滑,核心要是不行,肯定坚持不了这么久。】 【哇塞,狗皇帝的屁股也好翘啊。】 正巧天衡帝做了个弯腰下刺的动作,唐诗在心里惊呼起来。 【咦,皇帝的脸红了,是今天太阳太大晒的吗?】 被人不断的言语调戏,天衡帝实在练不下去了,将红缨枪丢给了旁边的侍卫,声音沙哑,多了一丝磁性:“水!” 唐诗顿时感觉耳朵一麻。 【瓜瓜,狗皇帝要是去了现代,光是开直播肯定就有不少富婆姐姐给他打赏。】 天衡帝的脸由红转黑,什么直播他不懂,但打赏他还是明白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他将水壶丢给旁边的太监,走过来,提起唐诗的衣领将她拉起来:“帕子呢?” 唐诗连忙指了指桌上的白色帕子:“这里。” 天衡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帕子,仰头擦汗,一滴莹润的汗珠顺着下颚吻过他突起的喉结,喉结轻轻一滚,剔透的汗珠恰好卡在凸起处,欲坠未坠。 唐诗莫名地感觉脸有些红。 她下意识地将凉凉的手背贴到了脸上。 天衡帝擦了汗,垂眸目光落在她红彤彤的脸上:“身体不舒服?” 唐诗连忙摇头:“没,没……真的没,就是,那个太阳有点大。” 天衡帝看了一眼天空中明媚的阳光,确实挺大,但正月末的太阳再大能热到哪儿去? “回去吧。” 唐诗如蒙大赦,赶紧假装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天衡帝头一次看唐诗干活这么积极,不禁蹙眉:“有人收拾,不用你管,走吧。” “哦。”唐诗连忙放下东西,跟在了他的后面。 刚出演武场守在外面的东来就迎了上来,笑眯眯地行了一礼:“皇上今日怎么才练了两刻钟?明日可是需要准备陪练?” 往日可是至少要练半个时辰的,莫非是一个人练腻了。 天衡帝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唐诗,只有两个字:“聒噪!” 东来连忙噤了声,小心翼翼跟在后头,朝唐诗眨了眨眼,用眼神询问出了什么事。 唐诗跟他不熟,完全看不懂他的暗示,还以为他是眼睛抽筋,提醒道:“师傅,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小心舍财。” 噗! 前面传来天衡帝爽朗的笑声。 唐诗头一次听到他笑得这么轻松愉悦,有点纳闷,她说错了吗?自古以来就是这么说的啊,她朝东来投去狐疑的目光。 东来知道自己的小聪明被皇帝发现了,轻咳一声,冲唐诗摇了摇头。 唐诗总感觉气氛有点奇怪,但还没等她深究,前方传来了广全的声音。 “皇上,燕妃、淑妃、李昭容三位娘娘求见。” 燕妃禁足三月之期快过年那会儿就满了。 唐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这几位妃子了,骤然听人提起,感觉还有点想念。 天衡帝却没有要见她们的意思:“什么事?” 广全如实禀告:“燕妃娘娘特意炖了百合银耳莲子汤给皇上送过来。淑妃和李昭容两位娘娘则是说好久没陪皇上办公了,希望皇上能恩准她们明日上午到承乾宫伺候。” 唐诗一听就激动了。 【瓜瓜,你说我的好日子是不是要回来了?好想淑妃、李昭容小姐姐啊。】 她可真怀念跟漂亮小姐姐们插科打诨,好吃懒做的日子。 瓜瓜直接道破她的心思:【你就是不想早起上朝。】 唐诗承认:【谁会喜欢上班啊?皇帝快答应啊,这么多温柔漂亮的小姐姐陪你办公,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可惜她这美好的愿望被天衡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让她们回去。各宫赏赐一百金,以后都安分点。” 唐诗的心碎了,但马上又活了过来。 一百金啊,换算成银子可是上千两,她好几年的薪俸,皇帝真大方。要是一年多来几次,她的养老钱要不了多久就能攒够了。 可她不在昭华殿,她这份怎么算? 心里惦记着金子,唐诗完全没空想其他的。 但燕妃、淑妃、李昭容却不一样,哪怕赏赐了金子,但皇帝的拒绝还是让三人很失望。 燕妃见承乾宫的人都不接她的汤,面子挂不住,本来还担心不大对付的淑妃和李昭容要趁机嘲笑她。 谁知道两人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只是垮着张俏脸,一脸愁容的样子。 淑妃摇了摇手绢,对李昭容说:“要不咱们去临华殿拜访拜访周妹妹?” 燕妃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淑妃跟李昭容都是自视甚高的人,看不起出身比她们低很多的妃嫔,其中尤以周才人为最。后宫妃嫔中,周才人是宫女出身,占了年少时侍奉皇上的恩情,很得圣宠。 曾经一度,淑妃和李昭容很嫉妒周才人,经常用言语挤兑周才人。 可今日太阳竟从西边出来了,两人着一口一个周妹妹的,叫得自然又亲热,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们的好姐妹呢。 而且素来眼高于顶又不爱跟大家来往的李昭容听了这话竟说:“把安嫔和唐嫔两位妹妹也一道叫上吧,人多热闹。” 然后两人就一起走了。 燕妃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只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出来后就与这后宫格格不入了。 怎么回事?你们还记得大家彼此之间都是情敌吗? 还有,今日来皇上跟前献殷勤,淑妃一向会做人,李昭容也是个好面子的,结果两人都空着手,什么都没带。 是她疯了,还是她们疯了? 燕妃揉了揉眉心:“红儿,你再好好打听,最近三个月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总感觉这三个月她错过了很多,大家都变得不一样了,要不她也找个机会去拜访拜访周才人,看看她们搞什么? 天衡帝果然是个工作狂,回到承乾宫沐浴更衣之后又坐到了御书房准备批折子。 唐诗忍不住,趁着小太监和宫女都在外面伺候,她小心地问:“皇上,昭华殿有吗?” “有什么?”天衡帝抬眸,看着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跟小猫见了鱼骨头一样,那眼神可怜又可爱,便故意挑了挑眉。 唐诗咬了咬牙:“就,就那一百金啊。” 天衡帝对上她忐忑的晶亮眸子,有意逗她:“看你表现。” 唐诗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焉了。 她又没经过长期的训练,哪里会伺候人,这表现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完了,金子要飞了。 【瓜瓜,太不公平了,为什么燕妃淑妃她们什么都不做都有,我却没有?】 瓜瓜:【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带罪之身。】 【呜呜,诅咒狗皇帝上厕所没草纸。】 天衡帝打开奏折,抽空觊了唐诗一眼。她两只灵活的眼珠子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变得暗淡无光,估计面具下那张小脸也已经皱成一团了,像只被人欺负的小猫。 他眼底滑过一抹极浅的笑,给她吊了根胡萝卜:“表现好奖励翻倍。” 唐诗立马生龙活虎起来:“皇上,翻倍是两百金吗?那表现好的标准是什么?” 天衡帝盯着奏折一目十行,头都没抬:“现在安静。” 唐诗马上闭嘴,这个她可太会了。 不过不能说话太无聊了,还是看八卦吧。 【完了,闵氏还是中计了。】 【闵政怎么才到,气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闵政也气得捶打自己这不争气的两条小短腿。 就差一步。 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站在程记茶楼下面,看着茶楼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面色灰白。 “哎呀,太不要脸了,光天化日之下,在这茶楼包间就偷人,这种贱人就该浸猪笼。” “可不是,不守妇道,还被她丈夫抓了个正着,肯定不是头一次了。” “我三表叔家的二妹的公公的大侄子的堂嫂家有亲戚在柯府当差,听说柯夫人闵氏仗着他父亲这几年升官快,在柯家作威作福,贪婪狠毒,容不得人,把柯老爷的两个妾室都发卖了,还对婆母不敬,往小姑子身上泼脏水。” “天哪,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女人。柯家娶了这么个恶妇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啊。” “可不是,柯老爷祖上曾是随太、祖打天下的承恩伯,现如今虽没了爵位,可也到底是有身份的人家。而且柯老爷还不到三十已是举人老爷,下个月还要参加礼部的会试,高中的几率很大,前途不可限量,怎娶了这么个恶妇?” “是啊,听说今天柯老爷与朋友在茶楼会面,结果却撞到自己老婆在这偷人,脸都丢光了。” …… 听着这些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有各种恶毒的诅咒,闵政感觉脚下如有千斤重。 晚他一步到的葛经义也听到了这些话。 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气得眼睛都红了的闵政,不屑地撇了撇嘴。 同朝为官多年,闵政这人他还是了解的,极度好面子,自尊心特别强,所以可以忍受十年如一日地穿着那笨重的木头鞋垫,就是为了让他看起来高一点点。 也能为了他那老丈人的架子和自尊,非要挑一个长得矮的女婿。 所以现在哪怕他知道女儿是被冤枉的,他气怒交加,心中恨得很,可他也没有勇气顶着如此多的怒骂、非议,站出来坚定地维护他的女儿。 孬种! 葛经义不再看闵政,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将故意说闵氏坏话,说知道许多“柯”家内幕,知道这场“抓奸”始末不停煽动百姓情绪的家伙都记了下来,然后指挥带来的衙役:“将这些人都抓了!” 衙役们一下子救出了六个人,五男一女。 这六人都傻眼了,不忿地喊道:“干什么?凭什么抓我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穿着一身威严朝服的葛经义背着双手,从容地站了出来:“刑部办案,你等皆是嫌疑人,至于为何抓你们,你们说呢?” 六人眼神闪烁,可还是犟着脖子不肯承认:“我……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官府这是胡乱抓人,草菅人命……” 葛经义不理会他们,而是对手下人说:“去查查这六人的身份背景,着重查他们跟柯家的关系?还有近段时间,他们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比如手里突然阔绰了起来有了大笔的银钱,又或是最近跟什么眼生的人接触过。” 六人俱是一僵,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百姓们也不傻的,看他们这副脸色大变的样子,还有葛经义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天平开始往另一边倾斜。 “不会吧,这里面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内情吗?” “我早就想说了,这几个人看起来就不是好东西。他们是趴在柯家啊,对人家里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但柯家抓住了闵氏偷人也是事实啊,茶楼那么多人看到了。” …… 舆论的风向开始转变,虽然没有一面倒,但也有些聪明人意识到今天的事发生得太巧合了,而且这六个人混迹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行为也不像仅仅只是吃瓜路人。 闵政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赶紧跟上了葛经义。 葛经义径自往茶楼走去,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 葛经义来到二楼,一眼就认出了柯伟志,原因无他,实在是太矮了,比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闵氏还要矮半个头。 柯伟志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眼神恨恨地盯着地上一清秀男子,抬起就是又一脚。 “混账东西,不要脸的玩意儿,老子打死你!” 那男子身形有些单薄,穿着一身简朴的青衣,长得非常清秀,年龄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他伸手当在脸前,竭力辩解:“误会,真的是误会,我是到茶楼寻人的,是店小二带错了。我没有碰过尊夫人,这只是误会……” “呸,不要脸的狗男女,大家都看见了,你还狡辩,今天打死这狗东西。”柯伟志的一个朋友搓着手,上前就要一拳砸在那男子的头上,但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住手!” 男子拳头一顿,抬头见是两个穿着官服的老爷,连忙说道:“大人,你们来得正好,今日捉到一对奸夫、淫、妇在这茶楼中偷、情,请大老爷将他们游街示众。” 柯伟志拉了拉他,看向黑着脸的闵政,眼神带着畏惧和不忿,将一个妻子偷人但又怕老丈人权势的女婿演绎得淋漓尽致。 “岳父大人,请为小婿做主。” 说着他扑通跪在了闵政面前。 这一跪无疑是将闵政往火上烤。亲闺女偷人被抓了个现行,众目睽睽之下,闵政要是敢包庇女儿,这事明天就得传遍全京城,他们闵家的名声都坏了。 闵政一向好面子,这时候为了体现他们闵家的风骨,为了他们闵家的名声,必定也是不会认这个女儿的。 可以说柯伟志将闵政的心思猜得非常准。 若不是闵政早知道一切都是这小子使的坏,肯定会中他的计。 现在闵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柯伟志怒骂:“混账东西,老夫当初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东西……” 别说柯伟志和四周的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了,就是闵氏也停止了哭泣,不可置信地看着闵政。 葛经义轻飘飘地瞄了眼闵政,总算没窝囊到底。 但闵政现在在气头上,而且也不擅长破案,他骂柯伟志也没用。 葛经义站出来亮明了身份:“我是刑部尚书葛经义,路过程记茶楼,听说这边出了事,便进来看看,事情我已大致了解过了。闵氏,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闵氏抬头对上葛经义温和中带着鼓励的眼神。 只这一眼,她就鼻子发酸,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事发后,所有人都骂她贱人、淫、妇、荡、妇……有多难听骂多难听,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厌恶,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平和的眼神看着她。 她哭得泣不成声。 葛经义让人找店家要了一件干净的大氅,披在狼狈的闵氏身上。 看到这一幕,柯伟志的眼神闪了闪,藏在袖子下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感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刑部尚书恐怕要坏他的事。 闵氏感觉到了葛经义的善意,抹了抹眼泪,跪下冲他磕了个响头:“大人,妾身没有,妾身是被冤枉的。” 柯伟志气恼地吼道:“闵氏,这么多人看到了,你还想撒谎!” 葛经义回头看了柯伟志一眼,眼神带着警告:“官府办案,闭嘴,还没问你。闵氏,那你说说,你是如何被冤枉的?” 闵氏便将她今日如何出门赴朋友的约,然后在包房里等了一会儿,突然犯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后衣衫不整地躺椅子上,门口还站了个陌生男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你可有人证?”葛经义问道。 要力证闵氏的清白,肯定不能听她一家之言,不然不足以服众。 闵氏咬了咬唇:“与妾身相约的刘府的二夫人,妾身与她在闺中时交情不错。大人可找她查问,此外,妾身的婢女,她当时陪着妾身的……” 说到这里闵氏突然顿住了,显然她也意识到了婢女的不妥。 葛经义让人请来了刘府的二夫人。 但谁知道对方却摇头否认了这事,说没接到她的邀请。 闵氏的脸一下子白了,闵政的脸色也很难看,只有葛经义非常淡定,他喝了一口茶,命人将婢女带了上来继续审问:“你就是闵氏的陪嫁丫鬟彩儿,说说怎么回事?” 彩儿不停地摇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奴婢……奴婢不敢说!” “本官命你说,你若不如实交代,就进刑部的大牢说。”葛经义重重将茶杯拍在了桌子上。 彩儿浑身颤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我家小……夫人今日跟相好约在茶楼见面,让,让奴婢给她放哨,奴婢当时情急,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回来便看到了老爷找了上来。奴婢有罪,没办好夫人交代的事,都是奴婢的错……” 说着她还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磕得额头都青了,一副愚忠奴仆的模样。 葛经义轻轻一笑:“你确实有罪!好个卖主求荣的东西,到现在还攀咬你家主人!” 彩儿浑身一僵,停顿了片刻,又不停地磕头:“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奴婢有罪,请老爷惩罚。” “不见棺材不落泪!”葛经义挥手便有两个衙役端着托盘上来,托盘上是一套青花瓷的茶具,不过如今只有一个茶壶,一只茶杯,“彩儿,你可认得此物?” 彩儿舔了舔唇,还没开口,便见葛经义又挥了一下手。 一个点头哈腰的店小二被带了上来,上前道:“大人,小的说的都是实话,这是她让小人清洗的茶具,小人偷了个懒还没洗。” 彩儿矢口否认:“大人,没有的事,更何况,如何能确定这茶壶茶杯是奴婢交给他的,而不是他下药攀咬奴婢的?” 葛经义冷笑:“本官还没说这茶具里的茶被人下了药呢,你倒是未卜先知!” 彩儿自知情急失语,脸色白了白,仍旧不肯承认:“奴婢猜的。” “那你倒是猜得很准。”葛经义斜了彩儿一眼,问闵氏,“你可曾考虑让柯伟志将她收房?” 闵氏摇头:“不曾,柯……柯家并不是那等好去处,妾身本是打算为她寻一殷实人家。” 葛经义了然:“来人,带彩儿下去验身,让稳婆查查她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虽然福星姑奶奶没说这婢女为何会出卖主子,但彩儿是闵家买的逃难小丫头,家中并无亲人,孤身一人,便不可能是为了钱财好处出卖主子,毕竟卖身契都在主子手里。 最大的可能便是柯伟志花言巧语诱骗了她,许她丫鬟变主子。柯伟志虽然长得矮,但五官还算端正,要哄个蠢丫头不难。 尤其是这婢女长得有几分姿色,眼波流转,眼底带着几分媚态,一看就是不大安分的。 果然,他这话一出,彩儿就慌了:“不,不,奴婢没犯法,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 她这激烈的反应愈发证实了葛经义的猜测。 但没想到惊喜还在后面,稳婆查验之后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丫头已怀孕两三个月!” 闵氏都意外极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朝夕相处的婢女竟然怀孕了,她还一点都没察觉。 一脸泪痕的彩儿被带了出来,葛经义冷冷地问:“说吧,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彩儿抽泣着不肯说,人群议论纷纷,柯伟志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但又无计可施,因为刑部的人已经将整座茶楼都围了起来。 “不肯说是吧?”葛经义瞥了彩儿一眼,也不逼她,吩咐衙役,“都带上来。” 先前被抓的六个人被带了上来。 葛经义看着他们:“你们是自己招,还是本官替你们说。” 这几人刚才在楼梯口那里已经见识过葛经义审问彩儿的手段,也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刑部查了,瞒是瞒不过了,现在只能求得从轻发落。 “大人,小人有罪,小人这就说。小人是收了柯伟志五两银子,答应帮他在人群中说闵氏的坏话,煽动大家的情绪。” “大人,小的也是,小的二表哥在柯府当差,找到小的,给了小的两贯钱,让小的抹黑闵氏!” …… 六个人的口供都差不多,全是拿了好处,故意说闵氏坏话,煽动百姓的。 柯伟志不肯承认:“不,不是的,大人,冤枉啊,好好的,我为何要这么对自己的妻子?给自己头上戴一顶绿帽子,对我有什么好处?大人,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他们……” 是啊,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闵氏长得不错,又有个户部侍郎的父亲,柯伟志为何要冒着得罪这种实权岳父的风险做出这种对自己完全没好处的事。 这也是柯伟志有恃无恐的原因。 但他不知道,他的老底早就被掏了。 葛经义看向闵氏:“这个答案,闵氏,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闵氏死死攥紧了裙摆,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去年立冬前一日,妾身无意中撞见柯伟志跟他嫡妹抱在一起,两人衣衫不整。” 天! 围观的百姓都惊呆了。 这柯府竟罔顾人伦,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若是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柯伟志连忙否认:“闵氏,你血口喷人。葛大人,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学生自小读书,知书达理,怎会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这是闵氏丑事暴露,刻意拖学生下水。” 闵氏凄楚一笑,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癫狂:“不止呢,柯老夫人,也就是那位大柯伟志五岁的继母对柯伟志也有不一样的心思,至于两人有没有染,妾身就不知道了。” 又是一枚重磅炸弹,所有人的嘴巴都张成了鸭蛋样。 柯伟志脸色铁青:“毒妇,贱人,你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就要污蔑我。葛大人,你得为学生做主,不然哪怕是告到圣上面前,学生也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大家见他情绪这么激烈,又觉得会不会是误会? 毕竟这太有违伦常了,而且闵氏也没有证据。 但葛经义知道,这是真的,福星姑奶奶所说的丑闻应该就是这个。 可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不能偏听某一人之言,他问闵氏:“闵氏,你可有证据?” 闵氏摇头:“没有,当时只臣妾和彩儿看到,府中的下人想必有知情的,但也不可能站出来替妾身做证。不过妾身怀疑,柯伟志的妹夫也是被他兄妹二人害死的。” 又来一个? 看热闹的百姓都麻了,他们只是看个捉奸丑事,万万没想到后续这么精彩。 第050章 葛经义也麻了。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陷害发妻案, 谁知道现在又牵扯出一桩谋杀案。 自从有了福星姑奶奶,他再也不是那个三天都破不了一个案子的老葛了。 他今天就破了三个案子,而且还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小案子, 简直是打破了刑部的历史记录。 咳了一声, 葛经义正色道:“闵氏,兹事体大, 你可有证据?若是查出不实,你可是要承担诬告之罪的!” 闵氏心里一紧,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如今柯伟志陷害她,若不能找出柯伟志的作案动机,即便有葛大人给她澄清,只怕外面许多人也会觉得是葛大人与她父亲官官相护, 她的名声依旧坏了。 作恶的是柯伟志,凭什么最后却要她来承担? 想她嫁入柯府近十年, 婆母苛待, 小姑刁难, 就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每次柯伟志都是劝她, 母亲年纪轻轻就守寡,又没个一儿半女,看他们夫妻恩爱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小妹从小失母,性情刁蛮了一些,让她多担待。 她是担待了,可最后呢? 原来她们刻意针对她, 刁难她,都是为了这个恶心的男人。 这个男人心知肚明, 但还是一直骗她。 十年夫妻,她不过是他们丑事的挡箭牌,他们柯家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这个仇不报她不甘心。 见她一直沉默,柯伟志心下一松,故作宽容地说:“闵氏,你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往我身上泼脏水就算了,怎么能编出如此恶毒的谎言,打扰逝者的安宁?” 葛经义看闵氏落了下风,猜测她手里也没铁证,便道:“今日案情复杂,将相关人等押到刑部大牢,刑部会查清楚此案的前因后果。” 人死了几年,线索都断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他晚些时候进宫找福星姑奶奶帮忙。柯伟志自己都记不清的作案细节,福星姑奶奶都能给他翻出来。 但柯伟志却不同意:“大人,非是学生置疑您的公正,但众所周知,世上‘人情’二字最是难推脱。而您身后站的正是学生的岳父大人,闵氏的父亲。他刚才上来,不论青红皂白就冲我发火大家都是看见的。为公正起见,学生恳请大人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还学生一个公道。” “你,好你个巧舌如簧的柯伟志,老夫真是看走了眼,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闵政气得指着他的鼻子痛骂。 闵氏听到父亲的骂声就跟木头桩子一样,无动于衷。 等闵政骂完了,她才福身对葛经义说:“请大人派人去搜查柯府后院荒废的那口枯井。” 当闵氏说出“枯井”时,柯伟志浑身一僵,失态地滑跪在了地上。虽然他竭力掩饰自己脸上的情绪,但大家还是看出了他的惊恐。 本来不大相信闵氏所言的人也怀疑起来。 葛经义当机立断,带着柯伟志和闵氏、彩儿,还有一众吃瓜群众奔赴柯家。 柯老夫人和寡居在娘家的柯二小姐看到这阵势,又瞧闵氏哭红的眼睛和狼狈的样子,眼底不禁闪现出几分快意。 但等葛经义宣布让人围了柯府,然后带着人直奔后院最偏僻的那个角落里那口枯井时,柯老夫人和柯二小姐意识到了事情不妙,脸色登时大白,想要阻止却又被凶神恶煞的衙役拿刀逼开。 很快,衙役就从枯井中挖出了一具白骨。 尸体虽然腐烂了,但尸体上的衣服和配饰都还在。 包裹白骨的是一件月牙白的中衣,丝绸做的,料子很不错,领口和袖口处还绣了一圈繁复的浅金色祥纹,除此之外,在颅骨上方不远处还挖出了一支白玉簪子。 葛经义命人去请柯二小姐的夫家廖家过来认尸。 廖老夫人听说了此事,不顾年迈的身体,拄着拐杖亲自跑了一趟。 一看到衣服和玉簪,她的眼泪就滚了下来:“这支白玉簪是我家孙子的,是他弱冠之年时老身送他的礼物,从宝相楼买来的,连同他腰上挂着的那枚玉佩,总共花了六百多两银子。宝相楼应该有记载。” 在路上,葛经义已经查过柯家这位姑爷廖辉源的死因。 三年前,廖辉源出城赴朋友约,途径东山时下马赏花,不小心失足坠崖。 之所以判断是廖辉源,是因为有人看到了廖辉源骑马出城的样子,也有人看到廖辉源出现在东山。而且廖家还在山崖下找到了他的尸体,虽然面容被尖锐的石头砸得面目全非,可衣服是廖辉源的,个头也差不多,而且腰间还挂着那枚弱冠时老夫人送他的玉佩。 由此种种,官府判定死者是廖辉源。 廖家也没有异议。 于是便将廖辉源的死定为了意外。 廖辉源下葬后,柯二小姐因为过门才一年多,又没孩子,便回了娘家。 如今廖辉源的发簪却在柯家的枯井中找到,当年之事显然另有隐情。 葛经义冷冷地看着柯伟志:“柯伟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时候了,柯伟志仍然垂死挣扎:“没有,学生不知道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大人,肯定是闵氏杀的,肯定是她,她故意陷害我的,这人肯定也是她杀的,不然她怎么知道枯井中有一具尸体?” 闵氏冷静地说:“大人,三年前出事那天姑爷来过我们府上,听说跟柯伟志发生了争执,没多久就气冲冲地走了,柯伟志也出了门,当天晚上很晚才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血腥味。起初妾身并没有怀疑,但后来柯伟志身边最得力用了十几年的小厮不见了,据说是找到了亲戚,柯伟志放他出了府,府中下人莫不说柯伟志仁慈。” “妾身当时也没多想,可过了几天,听说姑爷坠崖死了。不巧的是,有次妾身路过后面那荒芜的院子,隐隐闻到了一股恶臭,妾身还吩咐下人去清理,别是什么野猫死在了那院子里。可过了两天,妾身再次路过院子时,那院子被锁了起来,味道也淡了很多。” “妾身总觉得奇怪。直到今日之事发生,妾身忽然想起这样一桩往事,跟妾身的遭遇何其相似。因此妾身心里有了这种猜测,所以请大人来一探究竟。” 她其实也不确定枯井中这具尸骨是谁的,但柯家莫名其妙死过人是确定的。 葛经义点头:“让仵作来验尸,将府中的下人分开单独审问。” 这些下人们可没柯伟志的心理素质,面对刑部严刑逼供,很快就有人忍不住招了。 最先暴露的便是柯伟志跟柯二小姐的私情,兄妹俩十几岁时便了情愫。后来虽各自婚嫁,可柯二小姐每次回家都会跟柯伟志厮混。 三年前柯二小姐回家守寡后,兄妹俩更是肆无忌惮。这府中不少下人都知道,只是瞒着闵氏,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最后还是被闵氏跟丫鬟彩儿撞破了。 这事暴露后,闵氏自是气急败坏,有那么一瞬,她很想回家告诉娘家人。 但柯伟志找到她,下跪哀求,并保证会给柯二小姐找个人家,将她嫁出去,以后再也不跟这个妹妹往来。又请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将这事按下,否则传出去也有损两个孩子的名声。 闵氏想着父亲那么爱面子,只怕知道此事也不会同意她和离。而且她也放不下两个孩子,见柯伟志有了悔改之意,最终原谅了柯伟志。 但她哪里知道这都是柯伟志兄妹的缓兵之计。柯伟志舍不得将妹妹再嫁出去,再加上三年前已经除过一个廖辉源了,再来一次也费事。 他本来是想故技重施弄死闵氏的,但两个儿子跟闵氏极为亲近,而且闵氏的父亲这些年官运亨通,已至三品,万一被对方发现他就完了。 所以思来想去柯伟志决定给闵氏泼一盆脏水。 闵政好面子,这事一旦闹出闵家的脸就丢大了,为了闵家的面子,他不但不会为闵氏撑腰,反而会第一时间跟闵氏划清界限,不认这个女儿。 届时有彩儿的指证,闵家又不管她,没人会相信闵氏,闵氏偷人这事就坐实了。 不过他也不会休妻,而是打算将闵氏带回去,关在庄子上,这样大家都会以为他念旧情不忍休妻,如此一来,他以后也不用再娶妻了。 而且还能获得闵政的愧疚。 若是这次春闱,他高中了,以后授官,闵政也少不得要帮他。 他盘算得很好,计划也非常顺利,可半路杀出了葛经义这么个程咬金,让他的算盘全落了空。 至于柯老夫人,她原本是商贾之女,嫁入柯家乃是高嫁。 她进门时,柯伟志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而柯老爷四十多岁,性情乖张,对她这个继室非打即骂,在床上也很粗暴,她身上新伤旧伤不断。 而柯伟志偶尔会替她求情,两人又只相差了五岁,渐渐的她便对柯伟志起了异样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处处针对闵氏,刻意刁难。 如今闵氏偷人的真相大白了,围观的百姓都很嘘唏。 只有闵氏哭得泣不成声,只怕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成千夫所指的荡、妇,一辈子都被钉在耻辱架上。 她跪下,冲葛经义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葛大人,您对妾身恩同再造,妾身这辈子都会记住您的恩情。” 葛经义叹了口气:“起来吧。” 闵政也气呼呼地说:“快起来。那孽障做出此等违背人伦的丑事,你怎么不早日告诉我?” 闵氏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幽幽地问:“告诉了父亲,父亲会同意女儿和离吗?” 闵政脸色铁青:“你还怨为父了?我是你老子,还能害你不成?” “闵大人,我这案子还没结呢,咱们去看看仵作的验尸结果。”葛经义将闵政拉走。 这会儿正好仵作验完了尸,大家都期待地看向他。 仵作说:“根据尸骨的初步检测,死者是被人用钝器从背后砸碎了后脑勺致死的。从骨头碎裂的痕迹看,凶手应该比死者矮小,是从下往上锤击后脑勺。要想将一名成年男子的脑骨打碎,普通的闺阁女子没这么大的力气,凶手很可能是一位比死者矮一个头左右的男子。” 而柯伟志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此外,当初这口枯井散发臭味也是柯伟志命人将荒院锁了,不让任何人进出。 这些可都是铁证。 葛经义冷冷地看着柯伟志:“柯伟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柯伟志还是矢口否认:“大人,学生冤枉,学生什么都不知道,学生不清楚。” 可这话没人相信,大家都对他指指点点。 眼看天快黑了,葛经义不跟他废话,将一众嫌犯通通带回了衙门严刑拷打审问。 挨了五道沾了盐水的鞭子后,柯伟志就忍不住了,哀嚎着招了供。 廖辉源确实是他杀的。 廖辉源无意中知道了柯伟志跟柯二姑娘的私情,愤怒之下直接跑到柯府跟柯伟志对质。 两人在书房中吵了起来。柯伟志保证以后不会跟妹妹来往,还承诺赔廖辉源一笔银子,但廖辉源都不答应。 他说要休妻,还要将这事宣扬出去,让世人都看看柯家是什么货色。 这种丑事一旦传出,柯伟志这辈子的前途也都毁了。 一怒之下,柯伟志抄起书桌上的砚台砸向了毫无防备的廖辉源,然后让心腹小厮换上他的外衣戴上帽子,骑着他的马出城。 制造了廖辉源在城外失足坠崖的假象。 至于小厮是柯伟志推下去的,一来他需要一具“廖辉源”的尸体,二来也是为了杀人灭口。 案情很清晰了,次日朝堂上,葛经义将案情简单地陈述了一遍。 其实天衡帝早知道了,而且比葛经义知道得还详细。 没办法,谁让他身边有两个聒噪的小家伙呢?昨天一人一瓜可是将柯伟志跟闵政狠狠的骂了一通。 天衡帝赞许地说:“葛大人办案神速,诸位大人要多向葛大人学习啊。” 大臣们…… 要是福星姑奶奶天天向他们漏题,他们也会。 葛经义拱手道:“皇上过誉了,这都是微臣的责任。” 天衡帝点头:“相关涉案人员按照律法从严处置。至于闵氏……” “皇上,微臣会将小女接回家中,并让她去官府跟柯伟志办了和离。”闵政连忙站出来表态,也是跟柯家撇清关系。 唐诗看到他就烦。 【呸,现在知道和离了,早干嘛去了?】 【柯伟志死定了,柯老夫人跟柯二小姐也完蛋了。闵氏有两个儿子傍身,自个儿就能在柯家当家作主,岂不比回娘家强?】 【谁知道等闵政这少得可怜的愧疚心过去了,会不会又把她给嫁出去?】 毕竟闵氏生得不错,才二十多岁。 大雍民风开放,二婚并不稀奇。况且闵氏的第一段婚姻全京城人都知道她是受害者,没人会要求她给柯伟志那样一个人渣守节。 闵政被唐诗吐槽得很难堪,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想反对,可却对上了天衡帝冷冰冰的警告眼神。 闵政心肝一颤,知道福星姑奶奶惹不得,只能憋屈地表示:“皇上,微臣当初被柯伟志蒙蔽,愧对小女,想将她接入家中好生安置,以后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唐诗根本不信这种空口白牙的话:【说得这么好听,问过人家闵氏的意见吗?】 【自个儿当家作主不好?傻子才会回去又将下半辈子任人摆布呢。】 闵政脸涨得通红,感觉一辈子的脸都在这两天丢光了。 天衡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义愤填膺,小脸皱了起来的唐诗,开口道:“闵大人一片爱女之心,朕甚是感动。不过听闻闵氏还有两名幼子,此事还是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吧。” 皇帝都开口了,闵政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讪讪地应下了:“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天衡帝让人去宣闵氏进宫。 因为闵氏进宫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且这等小事下朝后再单独见他们父女即可,实没必要在朝堂上浪费时间。 所以朝会很快进入下一个议题。 天衡帝接见离京人员。 去年年终考核,有一部分地方官员不合格,或被罢免或被降职,也有一部分京官下放到地方,还有一部分候补官员终于能够补缺了。 天衡帝统一接见了他们,总共有十八人。 为示亲近,天衡帝点了几个眼熟的京官问话,又鼓励了几句。 这其实就是走流程。 唐诗听得有点想打瞌睡,没办法她还是没适应半夜四点就醒的生活。而且东来今天还特意提早了两刻钟喊她起床,说是要提前用些早点。 那么早能有什么食欲啊? 唐诗喝了半碗豆浆,勉强吃了一个包子就吃不下了。 她躲在旁边无聊得紧,就跟瓜瓜闲聊:【瓜瓜,你说今天早朝巳时能结束吗?】 瓜瓜不回答,这种答案它怎么知道? 宿主就是闲得无聊了故意找它插科打诨。 但它不回答,唐诗也不肯放过它:【瓜瓜,你怎么不理我?莫非你不爱我了?呜呜呜,别这样,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啊。】 【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 瓜瓜受不了了:【宿主,吃瓜吗?】 它果然是懂唐诗的。 唐诗立马来了精神:【什么瓜?好玩吗?】 【我整理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瓜瓜把唐诗打发去自己玩了。 有瓜吃,唐诗果然消声了。 但这可苦了上朝的大臣们。 别啊,福星姑奶奶怎么能有瓜独自吃呢? 哎,他们听前面那十八个家伙吹牛也是很无聊的好不好? 大臣们心不在焉,一心二用。 过了好半晌,他们终于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天籁之音。 【这么多瓜,瓜瓜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哈哈哈,这十八人没想到都能组成一个瓜田啊,有意思!】 啥意思? 莫非这十八个人有问题? 哎呀,姑奶奶啊,你倒是说啊,吃瓜吃到一半停下来是怎么回事? 唐诗挨个翻,边翻边咋舌:【这强迫症也太古怪了吧!】 【别的事都还好,可每次坐上轿子都要把鞋袜脱下来重新理一遍再套上,而且不让小厮随从帮忙。】 【这就算了,不过他脱鞋子袜子,穿袜子鞋子后洗手了吗?直接拿吃的礼不礼貌啊?】 朝中好些个大臣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因为他们今天早上就从这些人手里接过吃的。姑奶奶说没哪一个喜欢在轿子里脱袜子啊。他们别吃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呕! 有点想吐怎么办? 唐诗还在絮絮叨叨。 【老师说得对,别人给的东西不能要。】 “咳咳……”虚弱的咳嗽声从一个年轻的,面色有些白的大臣口中传出。 他不自在地垂下了头,轻轻捂住胸口。 大臣们的视线马上如刀子般射向了他,绝大部分大臣都安心了,很好,他们没跟喻星晖同桌吃饭,更没接过他的吃食,那就安心了。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不是喻星晖,因为唐诗也留意到了他。 【哇塞,好白好俊的青年,像个病娇,这个颜太容易惹人心怜了。】 【喻星晖,真是人如其名,人好看,名字也好听。要是天天都有这等帅哥,早起也……还是不行。】 帅哥固然好看,但赖床更重要,要是有个手机就好了,什么样的小哥哥看不到。 但现在只能是做梦了。 唐诗叹了口气,继续看八卦。 【好好一帅哥,身体怎么这么差,他这样站一会儿就喘粗气,能做官吗?】 龙椅上,天衡帝面色阴沉。 喻星晖身形一晃,脸色更白了,他以为自己身体的状况被皇帝发现了,手心里都紧张得冒出汗珠。 葛经义同情地瞅了这小年轻一眼,长太好看也不是件好事啊。 他正准备想办法打断唐诗继续夸喻星晖的长相,却见斜后方的步军司都都虞候站了出来:“皇上,微臣有事要启奏。” 前面还有个要外放的大臣在表忠心呢。 他这样突然站出来插话是很不礼貌,也不合规矩的行为。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就连唐诗也从八卦中抬头望了过去。 【呀,又是一个帅哥,还是个跟喻星晖完全不同风格的黑皮帅哥。】 【啧啧,一个柔弱,一个刚强。】 天衡帝眸色暗沉,薄唇紧抿:“邵驰,你有何事要启奏?” 邵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喻星晖,恭敬地说:“回陛下,微臣认为步军司的武器陈旧破败,不能御敌,微臣恳请更换武器。” 这事太突然了,而且谁不知道户部没钱。 昨天虽说抄了淮安侯府,可现在账目还没理清楚呢。即便有这笔钱,也要先紧着春耕和修筑堤坝等农事,以保证下半年的田赋。 这时候邵驰突然冒出来要求更换武器,太不妥了。 而且他只是从五品的都虞候,就算要换武器也轮不到他,该兵部和各军的指挥使出面上奏。 他这算是越俎代庖。 大家都很纳闷,邵驰虽然还比较年轻,可好歹也为官几年了,怎还这么鲁莽冲动。这事不管成不成,他肯定要受罚,而且还得罪了正在表忠心的官员。 唐诗也觉得这人突然冒出来很奇怪,但很快她就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心疼喻星晖啊。】 【强势黑皮帅哥攻,柔弱小白受,他们还约好今天下朝后要单独见面,这是要约会表白吗?磕到了,磕到了。】 【不过一个那么阳刚凶猛,一个这么身娇体软,喻星晖吃得消吗?】 什么攻什么受大家都没听懂,可磕到了大臣们是懂得的,昨天张公子和苏姑娘,福星姑奶奶也是一口一个“磕到了”。 可喻星晖跟邵驰都是男的啊。 大家看二人的目光都渐渐诡异起来。难怪这两人都二十几岁了,还没有成亲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喻星晖的身体又晃了晃,目光惊恐地往后瞥了一记,似是不敢置信。 邵驰死死抿着唇,看似淡定,但僵硬的身体和紧绷的面容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天衡帝哭笑不得,唐诗吃瓜竟吃出这玩意儿。 他蹙眉正想说话就听唐诗在心里尖叫起来。 【瓜瓜,这么大个瓜,你怎么不给我圈出来?】 【呜呜呜,搞错了,这对cp刚磕就碎了,正主另有其人。】 【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巾帼代兄上班,三年都没人发现,牛批牛批!】 【买一赠一,花一份薪水,两个员工卖力,说到底还是皇帝赚大发了。】 什么意思? 邵驰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喻星晖的背影,目光热切得仿佛要将他洞穿。 第051章 不过最震惊的还是要属工部的官员们。 共事三载, 他们竟完全不知同僚经常换人,其中一个还是女郎,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兄妹二人到底是得多像啊? 有些跟喻星晖打交道比较多的官员确实想起了一些端倪, 喻星晖的身体时好时坏, 有时候一步三喘,有时候连续几天都不会咳一下。 现在想来后者应该是换人了。 察觉到周遭各种打量审视的目光, 喻星晖心头一紧,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身体跟着摇摇欲坠。 葛经义生怕他受不住刺激在朝堂上晕过去,赶紧伸手友好地扶了他一下:“喻大人当心。” 喻星晖正了正心神,冲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但心下却并不平静。 虽说他从未让妹妹代他上过早朝,但要认真论起来, 他们这也是欺君之罪,若是皇上追究, 只怕是要连累家人! 他又急又不甘, 造化弄人, 为何给他这么一具破败的身体, 为何给了妹妹不输男儿的才华,却又给了她一具女儿身,让他们兄妹二人皆不得圆满。 无边的苦涩蔓延上心头,让喻星晖都没心情听同僚在讲什么。 其实其他大臣也差不多,有这等好瓜吃,谁还听那些倒背如流的彩虹屁啊,一个个皆竖起了耳朵听姑奶奶的八卦。 唐诗倒是继续絮絮叨叨地跟瓜瓜八了起来, 就是跟大家的期望不大一样。 【身体差,每天看书的时间只有旁人的一半, 也不能去书院找名师学习,十八岁就考中了进士,这是什么学神附体?牛叉啊!】 【而且三年时间他们竟然改良了马黄弩和床子弩,射程增加了数十米不说,而且还尝试装载火箭,这可是跨时代的尝试。他们兄妹简直是兵器研发天才啊,两人都是读书人出身,仅仅靠钻研各种兵器书籍,向工匠学习,回去兄妹讨论摸索,竟然就改良了兵器,而且还试图将火器运用到战争上。】 【这学习创造能力太强了。这就叫老天爷赏饭吃吗?若是从小就学习兵器制造,那还了得。】 唐诗越看越震惊,看到最后简直对这兄妹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惜了,天妒英才,给了这么好的脑子却没给他一具好的身体。还有喻星月,要是生在现代,管他是男是女,妥妥的国家特殊保护人才,可惜生不逢时啊。】 大臣们这下确定了。 喻星晖有个同胞妹妹叫喻星月,跟他一样擅长研发改良兵器。因为喻星晖身体不好的缘故,兄妹二人轮流去衙门当值。 大家都不由看了工部的人好几眼。旁人就算了,你们可是三天两头都要见面的同僚,这么多人竟都没一个发现的,眼睛呢? 就在大家鄙视工部的人眼瞎时,又听福星姑奶奶开了口。 【这种兵器专家外放到地方上做官,哪个傻叉定的啊?不动脑子的吗?】 这下轮到吏部的官员脸黑了。 他们也是照章办事。 喻星晖考核甲等,表现优异,外放去千里之外做知府是升官啊。要是在地方上表现优异,过几年还能往上升一升。他现在才二十一岁,照这势头,三十岁之前就能回京担任要职。 这是大部分官员的晋升路线,怎么就成他们不动脑子了? 唐诗还在叹气。 【就他这身板去数千里外做官,又是柳絮纷飞、百花盛放的春日出发,他这条命恐怕都要搭在路上了。】 吏部的官员更委屈了,谁知道他身体这么不争气啊? 他们吏部安排调任、升迁难道还要一一考察官员的身体状况吗? 唐诗是真的很遗憾。 这个喻星晖长的好看又有才华,要是英年早逝未免太可惜了。 【瓜瓜,他这哮喘没得治吗?】 太医院院使侯思敏立马竖起了耳朵,瓜瓜小课堂来了。 瓜瓜:【没治,哮喘在现代都没法根治,更别提古代了。】 唐诗惋惜:【那他不是注定要英年早逝了?好可惜。】 瓜瓜:【这也不一定。哮喘虽然不能根治,但也不是什么绝症,只要控制得好,活个七老八十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诗问:【那要注意什么?】 瓜瓜:【注意保暖,不能受冻,但房间也要经常通风换气,不能吃辛辣刺激性和容易过敏的食物,比如辣椒、姜蒜、虾蟹等物,还要避免接触过敏原比如花粉柳絮、尘螨、动物皮毛、烟雾等等,必要时戴口罩。最后则是提高免疫力,多吃高蛋白的食物,保持营养均衡,适度锻炼但不要激烈运动。】 唐诗听完后只有一个感觉:【好麻烦,得这个病真不容易。】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既要运动,但又不能太激烈,忌讳一大堆。 大臣们也不由点头,喻星晖这病是有点惨。 只有侯思敏很兴奋,在心里将这些要点过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哮喘不光是要吃药保暖,还得锻炼通风散气。这是他们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因为冬天太冷了,大部分人都没有通风的意识,再说锻炼,哮喘病人身体本来就弱,怕他们身体吃不消,所以别说锻炼了,稍微走远一点就是坐轿子马车,生怕他们累着了。 但现在看来是他们狭隘了。 侯思敏决定回去之后找两组哮喘病人,一个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治疗,另一组按瓜瓜所说的注意事项试试,看看半年后两组病人之间的病情会不会发生变化。 不过高蛋白、辣椒又是什么东西? 比之侯思敏更激动的是喻星晖。 他这副病怏怏的身体也能活到七老八十吗? 他不求能活那么久,只要能再平平安安活个一二十年,他就知足了。他心里忽然涌上了无尽的勇气,既然福星姑奶奶这么看好他,那一会儿朝会之后,他能否向皇上争取争取? 不过当他一侧头,眼睛不小心扫到了身后不远处的邵驰,对上对方腥红激动的眼睛时,他整个人颤了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以前就觉得邵驰这人很奇怪,好几次在军器司遇到,这人就殷切地问“前两天你身体不是好多了吗?”,当时他只当这家伙热心,对武器感兴趣,也没管他,随他去了。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盯上了他家妹子,难怪一大年纪了还不成亲呢。 邵驰不管喻星晖的白眼。 要不是现在还在早朝,他已经立马上去拉着喻星晖叫大舅哥了。他就说嘛,怎么有时候喻大人对他爱答不理的,有时候又挺热情,原来是换成了大舅哥的缘故。 邵驰心神荡漾,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越扩越大,心里已经想着提亲成婚的美事了,但很快他的美梦就稀碎了。 【哦,喻家兄妹真是好胆啊。原来喻星月也要跟着喻星晖一起赴任,继续扮演他背后的影子,甚至他们兄妹都商量好了,要是喻星晖死了,就由喻星月用他的身份在这世上生活,以实现他们兄妹二人的抱负。】 【这法子好,到了几千里外,都没人认识他们。喻星月想要代替喻星晖的身份更方便,等她在官场上熬个十年八年的回京,即便有些变化大家也只会认为这是时光的作用,不会怀疑她是假的。】 【难怪这对双胞胎都二十一岁了都还没成婚呢。】 要是嫁娶了,喻星月哪还能继续扮演喻星晖,用喻星晖的身份施展抱负。 这个消息对邵驰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喻星晖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 大臣们都用惊叹的目光看着他。 牛啊!看起来一副柔柔弱弱随时都会挂掉的病秧子模样,没想到私底下胆子这么大,竟然打算让他妹妹以后去了外地继续代替他的身份。 看到下面的大臣都没心思听这些即将外放的官员表忠心,天衡帝淡淡地发了话:“下一位。” 正在说话的官员一噎,赶紧退下,让给了下一位。 因为喻家的大瓜,大臣们都没什么心思上朝。 好在今天事情不多,接见完了外放的官员,又定下了会试另一名主考官后,早朝便结束了。 会试主考官最后还是定了张士昭。 这次苏和宜虽然也拉着一张脸,但到底没出来唱反调了。 不过当广全宣布退朝后,大臣们都不想走。因为喻星晖被留了下来,很明显,皇上是要处理他的事。 邵驰也找借口有事要跟皇上禀告留了下来,然后眼巴巴地凑到喻星晖跟前:“大哥!” 喻星晖低咳了一声,脸涨得通红,低斥道:“闭嘴,别乱认亲戚,谁是你大哥。” 邵驰仍旧笑嘻嘻的,态度极尽殷勤:“大哥,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还没走的大臣们都看向了殿前司副指挥使邵鹏天,邵驰的父亲。 邵家是武将世家,家中子弟多从军。 邵鹏天面对死对头们看好戏的目光,老友们关切的眼神,再看看儿子那不值钱的样子,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表示:“正巧,我也有事要向皇上禀告。” 说完站到了儿子旁边,用行动支持儿子。 开玩笑,他儿子二十三岁了还不肯成亲。跟他同龄的官员孙子都满地跑了,他能不着急吗?只要他儿子喜欢,不给他带个男媳妇回家,他跟他夫人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听说这喻星月虽是个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才华出众,而且胆识惊人。真要能娶回家,这还不是他们家赚大了吗? 不就是承受点皇上的怒气吗? 他不怕,大不了让他儿子在承乾宫门口跪个一天一夜。 看邵鹏天都留下了,意动的大臣更多,可很多绞尽脑汁也找不到禀告的事,即便找到,但办不好,肯定是要挨训的。 哎,在挨一顿排头和看戏之间选择,好难。 葛经义就完全没这烦恼了,他一把拽住了想趁机开溜的闵政:“闵大人,闵二姑娘进宫了,咱们一道陪她见皇上吧。” 奸诈! 不用找借口就混进了承乾宫。 大臣们都对葛经义投去羡慕的眼神。 关潮咳了一声:“本官关于淮安侯府抄家一事要向皇上禀告。” 又来一个,你们怎么这么多事?有事为什么早朝上不说? 实在找不到借口的大臣真是羡慕麻了。 哎,皇上今天这么早就宣布下朝干什么?像昨天一样,下午再下朝也没关系啊。 大部分大臣都心痒痒地出了宫,但还有十几名官员留下了。 于是好不容易等着下朝,回到承乾宫刚喝了水上了茅房,准备摆烂的唐诗就接到了个坏消息,一堆大人等着议事,皇帝让她进御书房伺候。 唐诗揉了揉肚子:“师傅,我,我能不能在殿外伺候啊?等需要的时候我再进去掺茶。” 当然不是,殿内还有广全这个贴心的大内总管呢,这种事广全肯定不会特意叫她。没人叫她,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在隔壁摸鱼了。 东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哭笑不得。 唐嫔娘娘真是太没上进心了,这么好的机会竟一点都不会争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竟把机会往外推。 他叹了口气,挥手。 很快两个宫女就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有唐诗爱吃的糕点,还有一壶热茶。 “吃吧,吃了赶紧进去伺候,皇上等着呢。” 唐诗知道逃不过进御书房的命运了。 不过好歹有美味的小点心抚慰她的心灵。 吃完了东西,等她洗干净手后就被东来公公给推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只有天衡帝和广全。 广全也是知道她身份的,见没外人,还朝她行了一礼,然后友好一笑,笑得唐诗心里直发怵。 天衡帝淡淡地说:“来了,识字吗?” 唐诗老老实实点头:“识一些。” 繁体字比简体字复杂,但连蒙带猜,大部分还是能认出来。 天衡帝便让她坐到旁边的小几旁,然后命人搬了一堆奏折过去说:“这些都是按下不表的折子,你看看,回头跟朕讲讲你的看法。” 按下不表,也就是这些折子都看过了,但所奏之事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通过。 也就是说这些奏折都是废纸。 让她看废纸,狗皇帝这是没事找事给她做啊。不过能坐着总比站在一旁伺候强。 唐诗翻开奏折发现旁边的纸篓里已经快装满了。 广全也看到了,立即找了两名太监将纸篓抬了下去,不一会儿,三人又回来了,不过身上多了一股烟味。 唐诗看着新换上的纸篓,吸了吸鼻子,悄悄问瓜瓜:【他们不会是将废纸都烧了吧?】 瓜瓜:【这都是国家大事,奏折、皇帝的墨宝不能随便传出去,自然要烧了。】 唐诗想着天衡帝惊人的耗纸量,有些心疼:【好浪费,废纸回收再利用多好,得省多少银子啊。】 古代纸张虽算不上奢侈品,但也不便宜,而且全手工制作,非常麻烦。狗皇帝这每天的奏折,还有其他用纸,估计就得几十斤,好几百斤木材也未必能造出这么多纸。 尤其是皇帝使用的,更是全天下最好的纸,用一回就烧了,这一年得烧几千上万斤的废纸,太浪费了。还有京城各部衙门的废纸也是这么处理了,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太可惜了。 唐诗突发奇想:【瓜瓜,废纸再造纸是不是要简单很多?】 瓜瓜:【当然,只需将纸张剪碎泡水里一天一夜,然后捞出纸水一比二的比例打碎成纸浆,再用模具定型风干就行了。最重要的是成品率高,一千斤废纸可造出八百斤再生纸。】 唐诗疯狂心动了:【瓜瓜,你说咱们以后去干废纸回收这活儿怎么样?】 瓜瓜:【你上次还说要去大街上摆摊算命的。】 唐诗一噎:【瓜瓜,你是在吐槽我吗?呜呜,你学坏了。】 两个活宝! 天衡帝眼角抽了抽,咳了一声:“让他们进来。” 大臣们鱼贯而入。 一进门,喻星晖就突然跪下,给天衡帝磕了三个响头,自曝其短:“皇上,微臣有罪。微臣身体不适,尤其是冬春天寒之时,尤其容易生病,因此有些时候,是家中小妹代微臣去衙门当值,这全是微臣的主意,家妹只是心疼微臣的身体,请皇上责罚微臣一人,饶恕家妹。” 唐诗惊了,顾不得跟瓜瓜斗嘴。 【瓜瓜,他怎么突然不打自招了?】 瓜瓜:【可能是不想外放?毕竟他身体是真不好,几千里,舟车劳顿,怕是要死在半路上哦。】 唐诗觉得有道理:【你说得对,古代城外的路坑坑洼洼的,又远又慢又颠簸,路上还可能遇到劫匪,赶不上旅店只能风餐露宿,他这身板肯定吃不消。】 大臣们心里五味杂陈,刚才他们都吓了一跳,还在想找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呢,没想到他们俩竟自己找好了理由。 天衡帝不着痕迹地看了唐诗一眼,眼底的笑转瞬即逝,随即怒喝:“喻星晖,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喻星晖嘴里苦涩:“皇上,微臣知罪,微臣认罪。” 天衡帝阴沉沉地瞥了他几眼:“召喻姑娘进宫,朕倒要看看,你兄妹二人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广全,派人去吏部拿喻星晖在工部的履历。” 葛经义人老成精,听到最后一句话就明白天衡帝这是雷声大雨点小。 皇帝若是真的动了怒,要治喻星晖的罪,又何必要让人去拿喻星晖过去三年的表现呢?这分明是给喻星晖脱罪用的。 做臣子的嘛,当然是要急皇上之所急,为皇上分忧解劳,还要适时地给皇上递梯子下。 “皇上,喻姑娘进宫还要等一段时间,正好,闵大人父女来了,不若宣闵氏?” 天衡帝挥手,让喻星晖一边站着去,然后道:“宣。” 候在外面的闵氏进门。 唐诗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了过去。 闵氏长得跟闵政差不多高,在女性中不算很矮,皮肤白皙,五官清丽,就是眼神难掩愁绪。 唐诗又想骂人了。 【闵政是眼瞎吗?把这么漂亮的女儿嫁给那么个人渣。】 【品行不知道就算了,但个子比他女儿还矮,门第也不显赫,他怎么能忍?】 闵政已经麻了,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个矮子,还是个自尊心超强的矮子,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行完礼后,他说:“皇上,微臣识人不清,害了小女,想竭力补偿她,请皇上恩准她跟柯伟志和离。” 闵氏低垂着头,神情不喜不悲。 葛经义知道唐诗的心思,为了投其所好,他也拼了。 咳了一声,他对闵氏说:“闵氏,皇上特意将你叫进宫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柯家之事,你是受害者,无论你是选择带着两个孩子留在柯家,带着两个儿子好好过日子,还是选择和离回娘家以后再嫁,皇上都会成全你。” 闵氏抬头,有些讶异地看着葛经义。 葛经义冲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闵政要气炸了:“葛经义,你胡说八道什么?柯家将我女儿害得这么惨,你还让她留在柯家是何居心?” 怼了一句,他又扭头对闵氏说:“是父亲识人不清,以后定会为另择一门佳婿的。回头我派人去将你的嫁妆搬回来,你也别回去了。”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唐诗连奏折都看不下去了。 【呸,明明是自尊心作祟,特意选了个矮的,现如今都推到识人不清上。闵氏还没离呢,又惦记着给她相下一门亲事了,真心疼女儿,不应该问问闵氏自己的意思吗?】 她真是恨不得上前摇醒闵氏。 【千万别和离回去啊。升级发财死老公,没老公没婆婆还有花不完的银子,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多自由多快乐的生活,你可别犯糊涂啊。】 可惜闵氏听不见。 闵氏犹豫了一会儿,抬头没看闵政,而是望向了葛经义。 葛经义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像昨日在茶楼中鼓励她说出真相一样。 闵氏鼻头一酸。 昨日她都快绝望了,是这位叔伯挺身而出,替她洗清了冤屈,还了她一个公道。 闵政是她的生身父亲,葛大人则是她的再生父母,上次听从父母之命,这次她打算听恩人的。 她没看闵政,恭敬地说:“皇上,民妇家中还有两名幼子。柯伟志虽罪不可赦,民妇与他的夫妻情意也断了,可稚子无辜,所以民妇想留在柯家照顾两个孩子。请皇上成全。” 闵政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他女儿一向乖巧孝顺,都是葛经义这老东西挑唆的,要不是他明里暗里说什么留下照顾两个孩子,他好好的闺女怎么可能留在柯家守寡。 天衡帝将他们几人的表现看在眼底,淡淡地说:“闵氏,朕怜你一片慈母之心,准了。” 闵氏欣喜地跪下谢恩。 虽然天衡帝不答应,她也可以选择不和离,留在柯家。 但父亲肯定不满意,说不定还要让母亲兄弟姐妹来劝她,甚至是逼着她和离,但如今有了皇上这句话,再也没人能逼着她和离改嫁了。 唐诗也为她高兴。 【真好,她以后便能脱离闵政的掌控了。】 【葛大人真是个好人啊,闵政连给他提鞋都不如。】 又被福星姑奶奶给夸了,葛经义笑得嘴都合不拢。 闵政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他阴恻恻地瞪了葛经义一眼,马屁精。 关潮无视了两人之间那股不对付的气场,站出来禀告抄家的工作。 唐诗本来是对抄家挺感兴趣的,但是嘛,淮安侯府的家底太厚,一天一夜,户部还没盘查完,关潮只是说了抄家的概况,还有哪些人跟淮安侯府有牵连。 这些唐诗早就知道了,她感觉没意思,就简单地翻了翻,没仔细看。 这会儿自然也没耐心听关潮详细汇报,便捏着奏折走神。 天衡帝抽空瞄了她一眼,然后发现大半天了,她手里的奏折还在那一页,都没翻过,很明显是没心情看这些东西,不由有些无奈。 唐诗才不管那么多,她偷偷问瓜瓜:【喻星月都到哪儿了?这可是个奇女子,我好想见见她。】 瓜瓜:【刚出府,还要等一会儿呢。】 唐诗悄悄打了个哈欠:【你这一会儿至少得半个时辰吧。从她家到皇宫,进宫之后只能步行,哎,好慢。】 一见她这么聒噪,瓜瓜就知道唐诗是无聊了。 未免宿主又拉着它讲个不停,它放大招:【宿主,你还记得昨天不小心闯入闵氏的包房,差点被当奸夫抓起来的那个男人吗?】 天天瓜吃得太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唐诗哪记得住。 她没什么印象:【那不就是个路人甲吗?莫非这家伙身上也有瓜?】 唐诗知道瓜瓜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人,连忙去翻八卦。 本来在汇报抄家之事的关潮一顿,分了心,一时卡壳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 天衡帝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提醒:“除了田地、铺子、房子,淮安侯私底下组织的商队规模有多大?送了几个女儿去北夷?” 关潮心领神会,接过话题继续道:“前后共送了四名女子过去,据查有两只商队,其中……” 只是刚说到一半,他又忍不住分神了,因为他听到了名字。 【哇塞,这事还跟户部尚书关大人有关啊。】 关潮心头一凛,在心里猜测,是他那十八个藏私房钱的地方暴露了?还是上回跟闵政下棋耍诈的事被福星姑奶奶知道了?又或是……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到了福星姑奶奶惊叹的声音。 【哈哈哈,真是太巧了,柯伟志绝想不到,他昨天无意中陷害的一个家伙也是个渣男。】 关潮松了口气,他的秘密没暴露,但仍不敢放松,他没听说过那男子,应该不认识才对,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啊? 【原来这家伙是平宁伯的儿子薛弘。他被一个女人勾得神魂颠倒,非对方不娶,为反抗家里的安排,竟然准备在大婚当天带着心爱的姑娘私奔。】 【昨天他就是去茶楼跟姑娘商量私奔计划的。】 【原来平宁伯九代单传,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难怪他胆子这么大,这是有恃无恐,吃定了平宁伯夫妇啊。】 【完蛋了,明天关大人的外甥女丢人要丢大了。】 关潮面色铁青,气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 平宁伯府跟他三妹家的女儿定了亲,明日就是两家结亲的日子,结果现在告诉他外甥女婿要跑了,他外甥女以后怎么在京城做人? 他真是恨不得提刀砍了薛弘这厮。 关潮匆匆几句汇报完了抄家的情况就打算告退出宫找妹妹一家商量这事。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福星姑奶奶的声音。 【哈哈哈,原来古代也有真假千金啊。这个薛弘原来是个抱错的假世子。】 第052章 什么, 薛弘不是平宁伯亲生的? 那平宁伯府真正的世子去哪儿了?当初怎么会抱错的? 大家对这个消息简直比对薛弘逃婚私奔都还要感兴趣。毕竟这种拧不清的小年轻偶尔来一个逃婚也不是啥太稀奇的事。 但平宁伯府搞错儿子的事就不一样了。 他们家不知道是被诅咒了还是风水不好的原因,每一代只有一个男丁,其他的全是女儿。 好像老天爷就每代只给他们家一个儿子似的。所以折腾了几辈之后, 薛家也认命了, 紧着唯一的那根宝贝独苗苗好好培养。 如今逃婚私奔加抱错了儿子叠加起来,这出好戏可想而知有多热闹。 他们都能想到过几天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聊的都是什么了。 大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这事, 唯有关潮心里堵得慌,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坏消息,未来外甥女婿逃婚了。 好消息,这混账是个冒牌货。 但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真世子在哪儿,只要找到真世子,不管这门婚事成不成薛弘都别想好过。 关潮也是个人精,他探究地看向了葛经义, 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葛经义帮帮忙。 葛经义太谄媚了, 简直是唯福星姑奶奶和瓜瓜马首是瞻。 福星姑奶奶也帮他破了不少案子。 要说葛经义没知道点什么, 他是不信的。 葛经义咳了一声, 故意装作闲聊:“关大人, 听说你家有喜事?明日我也去蹭一杯喜酒吧?” 这话果然引起了唐诗的兴趣,但唐诗感兴趣的点跟他们期望的完全不一样。 【哇塞,葛大人要去婚礼现场看热闹,羡慕。】 【呜呜,葛大人带上我啊。】 关潮深深地看了葛经义一眼,好你个老葛,整天就想着看热闹了。 葛经义冤枉啊, 他怎么知道唐嫔娘娘平时看着挺胆小文静一人,心里怎么这么野?没看皇上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吗? 他确实想拐娘娘出宫, 但那也是去刑部帮忙。 咳了一声,他正想说点什么,打消上司那摄人的眼神就又听唐诗抱怨。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这定亲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薛弘不愿意,早干嘛去了?】 【依平宁伯夫妇对他这个独苗苗的重视,他要是搞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再来一出绝食割腕,平宁伯夫妇最后还不什么都得依着他。】 【明明有法子的,他偏偏要搞什么逃婚私奔的戏码,呸,这不是害了两个姑娘吗?】 他倒是感动了他自己。 但在外面浪够了回来,他最多挨一顿板子,照样还是高高在上的平宁伯世子,可两个姑娘呢? 关潮外甥女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这辈子恐怕都在贵妇圈中抬不起头,颜面尽失。 至于跟他私奔那姑娘,奔者为妾,她名声都没了,又没强大的娘家支持,最后顶多入府做妾,沦为他后院一株不起眼的小花。 想想唐诗就很不爽。 【他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还不就是仗着他是平宁伯府唯一的男丁。但凡平宁伯有几个儿子侄子的,他做事都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就是可怜了真正的平宁伯世子。明明出身良好,却因为奶嬷嬷的一己之私,只能做个奴仆,天天喊自己的亲爹亲妈老爷夫人,一家子明明天天见面,却相见不相识,惨啊。】 葛经义恍然,这才说得通。 平宁伯夫人生产时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下人,抱错是不可能抱错的,更大概率是有人故意掉包了两个孩子。 而且这人应该深受平宁伯夫妇信任,不然动不了这个手脚。 关潮一听说了真世子的下落,也没心思在宫里继续呆了,赶紧汇报完了抄家的事就告退了。 他走后喻星月就来了。 唐诗对喻星月这个传奇女子更感兴趣,立马丢下了薛家的瓜,两眼放光地看向门口的方向,等看清楚喻星月的容貌后,她忍不住啧啧称奇。 【天,异卵双胞胎也有长得这么像的,太神奇了。】 喻星月个头比她哥哥稍微矮一两寸,眼睛微微上挑,一对丹凤眼自带英气,加上她身上那种有别于闺阁女子的爽朗大气,若换上男装,雌雄莫辨,不是特别熟的人还真分不清楚她跟喻星晖。 温柔小姐姐唐诗喜欢,这种大气英朗的小姐姐,唐诗也喜欢。 不过殿内还有一个人更欢喜。 邵驰自从喻星月进来,两只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望去,待看清她女装的样子,耳根子马上红了,赶紧挪开了眼睛,但没过两息,他又不受控制地瞟向喻星月。 唐诗都没眼看了。 【邵驰好歹一个武将,见到心上人这么腼腆的吗?】 【哈哈哈,小姐姐这么漂亮优秀,邵驰眼光不错。】 【不过邵驰也还行,尤其是有薛弘做对比,他简直太爷们了。同样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他年纪还比薛弘大,但为了心上人,他硬是坚持不娶妻。不比薛弘这个带着心上人私奔的玩意儿强多了?】 喻星晖嫌弃地瞥了邵驰一眼,拿薛弘那种垃圾玩意儿来做他未来妹夫的标准,也未免太拉了。 喻星月还不知道邵驰对她的心思,看到喻星晖的动作,感觉有些不礼貌,轻轻拉了一下喻星晖的袖子,跪下道:“民女喻星月参见皇上。民女曾代兄去衙门当值,请皇上责罚。” 唐诗:【小姐姐好干脆,直接承认了,不解释,不逃避,不推诿,真有担当,好飒啊!】 天衡帝轻轻瞥了她一记,发现自己可能更要防着这些女子。 每次这小傻子看到漂亮的姑娘,都是小姐姐贴贴,小姐姐好飒,小姐姐好美,彩虹屁一串接一串。 搞不好哪天这小傻子就被这些狡猾的女人给骗走了。 喻星晖当然不可能看着妹妹承担下所有,连忙道:“皇上,这都是微臣的主意,是微臣放不下衙门的差事,家妹只是听微臣的意思行事,都是微臣的责任,请皇上饶了家妹。 依譁 ” “罚是自然要罚的。”天衡帝支着下巴看着二人,缓缓开口,“喻星月,你代兄上值都做了些什么?” 喻星月如数家珍:“回陛下,检查兵器制造各工坊的进度,负责分发更换兵器,改良兵器。目前军器司总共八百二十五人,其中绝大部分工匠都是子承父业,家学渊源。他们……” 她很会抓住机会,将军器司有几个部门,分别负责什么,这几年取得了哪些进展等等都如数家珍。 很显然,她并不是代替喻星晖只是去衙门点卯的,而是切切实实深入了解军器司的各项工作,认认真真代兄履行责任。 天衡帝听完后,拿起户部送来的喻星晖这三年的考核记录:“看来这上面还有一份你的功劳!” “民女不敢。”喻星月连忙说。 天衡帝将考核记录放在桌子上:“朕念你兄妹二人轮流当值事出有因,且未曾耽误过军器司的正事,从轻处罚,喻星晖贬为正七品军器司督造,掌鸠工聚材、制造戎器。喻星月,担任九品军器司大使,协理喻星晖掌管军器司。” 对于这个结果,兄妹俩欣喜若狂。 虽然喻星晖因此被降了职,但他的身份本来也禁不起外放。去地方上事务更繁忙,他这身体未必吃得消,留下对他其实更好。 而且喻星月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工部当值了。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这到底给了她一展抱负的机会。 喻星晖知道妹妹能有这么个机会多不容易。 他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跪在地上重重一拜:“谢皇上隆恩。” 喻星月也高兴地跪下磕头。 可也有反对声,吏部郎中金汉道:“皇上,这哪有女人做官的,不合规矩。” 天衡帝看了他一眼,问葛经义:“葛大人,说说你们刑部有女子吗?” 葛经义点头:“回皇上,有的,刑部有女监,女仵作等职。” “皇上,军中也曾有女子担任过校尉,并不输男子。”邵驰连忙跟着声援。 金汉还是不赞同:“可是这些人只是个例,况未曾被皇上直接授予官职。皇上欣赏喻星晖之才,可其妹乃是女子,实在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呸,女子怎么了?他娘不是女的,他儿子的娘,孙子的娘不是女的?没女人有他吗?】 【他若是正大光明跟喻星月比一场,喻星月输了,能力不行,被淘汰我无话可说。但拿性别说事,断人前程,太不是个东西了。】 【不行,瓜瓜,给我看看这家伙是哪路货色,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金汉本来气得鼻子都歪了,可听到最后一句,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福星姑奶奶这是看他不顺眼,要挖他老底的节奏啊。 不行,绝对不行。 咳了一声,他生硬地改了口:“皇上,微臣一时糊涂,喻姑娘才华出众,皇上圣明。” 【咦,他怎么突然自打嘴巴?】 本来在找金汉资料的唐诗纳闷了。 瓜瓜:【可能是邵驰太凶了吧,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一副恨不得吃了金汉的模样。】 唐诗偷偷看了过去,还真是。邵驰是个武将出身,身高七尺有余,本来就长得比较壮,再虎目一瞪,还真的挺吓人的。 【哈哈哈,金汉是怕邵驰给他一拳头吧!】 金汉心里苦,但为了不扒老底,他沉默了。 有了他这个前车之鉴,殿里其他人自然不会站出来自讨没趣。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而已,何必为这个惹皇上不快,触怒福星姑奶奶,还得罪喻、邵两家。 没人反对,这事便愉快地定下了。喻、邵两家的人相继退下。 金汉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皇上,喻星晖留在军器司,那外放的名额还有一个空缺,是延后递补吗?” 天衡帝瞥了一眼兀自吃瓜傻乐的唐诗,淡淡地说:“不用,这个空缺朕自有人选,明日会将圣旨下达。” 金汉不再多言,退到一边,其他大臣上前继续。 唐诗没心思听这些,她的注意力全跑到外面去了。 【哈哈哈,邵驰看起来那么威猛一男的,在朝堂上不还挺硬气的吗?又不是第一次见喻星月小姐姐了,他竟然说话都磕磕巴巴,笑死了。】 【哎呀,连邵鹏天都看不下去了。】 【还是老子给力,直接就敲定了改日带着老婆孩子上门去拜访喻家。】 【喻星晖本想给邵驰甩脸色的,可现在长辈出面,他也只能答应了。】 【邵驰不行啊,没他爹,就他这见了喻星月小姐姐就结巴的样子,恐怕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唐诗越看越乐,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姨母笑。太欢乐了,谁知道邵驰那么个大男人,竟还是个闷骚,看到心上人连话都说不利索。 还有喻星月这个钢铁直女,竟还没发现邵驰的心思,上了马车还对她哥说,邵驰今天好奇怪,以前公事来往挺利索一同僚啊,今天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 唐诗真想看看邵驰听到“婆婆妈妈”四个字的表情。 哈哈哈,她有预感,这两人后面还有不少乐子。 等唐诗吃完了瓜回过神发现御书房里已经没有大臣了。 咦,怎么都走了?这是要吃饭了吗? 一个姿势坐久了,唐诗转了转脖子放松,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天衡帝幽深的目光。 唐诗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手里还翻在第一页的奏折,顿时有些心虚,完了,吃瓜看乐子太欢乐,都忘了装装样子翻翻页了。这不就相当于老师上课,自己在下面玩游戏,连讲到哪一页都不知道。 太尬了! 不过好在天衡帝没有追究,而是对唐诗说:“喻星晖犯了错,升迁的事黄了,现在外放还差一个人,你怎么看?” 唐诗莫名,问她干嘛?她哪懂这些啊,再说,这种事又不是她说了算。 她轻轻摇头:“不知道。” 天衡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让你父亲补这个缺,去汝州担任知府。” 啊? 唐诗根本搞不清楚汝州在哪儿,连忙问瓜瓜:【汝州是什么地方?】 瓜瓜:【江南西边,属于中部地区,不富不穷,中等地区。】 唐诗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原主父亲的官职,从六品工部屯田员外郎。这是一个虚职,就是有薪俸拿,但没什么实权的差事。 如今外放去做知府,不但品阶往上升了,而且还拥有了实权,相当于唐父本来已经快死的仕途又枯木逢春了,这对唐家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是唐家好像也没干什么啊,这馅饼咋就砸到她这个便宜爹头上了呢? 唐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她也在心里将这个问题抛给了瓜瓜。 瓜瓜劝她:【谁知道呢?你不是一直担心唐家人发现你跟原主的不同吗?现在唐家去外地做官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对你是好事,对唐家也是好事,你还纠结做什么?】 唐诗不纠结了:【瓜瓜,你比我还佛系。】 瓜瓜:【当然,否则咱俩也不会凑一对了。】 真是什么宿主配什么系统。 天衡帝将一人一瓜的对话听在耳朵里,淡淡地说:“你父亲对农事较为擅长,汝州是种粮大州,安排他去那再合适不过。”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再加上瓜瓜的劝解,唐诗也不深想了,点点头:“那挺好的。” 真好骗啊。 天衡帝眼底的笑意转瞬即逝,岔开了话题:“今天奏折看得怎么样了?”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唐诗难住了,脸涨得通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赶忙紧急呼救瓜瓜:【这奏折上都写了什么?】 瓜瓜:【就在你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能看还要你啊!关键时刻不靠谱的瓜! 天衡帝看着唐诗囧得满脸通红,就像是上课开小差被夫子逮着的紧张模样,笑了,俯身就着唐诗的手将奏折翻到了第二页。 一股淡淡的熏香带着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唐诗顿觉小脸一热,感觉头顶都要冒烟了。 天衡帝似乎毫无所觉,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臣今日食三个窝窝头,一碟咸菜,用粗粮所制,虽有些拉嗓子,但顶饿,一日不曾再进食。皇上,您用过膳了么?” “你说该怎么批复?” 唐诗感觉殿里的炭火烧得太旺了,她舔了舔唇:“不知道,怎么批复?” “爱卿,你吃撑了!” 唐诗噗嗤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的,太好笑了,她还以为这些大臣写的奏折都是那种正儿八经的讨论国家大事的,就像出师表那种,谁知道竟有闲话家常,还问天衡帝吃饭没有的。 当然更绝的是皇帝这一本正经的回答。 天衡帝看着唐诗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肆意又明媚的笑容,嘴角也跟着勾了勾,点了点小几上那一堆奏折,提醒唐诗:“再拿一本看看。” 唐诗重新拿起一本翻开,略过前面那串客套话,后面写着:微臣猫冬过年胖了五斤,腰带有些紧了。皇上,您好吗? 就这?就这?这么敷衍的吗? 唐诗彻底无语了。 【几千里就送这玩意儿?没话说可以不用说的。】 唐诗问:“那这个怎么批复?” 天衡帝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奏折上轻轻点了点:“下次还胖五斤!” 噗! 唐诗捧腹大笑,皇帝是懂怎么捅人心窝子的。 这哪是奏折,这简直是笑话大全。唐诗笑得乐不可支,整个御书房内充斥着欢乐气氛,可惜这种轻松的氛围很快就被外面的一道尖锐的女声给打断了。 “皇上呢?本宫要见皇上,皇上日理万机,本宫今天特意给皇上熬了滋补的鸡汤。”燕妃的声音有些尖利,估计是被太监给拦住了。 唐诗连忙止住了笑,挺直了腰板,往侧边挪了挪,跟皇帝拉开了距离,一副老实小太监的乖巧模样。 天衡帝眼底闪过一抹不悦,站了起来,蹙眉:“她怎么又来了?” 广全也头痛:“皇上,燕妃娘娘在外面吵嚷着非要见您。” 燕妃素来嚣张跋扈,原以为关了三个月禁闭,她会学聪明点,但显然她还没学到上次的教训。 天衡帝冷声道:“燕妃擅闯承乾宫,屡教不改,降为燕嫔。” 广全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连忙应是出去将燕妃拉了出去,宣读了天衡帝的旨意。 燕妃不可置信,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本宫的,广全公公,你让本宫进去见见皇上……” 广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燕嫔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先回去,等过阵子皇上气消了您再来吧。” 燕嫔眼泪扑簌簌地流,百般不情愿。 淑妃和李昭容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过去一左一右扶起了燕嫔:“走吧,回去了,你再闹,小心皇上再降你的份位。” 这话果然吓住了燕嫔,她不敢再闹,乖乖地跟着淑妃她们走了。 等快回到她寝宫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说:“你们俩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吧!” 李昭容翻了个白眼:“谁有那闲心看你的笑话,我们是来求皇上的,你闹这么一出,皇上心情肯定不好,咱们今天白跑一趟。” 淑妃轻轻拍了拍燕嫔的手:“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燕嫔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们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三四个月不见,这两个人到底发什么疯,莫非是在想什么阴招对付她? 看她戒备的样子,淑妃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温柔地笑了起来:“燕嫔妹妹,你知道安嫔妹妹前阵子很受宠的事吧?” “那又怎么样?皇上现在还不是厌弃了她。”燕嫔语气有点酸。 李昭容实在看不下去她这蠢样子了:“你看她最近往皇上身边凑过一下吗?你就庆幸皇上现在不宠你吧!” 不然谁知道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安嫔,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燕嫔怀疑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淑妃拍了拍李昭容的手示意她别生气了,然后笑眯眯地说:“燕嫔妹妹,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这里也没外人,今日咱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咱们都没受过宠侍过寝,这样安安生生过日子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燕嫔不可置信地看着淑妃。 这还是那个一直跟她别苗头,争来争去耍各种心眼子的淑妃吗? 更离谱的是,她跟李昭容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许久燕嫔才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自打解除了禁闭之后,她怎么感觉这后宫就她一个妃子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淑妃柔声道:“没怎么,就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以后姐妹们一起喝喝茶,打打牌,偶尔一块儿去承乾宫陪皇上办会公就挺好的。” 几个小姐妹凑一起聊聊天喝喝茶吃吃点心,再顺便听听八卦,在皇上哪儿蹭蹭饭,偶尔混点赏赐,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燕嫔万万没想到如此没出息的话竟是从淑妃口中说出:“你疯了吧!肯定是你们想独自霸占皇上的宠爱,想让我自己退出。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说完气冲冲地进了自己的寝宫。 李昭容撇了撇嘴:“我就说找她没用吧。走,咱们还是去看看安嫔吧,要是她一起,说不定能见到周才人。” 燕嫔回了自己的寝宫,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叫来红儿问道:“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呢?” 红儿将过去三四个月的事一一道出:“……淑妃和李昭容娘娘的关系好像特别好,与其他三位娘娘的关系也不错。她们最近这几天还三天两头去探望安嫔、唐嫔和周才人三位娘娘,比去皇上那儿都勤快多了。仅有的几次去承乾宫,淑妃和李昭容娘娘都是一起的,而且皆是皇上刚下朝的时候。” 刚下朝这个时间点,怎么都不可能是去勾引皇上的。 红儿又说:“至于安嫔、唐嫔和周才人,自从年前安嫔花生过敏这事发生后,她们三人都呆在自己的寝宫里,大门都没出过一步。” 都不出门,更不可能去争宠了。 燕嫔恍恍惚惚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后宫只有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兢兢业业地往皇上身边凑。 咋回事?她们都是被吓破了胆还是都疯了。 关潮出了宫便直奔三妹家,将薛弘要私奔这事告诉了妹妹妹夫一家。 杜家自然是万分生气。 关潮的三妹夫杜乐平气得直骂:“竖子欺人太甚,走,咱们去找他薛家要个说法。” 说完就准备纠集族中男丁一起上门找薛家的麻烦。 但被关潮拦住了:“说法自然是要讨要,但平宁伯府世子被换,这桩婚事还要不要继续?现在咱们过去,那薛弘可能还没跑,若是薛家坚决不肯承认,反倒对咱们不利。” 这也是,杜乐平冷静下来问道:“大哥,那你说怎么办?” 关潮说:“这事我跟乐平去一趟,对外就说是商量明天的婚事。新娘子的父亲和舅舅不放心,过去看看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到了之后,咱们再先与平宁伯府私底下揭穿世子被换一事,看他们家如何处置,还有那位真世子的人品如何,再做定夺吧。” 毕竟临近要结婚了,却突然悔婚,传出去对女方也不好。 所以关潮是打算看看那位真世子长相人品如何,若是各方面还不错,继续这门亲事也没关系。但若是此人不行,他们也可以趁机解除婚约。 杜乐平夫妻都没意见。 两人便去了平宁伯府。 作为未来的亲家,关潮又是手握大权的户部尚书,薛家很热情地将他们二人领进了正堂,又让人去唤薛弘过来拜见未来岳父和舅父大人。 只是府中下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薛弘。 平宁伯皱眉:“怎么回事?明日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到处乱跑,派人去……” “伯爷不必找了。”关潮拦住了他。 平宁伯蹙眉,认真地打量了关潮片刻,从他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意识到了不对,摆手叫回了下人,屏退了左右:“关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关潮直接将两桩事都跟平宁伯说了。 平宁伯直接傻眼,怔了许久才讷讷地说:“你……你们有证据吗?” 声音干涩,沙哑得不成话。 关潮没作声,静静地看着平宁伯,无声地给出了他们的回答。 平宁伯闭上眼复又睁开,抬手有气无力地说:“去……请奶嬷嬷和虞航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上穿着暗色绸缎的老妇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同进来。 老妇人见有外客有些吃惊,福身道:“伯爷,您找老身?” 平宁伯没搭理她,目光落到了她身边的虞航身上。往日里没曾注意,仔细一看,他的鼻子有些像妻子,小巧扁平,双眼皮像自己,还有厚实的唇瓣,也跟自己很像。 相反,薛弘五官要单薄许多,颧骨很高,跟他们夫妻找不出什么相似点。 “奶娘,虞航跟薛弘是同一天的出生的吧?” 老妇人一愣,有些不安,点头道:“伯爷好记性,他们一个早上出生的,一个半夜出生的。” “当时我有一趟差事,不在京中,有劳奶娘照顾了。”平宁伯淡淡地说。 老妇人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平宁伯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奶娘,我自认对你不薄,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老妇人一看他这样子,整个人如遭雷劈,浑身颤抖,连脸上的褶子都动了起来。 看她这副样子,平宁伯原本五分的相信变成了八分,他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奶娘,我哪里对不住您,您要这么对我,将我唯一的儿子给换了?” 老妇人见事情败露,捂住脸哭了出来:“老身不过是不想我的孙儿重蹈他父亲的覆辙。我孙儿还未出生,他父亲便因为去给收租子,遇到了泥石流,被坍塌的山石压死了。要是他是主子,就不会去收租,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也就不会死了,我不能让我的孙子也出事……” “这是天灾意外,谁也无法预料的。你少为自己的贪婪找借口,归根到底还是你贪图薛家的富贵,想要自己的孙子李代桃僵,享受薛家的财富和地位。”关潮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老身只是一时糊涂,老身当时也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奶娘无言以对,捂住脸痛哭起来,旁边的少年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幕,想要扶妇人又缩回了手。 平宁伯花了半炷香的功夫,确认了儿子被调换的事。 关潮也了解了虞航的情况。 虞航念过几年书,识得一些字,至于人品,其父死母改嫁后,他跟奶嬷嬷相依为命,很是孝顺,平日里做事也很勤快,在府中口碑还不错。 平宁伯府有爵位,他不用走科举的路子,少时念的书不够多也没关系,以后可以继续念,最主要的还是人品。 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虞航虽然很难过,可顾念十八载的祖孙情谊,还是恳求平宁伯放过奶嬷嬷不要告到官府。 关潮问他打算怎么处置奶嬷嬷和占了他身份的薛弘。 犹豫了一会儿,虞航说送他们回老家,以后不再来往。 虽然仁善了一些,可还是比较有原则,不会对坏人无限纵容。 所以平宁伯希望能换上亲生儿子继续两家的婚约时,关潮和杜平乐商量了一阵同意了。 至于薛弘,他不是不稀罕娶他们杜家的女儿吗?那就别娶了。 第053章 唐诗吃完了这个瓜, 不由感叹薛家不愧是屹立数百年都不倒的家族。 这行动力实在是太强了。 骤然接到儿子逃婚私奔,接着又是儿子被换这种晴天霹雳的大事,平宁伯府也没自乱阵脚。 跟杜家商量好婚事继续后, 平宁伯当即安排人教导薛航学习各种礼仪规矩, 待客之道,又请了两个世交好友家有出席的公子来陪同薛航明日迎亲待客之事, 让他们从旁提点一二,省得刚认回来的薛航不懂规矩闹了笑话。 安排好了儿子,平宁伯跟哭红了眼的夫人商量了一阵后,平宁伯夫人亲自带着人连夜将新房重新收拾了一遍,把薛弘以前用惯的东西都清理了出去,又连夜修改了喜服的尺寸,让绣娘单独给薛航做了衣服, 并将府中的下人都叫了过来训诫一番。 哪怕很仓促,他们也不打算委屈刚找回来的儿子。 此外, 为了感谢关潮和杜平乐替他们家找回亲儿子, 也是为了表示对儿媳妇的任可和重视, 平宁伯派人送了一尊半米高、价值连城的红珊瑚添加到彩礼中送到杜家, 并表示平宁伯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不是很好,希望儿媳妇进门后能多帮她分担一些家事。 杜家明白了,这是表示儿媳妇进门后就有一部分掌家之权。 薛家这番示好,让杜家对薛弘逃婚的怒火,对骤然换新郎的不爽都减轻了不少。杜家也派人送了一支百年老参过去,说是给平宁伯夫人补身体的。 两家都明事理, 拎得清,嫌隙还处于萌芽期就被掐灭了。 平宁伯处理完了这摊子事后, 当天晚上连夜写了一封奏折,声泪俱下地陈述了恶仆是如何换了他的亲生儿子,如今亲生骨肉换回来了,他上书恳请皇帝改立薛航为世子。 这本奏折很厚,洋洋洒洒十几页,其中大半都是在陈述他们夫妻有多疼爱儿子,在养儿子这事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哪晓得他最信任的奶娘竟趁他出门在外,妻子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时偷偷换了两个孩子,得知真相后他多么难过云云。 天衡帝拿着奏折,简单地翻了翻,都没仔细看,因为昨晚他就已经通过唐诗的絮絮叨叨知道薛家的事,还有平宁伯这封信都写了什么,所以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批复:恭喜爱卿寻回至亲骨肉,准了! 然后他将折子丢给了唐诗。 唐诗虽然昨天已经通过瓜瓜看完了现场直播,但还是装模作用地翻开看了看,故作惊讶地说:“呀,皇上,这平宁伯府的世子还能被换了啊?” 天衡帝也没拆穿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嗯。” 平平淡淡一个“嗯”,唐诗在心里打好的腹稿说不下去了。 【皇帝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吗?】 【薛弘还不知道自己世子的身份被撸了。洋洋得意的,以为他今天不在,这场婚礼开了天窗,薛杜两家丢了人,以后平宁伯夫妇再也不会逼他娶他不喜欢的女人了。】 【哈哈哈,真想看这傻叉被打脸的样子。】 【哇,花轿开始游街了,十里红妆,人头涌动,车马相挨,好热闹。皇帝就不想去看看吗?】 瓜瓜:【宿主别做梦了,你看看皇帝案头上的奏折。他有功夫陪你去外面看热闹吗?】 唐诗:【我又没指望他陪。让我跟葛大人一块儿去也行啊,我可以做葛大人家的婢女小厮。】 瓜瓜:【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是带罪之身?】 上回不已经看过婚礼了吗?好奇心怎如此重。 天衡帝揉了揉耳朵,感觉有些招架不住,咳了一声,对广全说:“带小俞去替朕试试菜。” 御膳房经常会搞一些新鲜的菜色讨皇帝的欢心。不过不是每一道菜都能送到天衡帝面前的,在这之前还要经过筛选。 这事通常是皇帝身边比较了解他口味的近侍去做,经他们点头,这道菜才能摆上皇帝的餐桌。 广全意外又不意外,虽然不知皇上为何让唐嫔娘娘改头换面到御前伺候,但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他领了旨将还沉浸在吃瓜中的唐诗给领去了御膳房。 唐诗听说她只需负责坐着品尝御膳房开发的新品菜色,其他什么都不管,安心了,一边等着投喂,一边看八卦。 薛家的迎亲队伍接上了新娘子正在皇城中游街。 新娘子陪嫁丰厚,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再加上吹拉弹唱的队伍,送亲的人,整个队伍有近一千米长。 薛航穿着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高兴地冲祝福的百姓挥手。 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穿过中央大街,往平宁伯府的方向而去。 薛弘坐在程记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缺了他照旧如常的婚礼,脸都黑了,偏偏周围的客人还在夸这门婚事。 “杜家的嫁妆可真丰厚啊,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满满当当的,都塞不进手。看那挑夫吃力的样子,杜家可不是装装样子,每一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 “平宁伯府的聘礼也不少,听说昨晚还追加了一尊价值连城的红珊瑚,足足有半米高。这可是花钱都很难买到的玩意。” “天,平宁伯府可真重视这个儿媳妇。” “那是当然,平宁伯府九代单传的儿子,又是要袭爵的世子,肯定办得相当隆重。” “不对啊,我曾远远见过平宁伯府那位世子一面,脸比较瘦,颧骨有些高,跟马上那新郎官不怎么像。” 薛弘心里一喜,总算有长了眼睛的,认出那新郎官是假的。 但又有人说:“你记错了吧?平宁伯府还能搞不清楚他们家世子长什么模样啊?” “也许吧,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新郎官今天盛装打扮,跟平日里不大一样很正常。” “也有道理。” 这段插曲没在人群中激起一丝浪花。大家随即又转移到了两家结亲这喜事有多少宾客,请了哪个酒楼的名厨去帮忙做菜云云。 只有薛弘脸色铁青,目光落到那新郎官的脸上,定睛看了好几息,总算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奶嬷嬷的孙子虞航吗? 一个下人而已,怎么配代他迎亲?爹娘也真是糊涂,也不怕这事被宾客知道了笑话他们家。 他完全没想过,他突然逃婚会给薛杜两家带来多大的羞辱。 “弘郎,怎么办?你不在,这婚事还是照常进行了。”丹桂咬着唇,不安地看着薛弘。 他们家是卖豆腐的,她们姐妹二人自小就生得美丽。姐姐被誉为豆腐西施,前两年嫁给了一名世家公子做妾,刚开始挺风光的,可等那公子的新鲜感过去,府里又有了新的妾室,姐姐便失宠了。 正室夫人也开始刁难她,她的日子就没以前那么光鲜了。姐姐叮嘱她,能做正室就尽量做正室,妾是下下策。 丹桂记在心里,遇到薛弘后,薛弘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温柔小意,想纳她为妾,但被她拒绝了。她说她想堂堂正正地嫁给他。 但薛弘家里已经给他定下了门当户对的婚事,肯定不会同意他解除婚约娶丹桂这么一个平民女子。 薛弘便说要逃婚带她私奔,等生米煮成熟饭,家里人就不会反对他们了。 要是换了别的人家,丹桂肯定不会相信薛弘的说辞。 可薛家不一样,薛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儿子,只要她能生出儿子,薛家就很有可能让薛弘娶她做正室。 所以她才想赌一把,赌赢了她以后就是堂堂平宁伯夫人,赌输了也不过是跟她姐姐一样嫁入高门做妾,虽然也有许多苦楚和不自在,但总比嫁给隔壁猪肉的王老二强。 只是她没想到,薛弘人都不在了,薛家也没中止这门婚事,而是找了人代薛弘娶亲。 薛弘也很恼火,一个下人凭什么代他娶妻? 他站起身拉着丹桂下楼:“走,咱们回家,我当面拆穿虞航的身份,我看这门亲事怎么进行下去。” “可是,万一杜家生气,你爹娘怪罪我,不喜欢我怎么办?”丹桂怯生生地问道。 薛弘拍着胸口:“还有我呢,这都是我的主意,我喜欢你,爹娘迟早会同意的。” 两人匆匆赶回薛家,正好看到花轿落地。 薛航从马上下来,笑得满脸通红,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他身边站着许多薛弘熟悉的人,管家在指挥仆人们放鞭炮,他曾经的朋友们围在薛航身边说着打趣的话,薛航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又在媒婆的指引下,腼腆地踢了踢轿门。 媒婆和婢女将新娘子扶下轿,两人在鞭炮声中和各种喧闹声中走进了薛家的大门,管家乐呵呵地吩咐仆人给围观看热闹的小孩子发糖。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仿佛这就是一场真实的婚礼。 薛弘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何在茶楼看到薛航骑在马上代他迎亲时心里为何会那么不爽了。 自从看到薛航穿着他的喜服骑在为他准备的骏马上,他就感觉好像是薛航窃取了他的人生一样,所以他才会不顾还在“逃婚私奔”就拉着丹桂回来了。 现在看着朋友、管家、仆从还有杜家送亲队伍的反应,他的这种不适感更强,也顾不得这时候回去会遭到父母的训斥和责骂了,他拉着丹桂便冲进了送亲的队伍,跑进了薛家,仆人认出他,赶紧去报告给了管家。 于是薛弘还没赶到喜堂便被管家带人给拦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许管家,你这是干什么?我要见我爹和娘。” 许管家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再没了从前的和气:“等拜完堂,礼成之后,老爷自会见你。” 薛弘到这会儿还以为平宁伯是在生他的气,坚持要他娶杜家姑娘,他不爽地说:“许管家,不是我迎亲拜堂成的礼,我不会认的,我要娶的人只有丹桂。” 许管家点头:“知道了,放心,老爷不会拦着你的。” “可为什么婚礼还在继续?”薛弘指着热闹的喜堂问道。 许管家看那边已经礼成了,没回他这话,而是道:“跟我来吧。” 薛弘皱眉拉着丹桂跟了上去,完全没注意到,许管家从头到尾都没再称呼他一句“世子”。 几人来到喜堂,只见堂前宾客满堂,大部分都是京中的达官贵人,不少薛弘都认识,如今看到他,一个个竟也没说话。 而平宁伯夫妻更是没表现出任何的愤怒,只有薛夫人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了目光。 饶是薛弘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他刚想开口便见平宁伯站了起来,拱手大声说道:“诸位,感谢大家光临寒舍,见证犬子与杜家姑娘的百年之约。在喜宴正式开始之前,老夫还有一事要公布。” 他冲薛航招了招手。 薛航拉着新娘上前几步,走到平宁伯身边。 平宁伯拍了拍他的肩,将他介绍给所有的宾客:“这是犬子薛航,也是平宁伯府的世子。我已向皇上递了折子,皇上也给了批复。犬子流落在外十八年,刚找回来,对京中事务很多都还不熟悉,有劳诸位多多照顾。” 他这一是向大家正大光明地介绍了薛航的身份,二也是给薛航撑腰的意思。薛航毕竟是半路认回来的,少了那十八年的培养,刚开始肯定有很多不适应或是不得体的地方。 大家都友好地向薛航点点头。 薛航也在平宁伯的示意向宾客敬了一礼。 父子俩本来就长得有三四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的弧度一模一样,没人会怀疑平宁伯的话。 薛弘看到这一幕疯了:“不,不可能,我才是平宁伯府的世子爷。他就是个冒牌货,假的……爹,娘,我错了,你们别生我的气,我听你们的话,你们让我娶谁我就娶谁还不成吗?” 有相熟的宾客早认出了薛弘。 平宁伯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弘。毕竟是养了十八年的孩子,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肯定是骗人的。但他太令人失望了,平时骄纵任性肆意妄为就算了,连逃婚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有想过这个养他护他十八年的家,想过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吗? 没有,通通都没有。 不止如此,信任的奶娘还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念在奶娘奶过他一场的份上,一直将其当作半个母亲看待,她儿子死后,是伯府给她养老养孙子,吃穿用度从未缺过她,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他们祖孙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平宁伯一挥手:“去,将奶嬷嬷请出来。” 管家命人将奶嬷嬷请了出来。 奶嬷嬷六十多的人了,头花发白,满脸皱纹,走路慢吞吞的,看到平宁伯就掉眼泪。但平宁伯不为所动,给管家示意,管家立即将奶嬷嬷带到了薛弘身边。 “薛弘,这是你的亲生祖母,你本名应该叫虞弘。当年她恶意调换了你跟航儿,造成我们父子分离十八载,我念在奶嬷嬷年事已高又奶过我一场的份上,便不追究了,但伯府也容不下你们了,这是你们的户贴。” 薛弘不肯认:“不,不可能,我跟这个老太婆没有关系。爹,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弄错了,爹,我才是你的儿子啊……” 平宁伯面无表情:“今日是我儿大喜的日子,虞弘,我不想闹得不愉快。你若不识趣,就别怪我追究你祖母当初偷换我儿子这事,将你们绑去官府。” 奶嬷嬷知道是自己理亏,连忙拉了拉薛弘:“世……弘儿,别说了,走吧。” 管家也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拦在薛弘面前。 薛弘不想走,目光求助地看向曾经对他很热情友好的叔伯朋友们,可这些人要么是别开了视线,要么是鄙夷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他这才恍然,离了“平宁伯世子”这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最后薛弘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带出薛府的。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茫然了片刻,随之而起的是怨恨:“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死老太婆,都是你害了我。” 他恨死奶嬷嬷了。 奶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孙子。 若不是她,他哪有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可享。 当初为了这个孙子,她背弃了自己的良心,背叛了待她甚好的平宁伯,落得个临到老了无家可归的地步,可孙子却不认她,还怨恨她。 丹桂瞥了一眼奶嬷嬷怀里抱着的包袱,拉了拉薛弘,示意对方冷静点。他们身上没多少钱了,当初想着今天过后,薛弘就能重新回伯府,不愁没钱,所以也没攒什么钱。 可哪晓得薛弘竟是个冒牌货,伯府回不去,他们身上又没多少钱,以后还不得指望这老太婆?老太婆身上穿的可是丝绸,有钱着呢。 “弘郎,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这天都快黑了。” 于是三人去了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又吃了点东西。 吃完后,薛弘就直接伸手问奶嬷嬷要包袱,大有不给就抢的架势。奶嬷嬷看着身强力壮的孙子,再看看自己这副年迈体衰的样子,最后默默地将包袱递给了薛弘。 薛弘打开一看,果然有不少好东西,光银子就有好几百两,还有一只金镯子,银钗,珍珠,宝石。 他把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只给奶嬷嬷留了衣服,然后拉着丹桂就走了。 但第二天等他起床,丹桂不见了,银子首饰也全不见了。他发了疯一样跑出去找人,可到了丹桂家里,丹桂家里根本就不承认丹桂回来了,非要拉着他去报官,说他拐走了他们家的女儿,让他交出丹桂。 打不过,吵不过,最后薛弘只得落荒而逃,连客栈都没回,也没管身无分文的奶嬷嬷就一个人跑了。 平宁伯看着桌上的银子和珠宝,讥诮地勾起了唇:“才一天不到,他们就反目成仇,果然是什么货色就生什么种,祖孙都不是好东西,找的女人也不是个玩意儿。” “老爷,那个丹桂怎么处理?”管家问道。 平宁伯摆手:“她也算是间接帮我找回了航儿,放了吧。他们祖孙以后但凡敢靠近伯府都给我打出去,不用手软。夫人那边也安排人盯着,不要让虞弘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她。” 平宁伯夫人心善心软,到底养了十八年,平宁伯怕她心软接济虞弘,提前便将路都给堵死了。 唐诗全程看完了平宁伯府这出好戏,大呼痛快。 【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京城谁不夸平宁伯一句仁义,恐怕连奶嬷嬷都预料不到她这么快就沦为乞丐这事还有平宁伯在背后做推手。】 表面放了奶嬷嬷祖孙,不追究,还任其带了一部分细软出府。可背地里他转手就派人将他们手里的钱财全部偷光了,没了钱,这祖孙的亲情一日都没维持下去。 奶嬷嬷半只脚都要踏入棺材的人了,如今却沦为了乞丐,连块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就她那身体,在大街上恐怕活不过半年。 【活该,都是她自找的。】 唐诗看到才几天奶嬷嬷就变得蓬头垢面,浑身邋遢,连几件衣服都被人抢走后,直呼过瘾。至于薛弘,他倒是想回薛家呢,可找上门就被家丁给打了一顿,差点将他的腿打断,他赶紧跑了,再也不敢去找薛家。 但他又没吃过苦,没什么求生技能,做工都没人要他,最后干脆沦为了小偷和乞丐,到处偷鸡摸狗找吃的,偷不到就跟乞丐去酒楼后面的泔水里找吃的。 最后祖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唐诗吃完这个瓜,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天气暖和了许多,春闱也开始了。 这是天衡帝登基以来第一次会试,朝廷格外重视,二月初九,第一场考试开始,下了早朝后,天衡帝还特意将礼部尚书谭元清叫了过来询问考试的情况。 谭元清表示一切顺利,天衡帝很满意。 到了会试第二场,也就是正月十二,天衡帝决定微服私访去视察一番,以示重视。 唐诗一听说能出宫就眼巴巴地看着天衡帝。 上次看了大臣们写给天衡帝的奏折还有那些诙谐的批复,唐诗胆子大了许多,皇帝也是人,处久了也没那么可怕。 而且这段时间她呆在承乾宫近身伺候虽然也看天衡帝发了好几回火,可都是事出有因,没有随便砍人脑袋。 所以她大起胆子偷偷拽了拽皇帝的衣服。 天衡帝感觉衣服下摆被人扯了扯,扭头便对上唐诗灿烂讨好的笑容,不用说他便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想出宫?” 唐诗猛点头,眼睛发亮:“皇上,您身边需要人伺候吧?” 天衡帝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跟上。” 唐诗连忙欢喜地点头:“多谢皇上。” 除了唐诗和广全,自然还带了好些乔装的侍卫,此外还有谭元清等几名礼部的官员陪同。 会试是在贡院举行。 从正月初八开始,贡院周遭就已经清理过了一遍,并派了士兵驻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更不能进出。 他们到了之后,天衡帝并没有进去,而是在考场外面往里扫视了一圈。 唐诗也看到了,古代的考场很简陋,每个考生一个小青砖砌的隔断,叫号房。每个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一个成年人躺下都困难,可考生要在里面呆好几天,想方便就在恭桶里解决,饿了就吃点馒头大饼咸菜喝点水,困了晚上就在里面睡觉。 这环境可真够艰苦的。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考中进士,大多都是才华出众,心智坚毅之辈。 唐诗很佩服,走路都很小声,生怕打扰了这些专心致志答题的考生。 “皇上,您要进去看看吗?若这些考生知道皇上光临,必然十分欣喜。”谭元清恭敬地说。 天衡帝看了唐诗一眼,摆手:“不用了,走吧。” 他们刚一转身,便有两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考生提前交了卷出来,在贡院门口看到谭元清一行人,他们连忙行礼:“学生见过大人。” 唐诗相当意外。 【哇塞,提前交卷?高考的时候我做完了都不敢走,又从头到尾把卷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拿不准的地方。这两人莫非是什么牛叉的学神?】 毕竟他们这考试可比高考的意义更重大。 高考没发挥好,明年后年还可以再来。他们可是要足足等三年。 瓜瓜:【当然不是。这两人就是学渣老油条,考了一辈子都还没考上,这次是因为他们提前搞到了试题。】 唐诗两眼瞪得溜圆:【莫非官府有人泄题?哪个官员这么大胆,为了钱不要脑袋了?】 瓜瓜:【那倒没有,他不是故意的,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自己泄了题。】 唐诗来了兴趣:【我看看。】 谭元清顿时面如死灰,他身边一众礼部的官员也在心里直呼完了完了。 第054章 倒是天衡帝一脸淡然, 还有心情问他们:“你二人提前交卷,可是对这一场考试成竹在胸?” 两人正月初九那日远远的见过谭元清一次,并不认识天衡帝。 但两人也不傻, 能跟谭元清这个礼部尚书走在一块儿的, 必定是达官贵人,若能攀附上上这位贵人, 以后仕途必定更顺畅。 会试每三年一次,每次录取数百人。 这么多人,除了表现得特别优异,被皇帝青睐赏识或者家里有门路的,其余绝大部分进士还不是得从七品知县做起。而且哪怕是知县,也有好赖之分,没点门路又不会钻营的, 被分派去那些偏远之地,这辈子都难出头了。 他们俩就是因为看到了这群官员出现在考场外, 感觉机会来了, 特意提前交了卷, 过来套近乎的。 如今对方主动考试的事, 他们哪能错过这个机会。 “回大人,成竹在胸谈不上,不过学生苦读三十载,对各种书经先贤之作熟读于心,加之此次时来运转,考题正是学生所擅长的,因此提前答完了卷。”胖一些的嘴上说着谦虚的话, 实则是在夸赞自己。 旁边那家伙也不甘人后,拱手道:“回大人, 学生已提笔写出心中所想,既已答完,又何必耽于考场?” 好生狂妄。 要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两个家伙的底细,单看他们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可能还会真的以为他们俩是什么才学出众的大才子,必定金榜题名。 天衡帝嘴角微勾,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是吗?二位既已答完了卷,不若去道署坐坐。” 所谓道署就是监试道署,在考场隔壁,是考官暂歇之所。 这可是难得的刷脸机会,两人焉能错过,忙拱手道:“学生乐意之至。” 谭元清看这二人一脸欣喜,完全不知大祸临头的样子,冷冷一笑,给礼部员外郎甄嘉言递了一记眼色。 “大人这边请。”甄嘉言将天衡帝一行给迎进了监试道署,然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去调取这二人的资料。 谭元清则出面邀请大家坐下,然后主动问起了二人的情况,很快便搞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两人分别叫戚值和胡韶峰,年过四十,江南人氏,七年前考中举人,这是他们第三次参加会试。 在谭元清一行官员面前,两人都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 很明显,他们打探过考官甚至是谭元清这个礼部尚书的喜好。 戚值开口便是:“听闻谭大人最擅诗词,学生不才,去年在几位友人的相助下出了一本诗集,改日送到大人府上,烦请大人指点一二。” 他这明显是想跟谭元清拉上长期关系。 打着求指点的名义送诗集,回头谭元清批注了,他又以道谢为名登门拜访送礼,这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 胡韶峰也不甘落后,拱手说:“听闻谭大人除了诗词,书法也是一绝,正巧学生也好书法,家父曾花重金为学生寻了一本颜真卿的摹本,只是学生一直不得要领,改日携字帖上门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连唐诗都听明白了这言下之意。 【谭元清肯定喜欢颜真卿。不愧是人民币玩家,一个送真迹摹本,一个送诗集。下回是不是打算帮谭元清出本诗集啊?】 【只能说你们文人就是会玩,行贿都玩出了新花样,还美其名曰指教,交流,学习。】 谭元清脸色一白,什么诗歌什么颜真卿,他通通都不喜欢,以后谁敢送这些玩意儿到他府上,全部打出去。 唐诗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一句话吓得谭元清跟惊弓之鸟似的。 她还感叹: 【哎呀,这古代的纸张可真贵。印刷一本诗集要十几贯钱,其中九成的都是纸张费用。】 戚值不可能就只印一本孤芳自赏,少说也得印个几十本,散发给同好,让大家鉴赏鉴赏,搞搞什么诗会,再相互拍拍马屁,给自己冲冲名气。 这么一通操作,至少也得花费好几百贯钱,寻常人家哪有这个家底。 【果然,有钱就是好办事,不但能花钱给自己造名气,甚至还有人主动捧着考题上门。】 这会试的考题可不是说你有钱想买就能买到的,那还得有门路才行。毕竟这事要是泄露,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戚值和胡韶峰就是因为出手阔绰,屡试不第,有钱又有很迫切地高中意愿才会被找上门。 要换了别的小年轻或是胆子小的,哪怕有考题送上门,对方也不一定愿意铤而走险。 毕竟文人大多还是有几分傲骨的,尤其是年少成名的那种,二十来岁人生还有大把的时间,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下下次,又何须去冒这个险呢? 谭元清眼底一沉,这还是有人主动泄露考题? 不行,得尽快解决这事,将泄题者和参与作弊的考生全部揪出来,不然闹大了,他们礼部都难辞其咎。 正好甄嘉言已经拿了二人的资料和考卷过来,递给了谭元清。 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涉及作弊,加上天衡帝要看,谁能拦着?谭元清粗略扫了一遍二人的答卷,倒是答得颇为精妙讨巧,若不知情,这二人必定能高中。 他将考卷交给了天衡帝。 天衡帝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对谭元清说:“你来处理吧。” 戚值和胡韶峰看到这一幕都意识到面前这位年轻人的来头恐怕比谭元清还大,但不等二人想清楚,便听谭元清说:“两位对佛教与儒教有何看法?朝廷当如何处之?” 这次考试有一题便是“评述佛教与儒教的异同点及影响”。 谭元清就这个问题延伸了一些,若是能写出那样精妙绝伦的答卷,必然有更深刻的见解才是。 但两人是作弊,戚值所说的内容跟答案上没甚区别,几乎是背出来的,关于朝廷当如何对待二者这个问题他完全没谈。 胡韶峰更绝,他说得还不如考卷上的答案。 唐诗在一旁幸灾乐祸。 【哈哈哈,让他偷懒,试题提前有了,答案也有人帮他做出来了。他竟背都懒得背,搞了个小抄藏在蜡烛里,这下露馅了吧。】 考生因为要在考场中过夜,所以考试的时候会给每人发三根蜡烛。看起来是随机的,但也有很多操作空间,胡韶峰利用自己的钞能力将夹带了小抄的蜡烛混了进去。 考场中还有人被收买,谭元清想骂人。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将两人的考卷摔在了桌子上:“来人,这两人考场作弊,将他们绑下去严刑拷打。” “大人,误会,误会,学生没有啊,这都是学生所答!”两人连忙跪下喊冤。 甄嘉言将考卷丢给他们:“你自己看看你们写的什么,再想想你们刚才都说的什么狗屁东西,你好意思这答卷是你们所写?来人,拖下去好好审问!” 几个衙役将人带去了隔壁房间。 甄嘉言去审问。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传出了哭嚎声,跟杀猪似的,又惨又刺耳。 听到这声音,天衡帝不为所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问惴惴不安的谭元清:“帮你请葛经义?” 谭元清明白了,皇上这是嫌他们没效率,搞这么大阵势,老半天了都还没让这二人招供。 他连忙道:“不用,皇上,微臣去看看,马上就好。” 天衡帝微微颔首,再给他一次机会。 谭元清跑去隔壁,直接下令:“把他们的嘴都给赌上,鞭子上沾点盐水,使劲儿打,若是还不肯招,把他们的左手给砍了。” 戚值和胡韶峰两个文弱书生,从小就家境优渥,没吃过什么苦头,挨了一顿板子已经吃不消了,听说还要砍手,两人再也撑不住了,大声喊道:“招,大人,我们招,别打了,我们什么都说!” 谭元清将二人分开审问,不一会儿就将口供弄到了手。 他回去给天衡帝汇报:“皇上,两人的口供一致。是一个叫陶安的人主动找上他们,将试题卖给他们的,他们也不知那人的来历。” 天衡帝讥诮一笑:“不清楚来历也肯花钱?” 谭元清也头痛:“两个人说辞一致,那人只要了两百两银子,而且严禁他们外传,两人家境富裕,又屡试不第,如今都四十多了,想着碰碰运气,便花了这笔钱。” 也就是说,他们俩对试题的真伪也不确定,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的,反正这笔钱对他们俩来说也不算什么。哪晓得竟是真的,他们在考场上看到试题大部分都相同时,两人差点喜极而泣。 这番说辞也说得通。 不过唐诗却知道远不是这么回事。 【谭大人竟信了。】 【果然术业有专攻,破案这个事还是得找葛大人啊。】 【这两个老油条怎么可能吃亏啊。他们拿了试题,改了个七七八八的然后又卖给了同好,说是花重金请高人预估的题目,命中率极高,一份只要五十两银子。】 【这一波不但白嫖了试题,他们还净赚了几百两银子。】 【绝了,这两人分明是经商的好苗子,何必非要死磕科举呢?考个两回实在考不上就算了呗,浪费了大半辈子的光阴还不死心,这下作弊被抓,脑袋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谭元清仿佛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疼,真是太疼了。亏得他还好意思将这口供呈给皇上。,结果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没审出来。 这下不用天衡帝提醒,他就主动道:“皇上,科举作弊,兹事体大,微臣这就派人去请葛尚书过来。” 天衡帝点头。 现在作弊的人远不止戚值跟胡韶峰,牵连甚广,单交给礼部,怕是处理不好。 不一会儿,葛经义就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先在天衡帝身后找了一圈,待看到唐诗那张陌生又普通的脸时,愣了片刻,随即收回了目光,恭敬地说:“微臣参见皇上。” 天衡帝淡淡开口:“谭元清都跟你说了吧?” 葛经义点头:“回皇上,谭尚书已经跟微臣说明了现在情况,微臣已经派人重新去审讯戚值、胡韶峰二人,定会从他们口中挖出线索。”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刑部的人办这事效率果然比礼部快多了。 他们先是将那名分发蜡烛的小吏给抓住了,顺腾摸瓜抓了两名收了考生银子,给考生行方便的小吏。 然后又相继从戚值、胡韶峰二人的口中将购买他们考卷的人名单全部找了出来,总共有八个人,都是屡试不第的考场老油条,眼看这次会试恐怕也无望,索性就买了他们两人搞出来的试题,破罐子破摔。 要是押中了大赚,没押中也就亏五十两银子。 天衡帝看过名单后递给了谭元清:“考完后将这八人一并拘了。” 现在不动是不想在考生中引起轰动。 东西两个考场,总共有近两千名考生。其中作弊的只是极少数,大部分都还是规规矩矩的考生。若为了这几个人扰乱考场秩序,搅得人心惶惶,影响到这些并未参与作弊的考生就太不值得了。 谭元清接过认真记下。 天衡帝又问:“可找到了卖试题给戚值和胡韶峰的人?” 葛经义偷偷瞄了一眼唐诗,道:“回皇上,他们先前所言不假。他二人并不识得陶安,但微臣猜测陶安应是认识他们俩的,不然不会在这么多考生中独独挑出他们俩。戚值和胡韶峰都来自江南,在京城期间也是住的江南会馆,而且买了他们试题的八人中有六个都出自江南,因此微臣认为派人去详细盘查他们二人的交际圈,尤其注意江南人氏,想必很快就会找出陶安。” 这年月能读得起书还能一路考上举人的,都不会太穷,里面有钱的人肯定远不止戚值和胡韶峰。但陶安却偏偏挑中他们俩,必定很了解他二人的经济状况,也清楚一些他们二人迫切高中的心理。 所以陶安这人要么就在他们身边,要么就是有认识的人在他们身边。从他们俩不认识陶安来看,葛经义觉得应该是后者。 唐诗又想给葛经义鼓掌了。 【果然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士出面才行。】 【葛大人真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锁定了陶安的大致范围,找出他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干这种事,谁会用真名啊。】 葛经义闻言目光闪了闪,福星姑奶奶提醒得是,陶安这人应该是个假名。他宁可少卖一点银子也不肯说出他背后有什么人,考题是从哪儿弄来的,说明此人非常谨慎,名字也必定是假的。 葛经义立即让刑部的画师根据戚值和胡韶峰提供的特征,画了一副陶安的肖像画,然后让衙役去戚值和胡韶峰最近一段时间常呆的江南会馆、酒肆、青楼等地搜寻。 刑部的办事效率很高,下午便有了线索。 这也得归根于戚值和胡韶峰都是外地人,交际圈比较简单。 两人年前入京赶考,目前在京城总共只呆了不到两个月,平日里接触的基本上都是江南同乡、同期的部分学子、会馆人员,此外还有一些青楼女子。 盘查下来不过数百人,而这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在考场中考试,所以要筛选的人就更少了。 葛经义重点调查了江南会馆的人。 会馆中一名奴仆认出了陶安的画像,说是曾看到过对方找会馆的杨管事。 刑部叫来杨管事询问。 杨管事立马认出了画中之人,确实不叫陶安,而是叫富驿,是他的一名远方表兄。此人乃是京城人氏,家中开了一家布庄,就住在南城。 前阵子,这位表兄到会馆找过他一次,两人闲谈时,富驿问过他这次会馆中谁最有高中的可能,随后又问那些人的希望不大。当时杨管事也没多想,就简单跟他说了说,还特意提了戚值和胡韶峰两人,说他们二人都出自江南富户,家财万贯,无奈总是差了那么点,这已是第三次进京赶考了,感觉希望仍旧不大,两人都比较焦躁,四处投递帖子,想寻一门靠山。 这也就说得通富驿为何会把考卷卖给戚值二人了。 根据杨管事提供的线索,刑部的人在南城一家叫富氏布庄的店铺里抓住了富驿,他跟画像有八分相似,年龄身高也大致匹配得上。 唐诗看到富驿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感慨:【真好看啊,唇红齿白,身板挺直高大,瓜瓜,这帅哥的含量是不是太多了点?怎么感觉我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帅哥啊。】 瓜瓜:【你要不要去刑部大牢里看看?】 葛经义眼睛发亮,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惜唐诗说:【你就知道泼我冷水。那地方不要去,我害怕。】 见葛经义不说话,天衡帝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葛尚书,事情办好了吗?” 葛经义连忙回神行礼:“回皇上,刑部找到了陶安,他真名富驿,人已经带到跟前,只等戚值和胡韶峰二人过来指认。” 说着他挥了挥手,两个衙役带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戚值和胡韶峰进来。 富驿一看他们两人的惨状,便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暴露了,顿时骇得面色煞白,跪在地上,浑身瑟缩发抖。 同样害怕的还有唐诗。 唐诗第一次见这样血腥的场面。 两个时辰前戚值和胡韶峰还一副意气风发的书生模样,这转眼间就被打得浑身都是血,脸上也青青紫紫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找不到一块完好的。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抿紧了唇。 倒不是同情戚值和胡韶峰。会试对这些考生而言何其重要,他们俩考了大半辈子不容易,但其他的考生也同样是寒窗苦读,千里迢迢入京赶考,同样不容易。他们俩作弊,还卖试题,破坏了考试的公正性,受到处罚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就是不大适应这种刑罚,毕竟她以前一直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让她杀只鸡她都不敢,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被打得半死不活,很难不心生恐惧。 天衡帝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唐诗的瑟缩,眉眼一斜望了过去。 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天衡帝能看到她两只水盈盈的眸子中透露出来的恐惧和不忍,还有细微颤抖的肩膀,无不昭示着她不习惯这样的场景。 他随即下令:“把他二人带下去。” 葛经义诧异,不过在看到唐诗瑟缩的脖子时恍然明白了什么,看来以后不能在福星姑奶奶面前动刑。他立即让人把戚值和胡韶峰带了下去,又让人将地上的血擦干净,这才开口询问富驿:“富驿,你的考题是从哪儿来的?” 富驿脸色白如纸,嘴唇哆嗦:“我,我……小人,小人不知。”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戚值和胡韶峰你刚才都看到了,你若再不如实招来,他们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碍于唐诗在场,葛经义说话都温和了许多。 富驿知道完了,他哆哆嗦嗦问:“大人,若是,若是小人如实招了,能不能饶小人一命?” “富驿,你没有讲条件的资格。而且即便你不说,我们顺着你也迟早能查出事情的真相,你早些交代,也少受一些皮肉之苦。”葛经义难得多说了两句。 富驿咬了咬牙,突然闭上眼睛,一头往旁边的墙壁上狠狠撞去,然后人往地上一倒,晕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个。 葛经义脸色难看,疾呼:“来人,请大夫!” 好在为防考生在会试期间身体出问题,贡院便有一名医正。 医正提着药箱过来,检查了一遍富驿的头部,发现他脑袋上撞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包,鼓得老高。 头部本就是人体极为脆弱又复杂的地方,现在他这伤势看起来就不轻,人也昏迷不醒,一看状况就不大好。 医正道:“大人,他这伤势颇重,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等他醒来后才知道。” 也就说现在没法审问他了。 葛经义皱着眉派人将他抬到了隔壁的房间:“他醒来就通知我。” 唐诗见没出人命,长吁了一口气。 【只怕醒来也没用,撞这么厉害,多半撞出了脑震荡。稍微一刺激或者晃动恐怕就要吐得昏天黑地。】 【这人现在看起来挺有勇气的,连死都不怕,可怎么就戒不了赌呢?】 【要是他能控制他的那双爪子,不去赌坊,也不会为了两百两银子就将试题卖给戚值和胡韶峰,他搞到试题的这事就不会暴露了。】 可惜啊,沾染上赌瘾的人一辈子都改不了,不管他们怎么痛哭流涕,怎么忏悔,一旦有机会他们又会故态萌发。 唐诗见过一个说以后再也不赌了,甚至为此砍掉了自己一根小指头的人。可没过几年,他照旧三天两头上牌桌,用他那少了一根手指的手掌继续打牌。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赌鬼这东西改不了,只能远离。 【这下好了,不但他要完,帮他偷考题的情人也要完。】 【这个富驿简直就是古代版牛郎嘛,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啥事都肯为他做。】 【不过最倒霉的还是情人的丈夫,小妾出轨就算了,还故意灌醉他套话,泄了题,这下他也要跟着完蛋。】 【所以说啊,酒色财气赌这些玩意儿少沾,但凡他能戒了色或酒也不至于稀里糊涂犯下这样的杀身之祸。】 葛经义恍然,原来是这样泄露的考题。 难怪瓜瓜会说,连泄题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下范围又小了好很多,葛经义马上命人去查富驿的老底,看看他私底下与哪些人有往来,包括女人。 唐诗看得直乐。 【葛大人失算了,他以为富驿只有一两个情人吗?这可是条八爪鱼啊!】 第055章 八爪鱼?富驿只有两只手两条腿啊, 这跟八爪鱼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葛经义并不明白唐诗的意思,但等他派人去查富驿的交际圈, 尤其是跟他过从甚密的女子时, 便大致明白八爪鱼是什么意思了。 万万没想到,跟富驿有染的女子竟达十数人之多, 而且这些女子无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妻妾,也算是有头有脸,见过些世面的,怎会看上富驿这么个小白脸? 葛经义瞠目结舌,查案的刑部官吏也很意外。 更让人吃惊的是,不是富驿为这些女人花钱,相反, 这些女人倒是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 富驿开的是布庄,布庄女客人多, 正好给了他接触这些富家女子的机会。 富驿这人长得俊俏白皙, 嘴巴又跟抹了蜜似的, 说话非常讨喜, 每每都将这些富家太太、大家小姐哄得眉开眼笑。久而久之,其中一些闺中寂寞的太太便跟他发生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故事。 富驿也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一批稳定的大客户。 这些女人不但自己经常光顾富驿的布庄,还给他拉客户,将他家的布庄介绍给小姐妹,府上需要用布时也往往指定下面的人从他家采买。 因此富氏布庄的生意一直挺不错。 照理来说,富驿应该不缺银子才是。但他好赌成性,手里但凡有点银子就往赌坊跑, 回回都输得精光,搞得有时候连进货的银子都凑不齐, 还得跟相好的借钱。 但就是这样一个混球,竟还哄得有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他偷会试考题。 难怪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葛经义摇摇头,一一盘查这些女子的夫家,做官的,跟这届会试有关,能接触到考题,这个范围很小,不一会儿他便锁定了一名可疑的女子。 这名女子名唤朱娘,青楼出身。 四年前被人买下,送给了詹赫做妾。 詹赫是进士出身,目前在翰林院任职,也是此次会试的一名同考官。 对于詹赫,葛经义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性子比较木讷沉闷。他命人去吏部调取了詹赫的资料,又派人去将朱娘带回来审讯。 朱娘二十多岁的样子,身形丰满,嘴唇很厚涂着鲜红的口脂,眼睛妩媚含情。 被人带到贡院,她妖妖娆娆地行了一礼,娇滴滴地说:“大人,你唤奴家过来做甚?咱们家老爷这阵子都在贡院,好久没回家了,奴家能去见见他吗?” 礼部员外郎甄嘉言一晚上没睡,现如今看她这副轻浮的做派,很是厌恶,怒斥道:“大胆,贡院会试重地,岂容闲杂人等随意走动。” 朱娘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看他表情凶狠,瑟缩了一下,扁扁嘴说:“奴家就问问嘛,不可以就不可以,大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问他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她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她不清楚吗? 提起这个甄嘉言就来火,正要发作,却被葛经义拦住了:“甄大人稍安勿躁。” 朱娘红唇一抿,掩嘴吃吃笑道:“就是,甄大人该向这位大人学学才是。” 葛经义没理会她的话,直接切入正题:“朱娘,你可认得富驿?” 朱娘故作思考的样子,水盈盈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富驿?大人是说富氏布庄的富掌柜吗?认得,奴家去他家铺子上买过几次布。” 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明显是想撇清关系。 葛经义也不意外,他们两人之间这种关系本身就见不得人,朱娘不承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招手,示意属下将人证物证带上来。 很快朱娘的贴身丫鬟小桃,还有富氏布庄的伙计张秋都被带了上来。 一看到他们,朱娘就意识到自己跟富驿的私情很可能曝光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嘴上却笑着说:“大人,怎么将奴家的丫头带上来了?小丫头不懂事,若是哪里冒犯了大人,奴家替她赔罪,大人有大量,您就饶了她吧。” 葛经义没理会她这话,而是对两人道:“说吧。” 张秋瑟瑟发抖,昨天富驿被带走后,布庄也被官府查封了,他们这些伙计也被拘了起来,他怕得很,如今葛经义一问,他便什么都一股脑地招了:“大人,朱娘与我家掌柜是相好的。两人结识快四年了,每个月的初六十八,朱娘都会到布庄与我家掌柜相会。布庄后面有一间屋子,便是他们的私会之处。” 小桃两只手攥在一块儿,低垂着头不敢看朱娘,小声说:“我家姨娘与富掌柜除了在布庄,偶尔也会去客栈碰头,大多去的是迎客居客栈。” 老底被揭穿,朱娘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幽怨地望着葛经义:“这位大人,奴家不过就是跟富掌柜聊得来,多聊了几句而已,并无什么,这都是误会!” “你们伙同从詹赫口中盗取这次会试考题也是误会?”葛经义直接放大招。 朱娘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的事,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 葛经义将证据摆在她面前:“富驿盗卖考题一事证据确凿,他现在就被关押在贡院。本官劝你坦白,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说完派人将富驿抬了上来。 富驿闭着眼睛,头上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脸色青白,一副半死人的模样,哪还有往日里的风流倜谠。 朱娘看着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受重刑,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用手捂住了嘴巴。 葛经义重重一敲桌子,厉声质问道:“朱娘,你招还是不招?” 朱娘脸色煞白,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怔了片刻,哭哭啼啼地说:“大人,这,奴家真的不知道,奴家没做过……” 她哭起来很好看,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柔凄楚模样,很容易让人心软。 可惜葛经义这只老狐狸是个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来人,上刑!” 两个衙役拿着拶子上来。 拶子是拶刑的工具,拶刑也就是夹手指。 朱娘看到刑具,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不住摇头:“不,不,大人,你不能这么对奴家,奴家要见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也是大人,你们不能这么对他的家属……” 葛经义冷冷地问:“朱娘,你招还是不招?” 眼看手指已经被套上了冷硬的拶子,朱娘怕了,连连点头:“大人,奴家招,奴家招。都是富驿逼奴家的,奴家有次去布庄买布被富驿迷、奸了。后来他便一直用这事威胁奴家,奴家怕他将这事宣扬出去,不敢不应他的要求。” “贱人,分明是你勾引老子的。”富驿睁开眼,虚弱地瞪着朱娘。 朱娘对上他怨毒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哭着鼻子说:“大人,奴家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 葛经义闻言只道:“你可有证据?” 朱娘说不出话来。 富驿挣扎着说:“大人,这贱人水性杨花,嫌那詹翰林不懂情趣,性情古板,就故意勾搭小人。小人也是一时糊涂才着了她的道。” “呸,富驿,你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你布庄的生意,四处讨好女人,跟那小倌有什么区别?跟你有一腿的女人不知多少。你当初骗我说是为你那兄长求的考题,结果却是要考题去卖钱。”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若非你苦苦哀求,又在床上戴项圈铃铛哄骗我……” 隔壁的唐诗激动了。 【哇塞,玩得这么花的吗?难怪能哄得这么多女人欢心。】 【诶,怎么不说了?别吊人胃口啊。瓜瓜,除了这种play,他们还玩了哪些花样啊?】 天衡帝摁住额头,伸手弹了一下唐诗的脑门。 唐诗吃痛,哎哟一声,捂住额头委屈地看着天衡帝:“皇上,您打奴才干嘛?” “让你当值,你在这打瞌睡,像话吗?给朕倒杯茶。”天衡帝抬了抬下巴吩咐。 唐诗吃瓜正吃得开心,骤然被打断,有点不开心又不敢反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倒茶。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瓜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瓜瓜:【宿主,本瓜是一只有节操的瓜,不该看的坚决不看。】 唐诗鄙夷:【被屏蔽了就被屏蔽了嘛,还装。】 瓜瓜:【我一只瓜不要面子的啊?】 唐诗被瓜瓜的倔强给逗笑了,把茶水端到天衡帝面前眉梢眼角都还带着笑意。 天衡帝挑眉看她:“什么事这么开心?” 唐诗抿嘴笑了笑:“没有啊。” 还有大臣在,天衡帝没多说,等她把茶水放下就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到后面去。 这时候富驿和朱娘已经吵红了眼,两人相互揭短,吵到失去了理智把他们作案的动机和过程也全抖落了出来。 这得从富驿的身世说起。 富驿有个哥哥,打小便进了学堂念书,十几岁时就中了秀才,在读书方面也算比较有慧根的,家里人都对他期望很高。 无奈造化弄人,在他哥中秀才的第二年正踌躇准备参加乡试时,他们家突逢巨变。他父亲轻信朋友,被骗光了家财还欠下了一笔债,最后气得一命呜呼,没几个月他们母亲也郁郁而终,留下兄弟俩相依为命。 富驿的哥哥没钱继续念书,为了偿还债务,也为了养富驿这个年幼的弟弟,他白日里去给富家小公子做启蒙老师,晚上拼命抄书挣钱。这么一耽误,乡试成绩自是不理想,考了两次都没中他只得暂时放弃。 直到三十岁后,还完了债务,富驿长大了,手里也略有薄财后,他哥哥才重新拾起书本,继续念书,用了七年时间,总算是考上了举人。 不过到底是蹉跎了太多时间,他哥也不是那种天资聪颖惊才绝艳之辈,此后会试皆不理想,连续三次都名落孙山。 富驿是他哥一手养大的,兄弟俩感情极好。富驿心里又一直有愧,若非他拖累,他哥当年完全不用这么辛苦,也不至于抽不出一点时间念书,以至于耽误到快四十岁才考上举人。 眼看他哥都快五十岁了还一直高中无望,富驿也开始急了。 所以在得知情人朱娘的丈夫是本届同考官,有机会接触到考题后,他便动了歪心思,想尽各种法子哄朱娘开心,又给朱娘送了一套价值八百两银子的昂贵头面,总算是哄得朱娘松了口。 詹赫这人亲近他的都知道他有个毛病,酒量浅,别人十八碗不过岗,他三杯下肚就晕晕乎乎的,再来三杯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抖落了。 朱娘便利用他这毛病,弄了一桌好酒好菜把詹赫灌得酩酊大醉,趁机套话。詹赫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又对朱娘没什么防备,迷迷糊糊的就把考题说了。 富驿由此得到了考题。 最初他只给了他哥哥一人,说是从旁人那花高价买来的考题,希望能对他哥哥有帮助。但在他又一次去赌坊,将银子都输光还欠了几百两银子,手里实在是太紧后,他便动了歪心思。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也没敢卖多的人,就通过表弟瞄上了戚值和胡韶峰。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甚至还捏造了个假名,低价将考题卖给了这两人。 想着都快考试了,总共就只有这么三个人知道考题应该是无碍的,而且这两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家住何方,即便暴露应该也牵连不到他。 但他哪晓得戚值和胡韶峰这么飘,不但利用二手考题又赚了一笔,还在考试的途中提前交卷,在皇帝和礼部一众官员面前大放厥词,漏了馅不说还惊动了刑部,顺藤摸瓜,把他和朱娘都给逮住了。 富驿昨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如今更是如丧考妣,瘫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这是都是小人的主意,跟小人的哥哥无关。他完全不知道这考题是怎么来的,求大人饶了小人的哥哥。” 葛经义严肃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念你哥哥寒窗苦读多年不易,那其他的考生也读了这么多书,他们就该被你哥哥用不正当的手段挤下去吗?” 富驿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地躺在地上。 朱娘捂住鼻子伤心地低泣,眼眶都哭红了,但她显然还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葛经义没说话。 今日第二场考试将结束,考生可短暂的休息一日。 等考生都交了卷后,他命人将詹赫、富驿的哥哥,还有另外八名买了考题的考生全部带了过来。 詹赫刚从考场回来什么都不知道,看家中小妾跪在那低声哭泣,皱了皱眉问:“葛大人,这是为何?” 葛经义目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来人,将詹赫绑了。” “葛大人,你这是作甚?本官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你不能随意拿我。”詹赫吓了一跳,神色严厉地说道。 唐诗见他还一头雾水,深表同情。 【好惨,如果有冤种排名,他肯定能挤进年度前三。】 【第一个死到临头了,还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的家伙。】 【太惨了,真可怜。】 詹赫听到这熟悉的女声,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微臣做错了什么,请皇上明示!” 【怪谁呢?只能怪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只能怪你自己要娶小老婆。】 【哎,估计是娶小老婆最亏前十名选手了。在小命面前,戴绿帽根本算不得什么,想来想去,傅国公夫人都是温柔的了。】 詹赫这下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 他用吃人的目光盯着朱娘:“你做了什么?说啊,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 朱娘本来还等着詹赫来救她,如今看詹赫都要身陷囹圄了,方才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她磕磕巴巴地说:“奴家,奴家就是趁着你喝醉问了你考题……” 詹赫啪地跌坐在地,双目喷火,手指颤抖指着朱娘:“你……毒妇害我,毒妇害我……” 说着说着他抱着头失声痛哭了起来,声音凄惨。 旁边那八名心里有愧的考生也恍然明白他们这是被发现了,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学生糊涂,不过那考题只有两道对得上,其他都不一样,求大人明鉴。” “是啊,大人,我们都是上了戚值和胡韶峰的当。是他们说找了高人押中了考题,便宜卖给我们的,我们都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过这是真的。” “大人明察,小人不认识詹大人,跟他和他家小妾更是素昧平生。小人只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份所谓的押考题,小人真的没有作弊!” …… 对比他们这副哭丧的样子,富驿的哥哥富进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跪坐在富驿面前,看着富驿躺在地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动不动,要死不活的模样,恍然明白了什么,痛哭道:“阿弟,你怎如此糊涂?都是为兄害了你,都是为兄的执念害了你……” “大哥,不关你的事,是我,都是我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富驿还想着将富进撇清干系。 唐诗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堵得慌。 这些作弊的人可恨吗?当然可恨,他们破坏了考试的公正性,破坏了考试制度和人才选拔制度,也破坏了社会的公正公平和诚信原则。 但他们就完全不可怜吗?也不是。这个时代赋予读书人能走的路太少了,能选择的机会太少了,想要出人头地,唯有科举一途。 读书只有金榜题名方算圆满,否则便是终身遗憾,也注定不能实现人生理想,政治抱负。便是如李杜这样的名家才子也因科举折戟,抱憾终身,客死异乡。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情绪也有些低落。 听到她的叹气声,天衡帝侧头,打量着她:“不忍心?” 唐诗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说天衡帝也看出来了,她应该来自一个很和平,跟大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因此也才能养成她那大胆又丰富的内心世界。 唐诗不跟天衡帝说,但她还是忍不住跟瓜瓜吐槽。 【哎,实在考不上就放弃啊,三百六五十行,行行出状元。】 【富进当初之所以能还清债务,还攒下一笔家财帮他富驿开了布庄,靠的不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雕刻技术吗?】 【别人抄书,他印刷,尤其是佛经和各种启蒙书籍,速度刷刷的,不然光靠他那只右手,就是再来十年也攒不下这笔家业。】 【瓜瓜,你说他要是不中途跑去参加科举,继续钻研他这印刷术,将铅质活字改造成金属活字,这印刷效率又要提高好几倍,何愁发不了家?】 【可惜了,明明老天爷赏了他另外一碗饭,硬是因为心里的执念和社会的认同,非要去挤科举这趟独木桥。】 瓜瓜:【利益问题,科举最初科目繁多,有秀才科、进士科、明法科、明算科、武举等,涉及文史律法天文数学等方方面面,只要某一项特别出色都可能高中。但进士科出身升官最容易,做到宰相也最容易,也是最有前途的科目,久而久之大家都更重视进士科,最后弄成了只考这一门。】 【但这些读书人天天琢磨经义,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分离,严重脱离实际。世有聪明博物者,稠人推焉,乃枣梨之花未赏,而臆度楚萍,即郑侨、晋华,岂足为烈哉?(注释,引用自《天工开物》】 【宋应星考到四十八岁第六次落榜,放弃会试做了小官,著书立学,幸得好友资助,方才有了《天工开物》这本科学巨著。】 唐诗想起这位传奇人物,也感叹:【哎,他真是一位被科举耽误的天才。要是生在现代,这样的人才多少单位抢破头。】 瓜瓜:【一个社会,应该是百花齐放的,既要给文科生成长的土壤,也要尊重科研技术人员给他们发挥的空间。但在封建社会,工匠是下九流,社会地位低,收入低,自然没有聪明人、读书人愿意钻研这个。】 听不懂?宋应星是谁?很厉害的样子,还有《天工开物》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最后一句他们听懂了,瓜瓜和福星姑奶奶似乎对工匠极为推崇。 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 天衡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葛经义看着跪在地上的十数人,也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欲说话,却见广全出来,递给他一张纸。 葛经义看完后有些讶异,但没表现出来,他将纸折叠起来小心放好,向皇城的方向行了一礼:“你等科举舞弊,证据确凿,按律当严惩,但皇上开恩,念在你等皆是初犯的份上,从轻处罚。詹赫,念在你被奸人蒙蔽的份上,革职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富驿、朱娘你二人为一己之私,盗窃考题,罪不可赦,判处绞刑。富进、戚值、胡韶峰……你们十一人因涉嫌舞弊,革除功名,杖责五十大板,流放两千里……” 只杀了两个人,确实是皇恩浩荡。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詹赫跪下磕头:“谢皇上隆恩,微臣遵旨。”谢瓜瓜和福星姑奶奶,若非他们这番话,皇上不会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但富驿和朱娘就慌了。 朱娘跪下不停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家不知道这事如此严重,不知者无罪,求皇上开恩啊……” 富驿脑袋受了伤,站不起来,富进跪下替他求饶:“大人,学生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小弟一命,求大人饶了他一命吧,他都是为了我,求求大人……” 葛经义面无表情地下令:“将人带下去,枷锁游街,以示警戒。” 读书人都好面子,戴着枷锁游街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这也是提醒其他考生,切不可作弊,否则便是这些人的下场。 等人都带下去之后,葛经义和谭元清带着礼部的几名官员到隔壁向天衡帝禀明了案情。 谭元清虽不是考官,可会试是由礼部负责,他也难辞其咎,所以他和礼部的官员都跪了一地请罪。 天衡帝看着他们,目光幽深锐利:“你们确实有罪。” 谭元清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他们礼部这些官员,还有这一届的考官都逃脱不了惩罚,连忙说:“请皇上治罪。” 天衡帝没接这话,反而问道:“谭尚书,科举传承数百年,但舞弊一事屡禁不止,你可有何良策?” 谭元清心里苦。 这个问题老祖宗都解决不了,更何况是他。只要有考试,只要高中之后身份地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作弊这种事就避免不了,哪怕被发现会砍脑袋,这世上也照样会有人铤而走险。 他苦恼怎么说才能让皇帝满意。 但正所谓旁观者清,没有压力的葛经义却瞧出了苗头。 皇上只怕是对瓜瓜和福星娘娘所说的感兴趣,有意借此事发难,改革科举。 见谭元清还没反应过来,他拱手道:“皇上,若读书只有考进士,入朝为官这一条路,科考舞弊就绝不可能禁止。微臣认为,当扩宽考试科目,给不擅经义,苦读二三十载的读书人寻找另外的出路,如此一来,作弊自然会少很多。谭大人,你说是不是?” 经他这么一提点,谭元清也明白了,赶紧说:“葛大人所言极是。” 天衡帝嘴角勾起:“哦,既如此,谭大人来说说,当如何拓宽考试科目?” 啊?怎么又是他? 谭元清只觉头皮发麻,若是要加动手的科目不应该问工部尚书吗?老徐救命! 第056章 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 工部尚书徐勘不在, 还是只能谭元清自己上。 他吞吞吐吐地说:“回皇上,微臣认为可加设算科、武科。” 也就是把科举最初的科目还两个回来。 别说天衡帝了,就唐诗都察觉到了他的敷衍。 【瓜瓜, 谭元清这是不想给科举加增加科目吧。】 就不信他一个礼部尚书, 回答个问题这么没水准。 瓜瓜:【肯定不想啊。他自己就读书人出身,哪愿意让别人来分读书人的权力。而且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要是让他以后跟那些下九流同朝为官,他心里肯定不乐意。】 【再说科举新增科目,那这些科目的考试谁来当主副考官?天文历法律法算术,他们未必懂啊,更别说出考题了,这不是分他们的权吗?】 两句话把谭元清藏着的那点小心思给暴露得干干净净的。 谭元清老脸一红,后悔不已, 生怕瓜瓜又说出点什么,连忙改口:“皇上, 增设科目一事, 微臣认为应与工部协商后再请示皇上比较妥当, 请皇上宽限几日, 微臣这就去找徐大人沟通。” 这样大的事情肯定不是一拍手就能决定的,少不得要扯皮。 天衡帝淡淡点头:“也好,你与徐勘商议,三日后把折子呈上来。” “是,微臣遵旨。”总算是拖了三天,谭元清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目的达成, 天衡帝不再久留,直接带着唐诗回了宫。 送走他, 一众礼部的官员连忙围拢在谭元清身边,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谭大人,真的要增加科举科目吗?不会以后还要让咱们跟那些下九流的木匠、铁匠一起为官吧?荒谬!” “是啊,他们怕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折子都不会写。” “他们懂什么,皇上可真是的,听风就是雨,听了那……” “闭嘴!”谭元清眼看他们越说越过分,把瓜瓜都要扯出来了,立即喝止了他们,用眼神警告地瞥了他们一眼,“诸位谨言慎行,当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也不看福星姑奶奶和瓜瓜是什么人,待会儿把老底都给你们掀了。 几个官员这才想到瓜瓜的本事,连忙住了嘴。但脸上仍旧一副不忿之色,显然心里意见不小。 谭元清焉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说到底,这事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也没苛责,只道:“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这次会试出了这种纰漏,我等都难逃其责,诸位还是仔细想想,如何过这一关吧。”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默了。 会试舞弊,什么时候都是大事。若是龙颜震怒,把他们都撤职查办了御史都不会站出来替他们说一句话。 现在皇帝之所以还没治他们的罪,一则是会试还未完全结束,拿了他们影响三年一度的会试,二则是皇上有意改革科举科目,需要礼部的支持。若是他们识趣,这时候少跟皇上唱反调,皇上也会投桃报李,将这事轻轻放下。 但若他们不识趣,硬要站出来跟皇上作对,那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点,先前天衡帝提出改革科考,连谭元清都没敢正面反对,只想含混过去。 谁知天衡帝还没开口,他那点心思就被瓜瓜点得透透的,闹了个大红脸,想蒙混过去的想法显然也泡汤了。 “谭大人,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可乱破。这事咱们不宜出面,不若跟吏部的同僚们商议商议。”有官员提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谭大人,这事可不止是咱们礼部、工部的事,礼部、大理寺、鸿胪寺……这些同僚也应该一同商议才是。” 朝中大臣大半都是科举出身。别看平时这些文人们谁都不服谁,关键时候大家还是拧成一股绳的,到时候不用他们礼部的官员出面,朝中自然有人反对这事。 谭元清捻须颔首:“诸位说得有理,此事就有劳诸位了,我去找徐大人商议商议。” 唐诗坐在回宫的马车听完这个八卦,悄悄跟瓜瓜感叹。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还不肯死心。】 【他这集结这么多人,皇帝这想法能实施吗?】 瓜瓜:【现在就看君臣之间谁更强势了。】 唐诗偷偷摸摸瞥向天衡帝,哪知被对方深沉的眸子抓了个正着,她心虚地眨了眨眼,讨好地说:“皇上,您累不累,喝茶吗?要不要我……奴才给您捶捶腿?” 唐诗本就是随口一说。 到承乾宫一个月了,唐诗发现,天衡帝并不喜人近身伺候,除了广全和东来,其他宫人跟他说话都保持着两三尺的距离。 唐诗估摸着他可能是有什么洁癖或是不为人知的癖好隐疾,肯定不会同意。 但谁知道这次她竟失算了。 天衡帝微微一笑:“好啊。” 啊? 【他怎么答应了?他怎么会答应呢?】 瓜瓜:【宿主,自己作的死只有自己上了,我给你看看啊,还有三条街就到皇宫,坚持一下,很快的。】 天衡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唐诗:“不愿意?” “没。”唐诗赶紧往前挪了几步,握起拳头砸在天衡帝的腿上,她故意加重了点力道,就是希望他会觉得不舒服赶紧喊停。 哪晓得她自己先受不了了。 【天,瓜瓜,他的腿是铁打的吗?这么硬,好痛。】 唐诗的眼泪都差点痛出来了。 失误,大大的失误,早知道她就该老老实实像以前一样装鹌鹑,别去挣表现,也就没这回事了。 第二下她学聪明了,手轻了许多,落在腿上跟挠痒痒似的,一下接一下。 天衡帝感觉腿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一股痒意从小腿往上蔓延,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正想说算了,忽地马车一个急停,车厢往后一晃,在惯性的作用下,唐诗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扑,压在了天衡帝的身上。 撞击的力气太大,撞得她鼻尖泛酸,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手也下意识地死死抓在了天衡帝的胸口,好硬,她不自觉地又摸了一把。 “你的手在摸哪里?起来!”一道沙哑愠怒的声音唤回了唐诗的理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可因为太慌张,手又不自觉地在天衡帝胸口抓了一把。 天衡帝脸都黑了。 唐诗连忙爬到了马车的角落:“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天衡帝没理她。 车帘外已经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主子,刚才一头牛突然从巷子中窜出来,惊扰了主子,属下失职。” 天衡帝蹙了蹙眉:“回去领罚。” 唐诗瑟缩了一下。 【瓜瓜,完了,他会不会罚我啊?】 【我不是故意的啊。不过狗皇帝的胸肌真不错,一块一块的,饱满有力,手感还真不错。】 【估计腹肌应该也很不错。】 天衡帝只觉胸口滚烫滚烫的,燥意从胸口窜到脖子蔓延至耳根,偏偏唐诗还不消停。 【哇塞,瓜瓜,你看到没,狗皇帝的锁骨上有一颗红痣,正好卡在白皙如玉的锁骨中间,鲜红鲜红的,像一颗水珠,好性感,我好喜欢。】 天衡帝只觉浑身都燥热无比,他挪了一下腿,将左腿交叠在右腿上,抓了一本数丢给唐诗:“念一念!” 说着将刚才被唐诗无意中拽得有些低的领口拉了上去。 唐诗有点可惜:【哎,看不见那颗漂亮的痣了。】 瓜瓜提醒:【宿主,让你念书呢,你再不念小心被踹下去。】 唐诗这才翻开书中规中矩地念了起来。 她如有实质的目光总算是挪开了。天衡帝微微松了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连续给自己倒了三杯茶,喝完后,那种燥热的感觉才消下去了一些。 等马车一进宫,他便先下去了,都没叫唐诗今天去御书房陪侍。 唐诗开始还有些忐忑,怕得罪了大老板日子不好过。 但等她回到承乾宫,东来说不用她伺候,让她一边自己玩去,她乐了,彻底放飞了一个下午,窝在偏殿吃吃点心,看看话本子,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 这才是摸鱼的正确姿势嘛。 【瓜瓜,是不是我今天在马车上不小心摸到了皇帝,让他不爽了,所以下午把我冷在一边。】 瓜瓜:【你说呢?你玩了半天,我还以为不在意呢。】 唐诗:【在意,怎么会不在意。他肯定有洁癖,不喜欢人碰他,今天只是摸了他一下,他就放了我半天假,你说我以后要是天天对他动手动脚,是不是要不了几天他就会把我赶回昭华殿?】 瓜瓜都无语了,好半天才说:【宿主,秀还是你最秀!】 唐诗乐了,看来这法子还真行得通,她今晚要不要假装爬床,说不定狗皇帝今晚就把她赶回昭华殿了。她都一个月没睡自己的床了,好怀念在床上随便打滚的日子。 可惜唐诗的计划没能实施,因为天衡帝这个工作狂又在御书房批奏折到半夜,什么时候回寝宫睡觉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他也都忙得很,只偶尔叫唐诗去伺候,旁边还有不少宫人,让唐诗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早朝上,日常事务讨论完后,天衡帝点了谭元清:“谭爱卿,增加科举科目一事,你与徐爱卿商议得怎么样了?” 谭元清跟徐勘碰了一次头。 徐勘身为工部尚书,跟他们这些文人又有些不一样。 工部主营造,最多的便是工匠和各种治水、修筑城墙、制造武器等的能工巧匠。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才,工部有时候会被冠以“贱”。他们往往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最低的俸禄,身份地位也被人瞧不起,连带整个工部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是六部中最低的。 身为工部尚书,徐勘在几个尚书中也是最受气的。 如今皇帝有意改革,对他们工部来说可是一个机会,他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可谭元清哪是真心实意找他,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吵了起来,最后弄了个不欢而散。 听到天衡帝发话,徐勘主动从袖袋中掏出一份奏折双手举起:“皇上,微臣与谭大人意见相左,因此微臣花了三日,单独写了一份微臣的看法,请皇上过目。” 天衡帝点头示意广全去拿奏折。 谭元清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好你个老徐,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话不多的样子,背地里跟他玩阴的。不用看都知道,皇上肯定更欣赏徐勘的这份奏折。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徐勘冒头了,皇上就不会问他意见了,其他大臣一会儿保准将火力集中徐勘,他就可以神隐了。现在会试舞弊的事还没过去,他们礼部实在不宜在这时候跟皇帝唱反调。 果然,天衡帝看完徐勘的奏折后,再也没提他。 “徐大人这份折子,朕认为不错,诸位爱卿看看。” 广全将奏折拿了下去,一圈大臣围上去看徐勘到底都写了些什么。 等看完后,好些个大臣的脸色都不好看,其中尤以吏部的官员反应最激烈。 “皇上,能工巧匠不过是下九流,如何能纳入科考?况且,这种考试又无统一的标准,更容易舞弊造假,与皇上的初衷背道而驰。微臣认为不可。”吏部反应最激烈,苏和宜这老小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随即又有数名官员站出来声援他:“是啊,皇上,不光是科举,便是以后的贡献和绩效考核也是个难题。” 徐勘不赞同:“苏大人,此言差矣,这些怎就不能纳入考核?匠人的熟练度,创造能力都可以作为考核标准。工部主管山泽、屯田、工匠、水利、诸司公廨纸笔墨等具体事项,正是你口中的这些下九流修筑了城墙保护城池安定,也是他们筑堤排水引渠让农民少受天灾之苦,保国库田赋收入,也是他们制造兵器……这些都是为国尽忠有大用者如何等不得大雅之堂?” 唐诗好想给他鼓掌。 【徐大人说得极是。没有工部,冬日的炭火,夏日的冰块,哪里来?没有工部你们这些各衙门的笔墨纸砚从……搁现代,工部这些好多都是非遗传承人,走哪儿都要被称一句“大师”,享受国家津贴的。】 【至于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考核标准就更扯淡了,那就制定啊。科举考试也不是生来就有的,那也是先辈们创造出来的。瓜瓜,你说是不是?】 瓜瓜客观地说:【封建社会也就数学形成了一门系统的学科。物理化学现在都还是神学、玄学,生物学更是没影,而且古代读书的成本太高了,文盲太多,确实没法套用现代的考试制度。】 不少官员松了口气,瞧瞧,这无所不能的瓜瓜都说不行,那皇上总该消停了吧? 可惜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因为瓜瓜出了个主意:【其实这个可以借鉴建国初的八级工制度,或是采用现代的工程师等级制度,重新划分一套考核标准,评定等级,制定晋升的标准。】 前面的没听懂,最后一句大家都明白了。 这其实也是个办法。 但朝中官员很多还是没法接受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最后却跟这些下九流为伍。 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 天衡帝掠过底下大臣们的各色反应,赞许地说:“徐爱卿所言有理。周尚书,你怎么看?” 周尚书周泰一直稳如泰山,被点名,他不急不徐地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兹事体大,依微臣之见,不若让六部商议,拟出个章程,再行定夺。” 这话看似是顺着天衡帝跟徐勘,但实际上还是用了“拖”字诀。 没看徐勘跟谭元清两个人意见都没法统一吗?更别提六部这么多官员凑一起了,这群人只怕是商讨几个月都达不成一致。 很多事情拖久了,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唐诗仔细盯着周泰看了几眼,跟瓜瓜讨论。 【哇塞,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官啊,果然有一手,这推脱的功夫比谭元清还高明几分啊,哪怕皇帝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挑不出毛病。】 【瓜瓜,你说这周尚书如此老练狡猾,怎么就生了燕妃那么个炮仗一样的女儿呢?我都有点怀疑燕妃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了。】 燕妃的智商显然没继承到她老子的一半。 饶是淡定如周泰脸也隐隐有些扭曲,这不是往他身上泼脏水吗?好在瓜瓜及时替他澄清了。 瓜瓜:【宿主,确认过了,亲生的。你想想清北父母生出的娃照样有年年倒数第一的,智商这种东西可不一定会遗传。】 唐诗恍然:【明白了,燕妃就是那个学渣嘛。学神父母生出个学渣女儿,哎,周尚书肯定没少头痛吧!】 本来没有头痛过,本来觉得自家闺女漂亮可爱的周尚书忽然觉得自家是不是错了?早知道当初就好好教育教育这闺女的,也省得在朝堂上被人嘲笑。 周尚书不愧是个老油条,就是沉得住气。 哪怕被唐诗点明了心思,还吐槽了女儿,他依旧淡定得很,半句都没再解释的意思。 天衡帝看了他一眼,又将问题抛给了徐勘:“徐爱卿,你怎么看?” 徐勘知道这事阻力很大,早前几天跟工部的官员商议了许久,如今又见皇帝站他这边,底气足了不少,拱手道:“皇上,微臣有个想法,既然谭大人、周大人、苏大人等都认为这个考核标准不好定,不若交给工部来做,工部一定会拟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考核标准。” 他这话一出,殿内不少大臣脸色大变,其中尤以吏部和礼部官员的脸色最难看。 官员的考试、考核、录用分别是由这两个部门评定核实的。要是真将这个事交给了工部,岂不是将他们的一部分权力给分了出去? 这下连礼部那些本来想装鹌鹑的官员也忍不住了,一个个跳出来反对:“皇上,不可,这考试、考核、录用都由工部负责,那以后不成了工部的一言堂?” “是啊,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 工部的官员,还有一部分支持科考改革的官员跳出来据理力争。 朝堂上又吵成了一锅粥。 唐诗已经习惯了,第一次的时候还觉得稀奇,现在见怪不怪,达官贵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吵起架来跟市井小民没什么两样。 她自动屏蔽了这些吵闹声,继续看八卦,越看越有趣。 【哇塞,周尚书家这智商遗传有点奇怪啊。不光是女儿,连儿子也没继承周尚书的学神智商,三个儿子竟没一个高中的,甚至连秀才都只有一个,啧啧!】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周泰尽管觉得没面子,可这也是事实。 他磨了磨牙,今天这几个小兔崽子真是让他丢死人了,女儿嫁人管不着就算了,三个儿子得好好管管,要是再考不中就将这些家伙的月银全部扣光。 他就不信了,三个儿子总不可能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咦,其实也不是没有遗传他的智商嘛,这个周二明显是个聪明人,就是技能点好像点歪了,没点到念书啊。】 【哈哈哈,要笑死我了。周尚书反对科举增加科目,给工匠发明家们一个机会。可偏偏他这二儿子就是个天生的科学家发明家啊。难怪这么多年连秀才都没考上呢,敢情一直阳奉阴违啊,表面上在家里在国子监认真念书,实则偷偷搞小发明。】 【别说,他这些小发明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这个捉鱼机器人,鱼吃了鱼饵后,后面的部件发动,石头落下,开口合起来,浮力减轻,机器人就飘到水面。这用了不少物理学上的知识啊。】 唐诗是真的很佩服周二的奇思妙想和动手能力。 可落到周泰耳朵里,这却是儿子不务正业的象征。他觉得老脸都丢尽了,身上散发着一阵低气压。 谭元清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周泰一世英名,只是儿女个个都不争气。还是想开点吧,他们这些官员哪个没丢过脸呢,这次只不过是轮到吏部尚书了而已。 瓜瓜:【不止呢,宿主,你猜猜他现在在干什么?】 唐诗对周二来了兴趣:【瓜瓜别卖关子,他是不是又搞了什么有意思的小发明?哎,真想认识他啊。】 瓜瓜:【他想上天,仿照木鸟飞天的故事,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偷偷制造了一只翅膀长达两米的木鸟,正准备在郊外的山坡上试试这只木鸟能不能飞起来呢。】 一只翅膀两米,那两只翅膀就是四米,这得是多大一只木鸟。 太笨重了,若只是想试试木鸟能不能飞上天空,实在用不着造这么大一只鸟,弄个几十公分的翅膀就足够了。 唐诗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该不会是打算自己坐在飞鸟上吧?】 瓜瓜:【宿主你好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唐诗慌了:【靠,科学狂人啊,他这是不要命了,要是从半空中摔下来,这不死也得断胳膊断腿吧!】 扑通! 周泰猛地跪在地上,脸色发白,捂住胸口急切地说:“皇上,皇上,微臣身体不适,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人命关天,天衡帝很好说话:“准了,广全,周尚书身体不适,赐轿送他出宫。” “多谢皇上。”周泰跟火烧屁股一样,拱了拱手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第057章 周泰是真的够稳。 出了宫, 上了马车,他还没忘记做戏,将耳朵附在随从身边, 皱了皱眉, 然后惊骇地大问:“什么?那个混账东西,快, 快,让车夫出城,以最快的速度出城!” 随从愣了下,但反应非常快,连忙掀开车帘吩咐车夫。 马车火急火燎地出了城,直奔城外的山坡上。 远远的,周泰边看到了那只木鸟。 木鸟极大, 翅膀展开数米,上面涂着红色、黄色、绿色的油漆, 五彩缤纷, 宛如传说中的神鸟凤凰。 不过这会儿他完全没心思欣赏这只木雕,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正在往木鸟身上爬的青色身影给吸引住了。 “住手, 停下来,老子让你下来……” 这一刻,什么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什么万人之下的二品大员的架子,通通都不重要,他就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普通父亲。 眼看马车上坡吃力,周泰直接跳下了马车, 一路狂奔上,风将他的帽子刮得老远, 因为跑得太急,他的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可他完全顾不得,眼睛里只有那个胆大妄为的儿子。 风把他的声音吹到了山坡上。 周二公子的小厮听到这声音,循声望去看到了周泰,顿时吓得差点摔到山坡下去:“二公子,不好了,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刚爬上木鸟的周二脸色大变,对下面几个随从高声喊道:“快,快,将飞鸟推下去,快点……” 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用力摇木鸟背部一左一右的两根铁棍。 他这只木鸟翅膀是仿了鸟儿,但驱动仿造的是船只,两个两棍一摇,一圈一圈转起来,那木鸟的翅膀也跟着扇动。 小厮见翅膀动了起来,用力将木鸟往山坡下一推。 木鸟滑行了几丈,渐渐脱离了地面。 周泰浑身狼狈地爬上山坡便看到一只木鸟振翅高飞,一下又一下,宽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在青青的绿草上留下一团阴影。 太壮观了! 他还真的飞了起来。 虽然木鸟始终只离地面一两丈那么高,可这已经很让人震惊了。 木鸟飞出两三百米远,扇动的翅膀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低。 小厮们激动的欢呼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碰! 木鸟忽地直直坠在了地上。 这一声仿佛重重敲击在周泰的心上,他连忙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直接往木鸟坠落的地方奔去。 等他跑到飞鸟旁边就看到周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跪坐在地上,明明都疼得汗珠都冒出来了,但他却嘴巴裂开,两只眼睛灿若星辰,嘴里不停地欢呼:“我成功了,我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周泰骤然停下脚步,一眨不眨地看着儿子脸上前所未有的开心和得意。 这张脸仿佛与二十多年前,他金榜题名时的样子重合了。 “二公子,二公子,你摔到哪里了?”小厮的声音唤回了周泰的思绪。 他蹙眉上前,明明心里很着急,但却板着脸凶巴巴地说:“活该,不要命了!摔哪儿了?” 周二脸上的笑容一窒,指了指左臂:“这里骨头错位了,有点痛。” 除此之外,他的脸上、腿上还有些擦伤,不过都是轻伤。 周泰瞪了他一眼,叫来随从将他抬上了马车。 唐诗见周二没什么大碍,也松了口气。 【幸亏那只木鸟飞得不高,地面又没什么尖锐的东西。】 【瓜瓜,后来那只木鸟怎么慢了下来?】 瓜瓜:【周二力气不够,快速摇了上千下,两只胳膊发酸,摇不动了。】 唐诗想笑:【哈哈哈,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救了他一命。他这想法不错啊,不过光想靠人力上天简直不可能,船只在水里有浮力托着划桨要轻松得多,而且实在划不动了也可以歇歇。可飞机在天上不行啊,还是必须得有燃料做支撑才能长时间远距离飞行。】 瓜瓜:【没错,他搞热气球都比这木鸟飞天成功的概率大得多。不过也亏得他不是搞热气球,不然飞上去没法下来,肯定要完。】 听到周二没事,大臣们也松了口气。 只是如今周泰这个吏部一把手都被亲儿子打脸了,他们再激烈反对,总感觉没那么理直气壮。 天衡帝看着众心不在焉的大臣,心里有了计较。 科举改革,反对最激烈的便是吏部和礼部,其他的大臣也有不少反对的,可没他们这么激烈。 如今礼部因科举舞弊一事正是气短之时,周泰又不在,吏部的人一盘散沙,是推行新政阻力最小的时候。 天衡帝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道:“诸位爱卿的顾虑朕都明白了。既然不宜将工部的各种工匠技术加入到科举中,那就另行单独设置一门工考,同样三年一届,比会试晚两个月,在四月初九举行。” “工考采用推举制与海选制结合,各州县按规模大小可推数名能工巧匠入京参加工考。海选制则交由工部来办,前一年的秋季各地未被推举的能工巧匠,还有工部的匠人都可将自己的设计、发明递交到工部,入选者可参加四月初九的工考。” “至于工考的流程和科目,由工部来制定,礼部、吏部可各派一名官员监督,以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 这个流程好像也还可以。对现在的科举考试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原先反对的官员都没再吭声,只是彼此交换眼神。 唐诗也有些惊讶。 【瓜瓜,皇帝这办法不错啊。不过就是要防止一点,最后所谓的能工巧匠,所谓的发明都是来取悦皇帝了。】 瓜瓜:【难免的,毕竟得了皇帝的欢心就可鲤鱼跃龙门了,很多人会故意往这些能取悦上位者的方向投机取巧。所以要工考也要分详细的科目类别,制定一个相对统一衡量的标准,比如农业方面,农业机械的发明与改良、嫁接育种技术等可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增加产量的发明发现才能视之为进步,作为评定工匠农人的标准。比如木匠机械方面,应该把发明了新式的技术或是改良了木工机械,发明了更高效的守城攻城器械等等作为评判标准。】 唐诗:【你说得有道理,考核的标准应该实用而非取悦权贵方面的创新,这样才能促进科技的发展。我看徐勘很维护工部,像是个干实事的,在制定工考这块时应该会注意这一点吧。】 本来没想那么多的徐勘激动不已,真是恨不得拿个小本本出来赶紧将这些都抄下来。 天衡帝勾了勾唇,答案都送到他们面前了,若是工部连抄题都不会,徐勘这工部尚书也该换个人来做了。 见无人反对,他又放了一记重锤! “工考者凡是通过者,免五十亩田赋,见官不跪,每月两贯钱的补贴,不包括在俸禄之内。” 这待遇比举人差一些,但比秀才又要好一些。 大臣们看出了皇帝志在必行,有点意见不多就没反对,但谁知道天衡帝还有后话。 “每年工考者前三五,朕要亲自接见,若其有特别出众者,封爵,仅传一代!” 满朝哗然,封爵,这是何等荣耀的事,这也是多少大臣孜孜不倦求了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如今这些工匠却有机会封爵,让他们怎么平衡? “皇上,区区匠人,能得窥见圣颜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何能封爵?这不妥啊。” “是啊,皇上,此事不妥,匠人而已,又未曾对朝堂对大雍立下汗马功劳,这如何能封爵?” “皇上,若匠人都能封爵,岂不是寒了众多忠心耿耿的将士、大臣们的心?” …… 【笑死了,说得好像非要劳苦功高才能封爵一样。】 【傅国公他们家立下过什么汗马功劳?不过就是生了两个好女儿而已,短短二十几年就由一小官升为一品国公,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家族。】 【还有正在说话的海宁伯,他们家的爵位是拍先先帝马屁得来,他咋好意思反对啊?】 【照他们这标准,傅国公、海宁伯……他们这些人的爵位是不是得来不正,应该先撸了?】 随着唐诗一个个点名,原本还在跳脚的许多勋贵和其亲家都讪讪地闭了嘴。 朝堂上反对的气焰一下子弱了很多。 葛经义看得好笑,站出来道:“皇上,诸位大人对封爵意见如此之大,不若朝廷重新讨论讨论封爵的标准和传袭的标准。微臣也认可,非大功绩者不可封爵,子嗣不肖者,亦不可承爵。” 好多大臣,尤其是勋贵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要严格按照立功来封爵,再对承袭爵位的要求也严格几分,那这朝中大半勋贵的爵位都要被撸掉。 唐诗好想笑。 【狠还是葛大人狠,一句话就让他们都变成了哑巴。】 【真是笑死了,瞧不上人家工匠封爵,他们有什么资格?要真论本事,他们有些未必如那些工匠。写《齐民要术》的贾思勰,写《天工开物》宋应星,写《本草纲目》的李时珍,指南针、造纸术、活字印刷术、火药的发明者,这些人哪个不配封候将相,千古流传?】 【几百几千年后,世人都还记得他们,将他们记在史书中代代流传。可有几个人记得这些庸庸碌碌,尸位素餐的达官贵人?】 【他们这些人往上数个几代,十几代有几个不是不入流的出身?】 尤其是开国跟着打天下的那帮功臣,有不少出身寒微。 被葛经义摆了一道,又被唐诗骂了一通,刚才还反对得最大声的勋贵们立马闭了嘴。有些脸皮厚的还马上改口:“微臣认为皇上所言有理,若为大雍立下大功,便是贩夫走卒又如何?” “是啊,只要于大雍有功,对朝廷有利,封爵也是应当的。” …… 一个个顿时变得很好说话起来。 唐诗看着这些墙头草,甚是无语。 【葛大人真厉害,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放葛大人治治他们。】 大臣们心里苦,但大臣们不说话。 这位姑奶奶是真惹不得,还有葛经义那老小子,简直是马屁精投胎。 因为没人反对,这事便愉快地定下来了。 这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刚考完的文人学子们听说了这事,很多心里都不服。凭什么啊?他们寒窗苦读十年,最后跟那些下九流一样? 有不少学子跑去找文官,尤其是那些欣赏他们的文官,希望能上书恳请皇帝改变主意。 其中周泰身为六部之长,找他的人最多,除了这些激情澎湃的学子,还有一些老古板的官员。 但周泰哪有这个心思啊。 因为他家里都快闹翻天了。 周二被逮回去后挨了一顿训,周夫人又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本来都有点心软打算收心好好读书了,谁知听说朝廷要开工考,三年一届跟会试一样,若能得前三甲有幸见皇上,还有可能会封爵。 自己的“不务正业”能得到朝廷认可,若是干得好,照样可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周二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他不顾自己身上有伤,主动跑去跪祠堂,一跪就是一夜,恳请周泰允许他去工部。 周泰都要气死了。 他儿子要是去了工部当那下九流的匠人,以后同僚们怎么看他? 但周二倔强得很,都跪得两眼发晕了,浑身摇摇欲坠了,还不肯起来。 这可心疼坏了周老夫人和周夫人。两人齐齐向周泰施压:“哎呀,老二想去工部就让他去吧。家里又不止他一个,还有老大跟老三呢。” 周老大两兄弟也跟着点头:“是啊,父亲,二弟从小便喜欢捣鼓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让他去吧,儿子会好好念书的,求取功名之事就交给儿子和三弟吧。” 周泰看着他那敦厚的样子,实在是说不出苛责的话。 老大有多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无奈天资有限,苦读二十年也只考中了个秀才,这辈子指望他金榜题名怕是难了。 “爹,儿子以后一定会努力的,争取给咱们家挣个爵位回来。”周二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 周老夫人心疼孙子:“哎呀,我的孙儿真有志气,祖母相信你。” 一家人都跟他唱反调,周泰能怎么办? 他在外头再威风,在家里还是要听他老娘的。 “你真的要去,不后悔?” 周二听出了周泰话语里的松动,连忙保证:“爹,您放心,儿子一定会混出个名堂,让您以儿子为荣的。” 周泰皱着眉:“天天瞎捣鼓这些玩意儿能有什么出息?老子不求你闯出什么名堂,但今日这种可能伤害身体的事绝不可发生,否则老子将你绑回来,把你藏的那一堆玩意儿都给烧了。” 周老夫人和周夫人也连忙应和:“是啊,老二你要捣鼓这些咱们不反对,可你不能再冒险了,不然祖母/娘也支持你爹。” 周二可以正大光明地发展自己的爱好,欣喜不已,连忙答应。 他的伤都还没好全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工部拜师学艺,打算在工考时一鸣惊人。 这事传出去后,老顽固大臣们看周泰的目光俨然是在看一个“叛徒”。 周泰哑了声,谭元清也不开腔,最后这场风波还没闹起来便消弭于无形。唯一的变化就是工部变得很忙,不少能工巧匠想进工部。 因为很多时候,工匠们都是世代相传,父传子,师传徒,学到的有限。 工部就不一样了,这里集中了全国最顶尖最优秀的一批匠人,而且什么奇才都有,在这里能学到家里没有的技术。 最后工部官员经过商议,拟出了工考的几大类,农林牧副渔、机械兵器制造、建筑营造水利、盐池铸币锻造,没划分到这四大类都划归为其他。 加一起总共五个类别,至于参加工考的标准,要么是地方举荐,要么是有某一项发明或创新。 标准拟定后,便发到了各州县,并在京城贴出了告示。 因为第一年太匆忙,日期推迟到六月初进行,各地将推荐名单和人员一并送入京中。 工考之事尘埃落定之后,很快便到了三月中旬,春闱放榜的日子。 这对汇集在京城的近两千名读书人来说可是人生中的大事,当天一大早就有无数考生守在榜下,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届春闱总有有一百多名考生金榜题名。 虽说后面还有一轮殿试,但殿试几乎不淘汰人。 也就是说这些才俊都说妥妥的准官老爷,其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他们也忙了起来,忙着各种交际,同届考生聚会积攒人脉,跟赏识自己的大人来往,以求谋个好前程。 尤其是那些还未婚配的青年才俊,更是这些宴席中的香饽饽,天天赴宴都不带歇息的。 当然,朝中大臣们也忙了起来,尤其是家中有适龄闺女的,这不就是相看的好时节?尤其是那些排名靠前的青年贡生,更是不少达官贵人争相捉婿的目标。 有些甚至有官员相中了同一个女婿,然后吵得不可开交,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在朝堂上都杠了起来。 这不太常寺少卿李常民就跟翰林院侍读学士裘田为了先帝忌日之事吵了起来。 裘田认为国库不丰,先帝忌日应一切从简。 李常民觉得百善孝为先,先帝忌日当隆重周到。 其实两人之所以这么不对付还是看上了同一个女婿。 两人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 唐诗躲在角落李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我倒要看看他们让他们不顾颜面也要争抢的贡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抢手。】 【黎纲,今年会试第七名,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果然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啊。】 既年轻会试成绩又这么靠前,说明其才学出众,即便拿不到殿试前三甲,那也是这次会试的佼佼者。 【瓜瓜,他长得好不好看?】 瓜瓜无语:【当然好看,要是长得太丑太矮,李常民和裘田也不会在榜下就一眼相中他。你当人人都是闵政啊,专门挑矮矬坏当女婿?】 闵政苦瓜脸…… 咱们就说能不能忘了这事,不要三不五时地又把他拉出来?他也是要脸的好吧。 可唐诗对他怨念很深,现在瓜瓜提起,她仍不忘踩一脚。 【也是,闵政这种奇葩极品到底是少数。大部分父亲还是希望女儿嫁个相貌堂堂又才华出众的丈夫。话说这黎纲到底多好看啊?他们俩都相中了,还为此撕破了脸?】 瓜瓜:【他们今日在城外的通河下游的一条支流上举行曲水流觞,京城好多贵女特意绕道去看这些贡生,其中一大半的姑娘都盯着黎纲看,好多见了他都羞红了脸。】 唐诗相信黎纲是真的好看了:【这是经得住考验的美貌啊。曲水流觞,是历史上那个曲水流觞吗?】 瓜瓜:【对,模仿古人,吟诗喝酒。】 唐诗疯狂地心动了:【我只在课本上看过文字描述。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一群才华横溢的学子在通河边吟诗作画,好不风雅。光想想就好激动,真想去看看,瓜瓜,他们这个活动要搞几天啊?】 瓜瓜:【还几天呢,今天就完了。当然,要是又有人设这种宴也还会举行。】 唐诗垮下了嘴角,感觉自己是没机会去见识了。 但很快她又来了劲儿。 即便不能亲自跑去看热闹,但她还有瓜瓜可以看现场直播啊,也比看一群老头子们吵架好玩多了。 只是看了一会儿,唐诗又感觉没意思了。 没办法,她一个现代人,文言文造诣真的很普通很一般,诗词歌赋除了会被那些脍炙人口的名句外,更是一窍不通。 所以在第二十词听到瓜瓜转述谁谁即兴作了一首诗获得满堂喝彩后,唐诗只有一个想法。 【我觉得这游戏还没玩真心话大冒险好玩。】 瓜瓜:【宿主,你真俗。不过实话实说,真心话大冒险确实更有意思。】 唐诗:【咱们俩都是俗人啊。】 瓜瓜:【所以臭味相投,你才会绑定我。】 唐诗很无语:【臭瓜瓜,你就不会用意气相投吗?我不想理你了,无趣。】 瓜瓜:【别啊,好戏来了。宿主,你要不要看?】 唐诗立马来了精神:【咋的,有贵女当面抢婿?】 瓜瓜:【那倒没有,你自己看吧,笑死了。】 唐诗赶紧翻八卦。 通河下游,绿柳拂面,清风徐徐。 一群士子正在谈诗论经,好不惬意。 忽地远处仙乐飘飘,一辆马车驶来。 这马车极尽奢华,车上缠绕着金丝银线,四角绑着桃红色的纱巾,马车前后各跟了八名窈窕婢女。 这些婢女一个个都是二八年华,容貌秀美,穿着统一的粉色银纹蝉丝衣,手臂上搭着白色的披纱,手里提着银盆,盆里是刚从枝头采摘下来的桃花。 随着音乐声响起,她们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一样,不约而同地举起纤纤玉手,往空中一撒,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宛如桃林仙子降世。 士子们都看呆了。 京城贵女这段时间他们远远的见过不少,可如此奢华高调做派的还是第一个。 别的不说,单是马车的装饰,婢女们身上的穿着打扮,这些加起来估计都得上千两银子。 读书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谁不想找个漂亮温柔家里又有钱有势的老婆? “这是谁家的千金啊?” “不知道,要么是显赫的勋贵之后,要么是朝中大员家的千金吧?” “郡主县主也有可能。” “婢女都个个容色出众,这位千金不知是何等芳华绝代的美人。” …… 他们纷纷猜测这女子的身份,最后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这肯定是个出身高贵,国色天香的千金小姐。 若能寻这样一位千金为妻,得少奋斗二十年。 不少还未曾婚配的贡生都蠢蠢欲动。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若能得了贵女欢心,以后美人财富权力兼得。 “这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相逢就是缘,咱们去拜见拜见这位姑娘吧。” 有了人开头,其余的纷纷附和,连已经成了家的也凑过去看热闹。即便这等好事落不到自己头上,若能一睹这位佳人的芳容也不虚此行。 于是一行人来到马车前,拱手道:“姑娘好,我等是今科学子,金榜题名后大家相邀到通话边举行曲水流觞,谈古论今。有缘遇到姑娘,不知姑娘可否一见?” 马车停下,里面传来一道柔媚动听的年轻女声:“诸位学子想见小女子?” 声音酥软动人,大家越发肯定这是一名漂亮的胡娘,更心动了。 “小生仰慕姑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小生是这次会试十八,家中良田千亩。” “姑娘,小生身高七尺有余,作得一手好画,不知是否有幸为姑娘做一副画?” …… 他们简直是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美人一顾。 唐诗看得捧腹大笑。 【笑死了,瓜瓜,实在是太好笑了。】 【李常民和裘田还是太嫩了,这波最大的赢家是武安侯啊。】 李常民和裘田齐刷刷地瞪向了武安侯,这家伙不老实啊,他们俩还没争出胜负,他竟半路截胡,还把姑娘打扮得如此浮夸派出去,太阴险,太狡诈了。 他们这种老实人咋跟武安侯这种花招百出的家伙拼? 许多大臣看武安侯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好家伙,原来还可以这样捉婿啊,他们学到了。 只有武安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家根本就没适龄的姑娘,捉什么婿?放榜那天,他都没派人去看,今天这事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跟武安侯府走得近的也清楚,他们家没有正值婚配的姑娘。 可瓜瓜和福星姑奶奶不会乱说,那这是咋回事? 武安侯想到这里立马瞪大了眼睛,莫非是有人冒充他们家的人在外招摇撞骗?好个骗子,胆敢破坏他们家的名声,等一会儿朝会结束,他就带人去将这骗子捉拿去京兆府。 但很快武安侯的愤怒就化成了尴尬。 【哈哈哈,车帘掀开了,在贡生们的千呼万唤中,一条满是汗毛的粗大腿伸了出来。】 【武安侯府的三爷真是绝了,他故意的吧,这天气又不热,根本不需要把腿露在外面。毛绒绒,又粗又黑,他这是打算闪瞎这群贡生的眼吗?】 【哈哈哈,损,太损了!好想看看这些贡生的表情,太乐了。】 朝堂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只有武安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058章 通河边上未曾婚配的学子们就跟孔雀开屏一样, 极尽所能地展示自己的财力,展示自己的才学,若是这两者都不出众的便变着法子从其他方面夸自己。 有的竟赋诗一首夸自己的外貌, 还有的说自己家往上五代都是痴情种, 无子四十方可纳妾,甚至还有的说他家保生儿子云云, 总之是花招频出,只为博得美人一眼。 这么大的阵仗引得在通河附近踏青的游人都围了过来。 不一会儿,这片草地附近就聚集了成百上千人。 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马车里的女子终于再度开了口:“诸位公子盛情难却,小女子若不出来见一面,便是小女子失礼了。只是小女子相貌平平,还望诸位公子莫要嫌弃小女子的长相。” 这话没人相信。 绿叶衬红花的道理谁不懂, 她若真长了一张无盐脸,怎么可能带十几个漂亮的婢女招摇过市, 这岂不是显得她更普通了? 大多书贡生都觉得这话是对他们的考验。说不定这些婢女随从甚至是看热闹的游人中就有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给他们的一言一行打分。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更是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嫌弃。 “怎么会呢?姑娘蕙心兰质, 品行高雅, 至于外貌不过是一层皮囊罢了。” “是啊,俗话说,娶妻当娶贤,人品为上。姑娘心胸宽阔,品位不凡,定是个妙人。” …… 一个个妙语如珠,视美色如粪土的模样。 马车中传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随即那女子终于开了口:“承蒙诸位公子不嫌弃小女子蒲柳之姿,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 话毕, 一只削葱指轻轻掀起了帘子的一角,手指粉嫩白皙,白皙透亮,美如柔夷。 单是一只巧手就让人心神荡漾。 贡生连同游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美人出场。 下一刻,一条覆着密密麻麻黑色汗毛的小腿伸了出来,这条小腿足有碗口那么粗,小腿上的肌肉紧实,青筋脉络依稀可见。 现场静寂了数息。 贡生们的嘴巴张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但更让他们崩溃的还在后面。 小腿落地,紧接着一个又矮又胖,还蓄着满嘴络腮胡的糙汉子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会是你?那姑娘呢?我们明明听到了姑娘的声音。”有贡生不可置信地说。 “是啊,刚才那只手也分明是女子的手。是不是你挟持了车中姑娘?” …… 面对这些贡生几近崩溃的样子,武安侯府的成三爷仰头哈哈大笑,然后一掀车帘,车中情形一目了然。 里面只有一名相貌常常的婢女,婢女下了马车,恭敬地站在成三爷身后,福了福身:“三爷,奴婢今日表现可还行?” 成三爷捧腹大笑:“不错,春莺你今日表现甚好,回府去账房领五两银子。” “三爷,三爷,那奴婢呢?”端着银盆的漂亮婢女们也拥了上前,娇滴滴地说道。 成三爷心情大好,一挥手:“都有,都有。”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平白看了一出好戏的游人们跟着笑得乐不可支。寻常捉婿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妄图攀高枝,最后绝色美女竟是个抠脚大汉这样的反转更有看头。 只有被戏耍的贡生们一个个脸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今天这事一传出,全京城的人都只怕都要笑话他们。 贡生们都是准老爷了,谁能咽下这口气? 为首的贡生站出来质问道:“不知尊驾府上在何处?我等不曾得罪过你吧?你为何要这么戏弄我们?” 成三爷行不改名坐不更姓:“老子是武安侯府的三老爷,怎么,你们要找我算账?哼,不过一群自命清高、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你……”贡生们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再被他这态度一激,心火直接冒,“好,好你个武安侯府,欺人太甚,我们定要去京兆府讨个说法。” 成三爷压根儿不惧:“好啊,老子倒要看看京兆府怎么说。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老爷我想怎么招摇过市就怎么招摇,是你等自己贪慕富贵美色跑上来自荐枕席,怨得了谁?” 这话太戳心窝子了。 但哪怕是事实,很多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着普通人的劣根性。他们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成三爷怒道:“好,你给我们等着,我们这就去京兆府!” 成三爷耸了耸肩,轻蔑地扫了他们一圈:“好啊,老爷我等着!” 一群贡生吃了这么大个憋,一个个脸涨得通红,但又做不出跟成三爷干一架的举动,气得拂袖离开,一场曲水流觞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唐诗很惋惜。 【多好一活动啊,这还没到中午呢就结束了,太可惜了。】 【不过成三爷可真是个乐子人啊。他屡次考不中,心里不痛快,也让大家都不痛快,想出这等捉弄人的损招。】 【又一个学渣,哈哈哈,不过这个学渣挺有意思,损人都出这种无伤大雅的招数。】 朝中大臣恍然,难怪成三爷会特意搞这出呢,原来是嫉妒这些考生啊。 成三爷身为家中的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袭爵的事基本上落不到他头上。所以老武安侯便从小就给他设计了另一条路——科举。这也是大多数没法享受祖宗荫蔽的官宦子弟最能出头的一条路。 奈何成三爷不是块读书的料。老武安侯花重金,四处托关系给他找了名儒启蒙教导他。奈何成三爷天生没长这个慧根,苦读二十年才考中秀才,考举人到现在都还没考上。 一直考不上,心里能不产生点情绪吗?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周泰得知原委后,心有戚戚焉,同样是家有学渣,但自家那几个,老大好歹勤奋刻苦踏实,老二虽不听话,可到底也没干这么荒唐事的,老三奸猾了一些,倒是有朝成三爷这方向发展的趋势。 不行,回头看看,老三要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还是给他寻个差事,找点正事做吧,别跟成三爷一样,没考上还整出这些幺蛾子。 唐诗还在感叹。 【哎,这些贡生就是太好面子了。被戏耍就大大方方承认嘛,谁不青春慕艾,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能,想结一门对自己有助益的婚事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高帅富、白富美谁不喜欢?】 【他们若是坦坦荡荡,成三爷还没法笑话他们。】 贡生的整体年纪都不小了。 其中那些还未曾婚配的也基本上都是二三十岁的,这在古代早就过了婚配的最佳年龄。 他们是娶不到媳妇吗? 显然不是,考上秀才便有了功名,穷秀才想要娶妻也不是很难的事,更别提举人老爷了,只怕乡试过后就有不少人给他们说媒。 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娶妻就是为了金榜题名之后再考虑终身大事,这样能相到的岳家肯定更胜从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耻的,可有些人面子上挂不住。 【贡生们自己吵了起来。一部分说算了,一部分咽不下这口气,要去京兆府告成三爷。】 【我看他们就是色厉内荏,挽尊而已。这种事又没触犯律法,也没人逼着他们上前献殷勤,这可都是他们自愿的,京兆府能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把成三爷抓起来啊。】 确实是这个理。 所以这群贡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在场的文臣们无不庆幸自己当初没遇到成三爷这个混不吝的,尤其是那些曾跟成三爷同期考过的官员更是感谢那时候成三爷还没这么变态恶劣,不然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只有武安侯满头黑线,看着大家打量戒备的目光,他头痛不已,家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呢? 虽说他们家不惧这些读书人,可冤家宜解不宜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无事还好,若哪一天武安侯府落了难,这些人落井下石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文人这张嘴可是能杀人的。 后面朝堂上说了什么,他都没仔细听,等广全一宣布下朝,他就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他是要去收拾他弟弟搞出来的这个烂摊子,不由得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武安侯回到府中就派人将成三爷叫了回来,狠狠训了一顿。 但成三爷显然是个老油条,任凭武安侯怎么训斥,他都装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儿都不当一回事,气得武安侯差点请家法,最后还是武安侯夫人过来将他拦住了。 “滚滚滚,你个糟心的玩意儿,我们侯府的名声都要被你给败光了。”武安侯直接把成三爷给赶走了。 成三爷就像块滚刀肉,根本不在意长兄的训斥,大咧咧地走了。 成夫人看丈夫气得实在不轻,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又安慰他:“侯爷别气坏了身子,三弟就是任性了一些了。此事妾身也听说了,不过就是一玩笑。” 武安侯皱眉看着她:“就是你惯得他无法无天。玩笑,他几乎是把这一届贡生都给得罪完了。” “不至于吧,就一个恶作剧!”成夫人有些惊愕。 武安侯说:“大部分人不至于,但这几十百来号人里,谁能保证没有几个小人?凡事以和为贵,能不得罪便少得罪人。” 成夫人知道丈夫素来谨慎,点头道:“侯爷说得是,不若妾身派人给他们各送一份礼物?” 武安侯背手沉吟片刻后摇头道:“不必,送轻了没作用,送贵了不值得,还显得咱们武安侯跌份。” 这个事虽说是成三爷做得不地道,但除了闹个笑话,没什么实质上的损伤,犯不着这样大张旗鼓地给他们送礼。这样反而让人看轻了他们武安侯府。 “那侯爷可有其他主意?”武安侯夫人问道。 武安侯思忖片刻后道:“端惠郡主不是要举行赏花宴吗?你去找端惠郡主给这些未婚的贡生也发张帖子,既表达了咱们武安侯府的歉意,同时也展示了咱们侯府在朝中的人脉。” 而且赏花宴还有相亲的性质。 若这些贡生在赏花宴中觅得良缘,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不说,还要欠他们武安侯府一份人情。 武安侯之所以让妻子去找端惠郡主是因为两人是表姐妹。 成夫人的姨母嫁入福王府做继室,生了端惠郡主。有这层亲缘关系,她上门也方便。 唐诗对武安侯的谨慎小心没什么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赏花宴。 【瓜瓜,赏花宴好玩吗?】 瓜瓜:【端惠郡主有一个别院,别院中种满了杏树、桃树、梨树,此外还种了一些丁香、迎春、牡丹等花卉。是京城最有名的赏花园林之一,有上千亩,几乎每年她都要举行一次赏花宴,规模有大有小,有时候只邀请一些亲密的手帕交挚友,有时候会广邀京中贵胄。】 唐诗:【这次连贡生都要邀请,那规模肯定很大,很好玩,好想去看看。】 瓜瓜透露给唐诗一个消息:【端惠郡主让嘉欣公主给皇帝送了一封请帖。】 端惠郡主是天衡帝的亲姑姑。 嘉欣公主则是天衡帝的三姐。 天衡帝的兄弟都挂了,就还有几个姐妹,虽说来往并不亲密,但也好歹算是血缘关系很近的人。 端惠郡主托嘉欣公主给天衡帝送这个帖子,显然是希望天衡帝能去参加。若是天衡帝在赏花宴上玩得高兴了,端惠郡主在宗室中的地位也能往上提一提。 他们这些宗亲的地位和权力,都来自于皇帝的宠爱。 唐诗偷偷瞄了一眼正在专心批奏折的天衡帝,摸不准他会不会去,更不确定他会不会带上自己了。 【瓜瓜,你说我现在讨好皇帝还来得及吗?】 瓜瓜:【你不是打算惹他厌,把你赶回昭华殿躺平吗?】 唐诗:【这个事可以等等的嘛,先把花赏完再说。】 说干就干,唐诗难得勤快,主动端了茶上前:“皇上,您已经批了好一会儿奏折,歇一歇吧。” 天衡帝从奏折中抬头,轻挑眉梢:“关心朕?” 唐诗点头如捣蒜:“是啊,皇上日理万机,辛苦了。” 天衡帝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小俞有什么表示?” 啊?这可难住了唐诗,皇帝要什么没有。 她连忙找外援:【瓜瓜,你说怎样才能投其所好,让皇帝高兴?】 瓜瓜:【要不你帮他批奏折吧,那边还有两堆呢。】 唐诗瞄了一眼案头上两摞堆成小山的奏折:【这不大好吧,万一看到什么要不得机密惹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天衡帝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唇很是为难的样子,心里哭笑不得。她每天到底都在想什么,真要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会这么大剌剌地摆放在书桌上吗? 而且他们在她面前有秘密吗? “陪朕用膳吧,朕饿了。”最后还是天衡帝主动开了口。 唐诗忙不迭地答应了,这个她会。 御膳房摆了膳,试过菜之后,天衡帝摆手:“小俞留下伺候,其他人都退下。” 广全领命带着宫女和太监们退下。 唐诗连忙担起了布菜的任务,天衡帝但凡瞄了哪道菜一眼,她立即拿起公筷给他夹菜,不一会儿天衡帝面前的碗里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天衡帝看她这副狗腿的模样,轻轻摇头:“不用管朕了,坐下陪朕用膳吧。” 唐诗忐忑不安地放下公筷。 【瓜瓜,皇帝是不是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 【自从安嫔出事后,皇帝再也没招过妃嫔进承乾宫。你说我要是想办法将淑妃她们请过来陪他吃饭,他会不会很惊喜?】 以前可是经常让她们这些妃子陪他用膳的,可见他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瓜瓜:【可以试试。听说你们人类都很怕孤独,干什么都喜欢人陪,连上个厕所小女生们都要手牵着手。】 天衡帝瞥了一眼跟瓜瓜讨论得正欢的唐诗,很是无奈。 他拿起公筷,直接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排骨:“吃吧。” 唐诗惊得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天衡帝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故意逗她:“嘴巴张这么大,是要朕喂你?” 唐诗连忙摇头:“我……小的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自己吃。” 说完狠狠地扒了一口饭,将嘴巴塞得满满的,两颊鼓起,跟小松鼠一样,两只滴溜溜的眼珠子里写满了戒备和不可思议。 【瓜瓜,看到没,皇帝给我夹菜,他给我夹菜!】 瓜瓜:【看到了,可能是礼尚往来吧。你们人类不是最讲这个吗?这有啥稀奇的,历史上还有不少皇帝给大臣夹过菜呢。】 唐诗眨了眨眼睛:【是这样的吗?】 听说不是她一个人享受过这种待遇,唐诗顿时轻松了许多。 天衡帝听着这一人一瓜离谱的讨论,眼底漾开极浅的笑,又抬手给唐诗夹了一块芋头。 唐诗还是有点恐慌:“皇上,奴才自己来。” 实则在心里哀嚎:【瓜瓜,我喜欢吃土豆不喜欢吃芋头,都说自己来了,皇帝给我夹了好几块,真想夹回他碗里。】 瓜瓜看热闹不嫌事大:【夹回去呀。】 唐诗倒是想,但她一向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心里张牙舞爪畅想一番打破狗皇帝的狗头,到最后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含泪逼自己把那四块芋头给吃了。 看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吃芋头跟吃药的样子,天衡帝心情大好,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饭,喜得广全公公眉开眼笑,决定让唐诗明天还陪天衡帝用膳。 唐诗愕然,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不过天衡帝一句话就让她心情瞬间变好。 “三日后,端惠郡主举行赏花宴,你和广全陪同朕一道去,准备一下。”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了。 唐诗乐了,狗腿地表示:“是,皇上,奴才一定好好伺候皇上。” 有了出宫赏花游玩这根胡萝卜吊着,唐诗的情绪高涨,这三天极尽殷勤,就怕皇帝改变主意不带她。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三月二十六这日,天衡帝穿着便装,带着侍卫、广全和唐诗出了宫去端惠郡主的别院赏花。 端惠郡主这个别院非常大,占地千余亩,院中还有一条小溪横穿而过,小溪两旁是灼灼桃林,清风徐来,落英缤纷,漂流的清澈水面上全是美丽的花瓣,宛如清幽的室外桃园。 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在门口亲迎天衡帝。 天衡帝表示今天不是在宫里,没有君臣,只有姑侄、姐弟,让她们不必拘束,他就是来踏踏青看看花的,随便走走就好。 话说这样说,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哪敢怠慢。她们专门带着天衡帝往花开得最盛的地方走,唐诗也跟着饱了眼福。 梨花胜雪,桃花灼灼,杏花婀娜。除了这几种春日最常见的花,道路两旁还栽种着郁金香、迎春、牡丹等花卉,整个别院宛如一片花海,入鼻的空气都带上了清幽的花香。 太漂亮了,关键是人还少。 唐诗在现代也曾跟同学一起去植物园赏过花,花是好看,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最后几乎变成看人去了,拍的照片也到处都是人。 一行人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走了几百米,踏上一座石拱小桥,放眼远眺,四周都是花的海洋,粉的、白的、红的,连绵不绝。 唐诗看得目不暇接,体验感一级棒,恨不得有个手机将这么漂亮又没什么人的花海拍下来。 下了石拱桥又走了几百米,前方热闹了起来。 赏花当然不可能只看花就完了,前方是表演的地方,还设了遮阳的观众席,有茶水糕点等物,方便赏花走累了的归人们坐下来看看表演,喝喝茶吃吃点心。 别院的下人在空地最前方设置了一出水榭歌台。 舞台驾在溪流之上,桃树之下。 溪水淙淙,落英缤纷,身着俏丽轻盈薄纱的舞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春风拂面,花瓣漫天飞舞,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落在舞姬们的头上、身上,给本就飘逸灵动的舞姿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浪漫。 唐诗看痴了,玩还是古人会玩啊,这些贵族太会享受了。 端惠郡主邀请天衡帝:“皇上过去坐坐吧?” 天衡帝答应了。 端惠郡主将他带去了视野最好的位置。 正在欣赏舞蹈的宾客有认出天衡帝的,连忙起身行礼。 天衡帝摆手:“今日朕也是受端惠姑姑所邀,过来赏花的,大家随意,不用顾忌朕,朕今日同你们一样。” 大臣和家眷们行完了礼,纷纷坐了回去,继续欣赏歌舞表演。 一曲既毕,丝竹声响起,一群粉衣薄纱女子提着小巧别致的莲花灯缓缓转开,最后中间露出一名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手中空无一物,但手指纤细白嫩,极为灵巧,她轻轻舞动水袖缓缓起身,展现出窈窕婀娜的身段,腰肢又细又柔软。 唐诗看到她总算明白何为美人在骨不在皮了。哪怕看不清这名舞姬的脸,她也觉得这一定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唐诗看痴了,跟她一样的不在少数。 等美人一曲舞毕,台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唐诗也激动地拍起了小手。 美人含笑冲台下的宾客轻轻福了福身,正要退下,清风吹掉了她脸上蒙的那层薄纱,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每一处都长得极美。 美人显然是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眼神慌乱,手足无措,像一只误闯入家里的小兔子,惹人爱怜。 唐诗听到四周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紧接着,周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极低,听不大清楚 瓜瓜:【宿主,大八卦,台上这名舞姬长得跟皇帝那早死的未婚妻非常像,大家都在讨论这个。】 唐诗:【未婚妻,傅家大小姐?】 瓜瓜:【对,很多人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听说皇帝跟他那未婚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特别好。】 【现在大家都在猜测,皇帝登基后,一直对后宫女子冷冷淡淡的,就是因为心里只有他那位前未婚妻。】 【今天找到个这么像的,皇帝多半会将她带进宫中。】 难怪这女子的薄纱掉了后,大家反应这么激烈,唐诗偷偷扭头去看天衡帝,只见天衡帝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那女子,眼神专注,晦涩不明。 唐诗可从没看到天衡帝用这种眼神看过妃嫔们。 唐诗激动了:【瓜瓜,这是要上演菀菀类卿,替身白月光的戏码吗?一滩死水的后宫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 第059章 唐诗和瓜瓜的这番话在人群中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并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傅家大小姐, 知道天衡帝跟傅家大小姐的这段过去的。 尤其是最近一两年回京的官员,更是从未听说过这事。如今知道了,八卦好奇是人的本性, 一个个都不由得看向了台上那名舞姬。 真是个绝色尤物! 傅家专门出美人啊, 长这模样,皇上念念不忘也就理解了。 若非碍于天衡帝还坐在前面, 又有个瓜瓜当小喇叭,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拉着相熟的京官四处打听了。 不过不能打听,但可以听瓜瓜和福星姑奶奶爆料嘛。 这些人一个个竖起了耳朵,目光在天衡帝和那舞姬身上来回偷瞄。 可惜天衡帝异常沉得住气,眼睛虽然依旧凝视着那名女子,可却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那舞姬似是被众人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盈盈一拜, 含情桃花眼勾魂夺魄似是不经意往天衡帝身上瞄了一眼。 唐诗不知道天衡帝什么感觉,她只觉得自己那一刻心脏都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瓜瓜, 这眼神好绝, 连我的魂都要被她勾走了, 皇帝要还不心动, 不是不行就是喜欢男人。】 【我以前还挺鄙视美人计,觉得那些能上钩的都是没脑子的。我现在明白了,那都是美人不够美,要换这种级别的有几个能抵得住啊?】 瓜瓜体会不到人类的情绪,但它有数据:【刚才在场的男人几乎都看直了眼。不过她很聪明,勾搭上皇帝可比勾搭上其他男人强多了。】 舞姬再漂亮,舞跳得再好, 在这些达官贵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玩物,在场的男子没人会娶她做正妻的。左右是做妾, 还不如跟着权势最大的那个。天衡帝还没皇后子嗣,她若能受宠生下皇长子,前途不可限量。 听到瓜瓜的话,在场不少夫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起来,有些甚至悄悄拧了一把身旁的丈夫。 这底下的暗流唐诗浑然不知。 唐诗又偷偷瞥了天衡帝一眼。 【这么美的姑娘抛媚眼,狗皇帝也抵不住吧。看看,多久了,他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呢。】 【瓜瓜,太巧了,这舞姬怎么会跟傅家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你查查她的来历。】 唐诗虽然被美色所惑,但她也不是傻子,这么漂亮的女子又刚好跟傅家大小姐长的一模一样,还刚好被皇帝看到,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瓜瓜:【这舞姬是江南人氏,家里穷,被父母卖去做了婢女,后来她主家犯了事,女眷全部充入教坊司,她也就沦为了乐伎。】 唐诗很诧异:【这么说,都是我想多了,一切都是巧合?】 瓜瓜:【也不完全是巧合,端惠郡主看到了她,故意将她带进别院的。】 唐诗明白了:【端惠郡主送美人都送得这么小心翼翼,皇室真是人均八百个心眼子。不过这舞姬也真是漂亮,身世也凄惨,皇帝能将她带走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天衡帝不着痕迹地瞥了唐诗一眼。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台上那舞姬的身上,若真把这舞姬带回宫,只怕她天天粘那女子身上。 舞姬退下,又有新的乐伎上台表演。 但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全吃皇帝和这舞姬的瓜身上去了,也没人关心舞台上的节目。 本以为那舞姬退下这事就暂时完了。 结果台上的一曲琵琶还没结束,唐诗就感觉一阵香风扑鼻。她抬头便看到刚才那名舞女端着托盘过来。 舞女换下了那身飘逸的纱衣,换成了一身粉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头发简简单单地梳了个飞天髻,莹白如玉的脸上不施粉黛,看起来清丽动人。 她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像是会说话一眼,柔柔地看了唐诗一眼,轻轻端着托盘过来跪在天衡帝面前:“皇上请用茶。” 细腻皓白的手腕纤细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惹人心怜。 那声音也跟黄莺出谷般清脆婉转。 唐诗感觉自己都酥了,她偷偷看向天衡帝。 谁料却被天衡帝逮了个正着。 天衡帝轻抬下巴,冲她示意。 唐诗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还是旁边的广全提醒她:“小俞,伺候皇上用茶。” 没长嘴巴吗?他伸手就能够着啊,就一尺多远,还非要她去拿。 但这么多人紧紧盯着她,唐诗只得弯腰从美人举起的托盘中接过那杯茶,正打算递给天衡帝,却听天衡帝说:“你替朕尝尝!” 啊?唐诗意外极了,低头便对上美人泫然欲泣的眼神。 太惹人心怜了,无奈郎心似铁啊。 唐诗也没办法,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完了,然后赶紧把茶杯放回了托盘上。 那舞姬还跪在天衡帝面前。 广全开口赶客:“退下吧。” 他的意思就是天衡帝的态度,舞姬抿了抿唇,红着眼眶端着托盘退下了。 后面的官员夫人们都留意着眼前这一幕,在心里纷纷猜测天衡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他看中了这个舞姬吧,可刚才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那舞姬的示好,说他没看中吧,可舞姬表演的时候他明明看了好一会儿。 男人们觉得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尤物的示好。 尤其是经过瓜瓜的剧透,大家都知道了,这就是端惠郡主特意寻来讨好皇帝的,皇帝更是没有不要的道理。 唐诗也搞不明白了。 【瓜瓜,皇帝这到底是看中还是没看中她啊?】 瓜瓜:【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想不明白,唐诗也不管了,难得出宫一趟,这么好的风景和表演,不看白不看。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上,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手指灵动,弹的曲子唐诗听不懂,但不妨碍她长长见识。 一曲琵琶完毕,接下来又是一曲舞蹈,个个堪比上电视的水平。 唐诗大饱眼福。 途中,天衡帝去了一趟恭房,只带了广全和几个侍卫,留唐诗在这看着。唐诗也乐得自在,毕竟让她守在男厕所外面怪别扭的。 天衡帝一走,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全是议论那舞姬的,不少人在猜测皇帝到底会不会带这舞姬回宫。 唐诗赶紧竖起耳朵听八卦,别说,还真听到了不少。 跟傅家关系甚好的真定伯夫人说:“那姑娘只怕是要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当初皇上跟傅大姑娘一块儿长大的,两人感情可好了。太后娘娘经常召傅大姑娘进宫陪伴,皇上也时常会去傅家,傅家特意给皇上准备了一个院子,就在傅大姑娘的隔壁。” “这从小长大的情分就是不一样,难怪皇上刚才看痴了。” “可不是,而且傅大姑娘不光是长得美,性子也娴静淑雅,别说皇上,就咱们这些做婶子伯娘的见了也喜欢。” “哎,可惜了,红颜薄命,多好一对佳人,却遭遇意外,阴阳两隔。” “是啊,皇上十六岁那年随先帝出去秋猎,猎到的第一头鹿就是给傅大姑娘的。当时那画面啊,真漂亮,皇上坐在马上英姿勃发,傅大姑娘笑颜如花,当天皇上就高兴得给他们赐了婚。” “我当时也在,可不是,那会儿各家的闺女谁不偷看皇上,可皇上眼里就只有傅大姑娘一人。” “听说傅大姑娘出事后,皇上丢下处理到一半的奏折和大臣们冲出了宫,直奔傅家。” …… 唐诗想起天衡帝天天板着张脸的冷峻模样,还真没办法将他跟这些贵妇人口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联系到一块儿。 【瓜瓜,真是没想到,狗皇帝曾经还是个痴情种,你看看,傅大姑娘意外去世时,他是不是哭得很惨?】 天衡帝回来就听到这句,脸顿时黑了。 他背着手,仿若没察觉到众人的议论,淡淡地说:“走吧。” 广全连忙收拾东西,唐诗也赶紧跟上。 等走出一段距离了,瓜瓜还在给唐诗现场直播。 【他们都说皇帝今日触景生情,所以脸色这么难看。】 唐诗赶紧说:【皇帝的心情肯定很不好,那我走慢点,躲到广全公公后面,免得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到时候拿咱们开刀。】 天衡帝的脸更黑了。 刚走出几十丈,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就来了,福身行礼后,端惠郡主说:“皇上,午时了,臣在明月堂备了膳食,请皇上移驾明月堂。” 天衡帝颔首:“有劳端惠姑姑了,不知道国公爷和驸马何在?” 端惠郡主跟嘉欣公主对视一眼,笑道:“在前院招待客人,本是打算让咱们好好陪皇上叙叙天伦,臣这就请他们过来陪皇上喝酒。” “就请他们两人即可,自家人吃顿饭,聊聊天。朕出宫了,实在不想再应付那些顽固的大臣们。”天衡帝摁住额头,一副头痛的样子。 这是对她们的亲近,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焉有不应的道理。 端惠郡主去请人,嘉欣公主留下陪天衡帝赏花。 走了一会儿,看到前方桃花开得正盛,天衡帝忽地停下了脚步。 嘉欣公主连忙道:“皇上可是想去那边看看?那是四年前端惠姑姑命人新种的桃花,听说是从南边引过来的品种,花色比咱们常见的要深一些。” 天衡帝背着手:“不用了。朕听说新鲜的桃花酿的酒很不错,小俞你带两个人去采摘一些桃花带回宫中。” “皇上想喝桃花酿,不若让臣派人去采摘酿造一些便是。”嘉欣公主主动请缨。 可惜天衡帝不领情:“不必了,朕今日就带了不少闲人。” 于是闲人唐诗就被留下了。 她看着天衡帝远去的背影,有点想骂人。 【吃饭不带我,干活倒是叫我。】 两个侍卫听不到她的心声,怕完不成任务,催促道:“小俞公公,咱们该去采摘桃花了。” 唐诗只能边跟瓜瓜吐槽边去林子里摘桃花,桃花倒是挺漂亮的,但空着肚子采摘桃花实在不是什么快乐的事。 仰着头摘了半篮子桃花,唐诗感觉脖子有点酸,她放下篮子,在心里问瓜瓜。 【狗皇帝又没规定我一定要摘多少,这么多够了吧?】 瓜瓜:【恐怕不大够,桃花花瓣很轻的,别看半篮子不少,压紧实了没多少。】 唐诗哀嚎:【那我得摘到什么时候啊?】 瓜瓜知道唐诗犯懒了:【宿主,你要不就在这歇会儿吧。你现在回明月堂也不合适。】 唐诗感觉很莫名其妙:【啥意思?】 瓜瓜:【那舞姬在陪皇帝喝酒。】 唐诗恍然咬牙:【狗皇帝肯定是故意支开我的。好家伙,他一定是早就猜到端惠郡主会安排美人作陪敬酒,怕我坏了他的事才把我支走的。】 瓜瓜:【你为什么会坏他的事?】 唐诗犯了个白眼:【瓜瓜,你莫不是忘了,我算起来也是他的妃子呢。可我是那种人吗?我最多也就看看现场版。】 唐诗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虽然皇帝要宠幸谁,勾搭谁,这全天下都没人能管得着,可天衡帝平时看起来挺正经一人,也是比较要脸的那种皇帝,肯定不好意思当着小老婆的面宠幸舞姬。 她就说嘛,天衡帝可不像那种喜欢桃花酿的人。而且要桃花花瓣多简单,他只需一句话就有人给他送到面前,又何必非要差遣她到林中摘这桃花呢? 既然知道了摘桃花只是个幌子,唐诗也不想白费力气了。 她问瓜瓜:【知道哪里有吃的吗?狗皇帝不知道多久才能完事呢,咱们先去找点吃的,玩一会儿,等他那边完事了咱们再过去。】 瓜瓜:【厨房那边可以吗?】 当然可以,唐诗对两个侍卫说:“侍卫大哥,咱们摘的桃花够多了。皇上正在赴公主和郡主的宴席,不知道多久才会结束,咱们也先去找点东西吃吧。”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说:“咱们听小俞公公的。”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小俞公公,她去哪儿,他们自然要跟到哪儿。 唐诗高兴了,带着两个侍卫在瓜瓜的指引下很快就到了厨房。 别院的厨房很大,占了一个院子,有几十上百人在里面忙忙碌碌,香味扑鼻。 唐诗吸了吸鼻子,感觉更馋了。 一个管事大娘看着他们三人这与厨房格格不入的打扮,连忙殷勤地说:“这位公公,可是贵人在催?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唐诗摆手:“不是的,主子在宴席上喝酒,让咱们到厨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大娘,我都半天没吃东西了,厨房有什么好吃的啊?” 大娘看着唐诗乖巧礼貌的样子,笑了笑说:“等一下啊。” 不一会儿她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端着托盘出来,将唐诗三人领到了隔壁的侧间:“公公,地方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侧间只有一张瘸了一条腿的桌子,几把很有些年头的椅子,估计是他们平日里吃饭的地方。 唐诗不挑:“劳烦大娘了,这里就很好。” 大娘高兴地将菜一一放下:“厨房那边还在忙,你们要是不够叫我啊。” 桌上一共四道菜,没有平日里在宫里吃的精致,但量很足,一条红烧鱼,一锅炖鸡汤,一道烤羊排,还有一大盘醋溜白菜。 唐诗很满意,招呼两个侍卫坐下,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等她啃完了一只鸡腿,瓜瓜开口了:【宿主,明月堂有热闹,看不看?】 唐诗放下鸡骨头擦了擦手:【当然要看。】 明月堂,天衡帝和驸马、英国公落座,一排美貌的侍女便端着托盘进来,轻手轻脚地将各色美味佳肴放下。 随后又有貌美的歌姬侍女上前给他们倒酒,不巧的是,天衡帝身边的正好是那名跟傅家大小姐长得极为相似的漂亮舞姬。 天衡帝看了一眼。 端惠郡主大大方方地说:“皇上,臣看这姑娘心灵手巧,聪慧懂事,便让她来伺候您。” 天衡帝点点头,没说什么。 端惠郡主把人送到,便以有事要忙为借口出去了。 三人开始喝酒聊天。 英国公非常健谈,他早年去南方游历过,便跟天衡帝和驸马爷讲其了他在南方的见闻,从风土人情到山川河流,花卉植物等,还有各种奇遇。 他讲得很有意思,天衡帝和驸马都听得津津有味。 话题告一段落后,他举杯道:“瞧我,光顾着说话,来,皇上,臣敬您,您今日来,郡主特别高兴。” 他敬完了驸马也开始敬天衡帝。 两人轮番寻着各种理由敬天衡帝酒,旁边漂亮的舞姬更是每次都给天衡帝斟得满满的,很快一壶酒就喝完了,站在门口伺候的侍女马上又拿了一只银壶过来。 舞姬接过银壶,借着斟酒的动作柔弱无骨的身子都快贴天衡帝身上了。 驸马和英国公见天衡帝没有出声制止,两人对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皇上这没反对便是默认了。 两人劝酒劝得更起劲儿了。 很快又两壶酒喝完了,天衡帝放下酒杯道:“姑父、驸马,朕去一趟恭房,你们稍候。” 接着他抬起舞姬的下巴,端详了她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给朕继续斟满了,朕今日与姑父和驸马不醉不归!” 舞姬柔柔一笑,娇滴滴地说:“是,皇上。” 天衡帝进了恭房脸上的笑容就荡然无存了,他接过广全递来的帕子,狠狠擦了擦刚才捏过舞姬下巴的手,眼底戾气纵横,语气冰冷:“小俞呢?” 广全愣了一下:“还没回,应该还在摘桃花吧。” 天衡帝可不觉得唐诗会老老实实一直在那摘桃花。今天别院人很多,虽说有两个侍卫跟着,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派人去将她找回来,低调点,不要惊动了端惠。” 广全连忙应是。 天衡帝掸了掸衣服,总还是感觉身上带着一股甜得腻人的脂粉味。这时候他就有些怀念唐诗了,她身上很少抹这么浓烈的脂粉,气味很淡,舒适宜人,很容易让他暴躁的情绪平复下来。 天衡帝直接将外衣脱了下来,丢给广全:“拿出去扔了。” 广全立即将这衣服递给了外面的侍卫,又取过一套备用的衣服给天衡帝穿上。 侍卫将天衡帝不要的那件衣服拿了出去,明月堂外伺候的仆从见了连忙要上前接那衣服:“是贵人的衣服需要清理吗?” 侍卫摆手:“不用。” 拒绝了奴仆的热情的帮忙,侍卫拿着衣服就走了。 他一走,那奴仆连忙去找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禀告这事。 端惠郡主惊喜地站了起来:“真的?你可看清楚了?” 那奴仆一脸喜色地保证:“郡主,奴婢不会看错的,那就是皇上穿着进明月堂的那件衣服。” 赏了这仆人,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一脸喜色,既然都换衣服了,那说明这事多半了成了。两人站起来准备去明月堂外面伺候着,免得万一有不知趣的人过去打扰了皇帝的雅兴,把好事变成坏事。 两人来到明月堂外便看到正厅的门关着,里面传来了暧昧的声音,听得人面红耳赤的。 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虽都已经成婚多年,不是那种不知事的女子,可还是架不住屋里的动静太大,两人都不大好意思,正准备退到院子外等着里面完事便看到天衡帝从另一边的游廊中走了过来。 二人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在这儿,那正厅里的是谁? 两人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很不好的预感,嘉欣公主脸色铁青直接冲过去推开门,便看到里头两男一女赤身裸、体的。 嘉欣公主气疯了,抄起桌上的银壶就往三人身上砸去:“本宫打死你们这不要脸的玩意儿……” 咳咳咳…… 唐诗看完这个八卦,喝水都呛着了,她使劲儿拍了拍胸口,问: 【瓜瓜,你没搞错,真的是嘉欣公主的驸马、英国公和那舞姬三人行,而不是皇帝?】 瓜瓜:【当然是真的,嘉欣公主都进去捉奸了,这还能有假啊?】 唐诗纳闷了:【怎么会呢?嘉欣公主和端惠郡主明摆着是想效仿平阳公主,送个绝色美人给皇帝。驸马和英国公应该是都知情,还在帮着促成这事,他们就是精虫上脑也不至于去动准备送给皇帝的女人吧。】 瓜瓜:【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可是惊天大瓜啊。 唐诗有点后悔自己贪吃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不过现在才刚开始,根据她的经验,这种撕逼大戏后面还有不少剧情,她赶紧放下筷子招呼两个侍卫提起篮子就往明月堂跑。 快到明月堂时,路上赏花的行人多了起来。 唐诗一边小心地在人群中穿梭,一边忍不住问瓜瓜:【怎么样,他们还在打吗?】 瓜瓜:【端惠郡主看到驸马、英国公和那舞姬赤条条的抱在一起,也气炸了。不过她要沉得住气很多,上前拉住了发疯的嘉欣公主。】 本来在赏花的官员贵妇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啥?驸马和英国公共御一女?还被端惠郡主他们给抓了个正着? 端惠郡主跟嘉欣公主可是皇室中极为霸道的女子,听说英国公和驸马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今天姑侄俩喝醉了,闹出这等事,那可就有意思了。 暗地里跟端惠郡主、嘉欣公主不合的贵妇连忙往明月堂赶,就准备去吃第一手瓜。 那些原本还忌讳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权势的,眼看那么多人都往明月堂跑了,正所谓法不责众,他们也干脆调转方向,直奔明月楼,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吃瓜队伍。 第060章 端惠郡主听到嘉欣公主疯狂的怒骂声便知屋内是何情形了。 她心里的恼怒不比嘉欣公主少。 可她到底年长, 经历的事多,也更沉得住气,当务之急不是发火拈酸吃醋, 而是想办法收拾这个烂摊子, 否则这事传出去,她这赏花宴的名声都毁了。 而且他们姑侄都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端惠郡主三步并两步, 走进正厅,抄起还没喝完的酒壶就往英国公头上淋去:“清醒了吗?” 然后喝令吓得呆若木鸡的仆从:“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们拉开!” 仆人上前先将嘉欣公主拉到一旁。 嘉欣公主眼眶都红了,恨恨地盯着慌乱无措正在往身上套衣服的驸马。 端惠郡主抓住她的手劝道:“你冷静点,驸马和国公爷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皇上和宾客都还在外面呢,别让人看了咱们的笑话!” 清醒过来的驸马也连忙说道:“是啊,公主, 这事臣实在是冤枉,臣也不知怎的……都是那贱女人勾引臣的, 臣喝多了, 一时迷迷糊糊的, 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英国公抹了一把脸上的酒, 看向端惠郡主:“皇上呢?” “你们在找朕?”凉凉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明月堂可真热闹,朕去了一趟恭房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是朕耽误英国公和驸马的好事。” 白日宣淫还被皇帝逮着,关键是那女子还是打算送给皇帝的,英国公、驸马连忙跪下:“皇上恕罪, 都怪臣喝多了,一时糊涂, 犯下这等错事,请皇上责罚……” 端惠郡主福身道:“皇上,都是臣今日识人不清,招了这不要脸的女人进院,污了皇上的眼,臣这就将她打发了。” 明显是打算将责任全部推到舞姬身上,说是舞姬不要脸,勾引了英国公跟驸马,把他们俩摘出去。 舞姬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双目含泪,拢紧衣服跪在地上。 唐诗跑过来便看到这一幕,心下鄙夷端惠郡主的双标。 【呸,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得驸马跟英国公多清白似的。】 【他们两个大男人呢,要是不愿,这舞姬还能强迫他们不成?】 【明明是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不轨,端惠郡主可真会颠倒黑白,什么傻叉玩意儿啊,恶心!】 端惠郡主被骂得脸色青白交加,更糟糕的是,明月堂外来了不少宾客。 她很想将人赶走,可看了杵在门口,一脸威严的天衡帝又默默地将话咽了下去。 天衡帝垂眸看着地上的舞姬:“是这样的吗?” 舞姬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抿了抿唇,抬起头,露出一截漂亮的天鹅颈,美目含泪,端是动人:“皇上,奴家,奴家也不知道,奴家……奴家还是清白的,皇上若是不信,可让嬷嬷给奴家验身……” 唐诗愕然。 【瓜瓜,她这啥意思?是还想勾引皇帝,往皇帝身边凑?】 瓜瓜:【应该是,毕竟这是她的任务,完不成明显没好果子吃。】 唐诗不知该说什么好,主子都明显有抛弃她,让她背锅的意思了,她还没忘记端惠郡主交给她的任务。 但这舞姬目前的处境,好像也别无选择。 天衡帝讥诮地勾了勾唇,看向端惠,只说了一句:“郡主就是这么调教人的?” 端惠郡主脸色一白,连忙福身认错:“皇上,是臣思虑不周,都是臣的错。来人,将这贱人带下去杖毙!” 唐诗吓得差点手里的篮子都掉地上了。 天衡帝忽地开口阻止了她:“慢着!” 端惠郡主摸不清天衡帝的意思:“皇上?” 天衡帝目光落到还有些狼狈的驸马和英国公身上,淡淡地说:“好好的赏花宴何必见血。郡主,既然驸马和英国公都喜欢这舞姬,郡主不若成全他们,将这女子赏给他们,驸马、英国公,你们意下如何?” 驸马和英国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拒绝,讪讪地说:“微臣都听皇上的,只是这女子只有一人,怕是不好安置……” “这有何难,你二人商议即可。”天衡帝摩挲着食指,似是商量的口吻,但神情却是不容置喙。 驸马和英国公对视一眼,都不大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可圣命难违,而且他们跟舞姬的事还被逮了个正着。 “姑父是长辈,长幼尊卑有序,自是应当先姑父。”驸马看了一眼嘉欣公主难看的脸色,赶紧说道。 英国公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又看向端惠郡主,如今恐怕只有他接下这女子才能尽快了结此事了。 端惠郡主自然也是不想给丈夫身边招这么个狐狸精。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英国公应下只怕是最好解决办法,至于这舞姬过后有的是办法收拾,她正想松口便听那福星姑奶奶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英国公这个道貌岸然的老色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嘛,眼珠子都快沾到舞姬身上了。】 【呸,伪君子。全京城都说端惠郡主夫妻恩爱,这么多年,英国公后院就端惠郡主一人,呵呵,他们哪里知道啊,英国公玩得花得很呢。】 【一般这种娶了高门女,不敢明目张胆纳妾的,顶多也就在外面偷偷养个外室。但人家英国公就不一样了,为了能玩女人,他直接养了一个妓院。】 【肯定没人想到,醉红楼的东家就是他。醉红楼里貌美的姑娘都要先伺候他,他腻了才出来挂牌。因为一直化名,连楼里的姑娘和老鸨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暴露。】 端惠郡主仿佛挨了好几个耳光。 她平日里在妯娌、对头面前炫耀夫妻感情有多好,英国公对她多好,再漂亮的女人都不会看一眼,如今都成了一桩笑话。 愤怒直冲上脑门,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扑了过去,尖利的指甲狠狠在英国公脸上一抓,留下几道血红的痕迹。 英国公吃痛又丢脸,厉声呵斥道:“住手,端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疯了,你给我住手!” 端惠郡主眼泪大颗大颗地滚:“我是疯了,我被你逼疯了,邱东青,你混账东西,说,你背着我在外面到底养了多少女人!” 英国公不敢还手,抬起胳膊挡住脸边退边大吼:“拦住她,拦住她,疯婆子,疯婆子,快点……” 但天衡帝没有发话,没人敢上前。 直到端惠郡主打累了,松开了手,英国公才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说:“我,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这个泼妇……” 天衡帝冷眼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驸马,端惠姑姑既然不愿,那这名舞姬还是跟你吧。” “啊?”驸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嘉欣公主。 嘉欣公主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比端惠郡主还霸道,看驸马也看得极紧。而且大雍的驸马鲜少有纳妾的,郡主身份虽说也尊贵,可到底还是差了一层。 只是现如今闹成这样,皇上又是这个意思,她也不能不从。 见她沉默着没有吭声,驸马赶紧对天衡帝说:“谢皇上赏赐。” 天衡帝满意地颔首:“如此甚好。驸马,你与嘉欣公主成婚多年,膝下还无子,这女子看着像是好生养的,让她给你开枝散叶吧。等生下麟儿带入宫中给朕瞧瞧,毕竟朕也算是他的舅舅。” 驸马很是欣喜:“微臣多谢皇上。” 可嘉欣公主的脸就很难看了,看舞姬的眼神更是像淬了毒一般。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驸马有色心没色胆,这下奉旨纳妾,就是嘉欣公主也没法说什么了。】 【皇帝这招还真是绝。嘉欣公主没事找事,把手伸向皇帝的后宫,皇帝就给她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把舞姬送给了驸马。】 【就是可怜了舞姬,身不由己,依嘉欣公主这善妒的性子,进了公主府日子肯定难熬。】 不过好歹保住了小命,以后的人生就看她的造化了。 嘉欣公主的脸已经扭曲了,恨恨地瞪了驸马一眼。 舞姬显然也知道等待她的命运不会太好,她不甘心,哭着道:“皇上,皇上,奴家心悦皇上,求皇上留奴家在身边做个洗脚婢吧!” 天衡帝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只撂了一句:“赝品就是赝品,萤火岂能与日月争辉?” 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俱是一窒,脸上又仿若挨了一记无形的耳光。这话岂止是在打舞姬的脸,也是在讽刺她们送人都没送对。 唐诗看得痛快,她最讨厌什么白月光替身之类的戏码了。 【哈哈哈,暴击啊。不过皇帝还真是痴情啊,在这里将傅大姑娘比作日月,啧啧,可惜了,老天无眼。】 看热闹的官员也恍然,原来皇上是个这么痴情的人。那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马屁没拍对啊,直拍到了马蹄上,以后得吸取教训了,哪怕是皇上送美人也绝不能送跟傅大姑娘长得像的。 天衡帝恍若没察觉到周遭人异样的眼神,转身出去:“难得出宫一趟,春花烂漫,大家都随意。” 宾客们哪还有心情随意,春花年年有,今天没看上还可以明天再看,可好瓜却不常在啊。 可天衡帝都离开了明月堂,而且端惠郡主也没邀请大家进去的意思,再留在这里只怕要得罪端惠郡主、英国公和嘉欣公主了。 于是大家也三三俩俩地散开,但这次大家都没离天衡帝太远。一是为了寻机会看能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表现,二嘛自然是为了吃瓜,有瓜瓜和福星姑奶奶在说不定又有好戏看。 唐诗被广全推到了天衡帝身后。 天衡帝问她:“刚才去哪儿了?” 唐诗如实回答:“去厨房找了点东西吃。” “倒是饿不着你。”天衡帝扬眉,心下了然,若不是刚才这出好戏,她只怕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根本不会回来。 唐诗讪讪地摸了摸下巴,嘿嘿笑着不说话,实则注意力全转移到吃瓜上去了。 【瓜瓜,怎么样,他们打起来了没?】 瓜瓜:【没打起来,但反目成仇了。端惠郡主埋怨嘉欣公主没打听清楚皇帝的喜好,送了个皇帝不喜欢的女子,还触怒了皇帝,毁了她的赏花宴。】 【嘉欣公主则埋怨她说好给皇帝下药的,为何最后中招的会是英国公和驸马。还说端惠郡主肯定是看不得她,故意给驸马塞女人。】 【还是英国公跟驸马更冷静一些,他们俩怀疑酒壶酒杯有问题,正在检查。好像是银壶长得都差不多,下面的人搞错了,英国公正在大发雷霆,嘉欣公主和驸马极为愤怒,都怨端惠郡主没调教好下人,弄出了这种纰漏,害他们丢了这么大个人。】 唐诗惊呆了:【天,他们可真够大胆的啊,竟敢给皇帝下药,不要命了吗?】 瓜瓜:【一点催情的药,加上喝了那么多酒,很难发现的。】 坠在后面的大臣们…… 本来是很难发现的,可这不是有你们吗?现在大伙儿都知道端惠郡主跟嘉欣公主给皇上下药的事了。 唐诗还在兀自感慨:【这都能弄错,皇帝的运气可真好啊,不然今天就要莫名其妙失身了,而且还要弄得好多人都知道。】 这倒是,皇上不愧是真龙天子,这运道真不错。 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事处罚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 天衡帝回头轻轻一瞥,乌压压的好几百人跟在他们身后,实在是碍眼得很。 好在前方有一个人工湖,湖里有个湖心岛,面积很小,只有百来平米,上面建了一个亭子。天衡帝带着唐诗踩在通往湖心岛的人工栈道上,不一会儿便去岛上。 这下官员们傻眼了。 他们总不能跟到岛上去吧,那太明显了。 而且皇上明显不愿人打扰,好几个带刀侍卫守在了栈道入口,明显是在防着他们,他们只得知趣地散了。 唐诗倒是很满意。 这湖里的水非常清澈干净,春风一吹,掀起一层层的涟漪,煞是好看。而且湖边也种满了桃树、梨树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怒放的花朵,层层叠叠,像云朵一样堆积,美丽极了。 【真漂亮啊,要是有艘小船就好了,泛舟湖上,碧波荡漾,头上是落英缤纷,好浪漫啊。】 瓜瓜:【现在是枯水季节,这湖水太浅了,划船很容易搁浅。】 唐诗有些失望:【难怪端惠郡主没搞这个项目呢,原来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对了,端惠郡主他们怎么样了?】 瓜瓜:【吵了一阵,不欢而散。嘉欣公主直接走了,端惠郡主走不了,还得留下收拾烂摊子,两人的友谊彻底掰了。】 唐诗:【不是,她们怎么想的?明明什么都有了,也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过得好了,干嘛还要讨好皇帝,给皇帝送女人?只要她们不整幺蛾子,皇帝也不会留意她们,更不会对她们做出什么。】 要换了唐诗是她们这身份,肯定老老实实呆府里享受生活,坚决避开跟皇帝见面的可能。虽然不受宠没什么好处落到头上,但那些俸禄也够吃了啊?而且有坏事皇帝也不会想到她们,苟到七老八十不好吗? 天衡帝听到这话,无意识地勾了勾唇。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欲壑难填,一山还比一山高才是绝大部分人的心理常态,所有人都在不停地追逐名利、财富和权力。 他轻轻敲了敲茶杯。 广全连忙推了一下傻愣愣站在那的唐诗:“小俞,给皇上倒茶。” “哦。”唐诗应了一声,心里哀嚎。 【走了大半天,我腿都酸了。羡慕皇帝,他坐着咱们这些人只能苦逼的站着,他还要在这坐多久啊。】 天衡帝的目光落到她的腿上,很快移开,漫不经心地说:“这盏茶冷了,你去炉子前再泡一壶。” “是,皇上。”唐诗点头,走到炉子前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刚放上去的一壶水,心里美滋滋的。 【嘿嘿,这水要是再烧慢点,我就可以多摸一会儿鱼了,在炉子前烤火真舒服。】 【瓜瓜,皇帝没注意到我吧?】 瓜瓜:【没,他在看湖对面的风景,你想干什么?】 唐诗二话不说,悄悄从口袋掏了一把花生放在炉子下面的火堆中。 瓜瓜真是服了她:【宿主,你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 唐诗得意地扬了扬眉:【那是,可惜没有红薯,要是把红薯烤在下面,一会儿就香喷喷的了。】 这可是他们小时候烧火时最有意的事了。 水还没烧开,花生的外壳已经烤焦了,唐诗用小木棍将花生掏了出来,手指头轻轻一碾壳就碎了,露出里面被烤得酥脆的花生,她偷偷丢进嘴里嚼了嚼,真香。 “你在吃什么?”天衡帝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唐诗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回头,冷不丁地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将她包围。 唐诗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不似脂粉那么甜腻,清幽神秘,煞是好闻,最关键的是她刚才好像碰到了天衡帝的腹肌。 【瓜瓜,他的腹部好硬,真的有腹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鱼线,好想摸一下,是不是如小说中写的那么丝滑,你说我现在装作不经意地摸一下还来不来得及?】 她的爪子已经蠢蠢欲动,快要贴上天衡帝的小腹了。 天衡帝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想干什么?” 出师未捷身先死,还被抓了个整着,唐诗有点囧,连忙睁眼说瞎说:“皇,皇上,我……奴才鼻子撞得好痛,想揉一揉,对,揉一揉……” 瓜瓜要笑喷了:【宿主,有色心没色胆,你可真够怂的。】 唐诗:【你不怂,你倒是上啊。哎,漂亮小姐姐的手没摸到,皇帝的腹肌也没摸到。你说广全公公会不会有腹肌啊?】 瓜瓜都被她这跳脱的思维给惊呆了:【宿主,你不会是把主意打到了太监身上吧?】 唐诗还没开口就感觉手腕上箍住自己的力道在加大。 “啊,痛……”她赶紧往后缩了缩脑袋,怯怯地说:“皇上,奴才刚才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您,您就原谅奴才吧。” 天衡帝松开了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凉亭里。 唐诗感觉有些莫名。 【瓜瓜,皇帝是不是生气了?我没得罪他吧,明明是他在背后吓人,我都还没怪他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呢。】 瓜瓜:【他都没发火,应该没吧。】 是这样的吗?唐诗偷偷往天衡帝那边瞅了一眼,总感觉他现在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可能还在生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的气吧,被亲人算计,谁能痛快。】 瓜瓜也认同:【她们做得太明显了,皇帝肯定看出来了。不过,嘿嘿,宿主,我顺藤摸瓜,废了不少力气,查出了点很有意思的东西哦。】 唐诗悄悄又吃了一颗花生:【什么东西?】 瓜瓜:【刚才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吵架,不是埋怨嘉欣公主不了解皇帝的喜好,送了个不讨喜的女子吗?我就仔仔细细将那舞姬的来历查了一遍,你绝对猜不到那舞姬背后的真正主子是谁!】 这一听就是有大瓜啊,唐诗拨花生的动作都慢了:【是谁?瓜瓜,你别卖关子了。】 瓜瓜:【傅国公。这是傅国公派人在民间照着他大女儿的画像找的女子,这女子前面的身世来历都对得上,但在背后做推手,将她送到皇帝面前的是傅国公,只是傅国公没出面,安排下面的人去办的,而且为了不让皇帝发现,做得非常隐秘,差点将我都瞒过去了。】 果然是个大瓜。 唐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傅国公和太后干嘛这么关心皇帝的终身大事?还不停地给他送女人?】 而且还是用这种隐秘的方式。 【瓜瓜,我心里怎么总感觉毛毛的。】 以前不知道傅太后跟天衡帝的真实关系,唐诗还会被他们俩对外展示的母慈子孝给迷惑,但自打知道他们之间没血缘关系,出过安嫔过敏,太后意外摔伤这事后,她就知道他们之间酝酿着一股巨大的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股风暴就会彻底爆发。 【哎,可惜了那位傅家大姑娘死得早。她要是没死,说不定皇帝跟傅家还有缓和的余地。】 瓜瓜:【宿主,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唐诗:【瓜瓜,你看啊,傅国公又不是傻子,他费尽心机把那个跟傅家大姑娘长得非常像的舞姬送给皇帝,肯定是觉得皇帝会顾念旧情,把那女子带进宫的。还有啊,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会掺和进来,图的都是利益呀。她们肯定也觉得这事是十拿九稳的,才会答应,对不对?】 【所以说,皇帝以前跟傅家大姑娘的感情一定非常好,这才给了他们信心,有了今天这一出,可惜啊,他们低估了皇帝的性子,假的真不了,皇帝就还不吃替身白月光这一套。】 瓜瓜:【宿主,你分析得好像挺有道理,但我刚才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查了一遍那个傅家大姑娘,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唐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瓜瓜,你别吊我胃口,赶紧说。】 瓜瓜:【她跟皇帝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不假,两人关系一直非常好也不假……今天咱们听到的关于他们两人的八卦也几乎都是真的,但我刚才查发现她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对她下毒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皇帝!】 唐诗只觉遍体生寒,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天衡帝那沉甸甸、黑漆漆宛如无底深渊的眸子。 第061章 “小俞, 水都开了,你愣着干嘛?”广全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唐诗猛然回过神,连忙应道:“哦, 好的, 这就来。” 她慌张得别过头,手忙脚乱地去抓水壶, 哪知水壶太烫,痛得她龇牙咧嘴:“啊……” “咋回事?烫着了吗?哎呀,怎么不小心点。”广全凑过来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都红了,这得请太医来看看。” 忽地一道阴影笼罩下来,紧接着一只虬劲有力的大手攥住了唐诗细细的手腕:“松开!” 唐诗抬头怯生生地看了天衡帝一眼, 随即又飞快地挪开了目光,咬紧下唇, 慢吞吞地伸开了手掌, 吸了吸鼻子。 只见她白皙的手掌心被烫得发红, 很是刺眼。 不知是痛的还是怕的, 她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天衡帝垂眸,只看到她长长的、不停颤抖的睫毛和紧绷的身体。 这就排斥、恐惧、厌恶他了吗?这才到哪? 天衡帝眼底戾气暴虐,面上却很平静,抓住唐诗的左手将她拉了起来。 唐诗想挣脱,但她这小身板哪是天衡帝的对手。 她害怕不已,说话都结巴:“皇……皇上,您要带……奴才去, 去哪儿?” 天衡帝一言不发,将她拽到湖边, 然后挽起她右手边的袖子,再咚的一声直接把她的右手塞进了湖里:“在这蹲两刻钟!” 丢下这句话,他起身就走。 唐诗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看着他孤单的背影,竟感觉有几分寂寥。 她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泡在冷水里的手,那种灼烧的痛感减轻了许多,她也有精力消化刚才听到的那件事了。 【瓜瓜,傅大姑娘的事,你确定是皇帝做的吗?】 瓜瓜:【宿主,傅大姑娘的身体一向很好。但在先帝重病不久,她就出现了头晕、头痛、乏力、恶心、呕吐、胸闷气短等症状,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连眉毛和腋毛也开始脱落。太医束手无策,开了很多药方都没用。】 【这症状应该是重金属中毒。下手之人是她院子里一个叫平叶的婢女,该婢女后来主动请缨去给傅大姑娘守陵。平叶是江州人氏,十四年前,江州水患,先帝命傅国公去赈灾,傅国公欺上瞒下,贪污了大笔的赈灾银,导致江州饿殍千里,无数难民涌入京城,平叶就是其中之一。】 平叶流落到京城卖身进了傅国公府,因为长得漂亮,人又机灵,被派去了傅大姑娘身边伺候,从洒扫丫鬟做到了一等丫鬟,非常受傅大姑娘信赖。 她被卖的时候只有七岁,即便已经知事了,但依她那么低位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傅国公贪赃枉法,害得她家家破人亡的事。必然是有人故意将这事泄露给她,挑起她对傅家的仇恨,进而对提拔她的傅大姑娘下手。 而且古代人喜欢涂抹铅粉增白,还有些为追求长生不老吃汞等重金属炼制的丹药,意识不到重金属的危害。平叶一个婢女更不可能有这种认知,即便她知道也很难弄到足量的重金属粉末,所以她背后必然有人。 能知道傅国公的罪证,利用平叶的仇恨,不动声色给傅大姑娘下毒的人,必然也很了解傅家,这偌大的京城都找不出几个。 而傅大姑娘死了对谁最有利? 表面上看,皇帝也是受害者,毕竟死了情深意重的未婚妻。 但实际上呢?他为了阻止太后回京,都能悄悄对太后动手,又更遑论一个未婚妻。傅大姑娘死了,他就不用立傅家女为后了,甚至可以借此立深情人设,迷惑傅家。 而他也做得很成功。 没看傅国公、端惠郡主、嘉欣公主这些人都觉得他对傅大姑娘念念不忘,送女人都特意送一个长得像的。 唐诗想通这些之后,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宫里的人果然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瓜瓜,我好怕啊。】 瓜瓜安慰她:【宿主,你别担心。皇帝杀傅大姑娘也是因为他跟傅家有仇,而且还有皇权之争,不愿立傅氏为后,双方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你天天只惦记着吃吃睡睡玩玩,又没碍着他的事,皇帝要你的脑袋做什么?】 唐诗:【谢谢,这种安慰并不想要。】 不过听瓜瓜这么一说,唐诗的恐惧减轻了不少。 是啊,天衡帝不算一个嗜杀、滥杀的人,对后宫妃嫔也还算大方。她这出身,娘家也不可能给她招什么祸,她自己在宫里更是夹着尾巴做人,谁也没必要为难她啊。 话是这样说,但傅大姑娘死亡的真相还是让唐诗很恐惧,让她滋生了一种强烈地逃离皇帝身边的冲动。所以她打定了主意,等回宫之后得想办法尽快让天衡帝厌恶了她,把她赶回昭华殿。 至于偷偷摸出宫,改名换姓,那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唐诗不会选这条路。首先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鸡,长得又有几分姿色,到外面混,很大概率会被地痞流氓山贼土匪和一些色批二代盯上,其次,万一天衡帝要算账找不到她牵连到原主的家人怎么办? 所以综合考虑,唐诗觉得还是在后宫养老比较划算,安全,每月工资定时发,偶尔还有奖金,钱多事少,能混一天是一天吧,混不下去再想其他办法,反正她目前也攒了不少钱。 “小俞公公,这是皇上让小的给你的。”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唐诗的思绪。 她抬头,只见侍卫递了一个精致的瓷瓶过来,瓷瓶很小,比拳头要小一些。 “这是什么?” 侍卫道:“回小俞公公,这是烫伤药,敷在烫伤的地方即可。” 唐诗点点头,打开瓶盖,绿色是墨绿色的药膏。她挖了一点,涂抹在烫红的地方,手心顿时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唐诗低头嗅了嗅,药膏中散发着一股薄荷的清香。 这药效果还挺不错的。 【宿主,这下放心了吧,皇帝肯定不想弄死你,不然也没必要给你送药膏。】 这倒是,唐诗悬着的心又安定了不少。 她往湖心亭子望去,却见那里空荡荡的:“皇上和广全公公呢?” 侍卫老老实实回答:“走了。” “去哪儿了?”唐诗又问。 侍卫摇头:“不知道,皇上吩咐我们四个跟着小俞公公,保护小俞公公的安全。” 得,给她留了保镖自己走了。 唐诗大大地松了口气。突然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现在她是真没办法用以前的态度面对天衡帝,她怕她会露馅,也怕她在情急和害怕下说了不该说的话。 所以天衡帝跟广全走了她也不着急,磨磨蹭蹭地在别院里赏花游玩,就是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等她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再说。 逛着逛着,唐诗听到了一个惊人的八卦。 天衡帝刚才暴打了一顿英国公和嘉欣公主的驸马,亲自动手,用的还是鞭子,当时好多人都看着,但没人敢去劝。 最后英国公和驸马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站都站不起来,还是下人来将他们俩抬下去的。嘉欣公主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端惠郡主跪下向皇帝请罪,最后皇帝铁青着脸,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 唐诗感觉有些诧异。 【奇怪,他要发火打人,当时怎么不打呢?瓜瓜,你知道咋回事吗?】 瓜瓜:【没有。他带着广全离开湖心亭,出去的路上遇到了驸马和英国公,二话不说就突然出手将那两人揍了。】 唐诗嘀咕:【他这反射弧也未免太长了点。】 与唐诗的反应不同,其他贵妇们都把这事归结到了傅大姑娘身上。 “皇上肯定是生气那个舞姬被英国公和驸马给玷污了。” “可不是,皇上虽说骂那舞姬是个赝品,可她长得跟傅大姑娘多像啊,皇上怎么舍得看她那张脸被欺负。” “英国公和驸马真是色迷心窍,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他们心里没点数吗?我看这英国公府和嘉欣公主府只怕是要遭皇上厌弃了。” “是啊,皇上对傅家大姑娘还真是一往情深。她都死两年了,皇上还因为她大发雷霆,连国公爷和驸马都打。” “而且皇上登基都两年了还没立后,甚至不近女色。我听说啊,当初皇上登基时,是想封傅大姑娘为后,将她葬入皇陵的,但被太后和傅国公拦住了,说皇上的陵寝都还没修建,这也不合规矩,不然啊,这元后铁定是傅大姑娘的。” “哎,傅大姑娘真是命薄啊,出身好,长得好,又得皇上喜欢,什么好处都被她给占了,可惜就是死得太早了。” …… 听着大家都在歌颂艳羡天衡帝跟傅大姑娘的爱情,甚至把驸马和英国公挨揍这事都归到傅大姑娘这个死人身上,唐诗麻了。 她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众人皆醉我独醒”了。 可这种事还绝不能对任何人说,说了也没人信。 算了,耳不听为净,唐诗慢吞吞地走出了桃花林,琢磨自己待会儿去哪儿。皇帝现在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她还是别去他面前触霉头了吧。 但一会儿天都要黑了,她不回宫又能去哪儿呢? 她正愁眉不展时,忽然听到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小俞……公公?” 唐诗抬头就对上了葛经义发亮的眼睛。她连忙行礼:“小的见过葛大人。” “小俞公公快快免礼。”葛经义伸出手又想起她的身份,赶紧缩了回来,往她背后四处张望,“小俞公公,皇上呢?你今天是跟着皇上来赏花的吧?” 唐诗点头:“皇上有事先走了。葛大人刚来?” 葛经义笑着说:“对,微……先前衙门里有事忙到现在,我来接我家夫人的。” 唐诗连忙说:“那小人就不打扰葛大人了。 ” 【瓜瓜,葛大人可真是个好男人,下班回家还不忘来接老婆。】 【专一又有本事,我愿称之为京城叔圈第一人。】 【这才叫真正的爱情好吧,别瞎磕了。呜呜呜,瓜瓜,你看葛大人都来接他老婆回家了,我是不是也得回去了?】 葛经义听到这番话,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福星姑奶奶明显不想回宫嘛,皇上也不知为何将她丢在了这里,虽说有侍卫跟着,到底是不安全啊,哪有跟在他身边放心呢?他一定会看好福星姑奶奶的。 低咳了一声,葛经义正儿八经地对随从说:“衙门有些事,你去跟夫人说一声,让她先回去,今晚不用等我。” 等那名随从走了,他又上前对唐诗道:“福……小俞公公,你这是跟皇上走散了?这样吧,我要回刑部办点事,等我忙完了,顺道送你回宫怎么样?正好,小俞公公还没用膳吧?我们刑部斜对面有一家烤羊肉,做得特别好吃,我们衙里的官员差役都喜欢去那儿,小俞公公要不要去尝尝?” 为了拐走唐诗,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极尽所能投其所好。 唐诗不想回宫,正愁没地方去呢,听到葛经义的邀请立马答应了:“那就劳烦葛大人了。” 瓜瓜提醒她:【宿主,再过一个多时辰宫门就要关了,你再不回去,今天就回不去了。】 唐诗巴不得:【回不去就回不去,那也是葛大人送我送晚了,没赶上,不得已在宫外住了一宿。】 到时候都推葛经义身上就是。皇上这么重视他,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葛经义听到这话,心里有底了,他今晚完全可以将福星姑奶奶留在刑部,正好,这个点,衙门里的官员基本上都下值回家了,只有守夜的差役狱卒等人还留在刑部,也不用担心暴露福星姑奶奶的身份。 两人都感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开开心心地出了别院,上了葛经义的马车。 虽说唐诗现在是男装,可葛经义知道她的身份,同坐一车不合适,他扯借口说觉得有点闷,想坐外面透透气,便跟车夫坐到了一块儿。 四个侍卫骑马落在马车后面。 用了半个时辰才到刑部,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 葛经义直接将唐诗领去了烤羊肉店,刚到门口,唐诗就闻到了孜然混合着油脂的香味。好久没在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吃饭了,唐诗好怀念。 葛经义把她领到里面一个用布帘子半隔起来的包厢,让老板上了三斤烤羊肉,又问唐诗要吃什么。 唐诗第一次来,没经验都交给了葛经义:“葛大人,你看着点吧,小人今天出门急没带银子,改日在宫里见着了再还给你。” 她的银子都藏在昭华殿,是现在还没机会去拿。 葛经义摆手:“小俞公公客气了,一顿饭而已,你若推辞,便是跟我客气。这样吧,小俞公公要心里过意不去,以后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唐诗连忙道:“好说,好说,葛大人不嫌弃就行。” 【瓜瓜,葛大人还蛮好呢。】 瓜瓜:【皇帝请你吃了那么多顿饭,你咋不说他好?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啊?】 唐诗:【那不一样,我是给他打工,他管吃管住应该的。葛大人可不欠我什么,不跟你说,羊肉上来了,我要吃东西了。】 几个月的山羊肉,肉质鲜嫩,唐诗尝了一口,赞道:“葛大人,你推荐的这家店不错,真好吃。” 【可惜了,没辣椒。烧烤没辣椒就像炒菜少了盐,缺点味道啊。】 除了烧烤,这里还有羊杂汤,烤羊肉包子,羊肉泡馍,唐诗喝两口热气腾腾的羊杂汤,再吃几口烧烤,别提多美了。吃饭还是这种地方舒服,在承乾宫,一堆人盯着,是真不自在。 吃完东西,唐诗浑身都暖和了,外面的天也彻底黑了。 葛经义说:“小俞公公,衙门里还有点事要处理,你能不能去那边坐会儿,等我一下,忙完我再送你回去?” 唐诗求之不得:“当然可以,葛大人,我不着急,你先去忙正事吧。” 葛经义直接将唐诗领进了衙门的会客间,又让值夜班的差役在会客间里点了炭盆,送了茶和糕点,然后他拿出一卷卷宗递给唐诗:“小俞公公,我这还有点公事要忙,你一个人坐在这挺无聊的,我把刑部的一些卷宗给你看看,你就当看故事话本子吧。” 唐诗迟疑地问道:“葛大人,这合适吗?” 葛经义摆了摆手:“这都是一些比较奇怪,如今还没破的案子,小俞公公是自己人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若是小俞公公从卷宗里发现了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我啊。” 唐诗挠了挠头:“葛大人说笑了,我哪会破案子啊,我就随便看看,葛大人去忙吧。” 葛经义指了指隔壁:“我在对面整理案子,小俞公公稍候,要是有事唤我。” “好,葛大人你去忙吧。”唐诗摆了摆手。 等葛经义走后,唐诗慢条斯理地翻开了卷宗,一心二用:【瓜瓜,宫门落锁了吗?】 瓜瓜:【还没,快了。】 唐诗乐了:【那我今晚肯定是赶不回去了,嘿嘿,刑部这边有客房吧,我今晚就住这。】 瓜瓜:【有的。】 听说晚上有着落,不用回去面对皇帝,唐诗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往椅背上一靠,仔细看起了卷宗。 卷宗上第一个案子是三个月前的一宗抢劫杀人案。 京畿地区宁定县一姓胡的富户半夜遭了抢劫,家中值钱的财物尽失,胡老爷和长子连同三个奴仆都被砍死了,唯有小儿子和其余两个奴仆逃过一劫,但胡小公子腿上也挨了一刀,大夫说得好好养个半年,以后便是能走路了也很可能会有点瘸。 案发后,官府立即派了衙役和仵作前去胡家查案,又派人在县里四处搜寻这些贼人和失踪的金银细软,并严查出城的人。 可衙役在县里搜了半个多月,也没抓到这些贼人,找到胡家失窃的财物。 于是宁定县将案子递到了刑部,恳请刑部帮忙。 刑部派了一队人过去查案,仍旧一无所获。当天晚上天太黑了,胡家人没看清劫匪的长相,只知道是几个壮年彪悍男子。 他们之所以杀人是因为胡老爷和胡家大公子企图偷偷摸出去报官,被发现后,劫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给杀了,胡小公子去救他们,被劫匪一刀扎在腿上,头磕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晕了过去,因此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根据胡家小公子和幸存的两名仆人的描述,县里张贴了告示寻人,可仍旧一无所获。 人可以乔装打扮换个身份混出城,但胡家的财物呢? 那一晚,胡家失窃了八千多两银子,还有些胡夫人留下的金银珠宝以及几件银器。 这么一大笔钱,劫匪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可不容易。 可刑部的人在县里追查了一个多月,还是没线索,只得作罢。 唐诗也觉得这个案子有点蹊跷,她问:【瓜瓜,你知道这个案子怎么回事吗?】 瓜瓜:【贼喊捉贼,你自己看吧。】 唐诗连忙去看八卦,看完后直呼好家伙。 【这个胡小公子可真够狠的啊,为了夺家产,不惜让自己变成瘸子,难怪官府的人都没怀疑到他头上。】 【哦,他不是胡老爷亲生的,原来是胡夫人跟家里一仆人生的,难怪最后那两个幸存仆人的说辞也跟他一模一样呢,敢情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子啊,胡老爷和胡大公子还有死的三个仆人真可怜。】 【这藏银子的方式更绝。刑部的人还傻乎乎地在城里找了一个多月,人家早藏在胡老爷父子的棺材底下,正大光明地用马车运出城了。】 【现在看风声过去了,胡小公子打算找个时间出城将棺材挖起来,把银子取走。他胆子可真够大的啊,压在死人身下的银子也敢去取。】 瓜瓜:【你这么说,盗墓贼咋整?】 唐诗:【也是,活人都敢杀,又怎么会怕两具尸体呢?瓜瓜,你说待会儿我怎么告诉葛大人啊?】 瓜瓜:【你就说胡小公子虽然受了伤,但也赚大发了,万贯家财都是他的了。葛经义这都还想不到,那也别管他了。】 唐诗觉得瓜瓜这话也有道理,她待会儿就向葛经义提一提,能不能告破就看命了。她想帮忙,但也必须得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其实不用她说,隔壁的葛经义已经大致清楚了案情的始末,他决定明天就安排人埋伏在胡家父子的坟墓周围,只等那胡小公子派人去挖坟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果然啊,把福星姑奶奶拐来刑部是对的,这破案子的效率杠杠的,估计这一晚上,那叠让刑部头痛的卷宗都能找到线索。 葛经义假装在处理案子,实则美滋滋地在听瓜瓜和唐诗讨论案情。 他是开心了,但承乾宫的气氛却异常低迷。 天衡帝一回宫,东来便察觉到了他心情非常糟糕。 果然,这才进御书房半个时辰就摔了好几本奏折了,眼看用膳的时辰到了,东来跟广全商量:“现在传膳吗?” 广全说:“传吧,我进去提醒皇上。” 他进了御书房,低声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该用膳了。” “不……”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改口,“传吧!” 说完丢下奏折,起身去了膳厅。 一道道美味佳肴呈了上来,天衡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广全惯会察言观色,见状,忙小声问道:“皇上,可是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奴才让厨房重新做。” 天衡帝抬头,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人呢?” 广全愣了一下,还是东来见机快,连忙道:“皇上,小俞遇到了葛大人,葛大人说一会儿送她回宫。” 天衡帝看了一眼沙漏,眼神阴翳,表情不见丝毫好转。 广全也反应了过来:“皇上,奴才这就派人去宫门口接小俞。” 天衡帝没作声,广全便明白这是默认了,连忙遣了脚程快的太监去皇宫门口守着。 可等啊等,等到桌上的菜全凉了,小太监才颤巍巍地回来禀告:“回皇上,侍卫来报,小俞公公在路上耽搁了,没赶回来,今晚歇在刑部。” 此话一落,室内的温度仿佛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广全简直不敢看天衡帝的眼睛,心里更是懊恼不已,早知道当初说什么都要把小俞一块儿带上。 “皇上,奴才让人上些热食,您先用膳,明日一大早,奴才就遣人去将小俞接回来。” 天衡帝没理他的提议,径自站了起来,大步往外:“去一趟刑部。” 第062章 唐诗刚开始看卷宗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就像是在看侦探故事一样,而且她还有瓜瓜这个外挂,能够帮她把剧情都给补足了, 让她提前知道真凶, 不用看一半抓心挠肺的。 但看了快一个时辰,卷宗过半了, 葛经义那边还是没任何动静。 唐诗有点坐不住了,她打了个哈欠,问瓜瓜:【葛大人这是打算通宵吗?太敬业了吧,皇帝又不给他发奖金,颁发个什么年度优秀劳模之类的,他这么拼干什么?】 瓜瓜打探了一下:【还在忙,案头上一堆案子, 好像蛮多事的。】 装模做样正在整理案情实则在记小笔记的葛经义听到这话便明白唐诗估计是看卷宗看烦了,不耐烦在继续看了。 他虽然不想放过唐诗这个好用的劳动力, 但他也是懂细水流长道理的, 这要是一次把福星姑奶奶压榨狠了, 以后她哪还愿意再来刑部啊。 不行, 凡事适可而止,得先给她留个好印象。 葛经义把桌上的案子收拾起来,拉开门出来,看向唐诗笑道:“小俞公公久等了。我这一忙起来都忘了时间,这个点宫门应该关了,小俞公公今晚怕是不方便回去吧?这样,刑部还有几间客房空着, 我吩咐人收拾一下,小俞公公今晚就在刑部歇下, 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宫如何?” 好不容易磨蹭到宫门落锁的唐诗连忙点头:“那就劳烦葛大人了。刑部这卷宗太有意思了,小人看得入了迷,一时忘了时间,也怪我自个儿。” “小俞公公要是喜欢,以后多来咱们刑部坐坐,这些卷宗随便小俞公公看。”葛经义笑着说道,然后叫来了一个女监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还特意叮嘱对方要换全新的被套褥子,别怠慢了客人 等吩咐了下面的人,葛经义想着还有点时间便对唐诗说:“小俞公公,收拾房间还要一会儿。你第一次来,不若让我带你逛逛刑部吧?” 黑灯瞎火,又是刑部,有啥好逛的?可跟葛经义在这干坐着也没意思。 唐诗想着这很可能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刑部一日游,便答应了:“那劳烦葛大人带路了。” 刑部的官员基本上都回家了,现在只有一小部分值夜班的在,所以很多屋子都黑灯瞎火的,葛经义就路过时跟唐诗介绍了一下。 他把唐诗往里带,后面的一座院子倒是有光亮渗出。 葛经义指着那院子说:“小俞,这是刑部大牢,左边的是男监,右边的是女监,要不要去女监看看?那边整洁一点。” 真实原因当然是唐诗是个女子,大晚上的带去男监那边不合适。 唐诗其实有点怕,但又有点好奇。在现代她也没去过女子监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就更别提古代的女子监狱了。 不过有葛经义带着,安全无虞,她就当是去长见识了。 唐诗点头:“那麻烦葛大人了。” 女监的看守都是穿着官差服的女子。为首的牢头是个膀大腰圆,声若洪钟的女子,看到葛经义过来,连忙起身行礼:“小人见过葛大人。” 葛经义摆手:“免礼,我就随便看看,现在可有审讯?” 牢头在前面带路:“回大人,有的,现在在审周家庄的那个案子。” 今晚这个审讯还算比较温和。 一个戴着枷锁,身穿囚衣,面色憔悴,身形矮小瘦弱的妇人坐在小凳子上,对面是审讯的官差。 牢头向葛经义说明案情:“廖氏的丈夫前阵子被她家里新买的那只五斗柜倒下来给砸死了,因为当时现场只有廖氏与其丈夫周屠,廖氏的嫌疑最大,因此将她拘了过来审问。不过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廖氏很可能是无辜的。” 葛经义随口问了一句:“哦,目前都掌握了哪些证据?” 牢头说:“回大人,该五斗柜周屠找人定做的,特意加高加厚了,比他自己还高出半个头,重达三百斤,也就是说砸死周屠的凶器是他自己准备的。” “此外,衙役在搜查周家时还在周屠书房的暗格中搜到了一本他的日记,里面记录着周屠对廖氏的不喜和埋怨,经查,夫妻二人感情确实不睦。周屠是个读书人,廖氏大字不识,两人完全说不到一块儿去,他之所以娶廖氏是因为廖父救过他的父亲,于他们家有大恩,他不能休了廖氏。” 葛经义接了话:“所以周屠就对廖氏动了杀心?” 牢头道:“是的,日记的最后周屠写了好几种制造意外杀死廖氏的法子,其中便有这用五斗柜压死廖氏的想法。五斗柜高大笨重,又经常是廖氏在使用,他若故意在最上面放重物,廖氏要用时够不着,需得站在椅子上去伸手去够,她若是抓住柜子,五斗柜重心不稳就很容易往前倾,倒下来砸到廖氏。” “经过比对,日记上的字迹系周屠所写,而且廖氏是个柔弱女子,力气小,推不倒五斗柜,五斗柜上还有周屠的脚印。” “案发时,周屠喝多了,根据现场的线索判断,他应该是不小心撞到了五斗柜上,很生气,踢了五斗柜好几脚,五斗柜上面放了好几床厚被子,还有一些他的书,上重下轻,重心不稳,被他这使劲儿一踢直接就倒了下来,将他砸死了。今晚是最后一次审讯,若再无其他线索,明日廖氏就会无罪释放。” 这案子目前看没什么问题。 葛经义点点头:“辛苦了。” 唐诗听得叹为观止。 【这么绝妙的杀人法子他也能想得出来,真是个人才。】 【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结果他自己先不小心被砸死了。瓜瓜,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报应不爽。】 瓜瓜:【宿主,你们都被廖氏骗过了。】 唐诗震惊地看着坐在小凳子上一脸凄楚,瘦弱干瘪瘪的廖氏,不可置信:【什么意思?凶手是廖氏?】 瓜瓜直接颠覆了唐诗的认知:【那所谓的日记是廖氏的相好提前伪造的,就是为了嫁祸周屠想要杀妻,结果自作孽将自己害死了。】 【五斗柜也是廖氏嘱咐周屠让木匠打厚一些,高一些,说是结实耐用,还能装更多的东西。】 【那天晚上周屠确实在外面喝了酒,醉醺醺地回家。廖氏的情夫就藏在五斗柜后面,等周屠摇摇晃晃地经过时,情夫就在后面用力将五斗柜推倒。其实刚开始,周屠并没有被压死,他被压在下面不停地喊救命,那情夫往五斗柜上用力一坐,周屠才渐渐没了声息。】 【至于脚印,是情夫踢的。一样的鞋子廖氏做了两双,丈夫和情夫各一双,这样情夫过来私会时留下脚印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也是官府没发现她有个情夫的缘故,不止是鞋子,衣服她都做了两身跟周屠一样的,这样即便偶尔有邻居看到背影也会以为是周屠。】 唐诗听得毛骨悚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廖氏。 廖氏一身泛黄的粗麻囚衣,手腕纤细,好似一拧就能断,眉目温柔无害,宛如一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连鸡都不敢杀的弱女子竟伙同情夫谋杀了丈夫,面对刑部的严刑拷打也没露出半点破绽,还让女监们对她产生了同情怜悯之心。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葛经义也极为诧异。这桩案子不算复杂,人证物证都齐全也有杀人的动机,本以为能结案了,谁知道他们都蒙蔽了。 得亏是带福星姑奶奶来走了这一趟,不然就让廖氏跟她的情夫逃脱了。 不过现在廖氏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贸然出声只会打草惊蛇,明天先放她回去,再派人去重新探查廖氏的案子。 葛经义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打算带唐诗再去看看其他关押的女囚,顺便给他开点小灶,早点把这些女囚的案子给办了,该放的放,该杀的杀,也为他们刑部省点粮食,腾点空间。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葛经义刚准备往里走,一个值班的差役就匆匆来报:“葛大人,宫里的广全公公来了。” 葛经义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唐诗。 唐诗也一脸愕然。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瓜瓜提醒她:【宿主,皇帝也来了哦。】 唐诗顿时皱成了葛苦瓜脸。 葛经义本来还想邀广全一块儿逛刑部的,听说皇帝也到了,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哎,皇上要人,他不能不给啊,只是看福星姑奶奶眼睛水沁沁的,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有些担忧,再联想到她今天极不情愿回宫的样子,葛经义心里有了些猜测。 “小俞,你是不是惹皇上生气了?” 唐诗苦逼地摇头。 要是有这种事就好了。皇帝一生气就把她仍回昭华殿关禁闭,罚月俸,她就可以奉旨躺平了。 见唐诗不愿意说,葛经义也没再多问,终归皇上也不可能会拿福星姑奶奶怎么样,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装作不知道天衡帝也来了,掉头往大门的方向走:“小俞,咱们快点,别让广全公公等久了。” 唐诗苦兮兮地跟了上去,一路上琢磨着待会儿见了天衡帝要说什么。 可等她走出女监的大门,看着站在月色下身姿挺拔,眉眼冷峻的天衡帝时,想好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天衡帝看着唐诗磨磨蹭蹭地跟在葛经义后面便知道她还不想回宫。 下午的时候看她反应那么大,他特意留了时间让她好好消化这事,但她显然是属蜗牛的,遇到点事就往壳里钻,到处躲,指望她自己想通是不可能的。 “走吧。”天衡帝当着葛经义的面就朝唐诗伸出了手。 唐诗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下意识地看向葛经义。 葛经义多精的一个人,低垂着头做恭敬状,仿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见唐诗没动,天衡帝挑了挑眉,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就往外拽。 唐诗懵了,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中炸开,将思绪都炸成了浆糊。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低头看着牵着她的那只大掌,指腹有硬邦邦的茧子,很结实很有力,她试着挣脱,却动弹不得。 直到马车前,天衡帝扶着她的胳膊将她送上了马车才松开了手。 唐诗钻进马车,还有些不可置信,抬手拍了拍滚烫的脸蛋,又用力搓了搓左手手心,总感觉上面滚烫滚烫的,她连忙在心里呼唤瓜瓜。 【瓜瓜,皇帝今天都做了什么?想了什么?我怎么感觉他怪怪的?】 瓜瓜:【等会儿,我查查……打了英国公和驸马后,他就回宫批奏折,然后……没什么不对劲儿啊,宿主,是不是你想多了?】 唐诗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那种被用力束缚的感觉还残留在掌心。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她掀起帘子偷偷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天衡帝和葛经义站在刑部大门的石阶上低语。 【瓜瓜,他们在说什么?】 台阶上,见天衡帝回来,葛经义连忙行礼认罪:“皇上,今天是微臣逾矩,带娘娘到刑部的……” “既知是逾矩为何还要明知故犯?葛经义,你想过后果吗?”天衡帝的声音不大,却问得葛经义心里发怵。 他躬身解释:“皇上,今晚刑部就微臣在,微臣本打算明天一早就送……小俞公公回宫的。” “可万一有人回来发现了她的身份呢?葛经义,她若是出了事,就是将你九族诛了又有何用?”天衡帝冷声质问。 葛经义被问得无话可说,半晌才惭愧地道:“此事是微臣思虑不周,请皇上责罚。” “再有下次,你们全家去西北修城墙!”天衡帝撂下这话,转身直接回到了马车上。 唐诗的脑子里还不停地回荡着那句“她若是出了事,就是将你九族诛了又有何用”,脸上刚消下去的热度又情不自禁地涌了上来。 【瓜瓜,你说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瓜瓜:【怕你女扮男装的身份被发现?听说皇帝很爱面子的,要是他的妃子在外露宿被人知道可能不大好吧。】 唐诗扑通乱跳的心跳听到这个分析顿时放缓了许多,她用力点头,像是在说服瓜瓜,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说得很有道理,他肯定是怕我的身份暴露,丢了他的人。原来葛大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啊,难怪他那么客气呢。】 只是等天衡帝上来后,唐诗仍不敢看他,头低得都快垂到膝盖上了。 天衡帝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托着她的下巴,强制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怎么,在外面玩疯了,连回宫的时间都忘了,现在看到朕知道心虚了?” 唐诗正愁没法解释今天的行为,如今现成的借口就送上门了。 她连忙谄媚地笑了笑:“皇上,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好久没出宫了,正好葛大人说刑部附近有一家烤羊肉很好吃,奴才就过来尝尝,哪知吃完饭天就黑了。” “这样啊,好吃吗?”天衡帝似笑非笑地问道。 唐诗猛点头:“好吃。” 天衡帝冷笑:“你吃得倒是挺开心嘛,朕还没用晚膳。” “啊?为什么?是御膳房没给皇上准备吗?”唐诗自己都觉得离谱,御膳房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皇帝啊。 天衡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气饱了。” 丢下这句,他拿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似乎是不打算搭理唐诗了。 唐诗总感觉这话别有深意,但她是那种得过且过的性格,实在不愿意深想,她甩了甩脑袋,悄悄问瓜瓜:【谁又惹到他了吗?】 瓜瓜:【没有啊。】 唐诗就纳闷了:【难道是还在因为白天端惠郡主和嘉欣公主算计他的事生气?那找她们俩去啊,冲我释放冷气干嘛。】 天衡帝揉了揉眉心,忽然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然迟早得被她气死。 刑部,送走了天衡帝,葛经义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也觉得自己太操之过急了,目前福星姑奶奶的身份还不宜暴露。 好在皇上将人接走了。 他也没回府,进了刑部,将唐诗跟瓜瓜讨论的几个案子全部重新做了批注,命人明日重新查,按照他写的方向查。 然后又叫来了一名值班的捕快附耳吩咐道:“明日一大早,在廖氏被放出去之前,写一封信放在她卧房的床上,就说问她要五十两银子,不然就到官府告发她跟情夫合谋杀夫,记得写上给银子的时间地点。然后派个机灵的在她家附近盯着她,看看都有什么人跟她来往,小心别被她发现了。” 捕快接下了任务。 葛经义思索了一番,觉得廖氏着实狡猾,光让捕快去办这事还不妥当,又将这个案子的疑点写了出来,打算第二天交给下面负责办案的主事去查,引蛇出洞,早日揪出其情夫,将两人缉拿归案。 这一通忙和就到了半夜,实在太晚,明日又要去上早朝,正好刑部距皇宫比较近,他便干脆歇在了刑部。 次日五更天,葛经义到了皇宫门口准备参加早朝。 刚买了个煎饼果子垫垫肚子,他便听到旁边的官员讨论。 “听说没?端惠郡主跟英国公打了一架,在闹和离呢?” “真的假的?”葛经义顿时感觉手里的煎饼果子都不香了,“他们俩不是京城的模范夫妻吗?” 大理寺卿吴敏才笑着打量他道:“葛大人昨天没去参加赏花会吧?英国公在外面养了一个妓院,专供他享乐,端惠郡主能忍?” 葛经义咬了一口煎饼果子:“看不出来啊,那英国公今天来上朝吗?” 吴敏才摇摇头:“上不了,被皇上打得下不了床,又跟端惠郡主打了一架,他手里的差事暂时都得交给别人吧。” 葛经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昨天还真的错过了不少好戏呢。 闲聊了几句,钟声响起,大家擦干净手排队进宫,去太极殿内站好,一会儿皇帝就来了,早朝正式开始。 同一时间,福宁行宫,傅国公也已经接到了消息。 他皱了皱眉,赶到太后的寝宫外候着,一听说太后洗漱完了,他便进去求见:“微臣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对着镜子,摸了摸鬓边的海棠花发簪:“傅国公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见本宫,可是有事?” 傅国公看了一眼殿内伺候的宫女,太后看了柳嬷嬷一眼,柳嬷嬷挥手让宫女太监都退下,自己也退守到了门外。 傅国公这才开了口:“太后娘娘,计划失败了。英国公和驸马误食了加料的酒,对那名舞姬动手动脚,还被皇上逮了个正着!” “一群废物!”太后怒骂道。 傅国公忙点头:“可不是,端惠郡主还跟英国公打了一架,因为英国公在外头养了不少女人,两人还闹着要和离。现在英国公被打得没个三五个月下不了床,他这出使东越国的差事怕也是要黄了。” 姚远驻守在东越国边境,本来这趟若是英国公去东越,正好想办法给两国制造点矛盾,这样两国边境压力骤增,皇上若想动姚远也得掂量掂量。可惜英国公不争气。 太后眉头紧锁:“不用管他们,当务之急是让皇上早日诞下皇子。皇上都登基两年了,后宫还一无所出是怎么回事?这些大臣都是吃干饭的吗?也不知道催一催。” 傅国公连忙应和:“可不是。皇上后宫也只有寥寥数位娘娘,依微臣之见,应该大选秀女,充斥后宫,早日诞下皇嗣,以安民心。” 太后赞许地看着他:“这事还是你想得周到。若这些朝臣都如傅国公一般为朝廷着想,为皇上着想,也不至于这等小事都拖到现在了。” “傅国公,哀家的腿还要休养一段时日。你领了哀家的懿旨回京,带领群臣上奏选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的家事也是国事,这事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不拘是哪家女子,什么出身,只要皇上喜欢,能尽快诞下皇子,都可入宫。” 傅国公点头:“太后娘娘放心,微臣明白。” 第063章 “阿嚏, 阿嚏……” 天衡帝突然打了好个喷嚏,引得朝臣们都担忧地看了过去。 广全更是关切地问:“皇上可是身体不适?奴才这就派人去请太医。”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天衡帝摆手:“不用, 继续吧。” 广全只得退下, 只是眼神时时留意着天衡帝的情况。 天衡帝身体真的没任何问题,就是不知怎么回事, 突然之间鼻子很痒,忍不住打了好几喷嚏,莫不是有人在念叨他?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唐诗一眼。 她眼皮耷拉缩在一群小太监中,没精打采的样子,耳朵里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她素来聒噪,若是清醒必不可能会这么安静,估计是又去梦周公了。 天衡帝示意广全:“将炭火烧旺一些。” 广全还以为是天衡帝有点冷, 赶紧让人在大殿的四周又多加了八个炭盆,将整个大殿烤得暖融融的。 好巧不巧, 有个炭盆就安置在唐诗斜后侧的地方。 她打着瞌睡, 感觉越来越热, 扯了一下衣领, 又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实在是不怪她瞌睡这么多,主要是昨晚没睡好。 昨天天衡帝亲自来抓人,唐诗提心吊胆了一路,生怕回去后他会秋后算账。 哪知踏入承乾宫,天衡帝丢下一句“脏死了,好生洗洗”便去了御书房。 唐诗当时气结,很想怼一句, 嫌脏还跟她一辆马车回来。不过洗热水澡是真舒服,尤其是在这种乍暖还寒的春天。 洗完澡回到寝宫, 听说天衡帝还在御书房干活,唐诗犹豫着要不要去献个殷勤啥的,争取宽大处理,东来却说广全公公在御书房伺候,让她先休息。 要以往听到这个消息,唐诗肯定乐坏了。领导加班我睡觉,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吗? 可想到天衡帝的手段,还有他明显有些不对劲儿,唐诗就怂了,生怕会被他在小本本上记一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跟摊煎饼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 昨晚睡得晚,今早又起得早,可不没精神,尤其是今□□会上讲的事都没啥意思,简直跟催眠曲一样,她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 旁边的小太监知道她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东来公公的徒弟,有心卖好,刻意往前伸了伸脖子,宽大的衣袖将唐诗的脑袋挡在了后面。 这下除了坐在高处的皇帝,再也没人能发现她在摸鱼了。 天衡帝见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眼底滑过一抹极浅的笑。 她这心态还真是好,哪里都能轻松睡着,让人羡慕啊。 殿中,徐勘汇报完了工考的情况,最后总结道:“皇上,目前各项流程都已确定,准备发往各州县了。” 天衡帝颔首,问道:“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大臣们不约而同地看了吏部尚书周泰一眼。 周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 得,周大人都想通了,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这说多了,万一最后削到自己头皮上,那下一个丢人的可是自己。 而且有些开明的大臣也想通了。读书这事还是需要看天赋的,家中子弟并非个个都是读书的料。实在不愿读书的,擅长某个工艺,回头去工部谋个差事也行,总比整日无所事事,在外面惹是生非强。 万一哪天干出彩了,弄个功名,甚至是封个爵,那就当是天上掉馅饼了。 见无人反对,天衡帝下令将公告下发到各州县,以为今年六月的工考做准备。 徐勘满意地退下,不枉费他们工部的官员连续忙活了大半个月,现在一切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接着户部尚书关潮站了出来,他要汇报的组建商队一事。 “皇上,江南造船厂正着手改造十艘大型船只,依照目前的进度,到下半年船只就能准备好。不过国库目前比较紧张,商队出发所携物资恐有限,因此微臣私以为,可号召一批商旅同行,向其征收翻倍的关税,沿途官方的船只可为其提供一定的庇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国库比较紧张,至少要到秋收后,征收了田赋这种情况才会缓解一些。 但若是今年某地又爆发洪涝干旱地动这类的天灾意外,那国库的情况并不会好太多。 在这样的财政情况下,国库实在是拿不了太多的资金投入到商队中。可若是规模太小,物资太少,大老远出海跑一趟又不划算。 而且贸然增加商队的货物也不妥。这毕竟是第一次组建商队南下淘金,官府也没经验,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数,要是失败了亏损也不少,而且南下路途遥远,海上情况又瞬息万变,这其中有太多的变数了。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关潮跟户部的官员商议了一番,决定采取风险均摊的方法,官府组织带队出海,选大商贾加入,为其提供一定的武力庇护。 而且船队多,大家一起在海上航行,安全也更有保障,那些小型的海盗或地方势力见了他们都会绕道走。 此外,还可以此为由提高关税的比例,这样出海的时候朝廷就可收取一笔关税,缓解出海的成本压力。等商队回来,还可向商队征收一笔关税,又是一笔收入。 这一来一回,两笔税收一加,关税收入能翻好几倍,好处非常明显。 天衡帝点头:“关爱卿这法子不错,户部可拟定了具体的章程?” 关潮娓娓道来:“皇上,微臣的意思是出海的关税增加至20%,回来时也是20%。各地的商贾船只可随朝廷的商队一起南下,途中商贾们卖完了货,买好了货也可自行返回或是与朝廷的商队一起行动,这个随各商贾自愿。但同行时国内商船遇到海盗或是跟沿途的交易各方、地方势力起冲突时,朝廷的商队必须站出来支援。” 唐诗打了个哈欠,抬手扇了扇风,好热。 【还提供武力保护,20%真不高啊,关尚书可真是个大好人。】 现代社会,很多商品的关税都不止20%,别说武力保护了,不给你设置贸易障碍就是好的。当然,签订了各种贸易互惠等协定的国家或地区不算。 关潮本来还觉得这来回进出都要收取20%的关税已经不低了,结果冷不丁听到福星姑奶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他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 只有跟户部经常打交道,要钱跟要关潮命一样的官员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福星姑奶奶啥眼神,关扒皮心里狠着呢。 好在福星姑奶奶又补充了一句,不然估计关潮要想办法再提高点关税了。 【不过也不能这么算,古代商人出海风险可比现代大多了,相当于是半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拿命赚钱,利润高些也是应该的。而且这航行速度太慢了,来回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耗时太久了,还是科技太落后了啊。】 【关大人不愧是管账的,风险分摊给了商贾,朝廷最后稳赚不赔了啊,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 大臣们不约而同地悄悄点头,这倒是,关大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会算账,谁吃亏他都不会吃亏。 天衡帝道:“这么说,朝廷派出去的船队中要安排大量的兵力?” 关潮说:“是的,皇上,据微臣了解,南下诸多海域有些海盗劫匪,还有沿岸各国存在着一些强买强卖,甚至是抢劫的行为,武力是必备的。因此微臣提议,现在从江南驻军中抽调一部分擅长水性的官兵训练海上作战的能力,以保证商队的出海安全。” 唐诗想起了大名鼎鼎的索马里海盗。 【关大人这功课做得足啊,连远洋经商的种种风险都考虑到了。】 瓜瓜:【那可未必,坏血病他一定没想过,这可是大航海时代的头号杀手。】 坏血病学名叫维生素c缺乏症,这是大航海时代困扰船员们许久的一个疾病。主要是因为船员长期呆在船上,所吃的食物大部分是淀粉类或是腌制类易保存的食物,长达几个月没有新鲜蔬菜和水果,体内没有摄入足够的维生素c而导致的一种疾病。 唐诗隐约听说过,但没有详细了解,毕竟现代社会这些都不是问题了,缺什么维生素都可以来一小片就补齐一天的量。 【瓜瓜,得了坏血病有什么症状,很严重吗?】 瓜瓜:【坏血病会导致全身无力、肌肉关节疼痛、牙齿脱落、牙龈肿胀出血、伤口愈合不良等症状,海上生活的环境比较恶劣,物资缺乏,这些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伤口很容易感染,最终导致死亡。哥伦布出海远航时,船上很多水手患上了坏血病,死了不少人,但当时找不出原因,西方将之认为是海上凶神的诅咒。】 唐诗都吃了一惊:【这么严重,但华夏历史上没听说过这种问题啊。是不是我们华夏人的种植基因发挥了作用,在船上也照样能发豆芽,种韭菜之类的生长周期极短的蔬菜?】 瓜瓜要给她泼冷水了:【你当古代的船只像现代这样,一艘几十万吨的货轮也只需配二三十名船员即可?古代的船只驱动要么靠风帆,要么是靠人力,船员的数量翻个十倍不止,而且海上淡水资源、燃料都很稀缺,哪有那么多水去发豆芽种韭菜。】 【华夏之所以鲜少有坏血病应该是大部分时候都沿着海岸线行驶,途中交易货物时能够补充大量的蔬果。欧洲在大航海时代之前,也有不少沿海商贸,照样没听说过坏血病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唐诗懂了:【这么说,只要沿着海岸线不远航行,过段时间补给一些蔬果这类的物资就没问题了。那应该没事,从南海往南,经过东南亚然后右拐进入南亚次大陆,沿着印度往西,到达波斯湾然后北上经过非洲再去欧洲,这一路上都能沿着海岸线走,又不是横渡太平洋、大西洋,你说的问题不大啦。】 【哎,不过不能去美洲,土豆、红薯、玉米、辣椒、西红柿是没指望了。】 瓜瓜:【其实也不是不行,准备些柠檬、柑橘就可以,一天一杯柠檬水就能避免这个问题。柠檬富含维生素c,而且保质期很长。不过要是能从卷心菜、橙子、红辣椒和肾上腺素中分离出维生素C,那这就更不是事了,你想吃的土豆、红薯也不远了。】 唐诗有些遗憾:【这个太难了,现在化学都还没起步,连玻璃器皿都没有,何谈分离出维生素。】 瓜瓜:【古代东方也有玻璃,不过东西方在这方面发展的方向不一样。东方的玻璃仿玉制,不够透明,这也是因为制造玻璃的主要原材料天然碳酸钠比较欠缺,玻璃工艺发展相对缓慢。其实可以用草木灰中的碳酸钾代替碳酸钠,方法也很简单,只需将草木灰放在冷水中充分浸泡,然后用白布过滤煮沸后就可得到碳酸钾。要是船队能去中亚埃及那边,完全可以学一学他们的玻璃制造技术。】 唐诗:【他们要是能带回玻璃制造技术就好了,玻璃多好用啊,不但可以制造比铜镜更清晰的镜子,而且还可以用到窗户,这纸糊的窗户采光真是太差了,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制造放大镜、显微镜、望远镜、玻璃试管等物啊。】 瓜瓜:【那可不,一旦有了望远镜,能看清几千米的外的东西,打仗简直是如有神助啊。】 毕竟依古代这行军速度,几千米骑马也得跑个一刻钟,足以让己方提前做好准备了。 底下的大臣们大开眼界,原来航海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关潮赶紧记下要领,航线先南下,然后往西,再北上,不行,回头得安排几个会画舆图的,最好将沿途所经过的地方都记录下来,画下来,制成一张航海图。不但标注沿海的地理位置,各种特产和值钱的东西,还要记录其风土人情、忌讳等等。 不行,这样一张舆图肯定不够。不光得安排画舆图的人,还要一部分识字文化水平不低的人,写一本西行记录,详细介绍在旅途中遇到的各种动植物、特产、有别于大雍的工艺等,不但要买对方的商品,最好还能学到他们的一些技艺,比如这玻璃制造技术,学会了回来他们也不也可以自己造吗? 光这还不够,朝廷可在各出入海码头设置专门的记录人员,各商船回来可将其见闻或是带回来的稀奇之物报给记录人员,整理成册,再综合,绘制成出海的舆图和物资、风土人情读书,专门供给各大出海商贾。 这样能够减少不少海上航行的风险,帮助第一次出海的商队熟悉情况,减少损失,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到海外商贸中。 工部尚书徐勘也默默记下,玻璃可以用草木灰制造那啥碳酸钾进而改进玻璃的制造工艺,回头得让工部下面的人试试,这可是好玩意儿。 甚至就连兵部的人也看向了工部,准备一会儿下朝了必须去工部坐坐,他们工部这都搞什么工考了,不能连望远镜都造不出来吧。 太医院院使则不停地在心里默念,坏血病,维生素c,人得经常吃新鲜的蔬果不然就可能会出现全身无力、肌肉关节疼痛、牙齿脱落、牙龈肿胀出血、伤口愈合不良等症状。还有那个什么橙子、卷心菜可以提炼维生素c,回头得想试试。 这样冬天实在没蔬菜水果吃的时候,吃那玩意儿也不错啊。 唐诗跟瓜瓜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会儿,忽地发现朝堂上安静得可怕。 她小声问:【瓜瓜,是咱们错过了什么吗?怎么这些大人们都不讲话了呢?】 咳咳咳…… 朝堂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不是不说话,是没空啊,大家都忙着记笔记,做小抄呢。 这些目前跟刑部关系不大,葛经义相对比较空闲,他站出来解围:“皇上,微臣认为关大人的提议很好,不过出海官兵的挑选,微臣认为应当严格筛选其家世背景,挑那种身体强壮,水性好,且家中无人犯罪,最好家庭和睦融洽的。” 这样更能保证这些出海官兵的忠诚,以免在海上出现意外,官兵叛变或窜逃。 想到这里,葛经义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昨晚得亏皇上来将福星姑奶奶给接走了,不然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就是死一百遍都难辞其咎啊。 毕竟福星姑奶奶和瓜瓜不光是对他们刑部有用,也是对其他各部都有大用,就今天这些足以改变大雍的现状。他有种预感,只要有他们,大雍未来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现在朝廷内部不稳,皇上跟太后和傅家的关系很微妙,还有东越国和北夷对他们大雍虎视眈眈,知道他们有这等神人相助,这些势力肯定会想尽千方百计铲除福星姑奶奶。 皇上估计也是考虑到了这点,因此故意在后宫中弄了个假唐嫔娘娘,以转移他人的视线,这样谁都不会把福星姑奶奶的身份往后宫那边想。 昨天还是他太过冒失了,不过幸好一路上没碰到什么官员,不然福星姑奶奶的身份就泄露了。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挑明了福星姑奶奶的身份,这样他就可以拿着那些悬案的卷宗直接进宫请教了。不过得防着关潮那个人精,还有徐勘,他们俩要是知道,肯定会跟他抢人。 关潮已经把该记的都记在了脑子里,顺势就提出:“皇上,葛大人所言甚是。此外,微臣还有个提议,在出海的队伍中配置几名地理官,绘制出海舆图,批量印刷,提供给出海的商队,让商队少走弯路。” 唐诗听了好想竖拇指。 【关大人这脑子太灵活了,难怪能做户部尚书呢,管钱袋子的就是精啊。】 天衡帝颔首准了。 随后,关潮又提了一些出海的细节。 其他官员也踊跃提建议,出海可有不少好东西,朝廷缺钱,这事搞好了,以后他们问户部要银子也批得快啊。 于是这事足足讨论了小半个时辰,连船上要带什么燃料,多少武力,过冬的衣物食物等方方面面全讨论了个遍。 关潮第一次上奏这么顺利,不但没人反对,而且一大群人支持他,工部表示一定督促江南那边尽快将船只准备好,兵部表示,要带多少官兵随便他挑,吏部也说了要哪些官员随行他们提前安排。 第一次这么受欢迎,他都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毕竟嘛,他可是朝中出了名的关抠抠,这些官员们在背后可没少骂他,尤其是要银子他没批或是拖延的时候。 太感人了。 不光是关潮惊讶,唐诗也纳闷。 【瓜瓜,你有没有发现,今□□堂上好奇怪,竟没人扯皮干架,太稀奇了。】 以往哪回他们不撕个半天,吵得跟斗鸡似的。 瓜瓜也不知道:【可能是今天风水好吧。】 神的风水好啊!大臣们憋笑憋得很难受。 就连天衡帝嘴角也微微弯了起来,她这么迟钝估计跟这瓜瓜脱不了干系,一人一瓜的想法有时候真的是离奇,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影响了谁。 最后还是谭元清这个好人出来解救了大家。 “皇上,殿试一切准备妥当。” 殿试安排在四月初一,没几天时间了。 他上奏说了具体的安排事宜,这次考卷全部密封,凡是接触过考题的人现在全部单独安置在了一处院子,外面有重兵看守,等殿试开始后才会放他们出来,以免出现上次会试詹赫漏题那样的情况。 虽然殿试几乎不淘汰人,作弊的情况微乎其微,但也要以防万一,谭元清可不希望再出什么漏子了。 天衡帝听后很满意:“不错,此事交由礼部布置。” 谭元清松了口气,下朝后可以布置考场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快了,因为张士昭站出来道:“皇上,微臣发现一事,有几名贡生失踪了,据微臣所知分别有这次会试第十八名汪宏华、第六十六名裴梓明,此外还有没有其他贡生失踪,微臣不得而知。” 天衡帝挑眉:“哦,还有这种事?他们失踪多久了,可曾报官?” 张士昭摇头:“不曾,失踪大概五日,据说是出门访友,带了小厮,此后就一直没回来。” 唐诗好奇了。 【那关张士昭什么事,莫非他一直盯着这些考生?瓜瓜,你看看怎么回事?】 张士昭的脸色顿时有点不大好看。他就知道,自己这点秘密又要被同僚上司知道了,不过正事要紧,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瓜瓜:【张士昭看中了汪宏华,想将女儿嫁给他。汪宏华会试名次不错,要是殿试表现好有望进前十,不过长相不怎么样,所以看中他的人不是特别多。】 唐诗明白了,毕竟张士昭是个男人,不会那么在意女婿的长相,他更在意女婿的才华前途。 【难怪人才不见五天张士昭就这么着急呢。殿试就要开始了,这汪宏华不好好在家做准备,跑出去就是好几天,也不怕耽误事。不过殿试这么要紧的事,他肯定会及时赶回来的。】 天衡帝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汪宏华二人若是真的没能赶上殿试,那说明他们俩拎不清轻重,即便有才华,他也不会用。 可显然张士昭不这么想,他明显很重视汪宏华,所以向皇帝恳求道:“皇上,微臣想请刑部派人去寻他二人的下落。” 天衡帝看向葛经义。 葛经义连忙站出来:“皇上,此事张大人已到刑部报过官了。但据刑部的调查,汪宏华二人离开时曾向会馆的人透露说是要出去玩玩,拜访朋友,过几日才回来。他二人到底去了何处,拜访谁也没交代,目前衙门也没接到他二人可能出事的线索,微臣认为实不宜为他们大动干戈。若是殿试他二人还未回来,再寻不迟。” 他们都是成年男子,自己交代要出门几天,这才五天,没必要大费周章出去找。 而且他们去哪儿也没交代,若要寻找,只能大海捞针,只怕刑部大半人马都得出动,那现在堆积的很多案子都要停下来。 张士昭不满意:“葛大人,话不能这样说,还有四天殿试就要开始了。殿试何其重要,若无意外,他二人肯定不会还滞留在外,他二人很可能是在外面出了问题,官府应该派人去寻。” 唐诗已经找到了答案,非常无语。 【确实出了问题,沉迷尼姑庵无可自拔。】 【玩得忘了今夕是何昔,看来张士昭的担忧也不是毫无道理,这么下去,还真有可能错过殿试。】 【天,这个尼姑庵庵主是个男的?还有冤大头把女眷送去这尼姑庵小住清修?】 第064章 原来是去花天酒地了, 而且去的还是那等隐蔽的淫寺乱庵,可怜张士昭担忧得茶饭不思,还生怕他在外头出了事。 大臣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大冤种张士昭。 张士昭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脸涨得通红, 难堪极了。毕竟没有比自己人打脸更滑稽,更让人难受的了。 就连刑部左侍郎岳阳都有些同情他了, 主动给他递了个台阶下:“张大人,你的心情咱们都理解。这样吧,若是过两天他们还没回来,刑部一定派人去寻,你看怎么样?” 他料想着这汪宏华玩得再花应该也知道轻重,不可能殿试前两天还不回来,所以这话也就说说而已, 大家都心知肚明,汪宏华错过了殿试也不会去找他。 张士昭显然也明白这点, 胡乱点了点头:“是, 是, 岳大人说得是, 就按你说的办吧。” 只求这事快点过去,他今天可是将老脸都丢光了,当初跟苏和宜三天两头吵架都没这么丢人过,哪还管这汪宏华回不回来。 就在张士昭羞臊得抬不起头时,唐诗又发现了哗点。 【岳阳还有心情同情张士昭,这个云水庵可是他妹夫在背后弄出来的,就是为了让庵主结交各位夫人, 套取一些隐秘的信息,趁机发财。去年大旱, 他妹夫就提前知道了消息,早早囤了一大批粮食,翻了两倍卖出去,可没少赚。】 岳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万万没想到,吃瓜最后吃到了自己头上,可还不止呢。 唐诗翻看着八卦,越看越惊奇。 【瓜瓜,你说是不是丑人多作怪?这汪宏华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却挺美的,还以为人人都拜倒在他的长衫下,被友人几句话就给诓骗去了云水庵。】 【他不知道这友人是收了钱的吧?啧啧,他这玩得太开心,要是错过了殿试或殿试表现不佳那才是如了对方的意。天,我看到了什么,他在云水庵茅房的墙壁后面发现了一截人骨!】 【妈呀,香艳八卦秒变凶案现场。瓜瓜,你说这汪宏华还能活着出云水庵吗?】 瓜瓜:【他还是有几分急智的,发现这玩意儿也没声张,而是悄悄将人骨藏了回去,不动声色地出了茅房。】 唐诗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他胆子真大,还敢把骨头放回去。出了这档子事,他肯定没法再沉醉温柔乡了,应该会想办法尽快跑路。】 同样吓死的还有底下的大臣们。 本来大家正在看同僚的乐子,哪晓得突然来了这么个惊悚的转折,心脏有点受不了,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张士昭和岳阳。 两人的反应截然相反。 张士昭脸上闪过一抹快意,活该,吓死那混账东西。 岳阳的脸则黑了成一团。若只是男女之事,即便有伤风化,但只要是你情我愿,外人顶多指摘嘲笑一阵子便完事了。 可出了人命就完全不同了,稍有不慎便会下狱,甚至是杀头。 对妹夫熊力,岳阳本就不大满意,因家中长辈交好,才定下了这门婚事,不然岳阳可不想将妹妹嫁给他。 如今出了这种事,岳阳的心情更糟糕了,他看向葛经义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葛经义没搭理他,只是揉了揉眉心。 刑部的案子很多,本来葛经义不想管汪宏华的风月之事。这种事你情我愿,即便汪宏华是着了别人的道又如何?那也是他贪图美色,不够谨慎仔细,后果也该他自己担着,没得刑部还要为他收拾烂摊子的道理。 可如今出了人命官司,还有人男扮女装混入尼姑庵行不法之事,葛经义就不能不管了。 等一下朝,他就叫住了张士昭,询问他关于汪宏华的情况。 张士昭因为汪宏华今天老脸都丢光了,委实不愿体及,可对上葛经义乌压压的视线,他也不好拒绝,只得捏着鼻子把汪宏华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汪宏华是江南人氏,这次入京赶考,成绩还不错。张士昭相中了他的才华,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所以邀请汪宏华到家里坐过几次。 汪宏华每次都表现得有理有节,言谈举止不俗,张士昭非常满意,所以多留心了他几分。这不殿试快到了吗?昨天张士昭又派人去请汪宏华到家中做客,本意是想传授汪宏华一点殿试的经验。 谁料家丁却扑了个空,只听说汪宏华失踪了好几日,去向不明,归期不定。 张士昭爱才心切,担心汪宏华出了意外,亲自走了一遭,接下来的事葛经义就知道了。 “汪宏华说在京城并未亲朋好友。他平日里倒是喜欢礼佛,对佛经也有些见解。葛大人,下官知道的就这些,实在是帮不上忙,还请葛大人见谅,下官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拱手就走了。 葛经义也没挽留,只是派人去查询京城附近的庵庙。 殿试在即,汪宏华二人不可能走太远,所以这个云水庵必定在京城周围,但应该也不会在京城内,毕竟这等腌臜地方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弄在城内。 果然,下面的人很快就打听到云水庵在距京城三十里外的秋山脚下,七年前由一个叫妙姑的尼姑所建。 妙姑此人长相白皙,慈眉善目,一脸的佛相。 而且她精通佛法医理,还会诗词作画女工,在信徒中,颇有才名。 葛经义不意外,这行骗能够骗过成百上千人,还一骗七年都没露馅的,手里头岂能没点真本事。 他召集了衙役,又派人把熊力带了过来,赶往云水庵。 熊力看到葛经义就点头哈腰的套近乎:“小的见过葛大人。小人的妹婿就在葛大人手底下当差,跟小人提过好多次,说葛大人办案如神,什么案子落到你手里,要不了两天都能告破。” 葛经义不吃他这一套:“那你说,今天你这个案子我要几天?” 啊?熊力本就不安,听葛经义这么一说,更慌了,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葛,葛大人,不知小人犯了什么事?还请大人告知。” 葛经义上了马,招呼下面的人将熊力带上马:“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熊力忐忑不安地跟着上了马,出了城,眼看前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他脸上那市侩的笑容渐渐绷不住了。 等天快黑的时候,队伍在云水庵不远处停了下来。 熊力看着几百米外,散发着微弱光亮的云水庵,浑身发抖,面色惨白,知道自己的把戏被人发现了。但他还是竭力维持镇定:“大人,小的是出资帮助妙姑修建了这座尼姑庵,妙姑时常会送一些信息报答小人,但这不没触犯大雍律吧?” 葛经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有。” “那……那为何大人还要带小人来这里?”熊力心里稍安,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葛经义没搭理他,而是询问先行探查的衙役:“可看到汪宏华和裴梓明出来?” 衙役道:“回大人,不曾。小的打听到云水庵只每个月的初一、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开门迎客,而且只招待女客,今日是二十六,从下午到现在云水庵一直大门紧闭,无一人进出。” 看来汪宏华还呆在云水庵里。 但既已发现了死人骨头,便是汪宏华再色迷心窍,肯定也呆不住。他白日没走,恐怕是没找到机会,现在天黑了,有夜色掩护,想要跑路会方便很多。 但要让葛经义一直在这里等着里面的动静也是不可能的。 他将目光落到忐忑不安的熊力身上:“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敲门。” “啊?葛大人,你能不能告诉小的,这到底怎么回事?”熊力不安极了,哀求道。 葛经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具体怎么回事,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去吧,去敲门,就说张翰林的准女婿汪宏华失踪了好几日,正托刑部寻找,有人看到他来了云水庵,你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别的都不要说,记住,你就为这个来,其他的不要管,否则后面牵连到你,便是岳阳也救不了你。” 熊力赶紧点头。归功于家里有个在刑部当差的大舅子,他知道,若非比较大的案子,不会惊动葛经义。 但妙姑她们犯了什么事,他真的完全不知道,现在老老实实听话,这些事应该还不至于牵连到他头上。 熊力在葛经义的催促下,牵着马去了云水庵前。 他一走,葛经义就点了几个功夫好,身形灵活的衙役绕到云水庵后院的围墙边,想办法偷偷攀爬进去。 另一边,熊力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来到云水庵前,用力拉了拉青铜门环。 少许,门内传出一道软糯的女声:“谁啊?” “是我,熊力,我有急事要见妙姑大师,烦请小师傅通报一声。”熊力隔着门板回道。 庵里的尼姑也知熊力的声音,说了句稍候便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光着头,白白嫩嫩,手里捻着佛珠的女子走了出来,先向熊力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熊施主,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庵中皆是女客,多有不便,不若明日贫尼去您府上谈?” 一副严守清规戒律的样子。 熊力都要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可葛经义这么大动干戈,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他敛下内心的思绪,皱眉道:“妙姑,你与我说个实话,可有一名叫汪宏华的贡生留宿在庵中?” 妙姑诧异:“熊施主怎么会如此说?我们庵中只留女客,男客不得入内。熊施主是从何处听得这等荒唐之言?恐怕是有人故意中伤我们云水庵。” 熊力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没有最好。我给你银子建云水庵可不是为了让你胡来的。我跟你说,那汪宏华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张翰林相中的女婿,已消失好几日,张翰林跑去刑部报了官,有人说看见他去了秋山下的一处尼姑庵。殿试在即,再寻不到人,恐怕刑部会来这边探查,你仔细点,不要招惹这样的麻烦,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妙姑一脸震惊:“还有这等事?冤枉啊,熊施主,您是知道的,我们庵里最是规矩不过。你放心,即便刑部来查,也不会有什么的,更不会连累到施主。” “那最好不过,天色不早了,让人看到我出现在这不妥。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熊力临走时又警告了妙姑一番。 妙姑看着他上马离开,这才关上了门。 熊力骑着马回到葛经义跟前,原封不动地交代了他与妙姑交谈的过程:“葛大人,妙姑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会不会是搞错了?” 葛经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会不会搞错,你一会儿便知道了。这事你做得很好,若最后查实,你与那庵中之事无关,本官会秉公处置的。” 意思就是不会冤枉他,但也不会偏袒他。 熊力点点头,站到了一边。 葛经义耐心地站在空地上,望着云水庵的方向,等待着那边的信号。 再看妙姑,关上门后,她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叫住旁边的小尼姑道:“汪宏华和裴梓明呢?” 小尼姑说:“慧心和慧香师姐正在陪他二人饮酒作乐。” 妙姑附到她耳朵边,低声说:“去,将地窖中那坛加了料的酒给他二人送去。待他二人昏迷之后,藏到地窖中,若官府明日来问,只说没见过。” 小尼姑到底年纪小,有点害怕:“这……师傅,万一被官府发现怎么办?” “没有万一。咱们已经收了银子,就要办成这事,绝不能出了纰漏。官府已经怀疑上咱们了,现在放他二人出去,咱们的嫌疑也洗脱不掉,还会得罪客人。”妙姑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为师今日偶有所感,需得闭关一日,切不可打扰为师。” 小尼姑老实点头:“是,师傅!” 妙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并从里面反锁,然后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灰扑扑很普通的男装,还有一顶假发以及几十个金锭、银锭,还有一些碎银子、金叶子,以及一张路引。 妙姑迅速换上男装,戴上假发,又往脸上脖子上涂了一圈黑乎乎的东西,再将这些金银装进包袱里,挎在胳膊上。 然后他来到床边,将燃烧的蜡烛放在床铺上方。蜡烛还有两三寸长,等燃到底或是蜡烛倒下去,碰触到易燃的棉被,床瞬间就会燃烧起来。 做完这一切,妙姑来到床侧的柜子旁边,轻轻打开柜子,爬钻进去,转动了一下柜子里的机关,柜子里出现一个圆形的洞口,妙姑爬了进去,再回身关上柜门,再将机关复原,然后钻进了洞里。 这是当初建云水庵的时候,妙姑为自己准备的后路,除了建这座寺庙的工头,就连熊力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条密道。 他本以为自己一直用不上这条密道。 但熊力今天带来的这番话让他意识到了危险,只能忍痛放弃这个用了七年的身份了。 不多时,妙姑再出来时已是庵外几十米远的一处石碑旁。 妙姑起身,将中空的石碑推了回去,掩盖住洞口,然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刚要走便听到庵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抬头看了一眼,庵中他的厢房上方浓烟滚滚,火光漫天。 很好,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妙姑此人。 妙姑转身就往山下走。 另一边,葛经义等人看到庵中的大火,立马意识到不秒,当即赶到云水庵,跟要出来报信的衙役撞了个正着。 那衙役焦急地向葛经义汇报:“大人,庵中突然起了火,火是从庵主房间里燃烧起来的,火势很猛,庵主的房间从里面锁着,咱们的人正在撞门。” 葛经义可不相信妙姑会这么轻易就寻死。 他意识到了不妙:“来人,四处搜寻,一定要找到妙姑。张超,你带一队人马去官道上追,徐云,你带几个人,沿途布防,凡是发现生人,立马控制起来。” 两人连忙带了手下出门。 现在是春日,有一阵子没怎么下过雨了,尼姑庵又离河水比较远,只有一口井,这么大的火恐怕很难扑灭。 葛经义命人先将庵中之人召集起来。 很快五个尼姑便被带了过来。 葛经义扫了一圈:“汪宏华和裴梓明呢?” 衙役说:“没找到。” 葛经义锐利的目光落到这几个尼姑身上:“本官已知晓,五日前汪宏华和裴梓明到了你们庵中,一直不曾外出,他们在哪儿?如实交代,否则出了人命,你等罪加一等。” 尼姑们瑟缩了一下,都没人说话。 就在葛经义准备动刑的时候,最边上那个长相楚楚动人的美貌尼姑站了出来,主动说:“大人,小的知道他们大概被藏在哪儿,你们随小的来。” “慧青,你做什么?”慧心身为大师姐,厉声喝道,“你休得胡言,我们庵中俱是女子,哪里来的男人?” 慧青垂眸,不看她,只是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着。 葛经义看到这一幕,命人堵上了其余四个尼姑的嘴巴,然后放软了语气道:“劳烦慧青师傅带路。” 慧青将他们带到左侧的柴房,抱走两捆柴,然后将地面上的木板挪开,露出了地窖的门。 两个衙役上前将门打开,跳了下去,果然寻到了汪宏华二人。 两人都昏迷不醒,葛经义让人将他们送回了马车上,又留了一些人在这救火,然后带着七人回到马路上。 另一边,妙姑摸黑下山,上了官道大步流星地跑了起来。 但没跑多远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妙姑环顾了四周一圈,连忙往路边的树丛跑去,刚钻进去准备躲起来,哪知脚下却踩到了一截干树枝,发出啪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也惊动了疾驰而来的张超一行。 张超勒住缰绳跳下马:“什么人?” 妙姑衡量了一下,知道跑不掉,从树丛中站了起来,低眉顺眼地说:“我……小的是屏安那边来的,要去京城找亲戚,在山中迷了路,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眼看天黑才走到大路上,还要烦请几位差爷帮忙指个方向。” 张超打量了他一圈。 黑得跟块炭似的,个头比较矮,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真的有点像个路人。 但大半夜的恰好出现在云水庵附近的官道上,这人的身份还是很可疑。张衡详细问了他的情况。 妙姑也是个老江湖了,而且早有准备,面对盘问,对答如流,还将路引拿了出来。 张超接过路引,点燃了火折子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官府发的。 这人的说辞似乎都没问题,但是抱着谨慎的态度,张昭将路引递给了妙姑说:“这位小兄弟,现在城门已关,你即便回去也进不了京城,更何况黑灯瞎火的,你又不熟悉路,很容易迷路。我们都是官府的人,出来办点事,一会儿便回京,到时候你正好跟着咱们一块儿回去,也省得走路了。” 这番话很合情理,真正的赶路人不可能拒绝这样一个搭官府顺风车的好机会。 怕拒绝引起对方的怀疑,哪怕心急如焚,妙姑也只得点头:“那,那就多谢差爷了。” “不用客气。”张超点了几个人继续去追,然后他领了两个人带着妙姑回去。 很快,他们就跟在马路上的葛经义一行碰头了。 没带大夫,葛经义干脆命人给汪宏华和裴梓明头上各泼了一盆冷水,冰冷的水从头泼下,冻得两人打了个哆嗦,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看到穿官服的人,汪宏华激动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下:“大人,大人,救救学生,这个尼姑庵是家黑店。” 妙姑过来便听到这句,顿时心中大骇,连忙垂下头将自己的脸藏起来,免得被人认出。 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也许是他的伪装太成功,又或者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汪宏华身上,竟没人注意到他。他松了口气,悄悄往衙役身后站,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葛经义看着汪宏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人虽有些才华,可品行实在是堪忧。 “大人,学生出门游玩,无意中来到这秋山脚下,口渴难耐,被这群假尼骗入了庵中。” 说到这里,他朝那些尼姑投去恶狠狠的眼神。 葛经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汪宏华道现在还未曾提发现白骨的事,打的什么算盘? “还有其他的吗?”葛经义提醒。 汪宏华又看了那些脸色煞白的尼姑一眼,摇头。 可他刚说完,便见慧青扑通跪下重重磕头:“大人,求您为民女做主,民女是被他们强掳进这庵中的,民女的丈夫也被他们给杀了。那庵中藏污纳垢,死了不下十人。” 汪宏华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好几分。 不过更令他惊恐的还在后面。 慧青哭诉了一通,忽地爬了起来扑向躲在张超后面的妙姑身上。 妙姑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疯婆子,滚开!” 慧青不管不顾,用力咬在妙姑的胳膊上,趁着对方吃痛低头的一瞬,她用力一把拽下了妙姑头上的假发:“果然是你,你身上的檀香味我死都不会忘记!大人,这就是那妙姑,他假借女儿身,勾结山匪,欺男霸女,作恶无数,求大人替民女做主。” 啥?美貌端庄的妙姑是个男的? 汪宏华想起好几次跟这些尼姑寻欢作乐醉得一塌糊涂后醒来总觉得菊花疼,顿时差点气得昏厥过去。 第065章 汪宏华这副咬牙切齿, 恨不得将妙姑给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实在是太明显了,葛经义想忽视都难。 他掠过汪宏华,看向裴梓明。 裴梓明同样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面色煞白, 身形摇摇欲坠。 两人在听闻妙姑是个男人之后都如此反常,见多识广的葛经义约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两人跑到尼姑庵找刺激, 没想到最后反而自己成了别人的刺激,这大概就是□□不成反被嫖吧,费钱又伤身,而且名声还坏了,这以后前途堪忧啊。 所以葛经义没搭理他二人,而是看向了一脸泣泪的慧青。 先前在庵中他便发现了慧青的不同。这庵中的五名女尼,其余四人明显对妙姑忠心耿耿, 哪怕是妙姑丢下她们偷偷跑路了,这些人也不肯交代, 还兢兢业业地执行妙姑安排的事, 倒是慧青主动帮忙, 如今又跳出来指认妙姑。 如果她是被迫的, 还跟妙姑有着血海深仇,那一切便都可以说得通了。 葛经义命人就哭倒在地上的慧青扶了起来,温和地问道:“慧青,你是何处人氏,又是如何被他们掳进云水庵的,从实道来。” 慧青抹了一把眼泪,边哭边说出了这段痛苦的经历。 慧青是沧州人氏, 本来姓石,丈夫李开, 家中略有薄财。夫妇二人成婚四年,育有一子,琴瑟和鸣,生活得很幸福宁静。 直到五年前,因李开的大伯六十岁大寿,他便携了娇妻幼子前往京城给大伯祝寿,谁料半道遇上了土匪,拦了他们的车,抢劫了财物不说,还将李开、车夫和老仆都给杀了。 又将马车等财物连同慧青母子一道掳走。 慧青伤痛欲绝,本想自尽免得进了贼窝受辱,生不如死,但劫匪以她年仅三岁的儿子要挟,她只能隐忍。被这些土匪糟蹋后,她就被带到了云水庵,在庵中表面是出家的女尼,实则是妙姑的玩物和帮凶。 妙姑塑造了一个佛法高深的尼姑形象,获取了熊力的信任,开了这家云水庵,用情报跟熊力换钱尤不知足,他还将这些信息给阳山的土匪。 山匪得了妙姑的信息,专门蹲在半道上打劫这些身家丰厚背后又没有大背景的富商。 因为云水庵的掩护,几年下来,竟从无一人怀疑到妙姑头上。 而且云水庵还开发了一项挣钱的业务,那便是引诱富家子弟、有功名的读书人等,让其沉迷酒色不可自拔,最终亏空身体,消弭了斗志,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那些富家太太,有厌恶庶子大出风头抢了自己亲生儿子的风头,也有继室不甘家中产业大都被原配长子继承,又或是有那种想抢侄子、好友家产老婆的男人,甚至还有那等嫉妒心强,见不得人好的家伙也会搞这种阴招。 别说,几年下来还真有一些家伙中招,甚至曾一度有人因在云水庵玩得太花暴毙了。 但因为云水庵距京城还有一段距离,明面上又只是个尼姑庵,那些人来云水庵逍遥快活都会藏着掖着,甚至会找出门游玩走亲访友等做借口,家中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儿,所以即便人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云水庵头上。 说完自己知道的一切,慧青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求求您,救救民女的儿子,民女的儿子在那土匪手中。” 听完慧青的话,汪宏华二人面若死灰,他们二人这情况跟慧青所说何其相似。 若非有人刻意引导,他们两个外地人,入京不过三四个月,前面两三个月都在紧张的备考中,怎会知道云水庵这等藏污纳垢的地方? “韩庭生那厮害我!”汪宏华气得咬牙切齿。 葛经义估摸着这个韩庭生便是引诱他们来此的所谓友人,不过福星姑奶奶说了,设陷害他们的另有其人,韩庭生应该也只是个推手罢了。 但还是那句话,若汪宏华跟裴梓明不贪花好色,寻找刺激,又怎么会中如此拙劣的陷阱? 殿试在即,贡生中即便有那等贪色之人,也顶多逛逛青楼便罢了,这二人倒好,直接跑到城外尼姑庵寻刺激,偌大的京城都不够他们野的,这能怪谁? 更何况,到现在,汪宏华都没提过一句在庵中发现死人骨头的事。 葛经义知道他的心思。 逛尼姑庵,跟女尼私通是一桩丑闻,汪宏华自是不愿闹大,所以一直对庵中的人命官司绝口不提。 如此德行不修又自私自利之人,他懒得理会。现在可有比这几个读书人相互使绊子,设陷阱更重要的事。 葛经义冲慧青道:“若你所说属实,官府定当派人剿灭山匪,救出你的孩子。” 言罢,他命人将妙姑和连同慧青在内的五名尼姑全绑了起来,重新回到云水庵中。 庵里的大火还没被扑灭。 葛经义让张超等人也去灭火,忙了半宿,火势才终于被扑灭,但有三十多间房屋,占地近三亩的云水庵被烧了大半,只有西侧挨着柴房的几间屋还完好无损。 劳累了十来个时辰,葛经义让大家原地休息,吃点干粮,天亮后再将云水庵搜查一遍。 清晨,光线亮堂之后,刑部的人就行动了起来,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搜索,他们总共在庵中发现了十一具尸骨,七男四女。 女子皆是妙姑在外面骗的贫穷貌美的姑娘、妇人。 其中两人入了云水庵,发现这是一座吃人的庵堂后宁死不从,多次想方设法逃跑,妙姑见无法给她们洗脑,便将她们给杀了,还有两个是在云水庵中病死的。 至于七具男尸,有五具是来寻欢作乐的恩客,有玩太刺激暴毙的,也有察觉到了云水庵异常想逃跑摔死的,还有是妙姑收了大笔银子,故意弄死的。 汪宏华和裴梓明看得毛骨悚然,后怕不已。 葛经义命人将尸骨收敛,带着妙姑一行返回了京城。 回到刑部的第一件事,他便是安排仵作给这些尸骨验尸,又命人将这些人死的大致时间、年龄、身份特征张贴出去,寻找他们的家人,以便有人给他们收尸,让他们入土为安。 死这么多人,还跟土匪有勾结,这样的大案得向皇帝汇报。 所以吩咐完这些事后,葛经义立即进了宫,向天衡帝禀明了此事。 御书房内,天衡帝其实已经知道了案情的大致经过,毕竟他身边有个小喇叭百事通,不过未免唐诗起疑,他还是要走走过场,装模做样地询问了几句。 随后,天衡帝皱眉道:“按大雍律,与僧尼和奸当如何处置?” 葛经义道:“回皇上,按律当杖责五十大板,戴枷示众三十日。汪宏华与裴梓明乃是今科贡生,名次还比较靠前,该如何处置,请皇上定夺。” 这也是葛经义没有将他们俩直接关押的原因,因为有功名的人都有一定的豁免权,尤其是这二人都是贡生,板上钉钉子的进士,更不好处置。 天衡帝冷笑:“贡生又如何?知法犯法,更该从严处理,将他二人革除功名,按律处置。” 葛经义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是,皇上。” 估计有了张士昭这个冤大头的前车之鉴,也没人为这两人求情。 唐诗听了,啧啧道:【喔嚯,二十年寒窗苦读全泡汤了,还要挨板子,这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后果。】 瓜瓜:【宿主,你的幸灾乐祸能表现得更明显吗?】 唐诗:【被你发现了啊,他们就是活该啊,只是可怜了那些尼姑,她们也这么处罚吗?】 瓜瓜:【是的,跟僧尼通奸,双方处罚一样。】 唐诗:【慧青就不说了,妥妥的受害者,她一个弱女子,儿子又被捏在妙姑他们手里,不得不从。慧心这些人虽说做了不少恶,可她们都是骗入云水庵的,她们既是施暴者但也是受害者,若不是妙姑这个罪魁祸首,她们本该有平淡朴实幸福的人生。】 她们有罪吗?肯定是有的,身为出家人犯戒只是其一,其二是庵中出的人命她们也脱不了干系。她们可怜吗?可怜,身为贫家弱女子,见识比较少,又手无缚鸡之力,被妙姑骗入庵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被□□,沦为玩物,成为妙姑的帮凶。 她们这一生都被妙姑毁了。 天衡帝听完这番话,心有所感,看了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唐诗一眼,再次确定,她过去一定生活在一个祥和宁静的世界,所以她的心要比他们这些人柔软许多。 如果能让她不这么恐惧他,他可以适当地对这些没有危害的弱女子网开一面。 天衡帝缓缓开口:“派人剿匪,救出慧青的儿子。若一切皆如慧青所言,其是被强迫掳进云水庵的,那她在庵中所作所为皆情有可原,不必追究。若能寻得她家财物,原物归还,官府助其母子归家返乡。至于其余四名女尼,详细盘查,若主动跟妙姑勾结者从严处置,若是被骗被胁迫做了妙姑的帮凶,官府从轻处置。” 果然,听到这话唐诗非常开心。 【瓜瓜,看来皇帝有时候还是讲道理的,没那么可怕啊。】 葛经义苦笑,这等细枝末节的事皇上以前可不会关心,今日这些人啊还真是托了福星姑奶奶的福。 不过这些尼姑也都是苦命的女子。 “是,微臣遵旨。”葛经义领命退下。 他走后,鸿胪寺卿国兴贤又进了御书房。 因为英国公受了伤,不方便出使东越国,因此天衡帝有意将此事交给鸿胪寺卿国兴贤来办,等出发时再从宗室中指派一名闲散王爷或世子同行压阵即可。 天衡帝派人出使东越主要是想两国签订盟约,互不侵犯,以保南边边境太平。 也只有东越无战事,天衡帝才能腾出手收拾傅家。 国兴贤觉得此事有难度:“皇上,东越一直野心勃勃,屡次进犯我大雍南部,除非是将他们打怕了,否则议和一事恐怕很悬。” 天衡帝道:“难也要试试,议和于两国有利,于百姓有利。东越国内肯定也有反对战争的一派,你们此去多接触这些人,最好能达成协议。” 唐诗赞同。 打仗这种事受苦的绝对是底层老百姓,而且两国实力悬殊不是特别大,谁也不能一口气就拿下对方,真打起来,肯定是一场持久战,最后谁也讨不了好。 【瓜瓜,东越国有反战派吗?实力如何?】 瓜瓜:【有,以南楚王羌跃和参判周礼为首,实力较之主战派要逊一筹。主要是南越国皇帝好战,一直想北上一统中原,建不世之伟业。】 明白了,想青史留名嘛,可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条件。动不动就打仗,边关百姓刨了你家祖坟啊! 唐诗感慨:【帝王的私心真可怕。以前我以为贪图享乐,好色淫乱已经很糟糕了,但对比之下,好像后者霍霍的人还少一点。】 瓜瓜:【也不一定,历史上昏庸害得民不聊生灭国的也有。东越国的皇帝已经五十多岁了,老态龙钟的,现在就追求两件事,长生不老和攻下启州,往北推进,在死之前拿下启州。】 唐诗啧啧:【都努力几十年了,一直失败,还不死心啊。要我说,国大人干脆带一堆道士去献给他算了,回头多给他炼点长生不老丹,让他早点嗝屁得了,省得三天两头想着打仗。】 国兴贤听了这话不禁眼睛一亮,别说,这法子兴许还真行,古往今来追求长生死于丹道的可不少。 “皇上,东越皇帝膝下有十几子,都已成年,此外还有南楚王等势力,若他突然暴毙,未来得及立下诏书,又或是诸皇子不认这诏书,东越国内必大乱,届时再也无暇侵扰我大雍启州等地。” 天衡帝赞许地点头:“国大人此计甚妙,若越皇突然暴毙,再派人手在其国都散布流言,东越必乱,我大雍再派些人浑水摸鱼,扶持弱势的一方,南边边境可安十年。” 国兴贤笑道:“皇上言之有理,届时不是咱们想签协定,而是他们求着咱们签订了。皇上微臣这就去寻些能助长生的药物和如花女子,到东越献给越皇。” 就为一个目的,早点搞死越皇。 唐诗听得瞠目结舌,她只想到了一步,皇帝跟国兴贤已经想到以后怎么悄悄在东越搅浑水了。 【瓜瓜,玩政治的人心真脏。】 瓜瓜:【好人当皇帝命不长。】 也是,要皇帝也跟她一个样,心慈手软,连只鸡都不敢杀,估计早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随后,天衡帝跟国兴贤商议了许久,全是出使东越的各项安排。 唐诗听了一会儿就想打哈欠,感觉还是看葛经义破案更有意思,尤其是汪宏华这个倒霉蛋。 她让瓜瓜给她现场直播。 汪宏华和裴梓明两人挺精明的,知道云水庵的事瞒不住,他们俩这事爆出来肯定是妥妥的丑闻,不说同期疏远他们,只怕皇上也会责罚他们。 所以一回京两人就四处托人找关系。 汪宏华换了身衣服,打扮得人模狗样地就往张家赶,想去求张士昭帮他说说情,毕竟别的官员也没一个像张士昭对他这么上心。 张士昭昨天回家气得一整天都没吃饭,心里恨死汪宏华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了。 今天听说汪宏华还敢找上他家,他气得鼻子都歪了:“不见,打出去,以后这姓汪的过来,不用通报,直接打出去,咱们张家不接待这等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东西。” 他只庆幸还没来得及跟汪宏华定下婚约。 管家按照他的交代,直接把汪宏华赶了出去。 汪宏华不敢置信前阵子还对他和蔼可亲,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座师这么快就翻脸了。他还想磨一磨,可管家已经让人拿棍子了。 汪宏华只得悻悻而去。 张士昭这里走不通,他只得去寻求其他官员的帮助。 可惜以往看在他是“准进士”的份上,朝中不少官员都会给他个面子,但今日这些官员却像是约好了似的,没一个肯见他的,不是推说不在就是说家中有客,今日没空。 连续跑了四家,汪宏华意识到,自己沉迷尼姑庵数日这事只怕是已经宣扬了出去,所以这些人才不肯见他。 他又气又怒,可又没辙,只能回会馆。 更糟糕的是,到了会馆便看到他的东西被人丢了出来,扔在大门口。 汪宏华气不过要跟对方理论。 哪知会馆的管事根本不理他,只对候在一旁的衙役说:“这便是那汪宏华,他已跟咱们会馆没任何关系,就不妨碍差爷办事了。” 几个衙役上前就给汪宏华戴上了枷锁。 汪宏华急了:“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可是举人有功名在身的,这期会试金榜题名,你们没权拿我。” “这是上面的命令,汪宏华,皇上已下旨革除了你的功名。”衙役冷冰冰地说出一个让汪宏华绝望的消息。 汪宏华的气焰瞬间消了下去,颓丧地跟着衙役走了。 到了刑部门口,他跟难兄难弟裴梓明碰上了。 衙役将他们带进堂中,当葛经义宣布了皇帝的旨意,并宣布两人与尼姑私通,触犯了大雍律,依法杖责五十大板,戴枷示众三十日后,两人都万分后悔,不该贪图一时的享乐。 “葛大人,小人是被人陷害的,是那韩庭生刻意害我等,云水庵也是他带我二人去的。他还跟我们一道在云水庵中玩了两日,直到第三日他说家中祖母生日在即方才离开,大人,你不能只拿我们,放过韩庭生。”汪宏华气不甘,将韩庭生供了出来。 葛经义瞥了他一眼:“衙役已经去拿韩庭生了。” 汪宏华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容癫狂:“韩庭生,你害我,你也别想跑掉。” 很快韩庭生便过来了。 葛经义直接让慧青过来指认他是不是庵中的客人,慧青说是,曾在庵中也宿过三次。 好了证据确凿,葛经义表示要上奏革除韩庭生的举人功名,然后对面色煞白的韩庭生问道:“是谁让你哄骗汪宏华二人去云水庵的?你不必否认,刑部已经派人探查过,你是京城人氏,跟汪宏华二人认识才一个多月,没发生过什么冲突,也没利益之争,没有陷害他二人的动机。” “而且你虽中了举,但家中并不富裕,妙姑可不会不拿银子就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二人。四日前,你还在古方斋买了一本顾恺之的摹本,虽是摹本,但也是孤品,花了足足二百两银子,这些钱从何而来?” 连番的质问让韩庭生脸色大变,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往下滚。 他想否认,可对上葛经义了然的视线却说不出口来。 葛经义见他不说话,又道:“他二人来京城不过三四个月,二月之前一直在潜心备考,高中后虽招摇了一些,可也不曾与人结怨,要害他们的应是他们的同乡学子旧识吧?韩庭生,你若从实招来可酌情减轻刑罚,否则哄骗同届考生,与尼姑通奸一事两罪并罚,怎么也要判你个流放之刑。为了这几百上千两银子,失了功名,沦为罪犯,你甘心吗?” 必然是不甘的。 实际上,自从官差抓他时,韩庭生就后悔了,不该财迷心窍的。 葛经义这话无疑是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他恨,恨自己贪财,更恨找他之人。 “大人,我召。” 果不其然,是汪宏华一同乡举子所为,此人叫周群生,屡试不第,跟汪宏华一直不对付,眼看汪宏华高中了,嫉恨在心,就设了此毒计想害汪宏华错过殿试。 他也确实成功了,不过也把他自个儿弄进了牢房。 正所谓害人又害己。 处理完他们这桩官司,天已经快黑了,仵作也验完了尸,十一具尸骨的告示也都张贴在了京城各处,但直到现在竟无一人来认领这些尸骨,甚至连询问的人都没有一个。 葛经义很是纳闷:“一个都没有?” 衙役点头:“回大人,没有,倒是很多来看热闹,很可能只剩了尸骨,认不出来吧。” 这就奇了怪了。根据云水庵的建立时间,这些人中死亡时间最早的也就六年前,最近的有两个还是去年死的,时间还不久,没道理一个都认不出来啊。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葛经义恍然明白了什么,叹道:“不是认不出来,怕是不愿来认领吧。这些人都涉及云水庵尼姑通奸一事,是丑闻,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家怕是坏了名声,因此不愿意来认领尸骨。” 无论是女儿沦为淫尼,还是儿子在寺庙中跟尼姑厮混丢了性命,都是一件有损家族颜面的事。 难怪这么久,死了十一个人,竟没几个向官府报官,这其中有些人只怕早就知道儿女死在了何处,只是爱惜名声,不愿声张罢了。 葛经义叹息一声。这些人虽有罪,但罪不至死,而且他们大多都是被人设计诱骗的,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些背后作祟用心险恶之人也该接受律法的制裁。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名十六岁不大懂事的少年郎,他被人哄骗进了云水庵再也没走出去,何其无辜。 更无辜的是那两名因为不从妙姑而被杀的女子,她们不该死后背上污名。 葛经义沉思片刻,吩咐道:“来人,再在旁边张贴一张告示,就说死去的四名女子乃是被妙姑诱骗进寺中,其中两名很快病死,还有二人坚贞不屈,被那妙姑杀害。至于七名男子,乃是庵主收了银子,刻意诱骗他们沉沦美色并因此丢了性命。京中百姓凡是能提供有效线索者,朝廷必有重赏。” 他倒要看看,朝廷大张旗鼓找人,这些家伙还坐不坐得住。 第066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葛经义这一招效果出奇的好。 不光是京城人,甚至连京城周边地区都有热心百姓、失踪者家属特意赶过来提供线索。 三天下来,刑部就收到了好几十条线索, 而且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经过甄别后,刑部留下了三十多条线索。 但同时, 这些线索涉及的失踪者竟有二十三人,远远超过了他们在云水庵寻到的十一具尸骸对应的数目。 这个数字听起来特别多,但平摊到六年时间,京城以及周边地区上百万人口中,算下来每年三四个,还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根本就不显眼, 也很难引起百姓和官府的重视,尤其是有些失踪案根本就没上报。 若非刑部彻查, 恐怕有些失踪案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 葛经义万万没想到只是为了寻线索竟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大活, 失踪人口增加了一倍, 工作量一下子翻了一番。 可既然有人报官, 那就得查。 葛经义将与云水庵那十一个死者有关的线索跳出来后,然后命下面的人循着这些线索去查十一名失踪者的身份。 他则过目了一遍其余的线索。 其中一条线索,准确地说应该是一条报官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报官者叫周昌,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仆。 他家公子周茂在一个月前说是要出门一趟,然后就再也没回来。等了几天,都不见主人,老仆便去县衙报了官, 但县衙的官员不重视,觉得那么大个人呢, 又是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敷衍地表示会帮他找人,然后便再也没了下文。 周昌去了县衙好几回都被赶出来了。 眼看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周茂的消息,周昌心急如焚,听说京城刑部在寻失踪人口的线索,他便一大早就赶到了刑部既是提供线索也是报案。 葛经义之所以关注这个案子,倒不是这个失踪人身份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因为这宗案子时间最近,残留的线索最多,能够寻到人的几率最大,而且时间短意味着这位周茂可能还活着。 所以葛经义又命人将周昌带了过来,详详细细地问了一番他家公子失踪的过程。 周昌说,他家公子在二月末的一天说是要去游湖,然后便再也没回来。事后,周昌怀疑周茂可能在游湖时遭了难,便使了不少银子,请湖上的船夫帮忙打捞寻找,但最终也没有寻到他家公子。 葛经义听完后皱了皱眉,周昌所说的湖叫平湖,乃是京城以东唐华县境内的一个淡水湖,湖面不小,不知周茂具体的游湖地点要沿湖寻找,这难度太大了。 而且若他真落水而亡,那这么久了,尸体早该浮了起来。 葛经义觉得周茂死在平湖的几率不大,不过周茂失踪前要去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是在平湖,还是得派人去查查,兴许有些线索。 葛经义安排了经验丰富的衙役去平湖周边走访,看有没有当地人见过周茂,然后又派人去调查周茂的人际交往关系,有没有跟人结怨或是有财物纠纷等,看能不能寻到一些新的线索。 人命官司大多无外乎财色仇这三样,鲜少有例外的。 若说周茂的案子还有入手的点,那那些好几年前的案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种,葛经义都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因为即便有什么线索也全断了,甚至连知情人都很难寻。 他第一时间又想到了唐诗。有瓜瓜,这些案子的来龙去脉很快就会清楚。 但他也没忘记上次皇上的警告,破案是他们刑部的事,大案要案关系比较大的寻求瓜瓜他们帮忙就算了,总不能这些悬案疑案每一件都去找他们吧? 葛经义决定还是先寻寻线索,实在找不到再想办法去套唐诗的话。 唐诗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被盯上了,她摸了摸耳朵,好热,是谁在念叨她?莫非是原主的父母? 她问瓜瓜:【看看原主的爹妈在干什么?没念叨我吧。】 瓜瓜:【人家去赴任的路上,忙着赶路呢,都好得很,念你做什么?】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 唐诗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瓜瓜,快看看,殿试是不是要开始了?】 瓜瓜:【还要等一会儿吧,贡生们在外面做准备了。】 殿试是在宫中举行,至于具体地方,看礼部当年的安排。今年定在了太和殿的丹墀之上,如果遇到风雨天气,则移至室内。 殿试只有一场,由皇帝主持,当天交卷,然后弥封阅卷。 至于试题,可由皇帝亲自出题,也可由礼部出题,然后由皇帝选一道,因为这阵子一直在御书房浑水摸鱼,又有瓜瓜这个外挂,唐诗比很多人都提前知道了考题,不过知道她也不会。 因为考题就一句话“民之于官何谓?”。 这应该是考治国之策的,唐诗顶多能说几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名言,但要让她写篇文言文小作文,还是算了吧。 在唐诗的翘首以盼中,殿试总算要开始了。 贡生们身着袍服冠靴依会试名次排列成两队,单双数各一队,立于大殿下方台阶两侧。 唐诗放眼望去,赞道:【瓜瓜,好有气势啊,果然是人靠衣装,你看这些读书人统一换上锦袍之后,看起来颜值都提高了好几分。】 不过能考中贡生的大部分都有点年纪了,不少蓄着胡子,看起来有点刻板威严,让唐诗想起了教导主任,所以她口花花都收敛了许多。 贡生站定后,鸿胪寺那边又走了几个流程,然后放起了鞭炮,鼓乐齐鸣,身着黑色袞服的天衡帝走上高台,坐下,唐诗站在他身后,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阳光正好,白玉阶梯一步步往下,阶梯两旁站满了恭敬文武百官和贡生们,从上往下看去,一切都那么的渺小,似乎手一捏就能掌控他人的命运。难怪这么多人为了权力争得你死我活呢!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礼部开始将试题发到两侧的黄案上,然后官员和贡生们向皇帝行礼。礼毕,官员退居两侧,贡生们则依次到黄案前落座答题。 答题时间为一个时辰两刻钟。回答的策文不限长短,但至少在一千字以上。 也就是用文言文写一遍一千字以上的命题作文嘛。 唐诗想起高考的八百字白话文,觉得还是现代考试更人道。 刚开始她还兴致勃勃,毕竟这相当于让你去高考现场监考,而且监考的还都是各省的状元,能不兴奋吗? 但等新鲜感过去,唐诗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毕竟考场中的气氛很严肃,而考生们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答题,也没什么好看的。 所以唐诗开始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的漫长,不停地问瓜瓜:【哎呀,这殿试还要多久才结束啊?】 瓜瓜:【还有半个多时辰。】 唐诗很想打哈欠:【这么久?好无聊啊。】 她盯着下面开始数人头:【总共有一百六十五人,本来应该是一百六十七的,汪宏华和裴梓明那两个倒霉蛋被踢出去了。三年就录取一百多人,比清北的录取比例少多了。】 瓜瓜跟着她胡扯:【你不能这么算,你要只算文学院之类的录取人数相差就没那么大了。毕竟清北录取还有法律、医学、金融、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类的基础学科、机械、土木、建筑等等。】 唐诗想了一下:【也对哦,而且咱们多少人,他们才多少人啊。整个大雍都没咱们一个人口大省的人多,而且咱们每年一考,光考生就有上千万,这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底下监考巡视的官员听得心肝颤。 不是,这么多考生,怎么安置啊?别的不提,这么多人上京城,光书住宿吃饭就是个天大的问题啊,不怕引起□□的吗? 唐诗不知道随便一句话在官员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她百无聊赖地询问瓜瓜:【你知道这届的前三甲吗?】 瓜瓜:【你当我是神啊?这都还没考完呢,定谁做前三甲那是皇帝的事。你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皇帝。】 唐诗瞅了一眼天衡帝端正的坐姿,还真有点心动。 不过这么多人,她也只敢想想。 【瓜瓜,你说皇帝都快坐一个时辰,一直这么个姿势,他不累吗?我听说久坐对男人不好,是不是真的啊?】 瓜瓜:【是的,久坐可能会诱发前列腺疾病、导致早泄、勃起功能障碍等。】 不是,你前面还在讨论考生的,怎么一下子跳到皇帝身上了?而且这些是他们能听的吗? 大臣们都不敢看天衡帝的表情。 福星姑奶奶啊,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你说点有意思的,比如我那死对头的美艳小妾有没有给他戴绿帽子啥的,都可以的,他们爱听。 可惜唐诗完全没听到他们的心声,还跟瓜瓜讨论得火热。 【难怪他一直当柳下惠呢。自从年前安嫔过敏差点丢了小命后,他好像就再也没召见过后宫妃嫔了吧。】 天衡帝很无奈。 在这种场合又编排他就算了,还扯到后宫妃嫔头上,别一会儿把她自己也给卖了。 “咳咳咳……” 他故意用力咳了几声。 旁边的广全多聪明啊,见皇帝咳嗽却又不示意他倒水便知是不用他伺候,连忙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唐诗:“小俞,给皇上添茶。” 唐诗果然停止了胡思乱想,赶紧给天衡帝倒了一杯茶。 天衡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趁机叫住了唐诗:“朕的御书房有一封启州送来的奏折,朕现在要看,你去帮朕寻过来。” 赶紧支走吧,不然留在这,还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哎,昨天兴奋得念叨了半天要看殿试的是她,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不耐烦的也是她。 唐诗不疑有他。 正好她在这看腻了,站得腿也酸了,能走一走,去喝口茶,吃点点心,上上茅房之类的也好,磨蹭一会儿这殿试不就结束了吗?也不用回来罚站了。 所以她非常高兴地回了承乾宫。 回去第一件事唐诗就是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问宫女小太监们有没有什么吃的。毕竟在承乾宫混了几个月了,唐诗又有瓜瓜这个外挂,跟这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混得非常熟,打成了一片。 大家都知道她喜欢吃,而且皇上也纵着她,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几乎都赏了她。所以她一开口,便有小太监讨好地将点心端了上来。 唐诗坐下边吃东西边跟他们吹牛聊天,说今天殿试是何等的威严,贡生们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说得起劲儿她都忘了时间。 还是瓜瓜提醒她:【宿主,皇帝回来了。】 唐诗连忙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跟小太监小宫女们挥手:“皇上让我去找折子,我先去忙了,你们也赶紧去忙。” 小太监小宫女们连忙做鸟兽散。 唐诗也一溜烟地跑进了御书房,一边找东西一边问瓜瓜:【怎么这么快?那些考生都交卷了吗?】 瓜瓜:【宿主,你都回来快一个时辰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殿试再不结束是打算通宵吗?】 唐诗诧异:【这么久的吗?我怎么感觉才回来一会儿,瓜瓜,快,帮我找一找,启州来的折子在哪里?】 天衡帝进来便听到这句,他挑了挑眉:“奏折还没找到?” 唐诗在心里疯狂地呼唤瓜瓜:【瓜瓜,快,帮帮忙,靠你了。】 瓜瓜叹气:【文字我看不到啊,你自己找吧。】 天衡帝看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手忙脚乱,上前几步从书桌右侧第二摞奏折中间抽了一本出来,递到她手上:“就这么大个地方都找不到?” 唐诗:【瓜瓜,我怎么感觉他话里有话啊。他不会是知道我回来摸鱼偷懒了吧?】 瓜瓜:【过去一个时辰,他没问过你的行踪,应该不知道你先前在干什么。】 唐诗高悬的心放下了:【那就好,可能是我想多了。】 心稍定,唐诗大着胆子说:“皇上,您眼神真好。” 顾左右而言他,倒是学狡猾了。 天衡帝轻轻按了一下她的头,坐在书桌前:“广全,问问有什么明目的食物,晚上给小俞安排上。” 唐诗愤怒又不敢言,只能在心里跟瓜瓜吐槽:【他说我眼神不好,我哪里眼睛不好了?五点零好不好。】 瓜瓜:【不是你先夸他眼神好的吗?你找一个时辰都没找到就放在案桌上的奏折,他怀疑你眼睛不好使不是很正常吗?】 唐诗要自闭了:【你到底是谁的瓜?】 瓜瓜:【你说呢?宿主,今天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唐诗无语,她为什么要跟一个死板的系统开玩笑。 算了,说点其他的吧,再说这个下去她要被气死:【殿试什么时候出结果啊?】 瓜瓜:【三天。宿主,殿试结束后,阅卷官们就被关在太和殿,等阅完了卷才能出来。】 唐诗惊讶:【吃喝都在里面吗?要几天啊。】 瓜瓜:【两天一夜,主要是为了防止阅卷官有徇私舞弊的行为。】 唐诗轻嗤:【真要有这行为,还用得着这时候啊,人早做好准备了好吧。】 瓜瓜:【前十名的策文要给皇帝过目的,即便有官员想抬举某人只怕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唐诗秒懂,毕竟皇帝不是傻子,写得狗屁玩意的东西要敢呈到皇帝跟前,那不是找死吗? 四月初四这日殿试成绩出来,礼部将前十名试卷呈给天衡帝,再拆开弥封,让天衡帝来定夺前十名的排序。 唐诗站在天衡帝身后扫了两眼,第一感觉就是字写得真好,铁书银钩、神采动人,就跟她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古人字迹一样。 单这手好字就让她佩服不已。 而且不是某一个人,几乎所有贡生的字都写得极好,搁现代都能搞个字帖出来的那种程度。 天衡帝很仔细地阅读了前十名的答题。 唐诗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黎纲。 【瓜瓜,哇塞,这黎纲也在前十呢。不愧是好几个大人抢着要的女婿,果然有才华。他长得还好看,你说皇帝会不会点他做探花郎啊?】 毕竟这都进了前十名,几率非常大。而且殿试前十,除了极个别一枝独秀的,估计很多人的策文都各有千秋,毕竟文无第一嘛,黎纲年轻好看,被点中的概率很大。 瓜瓜:【有可能,历史上很多皇帝选探花郎都喜欢选年轻好看的。】 唐诗:【那很可能是黎纲了。毕竟这前十也没比他更年轻更好看的了。探花郎总不能选个七老八十,满脸皱纹的吧,那游街的时候多不好。】 那可未必! 天衡帝朱笔一挪,掠过了黎纲的名字,虽没点个七老八十的,可也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 定下名次后,便是传前十名引见,称之为“小传胪”。 唐诗盯着长得矮小肤色暗沉,嘴上留着胡须的探花郎,再看看旁边第三名的榜眼黎纲,有些不可置信:【瓜瓜,皇帝不会觉得这位中年矮个大叔比黎纲好看吧?这什么审美啊。】 她用怀疑地眼神盯着天衡帝的后脑勺看了半晌,小声嘀咕:【可看他后宫的妃子美貌都是在线的啊。】 瓜瓜:【这是太后和大臣们给他选的,又不是他自个儿挑的。】 唐诗恍然:【难怪他不喜欢这些呢,敢情淑妃、燕妃他们都不符合他的审美啊。说起来,周才人相貌是最普通的,好像一直都算比较得宠的,傅国公他们这是没送对人啊。】 天衡帝听着她聒噪的声音,又瞥了一眼下方的黎纲,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长得也没甚稀奇,值得她一直为他打抱不平吗? 黎纲总感觉上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如芒在背,他又激动又不自在。 好在皇帝今天似乎没什么心情接见他们,只勉励了两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至于后面的名次,过几日会张贴金榜出来,挂在宫门外。 本以为殿试就这么结束了,谁料张士昭竟站了出来上奏:“皇上,这届考生中有一人名唤周默,其答题不堪入目,实不像贡生之水准,微臣以为他名不副实。” 唐诗惊讶地挑了挑眉:【呀,张士昭这是想淘汰人吗?不是说中了贡生后殿试基本上不淘汰了吗?这个周默到底答得有多差啊,让张士昭上奏踢了他。】 天衡帝也有些意外,但张士昭这人虽迂腐了一些,却不是个胡言乱语之辈。天衡帝命人将考卷呈上来。 照理来说,能参加殿试的,无不是过五关斩六将,没点真才实学,哪能经得住县试、乡试、会试这三关的考验。 可看完周默的考卷之后,天衡帝眉头拧了起来。这人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但策文跟其他贡生明显不在一个等级。 “传周默。” 唐诗觉察到了天衡帝的反常行为,惊讶地问瓜瓜:【不是吧,还真出现了一个气运之子啊,能混到殿试,牛啊。不过,会不会是殿试那天他出了什么状况,比如身体不适什么的,发挥不佳啊?】 张士昭皱了皱眉,还真有这个可能。但即便这样,他们阅卷官也是看答题说话的,不然有哪个考生说身体不舒服就能豁免,那还了得? 其他阅卷官不大赞同张士昭的执拗和较真,毕竟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但见张士昭已经将事情捅到了皇帝跟前,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周默便被带了上来。 他很年轻,才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很普通,一双眼睛很小,看人的时候总像是眯着似的,给人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瓜瓜这时候才回唐诗:【宿主,最近葛经义在查人口失踪案的事你还记得吗?】 唐诗:【你昨天不是说,他已经找到了两具尸骨的家人吗?咋啦?是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瓜瓜:【那倒不是,查案的时候,葛大人发现了个二月末失踪的周茂,最近派人在寻他。】 唐诗知道瓜瓜不会说无关紧要的事,她默默在心里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周茂,周默,还真是巧哈,咋啦,葛大人找到人了吗?】 瓜瓜:【没找到,不过你找到了,人就在跟前。】 唐诗不敢置信地抬头盯着下面的周默:【你的意思是,现在站在殿中的这名贡生是周茂,不是周默?那周默呢,去哪儿了?这两人什么关系?】 底下的大臣们也齐刷刷地傻眼了,没想到张士昭歪打正着,还真发现了个胆大包天的。 第067章 瓜瓜确定了唐诗的猜测:【没错, 他就是冒名顶替的,具体的有点狗血复杂,你自己看吧。】 唐诗惊讶极了:【真假状元我以为只是戏剧里的故事, 没想到今天来了个现实版真假进士, 难怪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呢。】 【不过想想后世也有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也就不稀奇了。】 【幸亏他水平菜, 也幸亏张士昭较真,不然还真被他给蒙混过关了。我看看到底咋回事。】 别啊,瓜瓜,你怎么又给宿主一个人开小灶,仔细说说咋啦?还有福星姑奶奶,你也多说两句嘛。 大臣们抓耳挠腮的,一个个心里急得不行。 唯独周默因为还没被授予官职的缘故, 听不到唐诗和瓜瓜议论,不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了。 他还在沾沾自喜。 因为放榜前被皇帝召见的无不是殿试表现得极为出众的人。 这可是非常光荣有面子的事。 皇上先前可是一连召见了十个, 如今单独召见他, 足以见得他有多受皇上重视。 周默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前程在冲他招手。 他激动地行了个跪拜大礼:“臣参见皇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家伙, 还没授官就开始自称臣了,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大臣们心里鄙夷极了。 但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算错,毕竟通过了会试,以后基本上都会做官。 天衡帝打量了周默片刻,淡淡地说:“平身,你就是周默?” 周默慢慢站起来, 脸颊通红,恭敬地说:“是, 今日微臣幸得以见天颜,便是即可就死也无憾矣!” 这马屁拍得可真直白。 文章做得不咋地,溜须拍马倒是有一手。 可惜天衡帝不吃他这套:“是吗?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周默两眼瞪大,不可置信,浑身颤抖个不停。 唐诗从八卦中抬头,看着他这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大呼痛快。 【皇帝这张嘴真是太可爱了,多说点!】 【贱人就该恶人磨!】 天衡帝的嘴角本来都要翘起了,结果后面又来了一句,他直接气笑了,将火气全撒到了周默身上:“怎么?不愿意,还是不敢?这么说,你刚才的话只是说说而已,糊弄朕的?” 这哪行,糊弄皇帝可是欺君的死罪。 周默赶紧改口,可又不敢应是,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臣不敢,臣不是这个意思,若能为国尽忠,为皇上效命,臣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唐诗只能感叹:【瓜瓜,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巧言令色之人。难怪冒领他人成绩也做得如此自然。】 【皇帝快查啊,张士昭都把疑点说出来了,可不能放过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 大臣们也偷偷附和,可不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家伙,一定得查,狠狠查,严查。 天衡帝既已知道真相自然不可能不查。 他冷冷一笑,直接将周默的答卷摔了下去:“你倒是会说话,那你说说,你这答的都什么玩意儿?” 周默本就惨白的脸一下子变得跟白纸一样,他偷偷看了一眼砸在面前的答题,认出是自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力持镇定地说:“皇上,微臣,微臣前几日吃坏了肚子,腹痛难忍,殿试的时候发挥不佳,请皇上明察。” 唐诗赶紧仔细翻了翻前几日殿试的记录,然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靠,这家伙有备而来啊,殿试那天他入宫的时候在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粉,走路时好几次按住肚子表现得很痛苦很虚弱的样子,还真有好几个贡生看到了,关切地询问过他。要是皇帝派人去调查,真能给他找出人证来。】 【太阴险,太狡猾了,皇帝不会上当吧,还是快请葛大人来吧,他才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殿试何其重要,出了这等丑闻天衡帝心里本就不痛快,还接连被唐诗质疑能力,心里更不爽了。他不可能对唐诗发火,这气自然全朝周默开去。 “是吗?那你说说,会试最后一场,你答的是什么?” 天衡帝不按套路出牌,压根儿不顺着周默的话说,去调查他殿试那天有没有生病,而是直接问他会试的答题。 会试对考生何其重要。正常来说,才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考生不可能忘记自己写了什么。即便做不到把自己曾写过的文章原封不动地背下来,但说个大概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周默不行啊,他是个冒牌货,顶多也就知道会试的考题,真周默怎么回答的他哪知道。 他只能找借口推脱:“皇上,臣,臣考完后生了一场病,记忆没那么好,很多事忘了,考试的答题也记不大清了。” 唐诗啧啧称奇:【靠,周默考完后还真称病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尤其是放榜后,同期的学子不少给他递了帖子,他完全没现身。这个家伙准备得太充分啊,蓄谋已久。】 瓜瓜悄悄冒头:【宿主还没看到前面啊,岂止是蓄谋已久,更炸裂的你还没看到呢。】 唐诗惊了,她错过了什么?不行,她不管天衡帝怎么处理周默了,赶紧去翻八卦。 只有大臣们心里苦,瓜瓜咋不给大家一个痛快呢? 通过一人一瓜的对话,天衡帝也明白了,周茂冒名顶替周默,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很早以前就计划好的,这绝不是周茂一个人能办到的。 “将会试第一场的试题誊抄一份过来,给周默现场作答。” 周默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艰巨的考验在这儿等着他,急得手心直冒汗,结结巴巴地说:“皇上,臣发了高烧,不记得了。” “不记得当时的答题也没关系,再做一次。朕相信,一二十年寒窗苦读的知识和见解是不会忘的。而且若因一场高烧便将所有的学识才华都忘了,那朕也不能再用你。毕竟会试、殿试皆是为国选人,你病一场什么都忘了,朕如何能安心将一地百姓交给你?” 周默无言以对,找不到理由反驳这话。 偏偏苏和宜还笑眯眯地说:“不记得也没关系,周贡生既能在近两千名举子中脱颖而出,才华必定惊人,再做一遍,说不定咱们能看到两份精彩绝伦的答卷。” 其他大臣也纷纷赞天衡帝英明。 周默没辙,只能赶鸭子上架,慢吞吞地坐到小太监临时搬来的黄案前。 只是他本来肚子里就没多少墨水,如今又被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盯着,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更不知该如何作答了,提着笔久久没动。 苏和宜见了,笑着催促:“周贡生,怎么不写?虽说你记性不好,可到底做过一次了啊,即便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作答的,但总思考过吧,现在还用想这么久吗?皇上日理万机,我们衙门里也还有很多差事,可没时间一直陪你耗哦。” 周默捏着毛笔的手在颤抖,额头上更是急得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唐诗看了倍觉痛快:【该,这才哪到哪啊。这周家人真是太恶心了,不光是这个周茂,还有他的娘老子都该一并剐了,都什么垃圾玩意儿。周默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父亲和兄弟!】 破案了,原来是亲兄弟啊。 那他顶替周默,肯定有人帮忙,应该就是所谓的周父吧。 “答不出来?”天衡帝冷冷地瞥了周默一眼,淡淡地说,“来人,派人通知葛经义,顺便将周家人全部带进宫。” 周默手里的毛笔一颤,在白纸上落下重重的一个墨点。 他一直淡定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出现了一丝慌乱,想必也是意识到自己可能露了破绽。 但没人催他,也没人提醒他,偌大的太极殿静得落针可闻。 这样的沉默无形中给了周默巨大的压力,他提笔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嘴唇也死死抿着,显然是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惜这些努力都失败了。 好半天,他也未能写下一个字。 甚至他的身上还传来一股难闻的腥臊味。 最先发现的是闵政。 闵政身高的秘密已经暴露,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小矮子,他索性也不装了,不再垫鞋垫上朝。个子矮,又刚好站在周默旁边,离得近可不就最先闻到了这股味道。 他吸了吸鼻子,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他发现有液体从周默袍子下渗出才恍然意识到这人在朝堂之上小便失禁了。 啧…… 闵政恶心极了,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踩到了后面的大臣,后面的大臣又往后退,撞到他身后的人,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然后大家的目光都挪到了闵政身上,顺着他嫌恶的视线也看到了地上那摊淡黄色的可疑液体,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瓜瓜:【宿主,宿主,周默,准确说是周茂被吓尿了。】 唐诗连忙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鄙夷地说:【不是吧,杀人冒名顶替都做得出来,就这点心理素质?】 “皇上,葛大人在外面求见!”太监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天衡帝道:“宣!” 很快葛经义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跟吓尿的周默有几分相似,女的三四十岁的样子,脸上涂着厚厚的粉,遮住了皱纹,但眼角上挑,狭长锋利,给人一种很不好相与的感觉。 【果然是亲生的,这母子俩眼睛一模一样啊。】 闻言,葛经义诧异地看了周夫人一眼,又瞥了一眼跪坐在黄案前的周默一眼。 皇上让他将周家人带进来做什么? 葛经义还一头雾水,他行了一礼道:“皇上,微臣将周家夫妇带了过来,他家中的仆从都在外头候着。” 唐诗赞道:【葛大人想得周到啊,把周家所有仆人都带过来了。但没用的,周家的仆人都换过了,除了老管家,其余的都刚进府一两个月,很多都没见过真正的周默。即便有见过的,周默跟周茂是亲兄弟,长得有些相似,周茂最近一个月又一直照着周默打扮,他们也分不大出来。】 葛经义心头大惊,怎么都没想到他进宫一趟,手里正头痛的案子似乎就峰回路转,要破了。这效率真是太快了,也不怪他想走捷径啊。 据他的调查,周茂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出门遭遇意外,尸骨都没找到,最后只留周昌这个老仆作伴。 可现在唐嫔娘娘却透露,周茂有父母兄弟。 而且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京城周家。 可唐诗还嫌不够似的,又盯着周老爷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在心里鄙夷地对瓜瓜说。 【这就周默那个蠢货父亲啊。】 【这种男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又蠢又毒,被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啧啧!】 【就是可怜了真正的周默母子啊。哎,瓜瓜,我以为这种剧情只能出现在电视戏剧小说中,哪晓得还真有这样的人。】 瓜瓜:【宿主,人类的下限和离谱程度比文艺影视作品塑造的还离谱成千上万倍。】 唐诗赞同:【那倒是,自从我绑定了你,吃了多少没下限的瓜。这个周老爷太好笑了,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娶了恩人,然后发现自己搞错了,又去勾搭真正的救命恩人,把救命恩人养在外头,没名没份给他生孩子,他这是报仇还是报恩啊?】 【不是,报恩的方式就只有以身相许这一种吗?那要是当初救他的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又或是个身高七尺膀大腰圆的男人,那他还要不要以身相许?】 瓜瓜:【当然不会,见色起意吧。】 唐诗赞同:【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呸,报恩可以给钱啊,帮忙啊,谁稀罕他所谓的爱情了。】 【笑死了,当初是他自己单方面认错了救命恩人,又没去找唐家姑娘确认就心急火燎地派人上门提亲,婚后刚开始对唐姑娘如珠如宝,但等他知道自己认错了救命恩人,立马视唐姑娘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对方阻碍了他的爱情,委屈了他的心上人。】 【但搞错救命恩人的不是他吗?委屈心上人做外室的不也是他吗?最后还恨屋及屋,恨上了周默,甚至为了给私生子铺路,不惜弄死了周默,以显示他忠贞不渝的爱情。】 【可怜的周默母子就为了周老爷的真爱这么丢掉了性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心的人?好想吐他口水。】 大臣们听明白了。 真正的周默乃是周老爷的原配夫人唐氏所生。唐氏不知为何死了,然后周老爷迎娶了他的相好,但却没将私生子认回来,估计是怕人知道,丢脸。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是他们高估了周老爷的脸皮。 【呸,周默几岁就展现出惊人的读书天赋,十四岁考中秀才,二十岁中举。可反观周茂,虽然周老爷私底下在他八岁那年就花重金将他送进了距京城一百多里的四进书院,可这人还是不学无术,二十多了连童子试都考不过。】 【这对恶心的夫妻竟产生了李代桃僵的想法。正好周默一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更是不让周默出门交友,一切说辞都是为了让他专心备考,逐渐阻断了周默跟外面的人交集。】 【哎,周默也是性格单纯,说让他安心在家学习他就真信了,好几年不怎么出门,一心只读圣贤书。看看,现在出了事连个为他抱不平、伸冤的人都没有。要不是张世昭较真,他骨头都烂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早就被害死了。】 【也亏得周默考上了,不然被周茂代替了,他去外面晃悠几年回来,还有几个知道他是冒牌货的?】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周老爷只怕是得了失心疯吧,放着才学出众的长子不好好培养,竟然为了让小儿子有功名傍身,害死了长子。 这是理性的大臣们无法理解的。 世上怎会有如此愚蠢恶毒的人! 周默可是二十几岁就高中,前途无量。吏部尚书周泰要有这样出息的儿子,只怕睡着都要笑醒,还哪管他是哪个娘生的。 哎,可惜啊,周泰求而不得,这周老爷白捡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却不珍惜。 只能说造化弄人。 天衡帝也明白了事情始末。 他厌恶地瞥了周老爷一家三口,简单粗暴直接:“葛尚书,周默殿试一塌糊涂,会试答题也完全记不住,答不上来,朕怀疑他作弊,命你严查!” 周老爷夫妇完全不知道宝贝儿子已经露馅了,大吃一惊,连忙跪下磕头道:“皇上,您是不是搞错了?小子从小勤学苦读,凡是教授过他的夫子无不赞其天赋,他怎会作假呢?” 天衡帝没说话,葛经义道:“是与不是,查查便知道。会试才过月余便完全不会了,朝廷有理由怀疑周默在考试中作弊了。皇上,微臣马上就派人去查,不过在此之前,微臣还有一事要报!” “哦,什么事?”天衡帝问。 葛经义装模做样地打量了一番周茂,然后说道:“皇上,前几日,微臣在查云水庵十一具尸骸来历时,接到一个老翁的报案,他家公子失踪了,央求刑部派人去查。” “因为要寻人,微臣便让人根据老翁的描述绘了一副他家公子周茂的肖像画,方便衙役们在外寻找。微臣刚发现,这位周默贡生跟老翁所说的他家公子长得极为相似,微臣怀疑他跟周茂失踪一案有关。” 其实这话是葛经义现编的。 刑部确实做了周茂的肖像画,可老者描述得不是特别清晰,而且画师没见过真人,画出来的到底还是有些失真。 只看了一眼,葛经义根本不能立马确定。 但谁让他提前知道了答案呢?为了快速破案,他干脆直接想办法将两案合并一块儿查,这样能省不少时间。 可这话却吓坏了周家人。 周茂手里的毛笔再也握不住,啪的掉到地上,矢口否认:“我不是,你认错了,我就是周默,周家长子。” 周老爷也讪讪地说:“这位大人,您,您是不是弄错了?” 葛经义准备速战速决,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是与不是,一会儿就知道了,皇上,请允微臣唤一人入宫。” 天衡帝答应了。 葛经义立即让人将周昌带了进来。 今天很不凑巧,皇帝派人来叫他时,他正好要带周昌去拜访周茂的一位友人。因为皇帝唤得急,他就索性让周昌在马车上跟着,等他忙完再照计划行事。 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唐诗看葛经义胸有成竹的样子,连忙问瓜瓜:【葛大人要请谁啊?】 瓜瓜:【周昌,周茂相依为命的老管家。】 唐诗恍然,然后乐不可支。 【哈哈哈,这下好了,周昌来就会拆穿周茂的真实身份。】 【周老爷两口子算无遗策,把一直照顾周茂,将周茂当亲儿子疼的周昌也算了进去。用周昌的伤心和真实反应来坐实了周茂的死亡,免得有人怀疑上他的身份,但今天却弄巧成拙了,笑死,这就叫报应吗?】 提前知道了答案的大臣们都等着看好戏。 只有不知情的周家三口有些惴惴不安,一个个在心里思忖葛经义到底有什么招数?不应该啊,周默好几年没出门了,以前的朋友都疏远了,而且一二十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数年不见,那些所谓的友人也未必认得出他。 还有家中的奴仆,他们让人牙子远远地发卖了,官府应该也找不回来。 这个刑部尚书还能有什么证人? 一家三口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彼此打气,一定要坚决不承认。 不过很快他们就破防了,因为太监喊道:“宣周昌觐见!”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周家三口差点昏厥过去。 年迈体弱的周昌小心翼翼地在太监的引领下入殿,行跪拜大礼。 然后葛经义直接问道:“周昌,你看看身侧之人,你可认得?” 紧张的周昌这才发现旁边还跪了三个人,他扭头一看,两眼顿时瞪得铜铃那般大:“公,公子,您还活着?您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您让老奴找得好苦啊。” 周茂面色煞白,坚决不肯承认:“你,你认错了,我不认识你,你这老头子,不要胡乱认人。” 周昌疑惑地上下打量他:“怎么会呢?老奴不会认错的。”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目光扫到旁边的周老爷夫妻俩,眼底尽是不可置信:“老爷、夫人,你,你们还活着啊?你们还活着怎么不回来找老奴和公子?” 完了,他们也被认出来了,周老爷两口子吓得扑通磕在结实冰凉的地板上。 第068章 周昌这个人证的出现直接戳穿了周家三口的谎言, 也揭穿了周茂的身份。 周茂一个平民冒充有功名的人,甚至连皇帝都骗,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只这一桩就够他们家掉脑袋了。 知道大势已去, 为了少受折磨,一顿板子还没挨完, 周茂便嚎得跟杀猪叫一般:“我招,我招,别打了……” 周老爷心疼儿子,也喊道:“茂儿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不关他的事啊……” 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那弄死有出息的大儿子时怎么不知道心疼? 葛经义硬是等周茂又挨了十板子才喊停。 父子俩的招供很快让案情清晰起来。 周老爷年轻那会儿, 有一次去爬山游玩,跟朋友走散, 摔到了山坡下, 天黑加上下雨, 又冷又饿, 周老爷都快绝望了,是路过的周夫人听到喊声,去请了山中的和尚将他救了起来。 被救起来时,周老爷因为发高烧已经昏迷了过去,因此也没见到自己救命恩人的真容。 等他病好了些,他便迫不及待地派了小厮出去打听那天有哪家的女眷留宿山上。正好查到了他后来娶的原配唐氏身上。 唐氏母亲久病不愈,唐便去了寺中给她祈福, 那几日刚好在寺中。 于是周老爷也没去求证便迫不及待、欢天喜地的跟家里人表示想娶唐氏。 两家门当户对,家风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门婚事很快便成了。 过六礼,成亲,一切都很顺利,婚后一开始夫妻二人感情也很好,直到后来周老爷有次无意中提起哪日傍晚下雨的事,唐氏毫无印象,他方才知自己认错了恩人。 可明明是他自个儿想当然,搞错了的,最后却赖唐氏身上,觉得是唐氏欺骗了他,开始冷落苛待唐氏,将这一切归咎于唐氏。 然后又千方百计去寻他的救命恩人,最后找到了如今的周夫人。 但周夫人是猎户之女,出身寒微,唐氏又无过错,还刚好怀了孕,而且那时候周家出了点事,需要唐家帮忙,在那当口家里人都不同意周老爷纳妾,但他仍不死心,私底下跟周夫人来往。 没过多久,周夫人也怀孕了。 不能娶进门,他就只能委屈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外室了。 然后他又开始自责,不能给心上人和儿子名分,还将一切都怪罪到唐氏身上,觉得是唐氏阻碍了他们俩,成了他们俩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更令他郁闷的是,他哪怕倾斜了不少资源,花高价把周茂送去知名书院,师从名师,周茂的学问仍旧一塌糊涂,而他不待见,也不怎么管的周默却学业出众,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 这一切仿佛在打周老爷的脸。 但周老爷这样自私自利,善于从别人身上找毛病,将问题责任都推给别人的家伙,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呢? 再加上还有周夫人在一旁吹枕边风,卖惨,他心里的天平毫不犹豫地偏向了周茂。 甚至认为周默跟他早死的娘一样,都是来克他的。唐氏阻了他的爱情,周默又拦了周茂的前程,这种极致的偏心,加之担心以后周默有出息了,觉得是他苛待了他们母子,对他不好,周老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生出了李代桃僵的想法。 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团聚了,他最宝贝的儿子也有了前程,一举两得。 所以在周默参加完最后一场会试考试后回到家,周老爷就给了他一份大礼。 周老爷以周默考试辛苦了为由,让下人备了一桌子好菜好酒。 周默哪想得到父亲会给他酒中下药,毫无防备地吃下了掺了剧毒的酒,当天晚上就七窍流血而死。 人死后,周老爷借口考试太累周默在家休息,锁了他的房门,第二日又发卖了家中的奴仆,在后花园挖了个坑,将周默埋了进去,然后将周茂悄悄接回府中。 这样就没人知道周茂是个冒牌货了,而周茂也是个有功名的人了。 若是周默这次能高中,那就更好了,殿试不淘汰人,即便在里面表现不佳,殿试名次靠后,以后也一样能授官。而且他们这些刚高中的大多外放,去外地做几年官回京,谁还能认出周茂是个冒牌货? 可惜偏偏杀出张士昭这个程咬金,坏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刑部审讯的官员和衙役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都觉不可思议,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恶毒的父亲。即便再不亲近,那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为了给疼爱的小儿子铺路,为了将家产都留给宝贝的小儿子,他竟能毫不犹豫地对大儿子下手,简直禽兽不如。 欺君和杀人两项罪名,足够让他们全家整整齐齐上刑场了,这也算是成全了周老爷的一片深情,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唐诗看完心里真是跟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恹恹的,连最喜欢的点心都没兴趣了,饭也没用多少。 天衡帝看着她扒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就知道她心里还不舒服。 今天还没下朝她就开始在心里骂周老爷,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不带歇的。但她吧,又骂不出什么新鲜的词语,翻来覆去就是“恶毒”、“混蛋”、“蠢货”、“禽兽不如”这类的。 刚开始瓜瓜还搭理附和她几个“嗯”、“对”,后来连瓜瓜都不吭声了,估计是被她整无语了。 天衡帝挥手让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下,然后冲唐诗招了招手。 唐诗心情不大好,不情不愿地挪过去:“皇上有事?” 天衡帝指了指旁边的碗筷:“坐下吃饭吧,朕一个人吃东西没什么胃口。” 【那你看我吃就有胃口了?什么毛病!】 唐诗心里暴躁,面上又不敢反抗,磨磨蹭蹭地坐了下去,抓起筷子,夹了一块嫩排,发泄似的咬了一口,咬得半边脸颊鼓鼓的,像个鲜嫩多汁的包子,让人很想咬一口。 天衡帝跟着夹了一块排骨,淡淡地说:“要不要去刑部大牢看看周家三口?” 唐诗咬排骨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天衡帝微笑着说:“估计他们现在已经用刑了。” 也就是很可能被打的皮开肉绽了。 唐诗听了心里舒服了一点点,但一种更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瓜瓜,我怎么感觉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瓜瓜已经被她磨得没脾气了:【就你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样子,谁还看不出来啊。】 是这样的吗?有可能,皇帝心眼这么多,要看穿她的想法太容易了。 唐诗想了一下,还是没精打采地摇头:“算了吧。” 看了又怎么样?还是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天衡帝瞥了她一眼,还不开心?那只能换一招了。 “前几日易州进贡了一批珍珠上来,听说还不错,一会儿你替朕把把关,赏你一斛。” 要以往唐诗肯定高兴得在心里不停地喊瓜瓜了,但今天她却兴致缺缺地说:“多谢皇上!” 不够吗?天衡帝纳闷了,上次赏了她金子做的十二生肖,她就高兴得不得了。这一斛珍珠的价格不比那点金子低啊。 那该赏点什么?太珍贵的现在不适合,太打眼了,很容易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要不再赏点金子试试? 天衡帝还没开口便听到了瓜瓜激动的声音。 【宿主,宿主,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想了,想点开心的。你知道一斛珍珠有多少吗?】 唐诗见瓜瓜这么激动,眨了眨眼睛:【多少,一串?几十上百颗?】 瓜瓜:【斛是古代的计量单位,曾以十斗为斛,现在大雍以五斗为斛。也就是说,只去看看,你就能得五升珍珠,五升啊,还全是上贡的珍珠,要做成珍珠项链,你都能戴一个月不重样。】 唐诗瞬间满血复活:【这么多?我的天,我算算,一瓶矿泉水五百毫升,就是半升,相当于十瓶矿泉水这么多量的珍珠,也相当于一桶食用油那么多的珍珠。啊啊啊,这大雍为什么不延续古序,一斛等于十升该多好。】 不过五升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要知道,古代还没有大规模的人工养殖珍珠,基本上都是天然珍珠,采珠也极为不易,导致珍珠的价格比较昂贵,尤其是这种上贡的更是珍珠中的精品,不说颗颗价值连城吧,但价格肯定不低于同等份量的黄金。 换算一下,也就相当于她提了一大桶食用油那么多的黄金回家。 这么大一笔钱,后辈子养老都不愁了。 而且全是一颗颗没加工的珍珠,以后拿出去卖也好,送人也好,都方便,随时都能换钱。要是镶嵌在什么珠宝首饰上,变成了御赐之物还不好弄。 想到马上就要发大财了,唐诗高兴得眉飞色舞。生怕天衡帝一会儿突然变卦,她马上放下了筷子,积极地说:“皇上,珍珠在哪儿?小的这就马上就去帮您把关。” 天衡帝真是哭笑不得,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看着她碗里的饭说:“先陪朕用膳。” “好嘞,皇上,小的帮您布菜吧。”唐诗积极地站了起来,谄媚地说。 被骂多了,天衡帝还不适应她这突然的热情,揉了揉眉心,制止了她:“坐下,朕想吃什么自己来。你安静地陪朕用会儿饭,不要在说话了。” 唐诗笑眯眯地坐了回去。 嘴上是不说话了,但心里疯狂地输出。 【瓜瓜,你说一斛珍珠能在京城买座大宅子吗?】 【先帝没子嗣的妃子都出家了,回头要是轮到我出家的时候我能把这些珍珠都带上吗?】 【不行啊,这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还是得想办法先将珍珠藏到个安全的地方。可惜了,原主的家人都不在京城了,不然派人送回去,让他们给我在京城买个宅子,我就可以躺平收租了。谁还没有个包租婆的梦想呢?】 …… 瓜瓜直接销声匿迹了。 天衡帝耳边嗡嗡作响,今天早上到现在都没消停过。罢了,好歹这是高兴得,总比一直骂人强。 用过了膳,唐诗就不时地瞟向外面。 可惜天衡帝一直没动静,她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说好去看珍珠的呢?瓜瓜,你说他不会是后悔了吧?】 【这么大个皇帝,不能不讲信用啊。】 【瓜瓜,我怎么感觉皇帝想赖账啊!】 …… 天衡帝无语了,谁敢赖她的账啊,回头还不得被她在心里问候好几天。 他的耳朵可受不了。 放下茶盏,天衡帝唤东来:“易州送了一批珍珠过来,你带小俞去把把关,回头让她挑一斛。” 唐诗高兴了。 【还能挑啊,瓜瓜,一会儿你帮我,咱们专挑大的。】 因为天衡帝发了话,最后东来都帮唐诗挑,让她足足挑了一大匣子,颗颗都有七八分大,珠圆玉润的,成色极好,连瓜瓜都对唐诗说:【这批珍珠质量很好,比金子还贵不少,宿主你可别傻乎乎的贱卖了。】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唐诗乐了,当天晚上睡觉前都还忍不住数了数珍珠,可惜量太大,还没数清楚她就犯困睡了过去。 因为得了这么一堆珍珠,唐诗这几天的心情都非常好。 但天衡帝的心情就不大好了。 会试作弊,殿试顶替的阴霾刚过去,他的气都还没消,傅国公就回来了。 而且回来就给天衡帝压力:“皇上,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虽正值春秋鼎盛时期,可也已登基两年,后宫始终不曾传出喜讯。微臣斗胆,恳请皇上下诏命天下诸州县,广选秀女,以实六宫,早日为我朝延香续火,择嗣以承大统,慰列祖列宗而固国本也。” 这番话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不少大臣都站出来力挺他:“是啊,皇上登基二载,后宫不过数位娘娘,始终不得喜讯,不若在民间采选德貌俱佳的女子入宫服侍皇上,早日诞下皇嗣。” 天衡帝的脸都黑了:“怎么,你们连朕的家事也要管?” 傅国公道:“皇上,不能这么说,帝王无家事,子嗣传承乃是国之根本,关乎天下百姓,江山社稷,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是啊,皇上,皇嗣乃是大事,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 …… 不少老臣也站出来支持傅国公,这其中还包括了跟傅国公不和的洪国公、御史薛国安等等,随后以九江王为代表的宗室也站出来支持傅国公。 而天衡帝最信赖的葛经义、关潮、柴亮、孟江等大臣都沉默了。 这时候沉默其实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天衡帝颇有点孤立无援的味道。 唐诗看了都同情他:【啧啧,瓜瓜,这当皇帝还得当种马啊。】 这形容绝了。 大臣们都不敢看天衡帝的脸色了。 话是难听,但这也是事实,现在他们逼着皇帝选秀,充实后宫,不就为了让他广撒种,多生孩子,最好早点生个儿子出来。 天衡帝神色冷厉:“荒唐,如今国库空虚,边境不宁,各地不太平,匪患严重,你等不思国事为重,却要大张旗鼓,劳民伤财地选秀,怎么,是你们出这笔银子吗?” 唐诗都想为他鼓掌。 【哇塞,皇帝可真会说。就是啊,选秀不花银子啊,这大老远的,还要让人家那些姑娘千里迢迢进京,折不折腾人?】 【而且皇帝都六个小老婆了,还算少?啧啧,难怪古代光棍率那么高,多少男人的基因传不下去呢,这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不过就是娶再多老婆也未必能生出儿子啊,而且生下来不一定能够养活啊。历史上没有儿子的皇帝多了去,光西汉就有好几个皇帝没儿子继位,最后江山不一样有人继承。】 【皇帝挣扎也没用啊,这也是太后的意思。而且傅国公这次可是有备而来,回京就找了了九江王、宣平候、秘书监、吏部尚书……,朝中一大半的大臣都被他说服了。】 被点了名字的大臣和宗亲一个个面色如土,后悔不已。哎呀,早知道会被福星姑奶奶点出名字就别跳这么欢的,要是被皇上记恨上了,可有他们受的。 哎,这时候就该学葛经义他们这些老狐狸啊,保持沉默,两边都不得罪。 不知是看无人支持天衡帝,还是心疼银子,关潮站出来道:“傅国公言之有理,但皇上所言也有道理。全国大选,从选秀的安排,再到给秀女的车马费,餐食费,其他随侍人员的开销等等,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劳民伤财,耗时耗力,奢靡无度,实属没必要。” 关潮身为大雍的钱袋子,在朝中还是蛮有些人脉的,很快就有几名官员站出来声援他。 但势头远不及傅国公。 傅国公也是个狡猾的,听他们这么一说,立马改口:“关大人,全国采选太过耗时耗力,那不如就在京城选,为皇上充实后宫,绵延自子乃是国之大计,这点钱若国库出不起,那微臣想办法去筹措,只要能为皇上效力,便是有千难万险,微臣也会尽力克服。” 唐诗都惊呆了。 【瓜瓜,傅国公真的好拼,为了给皇帝选秀,竟然愿意自掏腰包。不过他那么有钱,别说是给皇帝选秀了,怕是帮皇帝养兵都没啥难度吧?】 傅国公顿时汗如雨下,这所谓的福星姑奶奶莫不是来克他的,这种话怎么能说,皇上如何想他?大臣们如何想他? 天衡帝讥诮地勾起了唇:“傅国公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朕甚是感动,正好国库空虚,入不敷出,不若傅国公也帮忙解决一下?” 关潮立马跟上:“是啊,傅国公精忠爱国,为朝廷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如今正是朝廷困难之计,还请傅国公伸以援手,等国库宽裕了,一定及时将这笔银子还您。” 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 要国库都需要他来支援了,朝臣如何看他?御史还不得整天盯着他们家。 傅国公连忙苦笑推脱:“承蒙皇上和关大人看重,可惜微臣能力有限,几万两选秀的银子还能东拼西凑找人周转周转,可国库之困,微臣实在是有心无力。” 唐诗马上想起来了:【他家底下藏了两大间屋的金银珠宝吧,还卖啥惨!】 瓜瓜:【搬走了,一部分挪出了京城,还有一部分换了个地方藏。】 老底都被掀了,傅国公仍旧装没听见,一口咬定自己很穷。 而且他很聪明地将话题绕了回来:“皇上,国库的事自有户部操心,但皇嗣之事只能依靠皇上,还请皇上以大雍为重。皇上圣明,为黎民百姓着想,不若就在京畿地区举行小规模的选秀,如此一来,半月即可结束。” “是啊,皇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在寻常人家都是头等大事,更何况皇嗣攸关天下,请皇上选秀。” 一大片大臣跪了下来。 这些人未必是被傅国公说通或是收买了,而是观念如此。 尤其是皇帝,这可不仅仅是继承香火的问题,而且还关乎国家稳定。皇帝没儿子意味着没有确定的继承人,万一哪天皇帝死了,下面的人为了争权很容易出乱子。 天衡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刚吃了一个瓜的唐诗觉得他还是早点答应的好:【过几天太后就要回宫了,到时候再一施压,皇帝还能硬扛着不答应吗?】 天衡帝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终是开了口:“既然傅国公为朕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那此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其他任何人不得干涉。不过选秀时,交由后宫妃嫔来定夺秀女去留。” 傅国公不大愿意。这女人的嫉妒心他还不知道吗? 让那几个妃子来选,她们肯定不愿选出众的来争宠,最后肯定只会挑些歪瓜裂枣进后宫。皇上从小在后宫长大,见惯了美人,选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怎么可能看得上? 那他不是出钱出力,白忙活一场。 “皇上,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傅国公反对。 天衡帝还没有皇后,若是立了后,皇后出面也无可厚非,但几个妃嫔参加是怎么回事?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不少中低阶妃嫔。 天衡帝淡淡地瞥了他一记:“如何不合适?怎么,傅国公还能比她们更懂朕的喜好?” 这话傅国公没法接了。 罢了,太后娘娘要回京了,她老人家肯定会出面,最后拍板定夺的还是她,几个妃子还能在太后面前翻了天不成? “皇上说得是,是微臣逾矩了。”傅国公最后选择先退一步。 天衡帝没再看他,黑着脸说:“诸位可还有事?” 皇帝今天明显是被他们气得不轻,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大家现在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纷纷表示没事了。 广全立即宣布退朝。 天衡帝拂袖而去。 回到承乾宫他依旧冷着一张脸,直接挥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 唐诗看形势不对,本也打算跟着退出去,却被天衡帝叫住:“跑什么?给朕宽衣。” 唐诗只得苦逼地回来,踮起脚尖给他解衣服上的扣子。 【没长手啊,脱衣服都要人帮忙。】 【长这么高干什么?麻烦。】 天衡帝现在不想听她的抱怨,直接开口问道:“朕要选秀,你怎么看?” 唐诗一脸莫名,讪讪地说:“挺,挺好。” 天衡帝的脸马上垮了下来,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唐诗打了个寒颤,心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瓜瓜,他问我干什么?他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瓜瓜:【宿主,你想多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妃子。他要看上你,晚上直接睡你了,还绕这么大一圈干什么?你这话不符合逻辑。】 好有道理,唐诗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又有些莫名的不爽。 她好歹也是长相漂亮的年轻姑娘,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一晃就是几个月,对方竟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过,哎,很打击人的好不好。 “皇……”广全的声音打破了寝宫内几近凝滞的气氛。 待看清楚里面的动静后,他立马退了出去,低声道:“皇上,平文栋求见,奴才将他领去御书房?” “让他进来。”天衡帝淡淡地说。 广全下意识地看了眼唐诗,目露迟疑。 天衡帝看了他一眼:“怎么?连你也不听朕的了?” “奴才不敢。”广全连忙改口,面露愁色地出去通知平文栋。 东来见他这副模样,诧异地问:“怎么,皇上生气了?” 广全叹道:“唐……小俞在里面。” 东来一怔,很快又道:“皇上心里有数,不必担心。” 平文栋进去时,天衡帝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桌前喝茶,唐诗如坐针毡地立在一边伺候。 见到唐诗,平文栋的眼神中也明显闪过一抹惊诧。 倒是天衡帝神色淡然,开口就是暴击:“想办法,再让太后在行宫呆几个月!” 正在装背景板的唐诗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啊啊啊,瓜瓜,狗皇帝这是要干什么?天,这是我能听的吗?完了,完了,我会不会被他灭口啊?】 唐诗要疯了。 天衡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她这副急火攻心的模样,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藏着掖着作甚?他干了什么,她迟早都会知道。 瓜瓜显然也吓了一跳:【这,宿主,你多保重。我也分析不出皇帝的心思,他这是准备砍了你,还是准备将你纳为自己人啊?】 唐诗头痛不已:【瓜瓜,你说,我现在装晕来不来得及?】 瓜瓜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要不,你试试?】 第069章 唐诗最后也没晕成。 因为在她犹豫的功夫, 平文栋已经应了一声“是”然后快速地退了出去。 紧接着天衡帝就敲了敲桌子,眼神淡然地看着她:“给朕倒茶。” 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装晕时机,唐诗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拿起了茶壶。但她心里太慌了, 拿茶壶的手抖个不停, 热水都差点漫了出来。 天衡帝一把捏着她皓白的手腕,轻轻将茶壶放在桌上, 然后松开手,诧异地看着她:“没吃饱吗?连茶壶都拿不稳。” 随后,他对守在门口的广全道:“拿些点心过来。” 广全连忙吩咐了小太监,然后又对唐诗说:“小……俞饿了吧,等一会儿,很快就来。” 语气亲近了不少,仔细听, 还带着几分敬重。 但心乱如麻的唐诗完全没发现,她紧张得不行。 【瓜瓜, 怎么办啊?狗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啊。】 【天, 我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还会放过我吗?】 【我怎么总感觉脑袋上悬着一把刀啊。】 瓜瓜总算给她想了个主意:【宿主, 要不你尿遁试试?】 好像也是个办法。 唐诗现在只想尽快逃离天衡帝的视线,好好冷静冷静。 抿了抿唇,她夸张地按住肚子,哎呀了一声,表情浮夸地说:“皇,皇上,小的内, 内急,失礼了……” 说完不等天衡帝回答便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冲了出去, 一溜烟地跑进了茅房。 直到关上了茅房的人,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唐诗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 【瓜瓜,你说咱们现在偷偷摸摸溜出宫还来得及吗?】 【我算算,一斛珍珠,此外我还藏了几片金叶子,几块金锭。可惜了,昭华殿里的东西怕是取不出来了。不过现在这些也够我花一辈子了。】 瓜瓜:【宿主,你冷静点,这么多东西不好一次性带出去。我看看啊,皇帝跟广全在议论你。】 唐诗连忙问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快,给我现场直播,到底是死是活给我个准话吧。】 寝宫内,广全目瞪口呆地看着唐诗跑了出去。 犹豫片刻,他走进了寝宫,重新帮天衡帝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皇上,今日您跟平文栋谈话被娘娘听到了,这……” “怎么,怕她泄密?”天衡帝打断了广全。 广全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娘娘一向知分寸,在皇上身边伺候也尽心尽力的,肯定不会做出泄密这种事,奴才就是怕她不小心说漏嘴了,刚才娘娘显然是吓到了。” 天衡帝抿了一口茶:“不必担心,她整日跟在朕的身边,不会说漏的。” 这不是他不让唐诗知道,她就真的能不知道的。 有瓜瓜在,这天底下对她而言几乎没有秘密。 至于说漏嘴,天衡帝就更不担心了。没看她知道了这么多人的秘密,也从未在妃嫔、太监、宫女们面前说漏过一句。与其担心她说漏嘴,还不如担心她哪天跟瓜瓜八卦的时候无意中说出来被人给听了去。 为了防止这点,只能将她暂时拘在承乾宫或是留在昭华殿,绝不能让她单独面对大臣或是妃嫔们。 广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只觉得天衡帝是信任宠爱唐诗,悠悠一笑道:“皇上能如此信任娘娘,奴才甚感欣慰,恭喜皇上。” 天衡帝没接这话只说:“点心送过来了吗?派个人去茅房看看,不然她要在里面蹲半天,朕还有事要忙,下午不用她伺候了,让她在寝宫休息吧。” 广全笑得脸上都出了笑纹:“好嘞,皇上。” 另一边,瓜瓜安抚唐诗:【看到了吧,皇帝不但没砍你脑袋的意思,还让人给你送点心,下午放你的假。】 唐诗非但没有开心,反而脸上的神色更愁了:【瓜瓜,这才更不妙好吧。广全说他信任我,你觉得是这样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皇帝诡计多端,老谋深算,还心狠手辣,这样的人能信任她? 瓜瓜:【你们人类真复杂。你刚才不是怕知道了他的秘密小命不保吗?但他明显不介意让你知道啊,更不会要你的小命,你现在还怕什么?】 【哎呀,瓜瓜,你不懂。】 唐诗纠结地要咬手指头了。 瓜瓜确实搞不懂,它提醒唐诗:【广全来找你了。】 【他怎么亲自来了?】 唐诗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了茅房的门,便对上了广全灿烂的笑脸。 “小俞,御膳房的点心送过来了,你快去趁热吃吧。皇上去御书房处理事情了,下午不用你伺候。” 虽然早从瓜瓜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但再次确认这点唐诗还是很开心。 这会儿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天衡帝而不露出破绽,让她一个人呆一呆,缓一缓也好。 甜食果然很治愈人。 唐诗吃了点心后,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加上寝宫里无人打扰,她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就在她准备睡个午觉的时候,瓜瓜忽然说:【宿主,后宫知道选秀的事了,燕嫔非常恼火,跑去找淑妃了。】 【哇塞,燕嫔那么积极争宠的,她肯定不干,让我看看她打算怎么做。】 燕嫔确实相当不乐意。 她们这些老人进宫都这么久了,还没受宠呢,这又来新人跟她们抢皇上,那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她直接跑去了淑妃的永安宫,正好李昭容也在。 她一屁股坐了下去,气呼呼地问:“淑妃,李昭容,皇上要选秀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哪知淑妃和李昭容都异常淡定,一个轻轻摇着扇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一个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半点都不着急。 燕嫔见她们这反应不禁皱起了眉头:“我说你们怎么回事?我不过是被关了三个月禁闭,出来后,你们怎么都跟变了个人似的?等新人进来,皇上身边哪还有咱们的位置啊,你们就等着哭鼻子吧。” 淑妃和李昭容对视一眼,眼底都是笑意:“燕嫔,消消气,皇上要选秀不是迟早的事吗?多来几个姐妹也好,你整天咋咋呼呼的,都不跟我们玩。唐嫔和周才人整日缩在她们自个儿的宫里喊都喊不出来,这想找个人打叶子都凑不齐人数,等新人进宫了,可不就有人陪咱们玩了。” 燕嫔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确定两人是真不在意,甚至有些期待选秀。 她不可置信地惊呼:“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你们就等着彻底失宠,以后皇上再也不见你们吧。” 说罢,蹭地起身,跟个炮仗一样,气呼呼地跑了。 淑妃也不以为意。 等人走后,她还摇着团扇,慢悠悠地对李昭容说:“燕嫔这性子啊,就是太急了。” 李昭容才不管燕嫔性子急不急呢,她只关心另一件事:“皇上说了选秀的时候让咱们都参加,那周才人岂不是也要去?” 淑妃抿嘴一笑,笑容比刚才对燕嫔真心多了:“可不是,哎,这段时间真是无聊死了。皇上也真是的,自打安嫔出了事就再也不让咱们去承乾宫了,本宫这都快闲得发霉了。” 李昭容点头:“是啊。听说这次只是在京畿地区选秀,范围很小,估摸着持续不了几天。哎,皇上怎么不进行大选呢,多选一阵子,一两天都完事了多无趣。” 唐诗看完现场直播都傻眼了。 【不是,瓜瓜,燕嫔这反应才是正常的吧,淑妃和李昭容咋回事?】 就没见过妃子这么盼着选秀进新人的。 瓜瓜:【我也不知道。燕嫔回自己宫里,准备给皇帝炖参汤了。】 唐诗都有点同情燕嫔了。 整个后宫,就她还一个人在孜孜不倦地争宠,其他人都躺平做咸鱼了。 感叹一阵,困意涌上来,唐诗也不管了,闭上眼睛睡觉。 唐诗是被瓜瓜叫醒的。 【宿主,燕嫔来了,被挡在了承乾宫外面。】 唐诗坐起身,往外瞅了一眼,天已经快黑了,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燕嫔应该是故意挑这个点来的,皇帝要是肯见她,她就可以想办法在承乾殿蹭顿饭,用了饭天黑了,这饱暖思淫欲嘛,说不定她的愿望就成真了。 可惜天衡帝是个工作狂。 他连面都没露,直接对广全说:“把汤接了,就说朕在忙,让她回去吧。” 燕嫔辛辛苦苦炖了半天的汤,怎么甘愿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就这么回去了。 她站在门口不肯走:“广全公公,你就让本宫见见皇上嘛。您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还没用膳,对身体不好,本宫进去劝劝他。” 广全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只是态度很坚决:“燕嫔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皇上忙起来,奴才可不敢去打扰他。” 燕嫔冲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连忙摸出一块金子,偷偷塞到了广全手里:“广全公公,您帮帮忙,我家娘娘心疼皇上日理万机,特意亲手煲的鸡汤,您就通融通融吧。” 广全不动声色地将金子推了回去:“娘娘,皇上已经用过晚膳了,如今还有一堆折子要处理,实在是抽不出空。这样吧,等皇上用宵夜的时候,奴才一定将娘娘的心意带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嫔也不敢得罪广全,只得说:“那就多谢广全公公了,明日本宫再来看皇上。” 广全笑着点头。 等人送走后,广全回去向天衡帝复命。 听说燕嫔明日还来,天衡帝不禁皱了皱眉,随即又道:“明日她若是再来,便告诉她,选秀之事由她和淑妃代朕挑选,让她回去做好准备。” 有了这桩差事,燕嫔肯定想着怎么把那些秀女给刷下去,也就不会来烦他了。 广全也松了口气,指着食盒说:“皇上,那这参汤?” 天衡帝看了一眼寝宫的方向:“她醒了吗?” 广全点头:“听说醒了一会儿了。” 天衡帝继续埋头批奏折:“给她送过去吧。” 广全愣了一下:“皇上不跟唐……不让小俞伺候您用膳?” 天衡帝想,唐诗现在肯定是很不想见到他。 她这是属乌龟的,让她再在龟壳里呆一会儿吧,逼得急了,谁知道那傻瓜会给她出什么馊主意。钓乌龟这事啊,得一张一弛,张弛有度。 “不用了。” 广全点头,把食盒送到了唐诗面前。 唐诗指着盒子:“广全公公,给我的?” 广全点头:“是啊,皇上说您身子虚,需要补补,特意命奴才给您送过来的。” 唐诗点了点头。 【真看不出来,广全公公也是个影帝,明明是人家燕嫔熬的补汤,怎么就成皇帝的功劳了。】 不过天衡帝不吃她吃。这汤可是用老母鸡熬的,还加了好几味温补的药材,没打开盖子都闻到了一股好香的味道。 因为下午没运动的缘故,肚子一点都不饿,唐诗喝完了参汤便没再吃晚饭,而是找了三个宫女太监偷偷躲在寝宫里打叶子牌。 本来那两个宫女和太监是不愿意的,但谁让唐诗财大气粗呢,直接给了他们一人一颗珍珠,这谁能抵挡漂亮昂贵珍珠的魅力? 四人在寝宫里玩得不亦乐乎,至于会被发现? 完全不用担心,有瓜瓜给他们放哨呢,但凡有人往寝宫这边来,它就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玩到亥时,四人脸上都贴满了小纸条,这牌局才散。 天衡帝还没回来,唐诗悄悄问了问瓜瓜:【你看看皇帝在干什么?】 瓜瓜:【批奏折。】 那估计又要忙到半夜,唐诗放心了,洗漱躺下吃了会瓜,安安心心地睡了过去。 睡觉真的很治愈人的情绪,一晚上过去,唐诗放松了许多,面对天衡帝都自然了起来。 只是过了几天,就在她完全走出那日阴影的时候,平文栋又来了,而且就在唐诗准备开溜出去的时候,天衡帝又叫住了:“小俞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连广全都退出了御书房。 唐诗真是欲哭无泪。 【瓜瓜,皇帝是想玩死我吗?我真的不想知道他的秘密啊。】 瓜瓜安慰她:【宿主,你不是喜欢现场吃瓜吗?现在皇帝让你吃个够,你该开心啊!】 人与瓜的悲欢也是不同的。 唐诗泪目了。 果然,平文栋一来又放大招:“皇上,太后娘娘昨日游园时不慎被一条蛇吓到,摔进了湖中,磕到了头,只怕要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好。” 天衡帝颔首:“知道了,朕会派太医送些补药去,希望母后的病能快快好起来。” 唐诗被他们俩的装模作样给逗笑了。 【这两人太装了,明明是他们将太后搞得又下不来床的。】 【瓜瓜,你说太后这三天两头遇到意外,每次回京的计划都受阻,她会不会怀疑到皇帝身上啊?】 毕竟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 傅太后可是个很精明的人,次数多了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瓜瓜:【现在傅太后应该是脑震荡了,一动就想吐,不敢挪动,也没精神想这些吧,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好吧,可怜的傅太后继腿断之后又喜提脑震荡。 对于傅太后突然出事,不能回京,最难受的便是傅国公了。 他都将一切准备好了,就等太后回京,帮皇帝充实后宫,结果傅太后又出了这种事。他匆忙赶去行宫探望傅太后。 傅太后脑袋撞得不轻,脑震荡很严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坐起来,走几步,脑袋就疼,头晕想吐,只能躺在床上。 傅太后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目前是没法回京了,抓住傅国公的手吩咐,神色阴沉:“一定要帮皇帝选个他喜欢的,不拘什么出身,只要够漂亮,能够讨得皇上欢心就成。” 傅国公重重点点头:“太后娘娘放心,微臣明白了。” 回到京中,他便调整了计划,又在秀女中增添了数名女子。 四月二十六日,天衡帝登基两年来第一次采选开始。 因天衡帝要求厉行节约,不得铺张浪费,不得劳民伤财的缘故,这次选秀非常低调,主要参与人员包括了天衡帝和后宫六妃。 唐诗也去了,不过她还是带着人皮面具,以小俞的身份站在皇帝的身后看这出好戏。 至于唐嫔,前日感染了风寒,这两日昭华殿频频请太医过去,听说病得很严重,实在没法来看选秀,因此告了假。 本来这是皇帝的私事,太后、后宫妃嫔、太监宫女参与也就算了,大臣是外男,肯定是不合适参与的。 但傅国公有太后的懿旨。 太后表示,她身体不适无法回宫帮皇上参详,因此让傅国公这个做舅舅的和九江王这给皇叔一起来替皇上操办此事。 他们俩得以进储秀宫,操持选秀一事。 虽说只在京畿地区小选,但傅国公还是搞了不少人。全京城九品以上的官员,凡是家中有未出嫁的女儿都要参加选秀。 经过初步筛选,他总共挑出了六十八名女子入宫给天衡帝和几名妃子筛选。 巳时整,选秀正式开始。 天衡帝端坐于大殿上方,淑妃、燕嫔坐在他下首的位置,其余三名妃子挨着她二人,坐在相对边缘处。 而唐诗立于天衡帝后面,因为是站着,视野反而是最好的。 傅国公站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宣布选秀正式开始。 太监通传:“唐华县县丞之女许晴平觐见!” 很快一个穿着碧色紫绡翠纹裙的妙龄少女在嬷嬷的指引下进来,福身行礼:“民女许晴平见过皇上,诸位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许晴平长相还算不错,清秀端庄,但在美人如云的后宫这颜值完全不够看。 燕嫔一看到她的长相便放下了心,嘴角翘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说:“皇上,臣妾觉得这许晴平倒是不错,端庄有礼,瞧着是个读过书的。许晴平,你在家中可曾念过书?” 许晴平规规矩矩地说:“回燕嫔娘娘,臣妾跟着家中的兄弟启蒙,念过五年的书,识得几个大字。” 燕嫔笑了,一幅很满意的样子:“不错,不错。” 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唐诗都替燕嫔着急。 【瓜瓜,燕嫔不知道尴尬的吗?她这算盘谁瞧不出来啊,不就看着许晴平长相平平,出身也很普通,入了宫也威胁不了她吗?】 【你瞅瞅傅国公看她的眼神,都恨不得刀了她。】 燕嫔立即明白自己表现得太着急了,她抿了抿唇,赶紧改口:“皇上,您觉得呢?” 对比于她的急切,淑妃和李昭容很是淡定。 只是对视的时候,两人眼中都闪过惊喜,宿主果然出现了,今天肯定有乐子可看了,这选秀一定不会无聊。 至于皇上要留谁,关她们什么事呢?她们才不是燕嫔那傻子,入宫两年都还看不清形势。 不过得想办法让皇上答应她们去承乾宫吃瓜,不,陪皇上办公,不然又要好久见不到瓜瓜和宿主了。 问题最后又抛回了天衡帝手上。 天衡帝瞥了一眼傅国公,淡淡开口:“赐花。” 这是没看中。 燕嫔有点失望,皇上显然很爱惜羽毛,不像先帝那样荒诞放肆,后宫佳丽三千都不嫌多。皇上明显是不准备选多少女子入宫的,若是让许晴平占个名额就好了。 倒是唐诗挺高兴的。 【皇帝总算做了件好事。不喜欢许晴平就别留人家在宫里,耽误人家的青春。】 许晴平这样的女子,除非能得皇帝的专宠,而且皇帝要对她特别长情才行,不然入宫她的日子必定不会太好过。 她家世不好,长相普通,入宫份位低,若是不受宠,俸禄少,下面的人捧高踩低,她这日子肯定不好过。若是受宠又失宠,那更惨,像燕嫔这样嫉妒心强又跋扈的妃子肯定会搞她。 跟许晴平一批的三名女子,都是小官宦人家的姑娘,长得小家碧玉的,容貌不错,但称不上绝色,又无出众的家世,相继落选。 燕嫔的脸色不大好看,傅国公倒是不以为意。这一批本就来试探皇上的,皇上留也罢,不留也行。 第二批的四人,档次明显提高了不少,都是六七品官员家中的女子不说,而且长相也明显要更出众一些,尤其是宁定县县令之女徐娅娴,一身皮肤吹弹可破,瓜子脸,樱桃唇,眼睛水汪汪的,媚而不俗,身段也极为婀娜窈窕。 这美貌,便是放到宫里也能排进前三。 燕嫔看到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就狠狠攥住了帕子,嘴巴张了张,无声地吐出三个字:“狐狸精!” “民女徐娅娴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徐娅娴的声音也非常动听,宛如黄莺出谷。 燕嫔的脸都青了,死死盯着徐娅娴,开始挑刺:“你都会些什么?” 徐娅娴不急不缓地说:“回燕嫔娘娘,民女在家中比较擅长针线活。知道今日要进宫,民女特意绣了一幅画呈给皇上,请皇上过目。” 天衡帝点头。 下面的人将那副绣品抬了上来。 那是一副万里山河图,火红的太阳下是冷峻绵延的山川河流。她绣得非常逼真,而且大气磅礴,便是燕嫔都挑不出刺来。 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天衡帝还看不上都说不过去。 九江王率先鼓掌:“徐姑娘这副甚妙,皇上,您说是吧?” 天衡帝淡淡点头:“还行。” 这啥意思?那是留还是不留啊? 唐诗眼看徐娅娴要留下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瓜瓜,完了,这宫里又要来个狠的了,咱以后避开她,见到她赶紧躲得远远的。】 天衡帝眼一眯,似笑非笑地看了脸色大变的傅国公一眼。 淑妃和李昭容顿时来了精神,这一看就是有好戏嘛,宿主快说,她们好不容易又吃上瓜,今天可一定要管饱。 唐诗也不负众望,翻开着八卦惊叹不已。 【一家只能出一名秀女,本来是该这徐娅娴的亲姐姐的。但她为了自己能参加选秀,竟然给自己的同胞姐姐下药,导致她姐姐毁容。这可是个狠角色啊,这宫里以后恐怕不太平了。】 天哪,这是什么蛇蝎美人! 淑妃脸上轻松的表情没了,燕嫔惊恐地看着徐娅娴,就连傅国公也惊愕地张大了嘴。虽说选秀这事是他出银子,他操办,可具体的事还是下面的人去办的,他也没详细调查过这些女子,谁知道会出这种纰漏啊。 真是老脸都丢光了。 罢了,徐娅娴这颗棋子废了便废了,后面还有好几个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徐娅娴会落选时,天衡帝却出人意料地开了口:“不错,留香囊!” 第070章 徐娅娴竟然被留下来了? 天衡帝这个决定太出人意料了。 傅国公、九江王和五个妃子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天衡帝, 怎么都不明白,他明明知道徐娅娴是个蛇蝎心肠的人,为何还要留下她。 只有唐诗不觉得意外。 【狗皇帝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 不近女色的样子, 实际上还是个色批,看到美女就昏了头。】 【留谁不好, 留这么个野心勃勃的两面派在宫里,以后这宫里肯定是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淑妃、李昭容、燕嫔包括变得沉默了许多的安嫔都不住地点头,可不是这个理。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选谁不好,为何要选这样一个除了美貌和狠毒一无是处的女子。 她都能对同胞姐姐下如此的毒手,又遑论她们这些妃嫔。 大家都有些忧心,可天衡帝的决定没人能质疑。 只有徐娅娴很高兴, 盈盈一福身,媚眼如丝, 娇滴滴地说:“谢皇上!” 当着众人的面竟用眼神勾引皇上, 燕嫔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恨恨地瞪了斜对面的淑妃和李昭容一眼, 她们当初若是跟她一起站出来阻止这事就好了。 淑妃看着燕嫔冒火的眼神, 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她的眼神。 燕嫔也是好笑,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还能阻止皇上选秀?况且,选秀这事也非皇上所愿,是傅国公联合群臣拉上太后相逼。没看燕嫔的老子都没站出来阻止吗?她哪来的自信,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妃子能劝皇上改变主意? 唐诗没留意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潮。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徐娅娴身上。 【瓜瓜,完了, 这是一个野心完全不输燕嫔的人,感觉很像另一个傅太后。】 【而且她长得比燕嫔漂亮妩媚, 心机深,又心狠手辣,而且狗皇帝好像还挺喜欢她的,以后肯定会纵着她,有点怕啊。】 【狗皇帝什么眼神,只盯着漂亮妹子看去了,咱说能不能也稍微注重点心灵美啊。本来这宫里多和谐啊,就一个傻乎乎横冲直撞的燕嫔偶尔蹦跶两下,也成不了事,有时候还挺可爱的,但他弄这么个美人进宫,是想搞死大家吗?】 燕嫔的脸青了白,白了青,什么嘛,她哪里蠢了?她……她是善良好不好?这没眼光的宿主。 不过算她还长了眼睛,至少知道自己比徐娅娴好。 燕嫔莫名地觉得安慰,心情都好了一些。 但天衡帝却脸色发黑,他到底对谁最好,最纵着谁,她心里没有数吗? 算了,跟她计较会气死自己。 天衡帝淡淡地说:“下一个。” 徐娅娴娇娇柔柔地退下,太监通报:“兵部武选清吏司之女沈婉莹觐见。” 沈婉莹圆盘脸,长相非常有福相,容貌算不上绝佳,但气质温雅无害。见过了具有很强烈攻击性的蛇蝎美人徐娅娴,再看到她,大家都跟洗了眼睛似的,感观好了不少。 连对选秀最跳脚的燕嫔都没为难她。 燕嫔不出声,淑妃温柔一笑道:“沈婉莹,你平日里喜欢什么,可喜读书?” 沈婉莹福身行礼,语速平缓地说:“回淑妃娘娘的话,女子无才便是德,民女只读过《女诫》、《女训》、《女论语》、《女范捷录》,最擅针黹女红,略通厨艺。” 唐诗本来对她还有点好感,可听到这话,只觉倒胃口。 【笑死了,皇宫还缺绣娘和厨子吗?需要她亲自做做衣服,下厨?她做得再好,能比得上专门做这个的绣娘和厨子?】 【她到底是来应聘皇帝小老婆,还是来应征绣娘和厨子的啊?还什么无才便是德,好像女子有才就是罪过一样。】 这话深得李昭容的心。她平时最喜看书,也最以自己的学问为傲,可今天沈婉莹这番话无疑是啪啪啪打在她脸上。 李昭容牵唇一笑:“哦,刚才徐姑娘展示了一副波澜壮阔的万里山河图进献给皇上,不知沈姑娘有什么绝活,可否露一手瞧瞧?” 沈婉莹捏着帕子,有些紧张,腼腆地笑了笑:“回娘娘,时间比较赶,民女不曾做准备。” 确实,这次选秀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通知到秀女家中,她们要准备选秀时的衣着妆容,时间非常紧,有些没做好展示才艺的准备也正常。 但瓜瓜揭穿了她。 【不是没准备,而是她根本就不擅长。】 唐诗诧异:【那她为何要编造这个谎言?】 瓜瓜:【她家里打听到傅大姑娘喜欢读这几本书,最是守规矩,便觉得皇帝应该也是喜欢这样守规矩,不逾矩的女子,因此故意这么说的。】 唐诗来了兴致,连忙翻八卦。 【哈哈哈,原来她根本不喜欢什么针线下厨,她最喜欢看话本子,还是那种带点颜色的话本子,哇塞,古人的尺度真大啊,《玉娇人》,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话本子嘛,我喜欢。】 【真看不出来,这个沈婉莹一副老实人的长相,私底下这么有意思。瓜瓜,你看看她收集了多少有意思的话本子?】 瓜瓜:【好像有个五六十本吧。】 唐诗咋舌:【我滴个乖乖,只怕是把攒的银子都花这上面去了吧。你说我问她借话本子,她会借吗?要不然,我用珍珠租。】 天衡帝满头黑线,给她珍珠是这么用的吗?不是拿来请人陪她打叶子牌就是去租借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书,也不知道做点珍珠首饰。 李昭容掩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沈婉莹的目光少了挑剔不爽,多了一丝兴味,就连淑妃也笑了起来。 倒是傅国公气得磨牙,下面的人都是吃干饭的,挑的都是什么人啊。这个沈婉莹看着是个温婉贤淑的,结果私底下看那等不正经的□□。 希望皇上别留下她。 但妃嫔不这么想,大家都跟唐诗一样,想看看沈婉莹珍藏的话本子。 淑妃轻轻摇着团扇,温柔地说:“皇上,臣妾瞧这沈姑娘就不错,您觉得呢?” 唐诗就差给淑妃鼓掌了。 【淑妃娘娘给力啊,慧眼识珠,留下,留下,一定要留下。】 天衡帝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得到她眉飞色舞,两眼放光的模样,得亏戴了□□,不然铁定被人看出来。 他毫不犹豫:“赐花!” 唐诗错愕极了。 【狗皇帝果然是看美色下菜,只选漂亮妖娆的,不选有趣端庄的。啊啊,气死了。】 淑妃她们也有些失望,不过情绪没唐诗这么强烈。 后面三人各方面都平平,不出彩也没挑不出什么毛病,天衡帝速度极快,连喊了三次“赐花”把人给淘汰了。 傅国公也不意外。 如果皇上的眼光不挑剔,那也不用他来组织这场选秀了,反正后面还有几个顶顶漂亮的,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皇上肯定会满意。 第三批女子上场,也都不及徐娅娴美貌,天衡帝仍旧一个都没看中。 到了第四批,这其中有个姑娘倒是挺漂亮的,但个头比她左右的秀女都矮了半个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害怕又好奇地偷偷瞄了上面的皇帝和妃嫔一眼。 唐诗站在皇帝背后,正好把她的小动作纳入眼底。 【瓜瓜,左边第二个姑娘很可爱啊,皮肤真好,瓷白瓷白的,眼神好单纯好澄澈,就是感觉有点小。】 瓜瓜:【宿主,你的感觉没错。她是京兆府通判吴连之女吴敏,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二岁。】 唐诗惊呼:【才十二岁?这么小,狗皇帝也下得去手,太丧心病狂了吧?我真是错看了他。让这么小个孩子来选秀,太不是人了。】 瓜瓜:【你误会了,大雍选秀的年龄规定是十四到十八岁。】 唐诗偷偷朝傅国公翻了个白眼:【那就是傅国公干的好事。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这么小的女孩子送进宫里,还有没有点良心。这都还是个孩子,身体还没发育完全,要是怀孕了很危险的。】 傅国公冤啊,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只负责选秀的整体进度,具体的事宜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的。 他抬头想跟皇帝解释,却对上天衡帝冷冰冰的警告眼神,直得闭上了嘴巴,默默背了这个黑锅。 好在瓜瓜帮他澄清,还了他一个清白。 瓜瓜:【也不怪傅国公,是吴连的主意。本来该参加选秀的是吴连的三女儿,奈何吴三姑娘长了一口龅牙,不美观,初选估计就会被淘汰,所以吴连就把三女儿送走,用小女儿顶替了三女儿。】 唐诗想骂人:【靠,太丧心病狂了吧,这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也不看看她女儿才多大。这么小的姑娘,恐怕大姨妈都还没来吧,就让嫁人,真不是个东西,他可真刑啊。】 瓜瓜:【吴连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个六品官,他一直想高升,可惜每次考核都平平,所以就想走皇帝这条路子。】 唐诗明白了,这狗东西是想通过送女儿来晋升,可他也不想想,十二岁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这么小的姑娘能在吃人的后宫生存下去吗? 要是以前宫里就她们这几个妃子还好说,燕嫔虽然嚣张跋扈了点,但是个直肠子,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整人也没几个花样。 淑妃和李昭容倒是有些心机,但两人似乎已经放弃争宠了,也不会针对这小姑娘。 还有安嫔,自打过年花生过敏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不但不出来争宠,反而学起了唐诗和周才人,天天龟缩在自己宫里,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周才人就更别提了,她跟唐诗一样是属乌龟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躲在角落里,几乎没啥存在感,更别提去刁难其他妃嫔了。 可现在不一样,宫里已经进了徐娅娴这个心肠歹毒、野心勃勃的女人,后来还不知道会选些什么女人进宫呢。 宫里显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太平。 可落选回家,吴家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吴连现在能卖女儿一次,以后也能为了前程、为了利益卖女儿。 吴敏现在都长得这么漂亮,过几年长开,只怕是更加漂亮,但太漂亮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唐诗很同情她:【小姑娘真可怜,不管选不选中都好可怜。吴连那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我都担心这小姑娘回去会被他卖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听了唐诗的话,燕嫔都对小姑娘升不起什么嫉妒之情了,想想自己十二岁时还窝在阿娘怀里撒娇,就不由得有些同情这小姑娘。 天衡帝瞥了吴敏一眼,又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留香囊!” 傅国公讶异地抬头:“皇上,这,这……” 天衡帝不咸不淡地看着他:“怎么,傅国公觉得这有问题?” “没,没。”傅国公哪敢说有问题啊,这选秀可都是他一手操办的,真有问题,那他也逃不了。 但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即便再漂亮,也没法生孩子啊。这不是白白占个名额吗? 算了,选多少个还不是皇上说了算,宫里也不在乎多养一个。 倒是唐诗被惊得不轻。 【瓜瓜,皇帝有□□吗?吴敏明显看起来比其他秀女都要小啊。】 瓜瓜:【根据过去的数据来看,应该没有。】 唐诗松了口气,那就好,小姑娘暂时还是安全的。 天衡帝已经不想听唐诗编排他的话了,摆手催促:“下一批。” 接下来两批女子,天衡帝都没一个看中的。 直到第七批女子,上来了个林妹妹似的人物,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注】 真的是又漂亮又惹人心怜的娇弱美人。 别说男人了,就连唐诗见了都怕话说太大声吓到对方。 而且她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非常无害,而且浑身充满了书卷气,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唐诗连忙问瓜瓜她的来历。 瓜瓜:【太仆寺少卿之妹殷书桃,今年十八岁,从小体弱多病。】 唐诗纳闷了:【她这身体恐怕不符合选秀的条件吧?】 选秀可不光是为了给皇帝选漂亮的女子,最重要的也是为了让这些女子生育,所以对健康肯定是有要求的。看看殷书桃这走一会儿就要喘气的样子,只怕是没法生孩子。 瓜瓜:【本来是选不上的,但是吧,这届选秀太急了,符合条件的女子不是特别多。而殷书桃除了身体不大好,其他各方面都极为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所以就被选上了。】 【殷书桃也不想留在家中拖累家人。她这个年纪还没说亲,不少人背后说闲话,但她这身体嫁出去恐怕也难以操持中馈,绵延子嗣。】 唐诗懂了,殷书桃要是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定得管家,生孩子,不然她在婆家地位很尴尬。可进宫就不一样了,反正皇帝女人多,又不一定要她生孩子,也不用她管理后宫。 别说,这主意其实还真不错。 皇帝都不怎么去后宫,也不折腾妃嫔,逢年过节还有赏赐,殷书桃家世不错,她只想安生过日子的话,看在她哥的份上也没人为难她,她完全可以关在自己宫里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真是挑选了一个不错的养老方式。 唐诗感觉寻到了一个同道中人,以后打叶子牌都多了一个。 淑妃、李昭容显然也对殷书桃很满意。她们阻止不了皇上选秀,但也希望选秀进宫的女子都是那种比较好相处,事少的,这样才能继续维持如今的平和生活。 殷书桃就很符合条件。 淑妃笑盈盈地说:“皇上,素来听说太仆寺殷家家教甚严,臣妾观殷书桃就挺不错的。” 傅国公嘴巴都要气歪了。 他就知道这些妃嫔肯定不安好心,瞧瞧,故意怂恿皇上选个病秧子,这样她们就少一个竞争对手了。可这样一个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连孩子都没法生的女人进宫对他们有什么用? “皇上,微臣听闻殷少卿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十八岁了都还不曾许配人家,这次下面的人办事糊涂,竟把殷姑娘选了进来。” 天衡帝凉凉地看着他:“傅国公的意思是这次选秀出了岔子?” 傅国公哪能承认啊:“没,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殷姑娘才貌双全,各方面都相当优秀。” “那不得了!”天衡帝一锤定音,“赐香囊。” 傅国公差点昏过去,这都什么事。他精挑细选的那些女子,皇上一个都没看上,也不对,倒是看上了个徐娅娴,但那徐娅娴手里是有案底的人啊,而且皇上还知道了,万一要查,那真是一查一个准。 现在他只能祈祷,皇上能看上几个正常点的姑娘了。 可惜接下来几组,天衡帝都飞快地赏了花,将人给打发了。 看得傅国公直皱眉,但他到底是臣子,不能干涉天衡帝的选择,要是太后在这,还能说几句。 轮到倒数第二组出场。 傅国公立马打起了精神,因为这一组有他的一张王牌。 太监通报:“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金德明之女金玉洁。” 金玉洁福身行礼。 大家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金玉洁长得特别漂亮,是那种非常艳丽的长相,她的五官深邃,天庭饱满,嘴唇娇艳似玫瑰,身材丰满,胸部特别挺巧,唐诗感觉有个D。 但她并不显得胖,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丰腴。 虽然只有十六岁,可她就像一只成熟的蜜桃,饱满多汁,浑身上下洋溢着成熟女子的风情。 这种风情跟徐娅娴那种刻意卖弄的性感娇媚不同,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说是尤物也一点都不为过。 唐诗都忍不住感叹:【发育得真好啊,这身材在后宫铁定是第一人。】 燕嫔眼睛快嫉妒得能喷出火来了。 前面的徐娅娴都没有给她这样深重的危机感,她抿了抿唇,故意挑刺:“金姑娘平日里都吃什么?长得真好,这后宫里恐怕没一个美人能跟金姑娘相比。” 金玉洁显然不是胸大无脑的那种美人。 她福身不卑不亢地说:“燕嫔娘娘过誉了,臣女不过是长得着急了一点,哪及得上诸位娘娘风华绝代。” 真会说话,长得漂亮,情商还高,唐诗感觉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经过前面的打脸,她已经不会以貌取人了,赶紧翻八卦,看完后唐诗心里就一个大写的“服”字。 【万万没想到,古代也有女海王,而且还是一名闺阁女子。】 海王?这是什么东西? 燕嫔赶紧竖起了耳朵,淑妃几个看向金玉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思量。 傅国公就差双手合十了,千万别又出岔子啊,千万别又来一个徐娅娴。 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唐诗很快就打破了傅国公的希望。 【风流才子,俊秀表哥,威武小将军,啧啧,都不重样的,而且质量个顶个的高,就没有一个丑男。金玉洁可真会哄人,把他们都哄得服服帖帖的,古代时间管理大师啊。】 【知道她要进宫选秀,这三位都为她黯然伤神,风流才子灌了两坛子酒,还挥墨写了一首情诗给她,俊秀表哥连夜赶到她家门口,想要带她私奔,威武小将军更猛,直言要进宫请皇帝赐婚。她一句心肝、宝贝、我爱你,我的心永远只属于你,就把这些男人哄得晕头转向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厉害了,这才是我辈楷模啊。估计哪怕她都进宫了,这些男人还会对她念念不忘一辈子。小姐姐威武。】 傅国公脸都绿了,这都什么事?莫非他今年犯太岁。 这样一个私相授受的女子怎么能进宫? 最后四名女子无论是姿色还是出身、才情,都不如金玉洁,傅国公知道,这场选秀肯定是失败了。 但天衡帝仿若没听到这番话,淡定自若地说:“赐香囊。” 傅国公眼底浮现出希冀的光芒,万一,他说万一宿主和瓜瓜的吐槽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呢?那皇上选金玉洁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但这些事一定要扫干净尾巴,绝不能被人查出来,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就在他思量时,天衡帝已经站起身,太监宣布选秀结束。 唐诗看着天衡帝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啥眼神啊,坐了大半天选了四名秀女,但这些秀女不是身体不行,就是海王、蛇蝎女,啧啧! 那些漂亮温柔贤良淑德的,他一个都没挑中,简直是玩扫雷游戏都没他这么精准,回回踩雷。 淑妃她们看完这场好戏,直呼过瘾,一定得想办法继续去承乾宫陪皇上办公,这样才能继续看戏吃瓜。 只有燕嫔还在担心天衡帝会不长眼睛,宠爱徐娅娴和金玉洁。 不过也没关系,她知道这两人的把柄,回头她们要是不知趣,她就用这个威胁她们。 这场选秀皇帝满意,妃子们满意,傅国公好像也还算满意,似乎是非常圆满,就只有唐诗一个人觉得怪怪的。 一回承乾宫,唐诗就知道怪在哪里了。 天衡帝哪里是眼神不好,他眼睛不要太好。 进了御书房,他就命广全叫平文栋过来。 平文栋明面上是天衡帝身边一位不起眼的侍卫,但经过前两次的事,唐诗知道这是他的心腹。这人一进御书房铁定没好事,唐诗好想开溜,可广全公公不讲武德,竟把御书房的门关了,唐诗只能对着御书房的大门干瞪眼。 天衡帝直接对平文栋说:“暗卫送来消息,这次选秀太过仓促,好些女子的身份信息存疑,你安排人好好查查徐娅娴、吴敏、金玉洁三人,查到的信息移交给葛经义。” 唐诗恍然,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傅国公啊。 傅国公肯定想不到天衡帝会将计就计,给他来一招秋后算账。 第071章 选秀一结束, 傅国公跟九江王打了个招呼就着急忙慌地出了宫。 一上马车,他就阴沉着脸问随从:“宁定县县令是何人?” 一个京畿地区的小县令,在达官贵人遍地走的京城, 恐怕连某些权贵家的管事都不如, 随从哪会注意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他很聪明:“小人这就去查!”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傅国公一眼, 试探地询问道:“国公爷,可是今天选秀不顺?” 不应该啊,这次选秀可是有好几名相貌绝佳的女子。 傅国公皱了皱眉,没提这个,而是交代:“去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金德明府上。” 至于宁定县县令,晚点再去,先把就近的事办了。 本来这些事是可以吩咐下面的人去办的, 但傅国公不放心,这次选秀出这等纰漏, 就是下面这些人的疏忽, 等将尾巴扫干净了, 他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金德明是正四品官职, 职务不算特别高,但是个肥差。他早年便投效了傅家,也正是有了傅家的提携,他这些年才能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当然,他也没投桃报李,没少孝敬傅家。 因此一听说傅国公亲自上门, 金德明连忙跑到大门口迎接,因为跑得太急风把他的翘脚幞头都给吹歪了, 他一边扶整帽檐,一边急匆匆地拱手行礼:“不知国公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国公爷见谅。” 傅国公现在哪有心情跟他寒暄,冷然道:“去你家书房说。” 金德明连忙将傅国公领进了书房,让人上了他最宝贝的大红袍,然后看了一眼傅国公不大好的脸色,低声问道:“国公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下官派出去打听的人说,小女已经被皇上选中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能劳动傅国公特意跑这一趟。 但金德明不明白傅国公为什么不高兴。 在朝堂上联合文武百官,积极给皇上选秀的也是傅国公,如此事情成了,他应该很满意才对。 傅国公重重一拍桌子:“好你个金德明,你可知道欺君是何等的大罪?” 金德明讪讪地张了张嘴:“国公爷,下官哪敢欺君啊,您这话是从何而来?” 傅国公阴沉地盯着他:“你女儿干了什么好事你不清楚?” 金德明一脸茫然:“小女素来聪慧懂事,规规矩矩的,她……国公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金玉洁长得漂亮,从小就会撒娇,金德明一直非常宠这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在他眼里,女儿自然是千般万般的好。 傅国公冷冷一笑:“误会?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你女儿在外面好几个姘头,你竟然还敢让她参选,我看你头顶上的乌纱帽是戴腻了。” 金德明吓懵了:“国公爷,这可是关系着小女的名节,您可不能乱说啊,这传出去,小女没法做人。” 傅国公看他这副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蠢货!我这么闲,来拿你闺女的名节开玩笑?” 金德明也不是傻,只是下意识地相信女儿,维护女儿。见傅国公这副态度,他也逐渐意识到,此事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国公爷,下官实在不知,还请明示?” 说罢,又拉开门吩咐管家:“去将玉洁的院子围起来,将她的婢女全部带过来。” 见他还不算傻,傅国公起身道:“不必,直接去院子,找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通通烧了,这些婢女也全部发卖得远远的,否则惹出祸事,谁都救不了你。” 金德明连连应是。 一行人快速去了后院,几个婆子进屋搜东西。 金德明将金玉洁的两个婢女叫到院子中,挥退了仆从,冷声质问:“老实交代,小姐都跟什么人有来往?” 两个婢女连忙摇头:“回老爷,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傅国公背着手冷冰冰地看着她们:“我跟你家老爷是来给你们家小姐善后的。你家小姐如今已选入宫中,那些不大能见人的事你们还是如实交代,尤其是她跟外男交往的信件、信物之类的东西,万一哪天落入有心人手里,不但你们家小姐要遭殃,你们也要跟着倒霉。你二人好好想想。” 傅国公已经挑明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知道瞒不过只得承认:“奴婢,奴婢知道东西藏在哪儿。” 竟然还真的有! 金德明差点昏厥:“赶紧去拿出来。” 两个婢女进屋,很快从梳妆台后面的一个暗格中掏出一个匣子,恭敬地交给了金德明:“老爷,东西都在这儿了。小姐入宫前吩咐奴婢藏起来的。” 金德明打开一看,好家伙,厚厚一沓信,有他巴掌那么高。 他拿起翻开粗略扫了一圈,嘴巴都气歪了,竟然还不止一个男子。这些个轻浮的浪荡子,左一口心肝,右一口卿卿玉洁的,都是他们这些浪荡子带坏了他的好女儿。 除了信,匣子里还有两支金簪,一串珍珠,两块玉佩,一对耳珰,一首诗集,一把折扇,一只巴掌大的精铁匕首。 不用说,肯定都是这些混账东西送来勾引他女儿的。 金德明气得疾呼:“烧了,通通都给我烧了。” 管家连忙在院子中支起了个炉子将这些玩意儿全丢进了炭火中毁尸灭迹。 金德明犹不放心,又问两个婢女:“可还有其他的东西?” 两个婢女连忙摇头:“都在这儿了,其他的已经被小姐烧了。” 看来这些是珍品,其他的小物件金玉洁都没留。 等婆子仔细将院子中搜了一遍,没找到其他不妥的东西,傅国公连忙离开,他还得去一趟宁定县。 宁定县在京城外,如今已是下午,随从担心时间来不及,道:“国公爷,时候不早了,现在出发可能要半夜才到,宁定县县城城门已关,不若明天一大早出发。” 这倒是,傅国公看了眼天色,决定明天再去。 次日,天刚亮,城门一开,傅国公便带了几名随从骑马直奔宁定县,中午时分便到了宁定县县令县衙。 傅国公不欲让人知道这事,去了后门,只派了一个人去通知宁定县县令徐汉昌。 徐汉昌听说大名鼎鼎的傅国公来了,赶紧去后门,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傅国公。” 傅国公不跟他废话,屏退了众人后道:“立即将你大女儿送去外地,找个好人家让她嫁了,别再回京城。” 这要求太莫名其妙了,徐汉昌虽官微人轻,但也到底是个父亲。他不解地问:“国公爷,这是为何?” 傅国公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你养的好女儿,徐娅娴为了能顶替你大女儿入宫选秀,给你大女儿下了毁容的药,这事要被查出来,你们全家都要遭难。你说要不要将你大女儿送走?” 徐汉昌吓出了一身的汗,他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国公爷,这……您这是从哪儿听说的啊。娅娴跟她姐姐感情一向非常好,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而且这两个女儿都是他的正室夫人生的,同一个娘,姐妹二人素来要好,他怎么都不敢相信。 “误会?你觉得我会为了跟你开玩笑,大清早骑马几十里过来找你?”傅国公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徐汉昌也明白,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又痛心又焦心,痛心的是小女儿怎如此狠毒,对自己的胞姐都能下手,焦心的是,这事要传出去,不但两个女儿毁了,他这官职恐怕也做到头了,说不得还要下狱。 权衡利弊片刻,徐汉昌抿唇道:“是,国公爷,您放心,下官这就准备好东西,后日就让小女出城前往江南她姨母家。” 傅国公并不满意:“为免夜长梦多,明日一大早就出发。伺候的下人,不管知不知情的全部远远地发卖了。” “哟,什么事这么急着出发啊?”悠悠的一道男声从背后响起。 傅国公猛地回头便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葛经义。 葛经义背着手,身后还跟了几名衙役,押着一个布衣中年人过来。 傅国公知道糟了,但面上不显,打着官腔道:“葛大人怎会在此?” 葛经义指了指被衙役押着的中年人,笑着说:“来办一桩案子,这个不良大夫,为了钱不惜丧良心,卖了一味吃完后脸上会起疹子的药给客人。据查,买药的正是徐县令府上的婢女,徐县令,本官奉命来拿人,你不会阻拦吧?” 徐汉昌下意识地看向傅国公。 傅国公根本不看他,冷冷地别开了眼神。 徐汉昌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葛,葛大人,不知你们要缉拿谁?” 葛经义笑道:“来人,进去将迎春的婢女和徐家大小姐都带出来。” “葛大人,这关小女什么事?您,您为何要抓她?”徐汉昌急忙问道。 葛经义淡淡地说:“徐大人不必忧心,只是带大小姐回去问个话。皇上会派御医给她诊治脸上的伤,徐大人也不想大小姐这辈子都顶着那张脸吧?” 这话透露出来一个很明显的意思。 皇帝知道了他家发生的丑事,而且将最关键的证人大夫抓到了。 徐汉昌本就心虚,再加上傅国公又靠不住,他顿时绷不住了,哭泣道:“谢皇上隆恩。此事都是那孽女所为,下官全力配合葛大人办案。” 傅国公脑门一黑,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这个徐汉昌本就不是他的人,而且看样子性格比较温吞软弱,葛经义又明显掌握了证据,他怎么可能顶得住。 傅国公装作自己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勉强笑道:“那我不就打扰葛大人办案了,告辞。” 葛经义微笑着点头。 一离开县衙,傅国公的脸就黑了下来。 随从紧张地问:“国公爷,现在皇上已经知道了,怎么办?” 人都被带走了,而且葛经义明显是有备而来,先将那大夫拿下了,他能怎么办? 傅国公咬了咬牙:“此事我也不知情,顶多算是办事不利,失察之责。皇上训一顿,罚点俸禄便完事了,还能拿我怎么样?我到底是他舅舅。” 随从谄媚地说:“国公爷说得是,您可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一向孝顺,此事定不会怪罪您的。” 傅国公倒不是太担心这个,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徐娅娴肯定是没法留在宫中了,那这选来选去,就还剩一个金玉洁,希望那边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吧,不然回头这场选秀就白选了。他花了大笔银子,费了这么多时间,白折腾一趟不说,回头再提起选秀,恐怕也没几个大臣支持他。 但傅国公明显是想简单了。 次日早朝,葛经义就直接冲他发难了。 “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天衡帝微微抬下巴:“葛爱卿请讲。” 葛经义站出来道:“皇上,刑部查到选秀入宫的徐二姑娘、吴四姑娘和金大小姐有问题!” 啊? 群臣哗然,这不是傅国公千挑细选出来的秀女吗?听说皇上只留了四名秀女,怎么三个都出了岔子,这选秀简直成了一场笑话,大家都望向傅国公。 傅国公心底一沉,但面上不显,不动如山地站在那。 连唐诗都佩服他这份厚脸皮。 【瓜瓜,傅国公可真镇定。他以为前日去找了金德明将金玉洁跟几个相好来往的书信信物都烧了就没事了。但他不知道黄雀在后的道理啊,葛经义把金家发卖的两个婢女带走了,而且还找到了书生、表哥、小将军,从他们手里拿到了金玉洁写给他们的信件、绣的香囊等物。这可比他烧的那些实锤多了。】 傅国公脸色大变。 这个没用的金德明,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葛经义抓住了把柄。 站在中间的金德明更是瑟瑟发抖,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他明明做得非常稳妥的。前日傅国公离开后,他便命人将两个婢女带去了人伢子那,将两人发卖去了外地。 管家回来说都办好了,谁能知道她们竟落入了刑部手里,这莫不是天要亡他? 忽视了下面这些人大惊失色的脸,天衡帝挑眉:“哦,什么问题?” 葛经义顺势道:“回皇上,徐二姑娘为了参加选秀,给其姐姐下了毒,导致徐大姑娘脸上出疹子,毁了容。至于吴四姑娘,她今年只有十二岁,不符合选秀的年龄,她选秀是顶着她三姐的名字参选的。至于金大姑娘,她宫外已经有相好的,互诉衷肠,其婢女和信件、信物都可证实这点。” 最后一个葛经义没详细地说,因为唐诗已经替他说了,大家都清楚,金大姑娘不是很检点。 唐诗一听就直呼完了。 【瓜瓜,现在都还没给她们册封,金玉洁这妃子是不是做不成了?】 瓜瓜:【应该是,还有吴敏也会被赶出宫吧。】 唐诗:【哎,金玉洁多好的姑娘啊,不就是婚前选择多了点吗?谁还没个婚前选择困难症啊?凭什么皇帝三宫六院,男人们三妻四妾,女人婚前就不能多挑挑呢?毕竟这嫁人可是第二次投胎啊,人家金姑娘择优录取,谨慎选婿怎么啦?】 明明是水性杨花,硬是被她说成了理所应当。 底下一群老古板的大臣差点气疯了,可又不敢惹唐诗,毕竟先前的闵政、周泰等人可都是前车之鉴。谁能保证自己家里没点见不得人的事,真要跳出来,入了福星姑奶奶和瓜瓜的眼,能把他们的祖宗都给扒得干干净净的。 傅国公也哭笑不得。 都不知道这位福星姑奶奶到底是站谁一边的。 只有天衡帝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额心,打破了殿内这诡异的安静:“葛爱卿,证据都确凿吗?” 葛经义点头:“回皇上,人证物证齐全。此外,微臣还有一事要禀告。” 天衡帝颔首:“说吧。” 葛经义继续道:“据刑部调查,除了吴四姑娘冒名顶替其姐姐,谎报年龄,傅国公不知情外。徐二姑娘和金大姑娘的事,傅国公也知情,选秀结束后的当天下午,傅国公便去了金府,烧了金大姑娘跟外男来往的信件和信物,并让金德明发卖了金大姑娘的婢女。徐二姑娘那,微臣更是亲自看到傅国公让徐县令将徐家大姑娘送去外地,别再回京,此事徐县令也可作证。” 这证据太实锤了,大臣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傅国公。 傅国公也知道自己太心急,选秀仓促,去找金家和徐家更是一个败笔。 他落入了皇帝的圈套。 皇帝肯定早听到了福星姑奶奶的话,故意装作不知,选了那些人的。是他太急切,迫切地希望皇帝能够早日诞下皇子,从而中了招。 事已至此,他想要将自己完全摘干净是不可能了。 傅国公就地一跪,磕头道:“皇上,微臣有罪。这次选秀太过仓促,微臣失察,让一些不安好心,德行不修的女子入选,皆是微臣的错,但微臣真的没跟金德明、徐县令勾结,更不知她们的为人。不过选秀一事是微臣全权操办的,如今出了这等纰漏,微臣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金德明也跪下痛哭流涕地说:“皇上,此事都是小女年少不知事,瞎胡来搞出来的,微臣未教导好女儿,惹出这等乱子,不关傅国公的事,请皇上责罚微臣。” 通判吴连更是跪下来,连磕三个响头:“皇上,微臣一时鬼迷心窍,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没搭理他三人,而是问御史吴敏才:“吴御史,你怎么看?” 吴敏才跟吴家四姑娘吴敏只差了一个字。 他这样的老古板本来就有些不爽吴家搞出这种事,还有傅国公,是他要选秀的,结果连入选秀女的人品、真实年龄都没查清楚。 他冷哼一声道:“皇上,吴连虚报年龄,用幼女顶替三女入宫选秀,此乃欺君大罪,当重罚。至于金德明、徐汉昌二人,养女不教,险些铸成大祸,当革职查办。傅国公选秀疏忽大意,事后知情不报,还试图瞒天过海,如此欺君行径,不忠不义,微臣认为当革除其国公之位!” 傅家的党羽不少,但看不惯傅家的人也不少。 这吴御史就是其中之一。 这下逮着机会了,还不得狠狠撕下傅家一块肉。 傅国公阴沉地瞥了吴敏才一眼,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天衡帝微微颔首:“诸位爱卿怎么看?” 唐诗看了半天热闹,在一旁跟瓜瓜说风凉话。 【这都证据确凿了,不会有傻子大臣还跳出来为傅国公开脱吧?】 【不过也不好说,毕竟傅国公在朝中人缘很不错啊。】 傅国公听得心头一凛。 他已经意识到,这次选秀皇帝摆了他一道,若是这时候再让人出来给他说情,这些人恐怕也会被连累。 左右他是逃不掉了,没必要再把自己人搭进来。再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舅舅,哪怕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帝也不可能重罚他。 傅国公连忙跪下表示:“皇上,吴御史说得对,微臣疏忽大意,行事不周,请皇上责罚,微臣甘愿受罚。” 天衡帝叹了口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吴连、金德明、徐汉昌三人革除官职,永世不得录用,其女悉数遣返归家。至于徐娅娴,交由刑部审判。” “此次选秀,傅国公劳心劳力,但因疏漏,险些被奸人蒙蔽,事发后又不曾主动交代,还想掩饰欺瞒朕,降国公为慎行伯。” 傅国公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伏地磕头:“谢皇上。” 慎行伯,好个慎行伯,以后但凡有人提起,都是他办事不周。这个封号无疑是一种羞辱,他记下了。 事情处理完毕,广全便宣布了退朝。 回到御书房,下午的时候,平文栋又来了,还给皇帝带了个消息过来:“皇上,慎行伯今日出了京,看方向应该是去行宫。” 唐诗啧啧:【瓜瓜,这算不算另类的打了小的招来老的?傅国公,应该叫慎行伯了,他这是去搬救兵了啊,皇帝这下又要头痛了。】 天衡帝淡淡地说:“无妨,派人盯着傅家。” 平文栋随即退下。 天衡帝似乎也没了批奏折的心情,他侧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唐诗:“太后一直忧心朕的子嗣问题,这次选秀她老人家怕是很不满意。唐嫔,你说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唐诗懵逼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瓜瓜,他问我这个啥意思啊?我怎么感觉他有点不怀好意。】 “爱妃怎么不说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天衡帝微微挑眉,笑看着唐诗。 唐诗被“爱妃”两个字惊得不轻:“你……你,你找人生啊,宫里那么多……燕嫔娘娘、淑妃娘娘、李昭容娘娘、安嫔娘娘都挺好的。” 天衡帝伸手抬起唐诗的下巴,逼迫她直视他的目光:“爱妃是不是漏了一个人?你也是朕的妃子,有义务给朕生儿子。” 唐诗的脸瞬间爆红,心乱如麻。 【瓜瓜,瓜瓜,狗皇帝他不安好心,想睡我!】 瓜瓜很淡定:【宿主,你是他的妃子,他想睡你也没问题啊。】 唐诗要被它的没立场给气死了:【瓜瓜,你到底站谁那边的?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啊,我怕痛啊,我也不想给他生孩子。】 瓜瓜:【宿主,现在是你的安全期,别担心。】 唐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实在不行,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他身材蛮好的,长得也挺帅,现在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还挺干净的,就当约了个小哥哥吧,我好像也没吃亏。】 她都快要将自己说服了。 谁料天衡帝却松开了手,看也没再看她一眼,直接对外面的广全吩咐道:“让周才人今晚过来侍寝。” 第072章 什么叫帝王心, 唐诗总算是见识到了。 前一刻还跟你笑得一团和气,下一刻就翻脸,真是比翻书都快。 亏得自己还差点妥协了。 唐诗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对着天衡帝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 气呼呼地对瓜瓜说:【他啥意思,故意打我的脸啊, 说得谁很稀罕他似的!】 前一刻对她这样那样,下一刻又说要召周才人侍寝。 呸!渣男! 瓜瓜安慰唐诗:【宿主,你不是怕疼又怕怀孕吗?这下好了,晚上他让周才人侍寝,肯定就不会打你的主意了,除非他有啥不良嗜好,喜欢夜御两女。】 唐诗听到前半段本来还觉挺有道理的, 可听到最后一句,脸都差点绿了:【瓜瓜, 你应该好好学学说话的艺术, 大白天的, 咱们别说这种恐怖故事好不好。狗皇帝要敢这么没下限, 你帮我弄死他。】 瓜瓜都被唐诗的凶狠给吓了一跳:【宿主,我就说说,肯定不会啊,你看狗皇帝一副视女人若无物的样子,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花花肠子,我看在他眼里奏折都比漂亮小姐姐香。】 唐诗想到选秀的时候,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姐都落选了, 最后只留了个活不了几年,进宫养老的殷书桃便觉得瓜瓜说得还是挺有道理。 【哼, 但他这么耍着我玩,让我很不爽啊。】 【他要宠幸谁,召谁侍寝是他的事,我又没碍着他,又没得罪他,干嘛耍我玩!】 瓜瓜也找不出原因,狗皇帝变脸真是变得太快了。 【宿主,也许他发神经了。你也知道,这当皇帝的压力挺大的,很容易变态,历史上变态的皇帝可不少。】 唐诗琢磨了一会儿:【还真有可能。他好歹发疯就发这么一小会儿,哪像我以前那垃圾上司,动不动就喜欢开会,开完了会还爱拉人去他办公室讲大道理,什么要为公司奉献,你们这代年轻人不行了,不像他们老一辈能吃苦耐劳,一讲就是大半天。等到下班的时候还来一句,怎么一天就干这么点事?妈蛋,也不看看都是因为谁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算了,这么看,狗皇帝好歹出手大方不折腾人,我就当在搞恶作剧吧。】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老板也一样。打工人能有什么选择呢? 瓜瓜附和点头:【是啊,而且你想要是周才人今晚侍寝,就没你什么事了,你就又相当于提前放假了,开不开心?】 唐诗想了想,忽略掉心里的那一丝丝不爽:【你说得有道理。他晚上要跟周才人贴贴,肯定不会留我在外间碍眼吧。那你说,他会不会赶我回昭华殿?】 瓜瓜:【有可能。】 毕竟唐诗一直睡在天衡帝寝宫的外间,虽然隔了一道门,可古代的木门,一点都不隔音,这里面发生点什么,外面都能听到。 就是天衡帝不尴尬,人家周才人也会尴尬啊。而且他但凡要点脸皮,肯定也做不出让一个妃子在外面听他行房这种事,所以应该会将她打发走。 唐诗顿时期待了起来:【呜呜呜,好久没回我的小窝了。我明早要睡到自然醒,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草窝窝。】 想到这里,她不禁迫切地希望晚上快点来。 【瓜瓜,几点了?】 瓜瓜:【申时二刻。】 唐诗感觉时间好漫长:【距天黑还有两三个小时,周才人是天黑就来还是要晚上七八点啊。希望她早点,不然我回昭华殿都半夜了。】 正在批奏折的天衡帝气笑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将自己给哄好了,甚至还期待起今晚来。 真是只没心没肺的缩头乌龟。 还得想办法推一把,不稀罕他,稀罕金银珠宝是吧。 天衡帝放下手里的奏折,对广全交代:“送些滋补之物,锦缎珠玉去临华殿。” 广全连忙应是,出了门亲自去府库挑了一堆好东西给周才人送过去。 瓜瓜一一给唐诗报数:【五十年老参一支,灵芝一棵,蜀锦十匹,玉如意一柄,玉碗玉碟一套,玉镯一对,玉簪四支,玉香薰一只,玉果盘一对……】 唐诗麻了。 【看来狗皇帝对周才人才是真爱啊,这赏赐宫里独一份了。这些总共多少银子啊?】 瓜瓜也计算不出来:【这里面不少珍品,很难估价。】 唐诗酸了:【这就是受宠跟不受宠的区别吗?我得到一份珍珠还要自己辛辛苦苦去府库挑选过目,周才人躺在宫里啥都不干,就有这么多好东西上门。】 瓜瓜:【别说,狗皇帝还真是大方。宿主,你要心动了就毛遂自荐啊,你刚才不是说狗皇帝想睡你吗?反正就当被狗咬一口。】 唐诗连忙拒绝:【别,他都要脏了还想睡我,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再说这古代可没抗生素,要是感染上什么花柳病、梅毒、hpv就完了。再说我现在手里的东西也够花一辈子了,再多的赏赐也是锦上添花,还不值得我搭上健康啊。】 不过想到天衡帝今天突然的提议,还有那灼灼的眼神,唐诗有点不安:【不行,瓜瓜,古人可不像我们现代人一夫一妻制,狗皇帝睡了周才人也不意味着会放过我啊。你想想办法,咱们出宫吧,我总感觉这宫里不太安全了。】 瓜瓜:【好啊,宿主,珍珠要带吗?】 唐诗:【当然要,那可是我一颗一颗挑的。出宫后我吃香喝辣的日子就靠它了。】 一人一瓜开始琢磨起来,怎么样才能将这么一大堆珍珠带出宫。 天衡帝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将他俩的对话纳入耳朵中,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深意的微笑,不愧是属乌龟的,见势不妙,躲得比谁都快,看来得安排几个人盯着她。 “皇上,秘书监曹胜求见。”东来进来通禀。 天衡帝听着一人一瓜的密谋,这些话不能被外臣听见。曹胜那个老古董,进宫估计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他摆手:“不见,让他明日在朝堂上说。” 东来退了出去。 唐诗开始跟瓜瓜畅想出宫后的生活:【我要买个大院子,院子里种一棵葡萄,在葡萄架子旁边搭一架秋千,到了夏天,在院子里荡着秋千,吃着冰冰凉凉的西瓜,再顺手摘几颗甜甜的葡萄,真是快活似神仙。】 在唐诗的期待畅想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承乾宫里张灯结彩,很是喜庆的样子。估计这会儿全后宫都知道皇帝召周才人侍寝的事了。 甭管以前侍寝的真相是啥,这可是过完年来头一遭,宫女太监们都相当重视。 差两刻到戌时,周才人就来了。 周才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穿着一身低调不起眼的青灰色裙子,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打扮得相当朴素。 进门,她低垂着头,福身给天衡帝行了一礼。 天衡帝淡淡地说:“朕还没有用膳,陪朕用膳吧。” 周才人轻声应是,乖巧地跟着天衡帝去了膳厅,从头到尾,她都非常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坐在桌旁,端起了饭碗,她也没多言,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唐诗偷偷瞅了瞅天衡帝,又看了看周才人。两人都专注地吃着饭,一句多的话都没有,跟餐厅里不认识的人拼桌差不多。 他们不尴尬,唐诗都替他们尴尬。 【瓜瓜,皇帝这是招饭搭子吧?两个人都不会说话,待会儿到了床上也这样演一出默剧?那画面太美了,简直不敢想象。】 她平时都觉得天衡帝这人比较少年老成,心机深沉,话不多。 可今天看他跟周才人的相处,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话少,除了初见面的时候问安行礼,到现在都整整两刻钟了,两人竟然没说一句话。 瓜瓜:【那就不知道了,你知道这东西会被屏蔽,我不能看。】 两人肆无忌惮地议论着天衡帝的床事,完全没发现周才人的手僵硬了一瞬。 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还在沉默的吃饭。 唐诗有点受不了:【他们这还要吃多久啊,我的天,光是吃饭这两人都吃了半个小时吧。】 瓜瓜:【周才人吃了三碗饭了。】 唐诗震惊不已:【晚上她饭量还这么大,莫非是中午没吃,就等着晚上过来宰大户,一口气多吃点?】 瓜瓜:【那倒没有,中午她也吃了两碗饭。周才人一直吃得比较多啊,以前你们每次在承乾宫吃饭,她都要吃两三碗。】 唐诗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们这些妃嫔每日又不用做什么体力活,而且经常还有点心茶水之类的,所以每顿吃的都不多,尤其是主食,大部分一顿都只用一碗。 没想到周才人是个例外。 唐诗仔细打量了一番:【吃这么多周才人也不胖啊,莫非她是吃不胖体质,真羡慕啊。】 瓜瓜:【宿主,你也差不多,每天吃那么多点心也没胖。】 是吗?唐诗想了想,这具身体好像确实不大容易胖。 她开心不已,这就意味着她以后能随心所欲地吃东西。 又过了半刻钟,天衡帝终于放下了筷子,周才人也赶紧跟着放下碗筷。 天衡帝起身,瞥了周才人一眼:“去沐浴更衣。” 周才人柔顺地点了点头,跟着广全走了。 唐诗惊呆了:【瓜瓜,狗皇帝今晚来真的?】 不怪唐诗这么惊讶,实在是天衡帝有好多次前科。以前淑妃、燕嫔、安嫔等人侍寝,都是走过场,什么研墨、绣香囊、抄佛经,折腾大半夜,就没个正儿八经侍寝的。 所以今天天衡帝又招周才人侍寝,唐诗以为他是碍于太后的压力,准备故技重施。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瓜瓜:【周才人去沐浴了,应该是真的。狗皇帝年纪不小了,确实该生个儿子了。】 唐诗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咱们什么回昭华殿啊?】 瓜瓜:【这要看皇帝的意思。宿主,你不开心吗?】 唐诗轻哼:【我怎么不开心?要回自己宫里想怎么躺就怎么趟了,我为什么要不开心?瓜瓜,你准备好,今晚我要好好跟春喜她们打打叶子牌,给她们讲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上次讲到一半我就睡着了,今晚一定要讲完,我要是又睡着了,你得叫醒我……】 【对了,昭华殿里我还藏了多少好东西来着?黄金做的十二生肖,上次狗皇帝赏赐的两百两黄金,还有我这一年攒的月钱快两百两银子了吧?除此之外,还有值钱的首饰……】 瓜瓜听着唐诗絮絮叨叨,讲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小事,不知不觉时间就滑到了戌时过半。 瓜瓜松了口气,唐诗今天真是太能唠叨了,它赶紧提醒唐诗:【宿主,狗皇帝洗完澡出来了。】 唐诗连忙望向了门口,只见天衡帝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丝绸中衣进来,衣服的料子很薄很光滑,紧紧地贴在他结实流畅的胸肌上。 有几颗水珠没擦干净,从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滑过,没入松松垮垮的领口上,沿着光滑紧实的皮肤俏皮地钻了进来。 唐诗咽了咽口水,赶紧挪开了视线。 【狗皇帝前面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今天暴露了吧。哼,召了妃子侍寝,就本性毕露了,色批。】 天衡帝看了她一眼,见她耳根发红,眼底的笑转瞬即逝,随即板着脸吩咐道:“过来,给朕擦头发。” 唐诗气结:【狗皇帝,周才人都来了,还要我给他擦头发。】 骂归骂,人在屋檐下,还得低头。 唐诗磨磨蹭蹭地过去,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细葛布,按在天衡帝头上,故意用力揉了一把。 天衡帝仿若没有感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乖得很。 唐诗不好做得太过分,只得任劳任怨地给他擦湿头发。他的头发很长,乌黑顺滑,唐诗要弯下腰才能擦到后面的长发。 湿润的长发将丝绸中衣打湿了,衣服变得透明,他宽阔紧实的背肌清晰可见。 一点赘肉都没有,纹理清晰,宛如上好的绸缎,手感应该很不错,唐诗蠢蠢欲动,有种捏一捏的冲动。 但瓜瓜的话制止了她的魔爪:【宿主,周才人沐浴完过来了。】 唐诗连忙收回了爪子,用帕子包住头发用力绞了绞:【狗皇帝怎么还不赶我走?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她故意用力往下扯了扯。 这样一扯,头发牵动头皮,肯定很痛。狗皇帝多半要发火,嫌她伺候得不好,然后把她赶出去。 可惜天衡帝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目光专注地看着对面的烛火,似乎是在走神。 唐诗急了,试着加重了力道。 这次力气太大,扯得天衡帝头晃了一下。 旁边的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唐诗见状,也连忙屈膝假意下跪:“皇上,都怪小人笨手笨脚的,弄疼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目光落在她脑袋上,将她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无妨,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站起来继续吧。” 唐诗无语了,苦兮兮地站了起来,跟瓜瓜抱怨。 【狗皇帝咋回事?这么好说话的吗?不会是想着今晚有美人相伴,心情好,看什么都好吧?】 【靠,周才人马上就要进来了,他怎么还不赶我走。】 【他这不会是想让我看他们俩的活春宫吧,真是没品。】 瓜瓜:【宿主,你不一直嚷着要看现场版吗?这就是绝好的机会啊,你这么急着想被皇帝赶走干什么?】 唐诗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呼呼地说:【臭瓜瓜,你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吧,整天跟我对着干。】 瓜瓜不背这个锅:【宿主,你以前就这么说的啊,我记得你说过八次,第一次是……】 唐诗不想翻旧账,赶紧打断了它:【够了,你快看看周才人到哪儿了。】 瓜瓜:【到门口了,进来了。】 果然,随着瓜瓜的话音落下,门口出现了周才人的身影。 周才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衣,外面还披了一件披风,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截脖子,连手腕都看不见。 唐诗:【周才人穿好多啊,不像狗皇帝,闷骚得很,穿那么清凉,勾引谁呢?人家周才人可是个正经人,眼睛才不会乱瞟呢。】 周才人真的很规矩,进门老老实实行了一礼,然后站在距天衡帝一丈远的地方,眼睫低垂,丝毫也没在天衡帝面前献殷勤的意思。 这性子,任谁都讨厌不起来。 唐诗觉得很尴尬,心里也隐隐有点不得劲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迅速帮天衡帝把头发擦干了,然后将细葛布交给伺候的小太监:“皇上,擦好了。” 【这下该让我们滚蛋了吧!】 谁料天衡帝依旧不按牌理出牌,朝端着托盘的小太监抬了抬下巴:“你出去,将门关上。” 唐诗傻眼了:【瓜瓜,狗皇帝啥意思?今晚还真要我在旁边伺候啊?】 瓜瓜:【宿主,我刚才查过了,古代皇帝行房,通常有人在旁边伺候。】 唐诗:【古人这么开放的吗?可我……狗皇帝脸皮真厚,他真好意思啊。不行,我还是问问吧。】 唐诗实在绷不住了,冲天衡帝行了一礼,讪讪地笑道:“皇上,那,那小的先告退了!” “不用,你今晚在这里伺候。”天衡帝直接开口堵住了唐诗的退路。 唐诗想骂人:【狗皇帝,不要脸,色批,辣眼睛。错看他了,他自己脸皮比城墙厚,也想想我和周才人啊,以后我都不好意思看周才人了。】 她平时也就口花花,有色心没色胆啊。而且看同事不穿衣服的画面,以后一碰面就想起这个,真的是太尬了,现代社会还能离职老死不相往来,但她跟周才人这工作太稳定了,大概率是要经常碰头的。 但天衡帝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尴尬的。 他站起身往内室走,还对唐诗说:“伺候朕休息。” 伺候你个大头鬼哦,唐诗真想抄起桌上的茶壶给他来一下。 “跟上,愣在那干嘛!”天衡帝走到门口,见唐诗还没跟上,提醒了一句。 唐诗不情不愿地跟上,进了内室,天衡帝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然后对唐诗说:“将蜡烛吹了!” 唐诗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讷讷地提醒他:“皇上,周才人还在外面呢。” 天衡帝打了个哈欠,仿若没听到唐诗这话:“朕乏了。” 【瓜瓜,他今天这到底是唱哪一出啊?】 瓜瓜也糊涂了:【皇帝可能真的有病。】 唐诗只得吹灭了蜡烛,室内光线暗了下来,若非外室的灯还亮着,唐诗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站了一会儿,唐诗听到床上传来富有规律的呼吸声。 她不知该笑还是该气:【这就是侍寝?狗皇帝是不是不懂什么叫侍寝啊,把周才人丢在外面,自己一个人睡了。】 瓜瓜:【宿主,也可能是不行。这下你不用担心辣眼睛了,该高兴啊。】 唐诗点头赞同:【也是。看来狗皇帝是真不行,都把周才人叫进他的寝宫了,结果把人晾在一边,啧啧,男人那要命的自尊心哦。】 吐槽了几句,唐诗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出去,看着还木楞楞地站在外间的周才人,轻叹了口气。 【狗皇帝可真会折腾人,他倒是睡了,人家周才人还站着呢。他该不会让人在这站一晚上吧?太不是个东西了。】 唐诗本来就对周才人感观不错,如今见周才人被皇帝晾在这儿,不由心生同情。 她看了一眼自己休息的软榻,虽然窄了一点,可两个人挤挤也不是不行。以前舍友不小心把水撒到了床上,她们俩就挤过。 这软榻怎么也比宿舍那架子床结实多了,挤两个女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唐诗抖了抖被子,招呼周才人:“周……娘娘,小的床榻比较窄,今晚就委屈委屈您跟小的一起挤挤,您放心我睡觉不打呼噜不踢人,睡相很好的。” 瓜瓜马上提醒她:【宿主,你忘了,你现在是个小太监,是个男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跟妃嫔睡一块儿不合适。】 唐诗差点崩溃,怎么就忘了这个呢?她正想说什么找补一下就看到本该在睡觉的天衡帝黑着脸出来,一把拉着她就往里面带。 唐诗懵了,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想挣开天衡帝的手:“皇上,小的今晚在外面打打盹,绝不会打扰您休息的。” “不行!”天衡帝强势地拒绝了她,“你今晚只能睡里面,不许出去。” 不是,里面就一张床,让她睡里面哪儿啊? 别人不知道,狗皇帝还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吗?让她跟老实本分的周才人贴贴咋啦?她又不会给狗皇帝戴一顶绿帽子。 唐诗压低声音说:“皇上,您放心,小的一定规规矩矩的,不会对周才人做什么的,你放心吧。” 天衡帝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看了唐诗好几息,然后抬头对周才人说:“好好叫!” 丢下这话,他当着唐诗的面把内外室的门关上,径自走到床边才松开了唐诗的手说:“以后离周才人远点。要么上来老实睡觉,要么在桌边趴一晚上,不许出去,否则朕将你绑到床上。” 唐诗看出来了,天衡帝现在很暴躁,有点像被人侵入领地的公狮子。 她完全搞不懂这人在想什么。 就在唐诗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低沉妩媚:“啊,皇上……轻点,皇上……” 外间只有一个人,那就老实本分的周才人。 唐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天衡帝,又瞅向还在发出暧昧声音的周才人。 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073章 唐诗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等她醒来发现外面已经亮了, 而她躺在天衡帝的龙床上。 唐诗蹭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门关着, 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瓜瓜, 现在几点了?我怎么会跑到狗皇帝的龙床上?】 她明明坐在桌子边靠着墙壁打盹。 瓜瓜:【巳时整,快下早朝了。】 【昨晚亥时末皇帝把你抱上床的。】 亥时末是几点来着?唐诗想了好一会儿才换算出差不多是晚上十一点。哎, 想当初她也是熬夜十级选手啊,现在还不到十一点就熬不住了,习惯的力量真可怕。 唐诗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不叫醒我?】 瓜瓜很冤:【宿主,我叫了你三遍,你自己睡得太死了。然后狗皇帝就把你放到了床上,你知道的, 我看不见被屏蔽了,也没法继续叫你了。】 唐诗吓了一跳:【所以你也不知道狗皇帝抱我上床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会占了我便宜吧?】 唐诗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还好, 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 看来狗皇帝还挺老实的。 瓜瓜:【他抱你上床的时候很规矩, 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唐诗已经确定什么都没发生了,她摆了摆手:【那个……周才人呢,她什么时候走的?】 提起周才人,唐诗的心情还有点一言难尽。 瓜瓜:【皇帝起来去上早朝的时候才走。现在宫里都知道周才人昨晚侍寝,动静闹得特别大。燕嫔气疯了,摔了好多东西,倒是淑妃和李昭容很奇怪, 两人似乎很心疼周才人,带了不少补品, 相邀一起去探望周才人,这不,已经快到临华殿了。】 哇塞,有好戏看。 唐诗来了精神:【她们这是要去扯头花还是先去打探打探敌情啊。】 平时也没看她们跟周才人关系有多要好啊,唐诗才不相信她们俩是真心去探望周才人呢。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宫里以前大家都不受宠也就算了,如今周才人独自受宠,她们俩心里能没点想法? 瓜瓜的回答出乎意料:【不知道,她们俩没能进临华殿,因为殿外有太监守着,说周才人昨晚受累了,皇帝吩咐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她休息。】 可不是太累,喊那么久,嗓子恐怕都喊哑了,也真是难为周才人了。 要不是昨晚她也在场,唐诗就信了这些鬼话。 【狗皇帝到底想干什么?他这不是把周才人架在火上烤吗?】 他这样高调地赏赐、“宠幸”、体贴周才人,宫里的恶意都会往周才人那边涌。 安嫔就是最显著的例子。 瓜瓜:【不清楚,东来公公来了。】 唐诗连忙坐直,下一刻,东来推开了房门,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笑眯眯地对唐诗说:“娘娘醒了?皇上让奴才给您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小米南瓜粥、鲜肉包子、小碗溜鸡丝、素炒白菜。今日还送了些新鲜的红杏,皇上素来知道您喜欢吃这些水果,也让奴才送了一碟过来。” 唐诗懵了:“打住,师傅,你这样我不习惯。” 昨天还小俞呢,今天就变成娘娘了,东来公公你变脸有点快啊。 东来笑呵呵地看着唐诗:“娘娘还没照镜子吧?奴才将洗漱的水和铜镜带进来。委屈娘娘了,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您昨晚夜宿皇上寝宫。” 别说得她跟狗皇帝有一腿似的,他们很清白好不好。 可惜唐诗还来不及澄清,东来便屁颠颠地出去了,很快端来一盆温水,一面铜镜,还有漱口杯子刷牙子,一应俱全,而且不假手于他人。 唐诗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取了下来,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东来公公,我的面具呢?不让我戴,那我一会儿是不是可以回昭华殿了?”唐诗窃喜,虽然在承乾宫除了狗皇帝也没人使唤她,她过得挺逍遥自在的,但到底还是自己的草窝窝更舒适啊。 东来摇头:“娘娘,未免有人识破您的身份,今日有人代替您上朝,晚些时候面具就会给您送过来。在面具送来之前,娘娘切莫出皇上的寝宫。” 这还要她继续打工啊,唐诗失望地垮下了嘴。 东来装作没看见,恭敬地说:“娘娘慢慢用膳,奴才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唤奴才一声。” 说完赶紧退了出去。 唐诗洗漱完,吃完了东西又等了一会儿,东来将面具和新的衣服送了过来,等唐诗换好,他说道:“皇上在御书房等您。” 放了半天假又要去上班了,这就不能完完整整放一天假吗?她耳朵昨晚可遭罪了,能不能算个工伤啥的啊? 唐诗磨磨蹭蹭地进了御书房,顿时被天衡帝的样子给吓到了。 只不过一晚上没见,天衡帝左边眼睛上方就多了一道半截手指长的疤。而且这伤疤刚结痂,很新鲜,估摸着就是这一两天弄的。 唐诗心里闪过很不好的预感:【瓜瓜,咋回事?只过了一个晚上,狗皇帝怎么破相了?】 瓜瓜还没回答,天衡帝先放下了朱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今天早朝,大臣们都盯着朕的脸看,小俞你也盯着看,莫非朕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唐诗疯狂摇头:“没,没,什么都没。” “是吗?”天衡帝抬手摸了摸那道疤,“他们都说是周才人给朕挠的,小俞你怎么看?” 不想看,不知道,没兴趣! 唐诗很想这么说,但别人不知道,她很清楚,昨晚周才人距皇帝远着呢,根本不可能挠他。要真有什么罪魁祸首,只怕是她自己。 【瓜瓜,昨晚我是不是把狗皇帝给挠了?】 瓜瓜:【不知道,床上我被屏蔽了,看不到啊。不过……昨晚凌晨的时候,你把他踢下床了。】 唐诗差点呛到,又羞又恼:【臭瓜瓜,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要知道这么尴尬,她今天说什么也要找借口不来御书房,躲皇帝躲得远远的。 天衡帝看着她羞得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倍觉好笑:“这就是睡相很好,不打呼噜不踢人?” 把她昨晚对周才人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唐诗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滚烫滚烫的。她恼羞成怒:“我……小的以前就这样啊,再说了小的一个人睡一直是这样,谁知道昨晚……小的有罪,皇上罚我吧。” 最后她想起了皇帝的身份,赶紧改了口。 天衡帝看着她炸毛,一副你想怎么罚怎么罚的模样,又好笑又无奈:“朕被挠破了相,还被朝臣们笑话了一通,沦为他们今日的笑料,朕都没生气,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这话端是暧昧,唐诗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脸上的红霞不减反增。 就在她心跳如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时,广全的声音及时地打破了殿内异样的气氛:“皇上,洪国公和关尚书求见,说有极为重要的事禀告。” 这两个人突然一起携手进宫,肯定有事,天衡帝正色道:“让他们进来。” 随后又丢了一堆奏折给唐诗:“替朕看看这些,要是有遗漏的,你替朕戳个印子。” 唐诗松了口气,赶紧翻开,还是哪些各地送来的没什么正事、刷存在感的奏折。 崖州知府说龙眼、芒果熟了,想进贡一些给皇帝品尝品尝,吉州知府说想进京给太后贺寿,请天衡帝批准…… 天衡帝的批复就更简单了,他对崖州知府说“吃过”,对吉州知府说“不用”。 全是短短两三个字的批复,足见天衡帝有多不想理这群无聊的人。 等看了六七本,下面的奏折没有批阅。唐诗看了一眼眼前的红色印泥,还有雕刻着“不用”、“准了”、“不许”、“免了”、“知道了”等这类字样的玉块,捡了一块沾了点印泥,往奏折上一按“免了”两个字就出现了。 这么批奏折,效率倒是挺高的。她眼前这些全是各地拍马溜须的奏折,有些实在没内容可写,连昨天下了雨,今天吃了一只鸡都拿来凑字数了。 也难怪天衡帝没耐心,丢给她按印子。 唐诗按了几本,洪国公和关潮就进来了。 听到两人行礼的声音,唐诗抬头悄悄瞅了一眼,就看到关潮一脸凝重,洪国公老眼落泪。 啧啧,当时那么多人问他要账他都没哭,今天这老头是咋啦? 唐诗正想问瓜瓜就听洪国公跪在地上大哭道:“皇上,求求您,一定要救救老臣的孙儿,老臣就两个孙子啊!” 天衡帝蹙眉:“你孙子不是随周剑发一道去南海打捞沉船了吗?发生了何事?” 周剑发是一名校尉。 这次打捞沉船由他和户部承运库的一名大使韦查主导,洪国公的孙子是跟着去蹭功劳的,照理来说,无论是文还是武,都没他啥事才对。 唐诗猜测:【难道是他赌瘾又犯了?在外地可没人买洪国公的账,他要是欠一大笔银子,人家把他的手砍了都有可能。】 洪国公听到这话,赶紧澄清:“皇上,他们最近已经发现了沉船的位置,还打捞起来了一批金银和前前朝的铜币。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海盗的耳中,这些海盗袭击了他们,还抓走了老臣的孙子。” 关潮在一旁补充:“皇上,那些海盗太猖獗了,非但跟周校尉他们发生了冲突,而且还抢走了打捞起来的财宝,绑走了包括洪玉民在内的朝廷官兵共计二十八人,并要挟朝廷支付一千两黄金,退出沉船打捞的位置,他们才可放人。周剑发派人加急送来了奏折,请皇上过目。” 广全立即将信递给了天衡帝。 天衡帝看完后怒拍桌子:“岂有此理,这海盗怎敢如此猖狂?南海最近的州县可有消息?” 关潮正要说话就听唐诗急切地问了起来。 【瓜瓜,怎么回事?他们还真遇到海盗了啊。】 瓜瓜:【对,他们被海盗劫了,辛辛苦苦几个月打捞的东西全被抢走了。】 唐诗不禁同情:【真可怜啊,洪国公让孙子去蹭功劳,哪晓得把自己蹭进了海盗窝里。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些海盗很厉害吗?】 瓜瓜:【其实这跟洪国公的孙子脱不了干系。南海那么大,海盗也不一定能发现他们,偏偏那洪玉民耐不住寂寞,手痒啊,跑去了离南海不是特别远的谓州赌博喝酒,喝多了吹牛,就把船队在海上打捞到沉船,发现了许多宝贝的事传了出去。】 【谓州临海,自古就渔民多,海盗多。有些海盗就出自谓州,在谓州还有亲友,偶尔也会乔装打扮上岸补给采买,打探消息,跟亲人团聚,然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暗暗组织人手去偷袭了打捞队。】 唐诗无语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这都去南海了还不忘赌博。他找死就算了,干嘛连累其他人啊。有这种富n代,富不过三代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估计不光是赌博,还去花天酒地了。 上次洪玉民输了几十万两银子,洪国公都没好好教训他,还送他跟着打捞队去蹭功劳,由此可见洪国公有多宠溺这个孙子。 就是因为洪国公太过宠溺这个孙子,洪玉民犯了错误也没受到相应的惩罚,他就不会反省吸取教训。再加上他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没吃过苦头,哪受得了一连几个月都呆在船上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 打捞队那么多人长期在海上作业,肯定是要定期上岸补充新鲜的蔬果、淡水和粮食。洪玉民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进城机会,自动请缨接下了任务。 周剑发也没想到他如此不靠谱,最简单的采买工作都能惹出这种祸端。 洪国公听到这事还真是自己孙子惹出来的,顿时脸色大变,混账东西,答应过不赌了的,结果又跑去赌,早知道把他的手给剁了。 天衡帝阴恻恻地瞥了洪国公一眼,看向关潮。 关潮连忙道:“回皇上,韦查去了谓州,托人送了一封信回来,谓州虽临海,但本地只有两千驻军,而且不擅水战,若要迎战这些海盗,可能得从其他地方调派军队前去迎战。” 天衡帝皱眉吩咐广全:“传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入宫。” 广全连忙退出了御书房。 天衡帝又问关潮:“关尚书,此事你怎么看?” 关潮说:“皇上,这帮海盗无法无天,明知是朝廷的打捞队,不但抢劫,还掳走了官府的人,要挟官府,必须得严厉打击他们,扬我朝国威。否则一旦纵容,这些海盗将无法无天,今日敢打劫打捞队,明日就敢进犯沿海城市。” “而且,下半年,大雍的商队就要南下了。去时还好,跟官方的大部队同行,人数众多,海盗可能不敢下手。但返程时,商队散了,船队规模变小,那些零散的商船很容易被这些海盗盯上,将不利已我朝的海上贸易计划。”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出海遇到海盗劫掠的几率很大,不少商船都没法平安返回大雍,那商贾们将不敢继续进行海上贸易。 户部这段时间忙活的事全泡汤,增加关税的计划也要全部归零。户部的财政危机将很难从根本上解决。 所以关潮才会要求坚决打击海盗,保证海路畅通。 唐诗也很好奇:【瓜瓜,这些海盗都什么来历,这么猖狂?竟然敢威胁朝廷,太牛叉了。】 瓜瓜:【我看看啊。说起这些海盗的来历就复杂了,有沿海家贫,生活难以为继不得已投了海盗的渔民,有一些是失地农民,有一些是亡命之徒,还有一些是背了人命官司的逃犯,此外有些东南亚那边的土著也加入了海盗。】 唐诗啧啧:【这成分也太复杂了吧,三教九流都有,而且好多都不是善茬,能将这些海盗拧成一股绳子的,那也是个牛人。】 这里面杀人越货的家伙,手上沾满了血腥的家伙可不少,要镇住这些家伙,没两把刷子可不行。 瓜瓜:【宿主,你肯定想不到他们的头领是谁。】 唐诗被勾起了兴趣:【咋啦,难道这个人是官府中人又或是官府扶持的?】 不然她想不到瓜瓜为何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瓜瓜:【不是。南海总共有两支比较大的海盗,这次出手抢劫官府打捞队的是最大的一支,其头领是白阿嫂。】 唐诗错愕:【白阿嫂?这海盗头子是个女人?】 瓜瓜肯定地回答:【没错。】 唐诗太意外了。 海盗说白了就是一群盗匪,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属于□□分子。这里面不乏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乏亡命之徒,这些男人好斗凶狠,杀人如麻,一个女人要想当他们的老大太难了。 而海盗又是一个男人集中的行业,里面九成九的海盗都是男人。 女人天生在体力方面要弱男人一头,在海盗这一行中更难出头。白阿嫂能以一介女儿身,混到海盗头子这位置,恐怕比读书人考进士都还要难得多。 如果大雍要排奇女子榜,这个白阿嫂一定榜上有名。 唐诗对她好奇极了,赶紧翻她的信息,很快就找到了白阿嫂的生平。 白阿嫂的父亲就是一个海盗头子,她从小便是跟随父亲在船上长大的,因此学会了划船、游泳、打架、杀人等技巧。 她二十岁的时候,两拨海盗血拼,她家败了,眼看全家脑袋要落地,她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带着自己家残余的势力嫁给对方的海盗头领。 海盗火拼本来就是为了抢劫资源,扩充队伍,现在白家愿意归顺,对方没道理不答应。 于是两家合并,白阿嫂也沦为了对方头领的女人之一。 但白阿嫂从小跟着父亲闯荡江湖,练就了一身武艺,大胆泼辣不服输,而且眼界也较一般女子要开阔得多。她并不甘心就此沦为男人后院中的一个玩物,以色侍人,更不愿将自己的一生困于后宅。 很快机会来了,在一次抢劫中,他们遇到了硬茬子,海盗头领带去的五百多人只回来了两百多人,其中大半还都受了伤,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战,他们损失严重,更糟糕的是还被另一支海盗知道了消息。那只海盗集结了人员来攻打他们,准备黑吃黑。 这时候海盗头领受了重伤,海盗主力骨干也有一半失去战斗力,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就在这危急时刻,白阿嫂挺身而出,带了一百人两条船迎难而上跟进犯的海盗周旋。双方在海上周旋了三天三夜,拖得对方物资耗尽不得不撤退,才终于保住了他们的势力。 经此一役,白阿嫂一战成名,成为道上赫赫有名的女海盗。 她的丈夫因为受伤落下残疾,战斗力大不如前,威信也跟着锐减,眼看要压不住下面的人,便将她推了出来做了二当家。 白阿嫂成为二当家后,带领麾下的海盗成功打劫了两批货物,带回大批的财物和俘虏,威望也跟着增长,再也没人将她视为一个弱女子,也没人敢看轻她。 她的勇猛,她的聪慧,她的谋略终于让她在海盗中彻底站稳了脚跟。 但白阿嫂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 两年后,白阿嫂带人袭击了当初偷袭他们的那只海盗,杀了其头领,吞并了对方的财物船只和人员,进一步壮大了自己的势力,也让她在海盗队伍中的威望高过了她的丈夫。 此后,白阿嫂在他们这支海盗中地位无人能及,连她丈夫都要逊色一筹。 三年后,白阿嫂的丈夫病逝,临终前,他将心腹召来,留下遗言,让他们奉白阿嫂为主,以后要全力支持白阿嫂。 白阿嫂也不负他的重托。 担任海盗头领后,白阿嫂并没有懈怠,而是继续征战,将周围的小股海盗全部打散,吸入自己的团队中,成为南海规模最大,势力最雄厚的海盗团队,被人称为白家军。 经过十年的扩张,现在白家军拥有两百多艘大小船只,成员数千名,好多沿海的州县驻军都没他们人员多。 唐诗看完了白阿嫂的发家史,心潮澎湃:【瓜瓜,这个白阿嫂真是个女枭雄啊!】 第074章 相较于唐诗的兴奋, 关潮心里跟吃了黄连似的,那叫一个苦。 真是没想到这群海盗还成了气候。 若是在陆地上,几千人算不了什么, 大雍有几十万大军, 派一支驻军就能将其剿灭,但海上就麻烦了。 关潮虽然不是兵部的官员, 但他掌管着钱袋子,每年给兵部拨多少款,这些钱大致用途他都知道一些。 大雍一面临海,海岸线漫长,但茫茫大海上并没有什么能跟大雍匹敌的家伙,南北也没有王朝敢通过海面攻打大雍。 对大雍来说,边境最大的威胁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和南边的东越国, 所以大雍的兵员组成以步兵、骑兵为主,只有少量的水军。 这些水军也基本上分布在内河, 以河战、湖战为主, 海上作战的经验极为欠缺, 不一定能迅速适应大海上的情况。 果然, 兵部尚书闫凯成进宫知道情况后也忧心忡忡地表示:“皇上,唯今之计,只有将驻扎在长江沿线的万余名水师调拨去谓州训练一阵,熟悉谓州的海上情况和气候等环境,再出兵剿灭这批海盗。” 天衡帝听完后蹙眉问道:“那依闫尚书看,大概什么时候能出兵?” 闫凯成斟酌一番道:“皇上,微臣认为冬季最佳。夏日南海气候炎热, 水师初到谓州,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当地的气候, 熟悉南海地形。此外南海夏秋季节多暴雨、台风,不利于海上作战。” 现在才五月,到冬天还有整整半年,洪国公哪等得了。 这要等下去,他的孙子还有命回来吗? 他立即反对:“闫大人此言差矣,区区几千名海盗而已,怎么扬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雍有几十万大军,每年军费耗资数百万,剿灭这些贼子匪徒不过是抬手之事,关大人您说是不是?” 他很狡猾,还不忘把关潮拉到自己这边。 关潮很头痛,他自然是希望朝廷能够出兵,迅速将这群海盗清剿干净,不然户部主导的海上贸易就没法推进,但他又还没昏头。 “闫尚书,必须得要这么久吗?” 闫凯成郑重地说:“皇上,关大人,洪国公,我朝水师的力量相对薄弱。海上打仗不比陆地,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全军覆没,伤亡惨重,我认为有必要给他们一段时间适应,同时也避开台风频发的夏秋季节。” 这话肯定是不大让人满意的。 唐诗有些惊诧于闫凯成对南部海域的了解。 【瓜瓜,这个闫凯成去过南海吗?这么了解南海的情况。】 瓜瓜:【他就是谓州人氏,从小在海边长大,自然很清楚海上的情况。】 唐诗恍然:【难怪了,我就说嘛,在这信息传播如此慢的时代,没去过很多时候还真难想象夏季台风有多可怕。我记得以前新闻上时常报道,哪里又有台风要来,还有广告牌掉落砸死人、大树刮断压坏车子之类的新闻。】 这还是在陆地上,要是在海上,风浪暴雨只会更大。古代这些时速较慢,船体不是特别大的船只若是不幸遇上台风,那估计只能自求多福了。 瓜瓜:【是的,现代天气预报能够准确地提前预测到台风来临的时间,波及的范围,及时提醒船只避险绕航。但古代只能靠渔民的经验来预判,往往不是那么准确。】 唐诗:【其实闫凯成说得挺有道理的,可惜洪国公救孙心切,关大人也希望能够尽快解决南海的海盗。】 瓜瓜:【他们吃败仗的几率很大。】 洪国公的脸刷地白了,眼巴巴地瞅着天衡帝。 关潮眉心紧蹙,张了张嘴,就差问瓜瓜有没有法子了,还是天衡帝出言打断了他:“诸位爱卿,除了打仗可还有其他计策能平息南海海盗之乱?” 如果战败的几率极大,天衡帝不愿开战,白白死人,还会降低他的威望,若是海战拖太久,于朝廷更不利。 而且他越来越不“听话”,这次还降了傅国公的爵位,傅家肯定对他极为不满,只怕是快坐不住了。这种紧要关头,还是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南海之事为上策。 闫凯成皱眉沉思。 唐诗突然想到:【招安啊!水浒传里不就是把八百里水泊的好汉招安了吗?最后这些人还帮朝廷打方腊呢,看看省了多少力气,还白得一群劳动力帮忙卖力卖命,多划算。】 闫凯成一想,这还是真是个办法。 其实他先前就有这个想法,但怕提出来会引起皇帝的不满。毕竟都还没开战,便跟一群海盗谈和招安,在很多大臣看来,都是很坠朝廷威风的一件事,朝中的反对声浪肯定很多。 但现在皇上先问了他其他法子,福星姑奶奶又提了招安,他再顺势提出,阻力会小很多。 闫凯成恭敬地说:“皇上,除了征战便剩议和,将这支海盗收归己用。户部正在组织商户冬季出海事宜,正好需要一批海上兵力为来往商船保驾护航,何不将这些海盗收编?这些海盗虽不乏亡命之徒,但更多的是走投无路的渔民和当地百姓,为了生计沦为匪盗,他们完全可以转为朝廷的海上卫队。” 当海盗又不是多轻松多光荣的事。 这其实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他们时时刻刻都会面临朝廷的围剿、海盗之间的火并还有商队的反抗,随时都可能丢掉小命。 而且在海上生活,居无定所,随时可能面临台风、海啸、暴雨等天灾的威胁。若有选择,里面很多人肯定更愿在陆地上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 唐诗也赞同:【哎,闫大人这提议好啊。像白阿嫂,她根本就没得选,出身在海盗家庭,长大了只能做海盗或是嫁给海盗。她这样的人才,只是在海上干烧杀抢掠的活未免太可惜了,朝廷要是将她招安了,以后有她护航,这去波斯湾、非洲甚至欧洲都不是梦啊!沿途要遇到海盗,直接让她带队出手,这不比将她留在南海祸害自己人强?】 不太平的可不止是南海,其他海域说不定也有海盗,朝廷需要武装力量,将这批人中那些品行还不错,家中有牵挂的收编了,不就能让他们安安心心给朝廷卖命? 这不比跟派兵去跟他们打仗好啊。 关潮也想到了这点,南海还属于自己的地盘就盘踞着这些难缠的海盗,这要是船队行使到几千里外,没有武力震慑可不行,这个白阿嫂若能为朝廷所用,倒是极好。 而且他看问题的角度很清奇:“皇上,微臣认为闫尚书这提议甚好。若现在从长江一带调集水师前往谓州作战,路途遥远,运费和作战的开支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若是不能一口气剿灭海盗,战争持续,开销将直线上升,国库的压力太大了。若能和谈,则可免去这一大笔开支。” 【关尚书不愧是关抠抠,这时候都还不忘节约银钱。】 唐诗真是服气。 闫凯成又补充道:“皇上,虽是招安,但也需增调一部分兵力到谓州,方可镇住这些海盗匪徒。而且为了能够让他们早日归顺朝廷,微臣私以为可在谓州一带适合靠岸的海岸线边增设巡逻队伍,严查海盗登陆,以截断他们的补给,如此恩威并施,效果最佳。” 海上缺乏新鲜的蔬菜水果和淡水,即便有些小岛能够驻扎,但要满足他们那么多人的各项生活所需,肯定也是要到谓州等附近的城池采购。 一旦上岸,海盗哪是正规军的对手,只要围几个月,这些人保准要妥协。 洪国公也知道闫凯成这主意很好,可要是拖延几个月,他的宝贝大孙子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啊? 他苦兮兮地看着天衡帝。 天衡帝压根儿不看他,直接对闫凯成说:“就按闫尚书说的办。那依你之见,这次去谓州,当派何人带兵前往?” 闫凯成在心里将各地将领的名字念了一遍,衡量再三,正准备举荐,却听天衡帝又开了口:“就让邵驰去吧,传他进宫。” 闫凯成有些犹豫:“皇上,邵驰虽出身将门世家,武艺精湛,但这次跟那些狡猾的海盗斗争,可不只是会打仗就行,微臣认为应派一名老谋深算的老将前去更合适。” 但天衡帝却说:“喻星晖兄妹前阵子搞出了一批火器,可拿去震慑这批海盗,让邵驰去正合适。至于他太年轻,这不还有喻星晖兄妹在旁辅佐吗?他兄妹二人的伪装城府,我相信闫大人应该没异议。” 作为同样被喻星晖兄妹骗过去三年的人,闫凯成能说什么?论心眼和伪装能力,那兄妹俩确实高出不少人一大截,有他们俩在,邵驰恐怕很难上当。毕竟邵驰是去招安的,又不是去打仗。 他没异议,其他人更不会反对了。 于是喻星晖兄妹俩被传唤进了宫。 喻星晖的身体比以前好了一些,这些都归根于皇帝。 皇帝很重视喻星晖,指派了一名太医每个月三次上门给喻星晖把脉,调理身体,还赏赐了一堆滋补的东西,免了喻星晖的早朝。 这吃得好,睡得足,上班时间又短,还有名医根据他的身份准备药膳食补,这身体能不好吗? 所以兄妹俩见了皇帝,连忙跪下谢恩。 天衡帝赐了座,等邵驰,然后吩咐道:“洪国公、关尚书、闫尚书,你等先退下吧。” 洪国公不想退,可皇帝现在明显不待见他,他只能唉声叹气地跟着两个尚书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邵驰才从大营中赶了过来。 人到齐了,天衡帝屏退了左右,并让广全守在了门口。 唐诗一看这情况,又感觉不大妙:【瓜瓜,咋回事?我怎么感觉狗皇帝又要放大招啊!】 喻星月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转眼珠子找了一圈,御书房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啊,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怕冒犯皇帝,她不敢多瞄,赶紧垂下了视线。 天衡帝面色严肃地说:“邵驰,你带四万大军,驻扎在谓州,劝降白家军。若白阿嫂冥顽不灵,一直不肯归顺朝廷,可封锁沿海诸地,截断他们的补给。此外,将军器司打造的火器通通带过去,威慑这些海盗,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邵驰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希望他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些海盗。他自信满满地说:“皇上,既有火器相助,给微臣一万人即可,用不着四万!”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年轻人切忌骄傲自大,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朕多给你一些人手,你若失败,也不必来见朕了。此外,火器第一次大规模在军中使用,效果如何,还待观察,喻星晖身体不好,不宜长途跋涉,让喻星月随大军出征。” 邵驰这下开心了,连忙接下了任务:“微臣遵旨。” 这次跟心上人一起出公差,没有碍事的大舅哥在旁边阻拦,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拿下心上人的芳心,这样回京就能成亲了,免得他爹总是骂他没本事,连媳妇都娶不到。 喻星月也很兴奋,能够受到重用,亲自见证火器在战场上的使用,还能去看看南海的风情,于她而言是一场极为稀奇的体验。 天衡帝很满意两人的态度,又道:“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喻星月你去做。朝廷要招安白阿嫂,你出面会更有说服力,只要白阿嫂愿意归顺朝廷,为朝廷效力,朕可封她做将军。至于她麾下的海盗,既往不咎,只是归顺后必须遵从大雍律法,不可再行烧杀抢掠之事,否则按律处置。” 女子当官历来很少。 朝廷的招降白阿嫂未必会信,但若是有喻星月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想要说服她将变得容易很多。 唐诗啧啧:【瓜瓜,狗皇帝好狡诈啊。把喻星月小姐姐一个人当两个人用,还只发一份薪水,奸商。】 瓜瓜赞同:【皇帝确实心眼子贼多。】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天衡帝的下限。 喻星月接旨后,天衡帝又严肃地说道:“还有一事,朕要交给你二人。若启州玉真郡主来信求助,邵驰你当义不容辞,星夜兼程,立马前去支援!” 邵驰很震惊:“皇上,东越国又要来进犯我朝边境了吗?微臣请求出战,不灭东越誓不归!” 唐诗也很意外,难道又要打仗了?没听说啊。她赶紧翻八卦,等看完后,她非常无语。 【吓死我了,还以为启州又打起来了呢。】 【邵驰想多了,现在鸿胪寺卿国兴贤可是东越国的座上宾。他送的几名道士非常受东越国皇帝信赖,那老皇帝如今天□□都不上了,整日跟着道士们修仙问道炼丹求长生,哪有时间开战啊。】 【果然啊,越是有权势的人越怕死。老皇帝把丹药当饭吃,就他那破身体,感觉撑不了多久就要挂掉,他还有那么多儿子,到时候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打仗是不可能再打仗了……咦,不对啊,既然启州打不起来,那皇帝让邵驰帮助玉真郡主干什么?】 瓜瓜幽幽提醒唐诗:【宿主,你忘了还有个姚远,那可是狗皇帝的心腹大患。】 唐诗秒懂:【我明白了,皇帝是不是打算趁着东越国无暇他顾的时机,让玉真郡主跟邵驰里应外合,干掉姚远,这样傅家傅太后就不足为惧了?】 邵驰大吃一惊,顿时明白只是招降几千海盗而已,为什么皇帝会让他带四万大军,而且还将军器司几个月打造的火器全部给他带过去了。 原来皇上是准备借着招降海盗的名义在启州附近陈兵。 谓州距启州只有两百多里,日夜兼程,只需两天便能到达启州。 只怕谁都想不到,他这次带兵去谓州招安的最终目标是拿下启州的兵权。 天衡帝确实是这个打算。今天闫凯成说要派兵去谓州后,他就意识到机会来了。玉真郡主虽能吃苦也有胆魄,但到底是个女子,而且去启州的时间太短,哪怕有他安排人暗中相助,如今也只掌握了启州极小一部分势力。 姚远在启州经营二十多年,势力遍布军中,即便玉真郡主能暂时掌握军权,那也要对军中的中上层将领进行一次清洗,所以势必得引入一批效忠朝廷的兵力才能镇住场子。 邵驰带兵去正合适。 他父亲一直是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中立派,始终不曾倒下傅家,也不愿与傅家为伍,邵驰的忠诚相对经得起考验。 而且为了保证邵驰的忠诚,他还上了另外一层保险,那就是把喻星月派去跟着他出征。 邵驰对喻星月的心思人尽皆知,喻星月很大程度上能影响邵驰的决定。 而他这个皇帝对喻星晖有恩,还给了他们兄妹施展才华的机会,喻星月必然是希望他的皇位能长长久久地坐稳,如此一来,他们兄妹才可继续在朝为官。 此外,邵、喻两家的亲眷基本都在京城,就是为了京中家人的安危的,喻星月也不可能背叛朝廷,她也不会容许邵驰有别样的心思。 只是这事他本打算等启州之事快要爆发时再告诉邵驰,如今被唐诗点破,也只能先交代了:“两国暂时无战事,但启州过几个月说不定有一场巨变,你一切都听玉真郡主的安排即可。届时,朕会提前命人给你送去兵力调动的旨意。” 邵驰明白了皇帝意思,连忙表忠心:“微臣绝不会负皇上重托!” 该讲的讲完了,天衡帝摆手:“下去吧,最后一件事,你们出宫后谨言慎行,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邵驰和喻星月兄妹连忙点头,心情激动又紧张地出了御书房。 刚走到宫门口,旁边就窜出一道人影拦在了邵驰面前。 邵驰蹙眉:“洪国公,您这是做什么?” 洪国公哭得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邵小将军,你一定要帮老头子,老头子的孙子被那海盗抓了,你帮我将他赎回来好不好?” 邵驰公事公办地说:“洪国公,我这次就是奉皇上的命令前往谓州招降这些海盗,自然也会将洪公子以及其他二十七名被海盗掳走的官兵救回来,洪国公您就回去等好消息吧。” 洪国公要是能等几个月也不会特意守在这等他了:“不行,邵小将军,我们家玉民从小就没吃过苦头,如今落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手中,还不知道会受多少折磨,邵小将军,你就帮帮忙,先救救我孙子吧。” 邵家家风严谨。邵父对邵驰要求一直很严格,时常教导他好男儿当顶天立地,要有所担当。所以他一直看不上洪玉民,现在洪国公还要纠缠,逼着他承诺先救洪玉民,邵驰不耐烦了:“洪国公,我这都还没去谓州呢,那边什么情形要去了才知道。而且这一路过去,恐怕就得花两个月,说不定我还没到谓州,您孙子就被放出来了呢。您放心,要是我去还没放人,我一定跟这些海盗协商,先将朝廷的人放了。” 见洪国公还要纠缠,喻星晖咳了一声道:“洪国公,皇上命邵小将军即可就去点兵,明日出发。这时间紧迫,若是多耽搁一日他就要迟一日到达谓州,将会让洪公子多受罪。” 洪国公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这才不拦人了。 唐诗看完这八卦,对洪国公特别无语。 【洪玉民到底给洪国公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让他为这个孙子如此奔波。】 【天啊,他嫌邵驰太慢了,安排了四个心腹,携带了五万两银子请了个镖队前往谓州,准备自己派人去赎他的大孙子。他可真牛!难怪洪玉民是扶不起的阿斗呢,有他这么无底线的惯着,洪玉民能成器才怪了,这洪国公府是没救了。】 洪国公平时看起来挺狡猾的一个人啊,怎么在遇到他孙子的事上就理智全无了呢? 哎,只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吃完洪家的瓜,不知不觉又到晚上了,然后唐诗震惊地发现,周才人又来了,还是如昨晚那般打扮得极为朴素低调。 以前唐诗还觉得她跟周才人一样都是小透明,还曾有过交好的意思,但昨晚的事情发生后,唐诗简直不敢直视周才人的眼睛,太尴尬了,发现同事开假车骗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唐诗又想骂人。 【今晚还要来啊,狗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天衡帝心情倒是颇好,询问唐诗:“这里没有外人,小俞坐下一同用膳吧。” “谢皇上,小的不饿。”唐诗拒绝,跟他们俩一桌吃饭,她要消化不良。 这饭吃得跟昨晚一样久,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照旧全程无交流,跟演一出默剧似的,然后便开始重复昨晚的流程。 再次被拉进内室,听着周才人妩媚得腻人的叫声,唐诗又羞又恼,这都什么事啊。 她忍不住问:“皇上,这……这事还要持续多久啊?” 天天晚上都来这一遭,她的脸皮顶不住啊。 也不知这两人为何能如此淡定地面对这尬的要命的假车。 天衡帝坐到床上,露出胸前大片紧实光滑的肌肤,冲唐诗笑了笑:“到周才人怀孕吧。” 唐诗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使劲儿掏了掏,怀疑地看着天衡帝:“皇上,您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周才人怀孕吗?” 【瓜瓜,狗皇帝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他不会觉得周才人一个人嚎几嗓子就能怀孕吧?应该不至于这么白痴吧。】 天衡帝微微挑眉,眼神饱含深意:“朕确实不知,要不爱妃你教教我?” 第075章 “教……教你?”唐诗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是真的被天衡帝的放飞自我给震惊了。 【瓜瓜, 啊啊啊,狗皇帝好骚,他, 他在撩我吧?】 瓜瓜还没回答, 天衡帝已经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握住她的肩膀, 垂眸专注地望着她,语气带着蛊惑:“对啊,你不是挺心疼周才人的吗?你教我,就不用辛苦周才人每天晚上过来了。” 唐诗的脸瞬间爆红,不敢看他带着诱惑意味的眸子,下意识地垂头,入目是散发着热气的结实胸肌, 再往下八块腹肌在纯白的布料间若隐若现。 唐诗脑中轰地一下炸开,手忙脚乱地推开他, 疾步退后, 紧紧贴着墙壁, 磕磕绊绊地说:“你……你说什么?我, 我听不懂,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说完飞快地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两臂一圈吗,头埋了进去。 她睡着了,看不见,听不见, 什么都不知道。 天衡帝看着她这掩耳盗铃的举动,哭笑不得, 真不愧是属乌龟的,没壳她都能马上给你造一个壳出来。 罢了,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天衡帝取下挂在木架子上的披风,盖在了唐诗身上,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不舒服就到床上睡,你不愿意,朕不会碰你。” 唐诗心里突然感觉酸酸涨涨的,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情绪忽地低落了下来。 她还是不敢冒头吱声,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天衡帝看了她几息,轻轻摇头,吹灭了蜡烛,爬上了床。 瓜瓜看完全程,都服了:【宿主,你真怂!】 唐诗心里本来就有些不得劲儿,听到瓜瓜的嘲讽,很不服气:【你不怂,那你刚才为什么装死,一直不理我?咱们俩大哥不说二哥好吧。】 瓜瓜不承认:【宿主,不是我不想理你,是我刚才被屏蔽了。】 唐诗不解:【不对啊,刚才又不是在床上。】 瓜瓜一本正经:【和谐社会,脖子以下都不能出现,刚才系统检测到,狗皇帝想睡你,就把我给屏蔽了。宿主,你明明挺馋狗皇帝的□□,干嘛不顺水推舟睡了他?】 唐诗无语:【瓜瓜,你变成个不正经的瓜了。】 瓜瓜已经很了解唐诗了:【宿主,你转移话题的技巧真烂。】 唐诗被戳破,很是泄气,小声说:【他要只是想跟我来场露水情缘就好了。】 瓜瓜:【狗皇帝不想跟你只是露水情缘,那就是想跟你夜夜笙歌?这睡一次跟睡一百次有区别吗?】 唐诗无言以对,瓜瓜到底是系统,不是人,没有人类的感情,在它看来男女之事就跟动物发情□□没什么两样。 【走肾跟走心的区别,懂吗?】 瓜瓜总算明白了:【宿主,狗皇帝喜欢你!这不很正常吗?有选择的男人要睡肯定也睡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肯定不愿意睡啊。】 唐诗有些烦躁:【这么简单就好了。】 天衡帝最近太反常了。 最反常的是将他的秘密一点点展示在她面前,很多事情根本就不应该是她这样一个后宫妃子或是小太监该听该看的。 唐诗是怂,而且比较迟钝,但她不傻。这些秘密可是关系着皇帝跟太后斗争的结果,也就是说会关乎他的生死权势,他都半点不避讳地让她知道,这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而且都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了,他还能放她走吗?这家伙可真阴险狡诈。 瓜瓜搞不懂唐诗的纠结:【你就当谈个恋爱啊,谈不拢最后就拜拜。】 唐诗:【你说得轻松,皇帝可是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小命,我跟他谈恋爱轮得到我说分手吗?我怕哪天说拜拜他会把我噶了。但凡他是个什么世子、小将军或者穷书生,我就不怂了。瓜瓜啊,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狗皇帝哪儿都好,就是出身不好。 跟他谈恋爱风险太大了。 谈恋爱吗?谈崩掉脑袋的那种,光想想,唐诗就萎了,什么绮丽的心思都没了。 瓜瓜纠正:【宿主,你说错了,明明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唐诗偷偷翻了个白眼:【那还有一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你咋不说。我说瓜瓜,你到底站谁那边的?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敌人派来的卧底。】 瓜瓜正经地说:【我当然是站宿主你这边的。宿主,你太悲观了,我看文学作品里很多歌颂美好爱情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大学生不应该更憧憬爱情吗?】 唐诗幽幽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来的吗?我爸姓沈,我妈姓田。】 不等瓜瓜回头,唐诗自己给了答案:【因为恋爱那会儿他们感情特别好,田女士非常喜欢唐诗,几乎把整本唐诗都背下来了,沈先生为了讨她的欢心就给我取名唐诗。你看多么美好的爱情,相爱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后代的姓氏都不在乎。】 【很小的时候,每次出去别人问起我为什么不跟爸爸姓也不跟妈妈姓时,田女士总会骄傲地说因为她喜欢唐诗,老公就给孩子取名叫唐诗。】 瓜瓜虽然不懂人类的感情,但它知识储备丰富,一听就知道后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连忙道:【宿主,你要不想提就别提了,都过去了。】 唐诗苦笑了一下:【没事,反正现在也睡不着。这些事除了你,恐怕也没人愿意听我唠叨。】 瓜瓜:【宿主,我认真听着。】 唐诗的心里忽觉一暖,若是瓜瓜有实体该多好,她这一刻好想摸一摸它。 【其实也没什么,就很俗套的故事。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俩的感情开始变淡,三天两头吵架,田女士嫌沈先生没出息,沈先生嫌田女士不够贤惠,两人都埋怨对方,觉得遇到对方,跟对方组建家庭是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吵了一年多,两人总算是放过彼此决定离婚了,划分财产还好,但到了我这个曾经的爱情结晶的归属时,两人又吵了起来。】 【他们谁都不想要我,但又不愿意将我给对方,很矛盾吧。我成了他们俩较量的工具,后来,他们决定共同抚养我,给我找了所寄宿学校,上学的时候就呆在学校里,放学一天呆在父亲那,一天呆在母亲那。】 【刚开始,他们为了显示比对方更疼爱我,每次都带我去吃大餐,给我买各种玩具,陪我去游乐场,然后问我,爸爸还是妈妈对你更好?你更喜欢谁?】 虽然那时候他们给了她很多的东西,但她却感觉他们对她的爱正在这种比较中一点点消失,很快她的预感就成了真。 【第二年,他们各自找了新的对象,先后组建了新的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我便成了他们俩都想甩手的烫手山芋。】 她似乎是他们那段不愉快的婚姻留下的旧物,看见就令他们厌烦。 每逢寒暑假、国庆节这样的节假日,学校里不能再住人时,她就会像皮球一样被他们俩踢来踢去,爸爸家住一星期,那妈妈家也要住一星期,若是多出一天,就就一家半天,谁都不“吃亏”。 她的生活费、学杂费,哪怕是五十块,两人也要平摊。她得跟两人打电话,同样的话说两次,然后才能拿到这笔钱。 这还算好的。 等她上高中的时候,沈先生跟着人做起了宠物用品的生意发了财,一家住上了大别墅,他老婆还生了二胎。 田女士心里不平衡了,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拖延生活费、学杂费。有次学校要交一百块的资料费,她给田女士打电话,田女士说最近手头紧,让她先找沈先生要,下次再她给。 唐诗只好打给了沈先生。 电话是沈先生的妻子接听的,她温温柔柔地说知道了。等挂断后没多久,沈先生给她转了五十块。 唐诗看着那五十块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五十块对他们双方而言都不过是洒洒水的小钱,不够田女士打两圈麻将,也就沈先生的一包烟钱,可他们都不愿意给她这个所谓的女儿。 那一刻她才终于抛弃了对他们的幻想,真真切切地明白,他们早就开始了新生活,不要她了。在他们的心目中,她只是累赘,包袱,那一段不美好的青春留下的伤疤,如果可以擦掉,他们恐怕都恨不得能将她抹去。 唐诗想起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那段在两个家庭辗转奔波,在哪儿都是外人的格格不入生活,苦笑了一下说:【瓜瓜,你看爱情多不可靠啊。】 他们爱的时候是真相爱,谁不说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蜜里调油。可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甚至视对方为仇人。 瓜瓜:【宿主,你还有我呢,瓜瓜很可靠。要是哪天狗皇帝欺负你,我一定帮你欺负回去,带你跑路。】 唐诗感动地说:【谢谢瓜瓜,爱你。】 “皇上,轻点……皇上……” 周才人销魂的叫声将低迷感动的气氛一下子打破了。 唐诗悄悄抬头往外面瞅了一眼:【周才人还在叫呢,瓜瓜,都多久了?】 瓜瓜:【叫了快半个时辰了吧。】 唐诗佩服:【她嗓子可真好,也真够给皇帝面子的,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狗皇帝有这么猛吗?】 瓜瓜一本正经科普:【据统计,男性行房时间一般在五到二十分钟,当然也有例外的,狗皇帝,目前还没搜查到他的数据。】 唐诗懂了:【周才人为了皇帝的面子,可真是太卖力了,工资高点也是应该的。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消停啊,我有点困了。】 瓜瓜:【昨天她叫了快一个时辰,所以粗略估计还有一刻钟到半个时辰才会停下来。】 唐诗服了:【她嗓子吃得消吗?太敬业了,这个钱也不好赚啊。】 好在周才人也知道可持续发展的道理,叫一阵停一会儿。唐诗靠在桌子上,边听她嚎叫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本该早就进入梦乡的天衡帝掀开被子起来,抱着唐诗放进了热乎乎的被窝里。 瓜瓜还没忘记白天唐诗的抱怨,连忙疾呼:【宿主,醒醒,宿主,狗皇帝又把你抱上床了。】 “聒噪!”天衡帝冷冽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响起。 瓜瓜吓了一跳,在说它吗?不会吧,不会吧。 它吓得安静下来。 好在天衡帝放下唐诗后,拉开门对周才人说:“够了,不用这么久,让广全安排人送你回去。” 赶走周才人,他也没回寝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瓜瓜见人走了,一直没再回来,舒了口气。 【真是吓死本瓜了,原来是说周才人啊。】 好想找宿主吐槽,可惜宿主现在被屏蔽了,它喊不了。 第二天,唐诗起床后,瓜瓜就疯狂跟她吐槽。 【宿主,昨晚狗皇帝把你抱上床时,我可是叫了你好久的哦,你自己没醒。对了,本瓜可以保证,狗皇帝没占你便宜,他把你放床上就去了御书房。】 一回生二回熟,唐诗打了个哈欠,淡定地说:【知道了。】 瓜瓜:【宿主,还有个瓜吃不吃?】 唐诗揉了揉眼睛:【什么瓜?】 瓜瓜:【昨晚亥时末,皇帝就把周才人赶回去了。广全特意找了一顶轿子,将周才人抬回临华殿的,今天上午宫里都传遍了,昨晚皇上太粗暴,折腾得周才人下不了路。】 唐诗:…… 【皇帝散布的流言吧!】 瓜瓜吃惊:【宿主,你还没翻八卦啊,你怎么就知道了?】 唐诗得意地说:【除了皇帝,谁干这种事?要没他推波助澜,这种消息能传这么快?】 也不看看后宫才几个人。 她现在被拘在承乾宫,啥事都干不了,殷书桃身体不好,听说这两日天天请太医过去,哪有那个心力搞事啊,安嫔现在比她还老实,足足有四个月没踏出长秋殿一步。 就剩燕嫔、淑妃、李昭容三个,燕嫔要有这个能力也不会三天两头跑承乾宫来碰壁了。淑妃和李昭容好像佛系了,天天想找妃嫔组局打牌,可惜回回都凑不起人,悲催得哦。 【淑妃、李昭容她们打叶子牌有彩头吧?】 瓜瓜:【宿主,那肯定,这两个主都不缺钱,除了宫里的这份,皇帝和太后的赏赐,娘家还经常补贴她们。】 唐诗:【我还没玩过钱的呢,真想跟她们打打牌,你说我一会儿跟皇帝说,成吗?】 瓜瓜无语:【宿主,你不是说赌博是万恶之首,深恶痛绝的吗?】 唐诗强词夺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玩一颗珍珠的输赢。】 瓜瓜:【宿主,你飘了,你以前可是一文钱都舍不得的。】 一人一瓜打了好一阵子的嘴炮,最后还是东来过来他们才消停。 东来是请唐诗过去用膳的,天衡帝在等着她。 唐诗看了一眼时间:“皇上现在都还没用膳吗?” 东来笑道:“回娘娘,今日不用早朝,昨晚事情比较多,皇上忙到很晚便在御书房歇下了,今日也起得比较晚,请娘娘一道过去用膳。” 唐诗赶紧起来换好衣服,戴好面具,跟着东来去了膳厅。 天衡帝果然在这等着她了。 当皇帝的就是脸皮厚城府深,昨晚还撩她,今儿见到就跟没事人一样,特别正经:“朕一个人用膳没什么胃口,小俞你陪朕一起用膳吧。” 唐诗看到满桌子的丰盛早餐,很痛快地答应了,过去二十年的经验告诉她,跟什么过去都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有白食不吃是傻子,而且吃饭就不用想着怎么应付皇帝了。 皇帝看着她坐下来就埋头吃饭,除了谢恩,一个字都没多说,也从头到尾都没敢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又缩回乌龟壳里了。 这只乌龟真是胆小,但凡有丁点风吹草动就缩了起来。 罢了,慢慢来,别操之过急。 他也拿起筷子吃饭。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没有多说话。 饭后,天衡帝对唐诗说:“陪朕走走,消消食。” 散步嘛,这个好,养生,唐诗欣然同意。 五月天,气温比较高,宫里的树木也繁茂了起来,可惜就是不多,太极殿和承乾宫更是一棵树都没有。现在出来走走还行,再过一两个月,这个时间出来闲逛就太晒了。 两人就在承乾宫里走了几圈,眼看唐诗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天衡帝喊了停:“回御书房吧。” 回去照旧是批奏折,当皇帝似乎总有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大臣。 这不,天衡帝一本奏折还没批完,广全就来报:“皇上,刑部葛尚书求见。” 天衡帝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 唐诗的注意力也从手上的奏折中转移,悄悄对瓜瓜说:【我感觉葛大人走到哪儿,案子就跟到哪儿,别是又有什么案子吧。】 葛经义进来就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哪是案子跟着他跑啊,分明是他根据福星姑奶奶和瓜瓜的话追着案子跑。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情想这些了。 行完礼后,葛经义神色凝重地说:“皇上,今日京兆府传唤了关潮关尚书。他的侄媳妇毛氏到京兆府告状,堂上,毛氏哭得梨花带雨,说是关尚书趁着她丈夫不在家,强迫她行苟且之事,她不甘受辱,几度想要寻死,又不甘心贼子奸人逃脱,故而豁出颜面到京兆府告状,求官府给她一个公道。” 这事要是落实了,关潮就废了,革除官职不说,还得坐牢。 天衡帝表情也冷了下来,问道:“京兆府的审判结果是怎么样的?” 葛经义如实道:“回皇上,那毛氏说得有模有样的,又哭得惨,围观百姓都觉得她一个弱女子没必要自毁名声来构陷关尚书……” “证据呢?柴亮总不能凭毛氏一张嘴就判定关潮有罪吧?”天衡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葛经义说:“关府一名看院子的家丁出来作证,证实有一次关尚书喝醉之后确实曾对毛氏有不轨的举动,此外关尚书的侄子关兴腾也作证说关尚书一直觊觎毛氏的美色,有次喝多了还曾说以毛氏之姿配关兴腾委屈了。” “除了人证,毛氏还拿出一副画,是她的半裸画像,上面留有关尚书的印章和题字,字迹经辨认是关尚书的。” “柴大人觉得此案颇为棘手,因此差人寻刑部的帮忙。微臣已经派了刑部的官员前往关大人家搜集线索,调查关兴腾和毛氏,微臣则先进宫向皇上禀告此事。” 当然最要紧的是葛经义指望从唐诗这儿抄答案,以尽快解决此案,否则时间拖久了,不管关潮是否真的清白,他都很难挽回名誉了。 唐诗惊呆了。 【不会吧,关潮平时看起来蛮正经的一个人,私底下作风这么……这么荒唐的吗?】 葛经义也不大相信,毕竟同朝为官二十多年,彼此也算是了解,关潮这人最爱银子,并不留恋女色。 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能根据自己的亲属偏好去盲信对方。他们得找出证据,不光是证实关潮的罪行,还是还他一个清白。 “皇上,微臣还发现了一个现象。关尚书的事爆发得突然,他都是被叫去京兆府才知道毛氏状告他的,但京城不少百姓已经知道了。上午微臣去京兆府的时候,京兆府衙门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是奔着这桩丑闻来的。” “除此之外,微臣回到刑部时也听一些差役在议论此事。他们是从大街小巷中听来的,听说街上有不少人在传这事。此事发生至今不过半天时间,发酵得太快了,微臣疑心这里面有猫腻。” 天衡帝眉心紧颦:“既觉疑惑,那就派人去查,是与不是,查查便清楚了。” “是,微臣遵命。”葛经义连忙应道,眼皮子则悄悄抬起看向埋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唐诗。 福星姑奶奶啊,你平日里不是挺多话的吗?你这会儿倒是给个提示啊。 第076章 唐诗心里的疑惑其实比葛经义还多。 【瓜瓜, 怎么回事,毛氏状告关尚书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瓜瓜:【不知道, 我也没被屏蔽啊。】 那就奇了怪了, 唐诗赶紧往前扒,顺便问瓜瓜:【毛氏今天状告关尚书强迫她, 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瓜瓜:【前天晚上。】 唐诗赶紧找到前天晚上关潮的行踪:【他前天晚上还真喝了酒,很晚才回去,在东侧院的假山旁遇到了哭哭啼啼的毛氏。毛氏哭诉关兴腾又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没回府云云,关尚书安慰了她两句并表示会派人去找关兴腾,然后就回了书房。】 【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幽暗的假山旁,半遮半掩, 毛氏又低声啜泣,这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真真假假掺和到一块儿, 难怪关尚书解释不清楚呢。】 知道关潮未行不轨之事, 葛经义松了口气。 他可不希望老友晚节不保。只是关潮的清白光他和皇上知道还不够, 正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也是能杀死人的,如今京中的流言已经很难听了,持续发酵下去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 至于官府出来澄清,给关潮清白更不可取。他们现在拿不出切实的证据,百姓反而会觉得他们这是官官相护。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出证据证明关潮的清白,偏偏这玩意儿最难找。男女之事, 女方处于天然的弱势,若是一口咬定是关潮不轨, 他们也没法证明其清白。 而且因为这事对女人的名誉影响更大,大部分人下意识地会选择相信毛氏,毕竟没人拿自己的名誉和下半辈子开玩笑。 葛经义思忖片刻,决定从关兴腾入手:“皇上,还有一事,微臣甚是疑惑,关尚书的侄子从小丧父,母亲改嫁,是关尚书将他抚养长大的。他为何要站出来指认关尚书?正是因为他的指认,让不少人觉得关尚书有罪。” 毕竟是亲侄子,他的话在大部分吃瓜群众看来要可信得多,因此更加没人相信关潮是无辜的。 天衡帝睨了葛经义一眼,哪是问他这个皇帝啊,分明是在套路旁边那只缩头乌龟。 关潮执掌户部,今年户部又推行了一系列改革,这个时节又处于青黄不接之时,关潮不能有事,不然很多计划都要搁置。 因此没有犹豫,天衡帝就很配合地说:“这个关兴腾确实可疑,派人好好查查,看看他到底是大义灭亲,又或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们俩这番话果然勾起了唐诗的兴趣。 唐诗边翻八卦边跟瓜瓜嘀咕:【说到底,要么是因为利,要么是因为仇。不过关尚书倒了对关兴腾没什么好处啊,至于仇就更不至于了,两人可是亲叔侄,难道他亲爹是关尚书杀的?】 瓜瓜都没唐诗的脑洞给吓了一跳:【宿主,没这回事,你看这里就明白了。】 唐诗看完后直接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关尚书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侄子?基因真是个神奇又玄妙的东西啊!那毛氏哭哭啼啼几句说自己被欺负了,他竟然就信了,然后跟着毛氏气愤地跑到衙门状告关尚书,这可真是个好侄子啊。】 【他的智商呢?就这么喜欢往脑袋上戴绿帽吗?】 瓜瓜:【其实他不傻呢。宿主,你知道他怎么娶到的毛氏吗?】 唐诗催促:【瓜瓜,你别卖关子了,赶紧直接说,我懒得往前翻。】 瓜瓜:【六年前,关尚书奉先帝的命令去了一趟江州公干。正巧关夫人的母亲七十大寿,关夫人便携了孩子跟关尚书一同回了江州给母亲过寿,关府就只剩关兴腾这一个主子。】 【正巧关兴腾结识了毛氏,毛氏出身七品官宦之家,长相漂亮,俗话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毛氏有条件嫁个门第高一些的人家。但毛家从外地进京没几年,毛父又是个武将,他们家没有门路,想要高攀也不是很容易。】 【因此得知关兴腾是上尚书府的大公子后,毛氏非常满意,很快就跟关兴腾打得火热,怕关兴腾变卦,她还去了关府好几次,两人的事在毛氏娘家以及附近邻居亲朋中都传开了,都知道她要嫁进高门了。】 【就在这时候,关夫人从江州回来了,正巧碰到毛氏在关府,两人一打照面,毛氏才弄清楚关兴腾的身份,直接傻眼了。】 唐诗都无语了:【这简直是一对卧龙凤雏。她该庆幸关兴腾好歹是关尚书的侄子,要是个管家的儿子,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瓜瓜:【可关兴腾不是个读书的料,考了十几年都没考上秀才,眼看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关尚书给他在户部弄了个差事,九品的芝麻小官。这比毛氏父亲的官职还低,而且因为没有功名关兴腾升迁也极为困难。】 唐诗明白了:【毛氏被骗婚了,肯定对关兴腾不满。其实也不错啊,九品官也好歹是国家公务员,吃皇粮的。你看清北学霸要做个城管都得过五关斩六将,笔试面试来好几拨。关兴腾要不是有个好叔叔,这等的好事哪儿能轮到他啊。】 【不过这跟关尚书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瓜瓜:【因为骗了毛氏,关兴腾心里有愧,所以一直对毛氏言听计从,婚后毛氏说什么他都相信。】 唐诗明白了,所以毛氏跟他一哭诉说关尚书欺负她,这关兴腾二话不说就信了。但你要说他有血性吧,他也没直接跑去暴打关尚书一顿。 都不知道说这人什么好。 葛经义没见面都大致了解了,关尚书的这个侄子就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糊涂虫,拎不清轻重,好色贪花,耳根子软。 所以他是真的相信抚养教导自己长大的叔叔会欺负毛氏,他的在堂上的证言完全发自他的内心,想从他这边寻找突破口恐怕没什么用。 不过还是要查,最好将关潮曾经对他的好查出来,回头替关潮澄清的时候将这个事也一并道出,让大家看看这都什么白眼狼,也能转移百姓的注意力。 关兴腾这里没什么线索,那只能往毛氏和那个家丁身上查了。 这两人肯定有问题,家丁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做伪证诬陷主子那可是大罪,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还有毛氏,她一介女子站出来状告关潮,不管这事最后什么走向,她的名声都毁了,若说背后没人主使葛经义是一万个不信。 想到这里,他拱手道:“皇上,微臣先下去查案了。” 天衡帝点头,递了一张纸给他:“尽快将案子查清楚。” 唐诗抬头瞟了一眼,但天衡帝将纸折叠了起来,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 她有点点不爽:【狗皇帝啥意思?前几天还什么都巴不得我知道的样子,今天又藏着掖着,他跟葛大人有什么小秘密不能说的啊。】 瓜瓜:【宿主,你好酸啊。】 唐诗恼羞成怒:【你才酸,瓜瓜你会不会说话?狗皇帝当着我的面跟葛大人传小纸条,这不明晃晃防着我吗?】 葛经义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了唐诗一眼,很快他就接到了天衡帝的一记眼刀子。 葛经义连忙告退。 送走了他,天衡帝心情不错,问唐诗:“中午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准备锅子吧?” 唐诗很想硬气地拒绝,奈何肚子不争气:“吃。” 【可惜了,没有辣椒,每次都清汤的,真怀念麻辣的那种香味啊。】 辣椒?她已经念过好几次了。天衡帝记在心中,回头让人在民间和海外找找,也只有吃的能吊着这只缩头龟不跑路了。 葛经义出了宫,在马车上打开了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床上、茅房这类地方可屏蔽瓜瓜的探查。 还能这样? 纸条应该也能吧,难怪刚才唐嫔娘娘会抱怨。 葛经义当即明白皇帝为何要给他传纸条了。 这是提醒他,毛氏背后的主谋应该是猜出了瓜瓜功能大致受到的限制,所以有针对性地下手,导致瓜瓜和唐诗也不清楚幕后之人的身份。 虽说现在他也不清楚,但皇上这句话给他指明了方向。幕后之人要么是通过书信给毛氏传信,要么便是在床上和茅房跟毛氏商议好的。 葛经义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么大的事,单凭一两封书信,毛氏不可能会轻易答应。所以毛氏身边的人嫌疑很大,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她在私密场合见过的人也非常有嫌疑。 回到刑部,葛经义当即吩咐属下:“来人,去查毛氏的娘家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尤其是其父兄。此外,你们再去查查毛氏身边的丫鬟,尤其是最近一两年内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还有关府内这两年进的新人,再仔细查查最近一段时间毛氏的行踪。” 三队人马出发。 葛经义又招来一个得力干将去仔细查查指证关潮的那名家丁。 布置好这些,他去了一趟京兆府。 京兆府,柴亮头都大了。 见到葛经义,他连忙迎了上来问道:“葛大人,你这边可有消息?” 葛经义轻轻摇头:“不过已经派人去查了。关尚书呢?” 柴亮苦恼地说:“在京兆府的大狱里呢,我让他回去,他不肯,说自己现在是嫌犯,就该呆在狱中,清清白白地出去。我刚从大狱中回来,问过他详细的情形了,他说前晚他喝了酒回家遇到毛氏,毛氏哭得梨花带雨还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扑,他觉得不妥赶紧避开,只简单说了两句就赶紧去了自己的书房,此后再也没见过毛氏。” 葛经义眼睛一挑,还有这一出啊。 看样子毛氏最初的计划恐怕是引诱关潮造成既定事实,再来个捉奸成双,奈何关潮没上钩,她怕引起关潮的怀疑,也没敢做得太明显。 事到如今,这事的关键还是在毛氏身上。 葛经义心里很快就有了方案:“毛氏和那家丁呢?” 柴亮无奈地说:“放回去了,本来我是想将他二人留下来再盘问一圈的,奈何外头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还有人质疑官府想袒护关尚书,我只得先放他二人回去。” 葛经义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我刚才进宫,还有来京兆府的路上,四处都有人在议论这个案子,连我们刑部的很多差役都听说了这事。柴大人,我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故意散播这则流言,给京兆府给朝廷施压。” 事情闹得越大,朝廷越是不可能“袒护”关潮,毕竟皇上也要脸。 柴亮皱眉:“还有这等事?” 他刚才一直在审理案子,案子暂告一段落后,他又送关潮去大狱,还没时间了解外面的情况。 “这样,我安排一些衙役换上便服去走访走访,看这流言的源头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葛经义点头赞同:“此外,但凡发现煽动百姓,故意散布这些流言的悄悄抓回来审讯,兴许能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使。即便不能,也能遏制谣言,但这事需做得隐蔽,别被人发现了。” 柴亮颔首:“还是葛大人想得周到。” 他立即派了一批衙役去办这事,然后又吩咐仆从上了热茶,招呼葛经义:“葛大人,关于这个案子,你还有什么想法?毛氏始终咬定关尚书欺负了她,恐不大好办。” 葛经义微微眯起眼:“柴大人,我这有一招,你要不要试试?” 柴亮压力很大,听到这话当即道:“哦,葛大人说来听听。” 葛经义附在柴亮耳朵边低语了几句,柴亮眼睛蹭地亮了起来,马上吩咐两个衙役:“去,将那关塔叫来,本官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毛氏红肿着眼睛,被关兴腾搀扶着离开了京兆府。 路上,不少百姓对她指指点点,有同情的,有说闲话的,她缩在关兴腾怀里,瑟缩发抖,语气哽咽:“夫君,妾身是不是做错了?让你为难了?” 关兴腾紧紧握住她的手:“哪里的话,是为夫没保护好你,娘子,这不是你的错。” 毛氏抬起水汪汪的无辜眼睛望着他:“夫君,你待我真好,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娘子,走,咱们回家。”关兴腾带着毛氏回到了关府。 只是迎接他们的是闭门羹。 老管家一脸寒霜,直接将他们的东西丢在了门口:“呸,养不熟的白眼狼,拿起你们的东西滚。” 关兴腾不可置信:“龙伯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老管家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老爷用俸禄和赏赐买的,可不是关家的产业,关家的根在江州,想要你回江州要去。” 关兴腾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在关府住了二十年,下人们都喊他公子,他早将自己当成了这府中的一员,可如今管家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赶他走,他脸上挂不住,气哼哼地说:“你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我要见婶娘,你让开。” “这就是夫人的意思。毛氏的嫁妆都在这里了,自己清点好,别过几天又来污蔑我们关家贪墨你的嫁妆。至于你,你当年只穿了两身衣服就到关府,吃的用的,乃至于你娶媳妇下的聘礼都是关府准备的,夫人也不要你还回来了。你们但凡还要点脸就别赖在关家,以后我们关家没你这门亲戚。”老管家说话毫不客气,就只差说他恩将仇报了。 关兴腾除了在仕途上不如意,在生活中还真没吃过什么苦头。 而且因为关潮的关系,走出去,不少公子哥也让着他。 他自视甚高又好面子,如今被人明晃晃地赶走,也不好意思留下,哼了一声:“走就走,你们可别后悔。” 说完拉着毛氏就要走。 毛氏咬了咬唇,没有动,目光落到地上那堆嫁妆上:“这些东西咱们怎么处理?” 总不能不要了吧?那里面可是有家里给她置办的嫁妆,还有当初关府的聘礼,加起来有上千两银子。 关兴腾的目光落到旁边的关塔身上,嘟囔道:“你,去找辆马车,将少夫人的嫁妆都运到……” 他看向毛氏。 毛氏捏着帕子垂下眼帘,轻轻接话:“吉祥客栈。” 关兴腾本来是想去投靠老丈人家的,可见毛氏不想回去也没勉强,跟着说道:“吉祥客栈。” 两人本想将这些事都交给关塔处理,可计划泡汤,因为就在这时,两个衙役匆匆赶来,说是关于案子的事,京兆府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关塔。 毛氏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目光担忧地看了关塔一眼,颤声问:“差爷,能问问大人找关塔什么事吗?” 衙役冷冰冰地说:“这是大人的事,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关塔,柴大人还等着,跟我们走一趟。” 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关塔带走了。 毛氏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带着关兴腾和婢女小慧一起收拾嫁妆,然后租了两辆马车将东西放在了客栈。 三人定了三间客房,其中一间安置毛氏的嫁妆。 安顿好后,三人出去吃饭,可一出客房,迎面就是各种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这就是今天去京兆府状告关尚书的那个女人。” “听说其中一个还是关尚书的侄子?” “是啊,白眼狼,这侄子从小死了爹,娘改嫁,是关尚书将他抚养长大,还送他去万安书院念书,后来又还帮他娶媳妇,结果他们今天把关尚书告到了京兆府。” “听说是关尚书欺负了他侄媳妇,这也不能怪他们啊。” “这话你也信?人家关尚书什么身份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强迫侄媳妇?” “是啊,关尚书是个正经人。我姑姑的小姑子的表妹的嫂子的亲家的儿子就在关府当差,听说那关尚书不好女色,府中只有一妻一妾,曾有下面的人送他漂亮的姑娘他都不要,平日里也不去那什么勾栏院之类的。” …… 这些话如针扎一样,刺得他们面上无光,心里难受。 这种情况,三人也不好出门了,最后关兴腾出去买饭。 毛氏和小慧留在客栈等他。 他一走,毛氏就吩咐小慧:“你出去打听打听,怎么风向一下子变了。” 小慧出去,很快就回来,告诉毛氏:“少夫人,不知怎的,街上到处都是人在议论这事,还说,还说关老爷是冤枉的……” 啪! 毛氏将杯子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关兴腾拎着吃食回来便看到满地的狼藉。 毛氏扯了个笑容:“是妾身不小心将茶杯打倒了,小慧快将碎瓷片收拾干净。” “小心些,别伤到了你。”关兴腾摆好饭,让毛氏先吃饭,免得一会儿凉了。 他买了四个菜,一道飞龙鸡,一道鲤鱼焙面,一道羊舌签,一道清炒豆角。 只是毛氏看了一眼就没什么胃口,飞龙鸡上面的油脂都没撇去,鲤鱼焙面的面条不是油炸而是水煮的,一点都不蓬松酥脆,羊舌签的羊肉腌制去腥不到位,有一股很重的羊骚味。 她只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碗。 “不合你胃口啊?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关兴腾问道。 毛氏摇头否认:“没有,就是没什么胃口。” 关兴腾也吃不下,这些菜做得不及府里的一半,难吃死了,他也放下了筷子:“今天累了,娘子休息一会儿?” 毛氏心里有事,点头应下,躺到了床上,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流言的风向一下子变了,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躺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坐了起来对关兴腾说:“夫君,我想吃隆记的包子,你能不能去给我买两个。” 关兴腾应下离开。 他走后,毛氏立马问小慧:“关塔还没回来吗?” 小慧摇头。 毛氏有些坐立难安,这都去半天了还没回来,怕是不大妙。想了想,她对小慧说:“你去京兆府附近打听打听关塔的情况。” 小慧听话地出去。 一个时辰后,小慧满脸是泪地跑了回来:“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关塔他,他死了,被一辆马车撞死了……奴婢远远看到,好害怕。” “死了?在哪里?”毛氏一把抓住小慧。 小慧哭泣着说:“就在朱雀大街上,听说是被一辆路过的马车撞飞出去摔死的。奴婢看他倒在地上,都是血,官府的人将那包围了,说是要将他带回去验尸,还派人去追那辆马车了,只是奴婢打听那辆马车非常快,而且也没家徽,不知是谁家的,在大街上还这样乱跑。” 毛氏心头一阵阵发紧。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毛氏吓了一跳,蹭地转头望过去。 关兴腾打开门,外面是两个衙役。 他舔了舔唇:“有事吗?” 衙役面无表情地说:“关塔今天在朱雀大街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撞死了。他可有仇家或是什么东西留在你们这?” 关兴腾连忙摇头:“不知道,他就一个家丁,我哪知道他有没有仇家,至于东西,这里没有他的东西。你们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衙役没理会他这糟糕的态度,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会去关府搜查盘问,如果你们这边有线索,知道他跟谁结了仇,请及时到衙门告知我们。” 说完便走了。 可屋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很明显,衙役的意思是关塔的死不是意外,应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死了对谁最不利?关潮。 一是他没法再翻口供了,二是百姓们怀疑是关家权势滔天,泄愤弄死了他。 他这一死,下一个是谁? 毛氏打了个哆嗦,紧紧抓住关兴腾:“咱们,咱们明日就离开京城吧。” 第077章 不过真正促使毛氏下定决心离开京城还是因为次日上午关兴腾差点出事了。 关兴腾出去买早点, 没一会儿就浑身狼狈的回来了,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毛氏看着他衣服上的豆浆和菜叶子,一边找衣服给他换一边问道:“这是咋啦?怎么弄得浑身都是?” 关兴腾一边换衣服一边抱怨:“别提了, 旁边那两个吃饭的人打架, 突然抄凳子砸了过来,差点砸中我的脑袋, 幸亏伙计端着东西出来时看见,拉了我一把,不然你别想看到我了。” 毛氏接过衣服的手一顿,颤颤巍巍地问:“你……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打架是如何牵连到你的?” 关兴腾还以为她是关心自己,系上腰带说:“没事,就我背后那两个人突然吵了起来, 抄起了凳子,我正好背对着他们差点被开瓢。不过这不是吉人自有天佑吗?你看我好端端的, 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一顿早饭毛氏吃得心不在焉的, 一直在想这件事。 饭还没吃完, 小慧捂住额头晕晕乎乎地推开了门, 身后还跟着店小二:“客官,你们家这位姑娘刚才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好在磕到了旁边的扶手上没滚下楼梯,不过她的头好像撞起了包,小的将人给你们送回来了啊。如果要请大夫,客人吩咐一声。” 毛氏看着小慧头上的包,身形一晃, 差点摔倒:“小慧,好好的你怎么会受伤?” 小慧憋了满肚子的委屈, 哭泣着说:“少夫人,是有人故意推我的,要不是店小二正好上楼,扶了奴婢一把,奴婢恐怕就见不到少夫人了。”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推的你?”关兴腾暴跳如雷,今早运气真是差极了,他倒霉,小慧也倒霉,只有没出门的毛氏没遭殃。 小慧摇了摇头:“没看清,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了一顶斗笠,撞到奴婢也没吭一声,直接就下了楼,等奴婢站稳再看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了。” 关兴腾看了一眼小慧额头上那块青紫的包,皱眉道:“找不到就算了,回头我问问掌柜的有没有这一号人,要是他还住在客栈中,我去找他理论,你受了伤回房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慧哭哭啼啼地走了。 关兴腾夹了一只小笼包塞进嘴里,边吃边抱怨:“娘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到底什么运气。娘子,愣着干嘛?吃啊,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毛氏如今哪还有心思吃饭啊。 她看了一眼心大的关兴腾:“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事太巧了点?” 关兴腾习惯性点头:“确实,怎么感觉这片风水不好啊,什么破事都被咱们给碰上了。” 毛氏见他赞同立即凑到他跟前低声说:“咱们离开京城去外面避避风头吧。” “避……风头?避什么风头?那你这堆嫁妆咋整?”关兴腾不大乐意,“要不咱们回你娘家吧。这京城的官司还没了,我也有差事,再说咱们出京城去哪儿啊?” 毛氏将帕子摔在了桌子上:“妾身不过是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你瞧瞧外头都是怎么议论妾身的?妾身只是想出城去避避风头,等这阵子的风波过去后就回京,你这都不愿意,莫不是还想回那关家?” 别说,关兴腾还真有点想回去。 毕竟这客栈的房间没关府大,东西也用得不习惯,而且没人伺候,饭食之类的也都不顺心,晚上隔壁房间的人鼾声如雷,吵得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但昨天才被赶走,他哪好意思说回去啊。 “没,没有的事,我……那不是走得急,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吗?要不……” “银子的事不用你操心,妾身这里还有些银钱,够咱们生活一段时日。”毛氏打断了他,“至于嫁妆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回头咱们把隔壁房间租一个月,将嫁妆暂时安放在客栈便是。” 她都计划好了,关兴腾还能说什么:“那好吧。” 毛氏欣喜不已,蹭地站了起来:“那我先收拾东西,就带两身换洗的衣物和银钱即可。” 关兴腾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这也太效率了点吧。 毛氏很快便收拾完了,然后过来催促关兴腾:“吃快点,咱们早点出发,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附近的城镇。” 关兴腾也没了心情吃早饭,站起身说:“走吧。” 两口子一道出门,叫上了小慧,然后去找掌柜的退了两间房交足了一个月的房钱出门雇了一辆车。 出了京城,看着外面青翠苍绿的原野,毛氏紧绷的心情好了许多。 只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她笑不出来了,因为车夫说有一条捷径可走,非要将他们往官道旁的一条偏僻的小径上带。 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毛氏哪愿意,连忙反对,甚至不惜拉着关兴腾下了马车:“这车我们不坐了,定钱咱们也不要了,你走吧。” 穿着灰色短打,露出涨鼓鼓肱二头肌的车夫凶相毕露:“不坐,由不得你们,老子陪你们浪费了这么……” 哒哒哒…… 马蹄声从官道另一头传来,车夫抬头一看,见来了一支队伍,立即爬上了马车,一扬马鞭,驱使马儿窜进了旁边的小道,一溜烟地跑了。 关兴腾都被马车夫这利索的劲头给吓到了:“这家伙莫非是个黑吃黑的老手?” 毛氏捂住胸口,心脏都差点跳出来了。 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自从昨天关塔的死开始,她身边的人就接二连三地出事,若非她一直窝在房间里,从不一个人出门,即便出门也小心翼翼的,说不定她也遭受意外了。 这些事简直不能深想,她按住胸口,问关兴腾:“夫君,这下咱们该怎么办?” 关兴腾也心有余悸:“别出京城了,咱们还是想办法回京吧。” 好在过来的队伍里竟有一个关兴腾曾经在书院认识的熟人,对方看到他们夫妻俩带了个婢女站在官道旁,纳闷地问:“关兄,这大热天的,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关兴腾叹气:“别提了,今天遇上个黑车,非要把我们往那偏僻的小路上带,幸亏庄兄来得及时。不知兄台可否带我们一程?” 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是走路,恐怕天黑之前都走不回去。 庄生很痛快地答应了:“行,这位是嫂夫人吧?只能委屈关兄跟嫂夫人同骑了。” “不委屈,是我给庄兄添麻烦了。”谢过庄生,关兴腾带着毛氏上了马,小慧则坐在拉货的马车上。 一行人边往京城走边闲聊,不可避免地提起关潮。 庄生说:“听闻关大人给关兄在户部谋了个差事,甚好,不像我等还没着落。” 庄生是考上了秀才的,但乡试屡次不第,还在考场中沉浮挣扎。 关兴腾悻悻然地说:“哪里,不过是一个九品芝麻小官罢了,勉强混口饭吃。” 庄生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一个举人姑父经人举荐也不过只做了一个县尉罢了。京官可比地方上强多了,关兄能谋这个差事,可是咱们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别说我这还没中举,便是中了举,没有门路,想在六部谋个差事也不容易。” 他说得情真意切,话里的羡慕也不似作伪。 这让关兴腾心里有些茫然,难道九品大使还真是不错的差事?他仔细想了想,他官职虽不高,但因为关潮的缘故,在户部大家都给他几分面子,他还真没受过什么磋磨。 昨日离开关家后屡屡碰壁,今天更是差点被黑心肝的车夫,这么一对比,好像关家对他还真的不错,他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悔意。 毛氏作为枕边人,最了解他的尿性,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皱紧了眉头。 好在两人很快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曾经看过的典故上,聊着聊着,不知怎的,两人说起了杀人灭口的故事,庄生一连举了好几桩,关兴腾不甘示弱,也举了好几个例子。 听得毛氏心惊肉跳的。 她本就有所怀疑,所以慌不择路地出了城,如今听到两人提起的那一个个血淋淋的案子,心里更难受了。 好不容易熬到京城,下了马,跟庄生分道扬镳后,关兴腾看向毛氏:“娘子,我总感觉今日运气不大好,这去客栈人多眼杂的,咱们还是先回你娘家吧,你看如何?” 毛氏想到关兴腾和小慧都相继差点出事,哪敢回家啊。她咬咬牙说:“不,不回去,咱们,咱们去衙门!” “啊?”关兴腾很不情愿,“去那里做什么?要是案子有了结果或是要继续审问,官府会派人来通知咱们的。” 毛氏瞪了他一眼:“你不去,我去。小慧,咱们走。” “你等等,我这就来,我来还不成吗?”关兴腾连忙跟了上去。 唐诗看完捧腹大笑。 【哈哈哈,还是葛大人有办法,这么一通连环计使下来,毛氏心虚了。她现在肯定是怀疑对方想灭她的口,然后栽赃到关尚书身上。所以自投罗网,自己送上门去了。】 【后来还有一堆套路等着她呢,就她这智商怎么玩得过这些玩政治的啊。真傻!】 其实关塔根本就没死,是葛经义派人穿上关塔的衣服,用鸡血伪造了一出凶案现场,然后快速让衙役围了起来,小慧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人都吓傻了,哪还会怀疑其他。 至于关兴腾和小慧早上的意外,也全是葛经义派人搞的鬼。连那饭馆的伙计,客栈的小二都是官府中人扮的,以便及时救场。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毛氏,可不想真的弄出人命。 至于今日这“图谋不轨”的车夫,当然也是葛经义派去的。 他是想吓毛氏,不是想把毛氏吓走。 现在毛氏彻底被吓破了胆,疑心自己对幕后之人无用了,对方打算杀人灭口,所以也不管合不合适就跑去了京兆府。 柴亮故意晾了一会儿才见她:“毛氏,你是来问关潮的案子吗?官府还在调查,三日后会再次审理此案,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三日后官府会派人去接你们。” 毛氏不肯走:“不,大人,柴大人,这几日能不能留我们在京兆府?” 柴亮蹙眉:“京兆府只留官差和囚犯,闲杂人等不得留在此处。” “柴大人,我们已经被关家驱赶了出去,无处可去,您就通融通融吧。”毛氏苦苦哀求,还拉了一把关兴腾。 关兴腾很不乐意这么求人,也不想住在衙门,可他身上没多少银子,关家回不去,毛氏又不想回娘家,住在这似乎也比住在嘈杂的客栈强。 犹豫片刻,他不大情愿地说:“是,柴大人,您帮帮忙,给我们个落脚的地方吧。” 柴亮眉头紧蹙,缓缓开口道:“京兆府地方简陋,你们不要挑剔,每日吃食茶水会有差役送到你们房间,不要乱跑,若是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别怪本官治你们的罪。如果不想在这住了,跟衙役说一声,会带你们出去。” 两人连忙保证:“不会的,不会的,柴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遵守京兆府的规矩。” 柴亮将人过来,将二人带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 住在大门口有衙役值班的京兆府,毛氏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了下来,关上门后,她和关兴腾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已经快天黑了,有差役敲门来送饭。 白日折腾了大半天,关兴腾早饿得不行了,去门口将饭菜拿了进屋,招呼毛氏:“娘子,吃饭了。” 毛氏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我还要洗漱,你先吃吧。” “那我给你留一半。”关兴腾拿起了筷子。 毛氏起身穿上外衣正准备洗手洗脸却听到背后传来哐当一声响,她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关兴腾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夫君,夫君……”毛氏丢下香胰子跑过去,蹲在关兴腾身边,用力摇晃,关兴腾还是紧闭着双目,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吓坏了,连忙跑到门边拉开门逮着一个衙役就说,“不好了,不好了,我夫君出事了……” 这事很快就惊动了柴亮。 他带着几个衙役和仵作过来。 仵作蹲下身检查了一番关兴腾的情况,然后摇头表示:“大人,关大使没气了,看这症状应是中毒导致的死亡。” 毛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俏脸跟纸糊似的,没有一点血色。 柴亮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侧头问毛氏:“刚才关兴腾吃了什么?” 毛氏颤抖着手指着桌子上那堆只动了一半的饭菜。 柴亮吩咐衙役:“将这些拿出去,找只鸡喂一点,看症状是不是跟关兴腾一样。” 然后,他又看向毛氏,神色凝重地问道:“毛氏,今日给你们送饭食之人有何特征,你可曾记得?” 毛氏摇头:“是,是关兴腾去把饭菜端进来的,我没看到人,不知那人长什么样子。” 柴亮见才她这里问不出什么线索,便挪开了目光,吩咐身旁的两个衙役:“去查一查,今日是谁给关兴腾送的饭菜,还有厨房做饭的人,全部都扣下来,一一核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动手脚都动到我京兆府来了。” 两个衙役匆匆忙忙出去办事。 京兆府少尹愁眉苦脸地说:“大人,关尚书的案子还没判,如今他这侄子先在咱们京兆府出了事。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外头的人要说是咱们京兆府跟关尚书勾结,故意弄死关兴腾的。这事要传进皇上的耳朵里,只怕咱们京兆府……” “只怕什么?大不了参奏本官一本,把本官头顶上这顶乌纱帽给摘了。”柴亮冷哼,气恼地说,“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先想想怎么找到凶手,想想为何贼子奸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伸进咱们京兆府。” 京兆府少尹被训了一顿,老老实实地说:“是,大人交给下官吧,下官这就将京兆府上下查一遍。” 柴亮点头,又吩咐道:“安排两个信得过的守在毛氏门口,没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她的房间,以后的吃食用度都让姜婆给她准备。” 丢下这话,柴亮便带着众人准备离开。 毛氏这才回过神来,惊恐地喊道:“柴大人,请留步。” 柴亮回头,看着她:“毛氏,你还有何事?” 毛氏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块儿,非常纠结。她已经被这连续两桩命案给吓得六神无主了:“我……民妇,民妇……” 柴亮没什么耐心:“本官衙门还有事务要忙。你有什么需要吩咐守在门口的衙役即可,以后你的吃穿用度都由姜婆送来,其他人送的东西,你不要接,有什么异常及时派人通知本官。” 如此严密的防护正是毛氏当初来京兆府所求。 她本该安心才是,可想到关兴腾就是在京兆府被人给下毒弄死的,要不是她习惯在饭前要洗脸洗手擦脸,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她也会跟关兴腾一样中毒死亡,她哪里还放心得了。 对方既然能在京兆府内下一次手,就可能下第二次。 毛氏犹豫许久,见柴亮的身影出了房间,门要关上了,她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大人,民妇有罪,民妇有一事要交代,关……二叔他未曾对我欲行不轨,这都是民妇编造的谎言,民妇,民妇……” 柴亮折回房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毛氏:“你为什么这么做?” 毛氏抿了抿唇:“民妇,民妇心有不甘,所以……” 柴亮打断了她:“毛氏,你想清楚再说,诬告朝廷二品大员可是重罪,诬告长辈是为不孝,更是罪加一等,不过若是这里面有些情有可原的理由,官府可酌情减刑。” 毛氏被他这一吓,当即噤了声,紧紧咬住下唇。 柴亮也不催,安静地等着她想好。 过了许久,毛氏还是没开口,柴亮耐心耗尽,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见状,毛氏立即叫住了他:“柴,柴大人,您等等……民妇说,民妇是受人指使的,那人许民妇黄金千两,还许要提携家父。” 柴亮回头,冲身边的衙役点头。 那衙役赶紧拿出纸笔记录。 柴亮这才重新问道:“指使你的是何人?” 毛氏深吸一口气说:“是……是傅二夫人,她让民妇这么做的,那关塔也被她给收买了。” 傅二夫人?柴亮仔细想了一下,傅二爷去年休妻,年底重新娶了一位妻子,一会儿让人查查。 他将注意力落在毛氏身上:“你就因为这些利益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诬陷关潮?” 毛氏竭力为自己辩解:“民妇只是鬼迷了心窍,一时糊涂,昨天民妇就后悔了。民妇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为我家夫君出口气。我家夫君多次抱怨二叔对他太苛刻了,他勤勤恳恳办事,二叔总不肯将重要的事交给他,也不重用他。而且夫君想要分家单过,二叔也一直不同意,民妇听多了夫君的抱怨,又被那傅二夫人挑唆诱导,一时失了理智,做下了这等错事。” “柴大人,民妇知错了,民妇愿意去向二叔磕头认罪,澄清这一切,还二叔一个清白。” 柴亮看着她,真是个狡猾的妇人。 他挑眉问道:“毛氏,你的意思,这一切的皆是因你夫君关兴腾心里的不满抱怨而起?” 毛氏点头,把一切都推到了关兴腾身上,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是,民妇糊涂,民妇的夫君也糊涂,请大人宽宥。” “放屁,好你个毛氏,骗得我好苦!分明是你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说二叔欺负了你,还亮出了一身的伤痕,原来你都是骗我的,你个毒妇,害得我好惨!”关兴腾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扑向了毛氏。 毛氏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关兴腾傻眼了,不住地往后退:“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救命……” 第078章 夜色降临, 华灯初上,广全过来通报:“皇上,周娘娘来了。” 唐诗闻言,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每晚尴尬时刻,能不能别拉上我?今天已经有五个小宫女拉着我八卦狗皇帝的床事了, 说得我真看到了似的。】 天衡帝眼角余光扫了唐诗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难怪今天这么乖,一直老老实实在御书房陪他看奏折,没找理由溜出去跟那群宫女打牌。 瞄了一眼沙漏,天衡帝放下了奏折。 唐诗看到他的动作却没动,眼底露出看好戏的光芒。 【哈哈哈, 葛经义和柴亮已经进宫了,一会儿打断他, 看他今晚这出戏还怎么唱。】 天衡帝正欲起身的动作一顿, 他们俩一起进宫, 那肯定是关潮的案子有了进展。 果然, 几息时间,东来就进来禀告:“皇上,葛大人和柴大人在外求见。” 天衡帝立即点头:“宣!” 东来连忙退出去。 天衡帝随即对还候在门口的广全大大方方地说:“让周才人先用膳沐浴更衣,在寝宫里等着朕。” 话音刚落,葛经义和柴亮就出现在了门口。 唐诗看到这一幕差点捂脸。 【瓜瓜,狗皇帝太骚了,被臣子听见, 丢人了吧!】 葛经义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早就听说皇上最近很宠周才人, 他还生怕唐嫔娘娘不开心跟皇上闹呢,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唐嫔娘娘真是个大度贤惠的女子。 只是吧,再贤惠大度的女子看着丈夫跟别的女人相亲相爱,心里也总会不舒坦的,这是人之常情,所以这事怎么也不该当着唐嫔娘娘的面前说,皇上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太少,一会儿得提醒提醒他! 相较于唐诗的尴尬,天衡帝四平八稳的,一点都不介意这样私密的话被臣子听到:“两位爱卿免礼,你们这时候进宫可是关潮的案子有了进展?” 柴亮拱手道:“回皇上,那毛氏已经承认她诬告关潮。毛氏因关兴腾骗婚,一直心怀不满,嫁入关家后嫌关大人不肯提携关兴腾,也不肯花钱给他们置办院子,是个伪君子。恰逢慎行伯府的二夫人许诺给她一千两金子,还承诺事成之后助其父晋升,她便恶向胆边生,站出来构陷关大人。” 唐诗感叹:【瓜瓜,看见没,这就叫升米恩,斗米仇。】 【这事毛氏固然可恶,但关兴腾更不是个东西,从小到大,他亲叔叔怎么对他,他心里没数吗?好歹调查一下吧,偏听偏信,只怕是心里早就对关大人不满了。】 照常理来说,关大人将侄儿好好抚养长大,送他去念书,给他寻了一门还不错的差事,又出钱给他娶媳妇。 现在关兴腾一家还住在关府,毛氏每个月领着关府的零花钱,用着关府的仆人,一年四季衣服首饰什么都没亏着她,关大人的儿媳妇有的,她也一样,怎么看,关大人都没亏待他们夫妻二人。 可就是因为他给得太多,对方习以为常了,不但不感恩,稍有不如对方意的,对方还会心生埋怨。 可不就是这个理,关大人就是太好心了,将关兴腾养大娶妻后就该给点钱将这两人分出去单过。柴亮幽幽叹了口气继续道:“目前关兴腾已经看清楚了毛氏的真面目,愿意站出来作证毛氏诬陷关大人一事,即刻就可还关大人一个清白。” 【这就完了?瓜瓜,我记得毛氏有几处被屏蔽很奇怪吧。】 瓜瓜:【第一次是在二月初刘家举办的赏花宴上,毛氏的裙子被淋湿了,然后去换衣服,屏蔽了两刻多钟。】 【第二次是三月初的时候,毛氏在吉祥客栈的客房里,又被屏蔽了小半个时辰。】 【第三次是三月底毛氏回娘家,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子里,屏蔽了一会儿。】 【第四次是上个月中,周家的寿宴上,毛氏被周姑娘请过去,又屏蔽了小半个时辰。】 …… 【最后一次是五月初,就五天前,她去上香遇到了傅二夫人,上香的时候傅二夫人娘家的侄子太调皮,不小心将香戳到了毛氏的裙子里,戳出了一个洞,傅二夫人带她去寺里换,屏蔽了近一刻钟。】 柴亮还不懂瓜瓜为何会被屏蔽。 但天衡帝跟葛经义对视一眼,已然明白,如此频繁,而且非常隐秘,怕是毛氏在外面有了人。 这就说得通了,毕竟要站出来承认被玷污了清白是一件极需要勇气的事。这世道对女人苛刻,哪怕是被强迫,照样会有一堆人对她指指点点,看不起她,她的名声都毁了。 而且以后他们还会失去关潮这个靠山。关潮虽然不会一口气给她一千两金子,但只要他不倒,毛氏夫妇在京城的日子就会很滋润,不但有钱,还有地位。 可一旦关潮出事,谁还认识他们俩啊?至于让毛父升职就更扯了,武官大多都是凭军功或是资历晋升,毛父都这把年纪了,还只是个七品武官,即便往上升一两级,那也差关潮远多了。 但凡会算账的,都不可能为了让父亲升个一两阶把自己搭进去,还害得夫家的顶梁柱倒台。 所以一千两黄金也不足以打动毛氏。 但毛氏要是在外面有了更合心意的情郎,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一直吊死在关兴腾这根歪脖子树上,只打算利用关家做跳板攀更高的枝就不同了。 关潮进去后,她可以假死,也可以用没法接受关家人为由跟关兴腾和离。以她的聪明劲儿,要糊弄关兴腾很容易。 到时候毛氏消失几年,再改头换面出现,重新回到京城的富贵圈子中,还有几个认得出她?即便瞧见眼熟或是认出来,只要她攀的枝头比较高,大家也不会说什么,顶多背后私底下议论几句罢了。 想到这点,天衡帝敲了敲桌子:“这傅二夫人是什么来历?” 柴亮来之前做好了功课,对答如流:“回皇上,刘氏是真定伯妻子娘家那边的一个侄女,五年前嫁人,丈夫意外身亡后,她回了娘家,在家中守孝三年,去年底嫁给了傅二爷。因为双方都是二婚的缘故,再加上还有傅二爷跟嫂子的丑闻,所以这门亲事办得很低调。” 也姓刘,那可真巧。 刘氏原先的夫家权势应不及傅家,从这点来看,刘氏二婚还算是高嫁了。难怪能说动毛氏,毕竟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天衡帝眯起眼道:“仔细查查,毛氏是何时跟刘氏勾搭上的。此外,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要将关潮拉下马,两位爱卿觉得这只是两个妇人心里的嫉恨不满吗?” 当然不可能,毛氏还说得通。 刘氏恐怕都没跟关潮说过话,有什么理由记恨关潮?还拿出一千两金子搞他? 不过牵扯到傅二爷,葛经义和柴亮心里都清楚,这应该是傅家的阴谋。 但这么明显的事,皇上还需要问吗? 葛经义觉得不大对没吭声,柴亮要实诚很多,恭敬地道:“回皇上,刘氏应该是受傅二爷指使。” 天衡帝挑眉:“哦,傅二爷为何要指使刘氏花重金陷害关潮?他们有仇吗?还是关潮下去了,傅二能接关潮的位子?” 傅二爷倒是想呢,但就他那比草包好点的脑子,这户部尚书怎么也轮不到他。 葛经义已经领会了天衡帝的意思,而且他心里也泛起了同样的疑问,是啊,只是将关潮搞下去有什么用?关潮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尽忠罢了。 少了一个关潮,照样还有大臣接任户部尚书的位置。 可若是这个人效忠的不是皇上呢? 葛经义心头一震,起初觉得荒谬,但仔细一想,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皇上上次因为选秀的事,降了慎行伯的爵位,很明显是在借机打压太后、外戚的势力。傅家想反扑,断掉皇上的一指,再换个自己人到户部任上。 如今正值户部革新的关键时期,若是新的尚书给皇上使绊子,阳奉阴违,导致革新失败,国库空虚这个事得不到解决,势必会影响皇上的威信。 此外,各部各衙门各地驻军的拨款都需要户部拨款,虽然拨多少户部尚书不可能做得太过分,可户部找借口拖延个一两个月呢?他们可决定着先给谁发钱,后给谁发钱。 此外,全大雍的粮食储备、盐业、茶业等重要物资也是受户部管辖和调度。尤其是粮草这块,也是由户部筹措调拨运输,这要是居心叵测之人掌管户部,在关键时刻故意使绊子,后果不堪设想。 葛经义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这京城的天恐怕要变了。 “皇上,微臣认为此事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刘氏和傅二爷乃至整个傅家都跟关大人没有任何仇恨,也无利益冲突,他们犯不着针对关大人。微臣认为,应该详查刘氏,将其背后主使连根拔除,还傅二爷一个公道。” 唐诗震惊了。 【瓜瓜,是我听错了吗?葛大人的意思是傅二爷是清白?】 唐诗一万个不信,他老婆都亲自出门了,怎么可能跟他没关系,旁的不说,刘氏一个寡妇再嫁,上哪儿弄一千两黄金去?她总不能将自己的嫁妆都变卖了吧。 瓜瓜:【你没听错,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们俩心思简单,没察觉出葛经义的真实意图,柴亮却恍然明白了。他深深瞅了一眼葛经义,好你个老葛,看起来浓眉大眼,像个老实人,实则心眼贼多,都不提醒他一句。 他赶紧跟上:“皇上,微臣觉得葛大人说得对。关大人素日里除了抠门点,为人还算和善,也没什么仇家,刘氏犯不着这么搞他,那只有一个可能,关大人是挡了别人的道。所以我们可以从关大人要是倒下了,谁最得利这点入手去查。” 唐诗听完后目瞪口呆。 【瓜瓜,这……这不就是一出家庭伦理剧吗?怎么又变成悬疑剧了?感觉脑子不够用,你觉得会是谁啊?】 瓜瓜:【你们人类好复杂。】 天衡帝没理会一人一瓜的震惊,轻轻颔首问道:“那两位爱卿认为,关尚书倒下,最得利的是谁?” 葛经义与柴亮对视一眼,吐出两个人:“应该是户部左右侍郎吧?户部尚书一职责任重大,不了解户部情况的官员很难一下子空降到户部,皇上应该会从两位侍郎中择一人暂代尚书一职。” 天衡帝点头:“没错,你们很了解朕,看来不少人都很了解朕啊。” 唐诗得到了答案,赶紧催促瓜瓜:【瓜瓜,户部左右侍郎都是谁啊?】 瓜瓜:【左侍郎闵政,右侍郎米建华。】 唐诗想起来了:【哦,原来是那个闵政啊,我要看看米建华的情况。】 上次她都八过闵政了,估计没啥新鲜事。而且闵政这人因为虚荣,谎报身高的事在朝廷上漏了馅,虽然无伤大雅,可到底是伤了名声,要是同样的情况下,估计给另一个侍郎投票的人会更多。 瓜瓜把资料丢给了唐诗。 唐诗一目十行扫过,边看八卦边嘟囔:【这个米建华看起来还真像个好人,干活兢兢业业,收下面人的孝敬也很克制,而且才三十多岁,比关潮还年轻了十岁,这接任的希望很大啊。】 【难道真的是他……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他的一个瑕疵。他儿子前阵子收了人一尊金子做的佛像,啧啧,快一尺高,得多重啊。这事要捅出来,他多半晋升无望了,就是不知道这种事会不会被查出来。】 唐诗不喜欢闵政,完全没扒他第二遍的兴趣。 葛经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便道:“皇上,那微臣顺着刘氏的线索,好好查一查闵政和米建华。” 天衡帝摆手:“查他们做什么?刘氏跟他们有关系吗?户部内部的事,等关潮回来了,让他自己去查,你们不用操心了。” 葛经义和柴亮连忙应是:“微臣遵命。” 看来皇上还是不想引起户部内乱,所以他们也要管好嘴巴。 天衡帝满意颔首:“刘氏这条线索还用查吗?她出自刘家,跟真定伯府关系密切,真定伯曾经是不是很想进户部?” 这曾经是多久远的曾经啊? 真定伯都袭爵十来年了,他们谁还记得十年前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啊。 不过皇上您说是,当然得是了。 两个大臣很识趣地说:“皇上提醒得是,微臣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这刘氏嫁入傅家还不到半年,心里只怕还向着娘家,此事很可能是她利用傅家的名头故意为真定伯出这口气,此事跟真定伯一定脱不了干系。” 唐诗呆了,使劲儿抠了抠自己的耳朵。 【瓜瓜,是我脑袋晕,出现了幻觉吗?】 【这么离谱的事他们怎么说得出口呢?】 【葛大人不是素来精明的吗?他今天莫不是中邪了,不然怎么净说胡话啊,这事怎么可能跟傅家没关系啊!】 瓜瓜也表示:【看不懂,感觉我的cpu都要烧干了。】 唐诗很无语,总有种大臣们集体降智的感觉,更离谱的事,这样的话皇帝不但信了,还话里话外都要护着傅家。 “两位爱卿说得是,真定伯必是想以此离间朕和傅家的关系。若是他们陷害关尚书成功,他出了十年前的一口恶气,要是没成功,也能拖傅家下水,其心可诛,太歹毒了,绝不能轻饶。” 唐诗深吸了一口气:【瓜瓜,真定伯曾经真的很想进户部,还跟关潮发生过冲突吗?】 瓜瓜查了一下:【宿主,没有的事,十几年前,关潮还不过只是户部的一名郎中。户部郎中多着呢,就算真定伯想进户部,也跟他没关系啊。】 唐诗更纳闷了:【那……那他们三个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啊?】 葛经义偷偷看了眼唐诗那副苦恼又疑惑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微微有些得意。嘿嘿,这世上也有福星姑奶奶和瓜瓜都搞不清楚的事,好想给他们开个小灶哦。 忽然,有人在拽他左边袖子。 葛经义明白是柴亮,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然后斜眼过去,用眼神发问:拽我干啥? 柴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示意他往上看,别走神。 葛经义抬头就对上天衡帝警告的眼神,里面的刀子刷刷刷地往他身上扎,难怪柴亮拉他呢,皇上气性真大,他不过就是多看了福星姑奶奶两眼。 唐诗坐得比较矮,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倍觉好笑。 【瓜瓜,瞅见没,刚才葛大人和柴大人真的好像两个课堂上开小差的小学生,太逗了。】 课堂是什么?小学生一听就不是啥好事。 君臣三人仿若没听到她的吐槽,交换了个眼神,继续说正事。 天衡帝不耐地瞥了葛经义一眼,道:“这事就交给你们了,朕明日早朝上就要看到证据,明白了吗?” 葛经义和柴亮连忙道:“微臣遵旨。” 唐诗看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夜空,跟瓜瓜吐槽:【完了,葛大人和柴大人今晚怕是要通宵了。啧啧,狗皇帝自己肝就算了,还带着下面的人肝,看来哪个时代的打工人都不容易啊。】 瓜瓜:【宿主,你就别同情他们了,你想想他们的工资,你上家单位,要是愿意给你这待遇,你加不加?】 唐诗真香了:【加,天天加都行,干一年我能躺一辈子,加点班算什么?辛苦一年,幸福一生。】 这前后的反差差点把葛经义逗笑。 他咳了一声,对板着脸明显不待见他们的天衡帝说:“皇上,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拉着还在看戏的柴亮赶紧开溜,这老家伙刚才提醒了他一回,自己这算是还回去了吧。不过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眼看两人走了,时间也到了往日里该睡觉的时间,唐诗磨磨蹭蹭地扶着椅子就是不肯起身,心里还跟瓜瓜吐槽:【哎,耳朵又要受荼毒了。周才人这么下去,我都没法直视小电影了。瓜瓜,你说里面的女主角也是叫得这么假的吗?】 瓜瓜:【不知道。宿主,你昨晚才听了不到一刻钟就睡着了,而且睡得极沉,狗皇帝把你抱上床你还是没醒。】 唐诗讪讪:【我昨天不是没睡午觉,太困了吗?】 天衡帝被这两傻瓜给逗乐了。 他曲指轻轻弹了弹唐诗的脑门:“想不想吃宵夜?” 唐诗捂住额头,身子往后仰:“吃什么?” 【要是有啤酒小龙虾烧烤,那也不是不可以。】 前两者肯定是没有的,天衡帝说:“烤羊肉吃不吃?御膳房前阵子做了一些桃花酿,听说带着一股桃花的淡淡清香,淡淡的甜,应该很适合你的口味。” 听起来很不错,唐诗舔了舔嘴唇:“那能冰镇一下吗?冰一下更好喝,相信我。” 天衡帝招手叫广全:“让御膳房准备一些烤羊肉,再拿一壶冰过的桃花酿过来。” 爽快!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蹭了顿不错的宵夜,唐诗想着还是提醒一下天衡帝:“皇上,那个,我……小的觉得傅二爷不是什么好人。” 【瓜瓜,你说狗皇帝不是挺精明的吗?他今天怎么这么糊涂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内情啊?我这么说既能提醒他,也能不露痕迹地打听这个消息,嘿嘿,这招高不高。】 瓜瓜很捧场:【高,宿主你真厉害!】 确实狡猾了一点点,都知道变着法子套他的话了。天衡帝唇角微扬,眉心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他冲唐诗勾了勾手指:“想知道?过来,朕告诉你。” 唐诗不知是被他这轻松自在的笑容蛊惑,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八卦之魂,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为……为什么?” 天衡帝轻笑一声,呼出的热气打在唐诗敏感的耳朵上,她的耳朵瞬间爆红,心跳加速,羞恼地说:“你…………你骗我!” 天衡帝按住她想后退的肩膀:“没骗你,弄死傅二那个废物有什么意思,朕想弄死的是真定伯。” 第079章 广全一进御书房, 便察觉里面的气氛不大对。 皇上手里捧着一卷游记正在慢悠悠地念着,嘴角噙笑,笑容肆意开怀。 而唐嫔娘娘则躲在了角落里, 背对着皇上的方向, 只露出气鼓鼓的侧脸。 这是咋啦?莫非小两口吵架了? 可瞧皇上的样子,分明心情很好啊。 罢了, 主子的事他一个奴才哪搞得懂。广全装作没看见,躬身道:“皇上,烤全羊准备好了。” 天衡帝放下游记,瞥了一眼唐诗,见她还气鼓鼓的,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轻笑道:“抬进来吧。” 啊?广全很是震惊, 这可是御书房,在这里面吃烧烤, 不是去膳堂吗? 天衡帝无视了他的错愕, 点了点头示意他快点。 广全目光一瞥, 看到缩在角落装蘑菇的唐诗, 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笑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 唐诗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松了口气,嗷呜嗷呜地叫:【瓜瓜,真是丢死人了,啊啊啊, 丢死人了。】 瓜瓜安慰她:【宿主,你不就太过吃惊, 摔在地上,摔疼了屁股吗?又没人发现。】 唐诗可不这么认为:【狗皇帝肯定看到我两只手去捂屁股的动作了。都怪他,要不是他吓唬我,我怎么可能摔倒,还屁股直墩墩地落地,呜呜呜,没脸见人了。】 天衡帝哭笑不得,又有些担忧,别摔坏了吧。 他本来是想唤太医过来看看的,但唐诗一副坚决不从,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只得暂且作罢。 瓜瓜总算跟天衡帝想到了一块儿去,问道:【宿主,你没事吧,还疼吗?】 唐诗:【不怎么疼了,就是觉得丢人。狗皇帝怎么还不走,啊啊啊,让我今晚在御书房打地铺吧。】 都还惦记着今晚打地铺的事,看来是真没什么大碍。 天衡帝放心了。 就在这时,广全领着几个太监和宫女将烤炉、烤全羊和唐诗指定要喝的冰镇桃花酿送了进来。 放下后,广全还想留在殿中伺候天衡帝。 但天衡帝看唐诗那副羞于见人的模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广全领命,带着一众宫女和太监退下。 唐诗背对着天衡帝,虽然看不见,但烤全羊滋滋冒油的动听声音,鼻间窜入的诱人香味无不令人口水直流。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肚子都饿了,可又拉不下脸过去吃东西。 天衡帝看着她僵硬的背影,还有轻轻晃动的小脑袋,笑了笑,道:“小俞,烤全羊送过来的,分量多了点,朕吃不完,你过来帮帮朕吧。” 唐诗有了台阶下,连忙扭头眼神发亮地盯着那挂在烤架上金黄金黄,在果木炭火的炙烤下散发诱人味道的烤全羊。 “过来啊,傻愣愣地站着干嘛?”天衡帝朝她招了招手。 唐诗连忙跑过去,装模做样地给天衡帝行了一礼:“好,皇上,小的给您倒酒。” 她将冰镇过的桃花酿倒在酒杯里。 桃花酿呈桃红色,清亮澄澈,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似乎挺好喝的。将天衡帝的那杯恭敬地放在他手边后,唐诗忍不住端起自己的那杯抿了一口,有一点点甜,淡淡的,味道很不错,有点像她小时候曾喝过的甜酒,不过多了一股桃花的清香。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天衡帝赶紧将刚切好的羊腿肉递给她:“别光顾着喝酒,先吃点东西。” 唐诗接过白瓷描金边的大瓷盘,看着里面切成一片片,码得整整齐齐的烤羊腿,很意外:“皇上,真没想到您刀工这么好。” 都比得上路边小饭馆的水平了。 天衡帝慢条斯理地又切了一只羊腿,细心地将肉一片片切下来,笑问道:“怎么,在你心里,朕就是那种五谷不分,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废物?” 唐诗感觉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她连韭菜跟麦苗都分不清,这才是妥妥的五谷不分。至于吃饭,她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小饭馆又或是用泡面解决一日三餐,常年住校的她连国民大菜西红柿炒蛋都不会做,绝对的厨房小白,怎么感觉比皇帝还废。 “也没有啦,就,就是觉得有些意外。” 天衡帝吃完嘴里的烤肉,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问道:“如果朕告诉你,朕曾经钻过狗洞,你会不会觉得更意外?” 唐诗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问:“宫里有狗洞?那狗洞多大,在哪里啊,通向什么地方?” 不光问天衡帝,她还在心里疯狂呼唤瓜瓜:【瓜瓜,宫里哪里有狗洞?是不是能出宫?你快找找。】 天衡帝哭笑不得,这人的角度可真是清奇,别人可能好奇他这个皇帝怎么会钻过狗洞,她却惦记着狗洞在哪儿,这是还没绝偷溜出宫的想法呢。 可惜结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瓜瓜很快回答:【宿主,找过了,没有。皇宫内外整天都有人巡逻,不可能留下什么狗洞给人钻空子。】 唐诗控诉地看向天衡帝。 【狗皇帝骗我,耍我很好玩吗?】 天衡帝对上她湿漉漉委屈愤怒又不敢言的小眼神,心里一软,很想轻轻摸摸她的脑袋,但又怕惹毛这只缩头小乌龟,便蜷缩紧了放在桌上的左手,笑道:“不是在宫里,而是在道观。朕幼年时曾在一道观中住过一段时间。” 唐诗瞬间想起曾吃过的一个瓜:【瓜瓜,皇帝说的是不是当初太后害死他母亲,然后把他送去的那个道观?】 瓜瓜:【应该是。】 确认这点,唐诗看着天衡帝脸上那夹杂着怀念和难过的表情,心念一动问道:“那道观怎么会有狗洞,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天衡帝垂下眸子,语气充满了留恋:“我去的那个道观并不禁止道士成婚生子。观主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跟我长得差不多大,长得很秀气,但人却很聪明调皮活泼,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样样精通,那个狗洞就是他发现的,也是他带我钻出去的。” 唐诗怎么都没法将天衡帝这威严贵气的模样跟钻狗洞的皮小子联系到一块儿。 她饶有兴致地问道:“钻狗洞好玩吗?” 天衡帝毫不犹豫地说:“好玩,那是朕此生最难忘的夏天。午后,大人们午睡的时候,他就熟门熟路地带着我躲开打瞌睡的小太监、侍卫,偷偷从狗洞中钻出去,跑到山边的小溪里洗澡,然后烤芋头吃,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又带着我偷偷从狗洞钻回去。未免被大人发现,每次我都在床上用被子和枕头弄个人的样子,再放下帐子。那些伺候的太监觉得我一个小孩子好糊弄,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惹出乱子也乐得轻松,几个月都没发现。” 唐诗看得出来,提起这段往事,天衡帝发自内心的开心和怀念。 他那时候应该四五岁,刚刚失去母亲,遭受重创,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一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可爱孩子走进了他的生活,带着他活得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也抚平了他心里的创伤,给了多灾多难的人生平添了一抹暖色。 也难怪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对往事恋恋不忘。 不过怎么没听说过这孩子。 唐诗问:“后来呢?那小男孩在做什么?可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家业,继续做道士?” “后来啊?”天衡帝仰头一口喝完了杯中的桃花酿,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后来道观失火,什么都没了。” 唐诗心头一窒,颤声问:【瓜瓜,你查查,火灾发生在什么时候?】 瓜瓜给出了唐诗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就在皇帝离开道观的第二个月。半夜突然起火,那道观在山中,方圆上千米都没人居住,第三天才有上山的猎人发现道观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了。】 【所以人也全都没了?】 瓜瓜:【根据官府的记录,没有活人。道观中总共四十三人,尽数死在那场大火中,无一人幸免。官府调查之后,将这场大火定为了意外。】 唐诗很想爆粗口:【去他的意外,肯定不是意外。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就算是失火,人有手有脚,不知道跑吗?几十口人,怎么可能一个都没逃出来,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当初官府去调查的人是谁?】 瓜瓜:【是真定伯祝安和。当时他祖父还在世,他连真定伯世子都不是,成年后便在五城兵马司寻了个差事,正好分配到了这桩差事。】 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唐诗恍然明白,天衡帝为何想要将罪名安到真定伯头上,不光是因为真定伯是傅党,还是因为真定伯是当初道观四十三人死亡的帮凶,甚至是凶手之一。 她抬头,看着天衡帝笼罩在灯光阴影中的脸,冷峻淡然,似乎跟从前一样,但她却觉得他这平静的脸庞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悲伤。 唐诗有些后悔提起这一遭了,但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 想了想,唐诗帮天衡帝倒了一杯桃花酿,僵硬地转移话题:“皇上,小的敬你,来,咱们一口干了。” 说着就将杯子举到了天衡帝面前。 天衡帝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举杯碰了一下。 唐诗仰头一口喝完,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又一口,没一会儿杯里的桃花酿就喝完了。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想起刚才忘了干杯,连忙又给天衡帝倒了一杯:“皇上,这桃花酿真好喝,您再尝尝?” 说完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仰头一口闷了杯中的酒,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 天衡帝按住她的手:“别喝了,你喝醉了。” 脸颊都红了,眼睛也雾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傻瓜,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他都不伤心了,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心太软又这么傻,被人卖了恐怕都还会给人数钱。 唐诗却不肯承认:“怎么会?我这才喝了六杯而已,这种桃花酿度数恐怕还不如啤酒,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我可是喝了整整四瓶啤酒都没醉,这杯子顶多也就两瓶啤酒吧,醉不了。来,咱们继续喝!” 天衡帝无奈,都开始说胡话了,还说没醉:“别喝了,烤羊肉还吃不吃?不吃朕让人送你去洗漱睡觉了。” 瓜瓜也疯狂地提醒她:【宿主,你别乱说话,别乱说话啊。】 唐诗被他们俩吵得脑门痛,摆了摆手:“闭嘴,吵死了。” 都敢呵斥他了,只怕醉得不轻。 天衡帝站起身,绕过烤架,将唐诗扶起:“该回去睡觉了。” “不睡!”唐诗赖着不走,头往后一偏,仰头仔细打量着天衡帝的脸,手还跟着爬了上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真硬,都没肉,吃那么多东西哪里去了?你的眼睫毛好长啊,而且又密又翘,真好看,我好嫉妒,让我摸一摸……” 说着就往天衡帝的眼睛上抠去。 瓜瓜简直无法直视这一幕:【宿主,住手啊,不能摸,宿主,你醒醒……】 可惜喝高了唐诗完全不听它的,还捂住了耳朵: “吵死了,闭嘴。” 瓜瓜很无奈,弱弱地说:【宿主,你醒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真的尽力了。】 天衡帝听着瓜瓜憋屈的声音很想笑,真是什么样子的宿主什么样的系统,这两家伙简直一个样,又怂又傻。 他拿开唐诗的手:“别闹,你要抓到我眼珠子了,咱们换个地方玩。” “换,换哪里?”唐诗大着舌头,眼神迷离,手开始不老实地往天衡帝的锁骨往上,抠了抠他的喉结,“还会动,这是什么,会动,好吃吗?我尝尝……” 说完踮起脚凑了上去。 天衡帝看着不断逼近的诱人小嘴,还有那在他身上乱摸的不老实小手,喉头剧烈滚动,忍无可忍,低头。 呕! 下一刻,唐诗头一歪,扑进了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口,吐了他一身。 天衡帝宛如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冰水,什么绮丽的心思都没有了,铁青着脸,恼怒地吼道:“唐诗……” 唐诗完全没发现他的震怒,还抓住他的衣领,打了个嗝,抬起头,小嘴一瘪,委屈巴巴地哭诉:“我头好痛,我好难受,呜呜呜……” 天衡帝揉了揉眉心,什么脾气都没了,放软声音说:“除了头痛,还有哪里难受?” 唐诗捂住胸口:“这里,还有这里,你帮我揉揉,好难受。” 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天衡帝皱了皱眉,伸手贴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用掌心搓揉转圈。可唐诗并没有好转,反而打了个酒嗝:“呕……” 又吐了他一身,天衡帝已经发不起脾气了。早知道她酒量这么差,就别给她喝什么桃花酿的。 扯过门边架子上的披风盖住唐诗的脸,天衡帝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乖,别闹了,太医一会儿就来。” 他抱着唐诗出了御书房。 守在门口的广全见状,连忙上前,当即就闻到了天衡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古怪味道。他惊讶地问:“皇上,您这是怎么啦?” 天衡帝淡淡地说:“朕无事。周才人喝多了,有些难受,去请太医过来一趟。” 广全连忙应道:“是,皇上,这……要不让奴才派个人过来伺候,您去换身衣服。” 天衡帝点头:“派个信得过的过来,让人准备一点热水,先给周才人简单清理一下。” 广全点头退下。 天衡帝将唐诗抱去了浴堂中,广全派过来的宫女连忙迎上前:“参见皇上,将贵人交给奴婢吧。” 天衡帝扯开披风,将唐诗放下来,但唐诗却死扒拉着他不放:“别走啊,咱们再喝,桃花酿真好喝,再来一杯。” “小酒鬼,你乖乖松口,咱们继续喝酒,好不好?”跟酒鬼是没法讲道理的,天衡帝只得顺着她的话说。 唐诗这才乖乖松了手。 他替她脱掉了弄脏的外衣,然后将仅着中衣的唐诗放在椅子上,对站在一旁的宫女说:“伺候贵人简单洗漱一下,别给她洗澡了,擦擦脸,喂她喝点温水,穿上干净的衣服,朕很快就来。” 宫女连忙点头:“是,皇上。” 天衡帝去隔间飞快地换掉了脏衣服,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就折返回来抱起唐诗,回到了寝宫。 唐诗这会儿老实了一些,不再发酒疯,但嘴里一直嘟囔着“痛”、“水”这样的词语。 天衡帝命人准备了一杯温水,扶她起来,喂她喝下,这才发现她后脖子滚烫滚烫的,一探她的额头,都热得能煎鸡蛋了。 这是发烧了,但她刚才喝醉了,脸蛋红扑扑的,导致他一直都没发现。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东来站在寝宫门口低声道:“皇上,广全公公去催了,应该快了。” 天衡帝只得按捺下急切的心情,又等了一会儿,太医总算是来了。 他放下帘子,把唐诗的右手拿了出来,放在床边:“让他进来。” 太医进来给唐诗诊了脉后又询问了一番唐诗的饮食:“娘娘今日可是吃了冰冷的东西?” 天衡帝看向东来。 东来已经查清楚了唐诗今天的行踪:“中午天气比较热,娘娘食了一碗冰镇的水果,上面还放了乳酪和蜂蜜,今天晚上吃了烤羊肉,还喝了些冰镇过的桃花酿。” 天衡帝在一旁补充:“六杯。” 太医捋了捋胡须:“娘娘应是食用了大量冰冷之物,晚上又喝了酒,导致肠胃不适,出现腹痛、恶心、呕吐、发烧等症状。可给她热敷小腹,多喝热水,微臣再给娘娘开一剂散寒祛湿,健脾止泻的药方。若是娘娘高烧不退,可用温热的湿巾擦她的额头、腋下等出汗比较多的地方。高烧退了之后,休养几日,饮食清淡一些,便无恙了。” 旁边的东来连忙记下,指了一名信得过的太监随太医去拿药。 广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便劝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春杏和老奴照看,您去休息吧。” 天衡帝看着唐诗在睡梦中都紧皱的眉头和红扑扑的小脸,哪放得下心:“不用,朕不困。” 广全不敢再劝,犹豫片刻,低声问:“那周才人呢?” 今晚既是用周才人的名义请的太医,那承乾宫里生病的也只能是周才人。天衡帝说:“让她住在隔壁,别被人发现了,等明日太医来过后再说。” 广全明白了,这是要等唐嫔娘娘的身体好了,周才人才能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走后,天衡帝接过春杏递过来的帕子,敷在唐诗额头上,然后坐到床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现在倒是老实了,连被子都不踢了,可他倒宁愿她像以前那样踢被子。 期间换了数次帕子,又给唐诗喂了一顿药,到三更天的时候,唐诗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症状应该好了许多。 天衡帝留下了东来和春杏在寝宫照看唐诗,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去上朝了。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唐诗便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头有些晕,脑袋也有点痛,而且浑身酸软无力,再看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她顿时大惊失色:【瓜瓜,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瓜瓜幽幽叹气:【宿主,我说了你恐怕要哭鼻子。】 一听就很严重,这愈发肯定了唐诗心里的猜测,她哀嚎一声:【瓜瓜,你怎么不阻止我,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身了?果然喝酒误事,狗皇帝,趁人之危,不是个好东西!】 瓜瓜听出了不对:【失身?宿主,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没失身啊。】 唐诗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那我的衣服谁换的?还有,我为什么浑身酸痛,难受得很。】 这些很像所谓的第一次之后的感觉啊。 瓜瓜连忙澄清:【不是,宿主你搞错了,你之所以浑身酸痛,那是因为生病了,至于衣服是宫女给你换的。】 唐诗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瓜瓜你变坏了,竟然故意吓我,还说什么我知道了要哭鼻子。】 瓜瓜:【宿主,我没骗你啊。你昨晚喝醉了耍酒疯,嚷嚷着要亲皇帝,就在皇帝要亲下来的时候,你突然呕吐了他一身,还抱着他不松手,说什么好难受,让他帮你揉揉,还说要继续喝,我一个劲儿地喊你,你都不听。】 唐诗捂脸,丢死人了,她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光了,还不如失身呢! 第080章 今日朝堂上, 大臣们都察觉皇上的状态似乎不大对,尤其没耐心,起初大臣们上奏时还像往常那样啰啰嗦嗦讲一大通, 但当皇帝点名提醒“郭大人, 说重点”后,大家开始收敛, 还没站出来上奏的也仔细琢磨一会儿轮到自己时如何能用最短的话将事情讲清楚。 这让今日早朝的效率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倒是个意外之喜。 朝会过半,柴亮站出来上奏:“皇上,微臣有一事要奏。” 天衡帝跟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准奏!” 柴亮手持笏板恭敬地说:“皇上,户部尚书关潮奸污侄媳一案,目前已有了新的进展。” 闻言,大臣们纷纷对眼神, 低声交头接耳。 这事在京城可闹得不小,几乎是人尽皆知, 大臣们早私底下议论过, 这次关潮怕是要栽了, 今日莫不是就要有定论了?那这户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 也不知道谁会接替他的位置。 柴亮忽视了周遭各种打量、揣测的目光,继续道:“皇上,现已查明,是真定伯妻子娘家那边的侄女刘氏花重金收买毛氏,让她站出来诬陷关潮,为达成这个目的,刘氏还安排自己的表兄, 将作监少监施柏勾搭毛氏,两人数次在外幽会。” “昨晚半夜, 微臣突审刘氏。她交代是受了真定伯夫人的指使,收买毛氏的一千两黄金也是真定伯夫人所出。因为真定伯还未承爵时曾想进户部,跟关潮发生过矛盾,怀恨在心,得知施柏跟毛氏的奸情后,故而设了这出歹毒的计谋!” 本来事不关己的真定伯见火竟烧到了自己身上,脸都绿了,也顾不得在朝堂之上,气急败坏地吼道:“柴亮,你他娘的少血口喷人,你这是构陷。” 骂了一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喊冤:“皇上,微臣冤枉啊,这事微臣完全不知道。肯定是那等别有用心的小人陷害微臣,皇上圣明,您可一定要替微臣做主啊!” 说到最后,一把年纪的真定伯还当众洒泪。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贸然站队。 天衡帝皱眉看着真定伯:“祝爱卿,先起来。柴亮,你可有证据?” 柴亮早就准备好了,双手呈上:“皇上,这是京兆府连夜审讯毛氏、刘氏后,二人签字画押的口供。此外,微臣还查到,近半个月来,刘氏曾三次去真定伯府,大前天毛氏到京兆府告关潮后刘氏就曾去过真定伯府。” “至于那副盖有关潮印章图案的半裸画像据刘氏交代也是出自真定伯府一名费姓画师之手,微臣已命人将这名画师带去了京兆府。最后,京城街上四处造谣关潮强迫侄媳妇,京兆府官官相护,煽动百姓情绪的人下官也已捉拿归案,据他们交代,他们是收了真定伯府管事给的银子。” 一桩桩,一件件,人证物证非常齐全。 大臣们下意识地离真定伯远点。他这明显是要摊上大事了啊,可不能被他牵连了。 真定伯真是有苦难言,他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柴亮说:“你……你这是诬陷,没有的事,柴亮,老夫没想到你是这种小人!” 柴亮冷静地对上他愤怒的目光:“真定伯,这事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真定伯眼神闪躲。这事他确实不是主谋,但要说他半点都不知情那也是假的。 这事是慎行伯的主意,但为了避免人怀疑到他头上,慎行伯没有回来,而是留在行宫陪太后,将这事交给了傅二。 两家关系好,是同盟,慎行伯不在家,傅二就偷偷找他商量,他便给傅二支了几招,为了避险,还让刘氏以探望姑妈为名上他家给两人传递信息。 虽说他也出谋划策了,但具体的事项都是由傅二出面安排人办的,照理来说,应该扯不到他身上才对,结果这个柴亮谁都不攀咬,独独死咬着他不放。 真定伯当然不肯承认:“我敢保证,这事跟我没关系。” 说着他还给傅二使了一记眼色。 傅二到底是太后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而且他行事一向荒唐糊涂,即便此事暴露,皇上也顶多是骂他几句,撤了他的官职再罚一罚就完了。傅二领的本来就是个虚职,有官位品阶俸禄,但无实权,也就好听。 傅家也不缺他那点俸禄。 要是皇上严惩傅二,自还有太后出面替他说情,最后还是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会将他怎样。 可傅二却避开了他的眼睛,垂着头不说话。 真定伯气得要死,本来这事就是傅二两口子搞出来的,凭什么要他背锅?傅二这个蠢货,这时候还不站出来,是想看着他死吗?真是个猪队友,太后娘娘和慎行伯都是精明狡猾的人,怎会有这样一个弟弟。这么点小事都办出如此多纰漏,关键时刻又没担当和大局观。 他很想将傅二招出来,但他不蠢,刘氏如今嫁给了傅二,是傅家的人,柴亮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但却半句都不提傅二,反而紧盯着他不放,分明是想搞他。 而且万一待会儿傅二这蠢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麻烦更大了。 如今只能看皇帝的态度了。 真定伯举起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皇上,微臣可发誓,此事与微臣无关,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天衡帝直接将证据都摔到了他面前:“如果发誓有用,那还要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干什么?直接让大家发誓诅咒得了。” 真定伯看着厚厚一叠所谓的“证据”,憋屈死了,又不能说这些都是傅二干的,只能一个劲儿地说:“皇上,微臣真的没做过。那所谓的十几年前的旧怨微臣都不记得有没有这回事了,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等荒谬之言花重金针对关尚书,请皇上明察。” “那你说这些证据是怎么回事?刘氏可是你妻子的亲侄女,她为何要诬陷你?还有那画师不是从你府上抓到的吗?”天衡帝冷声质问道。 真定伯支支吾吾,他在这事上本来就不算绝对的无辜。 天衡帝看他这副样子,也懒得多说,直接给他定了罪:“真定伯祝安和为报私仇,处心积虑陷害户部尚书关潮,于私德行不修,于公罔顾大雍律法,陷害忠良,罪不可赦,现夺去真定伯一爵,抄家,全家流放至凉州,即刻执行!” 凉州在西北苦寒之地,挨着边关,时常有那些夷族入侵,只怕有命去没命回,那地方京中任何一个显贵都不想去。 真定伯咚地一声歪歪扭扭地摔在地上,嘴里惊恐地喊道:“皇上恕罪,皇上,此事跟微臣无关,那刘氏他们撒谎,这些……这些都是傅二爷做的,请皇上明察啊……”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替傅二遮掩了,只希望皇帝能够从轻处罚。 傅二爷一听这话,当即脸色煞白,重重跪下,脑子一片空白。 但不等他狡辩的话,天衡帝便皱眉厉声说:“好你个真定伯,居心不良,先是陷害关潮,如今又想拖朕的舅舅下水,你安的是什么心?来人,祝安和诬陷重臣,屡教不改,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板!” 两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不停喊冤的真定伯给拖出了太极殿。 众臣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聪明的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傅家势大,真定伯不会无缘无故攀咬傅二,这事只怕是真的。 但皇上看不上这个草包傅二爷,不屑搞他,而是将枪口对准了真定伯这个坚定的傅党,先断傅家一臂。 坚定的帝党,早看不顺眼傅家的嚣张跋扈、胡作非为了,自是备受鼓舞,可傅党一派的人却感觉唇亡齿寒,生怕下一个倒霉蛋是自己。 因为各怀心思,大臣们接下来的发言都谨慎了许多。 早朝很快就结束了。 天衡帝走后,一行大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退出了太极殿。 柴亮跟在葛经义身边,踏下台阶时,他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炽热的太阳,幽幽道:“起风了!” 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分开,兀自出了宫。 另一边,下朝后,天衡帝就迅速回到了承乾宫,连朝服都没换就问东来:“怎么样了?” 东来高兴地说:“皇上放心,辰时不到娘娘便醒了。早膳按照您的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养胃的小米山药粥,还有几碟清淡的小菜,娘娘用了一碗,精神好多了。春杏在里面陪娘娘说话呢!” 天衡帝点头:“朕去看看。” 里面,唐诗已经通过瓜瓜这个外挂知道皇帝过来了。 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嗷呜直叫:【瓜瓜,完了,狗皇帝怎么不去御书房啊?】 【瓜瓜,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瓜瓜:【宿主,你昨晚吐了他一身,他都没把你怎么样,今天更不会对你怎么样了,你就放心吧。】 唐诗一急就爱胡言乱语:【有个词叫秋后算账,你懂不懂?昨天我都人事不省了,他找我算账也没用啊。不行,这没地方藏,那我……我装睡吧。】 唐诗快速往被窝里一躺,然后对旁边伺候的春杏说:“我好困啊,先睡一会儿,别让人打扰我啊。” 说完利索地把被子往上一拉,两眼一闭,一副睡过去的模样。 春杏看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东来推开门,侧身请天衡帝先进。 春杏连忙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天衡帝轻轻颔首,目光落在唐诗身上。她的脸还有些苍白,嘴唇有点干,不复往日的娇艳,精神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便问:“娘娘什么时候睡着的?” 唐诗紧张死了。 【春杏啊春杏就靠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天衡帝瞬间明白了,原来是在装睡,难怪春杏一副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样子。他摆了摆手:“下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了。” 春杏连忙垂眸跟着东来飞快地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唐诗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被拆穿。】 瓜瓜:【宿主,你好怂,你昨晚不挺勇的吗?】 唐诗好想翻白眼送它:【你不怂,那你倒是上啊。瓜瓜,皇帝呢,他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去御书房,不是还有一堆奏折没批吗?】 天衡帝看着她睫毛轻轻颤动,眼皮下的眼珠子轻微地动了动,一副想睁眼偷瞧又怕被发现的紧张模样,又无奈又好气。 现在知道怕了,昨天吃冰冻的水果、喝酒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他故意将椅子拉过来,坐到床边,看她还能忍几时。 唐诗听到椅子在地面上拖动摩擦发出的声音,便知道天衡帝没走,而且还坐下了,不由在心里哀嚎,浑身也更不自在了,生怕自己哪里动了一下,被对方看出了端倪。 人就是这样的,要是没人主注意,自己哪怕躺在床上走神发呆也不会觉得难受。可一旦发现被人盯着,便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发痒,很想翻身,很想挠一挠。 唐诗感觉时间一下子变得无比漫长。 【瓜瓜,他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走?】 瓜瓜:【他坐在床边盯着你看。】 唐诗…… 【他不是很忙吗?】 【那些大臣都是干什么的?这么早就把他放回来了。】 瓜瓜看唐诗实在是很苦恼的样子,便说:【宿主,要不我给你唱催眠曲吧,听说很催眠,一会儿你就睡着了。】 唐诗死马当活马医:【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我睡着了,他想怎么看,想在这里呆多久,我都不知道。】 天衡帝失笑,果然是只缩头乌龟,掩耳盗铃的本事一绝。 瓜瓜很快就唱了起来:【摇一摇,我的小宝贝……】 唐诗虎躯一震,直接弹坐了起来,对上天衡帝神采奕奕的眼神,她尴尬不已,在心里哀嚎。 【瓜瓜,求求你别唱了。】 唱儿歌就算了,还跑调,明明是一曲欢快轻松的歌,硬是被它唱成了青藏高原,音调又高又破,刺得她耳膜痛。 别人唱歌只是要钱,它唱歌简直要命。 瓜瓜见唐诗都醒了,也赶紧停了下来,还颇为自得地问:【宿主,怎么样,人家唱歌不错吧!】 这瓜真是没自知之明。 唐诗现在囧死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有功夫搭理它啊。 正在她决定要不要认错的时候,天衡帝却主动开了口:“睡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身体感觉怎么样?” 唐诗连忙点头:“没事了,就……就是突然吃坏了肚子,没事的,上午太医也来看过了,没事。” “这样啊,一直躺在床上也不好,你起床去御书房陪朕办公吧,一会儿关潮要来。”天衡帝缓缓站了起来,绝口不提昨晚的事。 他不提,唐诗自然乐得装傻,忙不迭地说:“好。” 天衡帝看她脸上那如释重负的模样,知道自己找对了跟这只胆小龟相处的模式。要是今天揭穿了昨晚的事,只怕她要躲他好几天。 等唐诗换好小太监的衣服,戴上了面具,天衡帝领着她出门,然后对广全交代:“派人送周才人回去,再准备一些滋补养胃的东西,让她好生休养,任何人不得去打扰她。” 广全连忙点头应是。 唐诗瞅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很是好奇:【瓜瓜,从昨晚到现在周才人一直在隔壁啊?】 瓜瓜:【对啊,皇帝用周才人的名义请的太医,外面都以为生病的也是周才人。】 唐诗小声嘀咕:【瓜瓜,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皇帝使唤起周才人来好理所当然哦,以前他拿安嫔当出头鸟的时候,还会掩饰掩饰,现在是一点都不顾及周才人的想法,周才人也没任何意见。】 而且两人连假怀孕的事都想好了。 瓜瓜很快就震惊地表示:【宿主,宫里的册子记载,周才人是因南方水患,跟着流民逃入京城,因为长得比较好看,自愿进宫做了宫女,然后在五年前被皇帝看中,收入了房中,一直跟着皇帝。但她入宫之前的事,我竟查不到。】 这还是瓜瓜第一次查不到一个人的过去,这如何能让它不吃惊。 唐诗也很意外:【这世上还有你查不到的过去?】 瓜瓜开始怀疑瓜生:【上次那批盗墓贼到了河边消失在大雾中我也没查到,这次周才人的过去我也查不到。宿主,我不会是坏了吧?】 唐诗:【呸呸呸,你瞎说什么,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你看看关潮到哪儿了?】 瓜瓜:【已经进宫了,就快到承乾宫了。】 唐诗安慰它:【这不能看到吗?肯定是周才人本身有问题,跟你没关系。具体什么原因,咱们迟早会知道。】 瓜瓜放心了。 天衡帝走在前面听到一人一瓜的讨论,嘴角弯了起来,还不算太傻。 进了御书房,没一会儿关潮便来了。 他跪下先谢了恩,然后站起身直接对皇帝说:“皇上,闵政投效了傅家。他对户部近半年的革新一直持反对意见,后来他身高的事暴露后,他沉寂了一阵子,微臣本来以为他想通了,原来是动了其他的心思。” 天衡帝只问:“你可有证据?” 关潮明显是有备而来,当即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天衡帝:“皇上,这是最近两个月,私底下跟闵政频繁往来的人员。” 唐诗偷偷看了一眼,好家伙,简直跟在闵政身上安装了摄像头似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了什么人,都记得一清二楚。闵政还想跟关潮斗,太傻了。 天衡帝看完后,脸色沉了下来,将册子拍在桌上:“关爱卿怎么想?” 关潮跪下:“微臣此生只忠于朝廷,只忠于皇上。” 天衡帝点头:“起来吧,爱卿的忠信朕从不曾怀疑。闵政是现在处置还是暂且留他一阵子?” 关潮道:“皇上已经先后降了傅国公的爵位,又流放了真定伯,不宜操之过急,况且在明处的敌人不算敌人,先放他在身边,关键时刻说不定有奇用。” 天衡帝赞同:“你所言有理,暂且留他。国库现在如何了?” 关潮说:“只要不发生大事,拖到秋收没问题,到时候便可接上。” “好。”天衡帝盘算了一下,又跟关潮议了一些事。 等关潮走后,他让人将平文栋叫了进来,当着唐诗的面就吩咐道:“安排人在沧州路上拦截真定伯,做自然点,弄成意外。” 打蛇不死,自遗其害,祸患无穷,他不会让真定伯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唐诗已经麻了。 等平文栋出去,天衡帝揉了一下唐诗的头问她:“害怕吗?” 唐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知道了傅家、真定伯所干的事后,皇帝这行为也能理解。 见她低垂着头不出声,天衡帝轻叹道:“在这皇宫里,一旦失去权力便等于失去了一切,包括性命。” 他的母亲,还有他那十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们,连同他们不少人的母亲,都是如此。深宫中,权力才是最好的盔甲。 如果他失败了,不但他要死,他的这些妃嫔,还有广全、东来等这些效忠于他的人也通通都要跟着他一起死。 唐诗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惆怅,抬头小声嘟囔:“你这么阴险狡诈,心机深沉,关大人、葛大人、孟大人、邵家等重臣都支持你,你怎么会输。” 天衡帝心情大好:“你这算夸朕吗?” 唐诗偷偷撇嘴,她在讽刺,听不懂啊。哎,估计这平静的日子没多久了。 唐诗猜得没错,半个月多月后,傅太后跟慎行伯突然回京了。 这个事特别突然,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连瓜瓜都没发现。因为太后是在六月初八这天晚上突然出发的,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还有几十名侍卫,轻车从简,赶了一晚上的夜路,上午便到京城了。 当时天衡帝还在早朝,听到下面人的通报,眼神中掠过一抹锋芒,很快就归于了平静,冷静地宣布退朝,然后准备亲自去皇宫门口迎接太后。 第081章 下朝后, 天衡帝回到承乾宫,脱下了朝服,换上了一套宝蓝色的常服, 理了理袖口对唐诗说:“你不必跟着朕去了。” 啊! 太后回来, 肯定有好戏看,唐诗还想去现场当吃瓜群众呢。 看唐诗失望的样子, 天衡帝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明知没好事,还想去凑热闹,乖乖呆在承乾宫,哪里都不许去,让春杏他们陪你打叶子牌。” 还能奉旨打牌,唐诗乐了,眨了眨眼睛:“那输了算谁的?” “算朕的可以了吧?”天衡帝一口包了下来。 唐诗开心地点头, 哼,不让她去, 她一样可以通过瓜瓜看热闹吃瓜玩乐两不误。 天衡帝戴上帽子, 随即出了门, 但走到承乾宫门口后, 他犹不放心,对东来吩咐道:“你留下,看着小俞,带她去朕的寝宫玩,不要让她出承乾宫,若是太后过来,你提前将她带去后面的演武场, 务必要避开太后。” 东来点头:“奴才明白,皇上您放心。” 交代完后, 天衡帝带着广全到了皇宫门口。 不一会儿,傅太后的鸾驾就在五城兵马司的护送下过来了。不过队伍的规模较之傅太后去年走的时候寒酸了不少。 鸾驾一停,天衡帝便快速上前见礼:“儿臣参见母后。” 宫女打起帘子,露出傅太后那张雍容华贵的脸。 哪怕是赶了一晚上的路,傅太后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的疲态,缀以阴红绣纹的黑色宽袖外袍整洁没有一丝褶皱,镶着火红宝石的凤钗稳稳插在头上,端庄大气,颇具国母风范。 见到天衡帝,她笑着说:“皇儿快快起来,哀家这有你舅舅护送呢。你日理万机,特意跑来接哀家这个老婆子干什么?” 天衡帝起身,扶着太后下车:“母后回京,便是再忙儿臣也有时间。母后怎么不差人来通知儿臣,儿臣去行宫接您,您这一路辛苦了!” 傅太后柔柔一笑:“不辛苦,母后就是太久没见你,想你了。” 天衡帝扶着太后的手踏进宫中,笑着说:“儿臣也想母后了。万寿宫儿臣已吩咐人收拾好,御膳房准备了母后夏天最喜欢吃的鸡丝凉面、凉拌脆藕……” “皇儿你有心了。”傅太后满意地拍了拍天衡帝的手。 母子俩在皇宫门口演了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然后天衡帝将傅太后送上轿,自己接着上了后面的一顶鸾驾,一道前往万寿宫。 唐诗看完这一出好戏,在心里直呼好家伙:【影帝影后的巅峰对决啊,可惜,狗皇帝不让我去看现场版。】 瓜瓜安慰唐诗:【宿主,我给你直播也是一样的嘛。到了万寿宫可不比在承乾宫,到时候太后跟皇帝坐着,你得一直站在后面伺候,他们吃饭你也只能在后面干瞪眼,说不定还要使唤你到处跑来跑去。】 唐诗看了一眼外面火辣辣的太阳,觉得瓜瓜说得很有道理,还是躺在承乾宫舒服一点。 而且天衡帝不在,承乾宫里就没人管她了。唐诗立即丢下了叶子牌,招呼三个宫女:“走,咱们去拿点水果和冰块,我给你们做水果冰,酸酸甜甜冰冰凉凉,跟夏天最配了。” 东来在外头一听这话就头痛,赶紧过来挥手让宫女们都先出去:“我的小姑奶奶,你看看你的身体才好多久,怎么又想吃冰的了?” 唐诗试图跟他讲条件:“师傅,我生病那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早都过去了。而且我这次只吃一点点,放心吧,没事的。” 东来还是摇头不肯答应:“皇上吩咐过了,不能再给你吃冰凉的,不然就要拿奴才是问。咱吃点其他的吧?上次御膳房做的那道樱桃肉我你不是很喜欢吗?奴才让御膳房做一些。” 唐诗想了想:“我还要吃一道鸡丝凉面。” 太后都说好吃,应该是好吃吧。而且这大热天的,就适合吃凉面,太油腻的没胃口。 只要她不吃冰冰凉凉的东西,不闹着要喝酒,东来啥都答应:“行,奴才这就去安排。让春杏她们进来继续陪你打牌?” 唐诗一心惦记着八卦,哪还有心思打牌:“不用了,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 东来点头,默默退了下去。 唐诗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万寿宫。 傅太后回宫后,跟天衡帝说了一会儿话,便问起了后宫的妃子:“听说皇儿你宫里新添了一位妃子?” 天衡帝点头:“对,是太仆寺少卿之妹。母后可是要见她们?儿臣让人去唤她们过来。” 傅太后撑着下巴,微微颔首:“叫过来吧,哀家也半年没见她们了。” 很快几个妃子都被请了过来。 傅太后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殷书桃身上:“倒是个标志的美人,就是身子骨弱了点。”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殷书桃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傅太后满意点头:“坐吧。” 殷书桃谢恩后老老实实坐下。 傅太后的目光落到余下的六名妃子身上,其中着重在淑妃、安嫔、周才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冷声道:“你们进宫都两年了,也未曾给皇上添个一儿半女的,实在是失职。皇嗣攸关国体,乃是重中之重,尔等可明白?” 妃嫔们能说什么?只能一个个乖乖跪下认错。 傅太后的气仍旧没消,严厉地说:“开枝散叶乃是你等的本分,皇上今年二十有一了,膝下还无一子,成何体统?希望你等以后谨记本分,不可再如现在这般懈怠。” 这话哪是在说妃嫔们啊,分明是在隔空敲打天衡帝。 淑妃带头认错:“都是臣妾的错,太后娘娘,您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傅太后瞥了她一眼:“既知错了,就去外面跪一个时辰。望尔等以后能够以皇上为重,以大雍为重,好好伺候皇上。” “太后娘娘教训得是。”淑妃带头,六个妃嫔依次走出去,跪在了万寿宫的院子里。 唐诗倒吸了一口凉气。 【瓜瓜,太后来者不善啊,没法直接对皇帝下手,先在妃嫔们身上出一通气。】 瓜瓜:【宿主,幸亏你没去,不然在大太阳底下罚跪的就有一个你了。】 可不是,唐诗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愧疚:【可那个人帮我跪了。皇帝从哪儿找来的,怎么没人认出来?】 瓜瓜:【跟你有几分像吧,脸上敷的粉太厚了,而且都几个月没见了,她又站在最后,有几个人注意到她啊。】 也是,唐诗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小透明,不然要是像淑妃、周才人她们这种被太后重点照顾的对象,那肯定会被认出来。 这么热的天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不说酷刑吧,但也绝对不轻松,身体弱些的恐怕会中暑。 【皇帝想想办法啊,淑妃她们可都是被你拖累的。】 但天衡帝却老神在在的,半点都没有替她们说情的意思。淑妃她们心里怎么想没人知道,但站在后面的安嫔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她宁可自己跪一个时辰也不希望皇上站出来替她说情然后被太后盯上。 什么争宠,什么富贵权力,在鬼门关走一遭后她都看开了。她如今就想平平静静地在宫里混日子,就像前面几个月一样。 妃嫔们心思各异,天衡帝瞧都没瞧一眼,若无其事地劝傅太后:“她们都是一群俗人,母后消消气,不必跟她们计较。若她们惹您不高兴了,您尽管罚就是。” 傅太后嗔了他一眼:“哀家这个老太婆才懒得生这些闲气。哀家是气她们没伺候好你,瞧瞧,皇儿你都瘦了。” “母后说笑了,许是天气热,轻减了衣服,让母后觉得儿臣瘦了。”天衡帝笑眯眯地倒了一杯茶,“天热浮躁,母后喝口茶。” 他刚将茶水递过来,外面便传来了一道惊呼:“周才人,周才人……” 很快,一个宫女走到门口行礼禀告:“太后娘娘,皇上,周才人晕倒了!” 傅太后凤眉一扬,讥诮地说:“身子骨这么弱?不知情的还以为哀家是何等苛刻之人,将她抬到偏殿,安排个人去请太医。” 宫女马上退下。 傅太后偏头打量了天衡帝片刻:“皇儿怪不怪母后?” 天衡帝笑道:“母后哪里的话,是她身子太差,怎能怨母后呢。这不关母后的事,母后切莫放在心上。” “你不怪母后就好,母后也是为你好,你瞅瞅,你这后宫里都是什么人,一个个的太不争气了。”傅太后极其不满意。 在宫里呆了三十年,她就没见过如此不求上进的妃嫔,而且还不止一个。皇宫又不是养济院,让她们来养老的,一个个天天龟缩不出门,对皇上半点都不上心,也难怪皇上不喜欢她们。 很快太医过来,给周才人把了脉,然后欣喜地说:“恭喜太后娘娘,贺喜皇上,周娘娘有喜了!” 傅太后激动地站了起来:“真的?多久了?” 太医道:“回娘娘,约莫两个月左右。” “好,好,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太后双手合十,不停地做祈祷的动作,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外面除了燕嫔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淑妃几个无不松了口气。 这下好了,周才人怀孕了,太后肯定天天盯着她的肚子,也没空管她们了。 果然,太后心情好了,人也变得和气了很多:“算了,让她们别跪了,就当是为小皇子积福。都回去吧,以后好好跟周才人学学,为皇室绵延子厮是你们的本分,不可懈怠。” 几个妃子松了口气,赶紧开溜。 周才人醒来之后,太后和天衡帝赏赐了一堆东西,又安排了软轿送她回临华殿,并免了她以后的请安,而且太后还以周才人第一次怀孕没经验为由,将身边最得力的柳嬷嬷派了过去照顾她。 唐诗被皇帝这一通骚操作给搞懵了。 她以为上次皇帝只是说说而已,哪知道他竟然玩真的,让周才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查出有孕,这也未免太大胆了吧。 【瓜瓜,怀孕这种事肚子是骗不了人啊,这再过两三个月,周才人的肚子要是还没隆起来,肯定得穿帮。难道是咱们错过了什么,还是皇帝在骗我,其实周才人真的怀孕了?】 毕竟她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皇帝,谁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瓜瓜立即否认:【没有,宿主,皇帝跟周才人见面时我从来没被屏蔽过,周才人不可能怀孕。】 唐诗放心了,但新的烦恼又起了:【这事迟早要穿帮啊,皇帝到底在想什么?要是被太后发现就完了,周才人恐怕小命都要丢。】 瓜瓜:【宿主,皇帝马上要进来了。】 唐诗连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等天衡帝进来,她连忙行礼,然后八卦地问道:“皇上,您过去这么久,太后都说什么了?” 天衡帝看她那好奇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老生常谈,催朕赶紧生个孩子。” 唐诗早知道了,她眼巴巴地问:“那你怎么回她的?” 天衡帝没再逗她,笑道:“这事解决了,因为周才人怀孕了,太后以后都不会催朕了。” 唐诗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他是怎么能这么淡定地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周才人天天来承乾宫都做了什么,她不清楚吗?这能怀孕才有鬼了。 到底是没天衡帝沉得住气,唐诗说:“皇上,怀孕这种事是藏不住的,您就不怕被拆穿吗?到时候周才人肯定要倒大霉。” “那怎么办?要不你代她生一个堵住太后的嘴?”天衡帝笑眯眯地说,“反正太后就是想抱孙子了,谁生的不重要,孙子最重要。” 唐诗白了他一眼:“不要。” 【笑笑笑,等太后发现了,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狗皇帝,等着穿帮后哭鼻子吧。】 天衡帝听着她心里的怒骂,笑得更开怀了:“放心吧,这事朕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你若是想帮朕,就答应朕一件事。” 唐诗睁大眼睛望着他:“我,小的就是一个普通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她想不清楚自己有什么能帮到他的。 天衡帝正色道:“离太后远点,这段时间除非跟朕一起,否则不要出承乾宫。若是太后来承乾宫,你也要避开她,离她远远的。等这段时间过去后,这宫里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朕不会在限制你的行踪。” 最后一句话让唐诗心惊肉跳 【瓜瓜,什么意思?皇帝要对太后动手了吗?】 【他不说我也要避开太后啊,太后太可怕了,动不动就让人下跪,要人小命,我哪敢惹她啊。】 瓜瓜:【不知道,估计是吧。反正你听皇帝的就行了,他要是想害你也不会拦着你去见太后那个老巫婆了。】 唐诗乖巧地点了点头:“小的知道了,一定会离太后远远的。” 天衡帝倒不担心这点,她胆子小,一向会趋利避害,加上有瓜瓜提前给她通风报信,只要她自己注意点,避开太后是件很容易的事。 “还有一件事,周才人怀孕了,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于情于理,朕都应该时常去看看,你不要多想。” 唐诗脸腾地一下烧红了,避开他的眼神:“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多想呢。” 天衡帝不理她的口是心非:“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你再忍忍。” “知道了,这么热的天我……小的也不想出门,您就放心吧,小的哪儿都不去。”唐诗郑重保证。 别说现在外头热得要死,就是春风和煦百花齐放春光正好,她也不要出门,明摆着皇帝跟太后要干架了,她跑出去干什么,当炮灰啊? 大佬们要打就打吧,她这种小虾米还是老老实实窝在角落里看戏就好。 不过狗皇帝一定要赢啊,不然她这惬意逍遥的生活就没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宫里意外的平静。周才人的怀孕吸引走了太后大部分的注意力,几个妃嫔也全部低调做人,皇帝照旧天天上朝批奏折,然后去给太后请安,三天两头还会去周才人宫里坐坐,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送进周才人宫里。 但唐诗完全不羡慕。要换成她,只怕每天都要焦虑得睡不着觉,再多的赏赐都没法安抚她,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也就周才人能稳住。 日子一晃,转眼便进入了八月。 月初的时间,周才人宫里发生了一件事,柳嬷嬷倚老卖老午后偷懒,误了周才人的药,正好被天衡帝撞见,天衡帝大发雷霆,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没严惩她,只是派人将她送回了万寿宫,而且向太后表示,他会派人照看好周才人的。 然后以雷霆手段,将周才人宫里伺候的人全部换成了生面孔,也就是他自己的人。 偏偏这事还是柳嬷嬷的错,傅太后也不好说什么。 到九月初,周才人已经“怀孕”五个月左右了,肚子鼓了起来,太医都说看胎像这一胎应该是位小皇子。 天衡帝听后大喜,向傅太后提议,册封周才人为后。 傅太后当然不同意,建议天衡帝先提提周才人的位份,至于封后一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天衡帝琢磨片刻后同意了。 于是周才人被册封为贤妃,位居诸妃之首,成为后宫中除太后以外,位份最高的女人。 但天衡帝似乎觉得这样还委屈了他孩儿的娘,命礼部以册封皇后的大礼册封了贤妃,还派了不少人去寻找贤妃当年失散的家人。 没想到这一找还真被他给找着了。 周才人有一个哥哥叫周兆伟,跟家人失散后他去西北当了兵,如今是一名校尉了。天衡帝立即将这位准国舅召回京城。 与此同时,九月还传回来一则消息。 七月底的时候,东越国皇帝突然驾崩,因为死得太突然,没有留下遗诏,东越国好几个成年皇子因皇位之争大打出手,谁都不服谁,与此同时,民间又有流言传出,皇帝其实最中意的是去了封地楚王,封地各王的心思也活跃了起来,东越国陷入内乱中,再也无暇北上骚扰大雍。 朝臣们得知此消息后,都非常高兴。 如此一来,启州一线,安全无虞,至少几年内无战事。 南边边境之患解除,天衡帝跟大臣们商议:“姚将军镇守南边二十年,劳苦功劳,朕欲召姚将军和诸将回京,论功行赏,封侯拜相,诸位爱卿怎么看?” 大臣们有的赞同,有的反对,但皇帝这话也让人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姚远镇守南边数十年,保得南境安宁,封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跟着他的那些将领也都是靠血汗拼出来的军功。 兵部尚书闫凯成站出来道:“皇上圣明,姚将军等驻守边疆二十载辛苦了,是时候该让姚将军回京与家人团聚,安享晚年了。” 其他大臣们也连忙赞同:“皇上圣明。” 这事当天便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气得重重一掷茶杯:“好个黄口小儿,南边战事一停就迫不及待地想将姚远召回京中,卸磨杀驴都没他这么快的。” 柳嬷嬷低声道:“娘娘,要不让姚将军装装病?启州距京城两三千里之遥,拖一拖,皇上总不能强逼着姚将军回来吧。” 太后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不,让他回来。皇帝的翅膀已经长硬了,降傅家的爵位,弄死真定伯,剪除了不少依附于傅家的官员,如今他既已将目标盯向了姚远,姚远能躲一时,能躲一世吗?况且那周才人的哥哥可是校尉出身,一回京,皇上定然会将他塞进禁军中,以扶持周氏。若以后周氏得了势,咱们的计划即便成功,也会横生枝节,如今只能将计就计,将计划提前了,绝不能让周家捡了这个便宜。” 柳嬷嬷赞同:“还是娘娘深谋远虑。” 太后让柳嬷嬷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去吧,告诉慎行伯,务必在朝廷的圣旨到达之前先一步到启动,让姚远做好准备。” 第082章 傍晚, 正好到平文栋轮值。 他进宫向天衡帝汇报道:“皇上,今日午后,太后娘娘派人给慎行伯送了一封信。稍后, 慎行伯便安排了两名亲信携带了一封信件离京前往启州, 这是抄写的信件内容,请皇上过目。” 天衡帝打开了信。 唐诗偷偷往上瞟了瞟, 奈何她个子矮,只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繁体字。 【瓜瓜,皇帝这是在傅府也安排了人啊。这信前脚才送出京城,他后脚就收到了,也真够快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皇帝这人心思太深沉了,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瓜瓜也看不到, 怂恿唐诗:【宿主,你这么想知道, 一会儿直接问得了。皇帝都没让你出去避嫌, 肯定也不介意让你知道。】 天衡帝眼角的余光看着唐诗那八卦的小眼神, 轻轻勾了勾唇, 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帮朕研墨。” “是,皇上。”唐诗欢喜地应下,积极地凑了过去,手按住砚台,两只眼珠子却往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上瞧,可瞧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因为那封信的内容就像是在拉家常。 “妹夫, 你保家卫国,常驻边关, 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如今承蒙圣上恩德,特召你回京……” 后来就是一堆啰啰嗦嗦叙旧的话,然后慎行伯表示已将院子收拾出来,只等姚远回来,让姚远快进京时先差人送信,慎行伯要亲自去城外迎接他们云云。 唐诗大失所望。 【就这?瓜瓜,你觉得正常吗?慎行伯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 大老远派人就说这些? 唐诗总感觉这封信的内容不大对,想不通,她把目光投向了天衡帝。 天衡帝的信就直白多了,只有寥寥十数字:“见信即联系玉真郡主,配合其行动。” 然后在信的末尾盖上了他的私印,递给平文栋:“派人交到邵驰手中。” 虽然只一句话,但唐诗想起来了。 【瓜瓜,皇帝这是要拿下启州的兵权啊。】 瓜瓜:【应该是,姚远一走,邵驰这枚棋子就可以用了。】 唐诗:【这是要打起来了吗?瓜瓜,你看看。】 瓜瓜:【看什么,姚远都还没收到信呢,这至少也得半个月以后才会有消息。】 好吧,瓜瓜这暂时指望不上了,唐诗眼巴巴地看着天衡帝:“皇上,您肯定知道太后要做什么对不对?” 天衡帝当然知道,但他怕说出来唐诗天天提心吊胆的,吃饭都不香了。 “你不用管,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承乾宫就非常安全。”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安全了,唐诗有点不安,可天衡帝打定了主意不想多说,还找了个借口把她支走:“去府库帮朕挑些滋补养身的东西派人送到临华殿,顺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你也自己挑几件。” 这招对唐诗果然有用,八卦当然好玩,可又不能当饭吃,哪有真金白银实在。而且就算皇帝不说,她这不还有瓜瓜吗?皇帝不知道的细枝末节,她都清楚,不说就不说,瓜瓜小喇叭迟早会告诉她的。 所以唐诗痛痛快快地跟东来走了。 哪怕知道贤妃的肚子是假的,唐诗还是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些适合孕妇吃的温补物品,以免被人看出端倪。挑完了贤妃的东西,轮到唐诗自己了。 皇帝的私库可真大,一整座院子里都是,架子上分门别类安置着各种宝物,定时有专人维护和清点。光是记录这些宝贝的册子都有厚厚一沓。 前前朝的古董花瓶,东海进贡的夜明珠,一匣子一匣子的珍珠、玛瑙,成箱的金银,古籍名画更是放满了一间屋…… 唐诗看得眼花缭乱。 【好多钱,给我八辈子都花不完吧。】 【漂亮的丝绸,昂贵的首饰,名画孤本……我都想要怎么办?】 瓜瓜:【宿主,你搬不动这么多东西。】 唐诗:【瓜瓜,你真没幽默感。现在拿哪一样,我都有种进宝山空手而归的感觉,要是能开个大卡车来就好了。】 瓜瓜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宿主,你怎么不开一艘火车来把皇帝的私库全部搬空。】 好主意,她倒是想呢,可惜没有。 心动归心动,最后唐诗挑了几件对她来说最实用的,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这样晚上不点灯屋子里也不会太黑了,一小匣子金条,保值又好变现,玉器、宝石之类的漂亮倒是漂亮,可唐诗怕摔碎了,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能戴,只能收藏,那还不如金子银子实在呢。 于是她又拿了一小匣子银锞子,用来跟春杏他们打牌的时候当彩头。 东来见唐诗拿的都是这些东西,劝道:“小俞,你要不要挑点料子,做几身衣服。” 唐诗摇头:“不要。” 她现在可是天天上班,皇帝自然要给她发工装的,干嘛自己掏钱做衣服,那不是傻吗? 抱着这堆值钱但又不显眼的东西,唐诗开开心心地回了承乾宫。 接下来一段时间,宫中照样风平浪静。 到九月底,瓜瓜忽然告诉唐诗:【傅家的人到启州了。】 唐诗咋舌:【总算是到了,真慢,都二十多天了。】 瓜瓜:【不慢,两千里,他们在驿站换了好几次马。】 好吧,只能说古代的交通工具实在是太落后了,路也不好走。 唐诗不纠结这个了,好奇地问:【姚远打算怎么做?】 瓜瓜:【姚远召集了手下,留了副将杨舟统领启州军务,自己带了两千精锐和一半军中将领返京。】 唐诗纳闷了:【两千人搁别的地方不算少,但京城有二十万大军驻守,他这点人能做什么啊?】 瓜瓜:【不知道,姚远没说。你们人类好奇怪,神神秘秘的。】 唐诗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瓜瓜,我怎么感觉你的能力削弱了啊,你以前可是无所不知的。】 瓜瓜也有些担忧:【宿主,不会是我老化了吧。】 唐诗连忙安慰它:【瓜瓜,你别当真,我瞎说的,没有的事,你看启州这么远的事,你不也能知道吗?说不定这只是巧合。】 天衡帝听到这两个家伙的讨论,扶额。他很想告诉他们真实的原因,但又怕吓到这一人一瓜。虽说瓜瓜现在的能力因为傅家有了防备,已经被克制了一些,但它还是能给他提供不少信息。 天衡帝担心说破之后瓜瓜会消失又或是出现其他变故。 再等等吧,等这事了了,再跟他们挑明,省得他们俩时常凑在一块儿瞎猜,三天两头担心这傻瓜出什么故障。 姚远离开第七天,玉真郡主设宴招待了包括杨舟在内的四名军中颇有威望的将领。 杨舟本是不大愿意去的,无奈他有个胳膊往外拐的儿子。 其子杨正平心悦玉真郡主,可惜玉真郡主一直不肯给他好脸色看。如今佳人相邀,哪怕是请的他父亲,他也不想错过,不停地怂恿杨舟赴宴,还求杨舟带上自己。 杨夫人也在一旁敲边鼓:“正平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你这当爹的也不帮帮他。” 杨舟头大:“那是郡主,不是一般姑娘,而且还是从军的郡主,你儿子能压得住她吗?” 杨夫人不在意:“压不住就压不住呗,谁让你儿子打不过人家又非得喜欢人家呢?玉真郡主长得漂亮,出身高贵,武艺还那么强,错过她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儿媳妇去?” “这玉真郡主效忠的是皇帝。”杨舟给她摆明立场。 杨夫人说:“那还不简单啊,她嫁到咱们家,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以后还不随咱们啊。” 杨正平连忙点头:“是啊,爹,您跟姚将军不是很烦玉真郡主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吗?这等儿子娶了她以后,您就是长辈,她是晚辈,她还能不听你的吗?” 好像也有些道理,杨正平其实也挺欣赏玉真郡主这种英姿飒爽的姑娘。 “行吧,老子就答应你这一次,但能不能成,全靠你自己,成不了别怪老子。” 杨舟答应,其他三人也给面子。 四人携了些亲信一道去玉真郡主府上赴宴。 待酒菜上齐,玉真郡主先敬了他们一杯,闲话了一会儿,她忽然变脸,一挥手,邵驰带着一队人马从内室出来,个个身上都穿着铠甲,手持大刀。 杨舟当即脸色大变:“玉真郡主,你这是想做什么?” 玉真郡主轻轻抬手,一名亲信拿出一道圣旨,交到她手上,她接过念了起来:“皇上的旨意,封本郡主为安远将军,全权接手启州军务,希望诸位将军配合。” 四名将军本来就没把玉真郡主一介女流放在眼里,哪愿意将兵权交出来给她。 “荒唐,玉真郡主你上过几次战场?凭什么越过杨副将?皇上不会下如此荒谬的圣旨,这圣旨肯定是你伪造的!” 玉真郡主早有准备:“将军,这位是殿前司副指挥使邵鹏飞将军之子邵驰。他奉皇上旨意带四万大军驻扎在启州外,诸位的家属也都被本郡主派人接走了,你们觉得这圣旨还有假吗?” 说到这里,她不给其他人反对的理由,当即对杨舟说:“杨副将,你若答应,今日我便与令郎成亲,以后咱们都是自己人了。诸位将军,尔等上阵杀敌,是为保家卫国,而不是沦为权力斗争的棋子。皇上顾念你们的功劳,因此特意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们,杨将军,你看完后再做决定吧。” 一士兵将天衡帝的手书递给了杨舟。 杨舟将信将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夸奖他们的信,先是历数了他们保卫启州,数次跟东越国交战的英勇事迹,然后说朝廷没忘记他们、大雍的百姓没忘记他们,朝廷将给与他们封赏。 四人全部封爵,还有大笔的赏赐。 可谓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枣,恩威并施。 看完后,杨舟都不得不在心里感叹,新皇虽年轻,但帝王心术运用得倒是颇为老道。 见他不说话,玉真郡主放软了声音道:“诸位将军,我也非常钦佩你等的为人和战功,实不愿与你们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若诸位不嫌弃,今日就在这里喝一杯我跟杨小将军的喜酒,以后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要做得有什么不好的,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杨正平一听能娶到心心念念的姑娘,连忙眼巴巴地看着杨舟:“爹,郡主说得也对,咱们本来就是忠于朝廷忠于皇上,如今皇上念着你们劳苦功高,启州又不会打仗了,让你们回家好好安享晚年有什么不好?” 杨舟很想给杨正平一巴掌,蠢东西,这女人是要夺你老子的权。 当人家真心想嫁给你呢?人家只不过是想利用杨家在军中的威望罢了。 玉真郡主到启州还不到一年,只参加过两回小规模的战事,没有积累到足以服众的军功,威望不够,即便皇帝封她做将军,短时间内,她也没法收服下面的人,搞不好还会引起军中动荡。 但做了他杨家的媳妇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信服他的部下便会站到玉真郡主这边,玉真郡主想要收服军中势力就变得容易得多。 这女人狠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的婚姻也可以利用、牺牲。 反观自己这个儿子,妥妥的傻白甜,这成了婚,以后只怕会被对方吃得死死的。 见杨舟还是不松口。 玉真郡主道:“杨将军,我是真的很佩服你的为人,也是真心想要嫁给令郎的。我想诸位将军守护了启州一二十年,也不愿意看到启州生灵涂炭,没毁在东越国人手中,反而毁在我们手中吧?我不想做启州的千古罪人,我想诸位将军亦是。” 说完,她让人端上来新的礼服,笑盈盈地说:“今日是我跟杨小将军的婚礼,请诸位将军做个见证人。” 杨舟沉默。 但他的不反对便意味着默许,其他人看了看他,最终叹了口气,终是没说什么。 如今人为刀俎,他们为鱼肉,在别人的地盘上,家里的老小也在对方手中,除非不想要命了,不然只能妥协。 唐诗吃完这个瓜,直赞道:【绝了,玉真郡主真是女中豪杰啊。】 她真的一天之内跟杨正平成了婚,然后从杨舟手里拿到了一封告众将士书,由她和杨正平一道出面,向启州驻军宣布了杨舟身体抱恙,皇上下旨由她接管启州。 但在没有彻底铲除杨舟等人在军中的影响力之前,她并没有放了杨舟四人,而是将他们分开软禁了起来,并将原来的军队打散,把邵驰带来的四万人混编入军中,并把年龄四十岁以上的兵员全部遣散,而且每人发放了六吊钱的遣散费,留下的士兵,以后月俸每个月长五十文。 因为大雍太穷了,这些年他们这些士兵一个月只有五百文的月俸。现在一下子加了五十文,都能多买好几斗米,谁不开心? 底层士兵才不管谁当将军呢,谁让他们吃得饱,谁多给他们发钱,他们就拥护谁。 至于遣散的士兵也很高兴,他们年纪本来就大了,身体也有不少暗伤,打仗力不从心,如今能够拿着钱平平安安回家,落叶归根,总比客死异乡强。 这套组合拳下来,虽然还未完全将姚远的势力全根拔出,但玉真郡主已经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唐诗真的是佩服玉真郡主,这就是天生的将才。 狗皇帝心机也深,直接让打捞队那边将打捞的银子送去给玉真郡主救急。 银钱果然是个好东西,难怪人人都爱。 姚远肯定想不到,他花了二十几年亲手缔造的姚家军在五十文面前就倒戈了。 启州的变动需要一段时日才能传入京中,倒是姚远一行快抵达京城了。 这时候时间已经滑到了十月末,贤妃也怀孕快七个月了,民间素来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贤妃肚子里的孩子这时候生下来应该也能活了。 而就在这时,天衡帝宣布要去围场狩猎。 这是传统,每到秋季,皇帝经常会带着后妃、皇子、宗室和一部分得宠的大臣前往距京城一百多里的围场狩猎,也就是秋狝。 天衡帝登基两年多,这是第二个秋天,去年因为国库空虚,干旱,朝中事务繁忙都原因,他没有去秋狝,因此这还是头一次。 大臣们立即动了起来。 礼部准备皇帝出行的各种仪仗,禁军要负责皇帝去狩猎沿途的安全问题,太仆寺提供出行的马匹车驾等等。 到十一月初,一切准备妥当,钦天监算好了出门的好日子,皇帝便要准备出发了。 贤妃位份虽高,但已经处于孕晚期,不宜出门了。 至于其他妃嫔,天衡帝不喜欢,自然是不带。 听闻一个妃嫔都不参加,傅太后表示自己年纪大了,也不去凑这个热闹。 后宫妃嫔连同太后都不去,没有女眷参加,大臣们一合计,索性也不带女眷了。 唐诗本以为自己也会被留在宫中,但出发那天,天衡帝却把他提溜着上了马车。唐诗懵了:“皇上,小的什么都没带呢。” 天衡帝说:“你的东西东来帮你准备好了。” 带不带唐诗,他犹豫过,这次出去,是他故意留给傅家的一次机会,必定很凶险。 带上唐诗,她也有一定的可能会遇到危险。 但他需要他们提供的信息,这一仗攸关生死,马虎不得。 而且将唐诗放在宫里,他也实在是不放心。虽然这段时间唐诗一直乔装打扮,没怎么出过承乾宫,可太后多疑,宫中也有不少她的眼线,万一她突然造访承乾宫要见唐诗,谁也拦不住。 想来想去,还是把这只不省心的缩头乌龟带在身边最合适。 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小太监,又不用去狩猎,等到了行宫就让她留守,安排一些侍卫守着她,再让东来陪着,应该出不了乱子。 车队在路上行驶了三天终于到达围场。 围场处于山中,大片的树木草原,附近没有人烟,感觉有点像唐诗以前去的那些旅游景区。 安顿下来后,天衡帝还带唐诗出去转悠了一圈。唐诗看到了好多健壮的骏马,一匹匹油光水滑,威猛不凡,跟她在动物园游乐园里见到过的马完全不一样。 看她眼珠子都黏在了马儿身上,天衡帝低声问:“想骑?” 唐诗猛点头:“想!” 【动物园里坐在马背上拍张照就要好几十块。游乐场里骑着马绕一圈就要一百块,这可是不要钱的,谁不想啊。】 她记得有次在朋友圈看到父亲和继母带着弟弟妹妹去游乐场玩,一家四口骑在马背上笑得异常灿烂。唐诗羡慕极了,每过两天,她妈又晒了一组这样的照片。 两人隔空较劲,却没人想过她漏下了。虽然那时候她已经不再期待他们的爱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酸楚。 天衡帝对上她期待的目光,有些后悔提及这事:“这次不合适,下个月吧,下个月朕送你一匹马,教你骑马。” 现在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他若是带唐诗去骑马,只怕很快就有人盯上她。 唐诗不知这其中的内情,有些失望:“好吧,那我们去前面转转吧。” 两人没走多远,就在行宫附近转了一天就回去了。 可能是到了新的地方,唐诗心里有些不安,晚上跟瓜瓜扯到很晚,不出意料起床迟了。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早就不见天衡帝的踪影。 东来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小俞,皇上去打猎了,让你在行宫等他回来。” 听说皇帝不在,唐诗缩在被窝里不想动,最近天气转凉,正是赖床的好天气。 “哦,师傅,你去忙吧,我再睡一会儿。” 东来被她整无语了:“你还是起来用了早膳再睡吧。” 唐诗拉起被子盖住头:“师傅,偶尔一次没事的啦。” 东来喊不动她只得算了。 算了,再等一会儿皇上应该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小俞自己就会起来。这宫里啊,也只有皇上才治得住她。 唐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了瓜瓜焦急的呼唤声:【宿主,不好了,皇帝遇刺了。】 第083章 唐诗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头发都没梳就直往外冲。 守在门口的东来看到唐诗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连忙拦住了她:“小俞,你怎么连衣服都没换, 头也没梳就冲出来了?” 唐诗连忙拉着他:“师傅, 皇上回来了吗?” 东来摇头,看着唐诗仓皇茫然的样子, 有些担忧:“还没有。小俞,你哪里不舒服吗?先进屋换衣服,用了膳,一会儿皇上就回来了。” 唐诗见从他这儿问不出什么,也顾不得回他的话,在心里疯狂摇瓜瓜:【瓜瓜,皇帝现在是什么情况?】 瓜瓜:【宿主, 你别急,他中了一箭, 被人抬回来了。】 唐诗咬住下唇:【严重吗?怎么这才第一天就出事了?】 瓜瓜实话实说:【不清楚, 箭还没拔出来。】 唐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又无计可施, 只能在心里祈祷皇帝福大命大,千万别丢了小命。 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唐诗拒绝了东来吃饭的提议就往外跑。 东来跟在她后面劝道:“小俞,这行宫有不少别……耳目,你别乱跑,皇上让我看着你。下午皇上就回来了,你别担心。” 瓜瓜也劝唐诗:【宿主, 皇帝那人奸诈得很,应该会没事的。】 唐诗心急如焚, 这不是奸诈不奸诈的问题。这是古代啊,中箭要是失血过多或是感染,都可能要了他的命,破伤风这玩意儿可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平民。 不过被萧瑟的冷风一吹,唐诗慌乱的脑袋冷静了许多。 她现在着急也没用,去也帮不上忙,而且万一被人注意到她,安嫔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现在皇帝都自身难保了,可没人护着她。 【瓜瓜,皇帝的伤治疗了吗?】 瓜瓜:【敷了止血药,但箭还没拔出来,正往回赶。】 这次秋猎带了太医,但太医都在围场外围等候着。 唐诗想了想,回头对东来说:“师傅,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皇上受了伤,非常严重。你……你带点药和太医去接应皇上吧,若没事自是皆大欢喜,若万一……万一,太医早些去也更保险一些。” 东来恍然明白刚才唐诗为什么那么慌了,安慰道:“小俞,皇上自小就习武,骑射一绝,十二岁陪先帝来狩猎时,次次都拿第一,对围场熟悉得很,身边还有侍卫保护,不会有事的,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唐诗倒希望是自己吓自己呢。她苦笑道:“师傅,那个梦太逼真了,你,你就相信我一次吧。你赶紧带人去接皇上吧,我会老老实实呆在行宫中,哪里都不会去的。求求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东来看唐诗小脸惨白,眼神惶恐惊惧,难掩担忧,有些开心,皇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若是他知道唐嫔娘娘如此担心他,一定很开心。 “好,你别急,我去。你回去吃点东西,让春杏陪着你,千万别乱跑。”东来不放心地叮嘱道。 唐诗用力点头:“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寝宫里呆着,师傅你快走吧。” 东来对唐诗的话始终将信将疑,因此也没大张旗鼓,只带了两名侍卫和一个太医就出发了。 但很快他就庆幸自己走了这一遭。 因为出发才一刻多钟,他就遇到了浑身是血,胸口还插着一根箭的天衡帝。 东来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太医,快,太医,看看皇上的伤。” 太医赶紧翻身下马,提着药箱上前,检查了一下伤口道:“皇上的伤暂时止住了血,赶紧回行宫将箭拔出来。” 东来点头,连忙跟着侍卫一道回了行宫。 寝宫里,唐诗看到天衡帝这副浑身是血的样子,泪珠就跟牵线的绳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滚。 【瓜瓜,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干看着。】 瓜瓜安慰她:【没事的,宿主,你看皇帝不还好好的吗?】 天衡帝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样子,摆了摆手说:“太医和东来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 东来连忙让伺候的太监侍卫都出去,还安排了侍卫守在外面。 见没了外人,天衡帝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干脆利落地拔下了胸口的箭,然后抬起手轻轻揩掉她眼角的泪珠:“担心朕?放心吧,朕死不了!” 唐诗的眼泪要坠不坠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没受伤?” 天衡帝笑着点头:“没有,弓箭手是朕安排的,这些血都是野兽的血。” 唐诗抓起枕头拍在他脑袋上:“骗子!” 害得她担惊受怕又自责,结果却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东来庆幸的同时别开眼,装作没看见。 太医见他这副表现,也提着药箱默默地往后退了退,降低存在感。 倒是天衡帝若无其事,拿下枕头笑看着唐诗:“还生气吗?不告诉你是怕你说漏嘴。” 唐诗不满:“我是嘴巴那么不严实的人吗?” 你嘴巴倒是挺严实的,可关键心里不严实啊。 天衡帝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唐诗东来和太医还在呢。 唐诗这才发现刚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顿时窘得小脸通红,敷衍地行了一礼:“皇上,小的下去给你熬药。” 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 等她离开,天衡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又躺回了床上,一副虚弱到极点的样子:“处理伤口。” 东来和太医都忙了起来,先是清理血污,然后给天衡帝绑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为了逼真,太医还在纱布边缘浸了一点血,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伤口血还没止住,渗出来的。 收拾好,外面传来了广全的声音:“皇上,安王、九江王、关大人、孟大人等求见。” 天衡帝虚弱地说:“让他们进来吧。” 太医连忙收拾好药箱退出去。 到了门口,刚好跟一群大臣碰上。 大臣们纷纷询问:“侯院使,皇上的伤怎么样了?” 太医一脸愁容,深深地叹了口气:“伤口很深,很严重,你们长话短说,不要打扰了皇上休息。” 大臣们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进去,果然看到往日里威武挺拔的天衡帝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胸口上绑着厚厚的纱布,纱布都染红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 大家连忙行礼,然后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东来制止了他们:“诸位大人安静,太医说了,皇上要静养。” 大臣们连忙噤声。 天衡帝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似是费了极大的力气,咬牙切齿地说:“孟江,平文栋,查,传朕指令,严查,任何涉及此案者,通通杀无赦!” “是,皇上。”被点到的孟江和平文栋立即接旨。 天衡帝重新闭上了眼睛,轻轻挥了挥手。 东来下逐客令:“皇上受伤很重,需要静养,诸位大人都回去吧。即刻起,劳烦诸位大人都留在各自的院落中,不得外出。皇上遇刺,围场和行宫都要彻查一遍。” 有些敏锐的大臣已经意识到,新的风波即将到来,一个个忧愁地离开了天衡帝的寝宫。 唐诗在偏殿看完这一幕,小声嘟囔:【狗皇帝周围都是影帝吗?瞧瞧,一个个多会演,内娱那些鲜肉流量啥的学学,这些古人可没培训过。】 骂两句,唐诗犹不过瘾。 等太医开了药,过来熬药的时候,唐诗问他:“侯大人,有黄连吗?” “有的。”太医给了唐诗一些。 唐诗直接把黄连全部放进了熬药的砂锅里,然后将其他的药材都收了起来,眨了眨眼说:“侯大人,这个药方没问题吧!” 侯思敏能说什么?这位可是敢用枕头砸皇上脑袋的。 他虽然不知这位的真实身份,但肯定是他惹不得的,这事还是让皇上去愁吧。 “没,没问题!” 唐诗灿烂一笑:“谢谢大人。” 唐诗熬好药,亲手端到天衡帝的寝宫,笑盈盈地说:“皇上,该吃药了。” 瓜瓜:【宿主,你这语气好渗人,让我想起了那句“大郎,该吃药了”。】 唐诗:【怎么一样,我这汤就是苦了点,还能降火去燥,又不是要人命的毒药。】 天衡帝明白了,这气还没消呢。 他坐起来,接过碗,喝了一大口。 然后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将碗挪开:“你……你放了什么?” 他以为就是苦了一点,哪晓得是苦亿点点。 “皇上,良药苦口利于病。”唐诗见他吃瘪,笑了起来,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痛快。 天衡帝二话不说,仰头,将剩下的药一口喝完了,然后把碗放到托盘上,纵容地看着她:“消气了吧?消气了,给朕一杯水吧,这药太苦了,舌头都被苦得没知觉了。” “知道苦你还喝,活该。”唐诗嘴上抱怨,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天衡帝知道她气消了不少,趁机投其所好:“朕今天猎到了一头鹿,晚上吃烤鹿肉怎么样?” 唐诗还没吃过,连忙偷偷问瓜瓜:【烤鹿肉好吃吗?皇帝真的猎了一头鹿?】 瓜瓜证实:【确实猎到了一头鹿。应该好吃吧,不然古代皇帝为什么喜欢猎杀鹿,还吃烤鹿肉呢?】 唐诗赞同:【有道理,咱们今天也来个皇室待遇,晚上我告诉你烤鹿肉是什么味道。】 唐诗在这里畅想晚上吃什么,外面却是风声鹤唳。 孟江和平文栋带着侍卫,将围场和行宫中的所有人,从官员、侍卫到奴仆全部查了一个遍,抓了五十多人,其中三十多人是官员、贵勋,其中赫然有端惠郡主的丈夫英国公、户部左侍郎闵政、嘉欣公主的驸马等高官宗亲。 这些人都牵涉进了谋反刺杀皇帝的案子中。 孟江命人将他们全部关进了大牢,并向皇帝禀告了这事。 天衡帝下令继续追查。 于是这股风波波及到了京城,端惠郡主府、嘉欣公主府、怀远侯府、闵府等全部被查抄,府中人员也通通下狱。 京城人人自危,尤其是平日里跟傅家走得近的,纷纷找慎行伯拿主意。 慎行伯急得马上进了宫见傅太后。 傅太后勃然大怒,斥道:“谁让你们现在就动手?贸然动手,打草惊蛇,又没弄死对方,添乱!” 慎行伯连忙否认:“娘娘,微臣没有让人动手。咱们说好等姚远进京再动手,微臣怎么可能现在动手。” 傅太后纳闷了:“不是你,那是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查出来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慎行伯也很郁闷:“不清楚,但现在咱们的人不少牵连进了此案中,微臣怀疑,皇上是借题发挥,故意针对我们傅家。” “这还用你说。”傅太后站起来,在寝宫里踱了一圈,问道,“那白眼狼现在是什么情况?” 慎行伯说:“据行宫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他胸口中了一箭,出了很多血,伤势很重,昨晚半夜还发起了高烧,侯思敏守了一夜,到天亮烧才退下去。” “命可真大,胸口中箭都不死。”傅太后冷哼。 慎行伯点头道:“可不是,他昨晚要是没挺过就好了。” 得省他们多少事啊。 傅太后蹙眉:“这次让他逃脱了,以后他肯定更戒备,再想动手就难了。本想等贤妃快生的时候再动手的,但如今看来不能拖了。” 慎行伯也赞同:“是啊,咱们的人被抓了不少,再不动手,只怕没机会了。听说这次他怕了,准备伤势稍微好一点就回宫。” 他要是回了宫,只怕更难动手了,而且到时候端惠郡主、怀远侯等人的案子也尘埃落定了。傅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势力这样被拔出,最后轮到他们家。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这么等死。 傅太后思忖片刻提笔:姚远还有多久到京城? 慎行伯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字:七天。 傅太后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去吧。” 慎行伯收起纸条,匆匆出了宫。 八天后,天衡帝的身体好转,宣布启程回京。 几千名侍卫开道,离开行宫,浩浩荡荡的返回京城,行至天秤山脚下时,上方的密林中忽地大片羽箭射出。 “有埋伏!”侍卫惊呼,连忙拿起盾牌挡在面前。 孟江立即策马到皇帝的銮驾旁边,高声疾呼:“保护皇上,撤,往后撤!” 无数侍卫蜂拥过来,护着銮驾,且战且退,退了数千米,到了一条几百米宽的峡谷内,这时带的人手已经损失过半。 孟江满脸是血,衣服上被兵器划开好几道口子,他挥舞着刀,大喝:“保护好皇上!” 砰! 一支利箭刺穿帘子射入銮驾中,帘子被钉在木壁上,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蒙面的姚远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上当了,撤!” 可太迟了,只听一声哨响,峡谷上方涌现出一个个身披铠甲,手持长弓的禁军。 他们不约而同地拉开长弓,箭如雨下,姚远的人马顿时倒下一大片,形势陡然翻转。 第084章 十一月初九, 京城,天气晴朗,暖阳高挂, 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很是热闹。 忽然,西边方向的天空中响起了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 引得大街上的百姓纷纷望了过来。 “那是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绿色的东西。” “烟花,有人在放烟花!”有百姓认了出来,激动地喊道。 但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这大白天的放烟花做什么?” “是啊,要放也是晚上放啊,白天放了也看不见,钱多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子啊。” “不,就是烟花, 你看那一下天上好亮,是烟花在空中绽放了。” “好像还真是, 大白天的放烟花做什么。” …… 万寿宫, 柳嬷嬷发现烟花便第一时间去向太后报喜:“娘娘, 烟花绽放, 计划成功了。” 端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傅太后脸上当即绽放出一朵喜悦的笑容,那笑容越扩越大,最后变成了哈哈哈大笑,许久,她才止住了笑声,语气轻快地对柳嬷嬷说:“哀家身子不舒服,派人去将几位娘娘请过来, 贤妃那你亲自去一趟。” 旁的妃嫔来不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怀了“龙子”的贤妃一定要到。天衡帝一死, 可不就需要龙子继位,七活八不活,贤妃也该生了。 柳嬷嬷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临华殿。” 不多时,几个妃嫔都感到了万寿宫,贤妃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站在最前面。 淑妃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腰身和那比例奇大的肚子,赶紧上前扶着她的胳膊。 贤妃下意识地想挣脱,但却被淑妃紧紧按住:“贤妃娘娘,您现在是双身子,小心为上,让臣妾扶您吧。” 燕嫔见状,撇了撇嘴:“马屁精。” 李昭容没搭理她,上去站在贤妃的另一边,跟淑妃呈一左一右之势,小心翼翼地护着贤妃。 柳嬷嬷出来便看到这一幕,有些讶异,跟在太后身边,她可没见过妃嫔之间有这么和谐的。先帝时,后宫但凡有女子怀孕时,哪个不避得远远的?不然万一有个什么可说不清楚,还不得将自己搭进去。 淑妃和李昭容自然也有过这方面的担心,但瓜瓜无所不知,她们有没有坏心,动不动手脚,贤妃娘娘还不清楚啊? 就是有点可惜,贤妃娘娘今天怎么不跟瓜瓜聊天,八卦八卦呢?好久没听新鲜的故事了,还真是无聊。 柳嬷嬷将七人请进了殿里便进去了,只有两个宫女在旁添茶倒水。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太后娘娘出来,妃嫔们等得不由有些心焦。 淑妃跟李昭容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看贤妃。 贤妃低垂着头,还是如往常那般安静,丝毫没有因为受宠怀了龙子而嚣张跋扈搞特殊。 两人在贤妃这得不到任何信息,又不敢得罪太后,只能按捺住心里的不安继续干等着。 等来等去,没等来太后,反而等来了以慎行伯为首的一批大臣。 他们带着一名穿着铠甲,浑身是血的士兵进宫求见太后。 过了一会儿,面容发白,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太后总算是出来。她看着慎行伯带来的那名士兵,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慎行伯一脸沉痛,推了那士兵一下:“你说。” 士兵扑通跪下,声音沙哑:“太后娘娘,小人是禁军第五营下面的一名士兵,昨日,昨日午时,御驾在天秤山遇袭,对方来势汹汹,禁军损失严重,将军派小的回京求援。小的昨晚在山林中迷了路,耽误了时辰,以至于现在才到京城,请太后娘娘快派人去救驾。” “怎……怎么会?”太后扑通一声滑座在地上,眼睛里沁满了泪水,手死死抓住椅背。 柳嬷嬷见了连忙去扶她:“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别吓奴婢,如今就指望着您呢,奴婢扶您起来。” 太后死死抓住她的手,目光希冀地看向慎行伯:“除了他,可,可还有人传消息回来?” 慎行伯擦了一下眼睛,语气沉重:“没有,微臣刚才已经跟兵部尚书商议,派人去天秤山了,皇上乃真龙天子,有上苍庇佑,必定能逢凶化吉,太后娘娘且宽心。”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都知道,这个回来求援的士兵迷路耽误了好几个时辰,天秤山那边都还没派人回京,卫队怕是全军覆没了,皇上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淑妃不敢置信,她下意识地看向贤妃。 李昭容和安嫔也齐刷刷地望向贤妃,希望她能告诉她们一个否定的答案。 虽然她们不受宠,皇上待她们也没任何情意。 可皇上也没亏待她们,各种节日的赏赐也都很丰厚,除了没那么自由和没有恩宠外,她们这日子过得跟没嫁人时没什么差别,甚至比在家中还自在。 毕竟在家里还要受父母长辈们的约束,天天晨昏定省,学习针线女工,跟着家里应酬。但在这宫里,皇上不管她们,太后也不怎么搭理她们,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关起来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倒也自在。 但要是皇上出了事,她们这安宁平静的日子将一去不返,未来只怕能常伴青灯古佛都是好的。 傅太后忧心忡忡,往里看了一眼,担忧地说:“柳嬷嬷,你去,将贤妃带去偏殿的厢房歇息,再请太医在一旁候着,一定要保证她们母子安康,这里绝不能再出岔子了。” 大臣们也纷纷点头。 是啊,现在皇上凶多吉少,贤妃肚子里的这根独苗苗可是大统继承人,绝不能再出事了。 柳嬷嬷带了几个宫女去将贤妃带走。 淑妃有些不放心,站了起来:“柳嬷嬷,让本宫一块儿去陪着贤妃娘娘吧。” 太后是靠不住的,如今也只能希望贤妃以后能看在大家相处还算和谐的份上捞她们一把了。 李昭容、安嫔甚至是燕嫔还有最后进宫的殷书桃,还有唐嫔也站了起来,表示要陪着贤妃。这个皇子不止是贤妃的希望,也是她们的希望。 柳嬷嬷如何不知道这些人是想抱紧贤妃这条金大腿。 可惜啊,她们挑错了靠山,太后娘娘可再等不了三个月,也不会允许再出一个周家跟傅家争权,贤妃这一胎注定凶险。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贤妃娘娘身子金贵,需好好静养,诸位娘娘还是别打扰贤妃娘娘休息了,否则有个什么……诸位娘娘担待得起吗?” 说完就带着贤妃走了。 淑妃几人惴惴不安地留下,听外面的大臣们商议。 有大臣气愤地表示:“天子脚下,他们竟敢对皇上动手,查,一定要严查,这些人肯定是反贼。” “是啊,天秤山距离京城不到一百里,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必须追查。而且皇上如今还没消息,依微臣看,京城也该戒严,以免消息传回京,引起动荡。这些人胆敢行刺皇上,必定图谋甚大,咱们得早做准备。” “是啊,请太后娘娘定夺。” 天衡帝这次去狩猎,带走了近一半的大臣,而且大部分是位高权重的大臣。现在这些人都不在,留守京中的大臣大部分都是官位比较低的,在这种关键时刻得推个话事人出来。 傅太后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京城权势最大的人,这时候很多失去主心骨的大臣在傅党的推动下,也下意识地以傅太后为首,纷纷站出来表示。 “是啊,请太后娘娘定夺。” 慎行伯看到这一幕,跟傅太后交换了一个得逞的眼神。 随后,他也跪下说:“太后娘娘,如今皇上下落不明,请您暂时主持大局。” 傅太后在柳嬷嬷地搀扶下,站了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脸伤心地说:“皇上一定会没事的。不过你等所言也有道理,慎行伯、闫凯成,哀家命你二人接手禁军兵权。闫凯成带兵前往天秤山救援,一定要救回皇上,剿灭这些犯上作乱的贼子。慎行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孟江不在,你接管五城兵马司,并调三万禁军入城,各大城门口戒严,带兵搜查,将潜伏在京城的逆贼全部诛杀。皇上不在,京城绝不能乱。” 傅太后这一招完全是学天衡帝。 天衡帝前段时间便是打着铲除刺客的名义打击傅党。 她今日不过是照搬,京城那些不听话,老跟他们傅家作对的狗东西们也该下去陪那个白眼狼了。,省得后面坏她的事。 此外,将各大城门掌握在手中,若那白眼狼没死,派人回京救援,他们也可提前得知消息,将计就计,在大臣们都没发现之前,弄死那白眼狼。 慎行伯显然明白了太后的用意,立即道:“是,微臣遵旨。” 其他大臣也觉得目前这是最好的安排,纷纷道:“太后圣明。” “母后圣明,若儿臣有个好歹,倒是不用担心京城乱起来了。”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外传来。 大臣们齐刷刷地回头望去。 只见天衡帝一身黑色绣金龙的常服,身后是殿前副指挥使邵鹏天和乌压压的侍卫,气势逼人。 有大臣喜极而泣:“皇上回来了,皇上平安回来了!” 但傅党却齐刷刷地变了脸。 慎行伯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天衡帝。 他不是遇刺了吗?为什么?他这样子可不像是受了伤。 傅太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有些艰难:“皇儿,你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天衡帝冲傅太后行了一礼,然后不等她说免礼便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旁若无人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让母后担心了,儿臣无事,只是钓出了一条大鱼。” 说完冲邵鹏飞点了点下巴。 很快,侍卫带着四名男子和两具尸体上来。 这四名男子身上都残留着黑褐色的血迹,衣服上还被划开了好些口子,脸上也带着新鲜的伤口,非常狼狈,至于那两具尸体,更是身中数刀,其中一具胸口还插着三根箭头。 慎行伯看着那身中数箭的尸体,登时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天衡帝笑了:“看来舅舅是认出来了。朕也没想到啊,姚远竟会对朕下手。朕打算给他封侯,待他也算不薄吧,舅舅,你说他为何要带兵伏击朕?” 慎行伯额头冷汗直冒,嘴唇哆嗦,支支吾吾:“微臣,微臣不知道,他……他竟敢伏击皇上,不忠不孝,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天衡帝眯眼看着慎行伯:“可惜,他已经死透了,这千刀万剐之刑只能舅舅代他受了。” 慎行伯两眼瞪大,惊恐地看着天衡帝:“不,皇上,不,微臣不知,跟微臣没关系啊,皇上饶命……” 傅太后也从震惊和剧烈地失望中回过神来,侧头看着天衡帝说:“皇儿,此事乃是姚远所为,跟你舅舅没关系。你舅舅的为人你是最清楚不过,他胆小怕事,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唐诗都服了太后的睁眼说瞎话。 【慎行伯还胆小怕事啊?勾搭别人老婆,贪污赈灾银子,谋杀皇帝……这还叫胆子小,我都不知道什么叫胆子小了。】 【她不会以为现在还能糊弄过皇帝吧,狗皇帝等这一天可是等许久了。他们看到姚远的尸体就该明白,垂死挣扎是最没用的。】 又是这道声音,傅太后心神一震,目光从天衡帝身边伺候的宫人和侍卫身上滑过。 是不是因为有她相助,所以白眼狼才能逃过姚远的伏击? 天衡帝含笑看着傅太后:“母后,儿臣自是不会冤枉舅舅,这四个活口都是随姚远回京的将领,他们就是人证,至于物证嘛。” 他还没说,唐诗代他说了。 【皇帝在姚远身上搜到好几封书信,慎行伯别想洗脱罪名了。】 天衡帝胸有成竹地看着傅太后。 姚远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这些信件,其实这几封信是他命人模仿慎行伯的笔迹藏在姚远身上的。 他说出来,慎行伯可能还会垂死挣扎,否认这一切。 但由唐诗和瓜瓜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慎行伯还是在场的大臣,他们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信是真的。 果然,慎行伯绝望地瘫软在地,失去所有的斗志。 他这副样子,无疑是证实了他跟姚远有勾结。傅党一个个面如土色,忠于朝廷的大臣则全部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无比庆幸:“皇上圣明!” 傅太后知大势已去,用充满恨意地眼神看着天衡帝。 但她越是恨,越是气,天衡帝就越是痛快。 傅家傅太后加诸在他身上十几年的痛苦,今日总算是还给他们了。 欣赏了一会儿傅太后脸上的绝望,天衡帝这才下旨:“葛经义,将慎行伯府、姚家……打入天牢,严加审讯,朕明日就要他们同党的名单。” 葛经义站出来:“是,微臣遵旨。” 最重要的事办完了,天衡帝起身,看也没看傅太后,只是下旨:“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需要好好静养,以后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到万寿宫中打扰她。” 听到这话,傅太后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只有无边的恐惧。 痛痛快快地死亡有时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傅太后死死盯着天衡帝:“萧瑾,哀家是你的母亲,你要囚禁哀家吗?”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依仗了。 天衡帝回头,冲傅太后淡淡一笑:“母后,你怎么连儿臣的名字都忘了,儿臣是萧宁啊,平顺安宁,不求富贵但求一生安宁的萧宁啊。” 傅太后恍然大悟:“你记起来了,你全都想起来了。” 天衡帝冷冷地看着她:“杀母之仇,从不敢忘。” 大臣们全听傻了眼,恍惚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置信。 唐诗早有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震惊:【瓜瓜,皇帝果然都记得。天哪,当时他才四岁还是五岁,每天面对杀母仇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喊对方母后,我简直不敢想象。】 【不求富贵,但求一生安宁,这是皇帝亲生母亲的心愿吧。哎,要不是傅太后的野心,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这对小透明的母子,她的愿望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皇帝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背负血海深仇,还要认贼作母。】 天衡帝垂眸,不这样能怎么办? 他不想死,他也怕死,他还有仇没报,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忍。唯一庆幸的是,当时傅太后将他送到了道观一年多,给了他缓冲的时间。 在道观的那一年多,他每天都对着平静的水面想这个恶毒的女人,想着见到她该怎么办,哪怕每次都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忍,可每次他的小脸都一片狰狞,眼神中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他练了整整一年多,才将这份刻骨的恨意压了下去,面对这个女人时能够面带微笑地喊出母后二字。 太后见都被天衡帝知道了,也不装了:“没忘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叫了哀家十几年的母后。若没有本宫,你能当上皇帝,没有哀家,先帝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哀家当初真是瞎了眼……” 唐诗被傅太后的疯狂给吓到了。 【瓜瓜,她不怕死的吗?她竟这样刺激皇帝。】 【我的天,她可真是会说,杀了人家的亲娘,还说是为人家好,不去当传、销头子真是屈才了。】 瓜瓜:【死在她手上的多了去,可能对她来说杀人就跟杀鸡没啥区别吧。】 天衡帝看着傅太后疯癫的样子,不怒反笑:“想触怒朕,让朕给你个痛快?不,朕要你眼睁睁地看着傅家坍塌,看着你的兄弟姐妹子侄亲人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你却无能为力,朕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生不如死!” “放心,慎行伯的千刀万剐之刑,你不会错过的。” 唐诗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嘟囔:【难怪傅太后要拼命触怒皇帝,只求速死呢。她死了,皇帝的恨意可能就消了,还能给傅家一个痛快。即便没消,但她死了也一无所知了,不用承受精神和□□的双重折磨了。】 她现在这种情况,给她痛快一刀显然是她最好的结局。 傅太后见天衡帝不为所动,讥诮一笑:“提你母亲也没法触怒你是吗?那所谓的宿主和瓜瓜呢?让哀家猜猜,去年你是故意诱导哀家怀疑到安嫔身上的。这么说,宿主还真是一个人,她一直跟在你身边吧,是某个宫女太监还是侍卫?让哀家猜猜,是这个被你一直藏在承乾宫,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小俞吧!” 第085章 扑通一声, 唐诗震惊地摔在了地上。 【瓜瓜,她,她是在说我们吗?她能听到我们俩的对话?】 瓜瓜声音都在发颤:【我, 我不知道, 我去查查。】 唐诗嗓子发干,抬头便对上傅太后了然笃定的笑容, 似乎在说,不用查了,没错,我听得到。 如果太后能听得到,那其他人呢? 唐诗眼睛一转,对上大臣们张得老大的嘴巴和火热的眼神,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他们……都听见了? 所以……她跟瓜瓜在他们面前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 大臣们看唐诗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赶紧不约而同地挪开了视线。其实他们心里的震惊丝毫不压于她啊。 谁知道太后会突然爆这个猛料,而且宿主竟然就是小俞。 关于小俞他们在御书房看到过好多次了, 知道他是东来公公的徒弟, 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特别受宠。 但现在看来, 这身份只怕也是假的。 忽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了唐诗面前。 唐诗微微抬头,对上天衡帝充满歉意的眼神。她愣住了,心里发酸,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闷闷的。 “回头再跟你解释。”天衡帝冲她点了点头,又将手往前伸了伸, 示意唐诗抓住他。 傅太后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看到了吗?他一直在利用你, 什么恩宠,什么保护,都是骗你的!现在他还想继续骗你,继续利用你,哈哈哈……” “他这人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你斗不过他的。等你没利用价值了,哀家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唐诗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下去。 天衡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正欲下令让人将太后带下去,却听到了唐诗冷漠的声音。 【瓜瓜,你好好跟大家说说傅太后当初为了争宠都干了些什么。】 瓜瓜马上应道:【好嘞。从她姐姐还在病榻上,她就爬上先帝的床讲起?还是从大皇子的死说起?】 唐诗深深地看了一眼傅太后:【不急,今天有时间,你慢慢讲。】 这下轮到傅太后脸色难看了。虽然她,傅家的结局已经注定,可养尊处优,身居高位多年,她怎么愿意将她曾经那些肮脏、阴险、狠辣的上位手段公之于众。 这对她而言无异于公开处刑。 她宁可一条白绫,一杯毒酒,痛痛快快地送她上路。 瓜瓜:【她跟先帝为了刺激,还曾在她姐姐的病床前玩play,勾得先帝神魂颠倒。】 虽然不懂play是什么,但结合前后,大臣们大致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顿时一个个老脸通红,万万想不到如今看起来端庄贵气的太后曾经会玩那么花。 该说不说,她跟慎行伯不愧是一家人。 【大皇子坠马不治身亡,其实是她命人悄悄给大皇子的马喂了马钱子的粉末。马钱子含有□□和□□等多种生物碱,能够抑制中枢神经,服用后会导致马儿出现不适或狂躁不安等症状。】 大臣们恍然,难怪当初大皇子的马会突然失控狂奔,导致大皇子不慎坠马。 原来这都是太后做的吗? 【二皇子落水当初明面上查出来是四皇子母妃做的,四皇子母子俩都废了,最后二皇子的母妃还想办法弄死了四皇子。其实也是傅太后买通了四皇子母妃身边的贴身宫女,陷害四皇子的。】 好计谋,一下子除掉两个,还将她完全摘出来了。 随着瓜瓜一个有一个瓜的爆料,大臣们都傻眼了。 淑妃几个又是震惊,又是庆幸。 震惊于太后手段的狠辣,庆幸天衡帝的后宫平静,没有傅太后这等狠人,不然她们恐怕全都没有好下场,就像先帝的后宫一样。 “够了,蠢货,你这样迟早被人利用干净。你以为你的下场能比哀家好到哪儿去?”傅太后阴沉沉地盯着唐诗。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挑拨离间。 唐诗双掌撑在膝盖上,站了起来:“想不想知道你儿子的真实死因?” 傅太后神情一滞,睫毛轻颤,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你……你什么意思?” 唐诗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是在嘲笑她聪明一世,却在自己最重要的儿子身上翻了跟头,几十年了都没发现自己的儿子死的蹊跷。 傅太后这辈子骄傲惯了,哪受得了这样的眼神。 而且,宿主跟瓜瓜的神通众所周知,她说的话不会有假。傅太后心尖发颤,急切地追问到:“说啊,你说啊,哀家的儿子不是病死的吗?你说,到底是谁想害哀家的儿子?你快说!” 要是她的儿子不死,她何至于去养别人的儿子,最后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来,最后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家族。 到底是谁?哪怕是去了地府,她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害她儿子的人。 看到傅太后脸上崩溃、急切的表情,唐诗轻轻勾了勾唇,转身就往外走,经过天衡帝时,她看都没看一眼。 天衡帝阴恻恻地瞥了一眼傅太后,冲东来使了一记眼色。 东来连忙带了几个侍卫追了上去:“小……小俞,你等等师傅啊,现在宫里还乱得很,不安全。” 唐诗低垂头,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守在道路两旁的侍卫见正想拦住她询问,便看到东来疯狂摆手,示意侍卫们放行,然后他连忙跑上前,眼巴巴地跟在唐诗身后:“小俞,累了吧,咱们先回去休息休息。” 唐诗忽地停了下来,看着他问:“师傅,你能听到我跟瓜瓜的对话吗?” 东来摇头:“听不见,我,广全,还有太监宫女侍卫们都听不见。小俞,好像只有少部分人能听见。” 唐诗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在心里说:【瓜瓜,狗皇帝不做人,狗皇帝真他妈不是个东西。糟糕,有人行刺,狗皇帝受伤了……】 见唐诗还是用这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东来眨了眨眼,无比肯定地说:“小俞,师傅没骗你,师傅真的听不见。” 唐诗点头:“嗯,我相信你。” 她刚才已经试过了。东来若是听到狗皇帝受伤了,肯定不会是这种反应。 她稍稍松了口气,抿唇道:“我……我能回昭华殿吗?” 她现在实在不想见狗皇帝那个骗子。 东来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极力劝道:“小俞,现在宫里还乱着,外头不安全。先跟师傅回承乾宫吧?” 唐诗能说什么,这皇宫都是狗皇帝的,人家让她去哪儿她就只能去哪儿。 她默默往承乾宫的方向走。 东来在后头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吩咐跟在身后的小太监:“快,去御膳房,让他们做些小俞爱吃的送过来。” 于是,等唐诗回到承乾宫,御书房送来了许多美味的糕点。 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摆手道:“你们分了吧。” 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春杏提出:“小俞,咱们来打叶子牌吧。” 唐诗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跟他们打叶子牌啊。她揉了揉眼睛说:“我困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去忙吧。” 说完自己翻身爬上了软榻,拉过被子将头一起蒙住。 春杏几个对视一眼,无计可施,只能默默退下。 瓜瓜看唐诗这样,愧疚地说:【宿主,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唐诗闭着眼睛:【关你什么事?对了,找到原因了吗?】 瓜瓜苦恼地摇头说:【没有,可能我真的哪里坏了。】 唐诗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修复吗?】 瓜瓜:【不知道,初代主人没有给我植入修复的程序。】 唐诗这还是第一次听瓜瓜说起它的过去,不禁好奇地问道:【瓜瓜,你有过几个主人,初代主人是不是很特别?】 瓜瓜:【初代主人就是创造瓜瓜的人。但在瓜瓜这里,诗诗,你最特别,我也最喜欢你,你别难过了,你要是不想呆宫里了,我想办法带你逃出去。】 唐诗既欣慰又无奈:【傻瓜瓜,不用了。】 要是不知道她的“特殊”,那她跟瓜瓜还有能逃出宫生活的可能。但皇帝既早就已经知道了瓜瓜的神通,又怎么可能将她放出宫。 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她,既是所谓的保护,也是监视。 而且除非她能永远不再跟瓜瓜说话,否则谁能保证宫外就没有人能听到她和瓜瓜的对话,知道他们的特殊? 一旦知道他们的特殊,那些人会放过他们吗?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说别人,傅太后恐怕都不止是怀疑过她,也打过她的主意。 这样就解释得通,皇帝去哪儿都带着她了。毕竟她跟瓜瓜这么好使的剧透神器,怎么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啊。 【宿主,傅太后要疯了,到处找你。】 唐诗听到这话,心里毫无波澜,只道:【瓜瓜,以后咱们不要八卦了,这种事你也不要跟我提了。我眯一会儿,要是皇帝回来了,你跟我说一声。】 瓜瓜有些失落,感觉宿主都不需要他了。 【哦,好的。】 寝宫里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唐诗说是想眯一会儿,但哪里睡得着,她有点想哭,但又觉得丢人,只能咬住下唇生闷气。她真是太傻了,被他们骗得团团转。 天衡帝放心不下唐诗这边,快速处理完万寿宫的事后便回到了承乾宫,进殿便问东来:“她怎么样了?” 东来苦笑道:“想回昭华殿,被奴才给劝住了。但点心没吃,牌也不打,说是要休息一会儿,如今一个人呆在寝宫,春兰守在外面。” 天衡帝点头:“朕去看看她。” 他疾步走到寝宫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唐诗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像是等了他一会儿,见到他便行礼。 天衡帝伸手扶起她:“诗诗,咱们谈谈?” 唐诗点头:“皇上想跟臣妾谈什么?” 她的态度很好,比天衡帝预料的好多了。 但他宁愿她朝他发火,赌气,甚至是大逆不道地像上次那样抓起东西砸他,丢他,也比现在这样好。 这只小乌龟又缩回她的龟壳去了。 他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没错,第一次听到你和瓜瓜的对话后,朕便生出了利用的心思。后来,朕也想过告诉你实情,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更怕你会因此误会,觉得朕全是因为你和瓜瓜的这份神奇之处。” 唐诗讥诮地勾起唇角:“不是吗?这后宫比臣妾有趣、漂亮的女子多了去。若非这份特殊,臣妾怎么可能会入皇上的眼。” 要说外貌或是性情,原主进宫一年多也不见皇帝多看她一眼。 天衡帝道:“没错,朕不否认,朕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和瓜瓜的特殊。但朕若只是想利用你,办法多的是,直接将你囚禁起来,为朕所用,岂不是更好?风险也更低?太后到死都不会知道你的存在。可朕不愿意毁了你和瓜瓜的单纯、开心。” “朕不懂什么叫喜欢。但在这深宫之中,人心险恶,只有你在身边,朕会很放心,很安心,不用担心你是傅家派来的细作,不用担心你别用所图。在你们面前,朕能放松下来,做回自己,不用担心错付了信任。” 其实他还很喜欢看她和瓜瓜斗嘴八卦,喜欢看她偷偷摸摸在底下搞小动作,可爱又有趣,给他这寂寥又无趣的人生增添了不少乐趣。 没有他们,他的生活又会变成以前那样,一潭死水,按部就班地上朝,永远批不完的奏折,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献殷勤的矫揉造作的妃嫔。 但他不能,这一人一瓜都太胆小了,说多了只会吓跑她。 唐诗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松动。她下意识地想找瓜瓜讨论,可刚想叫瓜瓜,她又想起狗皇帝还能听到他们的话,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说:“臣妾想回昭华殿。” 她才不要在这里继续被他洗脑呢。 玩心机,比脑子,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天衡帝头痛又纳闷。 这呆瓜长进了,竟然不跟他争,咬死了要回昭华殿,这要真让她回去了,她只怕又要缩回那龟壳中再也不出来了。 所以天衡帝当然不同意:“过几天吧,这阵子宫里比较乱,还要铲除傅党,等事情处理完了,朕再送你回昭华殿。” 唐诗抬起水亮澄澈的眸子直直盯着他,许久才闷闷地点了点头。 总算是暂时将人留下来了。 天衡帝松了口气,微笑着说:“听说你回来还没吃过东西,朕让人准备点吃的,你陪朕用膳吧。” “臣妾不饿,臣妾服侍皇上用膳吧。”唐诗行礼,语气客气。不管是规矩还是礼仪都无懈可击。 但天衡帝却从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你要一直这么疏远朕吗?” 唐诗连忙认罪:“臣妾不敢,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信不信,他今天要真的因此罚了她,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搭理他了。 打不得,骂不得,还哄不好,葛经义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这不是姑奶奶是什么? “朕记得御书房还有事,朕让人送点吃的过来,你多少吃点,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朕去忙了。” 说完这话,天衡帝便真的去了御书房。 很快东来便带着人上了丰盛的晚膳:“小俞,看在师傅的份上,你多少吃点吧,你这不吃,要是饿坏了身体,那就是师傅的罪过了。” 唐诗有时很挺恨自己的心软。 明知道东来这是苦肉计,她还是默默拿起了筷子,但只吃了几筷子便说:“我吃饱了,撤下去吧。” 这已经是她给东来面子,让他能够回去交差了。 不然她真的一口都不想吃,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东来本来还想劝,但见她冷着一张俏脸,只得作罢。 这一晚,承乾宫的气氛很是压抑,天衡帝在御书房忙到快天亮才回寝宫,推开门,只见唐诗趴在外间的桌子上,枕着胳膊,眉心紧蹙,睡得很不安稳。 估计是熬到熬不下去了,才在这里睡着了,等醒过来,脖子不痛胳膊也得痛。 天衡帝弯腰想去抱唐诗到床上,但他还没碰到唐诗,唐诗便警觉地睁开了眼,然后蹭地站了起来,福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天衡帝站直身,定定地看了她几息:“去榻上睡。” 唐诗低垂着头:“臣妾睡醒了。皇上要休息吗?臣妾在外面候着,不打扰皇上了。” 本以为给她点时间,她自己总会想通的,但现在看来,不等她想通,他就得被她气死。 平复了一下胸口焦躁的情绪,天衡帝说:“既然睡醒了,那陪朕出去走走。” 唐诗诧异地看着他,出了傅家、姚远谋反的事,他忙得一晚上都没睡,现在还不睡,不担心过劳死吗? 天衡帝见她不说话,直接拉着她出了承乾宫,先是坐小轿,到了皇宫门口又换上了马车。 直到坐上马车,看着大街上冒着袅袅青烟的早餐铺子和忙忙碌碌的百姓,唐诗才意识到她真的出宫了。她看了天衡帝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带她出宫。 唐诗下意识地想询问瓜瓜,但看到坐在旁边的天衡帝,立即噤了声,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在路边停下。 天衡帝掀起帘子,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包子铺:“朕想吃肉包子,诗诗给朕买两个吧。” 旁边的广全连忙递了一把铜钱给唐诗。 将她叫出来,就是想这么使唤她? 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诗接过钱下了马车,来到包子铺前。 包子铺前站了好几个人,唐诗只能站在人群后面排队。她抬头,感受着街道上散发出来烟火气,有种自由畅快的感觉,若是天气不这么冷就更好了。 打量了四周一圈,唐诗的目光落到了包子铺老板娘的身上。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对襟袄子,胸前系着靛青色的襜裳,头发挽成了单螺髻,插了一根木簪子,看起来利落大方。 更麻利的是她手上的动作:“四个肉包,两个白菜包子是吧,好嘞,总共十文钱。” 收了钱,她脸上扬起明朗大方的笑容,又问下一个顾客:“客人,想要什么?本店肉包子两文钱一个,皮薄肉多,还有一文钱一个的白菜猪肉馅的包子,馒头一文钱两个……” 唐诗已经认出她来了:“老板娘,你是不是姓林?” 老板娘笑了笑:“你认识我啊?” 没想到还真是她。 这是去年那个被丫鬟骗走未婚夫,嫁给穷书生,穷书生鱼跃龙门高中后想贬妻为妾的林婉姑娘。 唐诗犹记得去年看到她时,她一脸苦相,跟今天这副爽利、明媚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和离归家后,她过得很好。 “客人,还要包子吗?”见她久久不说话,还用一种惊叹又奇异的眼神看着她,老板娘笑着问道。 唐诗连忙点头:“要的,要两……” “蒸好的包子馒头,我们全要了。”天衡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婉看着他,马上认了出来,连忙在襜裳擦了擦手,准备行礼,却被天衡帝制止了:“老板娘,多少钱?” “送,送您了!”林婉结结巴巴地说。 天衡帝没搭这话,对广全使了个颜色。 广全带人上前取走了包子,然后把钱给了一脸感激的林婉。 重新回到马车,唐诗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偷偷看了天衡帝一眼,在天衡帝瞥过来时,她赶紧收回了目光。 很快,马车重新启动,不一会儿便到了养济院。 大早上的,养济院已经很热闹了,孩子们早早地起来了,吵吵闹闹的,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眼角下面有着细细皱纹的女子温柔地唤道:“小环、张强、小薇……吃饭了。” 一身的粗布衣裳也难掩女子身上的雍容华贵。 唐诗认出来了,这是慎行伯曾经的原配夫人梁氏。 天衡帝命广全将包子馒头送了进去,然后询问唐诗:“要进去看看吗?” 唐诗摇头:“不用了。” 梁氏可是认得皇帝的,他下去,养济院的孩子老人们也别想安心吃饭了。 天衡帝轻轻一笑:“那真是可惜,梁氏在家中供了一尊福星姑奶奶的雕塑,每日三柱香。养济院的孩子和老人受她所影响,日日给福星姑奶奶上香祈福。” 唐诗眼神莫名地瞥了他一眼。 说这个干什么?人家梁氏想信啥就信啥,只要不是邪教就行。 天衡帝继续道:“不止是她,还有刚才的林婉,葛经义等朝中大臣,安王这样的皇室宗亲,家里都供奉着一尊福星姑奶奶像,不少百姓也跟风在家中供奉。” 唐诗心里骤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你,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天衡帝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葛经义私底下一直称呼你为‘福星姑奶奶’,传出去后,大家在背后都这么称呼你。” 唐诗呆若木鸡。 好你个葛经义,真是错看了,瞧你浓眉大眼的,本以为是个厚道人,哪晓得你还在外面给人取绰号,关键是还传了出去。这风气就是被这小老头子给带坏的,下次定要好好跟他算账。 她一个大活人,天天享受供奉香火是怎么回事? 真是被这小老头子坑死了! 天衡帝看到她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生动的表情,不再像昨日那样木讷,板着张俏脸,稍稍松了口气,有意逗她:“要不要去安王府看看塑像?听说他用纯金打造的,有三尺高,重达上百斤。”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安王殿下! 唐诗尴尬得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天哪,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一道雷把她霹晕算了。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还在跟天衡帝冷战,疯狂摇头,连连否认:“不,不用了。” 第086章 重新回到马车上, 唐诗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跟瓜瓜不是毫无用处,他们在有意无意中也帮助过不少人,葛经义破的那些案子中, 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能够帮助别人, 能够获得别人的认同和感激,终归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跟瓜瓜像个傻瓜一样,被人笑话了。 见唐诗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天衡帝乘胜追击:“要不要去逛逛?” 要以往,能出宫逍遥快活,唐诗早就乐不可支地答应了,但现在她清楚这都是狗皇帝软化她、腐蚀她的糖衣炮弹。 骗了她这么久,带她出去玩一天就想扯平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唐诗拒绝:“不用了, 臣妾想回宫了。” 语气平和,好像是不生气了, 但她又没恢复到往常的样子。 天衡帝感觉女人真是比那些繁杂的折子都还难懂。但现在这时候, 只能尽量顺着她。 天衡帝下令回宫。 到了皇宫门口, 唐诗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车, 而是看向天衡帝道:“皇上,臣妾想回昭华殿,一个人静静,行吗?” 语气柔软,态度平和,一副商量的口吻。 好不容易看到她态度软化,天衡帝不敢逼太紧, 怕引起她的逆反心理,只得答应:“好, 早上起来你还没吃过东西,先陪朕用膳吧,用完膳再回去,也好让东来做好准备。” 他都退一步了,为了自由,唐诗也只得退步。 只是这顿饭,她老实了许多,只吃了一碗,夹菜也只夹自己面前的,规矩得不得了。 天衡帝见状只得放下筷子说:“走吧,朕送你回去。” 跟屁虫,没事做吗?谁让你送了,她是找不到路吗? 唐诗很想拒绝,可又怕他反悔,到手的自由泡汤,只能顺从地点头:“劳烦皇上了。” 唐诗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到昭华殿了。 再次回到穿越过来就呆的地方,她竟觉得有些陌生,朱红色的大门上的漆是新的,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重新刷的,院子里移植了好些花花草草,其中一株腊梅竟然盛开了,清香扑鼻。 春喜带着昭华殿的宫女和太监站在道路两旁迎接她,眼神激动。 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唐诗回头,委婉地对天衡帝下了逐客令:“谢皇上送臣妾回来。臣妾初回来,昭华殿内什么都没准备没法招待皇上,待臣妾收拾好了再请皇上,希望皇上别嫌弃。” 只怕她永远都收拾不好。 天衡帝算是明白了,别看唐诗平日里表现得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得过且过,但实际上心眼小着呢,爱记仇而且戒备心极强。 自己骗了她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好在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好,朕先回承乾宫了。以后东来就留在这照顾你,缺什么直接跟他说。”天衡帝冲唐诗笑了笑。 唐诗下意识地看向东来,眼神带着诧异,不是吧,东来可是他的贴身近侍之一,妥妥的心腹,放到她这里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东来生怕唐诗不肯留下他,连忙道:“娘娘,您就留下奴才吧,奴才这腿得了风湿,早起总是痛,听说娘娘您最是和善,就让奴才在您这儿养养身体吧。” 风湿跟早起有什么关系?是吃定她现在不会召唤瓜瓜这个百事通吗? 唐诗瞥了天衡帝一眼:“随便吧。” 说完兀自进了寝宫。 东来松了口气,总算是留下了。 唐诗回到寝宫,谢绝了春喜的陪伴,关上了门,独自一个人窝在房间里,轻声呼唤:【瓜瓜。】 瓜瓜:【宿主,我在。】 瓜瓜的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唐诗却觉得有些愧疚:【瓜瓜,委屈你了,这么久没让你说话。】 要知道,他们俩以前可是无时无刻都在闲聊插科打诨的,一下子让瓜瓜憋这么久,真是委屈它了。 瓜瓜说:【宿主,没有啦,是瓜瓜没用,还没找到哪里出了问题,也没法屏蔽咱们俩的对话。】 唐诗安慰它:【没事,屏蔽不了也没关系,以后咱们俩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才说话,有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冒头了。】 瓜瓜:【嗯,宿主,那你以后怎么办?还要一直跟皇帝生气吗?】 唐诗很迷茫:【我不知道。】 她现在脑子里还是乱乱的,只想逃离承乾宫,回到自己的小窝。 可这件事也不能不想。天衡帝现在很耐心,那一个月,一年以后呢?他不可能一直这么有耐心的。 唐诗不确定他对她到底有几分真感情,又有几分是奔着瓜瓜和她的价值来的。 即便她跟瓜瓜是不可取代的,但他们没有武力值,一旦翻脸,他可以将她囚禁起来,照样能为他所用。 爱情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算得了什么呢? 她父母那么相爱的人都能因为生活的琐碎反目成仇,更何况她跟天衡帝之间这种脆弱又不平等的关系。 唐诗烦躁地吐了口气,抱着头说:【不想了,过一天算一天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皇帝也是有脾气的,也许碰几次壁,他就不会来了,任我在这昭华殿自生自灭。】 【好困,昨晚在承乾宫没睡好。瓜瓜,我睡一会儿,有事你叫我啊。】 瓜瓜乖乖地说:【好,宿主你睡吧。】 唐诗躺在熟悉的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最终敌不过疲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瓜瓜叫醒。 【宿主,宿主,醒醒!】 唐诗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瓜瓜,怎么啦?】 瓜瓜说:【宿主,狗皇帝下了圣旨,封你为贵妃,还给你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呢。】 果然,瓜瓜这话刚说完,春喜就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见唐诗已经坐了起来,连忙欣喜地说:“娘娘,你醒了,皇上的旨意来了,奴婢给您梳妆吧。” 唐诗默默地坐到了铜镜前。 看唐诗脸上没什么表情,春喜不解地问:“娘娘,您不开心吗?皇上赏了您好多东西,还下旨要封您为贵妃。贤妃娘娘怀了孕才封了妃,娘娘一下子封为贵妃,皇上多宠您啊。” 唐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高兴。” 春喜从铜镜中看了唐诗一眼,总感觉娘娘的情绪不高,她不敢再多言,麻利地给唐诗梳好头发,又换上了衣服再出去接旨。 如春喜所言,昭华殿里已经摆满了各种赏赐,唐诗喜欢的金银珠宝占了一半,还有些精巧的首饰珍珠翡翠玉佩等等,这是专门照着她的喜好送的啊。 可惜唐诗已经不是过去的唐诗了。 宝贝这种东西少了才珍贵,这满地都是谁还稀罕啊? 而且这都是腐蚀她的糖衣炮弹。 唐诗看都没看,吩咐东来:“送进库房吧。” 东来看到唐诗的表情就知道皇上这大手笔照样没用,只得命人送去库房,然后上前讨好地问:“娘娘,您还没用膳,想吃点什么?皇上将御膳房您最喜欢的两个御厨送过来了,以后您想吃什么,他们随时都可以给您做。” 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胃。 唐诗想了想说:“胭脂鹅脯、西湖豆腐、红烧鲫鱼、锦丝糕子汤,就这四个菜。” “好嘞。”东来连忙吩咐太监去吩咐御厨。 娘娘总算恢复了食欲,他一会儿得派人告诉皇上,皇上也能安心许多。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真是不假。 唐诗回到昭华殿,哪怕天天都有东来这个“奸细”在面前晃来晃去,日子都舒服了许多,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想晒太阳就晒太阳,想打牌马上有人抢着凑数。 要不是她跟瓜瓜的事曝光了,这样的日子她能过一百年。 至于晋升贵妃,让她挑什么衣服、首饰,在册封的时候穿戴,唐诗完全没放心里去。 她不在意,但这事在宫里宫外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管是朝臣还是后妃对天衡帝的这道册封旨意都非常意外,毕竟天衡帝以前也没见多宠昭华殿的唐嫔,这一下子连跳几级,直接压过怀了龙子的淑妃,那真相只有一个:小俞就是唐嫔。 唐家出了这等有出息的女儿,以后飞黄腾达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 大臣们下了朝就让家里人准备礼物,打算去拜访拜访唐家,套套近乎拉拉关系。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唐父早在年后就被外调出京了,只能感叹还是皇上棋高一着啊,这个善缘是没法结了。 相较于大臣们的扼腕叹息,妃嫔们激动坏了,全部凑到淑妃的寝宫。 安嫔恍恍惚惚的,还有些不大真实的感觉:“宿主真的是唐……贵妃娘娘?” 以前她可是跟唐诗关系最近,两个小透明时常凑一块儿。 什么时候变的呢?哦,从自己假冒宿主,拼命往皇上身边凑的时候。想想她当时还在心里笑话唐诗傻,不知道抢,现在看来,她才是个大傻子,人家唐……贵妃娘娘精着呢,认识这么几年的好姐妹了,也半点都没透露给她。 淑妃摇着她的芙蓉团扇,莞尔一笑:“咱们能认错,皇上能认错吗?本宫瞧唐……贵妃娘娘就很不错,她性子平和善良,她受宠咱们的日子都好过。本宫相信她不会亏待了咱们,而且啊,贵妃娘娘天天还能带咱们看戏凑热闹呢,姐妹们不喜欢吗?” 这下连燕嫔都没法违心地说不喜欢。 毕竟吃瓜看乐子是人的天性,没几个人会不喜欢听八卦的。 前几天皇上反杀,一举清除了傅党,唐诗当众爆傅太后的瓜,多刺激啊,简直比皇上宠她还刺激,还有意思多了。皇上的宠爱她是不指望了,但贵妃娘娘的宠还是可以争一争的吧。 李昭容瞥了一眼明明兴奋却故作镇定的燕嫔,笑道:“我喜欢。” 殷书桃用帕子捂住嘴唇咳了一声,浅笑道:“真没想到进宫这么有意思,比在家里有趣多了,诸位姐姐带妹妹一个。” 淑妃大乐,拍手道:“我们就喜欢妹妹这样的痛快人。要不就趁着今日天气好,咱们备点薄礼去祝贺贵妃娘娘,顺便问问太后娘娘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不光是傅太后抓耳挠腮,她们也很想知道谁还能算计得过精明的傅太后,把她儿子弄死还全身而退啊。 一听有瓜吃,其他几人纷纷赞同,回去拿了礼物,一同上昭华殿求见唐诗。 唐诗正靠在躺椅上看一本杂记打发时间,听说淑妃她们过来请安,唐诗直接愣住了。 “请安?跟我请安?” 东来笑道:“是啊,娘娘位尊,她们理当过来给娘娘请安。若是娘娘不想见,奴才将她们打发了。” 唐诗斜了一眼东来,你怕是跟你那主子一个样,巴不得我谁都不见吧? 哼,偏偏不如你的意。 “让她们进来吧。” 东来连忙吩咐人去放淑妃五人进来。 淑妃她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手上还拿着礼物,见了唐诗就行礼:“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这是臣妾送娘娘的礼物,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一个个这么漂亮又温柔,还送礼物,谁能顶得住? 唐诗让春喜接了礼物,邀请她们坐下,又让人上了点心和茶水。 淑妃一下子就尝出来了,这是她们以前去承乾宫“陪”皇上办公时吃过的点心,真是好怀念,大半年没吃过了。 “还是贵妃娘娘这儿的点心好吃,今儿个臣妾要多吃几块。”淑妃真的很会投其所好。 其他几个妃嫔也赞同。 唐诗知道她们是故意讨好她的。 但这样无害的美人,说话又这么好听,谁不喜欢呢? 她笑道:“你们喜欢就多吃点,我让春喜再准备一些。” 淑妃摇着团扇抿嘴笑道:“够了够了。” 看唐诗态度还是跟从前一样,并无半分贵妃娘娘的架子,淑妃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地询问道:“娘娘,能不能让瓜瓜跟咱们说说话?咱们好久没见它……和您,好想你们啊!” 殷书桃两眼放光,苍白的脸都激动得多了一丝血色。 素来高冷的李昭容也激动地望着她。 就连高傲的燕嫔也巴巴地瞅着唐诗。 瓜瓜的魅力还真是大啊。反正都已经暴露了,唐诗便对瓜瓜说:“瓜瓜,给诸位娘娘打声招呼。” 瓜瓜那个小机灵鬼立马给自己加戏,用夹子音喊道:【淑妃娘娘,李昭容,燕嫔……诸位娘娘万福金安,青春永驻。】 “哇塞,瓜瓜祝我青春常驻。瓜瓜,你真可爱。”燕嫔激动地说道。 淑妃也含笑说:“瓜瓜,我们都好喜欢你啊。” “对,瓜瓜,你真可爱,我们都喜欢你。”其他几人唯恐落了后,连忙跟上。 瓜瓜傲娇地表示:【谢谢,我只喜欢诗诗,我是诗诗的,你们谁都别想骗走我。】 太可爱了,淑妃几个笑得花枝乱颤。 唐诗也捂嘴偷笑,看来瓜瓜每次只能跟她一个人说话,也挺寂寞的,罢了,今天就让它随便玩吧。 淑妃她们想尽了法子逗瓜瓜,若不是瓜瓜没实体,估计她们还想投喂,准备各种吃的穿的用的,而不只是各种层出不穷的彩虹屁。 唐诗越看越乐,啧啧,恐怕狗皇帝都没有过这种待遇吧。 她们在昭华殿一呆就是半天,最后唐诗干脆留她们吃饭。 用膳的时候,几个人不逗瓜瓜了,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唐诗身上。 淑妃好奇地问:“贵妃娘娘,您说太后娘娘儿子的死有蹊跷,能不能告诉咱们啊?” 其余四双眼睛也巴巴地望着她。 唐诗扶额:“没有,我骗她的。” 淑妃几人大感意外,毕竟唐诗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无害,很单纯善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谎骗傅太后。 傅太后被关起来时嘴里都还嚷嚷着要见她,估计到死这事都会成为傅太后的一块心病了。 看来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啊。 淑妃想到了最近宫中的传言还有守在昭华殿的东来公公,心里约莫猜到了什么,等东来不在时,她立即凑到唐诗面前,大胆地问:“贵妃娘娘,您是不是还在生皇上的气啊?” 这下轮到唐诗意外了。她没跟她们提过吧。 淑妃见她的表情就猜对了,捂嘴笑道:“皇上一直偷偷把您藏在承乾宫,哪舍得放您回来啊,还将他身边最得力的东来公公都派了过来,显然是娘娘您想回来的啊。” 这宫里果然都是人精。 唐诗扯了扯嘴角,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淑妃便明白自己又猜对了,她继续道:“娘娘,这事您做得对,皇上瞒了你那么久,怎么能轻易原谅他呢?依臣妾说啊,皇上瞒您多久,您也让他急多久。” 其他几个妃嫔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燕嫔这种对天衡帝不解风情怨念颇深的,都巴不得看皇帝吃瘪,一个个跟着落井下石。 “是啊,娘娘,娘娘您提心吊胆这么久,这次也该轮到皇上急了。” 唐诗思索,她们说得好像也有一点点道理。 淑妃见唐诗还真把她们的话听进去了,怕把皇帝惹急了,皇帝舍不得动他的心头肉,把火都撒到她们身上。 她咳了一声,冲唐诗挤眉弄眼道:“娘娘,您也不能老是吊着他。吊一段时间也要给点甜头。” 唐诗蹙眉:“甜头?什么甜头?” 淑妃脸上飞霞,声音压低了一些:“就是那个啊……咱们是相信皇上的为人,但谁知道承乾宫有没有那种不要脸的狐狸精呢?你要饿着皇上,但也不能饿狠了。” 燕嫔也狠狠点头:“对,进宫之前,臣妾的娘也是这么教臣妾的。娘娘,您要拿调子,但也不能一直拿着,对了,臣妾进宫时我娘准备了一本避火图,一会儿让宫女给您送过来,您好好学学,保准迷得皇上茶饭不思。” 唐诗满头黑线,好家伙,一群雏儿教她开车,真是开眼界了。 另一边,天衡帝批阅完了面前的奏折,揉了揉眉心问广全:“她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广全如实道:“今日上午,淑妃、李昭容……她们一同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祝贺,跟娘娘聊得很开心,贵妃娘娘还留了她们用膳。” 天衡帝看了一眼沙漏,已经下午了。 “她们走了吗?” 广全摇头:“应该还没走。” 都几个时辰了?不待见他,倒是挺待见那几个女人的。 天衡帝很不爽,他都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了,凭什么淑妃她们这群人能进昭华殿,还能蹭饭,一呆就是大半天。 而且唐诗和瓜瓜虽然有神通,可一人一瓜都单纯得很。这宫里的女人没几个是善茬,谁知道她们故意接近唐诗在打什么主意。 天衡帝站了起来:“摆驾昭华殿。” 第087章 “瓜瓜, 到我了,到我了,我家里给五妹妹说了门亲事, 瓜瓜你帮我看看, 男方怎么样,靠不靠得住?”燕嫔挤开了还想问问题的李昭容, 巴巴地瞅着唐诗。 瓜瓜很得意。 用完膳,这些娘娘们就发现了它的新功能。 她们可以通过它来了解家里人、手帕交好友们的情况,做到哪怕足不出户,也能尽知亲友状况。这不,一下子它的地位又水涨船高了。 【燕嫔娘娘就放心吧,你这个未来妹夫不赌不嫖,读书也勤奋刻苦。他父母也不是多事的人, 就是他妹妹有点骄纵难缠。】 燕嫔连忙问道:【他妹妹多大了?】 瓜瓜:【十四。】 燕嫔放心了,都十四岁了, 再过一两年就会嫁出去, 难缠也不怕。 见燕嫔问完, 安嫔弱弱地举手:“瓜瓜, 该,该我了。我能知道我娘怎么样了吗?她身体还好吗?” 几个妃嫔中,就安嫔家在外地,通个信都不方便。其他人每个月都可以往家里捎点东西送封信,偶尔母亲姐妹还能进宫看看她们,安嫔就不一样了,她进宫快三年也只收到过家里三封信, 每次都是说好。 瓜瓜:【你娘挺好的,就是鼻炎又复发了, 这主要是因为冬季气温过低引起的。】 安嫔从来没跟人说过她娘有鼻炎,瓜瓜一下子就说中了。 她激动得捂住嘴,泪花在眼睛里打转:“瓜瓜,那这个鼻炎有什么办法治疗吗?” 瓜瓜也没办法,现代社会鼻炎都是个顽疾,更何况古代。 【没有,不过可以让你母亲多用清水清洗鼻腔,也可在清水中加入少量食盐,兑成淡盐水冲洗鼻腔,能缓解鼻炎症状。此外,注意保暖,出门带口罩,都对鼻炎有一定的预防效果。】 安嫔连忙记了下来:“谢谢瓜瓜,谢谢瓜瓜,你真好。” 殷书桃纤长的手指托着下巴,两眼放光,这下该轮到她了吧? 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妃嫔们听到这声音,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哀嚎,她们才玩到兴头上,还有好多问题没问瓜瓜呢。 大家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冲天衡帝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天衡帝没管她们,目光落到最后面低垂着头的唐诗身上:“免礼。” 妃嫔们起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天衡帝神色自若地走到唐诗旁边坐下,还拉着唐诗一块儿坐下,霸占了最好的位置。 这让她们怎么问嘛。 殷书桃最郁闷了,大家都问过了,就她一个问题都还没问成呢。皇帝什么时候来不好,非的这时候过来,烦人。 天衡帝仿若没察觉到妃嫔幽怨的目光,捏了捏唐诗的手窝:“刚才都聊了什么?” 唐诗不想搭理他,冷冷淡淡地说:“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淑妃跟李昭容对视一眼,贵妃娘娘今天还在跟皇上置气呢,她们今天是没法继续跟瓜瓜愉快地玩耍了。 撇了撇嘴,她恭敬地说:“皇上,贵妃娘娘,臣妾宫里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好气哦,明明是她们先来的,现在还要给他让位置。 天衡帝很满意淑妃的识趣:“朕公务繁忙,今日劳烦你们陪贵妃娘娘了,每人赏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比她们一年的月俸都多了。 谁会嫌钱多烫手呢。淑妃几个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欢喜地说:“多谢皇上赏赐,臣妾告退。” 然后一个个欢天喜地地走。今天走这一遭可真是赚大发了,既吃了瓜,知晓了家中亲人的近况,最后还得了这么大笔金子。 送走几人,天衡帝主动问唐诗:“都跟她们聊什么了?若是喜欢,明日再让她们过来陪你。” 唐诗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你又在这装好人,当散财童子? 这么好的事怎么轮不到她呢?她也只想每天吃瓜看戏拿钱,屁事都不要扯上她。 “不要,我喜欢清净,谁都别来烦我。” 淑妃她们本来就是墙头草,这拿人手软,明天只怕就要给狗皇帝说好话了。她才不要被她们洗脑呢。 天衡帝很好说话:“好,你不想见就不见。今日朕寅时过半就起来了,上朝批奏折,忙到现在饭也没吃,头痛得很,让朕在你这儿歇会儿吧。” 唐诗看见他眼睛底下浓浓的黑眼圈,不由有些心软,很想知道他最近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但又克制住了。她不要八卦了,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哼,她没了这个能力,帮不上忙,时间长了,看他的狐狸尾巴露不露。 唐诗不搭理他,拿起上次看过的游记仔细阅读了起来。 天衡帝靠在椅背上,手臂圈在唐诗背后的椅子上,眼皮半耷着,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嘴角慢慢上扬,心里的焦躁情绪平复了许多。 唐诗起初只是不想跟狗皇帝说话才装作看书的样子,哪晓得越看越入迷,逐渐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忽地一条胳膊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唐诗扭头,发现天衡帝竟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他脸上表情平和,呼吸匀称,睫毛纤长,显得无害了许多,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过这也能睡着,到底有多困啊? 想睡觉不知道回自己的寝宫吗?跑她这儿来干什么? 唐诗正打算叫醒他,广全拿着披风过来,蹑手蹑脚地搭在天衡帝身上,然后给唐诗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对唐诗苦笑道:“娘娘,就让皇上休息一会儿吧,自打您离开了承乾宫,皇上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唐诗怀疑他在来苦肉计,撇嘴:“那他过去二十年怎么睡的?” 广全叹道:“娘娘,奴才真没骗您,皇上睡觉时身边都带着刀,睡得很不安稳,也就您在承乾宫的时候会稍微好点。” 唐诗将信将疑,摆手道:“知道了,我不会叫醒他的。” 广全连忙感激地冲唐诗笑了笑,退到门口候着。 等唐诗看完了半本游记,天衡帝总算是醒了。 他坐直了身,转动了一下脖子,问唐诗:“朕睡了多久,饿不饿?” 唐诗合上书,直溜溜地看着他:“不饿,皇上,臣妾困了,想休息了。” 得,又是赶他走的。 不过今天好歹呆了一个多时辰,算是有进步了,天衡帝站了起来:“御书房还有些公务要忙,朕先回去了,你记得用膳,有什么需要跟东来说。” 唐诗两只眼睛黏在书上,不看他,只点头。 天衡帝无奈,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转身出了昭华殿。 他一走,唐诗也放下了书,咬唇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瓜瓜察觉到唐诗纠结的心情:【宿主,你要舍不得就叫他一声,他肯定马上回来。】 唐诗深深地叹了口气:【瓜瓜,你不懂。哎,他要不是皇帝就好了。】 瓜瓜沉默了一会儿说:【宿主,其实狗皇帝也挺可怜的。我找到了他为什么睡觉都不安稳还要带着刀的原因。】 唐诗好奇极了:【哦,什么原因?】 瓜瓜:【狗皇帝六岁那边,傅太后跟新晋得宠的梅妃斗得正厉害。梅妃买通了狗皇帝身边伺候的奶娘,奶娘趁他睡着时,想用枕头捂死他,他被惊醒,奋力反抗,拿起床边的烛台砸破了奶娘的头,将奶娘的打翻在地,然后拿着烛台尖端的那一头,重重扎在了奶娘的脑袋上。】 唐诗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一个六岁的孩子被身边信任的人背叛,不得已沾上一条人命,真是太残忍了。六岁她在干什么?她还在缠着父母要去游乐场玩。 这些妃子,斗来斗去,怎么都是打胎能手,杀娃高手,有种的奔着大人去,干脆把先帝弄死一了百了得了。 【你以前怎么不说。】 瓜瓜:【这事被傅太后处理了,相关知情人全部死了。这不傅太后被囚禁了起来,快发疯了,在寝宫里什么都说吗?我也刚才听她说的,然后仔细查才翻到这段过去。】 唐诗再一次叹气:【狗皇帝还真是可怜,这种事恐怕不止一回。】 傅太后想杀别人的儿子固宠,别的妃嫔就不知道对她的“儿子”下手吗? 瓜瓜算了算:【狗皇帝登基前,遇到过十二次刺杀暗算,其中有八次都是他身边的人下的手。除了广全和东来,他身边的换过十来茬,每一茬都活不过一年就被傅太后噶了,直到他十二岁时才逐渐稳定下来。】 唐诗听得目瞪口呆。 他能够活到今天也是命大,真是太可怜了。 唐诗察觉到了自己的心软,连忙阻止瓜瓜:【你别说了,咱们说好了,以后不八卦这些的,我要睡觉了。】 想想又觉得光是堵住瓜瓜的嘴还不够安全,她又对东来说:“明日起,紧闭昭华殿的大门,我谁都不见。” 坚决不给这些人洗脑她的机会。不然被他们天天这么说她迟早坚持不下去,肯定要着了狗皇帝的道。 东来本以为唐诗今天都容许皇上在这呆了一个多时辰,态度已经软化了,哪晓得还是油盐不进。 “是,奴才记住了。” 第二天上午,淑妃她们又结队来了,然后毫不意外地吃了个闭门羹。 燕嫔很不高兴:“会不会是皇上不让咱们见贵妃娘娘啊?东来肯定听他的。” 淑妃却不这么认为:“应该是娘娘的意思。” 皇帝要阻止她们,直接下旨就行了。 而且皇上前天还重赏了她们,明摆着是在收买她们嘛。 她们不管是为了以后在宫里过得好点,还是为了钱途都得替皇上说几句好话吧,让她们去昭华宫对皇上没坏处。 “那娘娘什么时候才愿意见咱们啊?”安嫔还想问问家里的事呢。 殷书桃也很遗憾,昨天她们都问了私事,就她最后,没赶上。 几人遗憾地各自回宫了。 接下来几天,她们还是天天去昭华殿门口晃悠,毫不意外吃了闭门羹。 天衡帝知道她们碰壁的消息,并没有觉得多高兴,因为他也一样被拒之门外了。 一连八天被拒之门外,天衡帝忍无可忍,终于想了个办法。等天黑之后,他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只领了几个心腹悄悄去了昭华殿。 东来看到他就头痛。 哎,两个主子较劲儿,他夹在中间真是太难了。 他正想说进去通知唐诗便见天衡帝冲他摆了摆手:“不用,你当没看见朕。” 东来万分不解,但很快他就知道天衡帝打的什么主意了。 天衡帝踩在侍卫的肩膀上,双手抓住宫墙,双臂用力,攀爬上了宫墙,然后利索地跳了下去。 正在檐下跟春喜她们打牌的唐诗听到动静,侧头望了过去,正好看到天衡帝拍手上尘土的动作。 春喜她们都惊呆了。 完了,看到皇上爬墙,东来公公会不会封住她们的嘴巴吧。 唐诗看了眼噤若寒蝉的几个宫女,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春喜几人连忙退下。 天衡帝神色自若地走到唐诗跟前笑道:“用晚膳了吗?” 唐诗嘲笑:“皇上真是好身手啊。” 天衡帝假装没听出来,从怀里掏出一本话本子:“听说你最近喜欢看这个,朕从宫外寻来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唐诗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天衡帝翻身跳到廊中,坐在廊沿,拍了拍手里的书:“朕念给你听?” 唐诗还是不说话。 天衡帝拿着书自顾自地念了起来,反正只要唐诗不赶他走,他就不走。 至于让她冷静。 他都让她一个人想了快一个月了,她还没想通,显然这个法子行不通。暂时就相信葛经义的“死缠烂打”法吧,要是不行,回头让葛老头出去当巡查使,他抱不了老婆,独守空房,葛老头也别想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 唐诗由着他,看他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他这一坚持就是七天,每天傍晚来,给她念书,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趣事,半点都没不耐的意思,但唐诗看得出来,他脸上的倦容。 这天,等人走后,唐诗第一次问瓜瓜:【朝堂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瓜瓜:【这就有点多了。一是北夷那边听到了大雍内乱的风声,说是准备派使臣过来,估计是来探探虚实的。此外,大臣们很久没见到你,天天上书请你也跟着一块儿上朝,不过都被狗皇帝给驳回了。】 唐诗挑眉:【很多吗?】 瓜瓜点名:【太医院的侯思敏想向咱们俩讨教现代医学,葛经义最近碰上了一个棘手的案子,想咱们给他漏漏题。邵驰这次打击海盗,劝降白阿嫂火器功不可没,喻星月回来后跟她哥哥商议准备重点发展射程远的火炮,想让工部尚书从咱们这儿掏点资料,省得他们走弯路。工部的工考成效不错,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拔得头筹,封了爵,现在不少大臣都眼馋这个,想将家中不务正业的子弟塞进去,所以礼部最近跟工部准备开设技校,也想问问咱们的意见……】 唐诗…… 她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狗皇帝天天晚上过来也没提过一句,真沉得住气啊。 次日傍晚,天衡帝不出意外,又翻墙溜进来了,还给唐诗带了一捧腊梅过来:“听说你很喜欢这个香味,让春喜插在花瓶中,放在屋子里吧。” 唐诗没搭这话,而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皇上请坐!” 然后亲自给天衡帝倒茶。 天衡帝受宠若惊,要知道过去一个多月唐诗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的,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谢谢。”天衡帝接过茶水,一口喝完,赞道,“好喝!” 唐诗翻了个白眼,在承乾宫天天喝也不见你夸一句,太假了。 她懒得跟天衡帝打马虎眼,开门见山道:“皇上应该很需要臣妾和瓜瓜的能力吧。” 天衡帝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丝不妙的感觉。 他伸手握住唐诗的手认真地说:“如果你很介意这点,以后朕都不会再用你和瓜瓜的能力。” 唐诗苦笑,看看,他着实聪明狡猾,早就猜到了她心里的芥蒂,所以这段时间才从来都没提过。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她有这个能力,她怎么可能完全不用。 即便能忍一时,但能忍一世吗?如果有一天,她的朋友求她呢,葛经义他们这些大臣跪下来求她呢?她真的能拒绝吗? 只是张张嘴,就能破一桩案子,救下无辜之人,如此简单的事,她真的能一直拒绝吗? 唐诗用力挣脱开了天衡帝的手,站起身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接着缓缓叩首到地,行了一个郑重的跪拜礼:“皇上,臣和瓜瓜愿为大雍效力,为皇上尽忠。” 天衡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淡了下去,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冷色:“你宁愿做一个臣子都不愿意做朕的妻子?” 唐诗抿了抿唇:“皇上,臣愿去钦天监,请皇上成全。” 钦天监掌管天象历法,勉勉强强跟她和瓜瓜这种能力沾点边。没办法,虽然其他衙门肯定也会争着抢着要她,但实在是怎么扯都扯不上啊。而且钦天监事情少,去那里也能少沾点麻烦。 天衡帝愤怒地站了起来,冷笑连连:“朕给了你一个多月的时间,让你想清楚,你最后就想清楚了这个?” 唐诗不说话。 这是她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办法。 后宫妃嫔以色侍人,色驰而爱衰,几乎是每个后妃都难逃的宿命。 她既是以“才”侍人,那何不做官呢?在外面做官,哪怕也会被皇帝派人盯着,总比在这深宫中自由,更不用担心哪天皇帝变心了,又或是瓜瓜的能力消失,自己在这后宫中无法立足。 远离皇宫,以一个臣子的身份效忠,至少能够保持心境的平和,不用担心自己有一天也变得面目全非,跟天衡帝闹成她父母那样。 见她一直不说话,天衡帝气急:“好,好,唐诗,你好样的!” 接着拂袖而去。 东来看着天衡帝铁青着脸离去,顿觉头大,不是好点了吗?怎么又闹翻了。 他连忙跑进宫里,看着唐诗还跪在地上,连忙去扶她:“我的小祖宗呢,您就别惹皇上生气了吧,这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您天天跟皇上怄气干什么啊!你不痛快,皇上也不痛快,这又是何必呢?” 唐诗不说话,她的想法淑妃她们理解不了,东来更不会懂。 忽地东来松开了手退到了一边。 唐诗抬头就看到天衡帝去而复返,只是脸上依旧臭臭的。 他没说话,弯腰一把抱起唐诗,进了内室将她放在榻上:“还跪着,朕不回来,你的腿是不是就不要了?” 唐诗只觉鼻头一酸。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别开眼,不去看他。 天衡帝伸手捧着她的脸掰回来,困惑地问道:“朕感觉得出来,你对朕并不是全然无意,为什么要这么抗拒朕?诗诗,你到底在不安什么?告诉朕,咱们一起解决好吗?” 唐诗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你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我的人生,你说我不安什么?咱们这么不平等的地位,谈什么感情?感情这玩意儿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今天你可以喜欢我,明天呢?等我人老珠黄的时候呢?别说你会只守着我一个人,我不信!寻常男人都想三妻四妾,更何况皇帝,你不想也有人送你女人。若有一天,我对你没用了,没有感情了,你能放我离开,让我安安生生在外面过日子吗?” “即便你答应,那后宫中嫉妒我的妃嫔,朝中我无意中得罪过的大臣呢?他们会放过我吗?你看,跟你在一起这么多不好的地方,我凭什么要跟你在一起?亲爹亲妈都靠不住,我凭什么相信你能让我依靠一辈子?让我信任一辈子?” 天衡帝一把将唐诗的头按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说:“有这么多想法,为什么不早点跟朕说?你若介意淑妃她们,朕会想法子将她们送出宫,至于周……贤妃,过两个月她就会难产母子俱亡,也不会留在宫中。以后你跟朕一起上朝,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帮朕批阅奏折,朕愿将朕的权力与你分享。” 唐诗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二圣临朝,历史上只有一次,但那也是则天皇帝自己争取的,差一点点,她就被废了。 天衡帝会甘愿将权力跟她分享? 唐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她感动,她也相信天衡帝这一刻的话出自真心,但人心易变。即便让她上朝,她这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没经历过战乱困苦,生长在和平年代连杀鸡都不敢的人,哪是他们这些老狐狸的对手。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她的三观,就注定了她成不了事。这些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但她能吗?她不行的,即便有权力在手她也不行。 天衡帝轻轻摩挲着唐诗的脸问:“不相信朕?朕可以下旨。等贤妃难产去世后,朕就下旨封你为后。” 唐诗哭得更凶了:“不用,不用,你别说了,我做不到,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可以为你办事,为你效忠,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和瓜瓜都告诉你,要是哪天我没用了,求你看在我为你办过事的情分上放我走,让我在外面过自己安生的日子好不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凭天衡帝怎么安慰都没用。 瓜瓜突然出声:【宿主,你想回去吗?我刚才检查了一遍,发现了系统的漏洞,如果你想回去,我随时可以送你回去。】 第088章 “回去?回现代吗?” 唐诗的眼泪挂在眼睫毛上, 要坠不坠的。 她顾不得天衡帝还在场,直接激动地问了出来。 瓜瓜感觉到唐诗的激动,无比肯定地说:【没错, 我可以送你回现代。】 “真的可以吗?”唐诗声音发颤, 正欲答应,忽觉手腕上一痛。 她低头看着天衡帝的大掌死死攥着她的手。 唐诗抬眸, 对上天衡帝的黑瞳。 他的瞳仁幽深,眼窝深陷,眼底那簇光变得黯淡了许多,仿佛一叶被人抛弃在海上的扁舟,被孤独和无穷的悲伤笼罩住。 唐诗心里蓦地一痛,两人对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就连瓜瓜都安静了下来, 并没有开口提醒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天衡帝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不要走, 好吗?” 唐诗错开他灼人的目光。 她在心里拷问自己, 舍得吗? 舍不得!这里有她梦寐以求的躺平咸鱼生活, 还有一个心悦她的人。在现代缺乏的感情和富足的生活, 在这里她都得到了。 而且,还有可爱的春喜、东来,有趣的淑妃等人,总喜欢找她帮忙的个大人…… 那么那么多令她难以忘怀的人和物。 可她还是想回去。 她怀念,怀念那种无无不在的自由气息,怀念那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甚至怀念那种忙碌紧凑的生活。那才是她属于她的世界, 属于她的生活。只要呼吸过这种自由的空气,就没法忍受现在这种处处受限的日子。 唐诗用力挣脱开了天衡帝的手, 不敢看他的眼睛,长睫颤了颤,嗫嚅道:“对不起!” “为什么?你不是很讨厌那种加班的生活,你不是跟父母也不亲密,在那里也没任何牵挂吗?”天衡帝死死抓住她的肩膀,沉声问道。 “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能给的,朕都给!” 可能是知道能回去了,唐诗的心防一下子打开了,面对天衡帝她少了先前那种矛盾别扭的心态。 她仰起头,眼睛含泪却坚定地说:“萧宁,你给不了!那种自由、那种安全感哪怕你贵为皇帝,你也给不了我。那只能是安稳、发达、富足、自由的社会给与民众的,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你能想象吗?在我的家乡,每个孩子都能接受教育,几乎每个人都能吃饱饭,年轻姑娘一个人半夜出门吃宵夜,也不用担心遇到劫匪……” 哪怕萧宁权势滔天,他也给不了她这些。 甚至萧宁自己都没有现代人自由安全。 皇帝又如何,小的时候跟兄弟们斗,长大了跟外戚斗,跟大臣斗,跟外族斗,跟老婆斗,老了还要跟儿子斗,斗输了下场可不是失去权力那么简单,同时失去的还有尊严、性命,乃至于身边所有人的性命。 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连枕边人都要防,连儿子女儿,信赖的大臣都要留一手! 天衡帝看着唐诗提起家乡时晶亮的眼神。 那是以前不曾有过的神采奕奕,比给她一箱黄金,还要令她兴奋神往。 察觉到唐诗回去的决心,天衡帝的心不住地下沉。 过了许久,他才握住唐诗的手问道:“那你能过完年再走吗?朕想与你再过一个新年!” 唐诗鼻尖一酸,失落、不舍、愧疚……一起涌上心头,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瓜瓜,可以过完年再走吧。】 瓜瓜的声音很平静:【宿主,可以的。】 唐诗冷静了下来:【送我回去代价大吗?对你有没有影响?】 瓜瓜:【没有哦,这是瓜瓜今天无意中发现的漏洞。】 唐诗放心了:【那就好,过完……年再送我回去吧。】 唐诗重新抬头看着天衡帝,挤出一个笑容:“可以的。” 天衡帝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抬起手背轻轻擦拭着唐诗眼角的泪水:“还哭什么?能回去,不是应该高兴吗?走,陪朕用膳吧。” 是啊,能回去是好事,应该高兴。 唐诗重重点头,克制住想哭的冲动,轻声应道:“好。” 天衡帝吩咐东来准备吃的。 东来见两人总算是和好了,高兴不已,连忙吩咐下面的人准备晚膳。 只是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没吃多少。 吃过饭,天衡帝问唐诗:“今晚能让朕留在昭华殿吗?朕想听你说说你的家乡,你小时候的事。” 唐诗先爬上床,然后留出旁边的空位拍了拍,示意他上去。 天衡帝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从知道能回去后,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从笼子中放出来的小鸟一样,浑身都充满了一种很散漫、很轻松的气息。 连带的,对他都不像以前那样矛盾又扭捏了,大大方方的,真的很可爱。 他也能明确地感受到她的喜爱。 他心里不舍极了,有那么一瞬,真的很想用手段留下她,让她永远陪着他。 可看她这副轻快、信任的模样,他又舍不得,舍不得斩断她的翅膀。 天衡帝脱下外袍,只着中衣,上床,搂着唐诗。 唐诗脑袋一滚,靠到他结实的胸口蹭了蹭,眯着眼睛慵懒得像一只靠近主人的小猫:“你想听什么?这样吧,我先跟你讲我家乡的高科技,其中啊,最不能缺的就是手机,巴掌这么大的一个长方形,厚度在几毫米,但却是人人都不能少的东西,而且由此啊还诞生了一个名词叫‘低头族’,就是走到哪儿都低着头看手机的人。手机可以实现千里眼,顺风耳,比如躺在床上,都可以跟在东越国的人打电话视频。打电话就是……” 唐诗絮絮叨叨讲了一晚上。 别说,她还真的有点想她的手机了,能上网的日子多有意思啊,八卦吃瓜的效率简直提高了无数倍。 天衡帝就像个好奇宝宝,从电话问到网络再问到高铁。 这一晚,他简直是大开眼界,直到唐诗说得疲惫,沉沉睡去后,他才轻轻地在唐诗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呢喃:“难怪你会想回去。” 那确实是一个比大雍富足安宁数百倍的世界,也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世界。 鸡鸣时分,又到了天衡帝起床上朝的时间。 广全和东来站在昭华殿的寝宫外四目相对。 少许,东来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内室,低声建议:“这是皇上第一次成功留宿昭华殿,要不今天早朝便算了?” 广全不赞同:“不行,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文武百官应该都已经出门了,这时候说取消上朝,皇上只怕要落得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名声,对贵妃娘娘影响也不好。皇上可是打算等贤妃生了之后就封贵妃娘娘为后的,百官的意见也很重要。” 贵妃娘娘又没怀孕,家世又很普通。 皇上要立她为后,本来就有不小的阻力,这要是再传出皇上为了她不上早朝,大臣们肯定不同意。 东来想想也有道理:“那你去请皇上吧,如今我已经是贵妃娘娘的人了,请皇上早起上朝这事归你管。” 广全指着东来的鼻子:“好你个奸诈狡猾的东来,将最……” “吵什么?朝服带来了吗?”天衡帝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广全的话。 广全扭头往门缝里看去,这才发现内室已经亮起了灯。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回皇上,准备好了。” 说完,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和宫女连忙跟着他进了门。 室内,天衡帝本打算去外间更衣,以免吵醒唐诗的,哪晓得以前总是睡不醒的唐诗竟然因为这点动静就醒了。她翻身爬了起来,揉了揉困顿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说:“你要去上朝了吗?” 天衡帝走过床边看着她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轻轻将她散落到脸上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朕得去上朝了,你再睡一会儿,等下朝了朕过来陪你用膳。” 唐诗用力睁开眼睛看着他:“不用,我陪你上朝,葛大人他们缠你很久了吧,今天我和瓜瓜去,早点把他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你也可以早点下朝。” “没事,可以晚点让他们在御书房见你。”天衡帝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唐诗拽着他的袖子:“我……我想跟你一起上朝嘛,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这话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了寂静中。 天衡帝方才明白她从昨晚起为何会这么反常,为何会一反常态的黏着他。 是啊,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满打满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两个月。 他刻意忽略掉这个事实,笑道:“好,朕让春喜过来给你梳妆!” 两人换好了衣服,洗漱完。 东来连忙让人准备了早膳,小碗溜海参、羊肉炖菠菜豆腐、驴肉炖白菜…… 满满一桌,可惜太早了,刚起来没什么食欲,唐诗喝了一碗粥垫垫肚子就跟着天衡帝去上朝了。这次她不用在后面走了,而是直接上了御辇,抱着汤婆子,靠在天衡帝肩膀上,半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一直这么早起吗?” 天衡帝将她快要滑下去的脑袋扶正:“差不多吧,小的时候要起来读书习武,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先帝上朝。” 唐诗偷偷看了他一眼:“你怨恨先帝吗?” 都不叫父皇叫先帝,肯定是怨的吧。先帝十几个儿子死得就剩这么个独苗苗,说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都抬举他了。 天衡帝笑着说:“他的陵寝是朕让周兆伟盗的。” 周兆伟就是贤妃的哥哥,这次护驾有功,天衡帝已经升他为三品参将了。 唐诗瞠目结舌:“你……那,他们怎么逃过瓜瓜的法眼的?” 瓜瓜也很好奇,难道是从那时候起它就不灵了吗? 天衡帝道:“他们修了一条通往河边的地道。大雾干扰了瓜瓜,他们从地道将金银珠宝全部运走了,船也销毁了沉入河中。” 难怪瓜瓜也不知道呢。 唐诗斜了天衡帝一眼:“你给他们出的主意吧?” 天衡帝摸了摸她的头,笑笑默认了。 好家伙,藏得可真深,要不是他今天自己说出来,她跟瓜瓜永远都不会知道。 聊着聊着,很快便到了太极殿。 天衡帝本是打算拉着唐诗一块儿上朝的,现在宿主是谁朝臣们都知道了,她跟他一块儿坐龙椅上也没人会有意见。 但唐诗不愿意,坐那万众瞩目的地方,她还怎么好意思打瞌睡摸鱼啊。 最后天衡帝只得命人在太极殿左侧竖了一道屏风,将唐诗安置在那。 唐诗很满意,这确实是个摸鱼的好地方,有舒服的躺椅可以靠,还有小点心水果茶水,饿了可以吃东西,困了可以打一会儿盹。 她坐好,朝会已经进行了一会儿。 葛经义他们这些狡猾的老臣一看到屏风出现,便明白是唐诗来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唐诗跟瓜瓜吐槽,不由有些急了,犹豫了一会儿,葛经义还是站出来道:“皇上,白州库银不翼而飞,白州府衙和刑部的人追查了近十日,仍无消息……” 唐诗听到这就明白葛经义又来套路她了。 她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说:【瓜瓜,告诉葛大人答案。】 瓜瓜:【这案子是前仓使监守自盗。白州库房四年前失火重建,前仓使在库房下方偷偷挖了一间密室。新任知府上任后解了前仓使的职,他怀恨在心,故而跟库房一姓刘的衙役勾结,将银子藏到了密室中。】 也就是说银子其实还藏在库房里,这也难怪知府衙门和刑部派人挨家挨户的搜查,又在城门口设了关卡,还是没找到这批银子呢。 葛经义大大松了口气,这个案子困扰刑部和白州知府多时,总算是有了线索。 见葛经义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工部尚书徐勘连忙站出来问道:“皇上,喻星月兄妹二人制造的大炮射程已经有两百多米远,但问题卡在射程不够远,装载速度慢,消耗大,杀伤力不够等问题,皇上……” 唐诗是不懂这个的,她懒洋洋地吃了块糕点:【瓜瓜,你来。】 瓜瓜翻开资料,详细地给徐勘上课:【现在他们的大炮都是实心炮弹塞进炮膛,点燃导火线,引爆炮膛内的□□,炮弹飞出去撞毁沿途的一切,但不会爆炸,看起来很威武,但杀伤力有限。要用榴弹,也就是□□,爆炸后能产生碎片、内部霰弹和冲击波或爆破,这样才能提高杀伤力,现代的炮弹都是这种。】 【要想用榴弹还要改造大炮,其中最关键的有弹托、木质锥形信管和炮弹整体铸造……】 瓜瓜越说越多,下面兵部、工部的大臣们听得炯炯有神。 这要是经瓜瓜这么一改造,武器的杀伤力成倍提高,谁还怕北夷和南越国进犯啊。 其他大臣就不一样了,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但看徐勘和兵部那些将领的样子,似乎又很厉害。 到后面,徐勘也听不懂了,他赶紧在笏板上抄了起来,同时无比后悔今天没申请将喻星月兄妹带进来,这种活就该交给年轻人嘛。 抄完正面抄反面,大家只看到工部的人一个个在早朝上奋笔疾书,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其他衙门的官员都羡慕了。 今天瓜瓜和福星姑奶奶真好,给葛经义开了小灶又给徐勘开,啥时候才能轮到他们啊?徐勘这老家伙怎么那么多问题,烦死了,还有闫凯成怎么也跑去凑热闹,你们兵部是打算跟工部勾结霸占瓜瓜一上午吗? 好不容易等徐勘问完,鸿胪寺卿国兴贤连忙上前道:“皇上,北夷派的使者已进入安州,依照这速度,半个月之后可能会到京城。” 唐诗正在喝茶,想了想,这事应该跟她和瓜瓜没关系了,便让瓜瓜休息了一会儿。 国兴贤说完眼巴巴地等着瓜瓜给他透露点信息,哪晓得贵妃娘娘和瓜瓜都沉默了。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请皇上指示。” 天衡帝淡淡地说:“按常规接待。” “是。”国兴贤拱手道。 他这个字刚一落户部尚书关潮就上前了:“皇上,出海的商队,陆陆续续有一批返回了,主要是因为海上远航风浪太大,不少船只……” 唐诗秒懂,直接将事情扔给瓜瓜:【瓜瓜,给关潮造船技术,航海经验!】 …… 这一天早朝成了瓜瓜的个人秀。 本来说好早点结束的,结果这个早朝硬是上了三个多时辰,到中午才结束。大臣们一个个饿得两眼发昏,口干舌燥,可一个个却精神奕奕,跟打了激素似的,兴奋极了,下朝就往衙门跑。 天衡帝牵起唐诗的手:“累了吧,陪朕回承乾宫用膳。” 灌了一壶茶水,吃了两盘点心的唐诗摸了摸肚子,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有点撑着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落到天衡帝有些干涩的嘴唇上,端起自己的茶杯:“喝水,我喝过的茶杯,你嫌不嫌弃?” 天衡帝接过茶杯一口喝完,然后低头还沾着水珠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唐诗的红唇。 唐诗的脸刷地爆红,捂住嘴,嗔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广全他们都还在呢,这人也不害臊。 广全低垂着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天衡帝脸皮厚,拉着她,神色自若:“他们看不见。” 唐诗翻了个白眼,睁眼说瞎话。 回到承乾宫,吃过饭,天衡帝又开始了没完没了地批阅奏折,唐诗在一边看一边偷着乐,还跟他吐槽:“我以为奏折都是很规矩很正儿八经的,汇报的肯定也都是国家大事,但结果却是这些,皇上,您今天吃了吗?我吃了,吃的炒鳝丝、冬瓜排骨汤,非常美味,一口气吃三碗。” 天衡帝另外丢了一本给她:“那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唐诗翻开,只看了一眼就还给了他:“看不懂,这种还是你操心吧。” 那本奏折是西北送过来的,说今年北夷蠢蠢欲动,请求增兵增加补给的。 天衡帝一边翻阅着奏折一边问她:“朕这日子是不是很枯燥乏味?” 唐诗重重点头:“相当。我们工作后,下了班也会打几把游戏,刷刷短视频放松一下心情,放假的时候出门旅旅游啊,唱唱歌,跟朋友聚餐逛街之类的散散心,要实在厌倦了还可以辞职休息一段时间,或者换个更感兴趣的工作。” 天衡帝在奏折上批了个“已阅”后问她:“你不喜欢你的工作,为什么不辞职换个工作呢?” 唐诗叹了口气:“这不为五斗米折腰吗?那个工作平台好,工资高,就是上司不做人。我想攒钱买个小房子,租房搬家实在是太烦了,你能想象吗?才毕业一年,我已经搬了三次家,第一次房东想卖房移民,第二次房东的儿子赌博欠了几百万,三天两头有人上门要债,还往我租的房子上泼油漆,惹不起我只能搬了。” 天衡帝看着她皱成包子的生动表情,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同时感觉很无力,哪怕他坐拥天下,也帮不了她,给不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唐诗没察觉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多,乐颠颠地说:“不过我已经攒了十多万,再攒攒首付就够了,到时候有了自己的小窝就不用搬家了。” 知道父母都靠不住,她上大学起就开始勤工俭学攒钱。 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还很心疼,后悔当初没花光,现在无比庆幸啊,人回去了钱还在,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天衡帝能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幸福和快乐。 经过昨晚和今天上午她和瓜瓜的描述,那确实是一个先进友好安定幸福的世界,也值得她向往。 他逐渐理解了她的选择。 放下奏折,天衡帝突然说道:“既然你能穿越到大雍又穿越回现代,那朕能不能跟你一起?” 第089章 唐诗惊呆了。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双眼瞪得老大,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天衡帝看着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倍觉有趣:“诗诗的家乡这么有意思, 朕也想去看看。” 唐诗这才确定她没听错,连忙道:“不是, 你确定吗?你去了我们那,你就是个普通人。你等等,我先问问瓜瓜,瓜瓜,狗皇帝能跟咱们一块儿穿越到现代吗?穿越过去后他还能穿回来吗?” 瓜瓜说:【宿主,可以带他一个,但穿到现代就不能再穿回来了。】 唐诗有些失望, 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哪能随便穿来穿去呢,她能穿回去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唐诗遗憾地对天衡帝说:“听到没, 穿过去就回不来了, 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天衡帝没理这话, 挑了挑戏谑地看着唐诗:“狗皇帝?诗诗给朕的爱称吗?” 真不要脸, 都挺听过多少次了,还在这里装。唐诗又羞又气,捶了他一下:“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天衡帝拉着她的手,捏着上面的指窝玩:“朕知道,朕也想清楚了,不能回来就不回来吧。” 唐诗甩开他的手:“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们那人人平等, 你过去了就是一个最普通的百姓,甚至, 你还没有学历没有任何家产,你会过得非常辛苦的。以后别说一顿一百多个菜,天天有人伺候你了,你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穷的时候一顿只能一道菜,甚至吃泡面,还得自己做家务,若是遇到极品上司和老板,你可能被对方像孙子一样训……” 她尽力跟天衡帝讲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俗话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天衡帝生来富贵,习惯了高高在上,天天山珍海味,他去了现代这落差太大了,他能承受得了吗? 她想回去是因为古代社会对女性太不友好了,也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所处环境养成的观念,让她没法适应古代的生活。要是没得选,她可能忍忍将就将就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有得选,她当然要回去。 可天衡帝不一样,他从小接受的是帝王教育,素来高人一等,全天下的人都要唯他是尊,他去现代能适应吗?而且他还没经过现代系统的教育,到了现代他恐怕会格格不入,甚至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天衡帝静静地等唐诗说完,认真地看着她道:“朕知道,但没关系,朕可以学习。你说的这些朕也能忍受,在朕母亲还没去世之前,朕虽是皇子,可冬天连取暖的炭火都不够,晚上睡觉时母亲就将白天穿的衣服都盖在被子上,可还是冷,朕经常被冻醒,吃的那也是冷菜冷饭,有时候送饭的太监晚了,甚至只有菜汤和几片叶子。你们那再差的生活也不会比这更糟糕吧。” 那倒是。 唐诗同情地看着他:“是没这么糟糕,但……现代人也有现代人的烦恼,生活压力也很大的。这么大的落差,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天衡帝握住唐诗的手:“朕想得很清楚。这里面确实有朕不想跟你分开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朕想体验体验你口中的安全感,随意出门,吃饭不用试毒,不用随时随地都防备着有人会刺杀暗害朕。而且朕也不想天天批这堆烦人的奏折了!”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换个角度想,这是多少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机缘,朕也是沾了你的光。朕并非一时兴起,你若是还担心,可以每天晚上跟朕讲你的家乡,无论是好的坏的,两个月后,朕若还不改变心意,那就让朕跟你一起走,好吗?” 唐诗思索片刻觉得有道理:“那我以后多跟你讲讲我家乡的阴暗面,你……你要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告诉我,我不怪你的。” 天衡帝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朕昨晚就开始想了,想了十个时辰,你当朕没犹豫过吗?” 唐诗见他似是心意已决,踌躇片刻问道:“你走了,大雍怎么办?” 天衡帝正值壮年,没有孩子,他的兄弟又全都被害死了。 天衡帝笑了笑:“这还不简单,贤妃不是要生了吗?” 唐诗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认真的。” 昨天还说要让贤妃“难产”,母子俱丧呢,今天就又说要贤妃生个皇子继位,变得可真快。 天衡帝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朕也是认真的,今天起太早了,去寝宫休息一会儿,等朕忙完带你出去散散心。” 唐诗被支回了狗皇帝的寝宫。 她躺下闭上眼睛又睡不着,干脆问瓜瓜:【瓜瓜,你看狗皇帝都召见了谁?】 瓜瓜一股脑地倒给了唐诗:【他召见了贤妃的哥哥周兆伟。周兆伟的老婆怀孕八个月了,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就会生,他让周兆伟把孩子送进宫里,装作是贤妃生的,以后他要是不在了,就让贤妃做皇太后垂帘听政,周兆伟摄政。】 唐诗惊呆了:【他,他来真的,他疯了不成?】 瓜瓜:【狗皇帝失眠很严重。他以前之所以天天批奏折批到半夜,就是因为失眠睡不着,可见当皇帝压力也很大,这么下去他迟早得过劳死,他跟你到现代说不定还可以多活几年。宿主,你就别自责了,他比你聪明狡猾多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唐诗还是没法过心里这关:【可是,可是现代社会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我怕他不适应,会怨恨我,然后成我父母那样的一对怨侣,我宁可跟他分开,各自安好,将感情留在最美的时候。】 瓜瓜劝唐诗:【诗诗,你别怕,这里面的利弊你都跟他说清楚了。他自己选择的,况且就狗皇帝这么阴险狡诈的脑子,在现代也不会混很差的,你就别担心了。】 唐诗纠结地扒了扒头发,从情感上她当然是希望萧宁跟她一起去现代,但从理智上她又觉得这不是好主意。 罢了罢了,就像瓜瓜所说,狗皇帝比她精明多了,让他自己选吧,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瓜瓜见唐诗还在纠结,立即放了个大瓜:【宿主,你猜我刚才发现了什么?】 唐诗听这语气就知道有瓜:【你发现了什么?别卖关子了。】 瓜瓜:【贤妃竟然是个男的,是周兆伟的亲弟弟。他们兄弟俩就当初狗皇帝被送去那个道观观主的儿子,那天晚上他们俩去山上捉萤火虫所以逃过了一劫。】 果然是个大瓜。 唐诗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声:【原来他就是狗皇帝的小伙伴,发小啊。贤妃这以后还要继续当太后,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的女人?】 瓜瓜:【可他能捡到一个皇位,成为大雍最有权力的人。】 唐诗想想这还真是划算,不过:【瓜瓜,皇室没人了吗?我记得还有不少宗亲,萧宁还有不少堂叔堂伯的啊,这些人都有子孙,他这完全不考虑自己人,把皇位送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周家人,是想把先帝气得从地下爬起来吗?】 瓜瓜深表赞同:【狗皇帝还真是个不肖子孙。】 可不是,连皇位都能随便送人,堪称世上第一败家子了。 不过想到先帝干的好事,唐诗觉得这败家子当得好,当得妙。 天衡帝可能是怕唐诗说太多,所以跟周兆伟见面从不带唐诗。 唐诗有点无聊,过了几天就回了昭华殿。 一听她从承乾宫回了昭华殿,淑妃她们就跟蝴蝶闻到了花香一样跑到了承乾宫,还纷纷献宝。 “娘娘,臣妾给瓜瓜做了一件小衣服,瓜瓜喜欢吗?”安嫔扬了扬手里比巴掌略大一些的衣服,上面用金线绣了好几只圆滚滚金灿灿的瓜,看起来奢华极了。 瓜瓜立马跳了出来,欢喜地说:【送给我的吗?喜欢,谢谢安嫔娘娘。】 见安嫔拔了头筹,燕嫔也不甘落后,拿出一双小巧可爱的鞋子:“瓜瓜,我亲手给你做的鞋子,喜欢吗?” 她这鞋子也是袖珍款,就像是小婴儿穿的鞋,用针线勾的,上面还勾了一朵紫色的小花,非常可爱。 瓜瓜高兴极了:【喜欢,谢谢燕嫔娘娘。】 李昭容不服气,拿出一幅画:【瓜瓜,这是我给你和贵妃娘娘画的像,你喜欢吗?】 只见画卷中一紫衣女子,手里抱着一个扁扁的瓜。那姿势有些怪异,像是在抱小孩一样,瓜从女子的臂弯中探出一个头,高高扬起一截脑袋。 瓜瓜更开心了:【诗诗,快,快收起来,挂你的卧房,你要天天看到我。】 李昭容很是羡慕:“瓜瓜真喜欢贵妃娘娘。” 唐诗也很感动:“好,瓜瓜,都听你的,一会儿我亲自挂在床头,咱们要永远在一起。” 瓜瓜:【我也最喜欢诗诗,要一直一直陪着诗诗。】 听到他们俩的互动,几个妃嫔都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淑妃拿出一把团扇,送给了瓜瓜:“瓜瓜,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把扇子,送给你了。” 瓜瓜乐呵呵地说:【我很喜欢,谢谢淑妃娘娘。】 接下来殷书桃也送了瓜瓜一个泥偶做的她想象中的瓜瓜,一只绿色的瓜,长着两只可爱的眼睛,憨态可掬,瓜瓜也开心地接受了。 但大家都看得出来,瓜瓜最喜欢的还是那副跟唐诗一块儿的画。 所以大家都明白了,想讨好瓜瓜欢心,先得让贵妃娘娘开心才行,于是大家使出浑身解数,变着法子夸唐诗,夸得唐诗不自在极了。 好在天衡帝来了,解救了她。 淑妃她们这才意识到,几个人聊得太起劲儿,天都要黑了,赶紧起身告辞。 晚上,躺在床上,天衡帝提起了她们:“诗诗很喜欢淑妃她们吗?” 唐诗笑道:“也没有,就是不讨厌。” 只要不是傅太后这样心狠手辣的,她都不讨厌。 淑妃她们跟她没有仇怨,如今她们因为她受宠,因为瓜瓜刻意讨好她,她也不排斥。可大家到底不是一路人,也做不到交心。 天衡帝明白了,他说:“过完年,朕问问她们的意思。她们想出宫的,朕就给一笔银钱,送她们出宫,不想出宫就把位份给她们提一提,留在宫中安度一生,你看怎么样?” 唐诗赞同:“皇上安排得很好。” 傅太后已经疯了,时日无多,贤妃以后忙着掌权,谁也没空搭理她们,更不会刁难她们,位份一提,待遇会好很多,等小皇帝登基,她们就是太妃,位尊又不用争宠,养老妥妥的。 殷书桃本就是奔着养老蹭医疗资源进宫的,应该不会选择出宫,至于其他人,看她们每个人的选择吧,索性不管留在宫里还是出宫都不会比现在差,也算是全了相识一场的缘分。 几个妃嫔的去处很好安排。 天衡帝要走,最重要的还是不能给大雍留下一个烂摊子。 东越国内乱没有个几年结束不了,十年内不用担心他们又进犯南境,现在要担心的便只有北夷。 他招来工部和刑部的官员,还有喻星月兄妹俩:“能够快速赶制一批大炮吗?” 徐勘道:“回皇上,时间有些紧,恐怕有点困难。” 天衡帝蹙眉:“那集中所有人手赶制两门大炮呢?” 徐勘先是看了喻星月兄妹俩一眼,然后说:“皇上,微臣尽力。” 兵部尚书闫凯成看徐勘头大的样子,拱手道:“皇上,凭我们现在的工艺,虽有瓜瓜指导,但也有些困难,时间太短了,恐造出来大炮有瑕疵,若是炸到自己人就不美了。依微臣看,不若多给工部一些时间,让他们精益求精,确保制造出的大炮没有任何问题。” 徐勘也连忙点头:“是啊,皇上,这是工部第一次做榴弹,还要改进大炮,时间太紧了。” 天衡帝看着他们道:“诸位爱卿辛苦了。但北夷来使的事,诸位爱卿想必也清楚。北夷人骁勇善战,时常劫掠我大雍北境,这次听说大雍内乱,他们便遣来使入京,一旦大雍表现出颓势,他们势必会进攻北地,如今只有表现出超凡的战力,方可喝退北夷人。大炮射程远,杀伤力强,是守城的利器,若能以此震慑北夷使者,北境将太平数年。” 闫凯成闻言连忙拱手道:“皇上深谋远虑,大炮确实具有威慑效力,若能阻止战事发生,对我大雍百利无害。” 徐勘也明白了天衡帝如此着急的原因,道:“皇上,臣等竭尽全力,争取在北夷使者来到之前,赶制出两门大炮。” 天衡帝颔首:“诸位大人辛苦了。朕会派周兆伟和郝元武将军前去接应北夷使者,让他们在路上拖延一阵,给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徐勘闻言松了口气:“多谢皇上,微臣定不负圣恩。” 第090章 “娘娘, 要用膳了吗?”东来笑呵呵地问道。 唐诗瞅了一眼门口,轻轻摇头:“不用,我现在还不饿。” 东来了然地退下, 心想得赶紧通知皇上去, 娘娘等他很久了。 唐诗没搭理东来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问瓜瓜:【萧宁在干什么?】 连饭都不吃了, 说好的一会儿回来陪她用膳,结果呢,现在天都要黑了还不见踪影。 瓜瓜:【在御书房跟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人讨论增兵北境的事,皇帝这次想将北夷喝退,最好能保北境几年安宁,免得他一走就出问题。】 唐诗心情复杂,有些愧疚, 又有些难受。 要不是打算跟她走,萧宁也不用急于去安排这些。现在户部主导的海上贸易很顺利, 工部正在研发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过几年, 大雍在财力和武力上就能跨越一个台阶, 也不用惧这些外族入侵了。 【哎,当初不该当着他的面讨论穿回去这事的。】 瓜瓜弱弱地说:【宿主,也,也不能这么说啊,是他自己愿意跟你走的。你不要把责任揽自己身上,现代社会比古代好多了,生活方便快捷就不提了, 万一生个病,现代能治好的概率也要大很多啊。】 唐诗琢磨出了不对劲儿:【瓜瓜, 你咋回事,你很喜欢萧宁吗?怎么总想带他走?】 前阵子也是一个劲儿地劝她,这是萧宁的选择,跟她没关系。 瓜瓜:【宿主,这……这不是狗皇帝自己想跟你走的吗?跟我什么关系。哎呀,我看看,狗皇帝马上就回来了。】 唐诗撇嘴:【瓜瓜,你也学会转移话题了,但你这技巧很拙劣你知不知道?】 瓜瓜:【我没有,狗皇帝真的回来了。】 唐诗不吃它这一套:【得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漏风了。】 “瓜瓜怎么漏风了?”天衡帝带着一身寒气进门,捏了捏唐诗的手,“等久了。下次朕要没回来,饿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朕。” 唐诗笑了笑说:“下午吃了好些点心,不饿。你们商量得怎么样?” 天衡帝笑道:“让工部赶制两门瓜瓜说的那种杀伤力比较强的大炮,等北夷使者过来了,好好给他们秀秀。北夷人尚武,崇尚强者,跟他们讲道理没用,只有将他们打怕了,让他们感到恐惧,他们反而会向你俯首称臣。” 很明显,天衡帝非常了解这个老对手。 唐诗想起历史上那些外族,不得不承认他这话很有道理,最典型的不就小日子吗?谁打败他,谁给他两颗大花生米,他就认谁当爹。你对他宽容仁慈,他反而觉得是你软弱好欺。 “时间这么紧,能行吗?要不让我和瓜瓜白日里去工部呆着吧。瓜瓜理论知识丰富,应该可以指导他们,让他们少走一点弯路。” 天衡帝思忖片刻后道:“也好,朕最近事情比较多,白天没空陪你。让平文栋带人跟着你。” 唐诗也没意见:“嗯,我不会乱跑的。” 天衡帝笑了笑,乱跑也要她能跑得过平文栋啊。平文栋若是将她都给跟丢了,那也别当暗卫了。 正好东来领着人上菜了,天衡帝便说:“用膳吧。” 次日,唐诗便换了身男装带着东来和平文栋出了宫。 路上,她对瓜瓜说:【我不懂怎么制造大炮,待会儿你跟他们交流吧。他们要是问点别的,能说的你也多指点他们几句吧。】 瓜瓜应下:【好。宿主,你这次出宫怎么不开心啊?】 唐诗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轻轻摇头:【没有不开心啊。就是吧,有点惆怅,有点不舍,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咱们就要回现代了,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些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瓜瓜才说:【宿主,你要实在舍不得,可以过些年再走。】 唐诗笑笑说:【舍不得归舍不得,但这终究不是我的世界啊。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每次跟同学老师分别时,我也不舍啊,同学们很多都哭了,但这不妨碍大家继续向前。离别才是人生的常态,人这一辈子就像是一段旅途,期间不停地有人上上下下,很多人跟你擦肩而过只是陌路,极少的亲朋好友能陪你坐个三五站,伴你度过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没谁能陪谁一辈子。】 瓜瓜:【你们人类真复杂,你舍不得狗皇帝,却还是不想狗皇帝跟你走。我舍不得诗诗,我就想永远陪着诗诗。】 唐诗笑了:【你是我最亲密的小伙伴,咱们俩当然要永远在一起,直到我的生命走到尽头。】 瓜瓜的声音小了许多:【嗯,我也最喜欢诗诗了。】 唐诗捂嘴偷笑,不光是萧宁越来越粘人了,就连瓜瓜也是,动不动就表白,真有点吃不消啊。 好在工部到了,唐诗不跟瓜瓜腻歪了,掀开帘子下车。 徐勘早接到了天衡帝的旨意,带着人等候在衙门外,看到唐诗下车,他连忙迎了上来:“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徐大人,我带瓜瓜过来看看你们制造大炮的进程。有什么不清楚的,你们直接问瓜瓜就是。”唐诗直接切入正题。 徐勘连忙点头:“多谢娘娘和瓜瓜相助,娘娘请随微臣来。兵器坊有点乱,请娘娘海涵。” 兵器坊很大,其中一个几百平米的房间是专门制造大炮的。 为了招待唐诗,徐勘特意在旁边腾出了一间小屋,提前点了香薰,备了好茶还有新的家具,炭火也足足的:“委屈娘娘在这休息了。” 唐诗笑了笑:“徐大人安排得甚好,我带了几本书打发时间,你们去忙吧,我让瓜瓜去帮你们看看进程。” 徐勘高兴地点头:“劳烦娘娘和瓜瓜了。” 唐诗和瓜瓜在工部一呆就是一天。 不过成效也是显著的,瓜瓜帮他们解决了好几个难题,进度赶得上他们自己前面摸索的三四天。 傍晚,天衡帝亲自过来接唐诗回宫。 徐勘又激动又兴奋,连连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天衡帝:“皇上,照这种进度,咱们肯定能在北夷使者入京之时完成任务。” 说着还往唐诗的方向瞅了一眼,明显是想天衡帝明天继续将唐诗借给他们工部。 天衡帝蹙眉:“再给你两天时间。今天葛经义、关潮、谭清元、周泰、闫凯成、国兴贤、柴亮……知道贵妃娘娘到了刑部,都想请娘娘去他们衙门坐坐。你们这么搞,贵妃得天天都到你们衙门当值,是不是你们的薪俸也都发给贵妃得了?” 也不是不行,只要能请贵妃娘娘每个月到他们工部坐几日,指点指点他们,他们愿意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可看到天衡帝不悦的眼神,徐勘赶紧改口:“多谢皇上,多谢娘娘,两天足矣。” 等送走了唐诗和天衡帝,他立马回了工部,让喻家兄妹,还有工匠们继续忙活,先赶赶进度,遇到什么问题记下来,明日好问瓜瓜,这样速度会更快一些。 上了马车之后,唐诗笑道:“你也别怪徐大人,他也是为了国事急。” 天衡帝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明日让东来带些银霜炭过来。朕要不把话说重点,这老头会天天装可怜博同情,变着法子将你留在工部。你脸皮这么薄,被他一通卖惨,只怕大半个月都要搭在他这。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葛经义他们这些家伙也会有样学样,以后有你头痛的。” 唐诗想到这些个位高权重的老头在自己面前卖惨装可怜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寒颤:“你说得对。不过我不辛苦,今天瓜瓜最辛苦,一直在旁边盯着他们。” 天衡帝捏了捏唐诗的手:“瓜瓜辛苦了。” 瓜瓜冒头:【不辛苦,一点小事啦。】 说完就缩了回去,没再露面,直到晚上睡觉了,唐诗才想起,跟天衡帝嘟囔道:“瓜瓜今天晚上可真安静。” 她都有点不习惯。以前他们俩可是每天睡觉前都要嘀嘀咕咕大半天的。 天衡帝揉了揉唐诗的头说:“兴许是累了吧。” 唐诗嗔了他一眼,瓜瓜是系统,怎么会累,这人真傻。 天衡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道:“朕开玩笑的,今日在工部呆了一天,明天上午还要去,睡吧。” 唐诗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有了瓜瓜这个外挂的加入,工部制造大炮的进程快了许多。 时间一晃便到了腊月初六,北夷的使者进京了。 北夷这次来的使者队伍总计有两百多人,其中领头的是大王子和三王子两兄弟,此外还有一名将军,由此可见,北夷有多重视这次出使大雍。 大雍也很重视此事,周兆伟和郝元武两位将军带兵在几百里外迎接,国兴贤领着鸿胪寺的官员在京城外迎接,将他们送到了四方馆。 四方馆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打扫收拾了,如今焕然一新,还换上了许多北夷人喜欢的器皿,连颜色、布局都是按照北夷人喜好来的。 “大王子、三王子、右武卫将军,你等长途跋涉辛苦了,暂时在四方馆中休息几日,若有需要,尽管向管事提。” 大王子长得虎背熊腰的,眉毛特别粗特别浓,黑黑的一撮,皮肤黝黑还有些小小的坑洼,鼻梁高挺,眼神深陷,五官轮廓非常分明,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粗犷的气息。 他握住坠了红宝石的马鞍,眼皮子一掀:“国大人,我们北夷人整日在马背上生活,习惯了,不辛苦,贵国皇帝何时有空接见咱们?” 国兴贤拱手道:“回大王子,微臣已将大王子、三王子、右武卫将军到来的消息呈禀到了宫中,待得皇上抽出时间,便会见诸位,还请你们耐心等候几日。” “行吧,劳烦国大人催催,我们还要赶着回去向大汗复命。”大王子看似好说话,实则咄咄逼人。 国兴贤一律陪笑应是,但实质性的条件一个都没答应。 应付完了北夷人,他进宫向天衡帝汇报了这事。 天衡帝决定先晾北夷人几日,一是因为大炮虽然完成了,但试验的效果不是特别好,还要改进改进,二是因为太好说话会给北夷人大雍好欺负的错觉,适当的傲慢,反而能压压北夷人的气势。 被晾着的这几天,北夷人也没闲着,派了人打听京城的内乱,还私底下悄悄给一些大臣送礼物。 不过这次大臣们都没敢收,哪怕是那种一直主张跟北夷人求和,搞好关系的官员都不敢跟北夷人多接触,更别提收东西了。 没办法,他们怕啊,这事做得再隐秘又怎么样?瓜瓜还是会知道的。它知道,那不就等于皇上同僚们都知道了吗?万一哪天被它在朝堂上爆出来就完了。 自打有了瓜瓜,京城的官员们都自律了好多,收钱的都少了。那些世家大族对儿孙的管教也严多了,没办法,要是管教不好在外头闯了祸,哪天被瓜瓜爆出来,全家都得遭殃,弄不好祖爷爷辈干的好事都要被抖出来。 他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北夷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竟没有一点成效。大王子兄弟都纳闷极了,这大雍的官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廉了?送上门的银子全推了,一个两个都换了副嘴脸,真是奇怪。 还有鸿胪寺那个少卿,以前不还一直跟他们北夷交好,三番五次透出如果能和谈,他们愿意上奏让利的吗?怎么这回连人都见不着了? 他们焦躁的等了六天,天衡帝总算召他们进宫了,而且还设宴款待他们。 大王子兄弟、右武卫将军携了几名亲信入了宫。 为表重视,天衡帝在保和殿设宴招待他们。 除了文武百官作陪,天衡帝也携除了贤妃以外的后宫妃嫔出席。 这还是唐诗第一次参见如此大规模的宴席。 她一到保和殿,便被淑妃几个给围了起来。 “贵妃娘娘,您这阵子去哪儿了?臣妾去昭华殿向您请安,每次都扑了空。” “是啊,贵妃娘娘,咱们姐妹也好久没团聚了。臣妾想设宴款待诸位姐妹,不知道贵妃娘娘什么时候有空?”殷书桃笑盈盈地问道,没办法,这么久了,就她还没能单独跟瓜瓜搭上话,她怎么也得争取争取啊。 其他几个妃嫔一听这话顿时眼睛发亮。 对哦,怎么没想到这个呢?拜访贵妃娘娘没空,她们可以主动创造机会嘛。贵妃娘娘平易近人,肯定不好意思拒绝她们的邀约。 唐诗对上她们期盼的目光,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正想答应身后便传来了天衡帝的声音:“都站在这里坐什么?还不回自己位置上。” “是,皇上!”淑妃几人对视一眼,皇上又来跟她们抢贵妃娘娘了。她们才说几句话啊。 天衡帝不理会几人,拉着唐诗坐下。 淑妃几个只得坐在后面。 最终淑妃因位份较高,拔得头筹,占据了唐诗背后的位置,正想找机会跟唐诗说几句悄悄话便听鸿胪寺的人带着北夷使者来了。 唐诗连忙好奇地望了过去,等看清他们的长相后,她“咦”了一声,这些人五官轮廓很深,鼻梁高挺,有点像中亚中东那边人的长相。 大王子三人右手搭在胸口,行了一礼。 天衡帝道:“免礼,三位使者请坐。” 双方落座,寒暄一阵,美酒佳肴一道道的上来,还有歌舞助兴,端是祥和。 可惜北夷人显然不是来蹭饭的,好酒好菜也堵不住他们的嘴巴。 酒过三巡,大王子张望了一周,问道:“大雍皇帝陛下,请问贵国太后呢?小王素来听闻大雍以孝治国,贵国太后身体康健,怎么这次没见到她?对了,还有老国舅傅国公呢?我家大汗多年前来京城,曾与傅国公有过一面之缘,双方相谈甚欢,这次大汗特意命小王给傅国公捎带了一份礼物,命小王亲手交给他。” 此话一出,群臣齐刷刷地变脸。 呸!他们都来大雍六七天了,即便机密的消息打听不到,傅家是什么情况还不了解吗?在大街上随便拉个问一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今特意在这装模做样,不过是想令天衡帝难堪罢了。 唐诗看了一眼天衡帝冷峻的侧脸,在心里骂北夷使者找事,大好的心情都被他们给破坏了。 她轻声问道:【瓜瓜,北夷大汗跟傅家有勾结吗?】 瓜瓜:【宿主,抱歉哦,时间太久远,暂时没法查到。】 唐诗错愕,怎么会呢?傅国公当上国公爷也就这一二十年的事,这对瓜瓜来说,哪里算得上太久远?它以前查三十年前傅太后怎么受宠的事不都轻而易举吗? 唐诗仔细想了一会儿,惊愕地发现一个事实。 好像瓜瓜的八卦最近少了许多。以前哪天不拉着她八半天的,最近她不主动问,瓜瓜经常都处于沉默中,有时候半天都不出一声。莫非瓜瓜这系统的漏洞越来越严重了? 唐诗很担忧,但这种场合又不方便问,因为大家都会听到。 她准备晚上在寝宫里再问瓜瓜。 怕瓜瓜难过,唐诗安慰它:【没事,都几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啦。】 等着吃瓜的妃嫔和大臣们都很失望。 他们还想瓜瓜爆点猛料,压压大王子的嚣张气焰呢。 只有天衡帝一脸冷色:“大王子,你们很想去见傅国公吗?也不是不可以,明日国兴贤你带大王子去乱葬岗找找傅国公的骨架,顺便将当初行刑的刽子手也带过去,好好跟大王子他们讲讲傅国公行刑的经过,也好让大王子回了北夷对可汗有个交代!” 六六六! 唐诗悄悄给天衡帝竖了个大拇指,怼得好。 大王子似也没想到天衡帝的态度竟会如此强势,阴阳怪气地说:“听闻傅国公是皇上的舅舅吧,你们汉人不有一句话叫天上雷公,地下舅公吗?皇上何故对自己的亲舅舅下此毒手?” 他三番两次提傅太后、傅家,分明是想激怒天衡帝。 唐诗气急,但也知道不宜开战,一是国库不丰,打仗可是要花不少银子,二是还有十几天他们就要走了,以后继位的是个婴儿,真打起来大雍内部肯定没法统一意见,很容易出事。 她赶紧在桌子底下抓住了天衡帝的手,示意他冷静。 就在这时,瓜瓜发威了:【宿主,宿主,大瓜来了。还记得我曾跟你提过有个喜欢开青楼,还自己穿女装上阵的将军吗?】 唐诗隐约记得瓜瓜好像提过这么一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咋啦?】 瓜瓜:【那就是郝元武将军。昨晚这大王子去了他家的青楼,点了女装癖的大将军。哈哈哈,没想到吧,他竟好这一口!】 唐诗差点将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绝,太绝了! 她先看了一眼魁梧的大王子,然后又瞅瞅背熊腰,胡子拉碴,壮得跟头牛一样的大将军,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我的天,北夷人的口味也太重了吧。青楼里多少娇滴滴的姑娘,他竟选了郝将军。】 妃嫔和大臣们也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惊天秘闻,郝元武将军平日里看起来多正经的一个人啊,而且长得威武不凡,私底下竟有这种喜好。 郝元武将军被瓜瓜当众揭穿了秘密,老脸囧得通红,幸亏脸上络腮胡又浓又密给挡住了。 他低头喝酒,努力忽视周遭的目光。 好不容易各种惊叹、好奇的目光都消失了,他正要松口气时那瓜瓜又开口了。 【宿主,不止呢,前天晚上他弟弟也点了大将军。兄弟俩走的时候还都很满意地打赏了几十两银子。宿主,听说北夷男人喜欢决斗,两个男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就会打一架,谁赢了那女人就归谁。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争大将军打起来,反目成仇啊?】 唐诗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大臣们却眼睛发亮,这主意不错啊。听说大王子跟三王子是异母兄弟,本来就有竞争,郝将军使个美人计,离间他们兄弟,回头兄弟俩先斗起来,斗个你死我活,还有他们大雍什么事啊? 不费一兵一卒打败北夷就靠郝将军了。 郝元武只觉后背一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大王子见自己说了那番话后,这大雍的大臣们不是老脸憋得通红的,就是喝口水都会呛着,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以为大家是怕了他。 他得意地笑了,所谓的大雍也不过如此嘛。 “皇上,不知小王什么时候可以见见太后她老人家?” 天衡帝淡定自若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别说生气了,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大王子。这种傻叉玩意儿,上个青楼都能被郝元武给骗得团团转的家伙,不足为惧。 大王子说了好几句话,都没人搭理他,面子上很是过不去,脸也拉了下来。 还是国兴贤站出来打圆场:“大王子的一片心意我们领了。只是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请大王子见谅。等得太后娘娘身体好些了,一定会召见大王子的。” 大王子哼了一声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搭理国兴贤。 宴席进入了一种异常诡异的气氛中,但大臣们的谈兴丝毫未减,坐得近的,悄声私语,离得远的就交换眼神,真是使出洪荒之力八卦了。没办法,今天这瓜实在是太炸裂了。 只有郝元武坐立难安,实在是没法面对周遭各种隐晦的打量、探究目光。 他捂住肚子站了起来,找到广全公公,让他替自己通报一声。 天衡帝一听广全的禀告就知道怎么回事,郝元武这是太丢脸了,想提前告退,他没为难郝元武,痛快地答应了。 郝元武一走,大家的目光顿时落到了大王子和三王子身上。 这兄弟俩口味还真是重啊,连喜好都一个样,啧啧。 大王子和三王子也不是傻瓜,这么多人盯着他们兄弟俩看,每次他们望过去的时候对方就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等他一收回眼神,那些人又看过了,还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见天衡帝不搭理他们,这些大臣们的目光又那么诡异,兄弟俩坐不下去了,提前告退。 天衡帝自是不会留他们。 北夷来者不善,宴席上三番五次找他的茬儿,若不是不想引起两国战火,天衡帝今日就要发怒。 等人一走,大臣们立马由窃窃私语转为了正大光明的讨论。 “皇上,他们俩如此喜欢郝元武将军,依微臣看,不若让郝元武将军给他二人施展施展美人计,劝说他们放弃进犯我北境的念头。若此计能成,郝元武将军居功至伟,乃我大雍百姓之福。” “皇上,于大人这计策不错,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两国之幸。” 唐诗捂脸,你们认真的吗?你们问过人家郝元武将军的想法吗? 损!太损了! 这帮子大臣为了达成目的真是不要脸,啥馊主意都弄得出来,离谱的是还有很多人赞同。 而这个头竟是她的傻瓜起的。他们对瓜瓜是不是太迷信了? 唐诗幽幽地低声说:“瓜瓜,郝元武将军只怕是恨死你了。” 未免被大臣们听见,唐诗刻意说了出来。 瓜瓜不服气:【宿主,这事怎么就不可能了?你知道大王子他们兄弟俩出宫后去了哪儿吗?】 唐诗心里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你别告诉我,他们俩又去青楼找郝将军了。】 瓜瓜兴奋地说:【宿主,你真棒,猜中了,他们一直对郝将军恋恋不忘呢。出宫后,他们兄弟俩就找借口跟右武卫大将军分开了,一个说气死了,要出去散散心,还有一个说没吃饱,想去街上吃点东西顺便看能不能打探点消息。其实两个人都在往青楼的方向而去。】 下面响起了一阵阵抽气声。 太劲爆了,没想到还有后续,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唐诗。 甚至葛经义大着胆子问了出来:“瓜瓜,后面呢?” 瓜瓜说:【后面不知道,不过他们应该会扑个空吧,郝元武将军回家了。】 大家非常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郝元武才丢了这么大个人,哪还好意思去青楼啊,肯定是要在家装病一段时日等风声过去后再出来走动的。 但大臣们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闫凯成竟说:“皇上,让微臣去劝劝郝元武将军,请他去青楼一趟,好好跟这两个家伙说说咱们大雍的实力,最好能让这两个家伙知难而退。” “是啊,皇上,别人的话他们俩未必信,但‘红颜知己’的话,他们多半会信。” 唐诗扶额,这红颜知己太壮观了,简直不忍直视啊。 天衡帝思忖片刻:“可,此事交给你们了,若郝元武能说服他二人放弃肖想我大雍,朕有重赏。不过此事也不能将宝压在郝元武身上,明日国兴贤,你带他们去乱葬岗祭奠傅家人,徐勘,工部的两门大炮就安在乱葬岗对面!” 闫凯成和国兴贤、徐勘三人立即站出来激动地领了旨,然后退席出去办事了。 客人都走了,重臣也走了数名,宴席也到了尾声。 可大臣们却迟迟不愿离去,一个眼巴巴地瞅着唐诗,明显是等着看现场直播找乐子。 可惜天衡帝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起身拉着唐诗:“时候不早了,诸位爱卿也该出宫了。” 大臣们颇为怨念地望着天衡帝。 皇上不厚道啊,吃瓜都不带他们,自己一个人把贵妃娘娘拉走吃独食。 天衡帝直接无视了妃嫔和大臣们幽怨的目光,帮唐诗披上披风,拉着她回了承乾宫。 回到承乾宫,唐诗笑眯眯地说:“淑妃娘娘他们都还想知道后续呢,你干嘛拉我走。” 天衡帝揉了揉唐诗的头说:“明日有什么消息自然就知道了。你一向喜欢早睡,不要为了这个熬夜,先睡觉吧,想知道什么,明早朕都告诉你。” 唐诗撇了撇嘴:“你也要睡了吗?” “你先睡。”天衡帝笑了笑。 唐诗明白了,他还要去御书房处理公务等消息。 这人可真奇怪,明明可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跟她一起吃瓜的,非得去御书房等着。 唐诗懒得理他:“那我睡了。” 天衡帝等她洗漱完,上了床,把灯给她吹灭了,只放了一个光线不太亮的夜明珠在旁边,这才轻轻地拉开门出去。 唐诗躺在床上跟瓜瓜吐槽:【瓜瓜,你有没有发现,狗皇帝有点奇怪诶。】 瓜瓜:【有吗?哪里奇怪?我怎么没发现。】 唐诗皱眉:【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他不会是后悔跟我走了吧?他要反悔就直说嘛,我能理解的,换我是他,我也不想抛家舍业,抛弃熟悉的世界,抛弃事业荣华富贵跟人走。】 瓜瓜:【宿主,没有的事,你想多了,赶紧睡吧,已经很晚了。】 唐诗嘟囔:【瓜瓜,我发现你最近有叛变的趋势,怎么老向着狗皇帝啊。】 瓜瓜喊冤:【诗诗,冤枉啊,你不相信我了吗?】 说到最后委屈极了,声音都像是要哭的样子。 唐诗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就跟你开开玩笑,我是吃醋你那么相信他,这是我喜欢你的表现,好了,别伤心了,咱们睡觉吧,晚安。】 瓜瓜这才破涕为笑:【诗诗,晚安。】 次日清晨,唐诗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瓜瓜:【昨晚大王子兄弟跟郝将军的后续是怎么发展的?】 “别问瓜瓜了,你直接问朕就是。”天衡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唐诗这才发现他就坐在床边,立马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天衡帝握住她的手:“昨晚就回来了,但你已经睡着了。郝元武分别跟他们兄弟俩见了面,说了咱们大雍如今的各项情况都在好转,人口增加,国库丰裕,南境平安,还研发制造了不少杀伤力很大的武器。北夷人将信将疑,但今日他们就会彻底相信,想不想出宫去亲眼见识见识?” 还有这种好事,当然要去啊。 唐诗立马爬了起来:“去。” 她利落地换了衣服,吃了早饭就跟着天衡帝出宫了。 天衡帝带着唐诗到了距乱葬岗好几里的一个小山坡上。 冬日树上的叶子全掉了,光秃秃的,今天没有雾,视野很好。 唐诗看到北夷大王子兄弟在国兴贤的带领下,到乱葬岗祭奠傅家人。 大王子的脸色很难看。 他本以为昨天是说着玩的,哪晓得今天国兴贤竟真的带着人到四方馆接他。 跟傅家交情好这话是他自己放出来,如今也不好拒绝,大王子只能阴沉着脸跟着国兴贤来到了乱葬岗,然后假惺惺地倒了一壶酒在地上,又说了些缅怀的话,正打算离开,忽地前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大王子抬头便看到正前方百米远一颗火球炸开,在地上轰出一个直径好几尺的大坑,溅起的泥土翻飞,石头崩裂滚落,有些小石子甚至打到了他跟前。 大王子脸色大变:“国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国兴贤装模作样地往乱葬岗对面的小河边望了望,然后笑眯眯地道:“你说这个啊,那河对面好像是工部军器司的人在做试验,他们好像发明了什么新式武器吧。具体的我也不懂。” “武器!”大王子看着地上的深坑,还有树干上溅起的那些泥,崩坏的石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哪是什么试验,分明是大雍给他们的下马威。 可这武器威力实在是大,隔了几百上千米远都能打过来,而且杀伤力如此之前,若是在行军打仗途中遇到这等武器,只怕一下子要死数十人,更重要的是会动乱军心。 敌强我弱,明知对方是做给他看的,他都还不能翻脸,只能阴恻恻地扯了扯嘴角:“是吗?你们大雍还真是能人辈出。” 唐诗在小山坡上也听到了这动静,拍手赞道:“动静很大,至少吓人的效果强了不少。就是可惜没能现场围观大王子变脸。” 天衡帝拉着她回马车:“你若是想看,等他们求见朕的时候,朕让广全去请你。” 唐诗摆了摆手:“不用了,丧家之犬有什么好看的!” “丧家之犬!不错,这个词用得甚好。”天衡帝赞道。 这一出威慑果然很有用,但也滋生了新的烦恼。 大王子他们不找茬了,整天变着法子去拜访工部,明显是想套出大炮的制造方法。 可徐勘也不是吃素的,每次都不拒绝,带着他们进了工部,挨个参观,尤其是参观什么农具的制造方法,堤坝的修筑,还有工部历史上有哪些出色的成绩等等。反正他一点都不吝啬将北夷用不上的农业、水利、城墙修筑等技术分享给大王子。 几天下来,时间浪费了不少,却一点收获都没有。 大王子也明白,徐堪这只老狐狸是看出了他的目的,一直防着他,只得打消了从工部套消息的念头,灰溜溜地告辞离开,打算回去后再想办法。 北夷人一走,朝堂上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天衡帝每日呆在御书房的时间都少了许多,每天准点陪唐诗用膳,出去散步聊天,一起看书,清闲了许多。 但唐诗却隐隐不安起来。 这天,趁着天衡帝在御书房批奏折,唐诗偷偷问瓜瓜:【瓜瓜,你最近话少了好多,稍微久远一些的事情,问你你都不知道。你老实告诉,是不是你的系统出了什么问题?】 瓜瓜连忙否认:【诗诗,没有的事,你想多了,我好着呢。】 唐诗不相信:【是吗?那我问你傅家有没有跟北夷勾结你不知道,问你户部出海的商队到哪儿了你还是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发现的漏洞还没找到原因,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瓜瓜吞吞吐吐的:【宿主,是有点,不过不太严重,我会想办法啦,你别担心,这只是小问题。】 唐诗松了口气:【真的吗?】 瓜瓜无比肯定地点头:【真的,瓜瓜不会骗诗诗。】 唐诗笑了:【那就好,以后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瓜瓜,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你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比我的爸妈都还亲的那种,所以再有这种事你可千万不能瞒我了。】 瓜瓜一口应下:【诗诗,不会啦。】 唐诗安心了,躺进被窝:【我睡觉了,瓜瓜,晚安!】 【宿主,晚安。】 很快,唐诗的呼吸就变得有规律起来,一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衡帝推门而入,还没走到床边便听到了一道急促的声音。 【萧宁,不好了,诗诗开始怀疑我了。】 天衡帝蹙眉:【怎么回事?你说漏嘴了?】 瓜瓜否认:【没有,我为了节省能量,最近跟诗诗聊天的时间减短了不少,还有几次诗诗问我远距离或是年代比较久远的问题,我都没回答,她起了疑心。】 天衡帝明白怎么回事了,道:【以后她再问这种问题,你就编一个回答她,她没法求证。明天起,你多陪她聊聊天,朕不会再让六部的人来骚扰你了,你安心陪诗诗吧,没几天了。】 瓜瓜应下:【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唐诗的声音在黑夜中冷幽幽地响起。 天衡帝骤然色变,瓜瓜也噤了声,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唐诗翻身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天衡帝:“你们现在还要瞒着我吗?节省能量,所以是瓜瓜的能量不够了?为什么?送我回去它要付出什么代价?” 见已经被她猜到,天衡帝只得说出实情:“穿越回去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所以瓜瓜最近才这么节约能量,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只有这些吗?”唐诗定定地看着天衡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萧宁,你不要骗我,别让我恨你。” 瓜瓜连忙说:【诗诗,就,就这些,就这些,真的,我不骗你。】 “闭嘴,没让你说。萧宁,你告诉我。”唐诗紧紧抿着唇。 天衡帝看她这副样子便明白她应该是猜出来了。她迟钝那是对她不在意的人和事,但她上心了的人和事又怎么会没留意呢?她只怕心里早就起了疑心,今天晚上是故意诈瓜瓜的。 瓜瓜虽然知道很多事,但心性却如同稚子,被她一问就慌了神,见到自己回来便迫不及待地暴露了秘密。 天衡帝索性说了实话:“其实瓜瓜一直都可以带你穿越回去。但会消耗光它的所有能量,没了能量支撑,瓜瓜的程序无法运转,程序将启动自毁设定,进而消失。” 唐诗如遭雷击,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衡帝道:“瓜瓜说能带你回去的那天晚上。朕当时就觉得奇怪,为何瓜瓜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你难过得无法自抑的时候出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它一向跟你亲近,若能轻易带你回去,它为何先前不说,朕怀疑这里面可能有隐情。所以等你睡着后,朕询问了它,它不小心说漏了嘴。” 唐诗又愧疚又难过。 只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彻底失去瓜瓜了。 她被能回去的消息冲晕了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其中的漏洞和不合理的地方。 闭上眼睛,她问道:“如果只带我一个人呢?” 这次瓜瓜开了口:【诗诗,时空穿越打通两个时空消耗的能量最大,同一时间同样的地点,多带一个人少带一个,差别并不大。就跟你开车送货一样,送一百斤是跑这一趟,送一吨也是这么远的距离,油费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诗诗,你别怪皇帝了,是我让他帮我保守秘密的。我不想看到诗诗你难过。】 唐诗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大吼道:“失去你我就不会难过吗?” 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天衡帝过去将她的头轻轻揽入怀里,抬起手轻轻擦她的眼泪:“别哭了,你这样瓜瓜也很难受。它只是希望你得偿所愿,希望你开心。” 唐诗趴在他的胸口,哭声小了一些。 但大家都知道,她还是很难过,眼泪不一会儿就把天衡帝胸口的衣服都打湿了。 瓜瓜弱弱地说:【诗诗,你别哭了,我以后都不瞒你好不好。我不想你难过的,你对我最好了,我的初代主人,也就制造我的那个人,他嫌我没用,是个瑕疵品,就把我当垃圾一样丢进了时空的长河中。】 【我飘了好多年,总算遇到了第一任宿主。那是一个痴情人,他恨他的未婚妻琵琶别抱,我告诉他,其实他的未婚妻没变心,只是得了绝症不想拖累他才说变心的。他的未婚妻早就在他们分手的第二个月就死了。他找到了未婚妻的坟墓,后悔不已,然后便恨上了我,恨我为何不早点绑定他,恨我除了知道过去这些破事,其他什么能力都没有,他也骂我是个废物,不能让他的未婚妻复活。】 【他死后,我又飘荡了不知道多少年,遇到了第二任宿主。他绑定我之后欣喜若狂,天天夸我是个宝贝,问我许多人的事情。然后他利用这些人的隐私,要挟对方,起初只是要钱,后来他渐渐让别人替他办事,最后他利用这些隐私杀人。他杀了一千多个人,是臭名昭著的恶魔。他被抓到后将我供了出来,所有人都说我是不详的东西,他也怨我,要不是我绑定了他,他不会走上这条路。】 …… 【诗诗,我遇到过七任宿主。他们都说我没用,说我不详。每个人都想利用我谋取私利,称霸天下,只有你,从来不嫌我没用,也没想过用我害人,顶多,顶多也是想让我出去摆摊算命养活你。你对我最好了,我不想你难过。】 唐诗听得又难过又心疼。 难怪瓜瓜从来不提它的过去,原来它一直遇人不淑。 错的从来都不是瓜瓜,而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 “傻瓜,你不想我难过,那更不能这样擅作主张啊。如果知道回去的代价是你的死亡,那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在哪不是过呢?我爸妈都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子女,没有我这个多余的人,兴许他们还能放下嫌隙,放过彼此,安安生生的生活。至于朋友们,他们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工作,有他们的生活,偶尔想起我一下也顶多就是感怀两句,又不至于没了我就活不下去。我在现代从来没有割舍不下的人。” 瓜瓜:【可是,你不是很怕狗皇帝以后负心薄情吗?你不是很不喜欢古代吗?】 唐诗从天衡帝的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是啊,我以前很怕,我也不喜欢封建落后的古代,想念现代便捷自由安宁的生活。但瓜瓜,你愿意为了我失去你的生命,萧宁愿意为了我放弃他的皇位和荣华富贵,你们都愿意为我放弃你们最重要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呢?这个时代不好,那我们就一起来改变他,让他往我希冀中的世界发展,即便我看不到,我的子孙后代,这大雍无数的百姓,总有一天会看到。” “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但瓜瓜你有无穷的智慧和数不清的资料。你可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的,对吗?” 瓜瓜激动地说:【诗诗,我愿意。】 唐诗笑了,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但她笑得肆意开怀。 她捧起天衡帝的脸问:“萧宁,你愿意娶我为妻,只有我一个女人吗?如果哪天咱们之间没有感情了,你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也告诉我,我们好聚好散你再娶其他人好吗?只要你是个好皇帝,我和瓜瓜也愿意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发光发热,改变这个世界。” 她畏惧的从不是男人的变心。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活在当下就好。 她怕的是像她父母那样,有一天反目成仇,曾经的爱侣变得像仇人,甚至连孩子也沦为他们较劲儿的工具。 天衡帝重重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瞎想什么?这世上有一个你如此令朕信任,安心,已是意外,哪还会有其他人。若不是能听到你和瓜瓜的对话,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朕也是万万不敢信任你,更别提喜欢你了。” “朕说过,以后朕的权力与你一起共享,这句话一直有效。而且,以后瓜瓜会帮你监督朕,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瓜瓜立马表态:【诗诗,你放心,以后我会天天查一遍狗皇帝的行踪,但凡发现不对,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如果他对不起你,我带你穿越到几十年后,咱们去他坟上泼粪,看他还敢欺负你不!】 唐诗哭着点头:“好,谢谢你瓜瓜。” 天衡帝啧了一声,被只傻瓜给比下去了,得亏这傻瓜是个没有实体的系统,不然媳妇都要被它抢走。 天衡三年元月,天衡帝册立唐氏为后,史称天昭皇后,时年春,帝命天昭皇后代其泰山封禅祭天,百官竟无一人反对,史称天昭奇迹。 泰山封禅后,天昭皇后以皇后身份入朝,代帝分担政务,处理朝政,六部诸多事务多询7问其意见。及至天衡九年,帝御驾亲征北夷,留皇后监国摄政。皇后锐意进取,期间从南洋引进新稻种,亩产翻倍,又改嫁接之术,果木草树繁盛,并在京中设技校,不限男女出身,这一时期,大雍科技突飞猛进,商贸日益发达,万邦来贺。 次年帝大胜归来,改国号为昭衡,帝后同朝,及至昭衡三十六年,后驾崩,次年帝随之,合葬于衡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