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被迫对王爷吹彩虹屁 作者:鹿小佳 一朝穿越,白卿成了嚣张跋扈的相府嫡女。 上辈子当了二十多年哑巴,白卿清了清喉咙,随时准备和跟她作对的人大干一场! ……然后就被她的死对头傅文昭抓住了把柄。 傅文昭看着这个要么对他视而不见,要么处处和他作对的女人,心道天助我也,敲敲桌子定下三条规矩: 一见到他要规规矩矩行礼,二不可在别人面前随意诋毁他,三要一个月写三封信,信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对他的赞美之情。 白卿生怕事情败露,尽管要被迫对傅文昭吹彩虹屁,却也只得同意了这三条规矩。 后来事情果然败露,傅文昭上门赔罪时,白卿直接用鼻孔看人,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给他定下了三条规矩: 一见到她要规规矩矩问好,二不可随意在别人面前诋毁她,三要每个月给她写三封信,信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对她的赞美之情。 傅文昭心中有愧,即便心中万分不甘也答应了。 起初,他被几句夸赞之词折磨得彻夜不眠,后来越写越顺手,他也没想到,有些话,竟然一写就写了一辈子。 ☆、第 1 章 正是冬天,昨晚下了大半夜的雪,叶子掉完了的枯枝上压了厚厚一层,似乎是承受不起它们的重量,“啪嗒”一声,一根小枝条脆生生地断掉了。 然而即便如此,院子里地上的雪早就被洒扫干净,坚硬冰冷的石凳上铺了一个绣工精致的垫子,石桌上放着热茶,在这寒天里吐出温暖的雾气。 柳儿跟着白卿缓缓走出来,服侍她坐下,将杏儿递上的手炉放到她手中,默默站在一旁。 一阵风吹过,白卿忍不住缩了缩,鼻尖冻得有些红,而肤色却是白净得不掺一点杂质,连一颗小小的痣都找不出。 她外面穿了一件朱红色斗篷,帽子边缘有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她愈发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白卿尝试性地“啊”了一声,柳儿立马上前问道:“姑娘?” 白卿摆了摆手,示意她无事,紧接着,继续盯着不远处的梅花陷入沉思。 即使已经过了好几天,她仍陷在自己居然能够发出声音的惊奇之中,与之相比,穿越这件事反倒要往后面排。 她是个哑巴,还是个出生豪门、长得漂亮、最适合当个花瓶的哑巴。 她妈生了她不久就死了,后来她爸又再娶了一个,后妈不说苛待,但也没有表示过很大的关心,再加上她爸一颗心从来没有安定过,外面小三小四小五不知道排了多少个。 内有继弟继妹虎视眈眈,外有无数私生子想来分一杯羹,白卿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不是没想过和他们争,但是她说不出话,就算打了许多腹稿,其中的语言有多么犀利,也还是抢不过。 想到这里白卿就一肚子火气,眉头深深地皱成一团,柳儿见了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他们家姑娘又和以前一样发脾气。 “二姑娘。”柳儿杏儿行礼后,接过小莲手中的食盒,悄悄打量来送饭的白念。 白念穿着和白卿一样的斗篷,那是她们大哥深秋时在京城最好的裁缝铺子里做的,两姐妹一人一件。 不过和尚在病中、没戴一点首饰的白卿相比,白念打扮得算得上是艳丽。 一支花边金蝶步摇紧紧抓住人的眼睛,随着每一步的走动,上面的蝴蝶仿佛要活过来似的振翅欲飞,红珠耳珰衬得人肤白胜雪,双颊上一点淡淡的胭脂为她增添了几分气色。 白卿虽然是穿越来的,记忆却继承得完完全全分毫不少,眼前这个漂亮得不输现代那些微整微调过的千金们的人,是她表面看上去气场十足、实际上却是个傻白甜的二姐。 她站起身来,没梳发髻却比梳了发髻的白念还要高一些。 白卿正打算跟她这个便宜二姐客套一下,就听见白念说话烫嘴似的道:“快快快进去,冷死我了!” 如果仔细些,甚至还能听到其中夹杂的吸气声。 白卿:“……” 她朝斗篷里看了看,这大冷的天气,白念身上就穿了跟秋装差不多厚的衣服! 她忍不住摸了摸之前叫柳儿连夜做的两条秋裤,啧啧称奇她二姐到底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抗冻技巧。 一进屋,如春的暖意扑到人的脸上,白念活过来似的搓了搓手,将斗篷脱下交给小莲。 柳儿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放到木桌上,最后一盘点心端出来时,白卿泄气地趴在桌上。 “怎么又是这些清淡的东西啊。” 白念一手放在白卿的脸蛋上,一手轻轻抚摸着额头上伤口的周围:“疤还没掉,还是小心养着点儿好。” 白卿被她姐的手冰得一哆嗦:“姐姐,你暖炉不暖和就用我的,不用在我脸上取暖。” 被识破计谋的白念嘿嘿一笑,她刚刚还打算把手放到白卿的脖子上来着…… 白卿搅了搅寡淡的白粥,看着她妆容精致的脸问道:“在家里还这么盛装打扮做什么?今天来客人了?” 白念奇怪地看她一眼,用力“哼”了声:“隔壁院子里在你受伤之后就高兴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嫣她娘守寡多年终于再觅良人,要不是还住在相府,我看她们鞭炮都快放起来了。” 白卿了然,记忆里她那个小表妹宋嫣就是个妥妥的白莲花绿茶婊,她娘白筝也不是个好东西,成天数落这数落那的,像是把相府当成了自己家。 白念话里话外全是怨气:“不好好在宋家呆着,倒是一天到晚往我们家跑,你说这一年起码要在我们家住十个月,但凡宋家出息的人有那么一个,她们也不敢这样。” 白筝当初嫁去宋家也还算风光,可后来宋家日渐败落,白筝丧夫后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连在相府都时不时出来作会儿妖,估计宋家也是巴不得她别回去。 白卿默默喝粥,心想幸亏她爹精明,补贴归补贴,要想在相府作威作福那不能。 只是就像午睡时在耳边嗡嗡的蚊子,让人感到心烦意乱是肯定的。 白念得意地说道:“宋嫣不是时常羡慕我们衣服漂亮首饰多吗?,今儿故意穿着这身儿打她们院子那边过,宋嫣一看到,那脸绿得跟我那翡翠耳坠似的。” 白念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白卿有点同情地看她一眼。 记忆里白念因为宋嫣吃过的亏可不少,凭借各种茶言茶语让她在各种场面丢脸,现下居然因为这么一点胜利就满足,果然是被折腾得太久了。 不过宋嫣好像很怕原来的白卿,不过这也正常,因为原主最大的特点就是嚣张跋扈,别说宋嫣,京城里的贵女少说有一半儿怕她,宋嫣只不过是因为离得近,存在感比较强而已。 白卿放下碗,夹起一块甜糕慢慢品尝。 老天让她重活一次,说不定就是看她上辈子说不出话被欺负得太惨,让她体会体会家庭和睦,各方面条件远胜众人的滋味。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眼神中满满的跃跃欲试。 白卿夹了第二块甜糕:“这东西不错,家里做的?” “糕点铺子里买的,家里厨子试着做过,味道就是有哪里不一样。”白念忍不住称赞,“这家糕点铺子的主人一定是个相貌清秀,心思细腻的男子。” 白卿翻个白眼,鸡皮疙瘩抖落了一地,诚实说道:“我觉得也就一般吧。” 白念哪儿能容忍别人破坏她美好的想象?当即揪了一把白卿的胳膊,生气道:“你再说?你再说?” “行行行,以姐姐的眼光,哪儿能止步于相貌清秀,怕是潘安见了都得绕道而行!”白卿举手投降夸张道,心中仍然不敢恭维白念的话。 那家铺子的主人长得怎么样她不知道,但要论起做糕点的心思那绝对不如她。 上辈子她说不出话,自然也做不了什么事,就开了家点心店,西式中式的点心都做,本来是玩玩儿的心思,没想到后来生意越来越好,还成为了一个打卡点。 想到这里,白卿的眼神渐渐暗下去。 她之所以会穿越,也是因为点心店里的那场大火,不知道她死了以后,他爸的儿子女儿们会是怎样地弹冠相庆。 饭后不久,柳儿端上一碗褐色的药汁,轻声说:“姑娘,该喝药了。” 白卿一闻到那股浓郁的味道就倒胃口,挥挥手说:“放在那里吧。” 柳儿仗着白念也在,壮了壮胆子,梗着脖子说道:“您前几次也叫我放着,等药放凉了就自己偷偷倒掉,杏儿和我都看见了的。” 果然,此话一出,白念的脸皱成了一团:“我就说怎么好几天过去了你的咳嗽也不见好,娘还等着你好了以后去庙里还愿,知道你受伤之后大家多担心吗?” 白卿从小到大就没人这么关心过她,乍被说几句还有点不适应,眼珠子转来转去小声反驳道:“这点儿小病自己会好的……” 为了转移白念注意,紧接着她问道:“害我受伤的人抓到没有?” 她脑海里最后的记忆就是世家公子贵女们在外面骑马,画面一转她在一个窄小的地方,大概是茅房,紧接着被人用手劈了一下,然后就是她穿越之后的事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白念抬了抬下巴,“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在雪地里,浑身都湿透了,头上还流了那么多血,可身上首饰钱财一样不少,简直毫无线索。” “哦……” 白念突然兴奋:“话说回来,那天还是靖王爷把你抱回来的呢!没想到他平时和你水火不容,关键时候那么把你放在心上!你是没看到宋嫣那丫头气得头顶冒烟的模样!” 白卿正在喝茶,闻言猛呛一口,眼泪都被逼出来了:“靖王爷?” 根据她继承的记忆,关于这位靖王爷可是占了很大篇幅,但无一例外,两人见面从来都是眼神交锋互相嘲讽,什么抱回来……不可能不可能,绝对是做表面功夫! 白念拍拍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这么大了,别总跟王爷斗气,那可是皇上胞弟,容颜似玉气质不凡,京中贵女谁不想和他说上两句话?你倒好,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一见面就瞪着那两个死鱼眼珠子,生怕人家对你印象太好。” 白卿:“……”能用死鱼眼珠子形容自己,绝对是亲姐姐没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改完,放心阅读~ ☆、第 2 章 宫内,白瑞正跟皇上商议年底的一些要事,待事情商议完后,皇上又让李公公上了一壶新茶。 “能得白相之力,实乃朕的福气啊。”皇上呷了口茶水,笑眯眯地说道。 “微臣惶恐。” 白瑞的胡子已经花白,但一双眼睛仍跟鹰隼似的能刺破人心,即使是皇上,也会被这样的眼睛盯得内心起一层不小的波澜。 皇上直了直身身子,问道:“你家三姑娘病好些没有?” 白瑞一躬身:“谢皇上关心,小女已无大碍,只是这犯人还未捉拿,只怕会让京中的百姓担忧啊。” 皇上缓缓呼出一口气:“临近年关,朕会派更多的人在街上巡逻,好让大家安心。” 白瑞一拜:“皇上圣明。” “对了,”皇上像是不经意般问道,“听闻那日是文昭送你家姑娘回去的,没冒犯到卿儿吧?” 白瑞一笑:“京中人人称赞王爷心胸宽广,微臣原有几分存疑,那日之事后才知果然属实,改日微臣定让小女登门道谢。” 皇上听了这话,心中又忧愁起来:“白相今日也累了,李远山,去取一支上好的人参,让白相带回去。” “是,”李公公上前,对白瑞恭敬道,“相爷请。” 待白瑞出去后,皇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抹了把略显疲态的脸,感觉头顶又凉了几分。 他能得这皇位,少不了白瑞的助力,本以为白瑞是提前洞察好了一切,选择站在自己这头,后来才发现白瑞是真的一心为国为民,但凡那些个兄弟比他争气一点儿,白瑞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为了能够使自己和白瑞永远站在同一条船上,他也是煞费苦心,奈何白瑞油盐不进,他才不得不用联姻这条方法。 他不可能将白家女儿纳为嫔妃,太子又年纪尚小,只得将主意打到自己胞弟,也就是靖王爷身上。 说起弟弟,皇上心中是一万个骄傲,相貌比京中所有世家公子都好,品行也是一等一的端正,而且洁身自好,妾室通房全无,除了白瑞,谁不想把女儿嫁给靖王? 只是有一点让他不满意…… “皇上,王爷来了。”李公公进来通报道。 皇上霎时精神,颤抖着伸出手:“快叫他进来!” 傅文昭裹挟着一身寒气,吹了冷风的脸无半分血色,连带着唇色也淡淡的,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感到些许无情。 “皇兄。” “快快起来。”皇上忙不迭道,“你我不必行这些虚礼。” 傅文昭看了眼还没来得及收下去的茶盏:“方才是哪位大臣在这里?” 如果是其他王爷,皇上绝对会多心,但这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亲弟弟,是他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相信的人。 他叹口气:“还能是谁?当然最让我头疼的那位。” 傅文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皇兄辛苦了。” 皇上心中一喜:“你要是真觉得皇兄辛苦,那就……” 还没等他说完,傅文昭说道:“请皇兄恕臣弟无能,臣弟与白三姑娘积怨已久,无论如何,都不能冰释前嫌了。” 皇上的嘴角刚刚扬起来又垮下去,这就是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了。 他负手走到傅文昭面前,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罢了罢了,白家那丫头听说脾性古怪,难相与得很,哪儿配得上你,改日朕再给你寻个好姑娘。” 傅文昭一拜:“谢皇兄。” 同样的对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每次以“如果觉得皇兄辛苦/如果想为皇兄分担……”为开始,然后以“那白家丫头也不怎么样……”结束,傅文昭早就习惯了。 一番寒暄之后,殿内又只剩下皇上一人。 白卿和傅文昭的恩怨从小时候就开始,傅文昭五岁时,白卿母亲江氏带着才十个月大的白卿进宫,皇后宫内,大家开玩笑让小傅文昭抱抱白卿。 当时小傅文昭冰着一张脸,被皇后赶鸭子上架,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白卿不敢动弹。 然后……白卿就尿在了傅文昭身上。 小傅文昭因为这件事没少被其他皇子公主嘲笑,自然记恨上了白卿。 偏偏白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懂事以后每每被傅文昭针对都当面报复回去,嫌隙越来越深,长大后两人虽不像以前那般幼稚,但势同水火的局面却是改变不了的了。 李公公看着皇上的表情,却怎么也琢磨不透,只得安静地站在一旁。 “李远山。”皇上一脸严肃道。 李公公赶紧上前:“奴才在。” 皇上突然敲了敲桌子,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白家那丫头当时怎么就不能忍忍呢?偏偏得……在文昭身上?” 李公公笑了笑,宽慰道:“皇上莫生气,说不定,这就是王爷和白三姑娘的缘分所在呢,而且那日大家亲眼所见王爷将三姑娘送回相府,想来白家姑娘也是懂得感恩的。” “呵,”皇上一脸火气,“她最好那样想!” * 相府内,江氏接过小厮手中的人参,不住赞叹不愧是皇上赏的东西:“来人,快拿去放着。” “放什么放,”白瑞一颗一颗地抚过手上的珠串,“赏赐这些不就是用来补身体的?炖了鸡汤给卿儿送去。” 江氏一脸惊讶:“这是赏给卿儿的?” 白瑞闭着眼睛开口道:“不全是。” “莫不是……是为了靖王爷和卿儿的事情?”江氏小心翼翼问道,“那天不是靖王爷送卿儿回来的吗?” “靖王爷不是那样的人,皇上对我重视,他是皇上的亲弟弟,自然得亲自把人送回来。” 江氏点点头,而后忧愁道:“你说卿儿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那可是靖王爷。” 白瑞抬眸斜看着她:“靖王爷又如何?” 江氏快步坐到白瑞旁边的椅子上:“别说你不知道,全京城就没有不想要靖王爷做女婿的夫人。” 白瑞并不回答,是否和皇族结亲他一直不确定,当今圣上确实是一位明君,但日后如何谁都想不到。 可万一当今圣上始终如一,他又错过了和皇上有更紧密联系的机会。 见白瑞眉头紧紧皱起,江氏也不说话了,吩咐人去准备晚饭。 天色渐沉,白卿和白念吃饭吃到一半,杏儿急匆匆进来说道:“姑娘,宋姑娘来了。” 白念筷子重重一放:“她来做什么?就说表姐病体未愈不宜见外人,叫她回去吧。” 杏儿道:“是。” “等等,”白卿走进房内,坐到妆奁前,拿起一盒胭脂在两颊上抹了一下,然后说道,“让她进来吧。” 杏儿出去后,柳儿忍不住道:“姑娘明知她没安好心,为何还让她到咱们院子里来。” 要是在以前,柳儿绝不敢对白卿的的话有什么意见,可自从他们姑娘受伤以后,虽然依旧有股不怒自威的味道,但却讲道理了许多,上次有个丫头在她面前打碎了被子,居然只是叫她好好打扫,把碎瓷片捡干净而已。 白卿把碗递给柳儿,叫她再盛一碗汤,冲她笑了一下道:“你看着吧。” 不多时,宋嫣打扮得花枝招展来了。 白卿在她脸上扫了两眼,心下有了定论,是个美人,但是长得略小家子气,不过如果喜欢在男人面前扮可怜,那这种长相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白念连个正眼都没瞧她,白卿在桌子底下示意稍安勿躁,笑着道:“这天寒地冻的,辛苦妹妹跑一趟,来,快坐下。” 宋嫣心头一喜,这几日她的小丫鬟出去打听消息,听说白卿自从摔坏了脑袋,整个人和善不少,起先她还不相信,没想到果真如此。 她心中算盘打得“嗒嗒”响,原先只敢在背后给使绊子,蠢货如白卿愣是没看出来,现下……她岂不是可以明面儿上和她对着干? 宋嫣在她娘的熏陶下,一直以当今右相亲外甥女自居,久而久之连白卿和白念这连个相府嫡女都不放眼里,在她看来,这两姐妹一个又凶又蠢,一个那就是单纯的蠢,哪有她聪明伶俐懂得讨人欢心。 “姐姐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我和我娘还说,要是三姐姐今后身子一直这么弱下去,那我可得多多关心舅舅,好弥补姐姐这边儿的缺憾呢。” 白卿眉毛一抬,哟,这么快就觉得她是个病秧子扶不起来,迫不及待想推开她占了她这边的好处? 白念当即怒道:“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你三姐姐即将康复,你不好好让她静养,反而三番两次来叨扰,你安的是什么心!” “二姐姐言重了,”宋嫣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下,“妹妹不过才来一次,哪儿来三番五次叨扰的说法?况且姐姐这么久没露过面,有这种猜想的,可不止妹妹一个人。” “我也觉得受伤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 宋嫣听了这话,更加确信白卿脑袋被摔傻了的事实:“对呀,连三姐姐都这么说,二姐姐怎么怪上我了。” “不过——”白卿笑眯眯地盯着她,轻轻晃了一下手中的鸡汤,装模作样吹凉了几分。 “幸好皇上体恤,赏赐了爹爹一支上好的人参,爹爹回来就叫人给我炖了鸡汤,皇上赏的东西哪有不好的,这才过了多久,我感觉我这脸色都好不少了呢。” 宋嫣一听,脸上立马闪过一丝嫉妒,不过很快又被她隐藏起来,附和着说道:“那是自然。” 人参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稀罕的是那是皇上赏的人参,以前他们家也得过皇上的赏赐,全家感恩戴德,就差把它们供起来,她去摸一下都不准,哪儿能像白卿那样,当晚就喝着了汤! 而且……那汤闻着还怪香的…… 宋嫣说不出她也想喝一口的话,只能咽了咽口水,在旁边故作矜持地坐着。 白卿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和白念一起说笑着把那么大一碗汤全给喝完了,漱口的时候才恍然想起似的。 “哎呀,怪我不好,只顾着自己这张嘴,都忘了给妹妹盛一碗。” 白念欣赏够了宋嫣嫉妒又无可奈何的脸色,神清气爽,抚了抚鬓角问道:“快去看看还有没有剩的?盛起来给妹妹带回去。” 柳儿立刻回答:“还有一些,宋姑娘请等一下,我马上就来。”说完,便提着裙角脚步欢快地走了。 宋嫣气得头顶冒烟,吃剩的东西给她装好带回去,这两姐妹打发叫花子呢! 偏偏白卿还话中有话道:“妹妹不必客气,皇上的东西,我们不好独享,雨露均沾是应该的,你也不用过于高兴,万一喜疯了可就不好了。” 宋嫣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想发作又怕她俩借题发挥说对圣上不敬,只得忍气吞声道:“多谢姐姐,天色不早了,妹妹先回去了。” 说完,便将手中的帕子捏得死紧,咬牙切齿快步离开了。 柳儿端着汤出来:“姑娘,要不要给她们送去?” “送什么送?”白卿吩咐道,“我的东西,给狗都不给他们,拌了饭拿去给大黄吃。” ☆、第 3 章 “不愧是京城最好的郎中,一点儿疤都没留。”柳儿一边帮白卿梳妆一边说道。 杏儿端上一杯漱口茶:“那是自然,我们姑娘的相貌,若是留了疤多可惜。” 白卿朝镜子里瞅了一眼,不比现代,古代的镜子都是铜镜,不怎么能看得清晰,但她清楚的知道,这和她原来的面貌一模一样。 柳儿拿起一根簪子,却被白卿拦道:“不是去佛寺还愿吗?用素净些的东西。” “可是……”柳儿斟酌一番后道,“您病刚好,不打扮得精神些,宋姑娘那边肯定又要嚼舌根,说您……没点相府嫡女该有的气度。” 白卿眼角微挑:“开玩笑,我有没有气度轮的到她这个外人来说道?再说,她们嚼过的舌根比狗啃的骨头都还多,不用理。” “是。” 白卿和白念一同来到江氏房里,江氏一见她俩就喜笑颜开道:“不愧是我女儿,瞧这模样,整个京城都找不出这般的姐妹。” 白卿余光偷瞄一旁的赵妈妈,赵妈妈显然已经习惯了江氏的每日自吹,一同吹捧道:“夫人说得是,两位姑娘小时候就讨人喜欢,长大后出落得愈发水灵,每次出去,哪家的公子不多看两眼?指不定怎么跟家里闹着要求娶呢!” 说道这里,江氏的笑容淡下几分:“念儿的婚事是母亲以前就和骆家定下的,倒还门当户对,可卿儿相爷是一点都不上心,眼看着这年纪已经到了,唉。” 白卿才不想那么早嫁人,笑嘻嘻说道:“女儿还小,不着急,倒是娘,您舍得这么早就把女儿丢出去吗?女儿还想在你身边多留几年呢。” 这番甜言蜜语哄得江氏开心不少,她将白卿搂在怀里,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娘当然舍不得,这么乖的女儿,我才舍不得便宜了那些小子!” 白卿从小没体会过多少母爱,被江氏一说,忍不住眼睛发酸,堪堪将眼泪忍住了。 白念脸颊微红,试探着开口道:“娘,骆鸿云……最近会来我们家吗?” 骆鸿云是兴平候的二公子,长得风流俊俏,以白念的性子,被他迷得五迷三道也不稀奇。 赵妈妈开口道:“二姑娘不用着急,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的是,不在乎这一会儿。” 说完,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房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却偏偏有不速之客喜欢打破别人的欢乐。 白筝的声音又尖又细,一股子酸味儿:“在外面就听到你们笑成一团,不知嫂子在高兴什么?” 宋嫣看了白卿一眼,假笑道:“自然是在高兴未来姐夫了,二姐姐可真有福气,骆公子才华横溢,心地也好,上次在街上不小心扭伤脚,他二话不说就把我送回来了。” 白卿眼睛一眯,任谁听到未来老公和别的女人有这么亲密的举动都会不舒服,如果是在现代,不把男朋友叫来把事情对质清楚都睡不着觉,更别说是没那么开放的古代了。 依她看,那骆鸿云也不是个好东西,揣着明白装糊涂,秉持自己不吃亏的想法和别的女人搞暧昧,这个男人要不得。 果然,听了这话,白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宋嫣故作惊讶道:“二姐姐不会是在吃醋吧?骆公子只是看在我是姐姐表妹的份上才这样,姐姐该不会为了这件事要和骆公子闹别扭吧?那妹妹罪过可就大了。” 白卿心中冷笑,宋嫣智商不怎么样,偷换概念玩儿得倒是一套一套的。 “你罪过当然大,”白卿不客气道,“姐姐为了避嫌,尚见不得骆公子几次,你倒好,一点小事就麻烦人家,若是别人恰好有要紧的事耽搁了,传到骆家耳朵里,岂不是我们仗着岳家身份,随意使唤人家?” “人家对我们家的印象就是对姐姐的印象,万一骆家认为我们骄傲自大,对姐姐有了偏见,你该怎么弥补?” “我……这……” 往来她说这些话,白卿都是直接发脾气,这在别人看来也是白卿嚣张跋扈,见她如此伶牙俐齿道出其中利害,宋嫣一时有些无措。 白卿的话还没完,她抚摸着手腕上成色极好的玉镯子,眼神捉摸不透:“莫非,你是成心地,想坏了我姐姐的婚事?” 白筝这时不乐意了:“卿丫头,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一家人,哪有念着家里人不好的说法,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宋嫣见她妈说话,眼泪泫然欲泣:“就是啊,我知道三姐姐你平日里不喜欢我,可……可你也不能这样诬陷我呀。” 俩母女倒打一耙的本领登峰造极,江氏正想发作,就被白卿拦下。 白卿盯着她俩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白筝宋嫣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莫名其妙,正要问时听她说道:“哪有的事,我只不过是跟妹妹开个玩笑,况且妹妹年幼,都是一家人,我们做姐姐的不多提点提点,以后真出了事怎么办?” 白筝脸色一黑,用教训的口吻说道:“那你也不能这样说,万一哪个嘴上没把门的丫头听到,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你妹妹的名声?” “姑母的话侄女儿担待不起,”白卿故作慌乱,把不久之前白筝才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还给了她,“大家都是一家人,哪儿有念着家里人不好的说法,姑母……也未必太小题大做了。” “你!” 白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要是出口反驳,那就是打她自己的脸。 赵妈妈全程围观,看着他们姑娘三言两语就把这两个打秋风还把自己当主子的人说得有口无言,心里爽快极了。 “夫人,该出发了。”赵妈妈嘴角都快弯到耳根,提醒道。 江氏也感觉出了口恶气,心情舒畅不少:“今日我们还要去还愿,就不陪四妹闲聊了,四妹若觉得无聊,就多陪嫣儿说说话,解解闷。” 说完,便带着白卿白嫣走了。 回去以后,小丫鬟呈上茶水,白筝扬手就打翻在丫鬟身上:“小贱人,几两重的骨头也配合我叫板,改日我定要告诉大哥,叫他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 * 一番颠簸后,母女三人来到寺庙,庙内人来人往香火鼎盛,门口坐着几个留着胡子、替人算命解签的老头。 白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大启建国初期深受巫蛊之术的影响,在邻居夏国的浑水摸鱼下,巫蛊之风愈演愈烈,甚至已经波及到了皇室。 直到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大力整治巫蛊,不仅捉了许多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甚至还连根拔出了好几个企图霍乱国家的夏国帮教。 不过夏国认错倒是认得快,不仅赔上了钱财银两,还把六皇子送到大启来当质子,正因如此,皇上才没有发兵夏国。 如今,大启在这方面管理甚严,举国上下的寺庙道观都登记在册,替人算命解签的先生也必须挂在相应的宫观内。 白卿看着那一条条的长龙,心想连算命先生都成编制内工作了,这倒是个铁饭碗。 三人在僧人的带领下来到殿内,上好香,捐完香油钱后才来到了寮房。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僧人送上茶水糕点后,对江氏恭敬道:“夫人,请随我来。” 白卿白念疑惑地看着她,江氏道:“你们俩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娘去去就来。” 白念趁着下巴,食指蘸了点茶水在黑木桌上写字:“你说娘去做什么了?” 白卿冲她挑眉:“那还用说,绝对是算我们的姻缘去了。” 白念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娇羞的模样和唇上鲜艳的颜色形成极大反差:“我不是都已经有了嘛……” “所求之事无穷尽,你有了姻缘,娘还想知道你的姻缘是好还是坏,中途会不会有人来横插一脚,需要担心的太多了。” 白卿一句一句娓娓道来,就这么坐在那里,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气质不俗。 白念微微倾身,捏了一把她脸上不多的软肉:“怎么病一次还那么能言会道起来了?能让宋嫣都吃瘪,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卿向她招招手,在她耳边轻轻说:“据说脑袋受伤有一半儿的机会能变聪明,姐姐不如也试他一试?” 白念一巴掌呼到白卿脑袋上,拍西瓜似的清脆一响,白卿“嘶”了下,没想到她姐手劲儿还有点大。 “那不如妹妹再摔一次脑袋,若是又变聪明了,那不是连哥哥都能比过去了?” “……” * “夫人好福气啊。”算命的先生拈着胡子说道,“你家二姑娘虽会遇些坎坷,但最终可遇良人,一生举案齐眉荣华富贵。” 江氏抚了抚心口,嘴角挂上一丝笑容,接着问道:“那我家卿儿……” 算命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学艺不精,只看得出个大概,三姑娘的姻缘,看上去似乎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只是不知为何两人渐行渐远,甚至到了消失的地步。” “这……” “夫人不必担心,明年会是三姑娘姻缘的一个重大转折点,或许很快,三姑娘就能和命定之人长相厮守了。” 江氏眉目忧愁:“多谢先生了。” “不好了!不好了!” 赵妈妈看了看江氏,小跑着过去,打开门训斥道:“如此清静之地,你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香儿眼泪汪汪,额角的几缕头发被汗沾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不好了!三姑娘,三姑娘她不见了!” ☆、第 4 章 白卿晕晕乎乎地转醒,她似乎坐在一个轿子里,一上一下她人都快被颠吐了。 她晃了晃脑袋,清醒一番后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的手脚被绑住,嘴里还塞了一大块还算干净的白布,外面偶尔能听见鸟叫,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在某个荒郊野岭。 不多时,轿子停了下来,从帘子外伸进来一只手,白卿赶紧闭上眼睛,装作自己还晕着。 撩开帘子的男人仔细看了看,冲外面的人招了招手,示意把人抬出去。 这些人力气很大,白卿感觉肩膀都快被他们捏碎了,好在他们只是把人拖出来,要是再持续个几秒,白卿不保证她不会叫出来。 丛林掩映中是一座破败的房子,蛛网爬满屋檐,一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灰尘。 背着白卿的男人半分温柔也无,直接把她扔进了个一丝光亮也无的小房间,然后粗暴地把白卿口中的白布扯了出来。 地上又硬又凉,白卿被摔得疼,下颌也发酸,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直视着面前的人:“你们是谁?处心积虑把我弄到这里做什么?” 之前她和白念一起喝茶吃点心,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几个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留了一个人看守,其余人全部出去,一根铁链锁上了唯一的门。 留下的人眼睛一刻不移地盯着白卿,直盯得她有些发毛,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被绑架索求高额赎金的事。 小小的叹气之后就是庆幸,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她好歹也是相府的三姑娘,多少银子拿不出来? 白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们是想要钱吗?” 男人不理她。 白卿向前探了探:“钱我家里有的是,不说我家,就我身上这些首饰都够换好多银子了,你们要不全部拿去,把我给放了?” “看你的穿着应该过得也不怎么样吧?这大冷的天,这么单薄的衣服怎么能御寒?莫不是家里的田地被哪个财主给占了?别看我生在白家,民生多艰也是常听父亲哥哥提起的,若是你把我给放了,我还能回去求父亲还你们一个公道……” “闭嘴!”似乎受够了白卿的聒噪,男人终于开口。 白卿却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上辈子是个哑巴,一直没听过自己声音的结果是对别人的声音格外敏感。 这个人虽然貌似说的是官话,但细微的差别可以让她确定,这伙人绝对不是单纯求财的劫匪,甚至……不是大启的劫匪。 * 江氏在寮房里哭得不能自已:“这就一会儿的功夫,人怎么就会不见呢?来来往往都说没有可疑的人,那卿丫头是平白消失了不曾!” “夫人不要担心,待二姑娘醒了我们好好问问,说不定就能三姑娘的下落了呢?”赵妈妈心里也着急得很,却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劝江氏冷静下来。 “娘!” 江氏摇摇晃晃地起身:“轩儿,轩儿你终于来了!” 白轩刚刚从宫里回来,风尘仆仆满脸担忧:“娘,不是说今日来还愿?三妹妹怎么会不见呢?” 江氏把她所知道的都给白轩说了,之后颤颤巍巍地扒着白轩的手臂:“会不会……会不会是提前打探了我们的行踪,要我们拿钱去赎人啊?” “不会,”白轩后面一身玄衣,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的男人说道,“若只是求财,没必要只掳走三姑娘留下二姑娘。” “靖王爷?!”江氏先是惊讶,而后又被浓浓的担忧掩盖过去,“那,那究竟是为何?” 傅文昭思索片刻,对站在旁边的住持道:“白三姑娘的寮房周围今日有哪些人?” “阿弥陀佛,”住持道,“老衲虽老眼浑浊,记性却不差,今日在寮房的香客我都认识,除了安国公家的陈夫人不久之前离开了,其他人都还在房内休息。” 听了这话,白轩和江氏同时变了脸色:“陈夫人……不是三天前才出发回老家了吗?” 傅文昭眼神微动:“快带我去白三姑娘不见的地方。” 小僧头一次见到像靖王爷一般身份尊贵的人,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我来为两位姑娘添茶水糕点,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二姑娘和几位丫鬟晕的晕倒的倒,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傅文昭手微微抬起,示意他不用说了。 白轩捂住鼻子,驱散着周围的空气:“这是什么香味儿?好闷人!” 傅文昭眼睛逡巡着屋内的一切:“高罗香,有安神作用,不过费财又费力点这么大一块。” 他轻笑了声:“就是冲着让人昏迷来的。” 白轩低头沉思:“那可断不是求财了。” 傅文昭摇头,侧身问道:“戚常安,府中那几条训犬带来了没有?” “属下怕有需要,已经叫人带来了。”戚常安回道。 不多时,三条全身黑亮的狗被牵上来,龇牙咧嘴,红色的牙龈挂满了涎水。 白轩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是?” 戚常安解释道:“这是王爷在府中养的训犬,嗅觉灵敏,上次只是扯下了刺客的一小块衣物都能找到那歹人,更别说这满屋子的味儿了。” 他笑着劝道:“大公子可要离得远些,这些畜生凶恶得很,就连府里喂养的人都会为它所伤,更不要说是不熟悉的人了。” 白轩很少接触这些东西,贴着墙道:“那就没人能治得了它们?” 那几条狗听了这话,给面子又嚣张地吠了两声,白轩倒吸一口凉气,贴墙贴得更紧了。 傅文昭眉头皱起,闭眼沉声说道:“安静。” 几条大黑狗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定,紧接着蔫蔫地垂下那颗高傲的狗头。 白轩瞪大眼睛:“不用回答我已经知道了。” 没有可以计时的东西,但白卿推测估计已经到了晚上,她肚子都响好几声了,面前这个人绝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居然都不笑。 外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房门被打开,有人扔进来一个纸袋子和一个水囊,看守她的这个人出去,换了其他的人进来。 白卿鼻尖动了动,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见白卿一直没动作,新进来的人还以为她心生怨恨不肯吃饭,粗声粗气说道:“不吃就饿着。” 白卿无语,抬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双手问:“看到了吗?” 男人眼神不善地看她一眼:“怎么?” “解开啊!不然我怎么吃?”白卿没好气地回答道。 被这伙人抓到,如果不死,那她受了折磨不发泄出来很亏,如果她会死,那么还可怜兮兮讨好这些人更亏。 所以,还不如趁着还能喘口气,甩他们点儿脸色瞧瞧。 白卿可能是这帮人见过最会使唤人的人质,可是头儿吩咐过了不能让她有任何的损伤,那人咕哝咒骂几声,拿出一把匕首割开了绳子。 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白卿打开纸袋,实在饿得很,没过多久几个包子就吃完了,手上沾了些油,她满不在乎地在衣裙上揩了几下。 那人看到白卿的动作,眼中满是嫉恨。 凭什么这些人就能锦衣玉食,一件衣服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却连半分爱护之心也无,而他们国家的人就得劳心劳苦一辈子,每年还得从牙缝里抠出银两来进献给朝廷。 门再次被打开。 “吃完了吗?” “嗯。”看着白卿的那个人回答道。 门外的人点点头,朝外面招招手,很快就进来了一个端着各种器具的女子。 那女子做了个手势叫其他人出去,点燃一支香放在旁边,没过多久白卿就觉得全身无力,但是也没有晕过去。 见这怪异女子拿出一根尖细的银针,白卿全身绷紧:“喂喂喂你要做什么!” 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可没少听,什么封住人的七窍、针推进哪个穴位可以起到哪些作用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不是大启的人,隔壁又有个极擅长巫蛊之术的夏国,心里怎么能不慌! 白卿四肢紧绷,闭上眼睛不忍直视,要不要这么悲惨,她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 银针离她的身体越来越近,白卿隐约听到了狗叫声,怪异女子呢喃一句:“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外面的人敲门道:“好了没有?他们的人来了。” “马上。”女子沉声道,动作极快地在白卿手臂上几个位置扎了几下,分别用小白瓷瓶把里面的血装好。 门被“咚”一声推开,为首的男人说道:“你带着东西快走,这里我们顶着。” 那女子显然不是拖泥带水之辈,利落地点点头,背上一个包袱就匆匆逃走了。 等她走了有一会儿,为首的人叫人背起白卿,道:“我们也快走。” 这些人跑的是与怪异女子相反的方向,但莫名的,白卿觉得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他们似乎就是为了取那几滴血而来的。 但她一个普通人,取血来又有什么用呢? 树林中渐渐出现火把的光亮,其中夹杂着官兵护卫指点方向的声音。 很快,这伙人就被层层叠叠地包围起来,为首的那个人一把把白卿从别人背上拉下来,手中雪亮的大刀抵在她脖子上:“全都站着别动!” 层层逼近的官兵见白卿被当做人质,最前面的那个人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没过多久,从后面站出来一个气质突出,眼中隐隐透出不耐烦的男人。 白卿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傅文昭,看那嫌弃的眼神、不悦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程来追杀她的。 ☆、第 5 章 “靖王爷,您为了白三姑娘,动作还真是快啊。”拿刀架着白卿脖子的人说道。 戚常安担忧地看了下傅文昭,大家都知道皇上想让白卿和王爷结亲,而白瑞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也一直不定,一些看王爷不顺眼的人经常在背后说他只是皇上用来和右相拉进关系的工具。 这对王爷来讲,无疑是巨大的耻辱。 如今这暴徒把话挑明了说,难保王爷不会发怒。 傅文昭一身玄衣,声音平静道:“我与你并不相识,你如何得知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王爷?” 白卿听见身后的人笑了下:“和王爷不相识却又知道王爷是谁的人数不胜数,我又算得了什么。” 戚常安亮出手中利剑:“你这歹人,还不快放开三姑娘!若是立刻伏法,皇上开恩,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白卿内心吐槽,这几个人相互打嘴炮,反正对自己没影响,但她是实实在在处于刀口下好不好!麻烦能想办法调解一下先把她救下来行吗? 脖子上的刀架得更紧了些:“王爷似乎还没明白现在的形式,若是白三姑娘不能完好无损地回去,你猜相爷会不会大发雷霆?” 见他们绞尽脑汁思索的样子,这伙人笑得更猖狂:“我要黄金万两,还要六匹千里马,你们退后两里路,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人。” 戚常安面色复杂,开口道:“王爷……” “等等……”傅文昭接过旁边一人的长弓,搭上一支箭,如满月般拉开。 架着白卿的人呼吸一滞:“你……你不怕相爷……” 傅文昭好似盯上猎物的鹰隼,说出来的话却散漫:“怕他做什么?” 他看了看身后:“这些都是我的人,我要是说白三姑娘已死,靖王爷就地处决歹人,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有其他的话?” 我!日! 白卿汗毛倒立,这傅文昭究竟有多恨她?不救人就算了,居然还想伪造人证!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吗? 傅文昭又把弓拉紧了些,抓着白卿的人急躁了几分:“你要做什么?别忘了她还在我手里!” 大刀割开了一小条口子,鲜血从中渗出,白卿忍不住“嘶”了声,顺利获得了傅文昭的一眼关照。 对,只有一眼。 白卿急了,这人该不会真打算将计就计结果她吧? “傅文昭!傅文昭你个狗男人!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心这么黑!我跟你讲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傅文昭此时像是根本懒得理白卿,那架势仿佛是要先解决了白卿这个会牵制到他们的人质,再慢慢收拾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绑匪。 “唰”的一声,白卿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只觉脸边一阵疾风,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脖子上的桎梏已经松开了。 回头一看,一支利箭不偏不倚,恰好从那男人的喉头穿过。 其他人见了,还想继续夺过白卿要挟,戚常安和其他几个护卫适时飞奔而出,几招就将其余五人打倒在地。 之前点过的一支香药效还没过,白卿腿还是软的,站不起来。 傅文昭慢步走过来:“怎么?连走路都不会了?” 傻子都能听出话里的嘲笑,白卿抬头瞪他一眼:“被王爷的话吓的!万一王爷想现在就杀了我,我可没有抵抗之力!” 戚常安听到这话,替傅文昭说道:“三姑娘安心,王爷不过是为了扰乱那歹人的心神,并无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白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万一那人反应快,拿我来挡箭怎么办?这黑灯瞎火的,万一你们王爷没盯清楚,误伤了怎么办?” 傅文昭本打算不与她计较,听到这话转过身来:“你是在觉得我射不准?” 白卿上下扫了他两眼,心知确实是人家救了自己,她再这样发小脾气着实不礼貌,可余气未消,语气怎么都好不起来。 “没有的事,只不过小女子刚刚受了惊吓,有些口不择言!” 傅文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从前白卿就算是自己错了,也会咬死不承认,今日虽仍然没有多少恭敬,但比起以前,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难不成真如旁人所说,白三姑娘脑袋摔了一次,人也和善起来了。 很快傅文昭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果真是被她折磨得太久,底线都放低了。 就这样子还叫和善?那其他女子都可以叫声如蚊呐故作姿态了。 “王爷小心!” 用来带路的几条训犬不知怎么回事,挣开了套索,直冲冲朝着傅文昭那边奔来。 “停下!”傅文昭命令道。 可那几条训犬像没听到似的,脚步仍不停歇,越过傅文昭,一条接一条跳到白卿身边,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白卿起先被它们给吓到了,但见它们并没有要攻击她的样子,便捧起其中一条狗的脸,问道:“这是哪里跑来的野狗?还挺可爱的。” 戚常安忍不住笑了声,其他女子看到王爷的训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白卿是第一个敢上手摸人家的皮毛,还夸它们“可爱”的。 “三姑娘,这不是野狗,是王爷养的训犬,能找到你多亏了它们。” “是吗?”白卿搔刮着狗狗的下巴,“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它们,等回去以后叫家里厨子做些肉,送去王府给它们吃。” 傅文昭脸色一黑,不感谢救人的他,反倒去感谢几条狗。 看来她不是性子变了,而是找到了更加能嘲笑作弄人的方式! “训犬的饮食有专门的人照顾,就不劳三姑娘费心了。” 几条训犬听了这话,肉眼可见精神萎靡下来,眼巴巴地盯着白卿,希望她能坚持一下。 白卿没能读懂狗狗们的暗示,点头道:“这样啊。” 训犬一听,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王爷,都收拾好了。” “嗯,”傅文昭负手道,“带回去,好好审问。” “等等,”白卿猛然抬头,眼神晶亮,肯定道,“他们不是大启的人!” “你如何知道?”傅文昭问她。 白卿指了指耳朵:“听口音。” 刚才跟那些人对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听出来他们的口音不是大启人,白卿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怎么能听出来? 傅文昭喉结上下滚动,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在其中一个人的下颌骨摸来摸去,忽然探到了略微凸出的一点。 “唰啦”,伴随着一声惨叫,傅文昭生生从那人脸上撕下了一张面具。 面具下是那个人真正的脸,在火把下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那是夏国人的外貌。 戚常安等人见了,立刻像傅文昭那样,接二连三从其他人脸上撕下来面具,无一例外,全是夏国人。 白卿听着他们的惨叫,闭着眼睛咬紧后牙槽,捏紧了裙子不放手。 戚常安把面具扔到地上:“果真是他们的把戏。” 那些人的脸很快就红肿起来,白卿问道:“那些……是什么?” 戚常安道:“那是夏国人特有的面具,时效一到便会自然剥落,若是时效未到,硬是从脸上剥下来,便会如抽筋断骨般疼痛。” 白卿听得一阵幻痛,咽了下口水,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傅文昭站起身:“先把她送回去,这件事情,得好好去问问六皇子。” 他瞥了眼依旧坐在地上的白卿:“还不快起来?” 白卿盯着他,真诚道:“他们给我点了一支香,现在药效还没过。” 傅文昭审视地看着她,最后蹲下.身:“上来。” 白卿犹豫片刻,伸出手搭上傅文昭的肩膀:“那谢谢了。” 她这次被劫走肯定回去肯定会被宋嫣阴阳怪气地嘲讽,但如果是傅文昭亲自背她下山的话还能险胜一局,毕竟京城贵女许多倾心于傅文昭,宋嫣也不例外。 白卿忍不住弹了弹傅文昭的后脑勺,虽然冷是冷了点,但好歹还有些用处。 傅文昭挨了两下,转过头去警告道:“别动手动脚。” 有了个拉仇恨值满分的工具,之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白卿高兴道:“是是是。” 戚常安偷偷余光瞧了瞧那两人,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两人依旧和以前那般斗嘴和看不顺眼,但气氛却和谐了许多。 或许是错觉吧,王爷和白三姑娘之间怎么会和谐。戚常安想。 京城里又飞起一场小雪,有夏国劫匪出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京城,马上就要过年,为了防止意外,许多大臣家里又多添了些家仆护卫。 “皇上,”李公公进来提醒道,“六皇子已经在外边儿跪了两个时辰了。” 大启没有六皇子,只有六公主,所以一提到六皇子,自然想到的是夏国那位。 皇上按了按眉心,关上奏折道:“不是说此事与他无关,叫他回去了吗?” “这……”李公公有些为难道,“六皇子执意要请罪,奴才也阻拦不了啊。” 皇上往后靠在椅子上,长长叹口气:“叫他进来吧。” 夙礼一身白衣,腰背笔直,从后面看与大启子民无异,但脸上更加深邃的眼睛和挺立的鼻梁足以确定他的血统。 “六皇子,不如我们先回去,待……” 夙礼打断仆从的话:“没有诚意谈何请罪?等。” 仆从还想说什么,却见李公公出来,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六皇子,皇上叫您进去呢。” 刚刚来到大启时,夙礼还瞧不起这些阉人,但长时间的打磨让他意识到,即使是阉人,也会在某些时刻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 夙礼恭敬道:“多谢李公公。” 乾和殿外的地砖格外凉,夙礼的双膝都快失去知觉,起身时差点在众目睽睽下跌到在地。 “六皇子……” 夙礼摆摆手:“我没事,你先留在外面。” 殿内比外面暖和得多,夙礼甚至一瞬间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皇上十分无奈:“夙礼啊,此事虽然为夏国人所为,但我们已经严刑拷打过,的确是穷凶极恶之徒无奈之下做出的蠢事,与你们无一点关系,你又何必呢?” 听到“严刑拷打”四个字,夙礼的指尖微微动了下。 “说是无关,实也有关,若是我父王能治理好整个夏国,也不会有这等人出现,还请皇上恕罪!” 这些话实在是无稽之谈,夏国有劫匪,难道大启就没有了吗?即使是以前广受赞誉的明君,能保证所有人心向善,永远不做偷摸拐抢的事情吗? 可是夙礼不得不把一切错误都揽在身上,不然日后皇上又以某种名义问罪,苦的不止是他,更是夏国的无数百姓。 “这……唉!”皇上衣袖一甩,像是无法劝阻一般,“夙礼,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太死心眼。” “如果你执意要请罪,那也不是向朕请,右相家的三姑娘受了不少惊吓,你上门去探望探望吧。” 说完,皇上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看起了奏折。 “夙礼明白。” “六皇子回来了,快去找些药膏和热水来给六皇子敷一下膝盖!” 褚侧妃正在房中配药丸,听见人回来后立刻去了大厅。 夙礼的膝盖上青红了一大片,上面还有骇人的冻伤,褚侧妃道:“六皇子辛苦。”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不似夏国贵族家的女儿,更像是从小厮杀出来的杀手。 “无碍。”夙礼闭上眼睛,膝盖上如针刺入骨般疼痛,他咬紧牙关冷声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所有的人都付出代价!” ☆、第 6 章 “夫人,六皇子来了,说是来探望三姑娘。” 赵妈妈正在看江氏绣并蒂莲,闻言抬起头来:“不是说审问出来是三姑娘之前在马场里教训过的几个不懂规矩的奴才心中怨恨,才取她的血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事,他来做什么?” 江氏又下了一针,道:“此时与夏国人有关,六皇子身为质子,在京城里处境艰难,出了这么蹊跷的事情,他不出来表个态怎么行。”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认为审问出的结果不合理,但所有刑罚一一受过,全身上下遍体鳞伤,那些人也没有改口。 再加上当时他们向傅文昭索要一万两黄金,大家也就姑且相信他们一是为了报复,二是贪心不足,见有可以发财的机会便顺道捞一把。 江氏向来相信风水轮流转,知道落井下石不可取,便也没晾着人,放下手中物件道:“我们出去吧。” 夙礼在前厅已经坐了一会儿,下人们替他斟上茶,放了几盘用来待客的点心。 见到江氏出来,夙礼连忙起身:“夫人安好。” 江氏笑着点头:“六皇子多礼了,快请坐下。” 夙礼却没坐,而是叫人将带来的东西呈到江氏面前。 江氏“哎呀”一声,连忙推阻道:“这是做什么?” 夙礼一拜:“听闻三姑娘为几位夏国暴徒劫走,受了不少惊吓,夙礼万分愧疚,带了些薄礼来赔罪,还请夫人恕罪!” “没有的事,”江氏执意不肯收,“我家姑娘天生大胆,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再说,此事与你无关,六皇子不必苛责自己。” “不追究晚辈的责任是夫人大度,可晚辈不能不识抬举,请夫人一定要收下。” 夙礼再怎么说也是夏国的皇子,见他自称晚辈,江氏一时有些难做,只得吩咐道:“赵妈妈,去把三姑娘叫来见见客人。” 白卿正在和白念下五子棋,白念每条路都被白卿堵死,一气之下将黑子一扔:“你怎么想出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玩儿法?不来了!” 白卿落下最后一个子,恰好连成五个:“怎么?赢不了还想耍赖?” “三姑娘!”赵妈妈急匆匆跑来,“二姑娘也在呐,快到前厅去,六皇子带了一大堆东西,说是来看你。” “六皇子?”白卿眉头一皱,“哪儿来的六皇子?” 白念把黑子和白子分开,一把一把抓进相应的盒子里:“当然是夏国六皇子,你怎么连他都忘了?不过咱们以前也没和他有来往,他来看你做什么?” “傻姑娘,”赵妈妈笑道,“三姑娘因为夏国人吃了多少苦头,他来看看也是应该的,快随我走。” 两人跟在赵妈妈后面,白念悄悄跟白卿说道:“一天到晚待家里也怪闷的,要不我们戏弄戏弄他?” 白卿踢开路上的小石子:“人家来看我,你叫我戏弄人家,像什么样子?” 白念无趣地移开脸,又听见白卿说:“不过,小小地开个玩笑还是可以的。” 两姐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出来。 “两位姑娘来了。” 听到外面的人通报,夙礼站起身来,两位女子先后从屏风后出来。 夙礼一眼就认出左边那位是白卿,他问道:“这位是三姑娘吧?” 江氏笑笑:“六皇子认错了,卿儿虽然年纪小,身量却比她姐姐高些。” “原来如此,”夙礼作揖道,“二姑娘,三姑娘,得罪了。” 还没等白卿开口,白念抢先道:“无事,六皇子快请坐。” 白卿惊讶地转过头去,一看到白念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 夏国六皇子虽然不是大启人,但面貌却英俊,和大启的男子是不一样的美感。 白念这个傻白甜,一定是垂涎人家美貌了。 “三姑娘,”夙礼主动道,“不知那日的暴徒有没有伤到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向我说便是,待我回府后,一定差人送上上好的补品,以作赔罪。” “没有没有,”白卿忽视白念的暗示,连连摆手,“估计他们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六皇子客气了。” 听到赵妈妈说六皇子来,白卿的第一反应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结果一看人家都不认识自己,态度又这么真诚,白卿便放下了一些心防,或许那些人真的和人家没关系呢? 等到夙礼快要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江氏要留他晚饭,却被夙礼拒绝了。 “今日是我家侧妃的生辰,还请夫人见谅。” 本来就是客套话,江氏听后便道:“既是这样,我就不留六皇子了。” 外面又飘起了细雪,夙礼正打算冒着雪走,就被白卿叫住:“六皇子留步。” 杏儿小跑几步,递上一把伞:“下雪路不好走,六皇子多加小心。” 夙礼愣神片刻,仆从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多谢三姑娘。” 回院子后,白念生气道:“你为什么不叫六皇子送补品?” 白卿打趣道:“若是收了人家的补品,那就得还礼,到时候又有机会见到人家了不是?” 被戳穿想法的白念嘴硬道:“我……我才没有!” “可后来我也送他伞了呀。” 白念恍然大悟:“对对对!” “送伞比送补品还礼的关系更近一层,到时候六皇子还伞的时候说不定还会亲自交到你手上,”见白念的眼睛越来越亮,白卿泼冷水道,“你以为我会这样跟你说是吗?” “我送伞的寓意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若不举便是晴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羞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可以送人家那种东西!你……你……” 她挽起袖子扑到白卿身上:“我跟你拼了!” 白念比白卿多吃的两年饭都是白吃的,长得没白卿高就算了,力气还没白卿大,只有被按在凳子上挣扎的份儿。 她泪流满面惋惜道:“多好的一张脸啊!要是不举就太可惜了!” * “三姑娘,我去打听过了。”柳儿悄悄走进来,小声道,“那骆家公子确实经常出入……你说的那些地方。” “什么?”白卿好不容易快练完了一篇字,听到柳儿的话直接画了一条对角线。 “去的是哪里?频率有多高?一次几个姑娘?” 柳儿被白卿的气势逼得往后仰:“哪里都去过,但最常去的是醉明楼,一个月大概要去十次的样子,一次几个姑娘……”柳儿脸红了红,“我就不知道了。” 白卿揉了揉额头,为了不让白念跳进火坑,她得想个办法搅黄这婚事。 “不是,他骆鸿云去那些地方,怎么京城还有那么多贵女想嫁给他?他家里都不管管?” 柳儿解释道:“那可是侯府二公子,在家受宠着呢,而且男子去那种地方也不是什么过错,门第放在那里,有些想进的还进不了呢。” 听到那句“不是什么过错”,白卿恨铁不成钢道:“就是给他们惯的!” 她又警惕起来,以后也得注意一下骆鸿云的交友圈,一群半斤八两的人才能凑到一起玩儿,以后得和那些人划清界限。 “你继续叫人盯着,等他下一次再去醉明楼,我们就跟着一起去。” 据白卿的记忆,很多贵女出于好奇,女扮男装去青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不被家里知道,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柳儿显然已经陪白卿做过这种事,所以关注点在另一边:“为什么我们也要跟着去啊?” “当然是去搜集证据,让我娘想办法私下和骆家商量,解除婚约啊,反正两家还没正式说媒下聘,我姐姐也不吃亏。”白卿坐下,将那张写废了的纸揉成一团。 “你想啊,要是我姐姐嫁到他们家,那骆鸿云成天去醉明楼,想纳小妾我姐姐也不敢说个不字,你说这日子憋不憋屈?” 柳儿想了想要是白卿过上这种生活她会是什么心情,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靖王府。 “王爷,明日谢公子邀您一起去醉明楼听琵琶。” 傅文昭点燃几张信纸,扔进香炉中:“又有新的曲子吗?” 戚常安道:“是,听说醉明楼有了一位新的花魁娘子,谢公子花重金点了她明天一晚。” 傅文昭轻笑一声:“花里胡哨,想必这女子大有来头。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就是……”戚常安迟疑片刻,“六皇子去白相家拜访,据说是去探望三姑娘。” 刚刚从书架里抽出的书被重重扔到桌上:“表面功夫倒是做得不错!” “王爷息怒,我们的人说只在白相家里呆了一个时辰,晚饭没吃就走了。” 傅文昭奇怪地看他一眼:“息什么怒,他去探望是应该的,几个普通的劫匪,呵,连白卿这个蠢丫头都不会相信。” “王爷说得是,此事疑点颇多,还需多多细究。对了,”戚常安想起来之前别人的嘱咐,“王爷,训犬已经三天没吃肉了,今日要让人做些吗?” 傅文昭提笔写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头也不抬道:“它们知错了吗?” “属下不知,不对,是属下不知它们知错没有。”戚常安腹诽王爷话里的坑还真不少,眉毛抖了抖道。 “但是似乎它们再不吃一些,负责喂养的人今日大腿上又该少块肉了。” 傅文昭笔下一抖,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黑线:“那就让厨子做些,记得好好教训教训,别让它们什么人都亲近。” 戚常安差点笑出来:“是。” ☆、第 7 章 刚从前厅回来,白念满脸通红,只得拿手背放在脸上,好降一降温。 白卿不忍心戳破白念美好的幻想,凉凉说道:“我看骆家公子一直坐立不安,今儿该不会是被他娘硬拉着来的吧?” “你别胡说,”白念佯怒道,“骆公子谈吐有礼,斯文大方,定是你对人家有偏见。” “好好好,是我的错。”白卿投降道。 白念向来是颜即正义,典型的“男人的五官可以让她忽略三观”,白卿考虑起不如直接让骆鸿云毁容的可能性。 白念吃了一块甜腻腻的桂花糕:“不过他们每次来都挺累人的,在那儿装文雅装得我腰酸背痛,先回去歇着了。” 白卿看着她的背影,想要不要去挑几个俊美的仆从,好让白念知道天下长得好看的男人多的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下午,白卿正躺在床上睡午觉,柳儿三步并一步进来:“姑娘!姑娘!” 白卿眯着眼起身,打着哈切道:“怎么了?” 柳儿抓着白卿的肩膀前后摇晃,好让她快点清醒过来:“骆二公子去醉明楼了!” 听到“醉明楼”,白卿一下子清醒了:“什么时候去的?走没有?” 柳儿将外袍取下来披在她身上:“刚去不久,估计晚上才会走呢!” 白卿一听,将身上的衣物脱下,吩咐道:“快取一件男装出来,我们跟着一起去!” 马车在醉明楼前缓缓停下,柳儿先下去:“姑……公子慢点。”说着便想伸手扶白卿下来。 白卿拍开柳儿的手:“你见哪家公子下马车还要人扶?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我假扮男人来这儿?” 柳儿看了看周围,果然有几个摊贩对着她们指指点点,柳儿退后一步:“是奴婢思虑不周。” 白卿利落地跳下马车,大气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用古代不多的化妆品小小打了个轮廓,五官看上去立体了几分,再加上她本来就高,看上去真真就是个清俊小生。 她敲了敲柳儿的头顶:“别奴婢奴婢的,就说‘我’,像个小子点儿,别穿帮了。” 柳儿差点又行了女子的礼:“是。” 醉明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每天都有一掷千金只求美人一笑的……败家子,光看里面的装潢就知道进来就得花多少银子。 脂粉香味遍布每个角落,熏得白卿重重打了个喷嚏。 柳儿环视一圈,问道:“公子,我们上哪儿去找骆二公子啊?” 白卿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银子,随手招了个伙计:“骆二公子在哪里?” 醉明楼的生意好,伙计们两条腿就没歇过片刻,本想说句“自己找”,结果见白卿身上的衣料上好,便以为是骆鸿云的朋友。 白卿把银子扔到他怀里,伙计手忙脚乱地接住:“骆二公子在三楼的最尽头的房间,公子得快点,不然等会儿大家都玩儿累了,公子自己没意思。” 白卿听得满头问号,“大家玩累了”是什么意思? 带着疑惑,白卿和柳儿上了楼梯。 显然,每层楼的消费都是不同的,一楼的人最多,二楼次之,三楼最少。 经过二楼的入口时,忽然有个娇小的女孩儿扑到白卿怀里,差点把她撞倒。 柳儿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怎么这样不长眼睛,郑妈妈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 那个女孩儿似乎很害怕,连忙给白卿跪下:“公子恕罪,奴家一时急躁才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告诉妈妈。” 这时几个大汉从房间里走出来,醉气熏天,污浊不堪,冲着瑟瑟发抖的女孩儿调笑道。 “蜻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输了就罚酒吗?不守规矩可不行,快进来,让哥儿几个好好教你!” 蜻蜓往白卿背后又躲了些,抿着嘴不敢说话。 白卿一脸厌恶地从那几个油腻大汉脸上移开目光,又看了看蜻蜓的一张笑脸。 嗯,果然还是女孩子赏心悦目。 她问道:“他们除了叫你喝酒,还叫你做什么?” 蜻蜓隐约有种要得救的感觉,垂头道:“他们要我捶腿,还要我脱……脱光了衣服给他们跳舞。” 白卿额上青筋“突突”地跳,果然,猥琐的人连要求都无比下流。 那几个大汉看白卿只有两个人,腆着脸嬉笑道:“蜻蜓,你找个小白脸护着可没用,既然你执意要靠着人家,不如你们几个一起,进来伺候伺候?” 说完,几人一起哈哈大笑。 他们已然是醉得神志不清,来醉明楼的人非富即贵,说这种污言秽语也不怕招惹了哪位权贵。 “蜻蜓,”白卿冷声道,“你先离开。” “这……”蜻蜓被那些人不含掩饰的目光盯得全身发毛,“可是公子你……” 白卿轻笑一声,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一个敢在我面前造次的人早就已经……” 白卿没说完,只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你先下去,这里我顶着。” 蜻蜓听了以后,以为白卿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她刚被父母卖到这里不久,心头着实害怕得很。 “多谢公子。”蜻蜓一步三回头,最后小跑着离开了。 为首的那个人见蜻蜓跑了,恨恨地把酒杯摔到地上:“你这小白脸坏爷的好事,今天哥儿几个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慢着。”白卿沉声道,无所谓地倚着栏杆,像极了长期游离于风月场所的浪荡子,“想动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大汉被她的气势唬住几分,很给面子地问道:“是谁?” 白卿直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更靠近楼梯了些:“是……柳儿快跑!”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白卿抓着柳儿的手就往楼上冲,开玩笑,要是让她爹知道自己女扮男装上青楼,那还不把腿给打断? 大汉们愣了一会儿,甩了下脑袋才清醒过来:“给我追!” 不知是不是特意设计过,三楼的格局要更复杂些,那些人虽然喝醉酒,脚步却快,白卿趁他们还要拐几个拐角,推着柳儿进了离她们最近的房间。 傅文昭正闭眼小憩,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谢无坤却迟迟不来,害他足足浪费了一下午。 听到门口的动静,戚常安和他对视一眼,放轻脚步往那边走。 柳儿揉了揉被白卿捏得发痛的手臂:“公子……这里该不会有人吧?” 白卿慢慢站起身:“什么声音都没有,应该不……” 话还没说完,白卿就看到屏风那边出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白卿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遮住自己的脸:“不知房内有人,叨扰了公子,我们马上就出去。” 虽然前有狼后有虎,白卿觉得还是出去面对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汉好。 “等等。”傅文昭一把按住白卿想要打开的门,合起折扇,慢慢挑起白卿小巧的下巴。 看清人的长相后,傅文昭眼中闪过几丝玩味:“这不是白三姑娘吗?今日好雅兴。” 白卿呵呵两声:“靖王爷也在啊,真的好巧。”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外面先嚷嚷开了:“那个小白脸呢?快去多叫些兄弟来,今天老子就算是把醉明楼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傅文昭瞟了眼门外,白卿以为他要把自己供出去,不顾自己还被壁咚着,伸手捂住了傅文昭的嘴。 傅文昭眼睛微微睁大,他接触得最多的就是身边的护卫,个个手上布满老茧,这样柔嫩的触感,他还从未感受过。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舌尖,在白卿手心上轻轻舔了一下。 白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伸手就想在他脑袋上打他个七荤八素。 傅文昭反应比她快得多,握住那只想打他的手就把人往屏风后带:“待在里面别出来。” 那些人开始挨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察觉到有人打算踢开这道门,傅文昭先他们一步打开了。 踢的那个人落了空,往里面栽了个狗吃屎。 傅文昭侧身,冷脸看着他们,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领头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带着一身酒臭味问道:“这位兄台,不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么高,模样娘们儿似的小白脸经过。” 傅文昭往屏风后看了眼,袖子遮住鼻子,皱眉道:“没有。”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龇牙咧嘴地哀嚎,大汉仍不满足,作势要进去:“打扰兄台兴致,但那小白脸今日耍了我们一遭,在下无论如何都得把他找出来,得罪了。” “站住。”傅文昭伸手拦下去路,“我的房间也是你们能随便搜的?” 大汉抽出腰间大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就是进去看看,碍不了你什么事!” 说完,大汉拍开傅文昭的手,抬腿便要往里迈,然而脚还没落到地上,前面的骨头先传来一阵剧痛,大汉往后仰倒,抱着小腿惨叫。 傅文昭把地上的人一起提溜出去,居高临下道:“还进来吗?” 其余人对视几眼,手一挥道:“兄弟们上!” “大胆!”戚常安抽出佩剑,剑锋上闪烁着寒冷的光,“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王爷的地方都敢闯!” 一群吃醉酒的人霎时清醒,眼前这个人,居然是大启朝的王爷? 或许是有之前被白卿诓骗过的经历,头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你是王爷,那我还是皇帝呢!今儿这门我是非进不可!” 忽然,一阵不小的动静从楼下传来,没一会儿,郑妈妈带着一伙人赶来,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心里直叫苦。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睛冒犯我们靖王爷,”郑妈妈赶紧上前,用庞大的身躯挡在两人中间。 “还不快来把人拉下去,脏了王爷的眼睛,看你们谁赔得起!” 大汉们再怎么强壮,也比不过郑妈妈养的这群仆从,没两三下就将他们捆起来打包好。 头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冲撞到了惹不起的人,连连磕头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王爷,王爷宽宏大量,饶了小人吧!” “郑妈妈,”傅文昭点名道,“此人口出秽语,对皇上不敬,送去官府治罪吧。” 郑妈妈答应道:“是是是,从今往后,这些人都别想进醉明楼的门!” 她一转头就换了张脸,厉声道:“还不快照王爷说的做!” 等人走后,傅文昭朝里面说到:“出来吧。” ☆、第 8 章 白卿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做贼似的溜到门边:“多谢王爷出手相助,小女子先走了,改日必好好感谢王爷……诶诶诶!” 傅文昭一只手提溜住白卿的后颈,像好不容易找到称心如意的玩具,声音难得带上一丝愉悦:“不必改日,就今日吧。” 白卿被他带进了里间,桌上放了一壶茶,傅文昭走过去坐下,白卿心说这下是走不了了,便也拉开椅子,谁知屁股还没碰到椅面,傅文昭就屈指叩了下桌子。 “站着。” 白卿一脸疑问,听到他说道:“给我倒茶。” “哈?”白卿握紧拳头,小虎牙露出一个尖尖的角,“你自己没手啊?还要我给你倒?” 不要说使唤她,就算是当着她面使唤柳儿,那都是一种羞辱,脸被打得啪啪响的那种。 “哦?”傅文昭露出思索的表情,“三姑娘不是说要感谢我吗?可是我什么都不缺,只能想出这种感谢的办法,莫非三姑娘还有更好的主意?” 看着白卿这副模样,傅文昭心里爽快极了,从小到大,她在白卿那里丢过多少脸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把柄,他得放着慢慢玩儿。 白卿的太阳穴气得“突突”跳,她上辈子和男人接触得不多,只知道怎么治绿茶白莲花,对这种笑里藏刀的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柳儿拉了拉她的衣袖:“姑娘,放着我来吧。” “你,”白卿指着柳儿,“退后,等会儿我做什么都不要管!” 柳儿为难地扁了扁嘴,最终被白卿压迫的气焰给逼得退到屋子的角落。 傅文昭靠在椅背上,要笑不笑,眼神示意让白卿快点儿。 白卿忍辱负重地提起茶壶,恨不得一把丢到傅文昭的狗头上。 “当”的一声,白卿将倒得满满当当的茶杯按到傅文昭面前,茶水溅得到处都是:“王爷请用。” 那咬牙切齿的几个字仿佛被傅文昭碾碎了加到茶里,他微微抿了一口:“不知为何,三姑娘倒的茶似乎都比别人多了些滋味。” 白卿抄着双手,从鼻子里哼了声:“多谢王爷夸赞。” “既然如此,”傅文昭站起来,比白卿高了一头的身高顿时压迫感十足,“三姑娘不如呆在这儿,伺候我用完晚饭再走?” 白卿仰起头,眉目之间满是不可置信:“傅文昭!你别欺人太甚!” 戚常安在旁边忍不住扶额,整个大启,敢叫王爷全名的,除了皇上,也就这位白三姑娘了。 傅文昭也不恼怒,而是弯下腰,在白卿耳边小声道:“三姑娘来青楼的事,白相不知道吧?” 这句话让白卿原本被气愤冲昏的脑袋瞬间清醒,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愣在原地。 傅文昭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离白卿的耳朵更近了些,白卿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三姑娘要是不想我告诉白相,那就照我说的做。” 傅文昭重新坐到椅子上,双手撑在桌上,像被某件事情困扰似的,愁眉不展。 白卿像个等待审判的罪犯,手指绞紧又放松,恨不得用眼刀将面前这个人大卸八块。 良久,傅文昭才重新看着白卿,逆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白卿心头一跳。 狗男人狗是狗,脸确实长得没话说,怪不得贵女们大多倾心于他。 在白卿观察傅文昭的外表时,傅文昭也在做同样的事。 之前被大汉们追赶,白卿脸上出了一层细汗,小巧的鼻尖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汗珠,一双不藏任何心计的双眼像被蒙上一层水雾,恍惚之间让人忍不住怜爱。 傅文昭回过神来,耳朵尖有些发红,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他故作姿态咳了两声。 “第一,日后再见到我要规规矩矩行礼,不可无视,更不可瞪我一眼然后跑开。” “第二,不可在别人面前诋毁我,像‘傅文昭这个狗男人’之类的话更是不要让我听到。” “第三,……” 本来傅文昭第三条还没找好,不过见白卿一副明明不情愿还不得不忍着的样子,心中平白生出些恶趣。 “第三,从今天起,每隔十天差人送我一封信,信的内容要对我表示问好,且要表示出你对我的赞美之情。” 白卿猛地抬头,前两条还能勉强接受,第三条什么鬼,要她一个月对他吹三次彩虹屁,我可去你的吧! 傅文昭向前倾了一点,向来冰冷的脸上难得挂上一抹笑容,语气中满满都是威胁:“三姑娘这是不愿意?” 白卿头上青筋暴起,忍气吞声道:“怎么会呢?我满脸写着高兴王爷难道看不出来吗?” 傅文昭抬了抬下巴,满意道:“那我就放心了。” 不多时,谢无坤也来了,为了接手家中产业,他早就被他爹带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屋内站的是两个姑娘。 他边拍手边打趣道:“少见少见,你什么时候也懂得欣赏美人了?不过你还是不懂怜香惜玉,居然都不叫人家坐下……三姑娘!” 听他惊呼出声,白卿没好气道:“干嘛?”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傅文昭一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 “没事没事,”谢无坤讪讪笑道,动作都僵硬几分,“三姑娘和王爷居然共处一室,实在叫谢某意外。” 白卿脑袋里过一圈,朝中大臣好像并没有姓谢的,那能和傅文昭走到一块儿的,会是什么人? 似乎看穿了白卿的疑惑,谢无坤解释道:“在下家住城北,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 白卿想起来了,这个谢无坤可不是一般人,城北谢氏,那可是承包了京内一大半木材用度的大户人家,就连皇宫的修补重建,都得找他们家要材料。 想到这里,白卿便没有把他和傅文昭一样对立起来,和对待其他人一样道:“谢公子好。” 谢无坤受宠若惊,早就听闻白家三姑娘娇纵任性,他作为傅文昭好友,更是知道个中细节。 他怀疑地看了眼傅文昭,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莫非以前都是他这位好兄弟诓骗他的? 谢无坤拍了拍傅文昭的肩膀,故作不悦道:“王爷,这可就不够意思了,三姑娘明明温柔聪慧,你却总是抹黑人家,幸亏今日得以见面,不然我还得一直误会下去。” 傅文昭一脸莫名其妙,从前是谁一直揪着他问这些事情?又是谁一次又一次地表示等他见到白卿,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礼仪尊卑。 傅文昭把他的手扫下去,顺带还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白卿一听高兴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傅文昭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人们向来善于人云亦云,一人这样说,便有十人百人跟着应和,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希望别人能注意自己罢了,像谢公子这样的人,着实不多了。” 说完,她还得意洋洋地看傅文昭一眼,傅文昭轻哼一声,没说话。 谢无坤别的不知道,他爹的老奸巨猾倒是继承了个彻彻底底,头一次有人这样夸他,全身上下的骨头缝都痒得慌。 “三姑娘谬赞了,谬赞了。” 傅文昭再也听不下去,语气不善地打断道:“不是说听琵琶?我府中还有事,若再不来,我就走了。” 白卿精神一振,快走!我把大门打开请你快点走! 而谢无坤显然不希望这件事发生,他伸手把傅文昭拉回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水仙姑娘还在准备,人家好歹是花魁,为美人等这么些时候,值得。” 傅文昭袖子一甩,冷脸坐下,白卿一脸失望,轻轻捶了两下已经站得发酸的大腿。 谢无坤见了,给白卿拉了张椅子出来,白卿见傅文昭没有反对,开心道:“多谢谢公子。” 好人都让别人做了,傅文昭冷哼一声:“你今天倒格外有善心。” 谢无坤扇了下扇子,脸边两绺头发微微飘动:“在下一直都有,只是王爷一直没发现。” 不多时,醉明楼的丫头们端上了酒菜,摆盘精致香味诱人。 谢无坤眼色极好,把白卿最感兴趣的一道菜放到她面前:“三姑娘快尝尝,醉明楼的厨子,不比相府差。” “多谢。”白卿挠起衣袖,结果筷子都还没拿起来,傅文昭就敲了敲桌子。 “站起来。” 白卿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道菜移远了:“不是,凭什么啊?” 傅文昭凑近了些,眼角稍抬:“你说为什么?” 白卿咬紧牙关,瞪着他的脸,幻想现在上去就是左右各一拳。 她恨恨地别开脸,她就知道,被抓到小辫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在谢无坤戏谑的眼光中,白卿站起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都在表示着她的不满:“请问靖王爷还需要什么?” 傅文昭双手放于膝上,闭上眼捻了下衣服:“给我倒酒。” “是!” 白卿给酒杯翻了个转,在桌上搞得叮叮咚咚,幸好醉明楼的碗筷桌子不是什么便宜货,不然这点东西可不够她造的。 郑妈妈送上来的酒是醉明楼的招牌,说是普通的梅子酒也不尽然,其中还夹杂了一些鲜花的香味,将酒味冲淡了许多,白卿这种一闻到酒就头晕的人居然也没什么反应。 门外传来几个女子说笑的声音,“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随着细碎的铃铛声,进来了一个身姿婀娜,脚步轻盈的女子。 白卿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女子的眼睛。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前所说的水仙姑娘,白卿呼吸一滞,那水仙姑娘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色纱衣,露出些许纤细的臂膀,柔软的腰肢真真是盈盈一握,即使遮住了一半脸庞,依旧能够看得出美人的影子。 白卿不禁看入了神,连自己正在倒酒都忘记了。 傅文昭兴致缺缺,他鲜少与女子接触,醉明楼这种地方也是必要时才来,如果不是谢无坤手上还有他要的消息,恐怕他早就已经拂袖而去。 他按了按眉心,另一只手稍稍移动,却触及一片湿润。 傅文昭睁大眼睛,只见白卿左手扶着的酒杯已经满得漫了出来,酒水流了小半张桌子。 ——而正在倒酒的人,傅文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卿一个女子,居然看醉明楼的新花魁看入了神! ☆、第 9 章 傅文昭“噌”地一下站起来,白卿吓了一大跳,酒壶从手里一滑,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去。 傅文昭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就将酒壶牢牢握在手里。 谢无坤伸脖子朝他们这边看:“怎么了这是?人家水仙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你们可别扫兴。” 傅文昭垂眸:“你看看你倒的什么酒?” 白卿正准备和他理论,见桌上湿了一大片,心虚地移开目光。 水仙作为新花魁,头一遭被这样晾在一旁,角落里站着的小丫头看起来有些担心,面前的人可是大启的靖王爷,可不像在以前那些客人面前那样,从头到尾冷着张脸,有什么不高兴可以随便走人。 幸好,水仙只是放下琵琶,倾身行礼道:“王爷不必生气,不过是一壶酒罢了,月儿,下去叫郑妈妈再送一壶上来。” 被叫到的小丫头松口气:“是。” 见美人马上就要弹琵琶,白卿兴奋地扯扯傅文昭的袖子:“人家水仙姑娘都发话了,你个大男人还怄什么气?快快快,坐下坐下!” 白卿本来只是想欣赏美女,可傅文昭却觉得心里不痛快,花魁有什么好看的?他们练剑耍枪可比这精彩多了! 很快,水仙姑娘弹起了琵琶,白卿虽然不懂琵琶应该怎么欣赏,但从那流畅的声响、舒服的音调可知道,这样的技艺,必定是极好极好的。 一曲完毕,谢无坤率先鼓掌道:“好!” 白卿也站起来,脸上满是惊艳之色:“水仙姑娘!再来一曲!” 整个房间里只有傅文昭格格不入,他脸色略微有点不耐烦,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敲在左手手背上。 有什么好听的,他瞌睡都被勾起来了。 又是一曲过去,白卿更加兴奋,甚至想上去和人家共饮一杯,傅文昭伸手拦下。 “你该回去了。” 白卿像被迎面泼了盆冷水:“为什么?水仙姑娘还没走呢。” 傅文昭又要挟她:“方才三姑娘不是一直想走吗?难道才和我共处这么一会儿,就舍不得离开了?” 白卿一脸嫌弃地拉开距离,谁舍不得离开他?她明明是舍不得美女! 柳儿慢慢挪到白卿身边,悄声劝说道:“姑娘,我们还要去找骆公子,再耽搁就晚了,不然等会儿院子里没人,夫人二姑娘会怀疑的。” 白卿霎时清醒,要是让她娘知道她来这儿还了得?好不容易伺候了老半天让傅文昭封了口,她可不能在这儿跌了跤。 白卿立马放下酒杯:“水仙姑娘,谢公子,王爷,我先失陪了,待下次有缘再会。”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除了傅文昭,谁都可以再会。 等人消失后,谢无坤打扇摇头道:“三姑娘就这么走了,王爷都不去送送?” 傅文昭转过身来:“她是缺胳膊还是少腿?没人送她还走不了了不成?” 水仙姑娘忽然轻轻笑了声,拨弄了一下琵琶弦:“谢公子可不知道,醉明楼的这个‘醉’字可是名副其实,每天数不清的人直着进来,躺着出去,偶尔还有几个站着的,逮着人就亲,好几次我的小丫头都差点被他们轻薄了。” “是么?”谢无坤状似无意地朝傅文昭那儿看了眼,“那水仙姑娘可得多加小心,虽说卖艺不卖身,但这儿的醉鬼除了脐下三寸,就是连律法也不放在眼里了。” 水仙颔首道:“正是。” 傅文昭越听拳头捏得越紧,青筋一条一条爆起,最终快步走向门口:“我出去一下。” 屋内谢无坤和水仙相视一笑,水仙调笑道:“谢公子何时也爱当起月老来了?” “谁爱当这老东西?”谢无坤仰倒在椅子上,眼中满是不羁,“正好无聊,找点事情来玩儿。” 水仙娇嗔道:“那王爷知道可要怪罪你了。” “他可不会怪罪我,”谢无坤抬了抬眉毛,坏笑道,“说不定最后,还得感谢我呢。” 白卿刚出门没几步,就听到几个男人一边放荡地大笑,一边朝这边走来。 柳儿细细听了听,睁大眼睛道:“姑娘,有骆公子的声音!” “我们先藏起来。”白卿把柳儿拉到大红柱子后面,柱子很大,足以遮住她们两个。 “鸿云兄,你和我们哥儿几个也就这些日子快活了,等你和白家二姑娘成婚,到时候嫂子成天管着你,你再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去你的!”骆鸿云推了一把身边人,笑骂道,“她敢管我?我跟你讲,等我成婚以后,规矩照旧,谁不来,谁负责那一次所有人的花销!” “好!” 那群人叫好道:“不愧是鸿云兄,总是这么有气魄!” 其中一人疑惑道:“但是鸿云兄,白二姑娘长得虽不是倾国之姿,却已经是京中贵女的上乘,你干嘛还对人家那么不满?” “嗯?”骆鸿云把那人拉紧了些,指着他鼻子说,“我跟你说,她这种女人——” 骆鸿云停顿了下,重重打了个酒嗝:“就是麻烦!自以为饱读诗书,实实在在没一点风情,就今天,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你,跟个木头似的!要我说嘛,他们家那个表妹可比她有意思多了。” “诶嘿嘿嘿……”那群人走路都走不稳,互相搀扶着,“鸿云兄好眼光!” “这个狗男人!”白卿忍不住骂出声,上午还在她娘面前扮好男人,下午就跑醉明楼来逍遥快活,古代时间管理大师简直非他莫属! “你在干什么?”傅文昭冷不丁地在她身后问道。 白卿抖了下,见背后是他,松口气道:“别说话,我在做正事。” 傅文昭看了眼醉成一团的世家纨绔,问道:“你来醉明楼的目的就是他?” 白念和骆鸿云的事大家都知道,虽还未正式提亲,但大家都知道此事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不然皇上也不会一直打白卿的主意。 白卿的手肘向后捅了他一下:“别说话!” 那群纨绔子弟不知道说了什么,笑成一团,又有一人说道:“嗨,就算二姑娘倾国倾城,但家花哪儿有野花香,而且二姑娘家教甚严,也不能像我们这样玩儿是不是?” 这样玩儿是怎样玩儿?白卿挠了挠脑袋,十分不解。 骆鸿云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觉得五个姑娘还是太少了,下次我们来再多加两个!” “!!!”白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侯府养出来的二公子?言语粗鄙行为猥琐,连普通的耕读人家都比不上! 她终于明白之前伙计说的“大家玩儿累了”是什么意思,搞半天是这群人在多人运动! 一声嗤笑在她头顶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其中的不屑与鄙视确是实打实的。 白卿转头,见傅文昭正在俯视她,眼睛尴尬得不知该往哪儿放,便又转过去,又继续盯着骆鸿云去了。 “不过鸿云兄啊,白二姑娘可是右相之女,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骆鸿云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跟你们讲,别说我相府嫡女,就是郡主公主,我也不放在眼里!” 骆鸿云不知道喝了多少,舌头打不直就算了,居然还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白卿气坏了,肩膀不停起伏,指甲深深掐紧手心,似乎马上就会掐破皮肉。 傅文昭忽然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下,仿佛是在安抚她一般。 “王爷!”柳儿小声呼唤道,可是傅文昭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那些人还以为是哪位和他们臭味相同的公子,伸手就要把他拉过去,一位没那么醉的人瞳孔陡然放大,全身打了个冷战。 “王王王……王爷!” 傅文昭冷声道:“好好说话,别学狗叫。” “王爷来了?哪位王爷?要不要一起来喝……靖王爷!”骆鸿云看清傅文昭的相貌,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退后几步,差点撞上栏杆翻了下去。 几个小子立刻讪讪地分开,满脸通红七倒八歪地站着。 傅文昭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去,最后定格在骆鸿云脸上:“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骆鸿云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没……没什么。” 傅文昭则是越走越近:“别说是相府嫡女,就是郡主公主,我也不放在眼里?” 其余人见形势不对,马上和骆鸿云拉开了距离。 “王……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傅文昭反问道,“还是你认为本王连你们说的几句话都听不清了?” 傅文昭一般自称“我”,可即使如此也让他们胆战心惊,更被说现在他把身份抬出来压人了。 “不……不是,我……” 骆鸿云怎么解释都是错,只得道:“鸿云……鸿云口不择言,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傅文昭冷冷道:“你不是冒犯了我,你是冒犯了郡主公主,还有白二姑娘。” “是是是!鸿云知罪,鸿云知罪,还请王爷宽恕。” 傅文昭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你的话我会一句不落地告诉骆侯和白相,至于后果如何。” 傅文昭提高音量:“那就得你自己承担了,毕竟祸从口出这句话,想必骆公子还没体会过。今日之事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若是日后还有更严重的,就不仅仅是告诉他们的问题了。” “是……是……多谢王爷教诲。”骆鸿云冷汗直冒,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一颗一颗地凝聚,直到滑到下巴,“嗒嗒”滴到地上。 白卿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下去了,傅文昭虽然狗,但应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要说告诉她爹就一定会告诉。 她就不信,要是他白瑞知道骆鸿云这样胡来,还敢把她姐嫁过去。 吓唬完一帮小孩儿之后,傅文昭带着白卿下楼了,刚刚到一楼的楼梯口,就有个身影扑上来。 “公子!” 白卿定睛一看,这不是蜻蜓嘛! 蜻蜓还是有点怯怯的,一双眼睛满是讨好:“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蜻蜓既家世也无钱财,只有……只有这一副还未破过的身子。” 青楼里的姑娘大多言语大胆,蜻蜓虽然被郑妈妈教育过,却仍然很害羞:“若是公子需要,蜻蜓……蜻蜓就……” 白卿咽了下口水,蜻蜓虽然不如水仙,可胜在天真可爱…… 但她又没有某种工具,又没有搞百合的倾向,所以还是算了吧! “她不需要。”白卿还没拒绝,傅文昭先伸手一揽,“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念。” “诶诶诶,”傅文昭直接将白卿拖走,白卿只好挥手道,“蜻蜓姑娘有缘再见!” 蜻蜓眼睁睁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啊呀”一声捂住泛红的脸庞,原来……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啊。 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怪不得郑妈妈总说她没眼力见儿。 ☆、第 10 章 马车在外面候着,再怎么说,傅文昭也帮了她大忙,她还没出多少力就解决了她姐姐的事情。 “今日多谢王爷出手相助,待我回去之后,必为王爷准备好礼物,连同对王爷的赞赏之语一起送去。” 傅文昭靠在马车边:“你今日就是为你姐姐的事情来的?” 白卿点头:“是啊。” 傅文昭若有所思,而后道:“以你的脑子确实只会想到最笨的那种办法。” 白卿不乐意了,怎么傅文昭就那么爱损人呢?她好不容易才对他多了一点好印象,又被他自个儿给作没了。 刚刚蜻蜓的话一直萦绕在傅文昭心里,磨得他不吐不快:“以后和外人要保持距离,不要沾花惹草的。” 说完,还自夸了一把:“我从来只与亲近之人交流,即使是出手相助,也不会索取别人的任何好处。” 白卿腹诽道:拉倒吧你,刚刚谁在醉明楼给她立下三条规矩的? “王爷!”郑妈妈带着人出来,手里还捧了个盒子,“这是您要的菜,已经打包好了,包您回去之后都还是热的!” 傅文昭接过盒子,递给白卿,白卿上下看了两眼:“给我做什么?” 只听傅文昭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刚刚在那儿没让你吃,叫他们给你重新做了份。” “哎哟,”白卿看了看太阳,“没从西边儿出来呀,你今天怎么这么贴心?柳儿快收下。” 傅文昭背过身去,闭上眼睛状似不耐烦道:“给你就给你,哪儿那么多话?” 他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好似警告一般:“信要好好写,不然……你知道的。” 白卿冲他背影翻了个白眼:“是!我一定把王爷的优点按条儿写得规规整整,叫王爷挑不出一丝错处!” 白卿转身上了马车,本来还想好好告个别,看傅文昭这态度,她和鬼告别都让她快活一点! 马车渐行渐远,傅文昭回头看了眼,很快又移开目光。 郑妈妈身为醉明楼的老板,见多识广,早就看出来白卿是女儿身。 她调笑道:“没想到王爷虽然养尊处优,却也和那些个小子似的不懂如何讨女子欢心。” 傅文昭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去讨她们欢心?” 郑妈妈连忙笑着打嘴:“唉,人都老糊涂了,看我这话说得,哪儿用得着您去讨她们欢心啊,该是她们来示好才对。” 傅文昭对这些话题向来没什么兴趣,抬腿便往里面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那个蜻蜓……是个什么情况?” 郑妈妈故作伤心:“那是个苦命孩子,她爹爱赌钱,娘也成天和外面的男人鬼混,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就把她卖到我这儿来了。” 说着说着,泪水就从眼里淌出来,她赶紧用丝绢擦干。 “王爷为何突然问起她?莫非……” 傅文昭伸出手,示意她不要再说:“既然是被她救过的,就不要再做那些生意了,做些洒扫浆洗的活便可,亏了多少钱,上王府要账便可。” “是是是,”郑妈妈赶紧答应道,“王爷心善,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日后王爷必定能得偿所愿,平安快活一辈子!” 蜻蜓看着越走越近的郑妈妈,心里直打鼓,她今天又把事情办砸了,等会儿郑妈妈肯定又要责罚她。 想到这里,她赶紧低下头,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耳光。 谁知,郑妈妈不仅没打她,反而还扶着她的手,一改往常的凶恶态度,笑得跟朵花似的。 “傻姑娘,果然是傻人有傻福,你说是不是?”郑妈妈问身边那个账房。 “是是是。”账房应和道。 见蜻蜓依旧睁着那双大眼睛木讷地盯着她,郑妈妈敛了笑容,点了下她的额头。 “傻姑娘,你今儿算是遇着了贵人,王爷看在她的面子上叫我好好待你,以后你就不用出去了。” “真的?” 蜻蜓眼里闪烁着光彩,从进了醉明楼起,她就没想过有好日子过,只盼能趁着年轻,还有几分姿色,赚够钱,去乡下置点儿地,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 没想到今儿遇着的人,不仅救了她,还让她过上了以前不敢想的生活! “当然是真的,”郑妈妈见她还是这副糊涂样子,不悦道,“以后你可得勤快点儿,要是躲懒,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蜻蜓连忙答应道:“是,日后女儿必尽心尽力伺候好妈妈,讨妈妈欢心。” 谢无坤见傅文昭去了许久才回来,拎着已经空了的酒壶扔向傅文昭。 “怎么去了这么久,人家水仙姑娘今儿可就在这儿待一个时辰,你可别浪费了。” 傅文昭稳稳接住那银白色的酒壶,连里面最后一滴酒水都没漏出来。 “废话少说,最近有什么消息?” 水仙抱着琵琶,一步一步,极轻极柔地走向前,当走到傅文昭面前时,“嗒”地一声,琵琶后面露出一个暗格,暗格里装着一小坨纸。 水仙将纸递给傅文昭:“王爷,都在这儿了。” 傅文昭一目十行快速扫过,看完以后扔到火盆里,亲眼看着它烧成灰。 “苦练骑兵步兵也就罢了,他们怎么还来巫蛊这一套?难道他们真以为靠这就能复兴夏国?” 水仙摇头,姣好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笑:“奴家也不知,但是据说,他们最近新得了一位国师,极善巫蛊。” 谢无坤瘫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刚刚飘起的飞雪:“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别是……” “不可能,”傅文昭斩钉截铁,寒意浸满眼底,“老师……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谢无坤低头长出一口气,抬头劝慰道:“我就随便说说,这不是……十年没音信了吗。” * 回家以后,白卿马上换了衣服,急匆匆往白念院子里赶。 白念正在读诗,见白卿进来道:“怎么了风风火火的?宋嫣那丫头又招惹你了?” 白卿接下小莲端上来的茶,一口气闷到底,喘过气来正色道:“姐,我跟你讲,千万别和骆鸿云成亲,那不是个好东西!” 白念眉头一皱:“你怎么能这样说?再说,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的?他长那么好看!” 白卿握住她的手,把骆鸿云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给她一点点磨碎了分析出来,白念越听下唇咬得越紧。 “会不会是你一天到晚都坐在屋子里,想得太多了?” 白卿心里一横,直接道:“我今天去醉明楼了。” “啊?”白念捂住嘴,赶紧去窗外看有没有外人,她叫小莲关上门窗,压低声音道。 “你去醉明楼做什么?爹发现了可是要挨打的,而且,你出去玩儿又不叫我。” “我哪儿是出去玩,我分明是去盯那骆鸿云了!”白卿甩开她的手,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场景。 听到最后,白念脸色已经铁青了,白卿狠狠心,最后给她下剂猛药。 “你看看兴平侯,人人都说他年轻时风流俊俏,可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满脸皱子膀大腰圆,骆鸿云的作风可和他一模一样,你希望老了以后面对一个这样的人吗?” 果然,一听这话,白念跳起来惊慌道:“我不要!就算是老了,那也得……那也得和张书生差不多才行啊!” 白卿记得那个张书生,是个有名的老帅哥,靠卖字卖画为生,不少寡妇还时不时在铺子上跟人家眉来眼去。 “就是!”白卿添油加醋道,“而且兴平候现在头发也没两根了,要是骆鸿云也像他那样,你以后就有个秃子夫君了!” 白念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不要!我要去找娘,求她别把我嫁给骆二公子!” “等等等等,回来。”白卿把她拉回来,一脸得意道,“放心吧,事情已经办成了。” 白念焦急得跟地烫脚似的:“怎么就办成了,我还什么都没去说呢!” 除了被傅文昭抓到小辫子,白卿什么都给她姐讲了,白念解脱似的拍拍胸口。 “幸好幸好,靖王爷真是个好人,改日你一定要替我好好谢他!” 白卿心里泪流满面,为了白念的事,她付出得可不少啊。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在白念面前提一个字,他们都是她来之不易的亲人,就算是拼尽全力,她也要好好保护他们。 “哐当”一声,妆奁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小莲走到那边,看到地上的东西立马训斥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又把二姑娘的首饰摔碎了。” “什么东西碎了?” 白念拈起一块儿碎片,对白卿说道:“这是及笄的时候外祖母送我的生辰礼,是一对儿,单独剩下一个,不好戴出去。” 白卿从小莲的话捕捉到了关键词:“怎么说‘又’?之前还弄坏过什么东西?” 小莲知道白卿脾气火爆,对待下人都很严格,便不顾白念的暗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之前一直在外面干活,之前的丫头到夫人那里伺候了,就把她叫了进来,可是她实在太不小心了,才一个月,就弄坏我们姑娘好多东西。” “先是一对翡翠耳环,然后又是玉钗,还烧坏过姑娘两件衣服,每次姑娘要惩治她,又被她求得心软,可下次做事又是照样犯。” “抬起头来,”白卿坐到凳子上,“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丫鬟吓得眼睛四处乱瞟:“奴婢……奴婢叫兰儿。” “兰儿……”白卿喝口茶,不轻不重地放到桌子上,“你可知你弄坏的这些东西值多少银子?” 兰儿抖了一下:“奴婢,奴婢不知。” “算了算了,”白念劝道,“叫她小心点儿就是,何必呢?” “你不懂,”白卿道,“今儿一件,明儿一件,这一年下来,你屋里不知要多出多少花销,而且就算不罚她,她也不应该在里面做事了。” 白卿最终是被白念盯得无可奈何,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打板子就不用了,还是回外面做事吧,小莲,去把外面的丫头叫进来,我挑个机灵的。” 屋内又香又暖和,白卿忙着吃递上来的糕点,自然也没注意到兰儿出去时,怨毒而饱含恨意的目光。 ☆、第 11 章 转眼间马上就要过年了,皇上在宫中设宴,邀请文武百官携其家眷到宫中参加。 按道理说宋嫣本不该去,奈何她娘软磨硬泡,先是在江氏面前诉苦,又去白瑞那儿请求,所以最后还是带上了她。 白卿坐在妆奁前描眉,柳儿拿出一件海棠红的外衫:“今日姑娘可要打扮得好看些,听说那边儿院子里那个早就采买好了东西,就等今天出风头呢。” “放心吧,”白卿在花钿上呵口气,轻轻一拍贴在眉心,“她硬件跟不上,采买再多有什么用?” “什么硬件软件的,”柳儿挂上外衫,小跑着过来,“姑娘快把梳子给我,我给您梳一个京中新出来的花样。” “拿去吧。”白卿把梳子递给她,自己慢慢在眼皮和两腮上扫腮红。 再怎么也是宫宴,她要是打扮得太寒碜了给相府丢脸,而且这具身体以前积怨颇多,估计还有好多贵女等着暗戳戳找她麻烦呢。 很快就到了出门的时间,白卿发现宋嫣今天只穿了月白色上衣,藕色裙子,不但不招摇,反而有些过于素净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其中玄机,虽然宋嫣穿着简单,但布料裁剪皆为上品,就连脸上的妆容,也是现代所说的心机绿茶妆,乍看上去十分动人。 马车上,白念喜滋滋地说:“你说宋嫣那丫头是不是转性了?瞧她那谨小慎微的样儿,终于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了。” 白卿吃了颗果子,吐出褐色硬核后道:“今天我们是去做什么?” 白念很快回答道:“去参加皇上的宫宴啊。” “既是宫宴,哪儿有不认真对待的道理,所有贵女必定是盛装出席,唯恐自己落了下风。” 白念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当所有人眼花缭乱之时,突然冒出个模样清丽的人,其他人必会被她吸引走目光。” 白卿鼓掌道:“这就是了。”在她的多日熏陶下,白念终于不像以前那般思考简单了。 白念愤愤地甩了下绣工精致的帕子:“她们母女俩,就是诡计多端!” 到了宫门口,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在宫女太监们的带路下,她们先去了太后那儿。 宋嫣假心假意地凑上前来:“二位姐姐今日真是艳色绝世,妹妹自愧不如。” 白念轻哼一声,没回答她的话。 白卿正了下簪子,嘴角挑着笑容道:“哟,今儿是怎么了?这么有自知之明?宋妹妹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宋嫣本是想刺她一句,不想却被她刺了回到,不甘地走到后面,暗暗跺了下脚。 太后宫里早已有无数夫人贵女,还有几位风姿绝佳的世家公子。 刚刚打开门,众人全部看向了这边,如白卿所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宋嫣。 虚荣心得到满足,宋嫣忍不住挺了挺背脊。 相府嫡女又如何?衣衫漂亮又如何?你们还不是被我给比下去了! “白夫人来了?快请坐,卿丫头,快来我身边瞧瞧。” 太后已经五十八了,精神却很好,各色补品滋养着,看上去像刚过四十。 白卿低头笑了下,走过去道:“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得灿烂许多,眼角的纹路深了些:“快起来,果然,姑娘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江氏闻言站了起来,谦虚道:“太后可不要夸她,等回去以后这丫头野起来,我又管不了了。” 太后佯作不满,反驳道:“她这个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成天闷在屋子里,可别把人憋坏了。” 她牵起白卿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道:“听说京郊最近又多了许多好玩儿的地方,改日等你有空,叫文昭那孩子带着你去瞧瞧,要是看上了什么就叫他给你买,别不好意思。” 她也懂得白瑞为她儿子的皇位做了多大贡献,更知道他在其中起到的巩固作用有多大,若是有了更深的联系,以后皇上的路也好走些。 江氏听了这话虽然高兴,却又不知白瑞对靖王爷是何态度,只得站在一边陪笑,并不应和。 太后往下扫了眼,有位夫人立刻站出来打趣道:“太后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卿丫头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吧?白夫人,也是时候了。” 江氏心里是一万个满意,但也只能道:“我和相爷都希望她再多陪我们几年,相爷常说呢,‘家里有个女儿已经定了,另一个就等些时候吧’。” 那位夫人见没得到太后想要的结果,讪讪退后道:“原来是这样……” 宋嫣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捏紧了裙子,凭什么?只要是白卿在的地方,不管她表现得有多好,其他人立马上去奉承她,她却只能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大家忽略她! 就连靖王爷……她一直倾心的靖王爷,都要被太后撮合来和白卿在一起! 待了段时间之后,太后道:“孩子们都出去玩儿吧,我们这些老东西说的话你们又不感兴趣,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极好,你们去那儿吧。” 众贵女求之不得,起身道:“是。” 白卿和白念兴致缺缺,白卿是不想和她们玩儿,白念则是因为冷——她今天为了好看,又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衣裳。 跟着她们的小太监极有眼色:“二位姑娘是不是累了,太后早已准备好休息的房间,若是两位姑娘想去,就随我来。” 白卿拉紧了斗篷:“那你带路吧。” 正准备走时,一个人声音尖细道:“这不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吗?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儿啊?” 小太监,见了来人,忙跪下道:“安阳公主。” 刚刚想离得远点儿,没想到就来了个死对头。 白卿暖了暖微凉的脸庞:“我和姐姐都有些累了,倒是公主您,鞋子都湿了,还来关心我们,实在是让人感动。” 安阳公主往斗篷里缩了缩脚,被人看到不体面的样子让她十分不悦,她环顾四周,发现了站在一株梅花下的宋嫣,连忙向她招手。 “嫣儿,过来!” 宋嫣和安阳公主是塑料姐妹情,两人纯粹是因为都讨厌白卿才有了名义上的友谊。 宋嫣一看就知道安阳要找白卿的麻烦,提着裙角小跑过来:“请公主安。” 安阳公主扶着她的手臂:“我们俩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哎呀——” 白卿直觉不妙,安阳叫这么大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站在这儿似的,没过一会儿,她们身边就围了好些人。 一位公子道:“公主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不曾?” 安阳连忙笑道:“没有,刚刚是我失态了。” 那位公子还没想好回什么话,她又接着道:“不过是今日宫宴,看到贵女们都精心打扮,乍见到嫣儿有些惊奇罢了。” 白卿想扒开她的眼皮叫她好好看看,宋嫣这叫没精心打扮?她这个妆没画一个时辰她就不姓白! 这时一位贵女酸溜溜地说道:“三姑娘头上这对钗子可真好看,还有身上这件斗篷,这种布料京城里好像只有十匹吧?” 安阳向那个贵女投去赞赏的目光,又对着白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姑娘,嫣儿怎么说也是你妹妹,恕我多嘴,你怎么能让她穿这么素净就出来呢?这面子上,也过不去呀。” 一些搅混水的很快就冒出来了,站着不嫌腰疼说:“对呀,即使是远房亲戚在我家住,我也会拿出些首饰给她戴的,这还是亲表妹呢。” “我说句公道话,虽然宋姑娘无金簪华服,但她本身的美貌却是掩盖不了的,就是三姑娘……” 白卿对说话的男人来了个死亡凝视,那男人意识到自己理中客当过了头,赶紧闭了嘴。 众所周知,白卿不会放过任何给她难堪的人,他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不过,被打断后的话似乎更有说服力,好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依稀可以听到“薄待”、“性情暴躁”等词语。 “啪”的一声,白卿将之前折的一支梅花扔到地上。 “你们可真是好善良,好有同情心啊。”白卿冷笑着讽刺道,“大家都知道,宋嫣和她母亲常年住在我们家,我们专门腾了院子出来给她们住,每日我们吃什么,便给她们送去什么,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白卿看向刚刚说话的贵女:“你有注意过城边破庙里住的人吗?” 那位贵女被点到名,硬着头皮道:“都说是破庙,怎么还会住人?” “呵,”白卿轻笑一声,“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破庙里住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乞丐,他们白天出去乞讨些发馊的食物,晚上就缩在草堆里取暖。” 她盯着那人,忽然明白似的道:“对啊,你当然说破庙里没住人,因为对于你来说,他们根本不能算是人。” 那贵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这……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白卿从他们脸上扫过去:“就在前几日,我就我的丫头当了我三分之一的首饰,去买了厚实的被子和衣服给他们,还送了好些食物过去。” “你说,是分首饰给姐妹有意义,还是去帮助那些穷苦的百姓有意义?” 那贵女看了看周围的人,见他们目光里或多或少地带了些谴责,气愤地把脸别到一边,牙齿磨得“咯咯”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你。”白卿又看向那位理中客,“圣人都说,与人相处,应该注重的是人的内在而非外表,可你张口闭口就是人的美貌,就你这悟性……” 白卿嗤笑一声:“怪不得这么多年都考不中。” 对于他们男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读书,白卿这话相当于当着众人迎面抽了他一耳光。 理中客甩了下袖子,老半天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偏偏地上有块小石子,他一个不注意,踩到上面结结实实地滑到地上。 见他的样子,大家笑成一团,好些人心里庆幸,幸亏刚刚他们没想不通去和白卿杠,不然现在丢脸的就是他们了。 “卿姐姐,卿姐姐在哪儿啊?不是说才来不久吗?” 白念一听,马上喊道:“陈小公子,我们在这里!” 陈敬思一听,马上从人群里钻进来,眼睛盯着白卿不放:“卿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白卿扶额,陈敬思是安国公的小儿子,家中备受宠爱,从小跟在原主后面跑,是她最衷心的狗腿子。 陈敬思见白卿久久不说话,忍不住红了脸:“卿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理中客刚刚丢了脸,正想找回场子,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你卿姐姐刚刚才说看人应该看内在,不然活该科举不中!” 陈敬思白他一眼,然后对白卿讨好道:“卿姐姐说得真对,就我这种只看外表的,活该考不上!” 理中客又吃了瘪,嘴里咕哝几句,退到人群最边缘,尽力缩小存在感。 白卿在他额头上弹了下:“你不陪着你娘,跑来这儿做什么?” 陈敬思像条小狗似的闪着眼睛:“这不是好久没见到姐姐你,等不及嘛。” 他看了看四周,高兴道:“哎呀,宋姐姐也在啊。” 终于又有人注意到她,宋嫣上前道:“是啊,陈小公子,我也很想见你……” “诶——这个玉簪,”陈敬思凑得近了些,“好熟悉啊,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宋嫣退了一步,一看就心里有鬼:“不……不值钱的东西,陈小公子怎么可能见过。” “就是见过!”陈敬思肯定道,“我早就看中了这根簪子,想买了送给卿姐姐,等到夏天卿姐姐穿那件青色纱衣,戴起来一定很好看。” 他又讨好地冲白卿笑了下:“可实在太贵了,要一百五十两呢,我就打算攒好钱再买,可是等我凑够钱再去的时候老板说已经被买走了。” “看,这里还有划痕呢,老板说了,要不是这划痕,他还要卖得贵些。” 空气一时回归静默,气氛冷得堪比早已结冰的湖面。 “你听到了吗?”白卿问白念。 白念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卿腮帮一鼓,差点没忍住:“打脸的声音。” ☆、第 12 章 很快就到了晚上,先是皇上皇后表示了一番对各位大臣的感谢,以及希望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然后才开始上菜吃饭。 这种场合大家为了显示体面,一般不会多吃,白卿只每样菜尝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一转头,她看到白念直瞪瞪地盯着某个方向,她顺着看过去,正是六皇子夙礼,他旁边坐的应该就是那位不常露面的褚侧妃。 夙礼察觉到视线,抬头恰好撞进白卿的眼睛,他笑了下,遥敬一杯,而后又为身边的侧妃布菜。 白念满脸艳羡感叹:“六皇子真是一位极体贴的夫君,褚侧妃真是好福气。” 白卿又看向另一边的宋嫣,却见宋嫣的眼睛也粘着夙礼不放,她见夙礼敬了白卿一杯,便讨好地问道:“三姐姐,那个人是谁啊?” 白卿扫她一眼,并不想多说话,奈何宋嫣一副“你不说我就一直缠着你”的架势,只好简单回答道。 “夏国六皇子,旁边是他的侧妃。” 言外之意,你就不要想着打人家主意了。 宋嫣缠着白卿问道:“为什么不是王妃来?莫非他还没有王妃?” “嫣儿,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江氏应付完一帮夫人走过来,“那是夏国六皇子,我们虽说不对人家有偏见,却也得明白,如今的形势,万万不可和他们有过多牵扯。” 宋嫣嘴巴一撇:“知道了舅母。” 她答应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什么不和他们过多牵扯,分明是不想她攀上这些优秀的男子,刚刚他还和白卿敬酒呢,舅母怎么不去说白卿? 宋嫣眼珠一转,起身道:“我出去醒醒神,很快就回来。” 遣去了丫头没多久,安阳公主就过来了,她打了个哈切懒洋洋道:“正困着呢,叫我来做什么?” 宋嫣连忙请安阳坐下,贴在她身边问道:“那位六皇子……是不是还没有王妃?” 安阳公主抹去眼角流出的水珠,一眼就把人看穿似的:“怎么,觉得他风流倜傥,惦记上了?” 宋嫣娇嗔一声,甩掉安阳的手:“公主惯会说笑,我就是随便问问。” 安阳公主心生一计,谁都知道离六皇子越远越好,可宋嫣这个草包什么都不懂,见人家长得好看,又有个皇子的名头,便想去攀高枝。 那她就成全她,宋嫣是白卿的表妹,还住在相府,到时候若真出了事,那就有热闹可看了。 安阳公主立刻堆上笑脸:“我说笑的,你就别生我气了。六皇子只有一位褚侧妃,其余的位置都还空闲着呢。” 她生怕宋嫣对夙礼没好印象,添油加醋道:“六皇子虽不是大启的六皇子,但在夏国也是有一定名望的,将来必定会回去继承王位。” 这么一说,宋嫣果然信了:“你说的……是真的?” 安阳握着她的手:“那是自然,我可是公主,什么事我不知道?我说句真心话,你相貌出众,又是当今右相的亲外甥女,当个王妃有什么不妥?” 有几个宫女太监提着灯笼在往这边走,安阳压低声音道:“你可得抓紧机会,有好多贵女跟我打听过呢,我都没跟她们说得这么详细过。” 宋嫣一听,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酸涩:“多谢公主,您……您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安阳挥挥手,毫不在意道:“这么见外做什么,你可是我的好姐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宋嫣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叹口气道:“可是白卿她什么都要和我抢,每次死乞白赖和靖王爷捆在一起不说,刚刚六皇子还和她敬酒了!” 白卿之前被绑架的事大家都知道,安阳也明白夙礼只是在表示歉意,便没把话放在心上。 “放心,她今天害我丢了脸,我早就准备好收拾她了。”想到白天的情景,安阳的脸上浮现几丝怨恨,但一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她心里就畅快多了。 “安阳,你要收拾谁?”从角落里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宋嫣一听声音就知道那人是谁。 她惊喜道:“靖王爷!” 傅文昭眼底无波地点点头:“宋姑娘好。” 紧接着,他又质问道:“安阳,皇上不是才说过要宽厚待人,你这么快就把你父皇的话抛之脑后了?” 靖王爷不言苟笑,每次见到他们这些晚辈都是冷冷的,皇子公主们就没一个不怕他,安阳对他很是敬畏。 她断断续续道:“我……我宫里有个不知好歹的宫女,说等着……等着回去收拾” 不知怎的,傅文昭想到之前白卿在醉明楼救人的事情。 他快步向前走,将宋嫣安阳两人抛在身后:“宫女也是人,安阳你也不要太过任性了。” 安阳对着他的背影恭敬道:“是,谢皇叔教诲。” ☆、第 13 章 “卿姐姐,等过完年以后你来我家玩好不好?我叫我娘给你准备最好的客房,你就来玩儿几天好不好?” 陈敬思扭着白卿不放手,大有白卿不答应马上就哭出来的架势。 白卿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陈敬思虽然小模样长得挺标志,奈何她不吃这种类型,心里没多大感触。 江氏见白卿不乐意的样子,好声好气道:“敬思,等过完年卿丫头还有事情,要不到时候你到我们那儿玩儿?反正家又隔得不远,一来一回也不碍事。” 陈敬思只好作罢,重新在白卿面前献殷勤:“来,卿姐姐,我发现一样特别好吃的点心,我再给你拿一盘来。” 陈敬思刚刚转身,恰好撞到一位倒酒的宫女,宫女脚下踩到裙子,酒壶脱手而出,眼看就要砸到白卿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接住了酒壶,但从壶嘴里漏出的酒已经收不回去,尽数泼到了白卿的衣裙上。 白念唉呀一声,赶紧拿手帕替白卿擦拭,一边擦一边道:“既是到这里伺候,怎么连个酒壶都拿不稳,你是归哪个姑姑管教的?” 宫女瑟瑟发抖,听了白念的话“扑通”一声跪下:“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 白卿看那紫红色的酒水,深知这件衣服算是报废了,可是看那宫女身上衣着单薄,像是浆洗了很多遍,袖口都快磨坏了,她叹口气道:“起来吧。” 宫女战战兢兢,不敢站起来。 傅文昭把酒壶放在桌上,顺手用白卿的帕子擦了擦手,白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三姑娘又不会吃了你,站起来说话。” 宫女小心翼翼起身,每一个眼神都透露着恐惧,她听说过,这位三姑娘从来不会轻饶他们这些做错事的人,她今天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做了这种事,三姑娘一定会打她几十大棍,然后把她撵出宫去。 可是如果她不做,等回去公主也同样饶不了她。 “怎么了?围成一团,是有什么热闹看吗?” 皇后施施然走过来,见气氛不对劲,敛去了笑容,拔高声音道:“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事?快站出来!” 此话一出,宫女又瑟缩了一下,皇后一下就注意到她:“你做了什么?” “没事,”白卿拉着皇后的手臂道,“就是衣服弄脏了而已,我回去换一身就是。” 皇后本来就是向着白卿说话,见她没有追究的意思,便放柔了语气:“既然你不计较,那这事儿就算了,你下去吧。” 宫女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皇后摸了摸湿润的裙子,提议道:“这儿离安阳公主的寝殿近,你要不要去她宫里换一身?” 白卿本想拒绝,但皇后已经招来了宫女,她也不好推辞,于是就跟着走了。 幸好,一路上回来都没碰到安阳本人,她宫里的宫女送上了一声杏白色的衣服。 接着烛光,白卿看清后皱了下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她多虑了,总觉得这件事情是安阳那家伙蓄意而为。 白卿取下两根簪子,她今天头上的饰物配她穿来的衣服还好,如果穿这件,难免显得头重脚轻。 “你去找个盒子来给我装着,等会儿我带回去。” 过了小半天,她脸上的妆容早就掉得差不多,白卿又重新化了和她现在的状态相符合的妆。 宫女拿着盒子回来,白卿恰好转身,“啪嗒”一声,盒子掉到地上,宫女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白卿把簪子放到里面,顺便问了句:“怎么,太好看了,手都不稳了?” 那宫女虽然是安阳宫里的,却鬼使神差地说不出反对的话,愣愣地点了点头。 白卿噗嗤笑了声,带着柳儿出去了。 刚刚走出去,就看到游廊下有个宫女搓着手臂,哆哆嗦嗦地往后面走。 “你过来。” 白卿认出那是倒酒在她身上的宫女,本来她就有所怀疑,一看到她在安阳宫里她就基本上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宫女转头一看,正见白卿站在树底下盯着她,她背后发凉,拔腿就想走。 但是她穿得少,又没吃晚饭,怎么比得上在相府里养得极好的柳儿,不过几步路就被追上了。 白卿拂了下额前的碎发:“今日之事,是安阳叫你做的?” “不……不是,奴婢只是不小心……” 柳儿押着她的手骤然发力:“说实话!” 宫女痛得五官皱成一团,一下惨叫出声。 白卿柳儿对视一眼,柳儿慢慢放开手,她力气是要大一些,但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白卿不顾宫女近乎没有的反抗,伸手扒开了一小块儿衣服。 就在她的右肩,一块白色的纱布浸染了点点鲜血。 白卿帮她把衣服合上:“安阳打的?” 宫女点点头,马上又飞快的摇头,动作太剧烈,不小心又牵扯道伤口,她小小地“嘶”了一声。 “得了吧,你是安阳宫里的人,除了她,谁有资格惩治你?”白卿抱臂说道。 宫女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是奴婢做错了事,奴婢该打。” “行了行了,”白卿也懒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将手中的盒子丢给她,“看样子安阳待你也不怎么样,拿去换了银子养伤吧,小心手废了,到时候日子更难熬了。” 宫女久久不能回神,等反应过来白卿她们已经不见了,她赶紧跪下,朝白卿离开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三姑娘大恩!谢三姑娘!” 白卿重新回到宴厅,安阳公主坐在角落里冷笑,那件杏白色衣服既不是现下京内流行的款式,也没有精致的刺绣,白卿穿上必定是寡淡无味,而且,那衣服还被她做了手脚。 她挑眼望过去,白卿要是在这么一大片人面前丢了脸,怕是从此以后都没脸出门了。 傅文昭正被皇后拉着和江氏攀谈,他不欲插话,但皇后不断挑起话头,他只能时不时答应两声。 “娘,我回来了。” 江氏高兴地转过头,她刚刚和靖王爷待了这么久,看他是越看越满意,简直就是她心目中女婿的不二人选。 所以,尽管知道两人不和,还是存了些侥幸的心思。 俗话说得好,万一呢? 她牵起白卿的手,正准备叫她的名字,却被一张笑脸迎面冲击到了。 白卿的头上简单了许多,不似刚刚一般繁重,一张白皙的脸略施粉黛,目似明星,唇上点了些胭脂,不浓艳,反倒让她多了几分俏皮可爱。 不止是江氏在看她,整个宴厅里的人都在看她,偶尔有人称赞出声。 “三姑娘果然品味不俗,褪去表面的繁荣,留下来的才是最好的东西。” 不知哪个姑娘又羡慕又酸溜溜道:“别说你那些文绉绉的话,那件衣服,也就她穿着才好看。” 陈敬思听了,大声道:“你们说什么呢!明明卿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皇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卿儿果然天生丽质,来,快陪我们说说话。” 安阳左顾右盼,观察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让她气愤的是,他们居然每个人都表示出了或多或少的赞赏,就连那些贵女嫉妒的眼神,都夹杂着一抹艳羡。 身边的贴身侍女发现主子的不悦,赶紧端上一杯茶水:“公主消消气,重头戏还在后头,不急于一时,而且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注意她,靖王爷可是瞧都没瞧她一眼呢。” 安阳悄悄打量了几眼傅文昭,果然,他耷拉着眼皮,并没有想和白卿搭话的意思。 “就白卿那个小贱人也配和皇叔站到一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她信心十足地对侍女道,“你等着吧,等会儿皇叔一定会对她不耐烦,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下她一个人!” 傅文昭确实没看白卿,他注意的是一直盯着白卿不放的褚侧妃,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是敌意也不全对,更像是看着一样又爱又恨的宝贝。 他正想问白卿是不是和褚侧妃有什么过节,却看到她衣领和袖子上的线在一条一条慢慢地崩开。 傅文昭可以预见,再过不了多久,整件衣服就会四处脱落,白卿将在众目睽睽之下以里衣示人。 他迅速脱下外袍,在皇后不解的目光中披到了白卿身上。 白卿:“!!!” “三姑娘刚刚跟我说冷,似乎还受了点风寒,不如先回去吧。” 白卿目瞪口呆,脚使劲蹬着地面不肯被傅文昭拖走:“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冷,还有,我娘和我姐姐还没说要回去呢!” “不,你冷。”傅文昭不由分说,将白卿拖到身前,“若是现在不走,我就把那件事告诉白相。” 白卿气得全身发抖:“你!” 傅文昭一副“我随便你”的样子,静静等待白卿的选择。 白卿的手捏了又松,换上得体的笑容道:“皇后娘娘,卿儿身体不适,先告退了,望娘娘不要责怪。” 皇后眼睛眨了眨,傅文昭刚刚的举动太过惊人,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那……那你就先回去吧,等会儿我让你娘给你带些药材回去。” “谢皇后娘娘。” 白卿斜了傅文昭一眼,甩了下他的外袍快步离开了,傅文昭紧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 两人带走了无数贵女的心,陈敬思痛号:“卿姐姐为什么要穿靖王爷的衣服啊!” 好半天,宴厅才再次恢复了热闹,只有安阳公主那里是一片冰霜,想去搭话的贵女全都迟疑了一会儿,转向去了其他小圈子里。 侍女头上冷汗直冒,见安阳仿佛想把白卿碎尸万段的眼神,心想今晚回去寝殿里必不太平。 踏上马车之前,白卿用话刺道:“我还不知道,原来王爷有专门扰人兴致的爱好,我算是见识到了。” 傅文昭靠在马车边:“你不知道的多的是,以后再慢慢见识吧。” 天上慢慢飘下白雪,白卿抬头一望,恰好有一朵掉到了她的鼻子上,傅文昭伸手替她弄了下来。 “天都下雪了,不借把伞给我用用?” 白卿捂着下半张脸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声音嗡嗡道:“就一点儿雪还能把你怎么着?” 她看到傅文昭那张脸就来气,索性钻进马车里,吩咐道:“走了!” 傅文昭看着马车愈行愈远,拈了下已经化成水的雪花:“忘恩负义。” ☆、第 14 章 马车在街上咕噜咕噜响,白卿换坐姿时踩到了那件不符合她身量的衣服,她眉头蹙起,几下就把傅文昭的外袍脱下来。 “我去!怎么忘记把衣服还他了?话说回来他莫名其妙往我身上加衣服干什么?” 柳儿摇摇头,毕竟她家姑娘和王爷的恩怨多得数不清,实在难以有其他的猜想。 “我也不知道……姑娘!” 白卿把傅文昭的外袍团成一团,扔到一边:“怎么了?” 柳儿扒拉上破了个大洞的衣服:“这是……” 白卿不经意地一瞧,脸色立马变了,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有了相同的猜测:“是安阳!” “是安阳公主!” 白卿轻轻一扯,松松垮垮的袖子直接掉了下来,她眼底漆黑,隐隐有怒火燃烧,直接把那截袖子“刺啦刺啦”嘶成了两半。 她一把将那块破布丢到地上:“我就说她没事儿叫个宫女往我身上泼酒作什么,原来是留了这手!” 柳儿心里一阵后怕,要是刚刚靖王爷没有及时带姑娘走,只怕现在姑娘已经在所有人面前出尽了丑,以后是再也不能挽回面子了的。 不多时,白卿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部崩开,四分五裂,连挂在身上都勉强。 柳儿又抖开傅文昭的衣服:“姑娘,夜里天凉,还是先将就着穿上吧。” 白卿无奈地瞧了一眼,认命地伸出手,任柳儿把不合身的衣服套上。 傅文昭虽然成天舞刀弄枪的,品味却不错,每次见他都收拾得让人赏心悦目,靠近后总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连衣服上也沾得有些。 白卿缓缓吐出一口气,摩挲着那件处处透露着精致的外衫,心想傅文昭也不是那么招人讨厌嘛。 马车停在了聚缘斋,柳儿跳下去对白卿道:“外面冷,姑娘就在上面的等着吧。” 白卿掀开一条车帘缝,刺骨的冷风使劲儿朝里面钻,白卿裹紧了衣服,叮嘱道:“早去早回。” 等了没多久,白卿就听见一阵争论声。 “怎么可能?我荷包揣得好好的,一定是有人偷走了!” “姑娘,你钱是不是被偷走了我们不管,你总得把账结了啊,我们也要吃饭的。” “可是,可是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那女子似乎觉得很过意不去,抽抽噎噎地说道。 “那这样吧,你在我们这儿记个账,到时候再还回来总行了吧?” 女子迟疑几刻,然后小声道:“好……” 白卿又掀开帘子,发现居然是熟人:“蜻蜓姑娘。” 蜻蜓正打算在赊账的数目上按手印,听见有人叫她,抬起头来,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 马夫耸了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们家姑娘跟你说话呢,站过来!” 蜻蜓脖子缩了缩,往马车那边慢慢挪动脚步,等到了马车底下,才看见叫她那个女子的容颜。 蜻蜓有些羡慕,能坐这么好的马车,一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不过这样的人怎么会认识她? 白卿歪了下脑袋:“怎么,不认识我了?” 蜻蜓有些疑惑,努力睁大眼睛,看上去想从白卿脸上盯出朵花儿来。 忽然,面前女子的容颜和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个人重叠起来,蜻蜓不可置信道:“公……公子!” 白卿做了个“嘘”的手势,看了眼扒着门框往外偷瞄的小二,问道:“钱被偷了?” 蜻蜓还沉浸在白卿居然是女子的震惊中,直到马夫提醒她才缓过神来:“是……是的,我来帮姑娘们的丫头跑腿,没想到……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白卿想了想:“你没钱垫这个窟窿吧?要是回去告诉姑娘们,郑妈妈会不会骂你?” 蜻蜓沉默了,白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她眼睛略过那些探头探脑的人群,忽然锁定一个贼眉鼠眼、时不时往她们这儿瞥一眼的矮小男人。 白卿大力拍了下马车:“小五!抓住那个蓝衣服的人!” 那人浑身一抖,推开旁边的人拔腿就跑,一溜烟儿就跑出去老远。 小五往地上啐了口:“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逃,给老子站住!” 蜻蜓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们,白卿宽慰道:“放心,小五腿脚快,肯定能追上的。” 果然,不出一会儿,小五就把那男人按在地上,从他的衣服里扒拉出一个浅绿色的荷包。 小五一手拎人一手把荷包递给白卿:“三姑娘。” 白卿问道:“是不是这个?” 蜻蜓欣喜地点头:“就是!多谢姑娘!” 白卿把里面的碎银子倒出来,掂量一下后道:“这怕是一点儿结余都没有吧。” 蜻蜓窘迫道:“这本身就是该我跑腿的事情,哪儿能求结不结余的。” 这时,柳儿已经提着食盒回来了,白卿把钱和荷包交给蜻蜓:“你先去把账结了,这儿离醉明楼挺远,我们送你回去。” 蜻蜓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连连感谢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马车里比外面温暖许多,蜻蜓舒服得起鸡皮疙瘩,她几天前有幸跟着位姑娘坐马车出去,当时她就觉得轻松又舒适,结果现在一坐白卿的马车,顿时觉得那位姑娘也不算得是在享受了。 柳儿见蜻蜓小心翼翼地盯着脚尖,笑着道:“这是我们家三姑娘,是当今右相的女儿。” 蜻蜓一个大喘气,她的大恩人居然是相府嫡女!天啊,她居然能有这样的福气,坐一坐这般贵女的马车! 想到这里,蜻蜓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白卿勾了下蜻蜓的鼻尖,窝在衣服里笑着道:“别觉得不好意思,大家都是人,没什么高低贵贱的。” 蜻蜓眼睛一酸,她见识过那些带着人来醉明楼闹事的妇人,指着人鼻子张口闭口骂贱人,仿佛她们身来就是低人一等似的。 那些来的客人也不把她们当人,多拿些银子给郑妈妈,再痛再恶心的活儿都得做。 白卿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蜻蜓低着头道:“托姑娘和贵人的福,现在我就在后边儿做些杂活,不用去做皮肉生意了。” 白卿摸了把那单薄的肩膀:“那挺好,不过你应该也没什么银子赚吧?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瘦了些。” 蜻蜓飞快地摇头:“不是的姑娘,能像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每天都能有稀粥和咸菜吃,要是运气好,碰上没卖完又不新鲜的肉,还能沾点儿荤腥!” 白卿看了眼柳儿,柳儿缓缓眨了下眼,扁了扁嘴。 他们相府向来厚待下人,就是普通的粗使丫头,每两三天都能吃上一顿满足的肉,而柳儿作为白卿的贴身丫鬟,更是过得比有些小姐还风光。 白卿使了个颜色,柳儿立刻从荷包里抖出些银子,放到蜻蜓的手里。 她不顾蜻蜓推辞,包住她的手道:“拿着这些钱,去牛角巷的铺子里报我的名字,做两身暖和的衣服,剩下的没事儿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这……”蜻蜓求救般看向柳儿,柳儿把她的手放到胸口上:“我们姑娘给的,你就安心收着,不用过意不去。” 等把蜻蜓送到,柳儿替白卿理了理衣服,笑着道:“我觉得姑娘变了。” 白卿挑眉看她一眼:“哪儿变了?” “我也说不出来。”柳儿想了想,三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怼宋嫣,对那些看不惯她的贵女也是当面给她们没脸,和靖王爷……也一样水火不容? 她发现自己总结不好,泄气地抖了下肩膀:“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 没了白卿,白念也懒得在里面和那群贵女假客套了,带着小莲一起出去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平坦的路上隔几步就有一盏宫灯,还有数不清的太监宫女四处提着灯笼站着,倒也不昏暗,和白天的景色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朦胧中,白念瞧见一个身影,刚走近些那个身影就开口道:“二姑娘好。” 白念听出来那人是谁,顿时八卦之心大起:“原来是靖王爷。”她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刚刚王爷如此关心三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可好奇坏了。” “要说我们两姐妹,那真叫一个形影不离,见你们关系如此突飞猛进,叫我好生疑惑,不知王爷可否为我讲讲?” 傅文昭一听就知道白卿没把她在醉明楼碰见他的事情告诉白念,他笑了两声,故意摇头又神秘道:“这是我和三姑娘之间要保密的事情,还请二姑娘见谅。” 白念忍不住捂紧小心脏,她听到了什么!白卿可真是出息了,才多久就把傅文昭给勾到手了!等回去一定要逼她教两招! 从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夙礼和褚侧妃踏着雪走出来。 “原来是靖王爷和二姑娘。” 白卿边行礼边暗暗打量着两人,当她发现夙礼打的是白卿送的那把伞时,心里卸下一块大石头似的,扶着胸口道:“举了举了!幸好举了!” 褚侧妃虽然是夏国人,官话却说得和夙礼一样好,她嘴角含笑地问道:“二姑娘这是在说什么?” 白念一噎,心道总不能说在关心你俩的夫妻生活吧。 “褚侧妃见笑了,我不过是想起和我家妹妹一件好笑的事情。” 傅文昭只和夙礼简单地打完招呼,便站在一边不说话,等人走后,傅文昭不动声色地打听道:“刚刚二姑娘说的那件好笑的事,可否讲与我听听?” 白念就把白卿在下雪的时候借给夙礼一把伞的事情告诉给傅文昭,至于后面的意义她支支吾吾半天,没好意思说清楚。 实际上,傅文昭也没心情听那“举不举”的典故了。 刚刚他跟白卿要一把伞她都不给,结果换了个人就生怕别人身上落了雪,回去着了凉。 傅文昭抬了抬眼眸,觉得白卿的那个把柄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而此时,远在相府正大朵快颐的白卿忽然觉得背后一凉,有种深深不祥的预感。 ☆、第 15 章 回家以后,江氏一边洗脸一边说道:“今日骆夫人来问我,说咱们什么时候有空,他们好上门提亲。” 旁边的丫鬟端上一盆滚烫的洗脚水,白瑞脱掉鞋袜,用力哼了声:“念丫头和骆鸿云的婚事不用考虑了。” 江氏滚脸的手停了停:“为什么?这不是顶好的亲事吗?还是两家老人以前定下的。” 白瑞靠在榻上:“什么顶好,充其量只是门当户对,而且兴平侯府是一代不如一代,尤其是骆鸿云,简直是个草包!” 他把傅文昭讲给他的事情说给江氏听,江氏面色凝重道:“骄奢淫逸,口无遮拦,但是这亲事大家几乎都默认了,咱们该怎么解决?” “简单,就说只是两家老人当初口头说笑一番,不能当真,你再找其他夫人物色物色,大家不都明白了吗。” 江氏担忧道:“就怕骆家会对咱们不满啊。” 白瑞用力敲了敲床板:“那也总比将来骆鸿云惹出大事,牵连到我们家强!” 江氏想了想,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兴平侯正叫人拿出荆条,骆夫人则在一边苦苦哀求:“鸿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干嘛要用这么重的家法!你这是在挖我的心啊侯爷!” 骆鸿云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道:“儿子不知做错了什么事,竟惹得爹如此生气,还请爹告诉儿子一声。” 兴平侯拿起荆条,沾了点盐水,用力抽在骆鸿云身上:“你还不知做错了什么事!今儿靖王爷当着我和相爷的面,把你去醉明楼鬼混的事说了个干干净净!你爹我没脸不说,和白家的亲事怕是也要黄了!” 骆夫人抱着骆鸿云,不肯让兴平侯打:“不就是去醉明楼玩玩?哪个世家公子不去那儿?那靖王爷不也去了吗?” 兴平侯恨铁不成钢道:“我不是气他去那里!你听听他说的什么鬼话,‘就是公主郡主也不放在眼里’,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啊?你们两个,把夫人给我拉开!” 两位下人道一声“夫人得罪”,大力把骆夫人从骆鸿云身上扒拉开。 惨叫声在骆夫人耳边响起,她掩住脸面放声大哭,摸着心口恨不得自己上去替儿子挨了这顿打。 良久,兴平侯气喘吁吁地扔掉荆条:“赶明儿你带些东西,带着这个不中用的畜生去白家好好赔罪!那白家是多大一棵大树,要是这门亲事真的黄了,我唯你是问!” 第二天,骆夫人和骆鸿云在白家前厅做了好一会儿,丫鬟茶都上几遍了,江氏还没出来。 赵妈妈出来赔罪道:“骆夫人,骆公子,我家夫人昨儿受了些风寒,让你们等那么久,还请见谅。” 骆夫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但她家侯爷交代过,她也只好忍气吞声道:“无事,本就是我们上门叨扰,那白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赵妈妈道:“就快了,我这就进去瞧瞧。” 又上过了一轮茶,江氏才慢吞吞走出来:“让你们二位等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这都快过年了,骆夫人怎么还有空上我们家来玩?” 骆夫人陪着笑脸,坐立难安道:“这不正是要过年了,来向夫人表表心意嘛,过不了多久念丫头……” “咳咳……”江氏咳嗽两声,怀着歉意道,“这人老了,身体越发不好。你想见念丫头?那真是不巧,我叫我家卿儿带她出去玩玩儿,女孩子成天憋在家里不好,她认识的公子小姐多,大家一起出去热闹。” 骆夫人一听,就知道白家有重选女婿的倾向,她急着道:“那也该和鸿云说一声啊,加他一个不是更热闹吗?” 江氏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人都是卿儿邀的,或许是鸿云做了什么让卿丫头不悦的事,让她心生不满?我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她小孩子心性,你别跟她计较。” 骆鸿云昨晚挨了打,一来相府又听到这种消息,早就面如土色,不知说什么好:“无……无事。” 江氏放下茶盏,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地上,幸好赵妈妈及时扶住了她:“夫人公子,我家夫人实在支持不住了,你们今天请回吧,等过完年,我家夫人身体好些了,再到府上赔罪。” 见她这样,骆夫人也不好意思扭着不放,讪讪道:“那……那我们就改日再来。” 等骆家的马车一走,江氏立刻容光焕发,哪儿还有刚刚虚弱得走都走不动的样子。 她叫人把骆夫人和骆鸿云都用过的茶盏点心全都撤下去,摸着手上的银镯子道:“姑娘们都在院子里吧?” 赵妈妈俯身道:“都在三姑娘院子里玩儿呢,夫人不是叮嘱过了吗,以后少跟骆家来往,两位姑娘都高兴得不得了。” 江氏点点头:“我还以为念儿会不乐意,毕竟以前她好像挺中意骆鸿云的。” 赵妈妈笑道:“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长得好看的男子,二姑娘都能多瞧上两眼,等以后找个英俊的姑爷,二姑娘很快就会把骆公子忘了的。” 江氏叹口气,担忧道:“这操心的事儿又多了一件,等什么时候三个孩子都安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 白卿在房间里对着一张白纸冥思苦想,纠结吹什么彩虹屁又能让傅文昭满意。 “啪”的一声,白念推开房门兴冲冲的跑进来,白卿被惊得一抖,笔差点掉到地上。 “刚刚骆鸿云他们来了!在娘面前讨了好大个没趣儿,灰溜溜地走了!” 白卿放好毛笔,撑在桌上道:“那就好,不过他们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纠缠你,你得小心些。” “知道,”白念坐到白卿身边,挨着她坏笑道,“快说,你和王爷什么时候那么亲近了?哎哟哟你可不知道,昨天你们走后皇后的脸都快笑烂了。” “什么亲近,充其量就是看在我是白家女儿的份上帮我个忙。” 白念愣了:“什么忙?” 白卿把昨天的事讲给白念听,白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安阳也太嚣张了点吧,这么下作的手段都能想出来?” “身在皇宫,或许这点对她们来讲都不算什么。”白卿道,“她娘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孙嫔,在宫里也不受宠,她却能够过得顺风顺水,这心计是十个我们也赶不上的。” 白念有些后怕,她知道自己不如白卿机灵,以前的白卿还有些鲁莽,而现在可谓张弛有度,骂人都找不出错处的。 她赶紧抱住大腿:“那你以后可得好好护着我,我可是你亲姐姐!” 白卿满头问号,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按道理不应该是姐姐保护妹妹的吗? 傍晚,白卿刚刚写好傅文昭要的赞美之词,她洋洋自得地想,像她这样说违心话都能这么有文采的人不多了。 柳儿见白卿高兴的样子,乌龟似的缩了缩脑袋,恨不得化身成幽魂飘到白卿身边,好让自己不被发现。 白卿在她刚进门时就注意到她:“王府的人叫你去说了什么?” “王爷要你把信亲自送去。”柳儿语速极快地咕哝道。 白卿没听清楚,支棱起耳朵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柳儿直了直身子,鼓起勇气道:“王爷要你把信亲自送去。” “刺啦”一声,刚完工不久的彩虹屁从中间撕成了两半,白卿仿佛已经把那张薄薄的纸当成了傅文昭的替身,咬牙切齿道:“傅文昭这个狗男人!” ☆、第 16 章 第二天,白卿收拾妥当后,叫杏儿拿上打包好的点心和衣服,还有放在最上面的一封信,正准备出门时柳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姑娘,骆夫人和骆二公子又来了,我们从其他门出去。” 白卿不满地撇撇嘴:“怎么最近天天往这儿跑,他们都没点儿正事做吗?”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眼中的正事就是保证骆鸿云和白念的婚事,白卿摇摇头,自己不好好改变,反倒一天到晚想着抱别人大腿,这种家族,不慢慢没落简直有违天理。 上了马车后,点心的味道慢慢飘出来,杏儿陶醉地闻了闻香味,将盒子抱得更紧了些。 “姑娘,你是怎么想出来做这些东西的?” “想做就做出来了呗,又不复杂,是不是还想吃?” 自从叫人做了个烤炉后,白卿隔三差五做些小点心给家里人打打牙祭,可惜人在古代,好多材料都没有,幸亏她穿到了相府,有些原材料加工一下还是能替代的。 但就算是这些在她眼中不甚完美的东西,也足够家里人惊叹好一下子的了。 白卿做事向来是一码归一码,虽然上次傅文昭在宫里让她不那么愉快,但好歹是帮了她一把,所以今天也给他准备了些。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管事的却说傅文昭出去了,白卿她们一行人只得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白卿掀开帘子的一角,心想等会儿看到喜欢的铺子可以进去逛逛,谁知马车刚刚走到聚缘斋,白卿就在二楼晃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一下!” 马夫连忙拉住缰绳,柳儿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白卿指了指楼上:“傅文昭在上面,不知道后几天会不会有事,先把信送了再说,走!” 杏儿被留在马车上,柳儿和白卿一道进了聚缘斋。 聚缘斋内,戚常安轻轻敲了下门:“王爷,三姑娘来了。” 白卿刚刚下马车的时候傅文昭就注意到她了,他应了一声:“让她进来。” 门被打开,戚常安侧身让白卿和柳儿进去。 白卿想起傅文昭的话,咬咬牙福了下.身:“王爷安好。” 傅文昭原本有些阴郁的脸舒展了些:“不错,今日倒懂规矩。” 白卿轻哼一声别过脸,自顾自地在傅文昭面前坐下,把柳儿放下的东西往前面一推:“你要的东西,还有谢礼。” 白卿居然还会主动给人送谢礼,傅文昭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是看她的样子也不像,便叫戚常安收下了。 正是饭点,很快小二就送上了菜,白卿小心翼翼地瞄了傅文昭一眼,见他没有让她倒酒的意思,便放下心来,端起碗吃饭了。 聚缘斋虽然有主打的招牌菜,但其他的菜品味道也很好,白卿每样菜都尝了下,发现口蘑肥鸡和焖肉片最好吃后,便专把筷子伸向了那两样。 傅文昭先盛了小半碗汤,边喝边暗暗观察着白卿的吃相。 按道理,贵女们即使在饭桌上有自己喜欢的菜,也会为了面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时不时夹两筷子,而白卿却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似的,吃得一脸满足。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白卿这种行为有任何不雅,反而因为有个吃饭这么香的人在面前,他还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饭饱以后,傅文昭把小二叫上来,白卿习惯性客套道:“还是我来给吧。” 傅文昭一顿,拿银子的手立刻停了:“好,你给。” 白卿:“?”怎么和她想象中的发展不一样? 她赶紧摆了摆手:“我就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还是你给吧,您请您请!” 小二收了傅文昭的银子,憋着笑出去了,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两个人。 女子主动要求付钱,男子居然还同意了,最喜剧的是居然有人能把假客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位姑娘可太有意思了。 小二走后,白卿见傅文昭久久不挪位置,起身道:“王爷好像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等等,”傅文昭叫住他,“和我去一个地方。” 白卿正打算找借口推辞,就听见傅文昭说:“我看到骆夫人和骆鸿云到你家去了,我想你大概是不想见这两位客人的,那你回去还有什么事?” “……”好叭。 出了聚缘斋后,傅文昭跨上他那匹健壮漂亮的黑马,白卿则是钻进了马车,两人在街上并行,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大概过了两条街,傅文昭先停下了。 “下来。” 白卿钻出马车,怔愣片刻后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堂堂靖王爷还需要当东西换钱用?” 傅文昭斜睨她一眼,甩开衣袍走了进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鸦青色的衣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股低调的贵气,白卿摸了摸下巴,刚刚甩袖子还甩得挺好看的嘛。 一进去,里面掌柜的就小跑着出来迎接:“靖王爷,您要的东西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 “嗯。”傅文昭环视周围,不冷不热地答应了一声。 不多时,有人捧着一个雕花红木盒子出来,送到白卿面前。 白卿指向自己:“给我的?”她向傅文昭投去疑惑的目光。 傅文昭眼神示意她收下:“不知道自己东西的价值就别乱当,人放机灵点儿,别以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白卿轻哂一声,打开那个木盒子,里面躺的赫然是以前她叫杏儿当掉的璎珞。 “这……” 掌柜的擦了擦脖子上的冷汗,赔笑着凑上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当初见来当东西的那位姑娘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我……我这蠢货一时起了私心,给了低价,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四百两的东西压到了八十两,你这低价,可太低了。”傅文昭凉凉地补充道。 白卿一惊,这条璎珞看上去十分陈旧,上面的珠子也全都失去了光泽,怎么会这么贵! 掌柜的想既然是和靖王爷站到一起的人,看上去也是普通女子没有的气度,那肯定是位贵人,他生怕得罪了白卿,倒黄豆似的给白卿介绍。 “这是前朝的皇帝赐给璇贵妃的东西,本来带有异香,但是几百年过去了,香味儿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虽然看起来黯淡了些,但只要放在白醋里泡个一天一夜,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白卿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来以后每样东西她都得找人好好估值,不然真的是赔光了底子都没处说理去。 掌柜的瞧见了傅文昭的脸色,又赶紧补充道:“这一切都是小人的错,若不是靖王爷找上门来,恐怕小人还不知悔改,唉!” 说着,掌柜的便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傅文昭别过脸:“什么找上门,只是碰巧来看到了。” 掌柜的讪讪笑了下:“那不也是找上门来的嘛……” 白卿心头一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傅文昭就一直在帮她忙,虽然态度恶劣,却也没有实实在在伤害过她,在那些公子贵女面前给足了她的脸面。 傅文昭习惯了白卿张扬的样子,头一次见她感动得不能自已还有些不适应,他别扭道:“该走了,快把钱给了。” “嗯?”白卿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给钱啊!”傅文昭理所当然道,“人家给了你八十两,现在东西回到你手里了,你不该把那八十两给他?” “……哦。” 白卿拿出一张叠得小小的银票,递给掌柜的。 别说白卿,连掌柜的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都费心思把他到嘴的鸭子抢跑了,结果还要人家拿赎金,到底是靖王爷不懂,还是两人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啊。 做他们这行的,三教九流的都在接触,早就成了半个老江湖,掌柜的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明明这两人气场看上去顶配啊。 离当铺不远就有个生意红火的铺子,白卿定睛一看,那不是卖胭脂水粉的嘛! 天性一上来,白卿就忍不住剁手了,她一把牵起柳儿往铺子里钻,和其他人一起开始纠结买什么颜色。 白卿的手指一一抚过那些小瓶小罐,忽然被其中一盒胭脂吸引了目光,她的指甲敲了敲陶瓷的瓶身:“柳儿,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柳儿没说话,白卿却等到了傅文昭的评价:“我觉得这个更好看一点。” 白卿猛地一抬头:“你怎么进来了?” 傅文昭眉头微蹙,他们还没说道别,那不就该在一起走吗? 白卿也没纠结这个问题,瞳孔中映出傅文昭手中胭脂的颜色,脱口而出:“好丑!” 傅文昭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明明这盒就是所有颜色中最好看的啊。 白卿一言难尽地看着傅文昭手中的死亡芭比粉,从傅文昭手里扣下来那盒胭脂,放回原位,推着傅文昭往外走:“你还是出去等我吧。” “三姑娘!” 声音略显稚嫩,清脆又熟悉,白卿转过头去,看到一脸惊喜的蜻蜓。 白卿立马和傅文昭分开,躲过来来往往的人挤到蜻蜓面前:“来帮姑娘们买东西啊。” 蜻蜓点了点头,向她展示了下手臂上竹篮里的东西,白卿扒拉几下,问:“有没有你的份?” “没有……”蜻蜓眉眼间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不过前几天郑妈妈给我发月钱了,等我再存几个月,就能买了!” 白卿忽然问道:“你的生辰是多久?” 蜻蜓一怔,想了好久道:“好像就是这几天,三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对了,”白卿指着面前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随便挑一个,就当是我给你的生辰礼。” 蜻蜓连忙拒绝道:“这怎么使得!你是白家姑娘,我不过是醉明楼的一个小丫头,怎么担得起你给我送礼。” “我说担得起就担得起,”白卿直接上手,“你不挑,我替你挑,老板,这两个多少钱!” 出了铺子,蜻蜓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她又受到三姑娘的恩惠了…… 忽然,她的脑袋像被冰水洗过似的,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三姑娘,”蜻蜓看了看周围,在白卿耳朵边小声道,“你姐姐是不是要和骆家公子成亲了?我跟你讲,千万要阻止这场婚事呀!” “那骆公子是醉明楼的常客,经常到那儿去一掷千金,每次好多个姑娘,而且言语之间……多对你们府上不敬。” 白卿一惊:“骆鸿云的名声连你们都清楚?” “是呀!”蜻蜓肯定道,“姑娘们天天在聊天儿,我也就听到了些。” 白卿展开笑容:“放心,这门亲事成不了,不过,还是多谢你了。” 蜻蜓不好意思道:“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三姑娘谢。” 等白卿走后,傅文昭扫了眼开心得头顶都要开出朵花来的蜻蜓:“不就是见到三姑娘,有这么高兴?” 蜻蜓捏了捏衣角,眼里满是憧憬道:“当然!三姑娘可是我见过最漂亮,也是最好、心地最善良的女子了!” 傅文昭:“……” ☆、第 17 章 回去的时候也走的是其他门,白卿进屋后取下斗篷,在火炉上烤了烤手,柳儿提醒道:“姑娘离得远些,仔细火星烧了衣服。” “怎么会呢。”白卿不以为意,马上炭火就很给面子地“噼啪”一声,白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丫鬟们忍不住笑出声来,满屋子都是愉快又轻松的气氛。 很快白卿面前就端上一盘折花糕和一小碟子杏仁,白卿搓搓手,开始满足口腹之欲。 柳儿问刚刚回来的丫鬟:“还没走?” 丫鬟挤眉弄眼:“没走呢,骆夫人和骆二公子两个人干瞪眼,我们夫人一直装虚弱不说话,谈到二姑娘的事夫人就找话题岔开,他们想说都说不了。” 白卿喝口茶道:“你们看那骆鸿云,之前我二姐姐对他好脸好色的时候他爱理不理,现在我二姐姐直接不出来,每天伸长了脖子就想见我二姐姐一面,要我说,这人就是贱得慌!” 杏儿附和道:“就是,谁非他不可呀!” 然而就是有人非他不可,骆家二人走后,白筝在江氏面前急得团团转:“嫂子你真是,骆夫人来这么久你你也不说叫我出来见见客人,而且嫣儿这两天也在家里憋坏了,叫她出来见见同龄人也好啊!” 江氏放了一瓣橘子进嘴里,细嚼慢咽后道:“妹妹你有所不知,相爷说了,以后我们家要少和骆家来往,我这也是不得不出来应付着。” 白筝心道:还少来往,那骆家天天往相府跑做什么?不就是害怕骆鸿云觉得嫣儿好看,怕白念那丫头被嫣儿比下去了! 白筝叉着腰高声道:“嫂子你别我把当三岁小孩儿哄,念丫头和骆二公子的事情不早就定下了?跟我说什么少来往呢!” 江氏被她吵得脑仁疼,伸手在额头上按了按:“什么事情早就定下了?现在我们是推脱都来不及,谁要骆鸿云这个女婿,谁尽管拿过去便可!” 本来江氏就是说气话来堵白筝的嘴,没想到白筝还顺杆子往上爬:“真的?” 白筝将信将疑道:“那这婚事我可替嫣儿要走了?” 白瑞处理完事情回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他道:“给嫣儿要什么婚事?” 白筝一见他哥哥回来,喜不自胜道:“大哥,嫂子说了,念儿不和骆二公子成亲了,我一想着姊妹家都差不多,反正嫣儿也喜欢骆二公子,不如就换了她吧!” 白筝本以为白瑞会答应,却不想白瑞吹胡子瞪眼道:“胡闹!” “骆鸿云,包括骆家任何一个男人,都别想娶到我白家任何一个女儿,四妹你也不要想了,我以后会给嫣儿寻一门好亲事的。” 白瑞处理了一天的事,早就累极了,不等白筝多做分辨,他对江氏说道:“用晚饭的时候再叫我,我先回房躺一会儿。” 说完,白瑞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诶!” 白筝气急败坏地转回来,江氏又道:“妹妹你先回去吧,我去厨房看看今晚的菜什么时候好。” 回到院子里后,白筝的气还没消,小丫鬟战战兢兢地上前倒茶,白筝抬手就是一巴掌,紧接着让她跪下,专挑身上有肉的地方使劲掐。 丫鬟痛得眼泪汪汪,却不敢说半个不字,等白筝的气撒完,她才晃晃悠悠地走出去。 宋嫣正在外面剪梅花,看见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跑出来,进去问道:“娘,怎么了?” 白筝没好气地回道:“怎么了?还不是让你舅母给气的!白念那丫头和骆二公子的婚事黄了就算了,她偏偏还撺掇大哥,让大哥不许白家和骆家结亲!” 宋嫣心头一阵庆幸,但想到江氏和她的女儿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是觉得心有不满:“她们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实际上有谁愿意娶这样的女子?又有谁愿意要这种媳妇儿?” “就是!”白筝恶狠狠地咒道,“最好她俩一辈子嫁不出去,以后老死在相府里!被嫂子、还有侄儿侄女嫌弃!” 宋嫣坐到白筝身边,靠着白筝的手撒娇道:“娘,其实我也不想嫁给骆二公子。” 白筝拍拍她的脸:“傻丫头,那可是侯府,那婚事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你还不想要?” 宋嫣胸有成竹道:“女儿有更大的目标。” 白筝乐了:“那告诉娘,是哪家公子?快要拿下了吗?” 宋嫣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到这些还是有些害羞:“就是……夏国的六皇子。” “六皇子!”白筝“蹭”地站起来,茶盏被打翻在地,她指着宋嫣微微发抖,“你说六皇子?” 宋嫣不解道:“是啊,就是六皇子,有什么问题吗?” 白筝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知不知道六皇子是什么人啊我的傻丫头!” 宋嫣见她娘如此生气,一下子慌了:“不……就是夏国六皇子啊。” 白筝抓着她的肩膀道:“你都知道啊!那是夏国六皇子啊!我们大启的人怎么可以和夏国的人有牵扯!哎哟我的傻丫头诶——” 宋嫣惊慌失措道:“可是,那可是皇子啊!以后……以后还可以回夏国继承王位的……” “你给我住口!”白筝震声道,“我跟你说清楚,六皇子是万万要远离的,要是以后让我听见一点儿你与六皇子的风声,看我不打死你!” 宋嫣眼泪都快留下了,那可是她这些□□思暮想的六皇子啊,她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梦到他温柔地为自己扫去头上的落叶,还顺便帮她正了正头上的簪子,语气宠溺地夸她长得真好看。 但是面对已经崩溃边缘的白筝,宋嫣只得颤抖着点了点头。 * “他们白家都是些什么人啊!”骆夫人边骂边上了马车,“成天做出副病恹恹的样子,既然她这么想得病,那就病死算了!等以后白家有了新夫人,继母折磨那两个丫头折磨得痛不欲生,我看白念她要跪着来求我们收留她!” “娘你别生气,我们总会……总会有办法的。” 骆夫人满面愁容:“还能有什么办法,送东西也不收,上门来,你也见了,话都说不了两句,等回去以后你爹又要骂我们娘俩儿。” “夫人!骆夫人等等!” 马车渐渐停下来,骆夫人挑开帘子问:“怎么了?” 眼前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丫鬟,她双手把一张手帕捧到骆夫人面前:“夫人您东西掉了。” 骆夫人接下来,语气敷衍道:“谢谢了。” “等等,”骆鸿云见她长得还可以,便起了攀谈的心思,“看你衣服是在相府里做事的,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低着头道:“奴婢叫兰儿,以前是在二姑娘院里做事的。” 听了她的话,母子两人对视一眼:“你上来,我们有话跟你说。” * 靖王府内,傅文昭抖开之前给白卿披过的那件外袍,他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很甜却又不腻人的香味。 戚常安笑着说:“王爷是不是觉得闻不惯?那就让小子们拿下去重新熏一熏。” “不用,”傅文昭重新将衣服叠好,“就是觉得不一样,有点新奇罢了。” 戚常安道:“女子用的香是这样,不过大多数女子因为文人墨客所说的话,都喜欢冷香,像白三姑娘这样的,比较少见。” 傅文昭抬眸,淡淡道:“没想到你对香还有研究。” 戚常安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连忙补救道:“属下只是有些兴趣而已,并没有出去做骆二公子那样的事。” 傅文昭开始拆另一个盒子的裹布:“若是你会做那些事,王府你也进不来了。” 盒子打开,两人都惊叹了一番,不过傅文昭很快收起了情绪,戚常安赞叹道:“新奇!太新奇了!我从来没见过哪家糕饼铺子能卖出这样的点子,莫非这是白三姑娘自己做的?” 傅文昭把盒子推到戚常安面前:“你要吗?” 戚常安其实是很想拿一块儿,但他有种直觉,若是自己拿了,那之后几天肯定会被王爷好一阵为难。 他含着遗憾道:“属下这几日身体不适,大夫说了要忌口,还是不要了。” “哦。”傅文昭又把盖子盖上,坐回书案边,拆开白卿为他写的赞美信。 戚常安只觉得空气一片安静,傅文昭抬起头来:“你先出去。” “是。” 等他把门关上后,傅文昭手握成拳挡在唇边,才发出一声很轻,但确确实实发自内心的笑。 ☆、第 18 章 白卿一大早就被柳儿给叫起来,睡眼惺忪,连穿衣服都是柳儿在床边给她套上的。 本来这年底几天她打算好好在家休息的,可是昨天下午太后一道懿旨下来,说让她明天进宫去玩。 江氏自然是高兴,太后这般做的心思谁都知道,主要是白瑞那关不好过,白卿本来打算等他爹拒绝,结果他爹思索片刻后就说了四个字:“那就去吧。” 所以,白卿只好天不亮就起床,柳儿杏儿还在旁边不停催:“姑娘你快点儿啊!等会儿太后遣的马车都到了!” 白卿打了个哈切,眼角渗出几滴眼泪,嗡嗡地答应道:“好好好。” 屋内比往常还多点了几盏灯,亮若白昼,白卿简单化了个见长辈的心机素颜妆,吃了两口早茶就出去等着了。 她们时间掐得刚刚好,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来通报说马车来了,江氏起来得也早,给白卿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就目送她走了。 到了太后宫里已是大天亮,一进去她就看到坐在太后旁边的傅文昭。 傅文昭眼底无波地看了她一眼,白卿:“……” 虽然知道见到他是必然的事情,但最近见得这么密集还是让她有些生理性不适。 太后一见白卿来了,连忙招手让她上前去坐:“卿丫头,快快快,这里有刚刚做好的酥酪,你和昭儿一人一碗。” 最后一句话本不用说,但太后单独拎出来,就是明里暗里地示意白卿,白卿装作不懂,谢赏后叫柳儿奉上她带来的东西。 虽然是太后要她进宫玩,但要是空手来还真不好意思,太后又什么都不缺,她只好把昨天刚刚做好的西式小点心捡了些模样周正的给太后送来。 太后一听白卿还做了点心,喜笑颜开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这老东西,就爱看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整天闲不住,做这做那的,快,打开给我尝尝。” 她本来只是说些场面话,这些个贵女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做出些什么东西来啊,吃两块儿意思意思就行了。 可当宫女打开食盒的时候,太后却被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眼前的点心样式不一,却出奇地有种协调感,香甜的气息一股一股地往鼻子里钻,让人食指大动。 白卿拿了一块儿,递到她面前:“太后您别光看,快尝尝吧。” “诶好好。”太后伸手接下,从小养成的习惯让她秀气地一口一口地咽。 她年纪大了,牙口不比以前,白卿做的小点心松松软软,期间夹杂着一些切得薄薄的干果,最面上放的一层水果酸酸甜甜,不至于让人吃得太腻。 太后赶紧招呼傅文昭:“昭儿,你也快尝尝看,卿丫头这样的手艺,我可从来没吃过呢。” 两个人从小玩不到一块,每次都是他们生搬硬凑才能让两人一起坐会儿,现在白卿这样优秀的表现,缓和一下傅文昭对她不好的印象也好。 谁知,傅文昭推辞道:“不用,我昨天已经吃过了。” 太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傅文昭看着白卿,眯了眯眼道:“或许是三姑娘做得太多,昨日还专门跑了王府一趟想送给我。” 白卿猛地看向他,眼神示意道: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傅文昭仿佛没读懂她的暗示,继续道:“说起来,我还没向三姑娘道谢呢。” 太后听了他的话,笑得更加灿烂:“那好!那好!昭儿,以后你那儿要是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东西,记得也给卿丫头送去。” 傅文昭颔首回道:“是,儿子明白。” 白卿静静地看着他演戏,表面微笑其实心中早已把他千刀万剐:“……那就多谢靖王爷了。” 太后看着他俩连嘴都合不拢了,心想大概过不了多久,她和皇帝想的事情就会成真了! 在太后的主导下,白卿和傅文昭勉强聊了几句,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通报:“太后,孙嫔又差人给您送糕饼来了。” 孙嫔不受宠,人也不太机灵,没事儿就自己琢磨做点儿吃的,回回往太后这儿送,太后觉得她有孝心,对她比对其他妃嫔上心一点。 太后道:“珠玉,去匣子里把那对水波纹的银镯子给孙嫔送去,就说天冷,叫她别做这些了,仔细手上长了冻疮。” 说完,她笑着刮了下白卿的鼻子:“你也要注意些,手可是女子的第二张脸,我这儿有太医院刚刚配好的雪花胶,等会儿你带一盒回去。” 同是雪花胶,太医院配的肯定比外面医馆里的大夫配得好,白卿高兴道:“谢太后。” 宫女把孙嫔送来的东西也摆到他们面前,本来孙嫔的手艺也不算差,但是今天有白卿的对比,太后叹息一声,挥挥手让人撤了下去。 “人老了,很多东西克化不动,一天吃一点儿就够了。” 太后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是冬天,身体不太好,还没到午膳时间就乏了,珠玉捧着太后送的东西把他俩送到了外面。 “王爷三姑娘慢走,三姑娘,太后说了,若是以后想来宫里玩儿就直接来,若是她不能陪,去皇后宫里也是一样的。” 白卿拢了拢斗篷:“谢太后美意,只是我还不太懂宫中规矩,怕来冒犯了皇子公主们,还是等家中母亲教导过之后再来吧。” 珠玉捂着嘴调笑道:“相府中事务繁忙,夫人不一定有空,三姑娘有问题不如直接请教靖王爷,反正都是教,一样的。” 白卿干巴巴笑了几声,不知道傅文昭又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珠玉姑姑放心,教导三姑娘规矩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珠玉连忙道:“那我就替三姑娘谢靖王爷了。” 白卿:……不是你俩一人一句,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他们还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马车那里,即将要拐一个拐角时,白卿听到几个宫女聚在一堆交谈道:“今儿太后又宣靖王爷和白三姑娘进宫啦!” “哎呀,这有什么稀奇的,靖王爷和白三姑娘不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们要不要赌一赌,他俩的事儿,铁定成不了!” “那可不一定,那天我和雪子说三姑娘把自己的首饰当了去给那些乞丐买吃食,刚好被靖王爷给听见了,他还细细盘问了一番呢。” 白卿心头一动,怪不得傅文昭知道她不识货把璎珞低价当了的事,原来是这些宫女们嘴碎摆谈了这些事。 她斜着眼睛打量傅文昭的侧脸,轻轻咳嗽两声:“那个……谢谢了。” 傅文昭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白卿乌木似的长发:“我恰好去那儿办点儿事,顺便看在白相的面子上帮你一把。” 白卿又不是傻子,这件事做了对他没什么好处,没做也对他没什么坏处,甚至还减少些麻烦。 “帮了就是帮了,不管看在谁的面子上,我都得谢谢你。” 傅文昭颇为讶异,但很快被一阵怒骂打断:“你们这帮奴才不好好干活,一天到晚在这儿嚼舌根,白卿那丫头有几斤几两,也配和皇叔站到一起?以后在我面前,谁都不许提那个贱人!要是让我听到,每人打一百大棍,发配到冷宫里做活!” 哦?白卿觉得这下可有意思了,她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安阳公主,那你看看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第 19 章 “白卿?好啊你,未经允许私自进宫,我要去告诉父皇,让他好好惩罚你一顿!”上次宫宴以后,安阳生闷气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眼见着终于有一个机会报复回来,怎么可能放过。 白卿听上去很不放在心上,无所谓道:“那你去说啊,我又没拦着你。” 安阳气势汹汹往前走了几步:“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话可狡辩!” 待白卿和傅文昭终于出现在她们面前时,所有宫女后退一步,低下头颅恭敬道:“靖王爷安好。” 而安阳则像只被拔光毛的公鸡,一下子不知所措来:“皇……皇叔……” 傅文昭皱了皱眉:“安阳,不是跟你说过要宽厚待人,你张口闭口就是打一百大棍,刑罚是给犯了错的宫人用的,不是来给你撒气的。” 安阳气急了,偏偏白卿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啊,一百大棍呢,不死也得半残吧。” “你!你个贱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傅文昭终于忍无可忍:“安阳,你还不知错!” 傅文昭平时冰着一张脸就已经很吓人了,更别说是生气的时候,安阳全身瑟缩了一下,反射性弱弱道:“我……我没有……” “这件事我会告诉皇后,让她来处理,”安阳毕竟是个公主,傅文昭自己上手处罚不合适,“还有,白卿是奉旨进宫来陪太后,不是私自入宫。” 白卿眼睛微微睁大,傅文昭居然还顺便帮她解释了一番。 等两人走后,安阳才勉强扒着柱子坐下来,旁边的宫女谁都不敢上前,安阳重重捶了下木质的凳面,眼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公主,孙嫔娘娘叫你去她宫里呢。”孙嫔宫里的姑姑终于找到了安阳,加快脚步道,“娘娘今天又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快,跟我一起走。” 安阳一把甩开姑姑的手:“隔三差五地请安还不够,天天差人想让我去她那儿!她怎么不想想怎么让父皇去她那里!” 姑姑知道安阳小脾气又犯了,勉强笑道:“这分明是两回事,娘娘等好久了,我们还是快去吧。” 好不容易等安阳来了,孙嫔赶紧叫人把热在炉子上的菜端出来:“安阳,母妃都等好一会儿了,路上是被什么耽搁了吗?” 安阳侧身躲过孙嫔的嘘寒问暖,没好气道:“被什么耽搁了?被靖王爷和白三姑娘给耽搁了,说出来你能帮我教训他们吗?” 孙嫔面露难色:“来,我们不说这些了,先吃饭。” 安阳白了一眼:“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还说什么。” 桌上摆的确实都是安阳喜欢吃的,只是刚吃一口,安阳就吐了出来:“呸,这是什么味道,难吃死了!” 姑姑看不惯安阳这种态度:“公主你脚步慢,这菜在炉子上热了这么久,味道当然不比刚出锅的时候。” 安阳把筷子一丢:“那你们就不知道迟一点儿再准备吗?非要做好了再喊我!” 姑姑上前两步,略微拔高一些声音道:“公主,说句不好听的,奴婢虽然没读过几句说,却也知道自古以来讲究孝道,你看看你对娘娘的态度,是个孝顺女儿该有的样子吗?” 孙嫔打断道:“兰草,别说了。” 姑姑急道:“可是娘娘……” “去把太后赏赐的那对镯子拿出来。” 兰草姑姑神色复杂地看了安阳两眼,最终还是听主子的话,去拿东西了。 果然,安阳一看到那对镯子,脸色就舒展开来:“好精致的纹路!就是样式有些老气。” 孙嫔给她解释道:“这种波纹是二十多年前时兴的样式,我也是小时候才见过,当时会做的人就不多,宫中最后一位会做这种纹路的匠人去年已经不在了。” 兰草道:“公主,娘娘对你可以说是毫无保留,你以后可千万别做让娘娘伤心的事了。” 孙嫔看了眼兰草,示意她不要说了:“安阳,母妃不要求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长大,以后找位会疼你爱你的驸马,这样母妃就是闭上眼也安心了。” 安阳道:“知道了,你老是说这种话,我都听厌了,我宫中还有事,先走了。” “诶,安阳,安阳!” 孙嫔没穿斗篷就跑到了宫殿外,饶是如此也没能换回安阳的回头,兰草劝道:“娘娘,外面冷,咱们还是进去吧。” 孙嫔按着安阳愈行愈远的背影,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兰草听:“我从小就疼爱她,只要是我能拿到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 * 相府和王府有一段路要一起走,好不容易遇上了个大晴天,白卿不想坐在马车里,便和傅文昭一样,骑了匹马并排走。 两人出宫门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有个人从旁边的马车上跳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大喊道:“三姑娘!三姑娘!” “吁——” 白卿停下马,回头一看竟然是小莲! 小莲已经是哭成一个泪人,裙子上沾了雪水,湿了一大片,手也因刚刚从马车上跳下来,擦破好大一块皮。 “三姑娘,不好了!骆夫人和骆二公子带了个男人来,说二姑娘不顾礼义廉耻,和外面的野男人私通!” 白卿大惊道:“什么!” 小莲接着说:“而且今天还有其他夫人来相府送礼,他们明摆着是看准了这天才来的!” “这一家不要脸的!”白卿气急败坏道,“你先找个医馆处理一下伤口,我马上回去!” 她又转头对傅文昭道:“王爷,家中有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便狠狠抽了马一鞭子,飞奔着走了,傅文昭想了想,跟着白卿去了相同的方向。 没过几条街傅文昭就觉得不对劲,这明显不是回相府的路,白卿这是要去哪儿? 很快他就明白了,白卿停在了醉明楼,扔了块儿银子叫人把马给他看好,没过多久牵了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出来。 “三姑娘,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傅文昭正要开口问,只见白卿双手把蜻蜓抄上了马,然后她自己也跨了上去。 ……没想到她力气还挺大的。 白卿看到他,灵光一闪道:“王爷你还没走啊,太好了!麻烦跟我去一趟相府,事后必定好好感谢!” 蜻蜓一下子慌了,去相府,连靖王爷都在场,该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她一个醉明楼打杂的,哪里能去那种地方,想着她便挣扎了下,意图叫白卿停停放她下去。 “别动!”白卿厉声制止道。 蜻蜓一下子全身绷紧了,她微微抬头望了下白卿,很快又收回目光。 天哪,三姑娘也太细心了,怕她在路上着凉还拿斗篷裹着她,双手不仅勒着缰绳,还把她护得好好的,而且……她忍不住又偷看了下。 从不同角度看三姑娘,真的有不同的美法呢! 旁边傅文昭把蜻蜓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中泛起了一种不知名的滋味,怎么白卿好像格外招这些可怜又弱小的女子喜欢,真是太奇怪了! ☆、第 20 章 相府已经闹了个人仰马翻,江氏脸色凝重地坐在主位上,白念心急如焚地站在一旁,不停地问赵妈妈:“老三怎么还没回来啊!” 赵妈妈不停宽慰道:“二姑娘别心急,就快了,小莲已经去了好一段时间了!” 骆夫人看到她们母女俩的样子,心中暗爽,总算有机会吐了这口憋了好几天的恶气了! 江氏直了直身子,语气平静道:“张夫人和吴夫人不是说家中还有事吗?不如你们先回去,等过完年再请你们到相府来聚聚?” 这可是有关相府的大瓜啊!要是得到第一手消息不知道能添多少谈资呢! 张夫人和吴夫人笑着道:“也不是太紧急的事,骆夫人说的消息实在……太让人不敢相信,我们留在这里,当个证人也好啊。” 毕竟还有白瑞的面子在,两位夫人不能现在就把错推到白念身上,所以她们的话听上去,倒像是骆夫人在耸人听闻。 骆夫人重重哼了声:“不愧是在哪儿都如鱼得水的人,这审时度势的能力,我可比不上。” 两位夫人尴尬地笑了两声,但还是没挪动屁股。被刺两句又怎么了?听八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好不好! 江氏见人是赶不走了,拿出主人家的威严开口道:“骆夫人说我家念儿私通,可有什么证据?可不能你上下嘴皮子一动,就随随便便污人清白,若是这样,满京城的贵女恐怕都不够骆夫人说上两天的。” 张吴两家夫人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暗喜。 骆夫人平时那张嘴就厉害,一些低门户的女儿经常被她明里暗里地奚落,江氏这样辛辣地讽刺,不仅让人觉得畅快,她们回去摆谈的时候也多了些揭露秘密般的优越感。 骆夫人气焰不减:“证据?你看看我家鸿云,自从知道你家老二做的好事,那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这才几天啊,人就成了这副样子!” 骆夫人说着说着,不知是把自己打动了还是怎么着,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念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脸失魂落魄的骆鸿云,直想作呕,她以前究竟是不是瞎了眼?这个本事没有毛病挺多,靠着家里坐吃山空的二世祖究竟有什么好? 而且她仔细观察过了,骆鸿云两颊凹陷眼底青黑,正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天啊,这些天他相府侯府来回跑,居然还有空上醉明楼,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执着! 江氏眼底多了几丝厌恶,声音拔高几分,大力拍了拍桌子道:“我们要的是你收念儿私通的证据!别把你儿子不中用的原因甩到念儿身上!照你这样说,我们念儿要是茶饭不思,那是不是也能怪到骆二公子成天上醉明楼,对我们念儿漠不关心的原因上去?” 张夫人和吴夫人嘴巴凹成了个圆形,大料之前必有小料,听到没有哇!成天上醉明楼!这不仅需要银子,还需要肾啊! 两位夫人又看了看骆鸿云,心中了然,看来骆二公子还是需要再进补进补。 骆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既然江氏不给她面子,那她也不用给江氏面子了,她朝外面说了声:“进来!” 走上厅来的是个穿着相府婢女衣服的丫鬟,她上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江氏面前。 白念脱口而出:“兰儿?!” 兰儿咬着嘴唇,呜呜地哭出声:“夫人!请夫人恕罪!” 白念急道:“这种时候你进来做什么?你要有错等会儿再说,先下去!” 兰儿“砰砰”嗑了几个响头:“夫人,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拦住二姑娘,让二姑娘犯了大错,请夫人责罚!” “你,你简直就是胡言乱语!”白念来到她面前,“我犯了什么大错,还需要你来帮我承担责任?!” 兰儿看了看白念和江氏,又故作心虚地瞅了眼骆夫人,缩起脖子不说话。 “瞧瞧,瞧瞧,一个小丫鬟都比你有羞耻心!”骆夫人挥了挥帕子,捂住口鼻怕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二姑娘,我看你也别狡辩了,说出实情来对谁都好,别等事情闹大了,那可不好收场!” “子虚乌有的事,谈何说出事情,又谈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白卿风风火火地赶进来,站在白念身边揉了揉她后脑勺,小声道,“别怕,我来了。” “哟,卿丫头也回来啦?快回你院子里去,这不是你这种黄花大闺女该待的地方。”骆夫人一边阴阳怪气地说话,一边意有所指地看了白念一眼。 白卿冷笑一声,慢慢踱到骆夫人身边,骆夫人身量本身也不高,人到中年又发胖了一圈,白卿那样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莫名让她觉得心底发憷。 “骆夫人说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请问这里是哪儿?” “这……这不就是前厅嘛!”骆夫人莫名其妙回答道。 白卿笑意更甚:“那么,这里又是谁家的前厅呢?如果我没进错家门的话,这里应该是相府的前厅才是,能让我离开这儿的人,只有我爹和我娘。 “骆夫人说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显然是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主人,请问骆夫人是有野心兴平侯能将我爹取而代之,还是您觊觎当今右相夫人的位置已久,迫不及待想和离后再嫁吗?” “你,你个小丫头说什么混账话!”骆夫人气急败坏道。 张吴夫人兴奋得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精彩!太精彩了!三姑娘你别停,继续讲! 兰儿看着气氛又偏向来白家,膝行几步上去就抱住白卿的大腿不撒手:“三姑娘,三姑娘你可千万别怪二姑娘!要怪就怪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 她这一叫唤,众人才把注意力拉回了最要紧的事情上。 白卿冷声道:“你放不放手?” 兰儿可怜兮兮抽泣道:“只要三姑娘不怪二姑娘,不和二姑娘产生嫌隙,奴婢就放手。” “……我明白了。” 兰儿心下一松,这种情况,连江氏都只是能稳住目前的场面,而白卿只要脑袋一糊涂,说她不怪白念,就几乎坐实了白念的罪名,这样一来,她和骆夫人的计划就几乎成功了一半。 然而没等到白卿说话,只听“啪”的一声,白卿以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左手扶着柳儿,右腿毫不犹豫地冲着兰儿的脸蹬了下去。 ☆、第 21 章 兰儿被蹬开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脸正中间印了个黑色的泥脚印,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惹得厅上的丫鬟们频频发笑。 白卿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收了外人多少好处?连自己的主子都能陷害!” 兰儿这下是真的被白卿吓到了,凭本能摇头道:“奴婢……奴婢没有……” 骆夫人这时也挽回了一点神志,上前说道:“卿丫头,知道你护人心急,可你也不能张口乱说呀,这是你们家的丫鬟,全京城谁不知道相府是最善待下人的?她有必要冒着被相府赶出去的风险替我们说话吗?” “骆夫人说得在理。” 江氏一见白筝进来,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眼见着白卿快要把骆夫人压制住了,偏偏白筝又冒出来搅混水。 “嫂子好,骆夫人好。”白筝一见这混乱的场景,心里高兴极了,她一听到下人的消息就钻出来了。 她一向看白念白卿两个丫头不顺眼,现在白念惹上一身骚,就算事情是假的,她也得推波助澜一把,让人知道相府二女的坏名声! 白卿和白念形影不离,白念的名声臭了,白卿也别想洗干净! 江氏抿了口茶淡淡道:“四妹不是说今日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怎今天有空出来了?” 白筝一屁股坐在骆夫人旁边,无意识表明了自己的阵营:“谢嫂子关心,我已经好多了。不过下人们说念丫头做了些不好的事,我便上来看看。” 白卿都没正眼瞧她,大声哼唧道:“哎哟,我们这儿都改没讨论出什么来,姑母就听说我二姐姐罪名已经坐实了,我们相府什么时候出来嘴这么碎的下人啊,赵妈妈,等会儿挨个儿排查排查。” 赵妈妈对白筝不满得很,一听白卿发话马上道:“是,三姑娘放心吧,这点事情我这个老东西还是会做的。” 白筝讨了个没趣,转而跟兰儿道:“我记得你是二姑娘房里的丫鬟吧,那想必二姑娘的行踪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把你知道的全都说来听听。” 兰儿擦了擦脸上的泥土,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原本是二姑娘房内的丫鬟,后来有一日,二姑娘带着奴婢去见了个男人,他们在一起后就把奴婢支开,过了好一会儿,二姑娘才出来。” “你胡说!”白念一拍桌子,果盘上的几个橘子被震得滚落到地上,“你在我房里不过半月,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见过外男?” 兰儿小心翼翼道:“奴婢当然待的时间短,当时奴婢就劝您,可是您非不听,小莲她们为了排挤奴婢,纵容您继续干这种事,后来因为奴婢一直反对,您就设法,借三姑娘的手把奴婢给赶出去了。” 白筝环顾四周,在所有夫人的面前大声说道:“哎哟,那这小丫鬟还挺惨的。” 骆夫人脸上得色不减:“那可不,幸好兰儿虽然是个丫鬟,却是个知礼懂数的,那天我刚上马车,跑着追上我,哭着求我劝劝二姑娘,唉,她也是好心,不过我们骆家再不济也是个侯府,哪儿能容得下这种儿媳妇?” 这时,一直没动静的傅文昭突然进来,白卿正在想法子应对,见到他说道:“不是叫你在外面等着吗?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呢。” 张吴两人再次吃到劲爆大瓜,不是说白卿和靖王爷打小不和?这两人宫宴上当着众人的面一起离开就算了,如今这氛围,这语气,说没点儿暗搓搓的关系她们都不信! 傅文昭倚着门框,望着屋内瓷瓶上的一株白梅花漫不经心道:“听了几句话,有感而发,所以先进来了。” 骆夫人想,靖王爷也是个男人,有哪个男人能忍受未婚妻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王爷今天肯定站在他们这边! “王爷,您既然有见解,那就快说给我们这些不甚通透的人听吧。” 傅文昭眼睛扫过骆夫人,紧盯着骆鸿云淡淡道:“不是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在想,若我是位母亲,那必定不能忍受一位骄奢淫逸、灌两壶酒就不知道礼仪尊卑的女婿。” 骆夫人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骆鸿云则是瞳孔紧缩,想起上次在醉明楼被傅文昭撞破自己说大逆不道之言的事。 白卿鼓掌鼓得震天响:“好!不愧为靖王爷,思考问题的角度就是一些凡夫俗子所不能达到的,张夫人吴夫人,你们说是不是?” 张吴二人被傅文昭这几句话给惊得久久不能回神,不过细细一想,确实是这样,她们都是有女儿的人,若是日后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渣,那还不天天以泪洗面? 想到这里,张夫人和吴夫人应和道:“靖王爷说得不错。” 白筝见势头不对,立马道:“可是好郎君也得好女儿来配才行呐,我向来是教导我家嫣儿,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不要和不清不楚的男子纠缠!” 白卿笑眯眯道:“不知在姑母心里,什么样的男子是不清不楚的呢?哦我明白了,那种家世好的男子,无论多么混账都是清楚的男子;而那些家世不好的,无论品行受多少人称赞,都是不清楚的男子。” 白筝一噎,气愤道:“反正我家嫣儿,是绝对不会做出私通外男这种事的!” “够了!”一直默默忍受白筝强.上罪名的江氏终于忍不住了,“骆夫人,口说无凭,光一个丫鬟的证词可不够,虽说相府一直善待下人,可人向来贪心不足,指不定她鬼迷了心窍,被谁收买了也说不定!” 最后一句话是江氏一字一句对着兰儿说的,兰儿本来就心虚,听了江氏这几句话更是头都不敢抬起来。 骆夫人听了江氏的话,跟只公鸡似的笑出声:“既然人证夫人不承认,那物证,夫人总不得不认了吧?把人带上来!” 他们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白卿她们三人不禁捏了把汗,以为骆夫人真的找到了能把白念定得死死的证据。 等两个小子押着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进来时,白卿简直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只能用眼神表示两个字:就这? 白念质问道:“不是说物证?你们又带个人来干什么?” 白筝掩了掩鼻子:“啊呀,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咦~”白筝嫌弃地移开目光,像见到了某些难以入目的脏东西一般。 骆夫人厉声道:“快把事情告诉白夫人。” 那个男人长得虽壮,却是个没骨头的,只见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后,露出里面躺着的一对镶金珍珠耳坠。 骆夫人眉毛抖了抖,吊着眼睛道:“二姑娘,人你可以装作不认得,这物件儿你总不能装作不认得了吧?这东西天下可独一件呢!” 江氏脸色暗了下去,如骆夫人所说,这件东西确实是只有一对,这是以前进贡的东西,皇上连着其他东西一起赏给了白瑞,当时白卿还没有耳洞,她便把这对耳坠亲手戴到了白念耳朵上。 白念脸色煞白,声音颤抖道:“这……这怎么会在你手里!我明明一直好好收在盒子里,不轻易拿出来戴的!” 骆夫人使了个颜色,粗壮男人立马恳求道:“二姑娘,你可不能不认账啊,两个月前,你说过不满家中给你安排的婚事,这才找上小的,想与小的来一段特别的姻缘,而且你说只要我答应,就将这对耳坠赠予小的。” 白筝一看到那对耳坠就眼红了,自从嫁人以后,她何时有过这样的好物件。 “见钱眼开的东西!念丫头你也是,皇上赏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给外面的野男人。” “我没有!”白念大声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骆夫人捏着嗓子道:“那这耳坠是怎么到他手上的?二姑娘,相府可是丫鬟家丁到处走的地方,总不能这东西是他半夜进来偷的吧?” 江氏皱紧眉头,额角一跳一跳的,从人到物,所有证据都显示骆夫人的指正是对的,可是念儿从小听话懂事,绝对不可能做这种龌龊事情,究竟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反驳回去呢…… “白夫人,现在你们相府还有什么话可说?二姑娘,如果你就此认错,顶多就是出点钱,失了名声,若是等到了官府,那可是要受好几道刑罚的!” 白念已经是害怕地不得了,直向江氏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江氏也是毫无办法,屋内明明温度适宜,她的额上却渐渐爬上细密的汗珠。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人证物证?疑点未免也太多些。” “卿丫头,我知道你心疼你姐姐,但证据都如此明显了,你也不能信口胡说呀。” 骆夫人的表情落在白卿眼里无比欠打,白卿走到粗壮男人面前。 “第一,兰儿是我们家的丫鬟,之前也在我姐姐屋内做过事,对我姐姐放私密东西的地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只要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某样我姐姐一直用不到的首饰偷出去简直轻而易举。” 兰儿猛地抬头:“三姑娘,你可不能这样污蔑奴婢呀,奴婢可以对天发誓,从未干过对不起二姑娘的事请!” “闭嘴!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白卿斥责道。 “第二,只要有钱财,收买两个人串通一下口供简直轻而易举,我想骆夫人作为侯爵夫人,应该不至于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骆夫人站起来指着白卿道:“说这么大一堆,还不是想为你姐姐开脱罪名!我看也不用这么麻烦了,直接去官府吧!” 大启虽然民风开放,但也比较重视女子贞洁,只要去了官府,在骆夫人准备如此充分的情况下,白念想要翻盘的机会几乎为零。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白卿接着道,“第三便是最重要的一点。” “说我姐姐找上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你们计划里最严重的漏洞!我问你,你家地产多少?父母健在?可有兄弟姐妹?” 白卿气场太过强大,那样一个壮实男人居然被她压迫得往后仰了一下:“……小的家中没有地产,父母也早就不在了,兄弟姐妹……也没有。” 白卿笑了下,直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睛道:“这就对了,像我姐姐这样的高门贵女,究竟的眼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会去私会你这个一无所有、连相貌都没有的男人呢?” 那男人愣了,显然没想到白卿会这样发问,况且,之前和骆夫人串通的时候,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变故。 况且,这女子说话也太张狂了!他没相貌、一无所有又怎样?他可是个男人! 然而白卿的毒舌远不止于此,她接着道:“莫非……我姐姐是图你长得老,图你不洗澡,图能给你洗衣服做饭生孩子带孩子?还是……” 白卿脚步一顿,侧身踢向了粗壮男人的跨下,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还是图你这根既不中看有不中用、一年洗不了两次的没用玩意儿?” ☆、第 22 章 粗壮男人一下子痛倒在地,捂着某个部位发出骇人的哀嚎。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而傅文昭却一直盯着白卿不放,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他一直认为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在家人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的样子,居然这般能抓住人的目光。 无论是她每一句正中红心的反驳,还是别人认为嚣张跋扈的暴躁,都因为这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场合而能拨动他的心弦。 白卿察觉到傅文昭的目光,转过头去得意地对他笑了下,傅文昭被她的笑容闪得眨了好几下眼睛,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目光。 白念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对张夫人和吴夫人说道:“就是!所有夫人贵女都知道的,我一直只喜欢俊美男子,别说人了,就连长得奇形怪状的水果我都不吃!” 张夫人吴夫人这下也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瞧瞧这边又瞧瞧那边,干脆两人说起了无关的悄悄话。 白卿趁着混乱把兰儿拎到中央:“你说我姐姐私会外男,那好,他们总共见过几次,几月几日几时见的面?说清楚!” 这个是她和骆夫人串通好的时间,兰儿答道:“就奴婢知道的总共有三次,分别是十一月二十、二十五,还有这个月的初三,都是在下午。” 白念几乎想上去揪着她的衣领好好问清楚:“我那几日明明都在房里好好待着,什么时候与你出去过!” 兰儿害怕道:“二姑娘为了做事隐蔽,当然要伪装成屋内有人的样子,况且您出去的时间又不长,没人察觉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月初三……白卿想了想,正是他去醉明楼探清骆鸿云那次。 “你在说谎!”白卿斩钉截铁道,“我们两姐妹一直共用一辆马车,那日下午我……” 白卿一下子卡了舌头,傅文昭很快接过话头:“那日下午我与三姑娘有约,酉时三姑娘才回去,既然如此,二姑娘是怎么出去的呢?” 白卿感激地看了傅文昭一眼,接着道:“不如去把管马匹马车的家丁找来,问问他们那天下午所有马车的去向……” “不……是奴婢记错了,应当是这个月初四,对,就是初四,初四下午!” 江氏眼底暗了暗:“你可确定?” “奴婢确定!” 赵妈妈怒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初四家里有客人到来,整天两位姑娘都在家里陪客人,莫非二姑娘会夏国的巫蛊之术,分了个□□出去见人的不成?” “不是!也不是初四下午,是……”兰儿拼命在脑海里寻找合适的时间,但从那以后她就被赶到外面做事了,根本不知道白念的行踪! 江氏意味深长道:“骆夫人,看来这个人证,颇有蹊跷啊。” 骆夫人恼羞成怒,上去就是啪啪两耳光:“不中用的东西,连个时间都记不清楚!” “骆夫人,”白卿握住她的手腕,加重几丝力气,“虽然这狗东西记性不好不守规矩,但毕竟是相府的人,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骆夫人龇牙咧嘴,拼命想挣脱开,一个小丫头而已,怎么力气这样大! 白卿看她实在受不住,往后推她一把,放开手。骆夫人后退几步,重心没稳住,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还有你,”白卿蹲下来,看死人似的看着那个男人,“我二姐姐有两对耳洞,一直是两对耳坠配着戴,这珍珠耳坠相必是她从耳朵上取下来送给你的,我问你,当时她耳朵上戴的另一对耳坠是什么?” 男人瑟瑟发抖,面前这个女子容貌一等一的美丽,人却像个活阎王……不!她比活阎王还可怕! 骆夫人不断给他使眼色,见他不说话干脆上去踢了一脚:“二姑娘问你话呢!快说!” 粗壮男人咽了口口水,有了兰儿的经验,他多了个心眼儿,不自己说样式,而是指着白念耳朵上其中一对耳坠道:“就是……就是这对。” 这次甚至不用白卿开口,白念质问道:“我另一对耳洞一年前就长合口了,昨天赵妈妈才给我打通,况且,”白念冷笑了声,“这对耳坠是我大哥前天送给我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戴。” 那个男人连兰儿都还不如,打小没见过世面,见被拆穿立刻软了手脚:“两位姑娘饶命!我……我只是见钱眼开,一时迷了心窍才做了这等错事!” “哦?”白卿抬眸,目光灼人地扫过骆夫人的脸,“谁给你钱让你做的?” 粗壮男人指向骆夫人和骆鸿云:“都是他们两个,他们说只要配合他们演一场戏,事成之后不仅有酬劳,说不定人家也会为了保全名声,将漂亮的女儿许给我。” 江氏面上隐隐有了怒色,手上的玉石手串因为拉扯得太过用力,而崩开,玉石“嗒嗒”滚落一地。 “骆夫人,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我们白家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你却心生歹计,想毁我爱女名声!” 白筝又出来搅混水了:“嫂子,话也不能这么说,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住口!”江氏喝止道。 白筝虽频频和她作对,但看在她是白瑞的亲四妹的份上她也没多做计较,但今天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了,明明是半个白家人,却胳膊肘一直往外拐,帮着别人陷害她的孩子! 事情被抖落出来,骆夫人六神无主,不能地把锅往外甩:“夫人误会啊,都是这个小贱人!她说她对二姑娘不满已久,所以想了个法子来教训教训她,这不关我的事啊!” 兰儿一听,满脸不可置信:“骆夫人你怎么能这样说?明明是你叫我上马车,然后商量出这个计谋,你怎么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你个小贱人!要不是你唆使,我能和白夫人对着干?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在场所有人默默看着他们狗咬狗,最后还是白卿被她们吵得脑仁疼,出手阻止道:“夫人,不管怎么说,你和骆鸿云陷害我姐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说说,这对我姐姐造成的损失,该怎么补偿呢?” “这……”骆夫人左顾右盼,最后把骆鸿云从椅子上拉起来,“都是你个不中用的东西!事已至此,你说说怎么解决吧!” 说完,她揣着手退到后面,打算就此当个局外人。 骆鸿云也是一脸茫然,他不敢看白卿,更不敢看靖王爷,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卿对张夫人吴夫人说道:“两位夫人,既然今日你们在这里,那便替我姐姐做个证。骆夫人和骆鸿云用此计谋,我大概猜得出原因。” “大家都知道,白家和骆家两家老人曾经想结亲,到了我爹我娘这儿便想实现两家老人的愿望,让我姐姐和骆鸿云成亲。” 白卿厌恶地睨了眼骆鸿云,继续道:“可这骆鸿云,着实不是我姐姐的良人,穷奢极欲不说,竟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一些大不敬的话。” 正说着,柳儿便带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进来,正是白卿之前去醉明楼接来的蜻蜓。 蜻蜓从来到过这种地方,看起来有些怯场,白卿向她投去鼓励的目光,柳儿也在身后拍了拍她的后背。 蜻蜓鼓足勇气,恭敬地行了礼:“几位夫人,我是醉明楼的一位打杂婢女。” 江氏有些疑惑:“卿儿,你把醉明楼的婢女叫进来做什么?” 白卿示意她稍安勿躁:“这位女子和靖王爷相识,在街上碰到后,听闻我们家的事后就道‘天哪,他们居然真的做出了这种事’,女儿觉得有蹊跷,便把人带回来了。” 突然被点到名的傅文昭朝白卿那边望了望,默默背下了这口锅。 蜻蜓继续道:“醉明楼的人都知道,骆公子是醉明楼的常客,上醉明楼的人哪儿有不喝酒的?一来二去,大家也总能听到些不甚……不甚理智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江氏的脸色:“一开始只是抱怨白二姑娘的人无趣,后来渐渐有了对一些身份尊贵女子的侮辱。” 在他们面前说身份尊贵,那必定是郡主公主之类的人物了。 张夫人和吴夫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三个字:败家子。 “后来骆公子来的次数渐渐少了,不过每次来都喝得烂醉,听前面服侍的人说,他要想办法毁了白二姑娘的名声,这样他们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娶到白家的姑娘了,一开始我们都当是玩笑话听,谁知道……竟然是真的。” 张夫人和吴夫人都震惊了,因为个人品行而入不了人家父母的眼,居然想出这种馊主意来达到目的,惹上这样一家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回去以后得跟相熟的人好好打招呼,千万别把女儿嫁给骆鸿云这样的脓包废物! “你个小畜生!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去!你上醉明楼怎么玩娘都不拦你,可你嘴怎么可以这样没遮拦啊我的祖宗诶!” 骆夫人扯着骆鸿云的袖子哭天抢地,骆鸿云也害怕得不得了,他酒醒之后向来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他怎么知道自己说出去了啊! “来人!”江氏显然已经是怒不可遏了,往常维持得极好的温婉形象不见了踪影,“把这个女人,还有骆鸿云,全都给我赶出相府,不许他们再踏进来一步!” 进来的几个家丁手足无措,怕这只是主子怒极之下的气话,赵妈妈吩咐道:“夫人都发话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全都拖出去!” 得了两个管制他们的人的话,几个家丁放开手脚,几下就将骆夫人和骆鸿云拖出了前厅。 骆夫人还不停道:“白夫人,夫人你听我解释……” 声音不可谓不凄惨,场面不可谓不狼狈。 等眼前干净后,江氏才长出一口气,觉得心里终于平静下来。 瓜吃完了,张夫人和吴夫人也上前道:“白夫人,您今天劳心劳力累坏了,还是快回房去休息休息吧,我们就先告辞了。” 看了一场大戏,不回去说道说道简直对不起她们在这儿坐的一下午,估计过不了多久,全京城都会知道骆家干的这桩丑事咯,啧啧啧。 ☆、第 23 章 “骆夫人!”兰儿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从相府里跑了出来,“骆夫人,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骆夫人正欲上马车,闻言转过身来,嗤笑一声道:“我之前说过什么?” 兰儿缩了缩肩膀:“您说过,只要我配合你演这场戏,无论成功与否,你都帮我拿回身契,做骆公子的侍妾的。” 骆夫人抢过马夫手中的鞭子,在兰儿身上狠狠抽了两下:“没脸没皮的东西,我们立字据了吗?况且我今儿在相府丢了这么大脸,你居然还想着这茬,呸!不愧是相府的奴才!” “夫人请住手,”赵妈妈带着几个人出来,面带嘲讽道,“虽然兰儿干了大逆不道的事,但总归还是相府的人,夫人这样,怕是不合规矩吧?” 骆夫人后牙槽磨得咔咔响,奈何这儿还是相府的地盘,她一甩袖子钻进了马车,压制着火气吩咐道:“走!” 等骆夫人的马车彻底消失不见,赵妈妈才冷眼看着兰儿,给跟来的几个家丁做了个手势。 “抓起来,狠狠打三十板子,送到庄子上去。” “是。”家丁手脚利索,几下就把兰儿绑了个结结实实。 兰儿彻底慌了:“赵妈妈,奴婢知错了,知错了!求您,求您看在我以前服侍过二姑娘的份上,不要把我送到庄子上!” 赵妈妈眼神一厉,铁掌似的手掐着兰儿的下巴:“你还好意思提二姑娘?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二姑娘有亏待过你吗?你又是怎么报答二姑娘的?” 兰儿哭丧着脸:“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赵妈妈放开她,擦了擦手:“一时糊涂,相府要是再有几个你这样一时糊涂的人,那就过不下去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抬走,免得夫人姑娘们看见了生气!” * 相府前厅,江氏差人拿出最好的茶,仍然心有余悸道:“今日辛苦王爷跑一趟,出了这样荒唐的一个闹剧,让你见笑了。” 傅文昭坐在白卿旁边,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夫人不必客气,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谈何辛苦?” 江氏却不这样想,傅文昭身份尊贵,本有天下的女子任他挑选,他却无动于衷,还能站在母亲的角度为女儿家考虑,这是再难得不过的了。 她侧目打量了下吃点心吃得不亦乐乎的白卿,心中再次叹息,若这个人是她的女婿该多好。 白卿垫好肚子后才想起一个重要人物,她喝两口茶解了腻道:“娘,这次多亏这位姑娘作证,把骆鸿云那个狗男人的底揭了个干干净净,咱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呢。” 对“狗男人”这三个字十分敏感的傅文昭顿了顿,感觉有些不适应,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白卿。 白卿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脸疑惑地想从傅文昭脸上扒出些意思来,她骂的是骆鸿云又不是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是了,这次也多亏了这位姑娘,”江氏温柔地笑道,“不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是相府有的,一定送到你手上。” “不……不用了,”蜻蜓头一次见到说话这样客气的夫人,连连摆手,“三姑娘对我有大恩,能帮到三姑娘我就很开心了,报酬什么……不需要的。” “这样吧娘,”白卿提议道,“不如把她从醉明楼赎回来,到我院里去做事,你看怎么样?” 江氏点头:“不错,醉明楼毕竟不是个正经地方,干活又累,你觉得如何?” 蜻蜓像是被好消息砸懵了头一样,来相府做事,还是去三姑娘的院子?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她每天都可以见到三姑娘了? “小姑娘?小姑娘,我娘在问你呢。”白念轻声出言提醒道。 蜻蜓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了:“我愿意,我愿意,谢夫人收留!” 白卿连拖带拽地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行了行了,是我们该谢谢你,走,现在就回醉明楼收拾东西去。”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喜悦的氛围中,傅文昭却感受不到半分高兴。 他瞟了下眼里全是白卿的蜻蜓,总觉得她对自己造成了些许威胁,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打消。 不过是个小丫头,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王爷,若是不嫌弃,中午就留在相府用饭吧,恰好我家轩儿和相爷也要回来,你们也可以去书房谈些朝中的事。” 傅文昭除了在宫里,就没在其他大臣家里吃过饭,不过这次…… “那就叨扰夫人了。” 不多时,白瑞和白轩一起回来了,白念和白卿添油加醋地在白轩面前讲今天发生的事,江氏则是把白瑞拉到一边,还原了上午的场景。 白瑞喉咙里闷哼一声:“这兴平侯府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江氏愁眉道:“幸亏今日有卿儿,不然我和念儿两张嘴还真说不清楚。相爷,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白瑞的眼神宛若化作实质的剑,能将任何坚硬的东西劈开般:“待我禀告皇上,相信皇上自有定夺。” 饭桌上,大家都在说些京城里发生的新鲜事,白瑞时不时把它们同朝政结合起来给他们分析。 “说起来,南郡那件事,不知道左相办妥没有。”傅文昭问道。 白瑞哼了声:“办什么办,他又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了。” 从古至今一直是左相右相相互制衡,然而当今左相实在是……不是说无能,只能说实在没有历朝历代那些左相勤劳肯干。 再加上白卿她爹本身就是个工作狂,每次口嫌体正直地帮忙解决不是自己职责以内的任务,一个咸鱼一个精英,倒也算互补。 总的来说,左相右相两家相处得还算愉快。 晚上,白瑞来到白筝的院子里,宋嫣巴巴地跑出来:“舅舅,你都好久没来我们这儿喝茶了,快坐。” 白筝本来也高兴,可一见到白瑞严肃的脸色立刻慌了神:“哥哥,是遇到烦心事了不曾?咱们是两兄妹,你说出来,我也好替你分担分担。” “分担?”白瑞质问道,“今日骆家来我们家闹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分担?反而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了?!” 白筝倒茶的手一抖,颠倒黑白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哪里有不帮嫂子的意思?只是骆夫人给出来的证据太过齐全,我就是想帮也没办法啊。” 白瑞闭了闭眼:“什么都别说了,快要过年了,你和嫣儿明天收拾收拾,回宋家去吧,在那边侍奉几天老夫人再回来。” 白筝还没说话,宋嫣先哀怨道:“舅舅,往年我们都是在相府过的年啊?怎么独独今年要回去?我和我娘就两个人,不会碍着舅母和哥哥姐姐的。” 宋家屋子不宽敞,住着没相府舒服,吃穿用度也没一样比得上相府,那些兄弟姐妹对她从来都是横眉怒目,她和她娘回去一个多月不知道要受多少排挤。 “嫣儿,”白瑞沉声道,“舅舅说过多少次,既然住在相府,就要和相府里的人一条心,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这个道理,想通了,再差人来问我吧。” 说完,不管两母女如何哭求,白瑞都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们就离开了。 ☆、第 24 章 很快便到了除夕,蜻蜓在白卿院子里忙前忙后,柳儿见她额头鼻子上全是汗,笑着道:“你放着吧,那些活不该你做,你和我在屋子里伺候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蜻蜓被汗迷了眼睛,露出逗人发笑的表情,“夫人和三姑娘好心让我来相府做事,我就得对得起她们,柳儿姐姐你不用管我,进去吧。” “好了好了别推我,我自己走。”柳儿看她忙得高兴,也就随她了。 屋内白卿又在打包东西,各色新做的糕点摆得精致漂亮,柳儿问道:“又是给王爷送去的?” 白卿怪道:“什么叫又?统共才送去过一次。话说话来,这十天的彩虹屁提前完成,终于能好好过个年了。” 柳儿来到案几旁边,拿起那张纸念道:“王爷,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的帅气的真实存在的。在我看来,你的眼睛不是眼睛,是天上那一颗颗耀眼的星星;眉毛不是眉毛,是远处山边此起彼伏的青山……” 柳儿想了想靖王爷脸上长弯弯曲曲的眉毛,一个不小心笑出声,她收了收表情,接着道:“……你从头到脚都是如此完美,简直就是凡人不可见的天人之姿!我想,大概恃美行凶就是如此,你光是出现在我面前,我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姑娘,照你这么写,王爷如果可以上阵打仗的话,那不得不动一兵一卒就让敌人投降了啊。” “傻丫头,”白卿把信折起来封进信封,“睁眼说瞎话谁不会?他那边儿过得去就行了。” 柳儿被白卿笑骂了声,委屈地耸了耸肩膀,道:“对了姑娘,刚刚我从后门过的时候看到那里围了一堆丫鬟家丁,好像是有个江湖人士在那里解卦。” 白卿怪道:“江湖人士?不是已经明令禁止了吗?你们也是,怎么不把他赶走。” 柳儿小声道:“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多少人巡逻,而且大过年的,人家出来讨口饭吃不容易,那些小子丫头们平日也没什么机会去求签什么的,何必去扫了他们的兴呢。” 白卿想了想:“那倒也是,走,我们也去看看。” 到了后门,果真有一群人围在哪里,热热闹闹在说些什么,柳儿在他们后面咳了声,立刻有人回过头来,他们见了白卿,立刻低下头退到一边,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位银发鹤髯的老者,脸上千沟万壑十分沧桑,不过从那双眼睛可以看出,他应该是相当能干的。 那位老者双手拱了拱:“想必这位就是府上的姑娘吧。” 白卿看他不卑不亢,心生疑惑,这可不像是出来柳儿所说出来讨口饭吃的,她问道:“听说你会解卦?” 老者直起身子,冲白卿笑道:“姑娘放心,虽说我未在寺庙道观下挂名,但绝非那些个害人之流,若是姑娘不信,我可以为姑娘卜一卜过去。” 白卿一听,那可有意思了,未来可以信口胡说,但过去确实板上钉钉的事实,她走近了些:“那,你请?” 老者笑笑:“请姑娘把右手伸出来。” 白卿伸出右手,老者隔着衣服袖子虚虚托着,另一只手悬在上空不停比划着什么。 很快,老者便让白卿把手放下:“姑娘以前的嗓子是不是不大好?似乎还经历过一场大火……九死一生啊九死一生。”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柳儿斥道,“我们姑娘从小到大一直平平安安的,连受风寒的次数都甚少,你们快把这个江湖骗子赶出去。” 众下人心头也疑惑,他们中不乏已经在相府做了二十几年事的老人,对白卿的过往是再熟悉不过了,可怎么刚刚说他们全都说对了,反而到了三姑娘这里却一点也不准了呢? “等等!”白卿喝道,不顾柳儿的阻拦单独走上前,眼里满是狐疑,“你知道?” 老者只是看了下脚尖,而后直视白卿的眼睛:“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 “姑娘,”老者拉开一些距离,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淡淡道,“姑娘若是觉得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有点意思,那就带着它吧。” 他环视了下警惕的众人,笑着摇摇头,不等他们赶就自己走了。 柳儿担忧了看了下愣神的白卿,自责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姑娘,他就是在乱说,一块破石头而已,带着有什么用?快叫人丢到外面去吧。” 白卿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反正也不占地方,放着呗。” 很明显,这个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白卿,虽说她对回到现代没什么执念,但是她莫名觉得,听他的话不会有什么坏处。 老者出去后,在街边买了三个拳头大小的包子,边吃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忽然,他的目光锁定一辆马车。 他两三口把包子吃光,在衣服上抹干净指头上的油,猛然冲上前去,速度根本不像个老人所能达到的。 “诶唷……”老者的碰瓷技术可谓一流,被马撞了下,不知是真是假地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诶死老头子怎么都不长长眼睛——”马夫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破口骂道。 从车内出来一个身形修长、一身白衣的男人,正是夙礼,他责怪地看了眼马夫,下去把老者扶起来:“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者半张着嘴,颤颤巍巍扶着腰,摆手道:“没事……没事……” 夙礼从衣袖里掏出一些银子:“今日是我们不对,老人家你拿着这些钱,去前面的医馆看看吧。” 老者一把把钱抓到手,拼命往怀里揣,一副市井小人的样子,疯疯癫癫胡言乱语道:“你人真好!真好!” 他的手忽然发力,拉着夙礼的衣领在他耳边嘿嘿嘿道:“今天老头子我给你个教训,人呐,不能看表面,小心被人利用啰!” 说完,他右手用力捶了下夙礼的肚子,从袖子里掉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老者身手敏捷地从地上捡起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六皇子!”马夫从车上跳下来,作势要去追。 “算了,”夙礼咳嗽几声,阻拦道,“一个缺钱的可怜人,那点钱就当做做好事算了,不用去追了。” 马夫撇了撇嘴,把夙礼扶上去之后继续赶马。 进去以后,褚侧妃冷冰冰道:“一个老乞丐也值得你这样出手?” 夙礼坐到她身边,理了理衣服道:“夏国也有许多这样的老人,一时想到罢了。” “夏国?”褚侧妃声音忽然拔高,“正是因为有大启,夏国才会有这么多的子民吃不饱穿不暖,六皇子你该不会在大启呆久了,连这都忘了吧?” “我没忘!”夙礼的眼睛爬上几缕红血丝,搭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如果不是为了那些子民,我会在这京城里卑躬屈膝,受尽他人的白眼?” 褚侧妃闭上眼睛,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六皇子没忘就好。” 夙礼脸侧到一边:“结果怎么样?” 褚侧妃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捏着两边往外拖,簪子断成两半,从里面掉出一颗极小的珠子,闻着有一股清香,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夙礼捏着那颗珠子,眯着眼睛道:“淡紫色……那壳子底下确实是换了人了……” 老者跑到一个没人的小巷子,气喘吁吁掂量了下夙礼的荷包和他给的银子,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地笑笑。 紧接着,老者的脸上开始发生变化,一层又一层的皮从他脸上褪下,当最后一层褪完时,老者慢慢抬起头。如果有人的话,就会发现这张脸和刚刚那张脸,竟然找不出任何的相似之处。 ☆、第 25 章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因为少了宋嫣和白筝两个打秋风的,江氏脸上的笑容也比平日多了几分,伺候的丫鬟给每人倒上酒,大家互敬之后便一口干了。 白瑞和往常一样不言苟笑,江氏时不时朝他面前的小碟子夹些菜,差不多放了大半的时候白瑞道:“不用了。” 江氏的手顿了顿,放下了布菜的筷子。 白瑞喝了几口汤,放下碗道:“既然和骆家的婚事已经不作数了,那念儿你心中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白念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手忙脚乱道:“啊?这个……好像没有。” 经过骆鸿云这件事以后,白念对男人出现了短暂的恐惧,最近连看到好看的男子都只敢远观,上去问一下名字都不敢。 白轩冷哼一声:“他们骆家真是咎由自取,幸好皇上圣明,为二妹妹讨回了公道,兴平侯……不对,现在应该是兴平伯府了,兴平伯府这个年,怕是过得不太好了。” 白瑞没有对骆家作出评价,而是对白念道:“无事,改日叫你娘再相看相看。卿儿,你……” 白卿早就预备好这个问题,她利索答道:“爹!没有!” 白瑞愣了一下:“不是,我是问你靖王爷……和你还好吗?” 他最近想了一下,觉得和皇家结亲的好处还是很多的,而且最近看来,白卿和靖王爷大有冰释前嫌的势头,如果他们俩能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白卿脸上的肉跳了跳,勉强地笑了声:“还……好吧?” “三妹,我觉得靖王爷人也不错,品行正直,长得嘛……也就比你大哥我差一点,”白轩不甚要脸道,“你要求也不要太高,毕竟人家是皇上胞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卿面无表情:“爹,娘,你们还是先给我和二姐姐找个嫂子吧。” 江氏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听了白卿的话笑道:“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你们嫂子以后要是觉得夫君比自己还好看,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呢。” 她是在打趣白轩刚刚说的那句话,白念和白卿笑成一团,白轩急道:“娘!” 满屋子的人里,只有白瑞一人愁眉不展,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今年将会不太平的……错觉? 相府今晚到处都点上了灯和火把,把院子照得恍如白昼。他看向一盏最暗的灯,心想,希望这是错觉吧。 就在他再次和家人谈笑的时候,那盏灯忽地熄灭了。管灯的家丁拿了新的蜡烛去换,拿开灯罩子的时候奇怪道:“明明还有这么长一截啊……” 初一过后,从初二开始便是各家各户往来的日子,相府这段时间收了不少礼,其中当然包括兴平伯府的,江氏浏览了遍礼单,“啪”的一声拍到桌上。 “他们都做了这等丑事,居然还有脸来相府献殷勤!” 自从骆夫人和骆鸿云求娶不成,想了个腌臜法子陷害白念的事情被张夫人和吴夫人抖落出去后,骆家的名声在京城一落千丈,曾经存了心思讨好骆家想把女儿嫁进去的人此时避之不及。 想想啊,能有这种歹毒心肠和想出这种馊主意的主母,那未来会是个好相处的婆婆吗?那骆鸿云也是,草包一个,据流传,当时靖王爷也在相府里,把骆鸿云批得一无是处。靖王爷是何等尊贵的人,他的眼光,肯定错不了。 就这样还敢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不说家里的老人,自家媳妇儿就先得把家里掀个天翻地覆! 不过,一时间白卿的名声倒是上去了不少,张夫人和吴夫人回去之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白三姑娘是如何护着自家姐姐,又怎样机灵,三两下就识破了骆夫人的诡计,驳得他们哑口无言。 像白卿这种身份,娶回去那必定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如此为家里的兄弟姐妹着想,人又聪明,曾经不少对她有偏见的夫人们各自都起了些心思。 赵妈妈见江氏发怒,问道:“夫人,咱们要不要把东西给他们退回去?” 江氏问道:“还有比他们家更贵重的礼物吗?” 赵妈妈想了想:“有,甄平山昨儿送了扇琉璃屏风,还有一只白釉玉壶春瓶,说是感谢相爷当年的知遇之恩。” “那就行了,”江氏把礼单叠起来交给赵妈妈,“那就收着吧,我们装作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回礼挑些贵是贵,但是多见又不甚雅致的东西。” “是。”赵妈妈应下,几乎可以预见到时候兴平伯府见到那些东西的表情。 几天的忙碌之后便到了初六,每年初六,皇上便要举行一次围猎,文武百官皆要参加,场面十分盛大。 白卿一大早起来做好了饭团,放在了专门叫人做好的大食盒里,下层垫得厚,保温,上层则用来放一些小点心,等到时候白轩再猎些东西回来,也够一家人吃了。 这次围猎白卿也带上了蜻蜓,不为其他,就是想锻炼锻炼她。 自从知道白卿会一些点心铺子里从没出现过的糕点时,蜻蜓就一直眼睛发亮,废寝忘食地研究新式点心,这次围猎的东西,有一半都是出自她手。 白卿早就想重操旧业了,但是以她的身份去做不合适,见蜻蜓这么有激情,便琢磨把这个任务交给她,等以后铺子开张后她就是店长。 身为店长,必须要有一定的揽客技巧和服众能力,可是蜻蜓实在太内向胆小了,白卿就利用上了这次机会。 直到上马车前,蜻蜓还唯唯诺诺道:“姑娘,柳儿姐姐和杏儿姐姐去就好了,我就不用了吧?” 柳儿知道白卿的心思,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后面丫鬟们坐的马车上推:“什么不用?这可是去围猎,多少人都不够用的,快走快走。” 到了围场以后,由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把他们带到相应的地方,走近以后,白卿一眼就看到与他们紧邻的傅文昭。 同样的,傅文昭也注意到了他们,他站起身来朝白瑞问好,当他的视线从白卿脸上扫过时,白卿敏锐地察觉到他一向冷静的而脸上居然多了些拘谨。 白卿疑惑,却也没多想,只是把理由推到了今日人太多的原因上。 其实,傅文昭拘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卿给他写的赞美之词,居然被太后看到了! 更戏剧性的是,本来当日打算接见蒙古使者皇上,因为大雪挡了路,误了些时间,皇上便去了太后宫里请安。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太后皇上皇后全都看完了白卿那封信,一个个脸上全都带着欣慰,尤其是皇上,还笑眯眯地说。 “朕居然不知你和白三姑娘都开始互通书信,看样子,白三姑娘很是钟意于你,对了,你可有过回信?给皇兄看看可好?”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吃瓜。 傅文昭实话实说:“没有。” 可是太后怎么都不相信,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昭儿啊,按道理男女之事都应该是男子主动,怎么到你这儿倒是反着来了?你可莫让我失望啊。” 想到这合理傅文昭就一阵苦闷,当时收到白卿的信就揣在袖子里进宫了,谁知道只是捡个东西就掉出来了。原本只是为了捉弄白卿而想的法子,现在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让白卿就此打住不用再写的话,他却莫名舍不得。 可能是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说那些话吧。傅文昭想。 为着上次他在相府出手相助,白卿还纠结了一下要不要上去和他说会儿话,结果她连第一步都还没走出去,太监就来说各位公子可以准备了。 白家一家人就只有白轩会骑射,技术贼烂的那种,他一遍又一遍地问道:“三妹啊,今日的吃食带够了的吧?就算哥哥没猎到多少东西也无所谓的对吧?” 白卿在他面前叉腰道:“这还没开始呢你就在这儿说丧气话,你看看人家靖王爷多胸有成竹……” 白卿本来只是想给白轩找个对比,没想到眼睛一晃过去就被扎到了。 傅文昭已经脱掉外面黑色的斗篷,露出里面穿的红色衣袍,衣袍上面用金线绣了上古神兽的图案,原本冷冰冰的脸平添了几分野性。 他往常穿的都是偏暗的颜色,头一回穿这么显眼,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贵女夫人们的眼光。 白轩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三妹?三妹?” 白卿回过神来,和白念一起驱赶他们哥:“好了好了,你只要不空着手回来我们就不怪你了好吧。” 得了保证,白轩放心大胆地走了。无奈,在读书方面他算得上是一等,但骑射之类的东西他是真的不擅长,况且他又没有喜欢的女子,不需要依靠这些在她们面前出风头。 “卿姐姐,卿姐姐!”陈敬思背着弓箭小跑过来,他身上穿的是朱青色的衣裳,衬得他的脸嫩得跟水葱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白卿也确实这样做了,收回手道:“不错不错,手感挺好,过年又长了不少肉吧?” 陈敬思把脸伸过去随她蹂.躏,被掐了一下还不满足道:“卿姐姐你再来一下。” 话音刚落,陈敬思后背一凉,他木头似的转过头去,却只看到傅文昭在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擦弓弦。 陈敬思挺直了背,心想或许是错觉吧。 等陈敬思走远后,傅文昭神色严肃地走过来:“男女毕竟有别,虽然陈小公子年幼不懂事,你们也不要太过于亲密了。” 正说着,安国公大公子陈敬南路过,闻言笑着对傅文昭说道:“嗨,他俩从小玩儿得好,别说摸脸,小时候卿丫头连小弟的屁股都看过!” 说完他就哈哈地走了,白卿觉得没什么,但看傅文昭一脸沉思的样子,还是礼貌道:“靖王爷见笑了。” 谁知,傅文昭很快就想开了:“无事,想你小时候还在我身上……” 白卿想起自己的黑历史,虽然那件事不是自己干的,但还是很丢人啊! “别说!”白卿向前走了几步,瞪着他,大有你敢说出口我就和你拼了的架势。 傅文昭住了口,但还是觉得心里不爽,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对不起,在太后宫里的时候你给我写的信不小心掉了出来,太后皇上皇后都看到了。” 他一说完,白卿立觉五雷轰顶!她她她她写的彩虹屁居然被皇宫三巨头看到了!!! 她当即想拉着傅文昭给她说清楚,可是马上大家就要开始围猎了,傅文昭欣赏完她错愕的表情,心满意足地走了。 果然,尴尬的事只要有个人来分担,他就会轻松很多。 跟在傅文昭身后的戚常安心中疑惑,最近白三姑娘和靖王爷关系逐渐融洽他是知道的,只是为什么今日王爷的脚步比往常还要轻快一些? ☆、第 26 章 白念只看到她妹妹和靖王爷嘀嘀咕咕,可他们说得话她是一句没听到,等白卿回到位置上来坐着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和靖王爷说了什么?他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白卿苦着张脸道:“他当然高兴,我出了这么大丑,他不高兴才怪!” “出丑?”白念端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没有啊,还是和往常一样漂亮。”在她看来,最大的出丑就是自己不美貌的一面被别人看到了。 白卿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说道:“不是,我是在太后皇上皇后那里出了丑。” “什么?”白念大惊失色,“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宫宴以后我们都没进过宫,你怎么会在他们那里出丑?” “唉……”白卿幽幽地叹口气,趴在桌上什么都不肯说了。 白念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作罢。不多时,头顶一个老成的声音响起。 “三姑娘,不知你现在有没有空?太后她老人家想请你去陪陪她。” “珠玉姑姑。”白卿站起来,她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她的彩虹屁写得那么夸张,等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笑她。 珠玉掩着嘴笑道:“三姑娘不必拘谨,今儿围猎,不似在宫中规矩繁多,你只需要陪太后说会儿话就好了。” 她都这样说了,白卿当然不可能不去,只得收拾了一盘小点心,视死如归地跟着珠玉走了。 白念留在原地,心里是一万个疑问,不是说出了丑吗,怎么看起来太后他们很高兴的样子?还有靖王爷也是,好像欺负人欺负得很开心…… 欺负人! 白念灵光一闪,小时候在学堂呆的时候,经常有小公子捉弄她,她为此还哭着找她娘告过状,后来他们就再也没在她桌子里塞过虫子之类的东西了,取而代之的是躲闪的目光。 那时候不懂,可长大了白念算回过味来了。 白卿从小脾气就暴躁,公子姑娘们每一个敢惹她,自然不会有这种机会,靖王爷……开玩笑,靖王爷小时候都是在当今皇上身边读书,怎么会去做这些傻事。 白念感觉自己窥到了真相,所以,靖王爷和她妹妹其实是在小孩儿似的打情骂俏呢! 得出这个结论,白念欢天喜地地找江氏分享去了,江氏精神一振:“你说的都是真的?” 白念肯定道:“千真万确!娘你没发现靖王爷最近在三妹身边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吗?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咱们家的好事就要来了呢!” “哟,念丫头,有什么好事啊,快说给姑母听听。”白筝忽然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母女俩的谈话被打断,白念不悦道。 “姑母,您不是回宋家过年了吗?今日是跟着宋家大夫人来的吗?” 白筝一噎,攥紧手指暗骂:这个小蹄子,专捡不好听的说! 她这次来是想求求他哥,让她和宋嫣早点回相府,宋家的日子她们实在过不下去了!每日吃的饭菜千篇一律,床硬邦邦的,连相府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白筝看到白瑞的位置是空的,问道:“哥哥到哪里去了?” 白念知道她要做什么,出口呛道:“姑母,您有什么事,在我娘面前说一样的,我们绝对不会添油加醋地说给爹听。” 这话算是在明晃晃打她的脸,白筝在相府,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白瑞面前嚼舌根,把白念和白卿的不好放大无数倍说给他听。 “你!” 江氏轻拍了下白念的手,并未开口斥责她:“相爷在左相那里,四妹若是想找他,就去吧。” 白筝一听,心里立刻怂了,她横就只敢在窝里横,让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寡妇去右相那儿说会儿……说实话,真的办不到。 “那,那我就等会儿再来吧。” 白卿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来到太后跟前,太后一见她,脸上堆满了笑容:“卿儿来了,快,坐我身边。” 在她旁边早已备好一个凳子,上面铺了绣着鸳鸯戏水图的垫子。 白卿眼角抽了抽,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在暗示她。 太后注意到她手上的食盒,笑得更开心,对珠玉称赞道:“我就说这丫头有心,见我上次喜欢她做的点心,这次又带来给我吃。” “是啊是啊,”珠玉姑姑附和道,“也不知将来是哪位有福气的,能娶到三姑娘这般心灵手巧的女子。” “你倒提醒我了,”太后和珠玉一唱一和道,“卿儿,你现在可有中意的男子,快跟我说说,我愿意给你做这个媒!” 白卿心中直叫苦,这都什么事啊!她脑内幻想把傅文昭在脚底下踩了一千遍,进宫还带信干什么!不知道这东西见不得人要好好藏着吗! 她的默不作声在太后看来就是害羞,太后了然,心道得让昭儿努力一些,两人在一起的路全让人家姑娘家走了算什么事。 她抚了两下白卿的背,脸上充满慈爱,另一只手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为你寻一门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 白卿大惊,太后说的好亲事她还不知道啊,不就是和傅文昭嘛! 她连连摇头:“太后不用,我……” 太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听她说话:“诶——我都懂,放心,为了你的面子,我绝对不说出去。” 白卿:“……”看来她必须得和傅文昭商量一下对策。 太后伸了下腿脚:“坐久了,有些累,来我们上台子上看看。” 白卿起身,和珠玉一人扶着太后的一只手,一阶一阶地上了台子的最高处。 台子上视野开阔,看到的风景极好,纵览全场,可以把围场内公子贵女们矫健的身姿看个清清楚楚。 傅文昭今日穿的衣服格外显眼,白卿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他,他此时骑着马,正在追赶一头鹿,右手从背后的箭筒取出一支箭,利落地搭在弓上,“嗖”地一声,箭头从鹿的脖颈处穿过,鹿垂死挣扎了几下,最终倒在了地上。 太后余光瞥见白卿一直在看傅文昭,心下满意,看来这身衣服是挑对了。 她指向场中唯一一抹红色:“靖王爷的骑射技艺,你看怎样?” 不可否认,傅文昭每个动作都很赏心悦目,散发出一种自在而又利落的美感,白卿发自内心道:“很厉害。” 太后和珠玉对视一眼:“你对骑射可有兴趣?” 不等白卿回答,太后接着说道:“每次围猎,你们家就只有你哥哥一人参加,虽然你哥哥技艺也很好……” 白卿她哥也很好认,在场上最举步维艰的那个就是他,就在太后刚刚夸完他,搭箭的身形就一歪,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 白卿正想说您别昧着良心夸了,太后面不改色继续道:“虽然你哥哥技艺也不错,但终究是孤单了些。” 白卿:“……难为太后想得周到。”难为您夸得出口。 “对了,”太后酝酿已久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要不,就让昭儿教你吧,你哥哥要读书,还要帮着你爹处理事务,想必十分繁忙,昭儿一天到晚没什么事,正好。” “是啊是啊,”珠玉姑姑跟着道,“靖王爷的骑射功夫从小就厉害,姑娘跟着他学,不会吃亏的。” “太后,”白卿伸出手,在她面前卖可怜,“我前几日下厨的时候不小心烫了手,骑射这事……怕是让太后白费苦心了。” 太后脸上浮现出失落的表情,牵起白卿的手皱起眉头:“唉呀,烫了这么大一块儿,珠玉,等会儿你去给三姑娘送一盒药膏。” 她又转而对白卿说:“家里的丫鬟婆子这么多,何苦你去做这种事,要是留了疤,那可就不好看了。” 白卿收回手:“谢太后关心,我以后会注意的。” 在台子上站了没多久,太后就觉得头吹得疼,珠玉姑姑扶着她下去,白卿跟在她身边,眼睛一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后宫嫔妃们也来了,最高位坐的是皇后,在她的右边坐的是玉贵妃,而在玉贵妃旁边伺候的,正是一直和她不对付的安阳。 白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安阳的脸上满是讨好,言语动作中甚至有点殷勤过分,她有些奇怪,明明她亲娘今天也来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怎么她不去孙嫔身边伺候,反而却在玉贵妃身边打转呢? 太后顺着白卿的目光看过去,小声地叹了口气:“这孙嫔也是可怜。” “玉贵妃膝下无子,皇上和皇后商议,从其他妃嫔哪儿选一个她顺眼的,归到她名下。这话刚刚放出来,就有人等不及了。” 白卿抬头,发现太后的脸上不乏失望。 她什么话也没说,内心想,原来以为安阳只是无理取闹,再加上有些后宫生存的小心机,没想到她已经到了为了权势,连自己亲娘都可以不要的地步。 她摇摇头,不禁有些为孙嫔惋惜。 太后毕竟年纪不小,拉着白卿说了会儿话,睡意就来了,她让珠玉找出擦伤口的膏药,让白卿带回去了。 围场内,傅文昭盯紧一只全身雪白的兔子,弓箭如满月般拉开,他全神贯注,看准时机“嗖”一声放箭! 与此同时,又有一支箭从另一个方向射出,同样准确无误地将兔子钉在干枯的树干上。 傅文昭和戚常安对视一眼,不多时,就看到了另一支箭的主人。 “王爷好箭法。” 傅文昭看了眼来人:“六皇子也不差。” 夙礼低声笑了下:“那这只兔子……” 傅文昭调转了下马头方向:“你是客人,这只兔子就送给六皇子享用吧。” 夙礼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的人,让他们把兔子捡起来:“多谢王爷美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傅文昭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带着身边的人走了,从他这里可以看清楚不远处的台子,见那台子上已经空了,不知为何,傅文昭居然有了一丝不自觉的失落。 他们走远后,夙礼身边的人哼了声:“不过是让出了一只兔子,弄得跟多深明大义似的。” “萨塔,莫要乱说话。” 夙礼冷静地看着地上兔子残留的一滩血,很快又别过头。 自进京一来,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对他展示出嘲讽或敌意,而这位靖王爷却从来没有,或许是他藏得格外深,或许…… 夙礼勒紧手中的缰绳,或许,他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等到喉管肺部全都被寒冷占满时他才再度睁开眼睛,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他,不敢瞧不起夏国! ☆、第 27 章 “大哥你回来啦!”白念兴冲冲地上去接下白轩手中的猎物。 连白卿都十分惊奇,她本来没对白轩抱有多大期望,甚至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没想到真有几只脑子不清楚的东西撞上了白轩毫无准头可言的箭! 她发自内心地称赞道:“哥你太厉害了!”她数了数,有一只山鸡,一只兔子,还有两只没多少肉的小鸟。 够吃了够吃了。 傅文昭满载而归,恰好听到白卿那句称赞,他看了眼白轩那寥寥无几的猎物,神色复杂地走开了。 戚常安把猎物交给厨娘,清水洗了下手道:“王爷是有什么疑问吗?” 傅文昭擦了擦脸上的汗,喉结微微滚动,想了半天道:“没有。”或许是他们对数量多少的概念不同吧。 “你去给右相送几斤鹿肉。” “嗯?”戚常安抬起头来,“王爷想把战绩告诉三……不对,是右相吗?” “我问什么要告诉他?”刚刚跑过一阵全身出汗,但为了防止着凉,傅文昭还是披上了披风,“说的话也可以。” 毕竟围猎的一大乐趣就是比谁猎到的东西多,他这样做也正常。 大约估摸出自家王爷心思的戚常安摇了摇头,王爷啊,您就是要比,也得跟人家安国公家的大公子三公子比啊,跟白家大公子比,赢了都颜面无光。 虽然如此,戚常安还是按照傅文昭的吩咐去了白家那边。 江氏正在给大家分点心,见戚常安进来擦了擦手,迎上去道:“戚护卫,您这是……” “哦,这是我家王爷给你们送来的,他今日猎到的东西有些多,吃不完,”戚常安报菜名似的一样一样跟他们讲,“一头鹿,两只野鸡,三只兔子,还有一些没用的小玩意儿。” 他说话时隔一会儿笑着冲白卿点点头,白卿总感觉他是特意跟她说的,难道是傅文昭?他想让自己看看他有多能干? 白卿一个激灵,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太不符合傅文昭的行事风格了。 但是……她瞟了眼那些鹿肉,不禁想起来傅文昭在围场内挽弓搭箭的身姿,忽然觉得如此英姿飒爽的男人,有很多贵女喜欢也不足为奇了。 她泄气地耸了耸肩膀,想到太后极力撮合她和傅文昭,忽然有些酸又有些庆幸。 送走戚常安后,白念拍手道:“太好了,今儿有鹿肉吃了!” 她正想拉着白卿来讨论鹿肉的吃法,见她一脸失魂落魄,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啊,没有,”白卿搓了两下脸蛋,塞了块小蛋糕进嘴里,“就是忽然想学骑射了。” 白轩喝口茶水摆手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累死人不说还容易受伤,要不是咱们家就我一个,我才不想去参加呢。诶三妹,要不你去学吧,这样以后我就不用辛苦陪着跑那么久了!” 白卿无语,冲他吐了下舌头道:“那算了,我还是不学了。” 她转而道:“蜻蜓。” 蜻蜓小跑着上前,弓着身子问道:“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白卿腾出一个空了的盘子,往里面放了三个饭团,还有几块没给傅文昭送过的点心:“把这些给靖王爷送过去。” 蜻蜓一下子结巴了:“我……我去送?” “对啊,”傅文昭面冷,在他身边很有压迫感,刚好锻炼一下蜻蜓的胆量,“柳儿和杏儿都在忙,就你现在空着,快去。” 蜻蜓双手颤抖着捧着那个精致的盘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迈,到了傅文昭的帐篷外恰好遇到戚常安。 蜻蜓把盘子举过头顶,低着头不敢看人:“我我我我三姑娘叫我来送点心。” 戚常安从未见过哪个贴身侍女胆小成这样,笑了下道:“王爷在里面,你进去吧。” 蜻蜓紧闭着眼睛:“多谢。” 傅文昭在闭目养神,听到蜻蜓弄出的细微动静后敏锐地睁开眼睛,手习惯性地摸到身边的剑。 蜻蜓被吓了一跳:“王……王爷。” 傅文昭的目光落到她手捧着的盘子上:“三姑娘让你来送的?” 蜻蜓木讷地点了点头,傅文昭眼神示意:“放这儿就可以了。” 蜻蜓按照他的要求轻手轻脚地放到木桌上,正准备离开时傅文昭突然问道:“三姑娘对你怎么样?” 一说到这个问题蜻蜓就两眼放光,双颊染上浅浅的红晕,人也不拘着说话也利索了:“三姑娘对我特别好!明明我是个新的小丫鬟,但柳儿姐姐和杏儿姐姐有的我都有,偶尔三姑娘还要赏我们好多东西呢……” 末了,她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再加上一句:“三姑娘真是一位好得不得了的女子!” 傅文昭耐着性子听完了她的流水账,挥挥手道:“行了,出去吧。” 话题一离了白卿,蜻蜓的背马上佝偻起来,缩着肩膀出去了。 傅文昭本就被她的话说得有点心烦意乱,现在看到她那副样子更是觉得一股闷气憋在心头出不来。陈敬思也就算了,可白卿为什么连女子都能被她给迷得七荤八素的! 他喝口凉茶降了降火气,抓起一个饭团尝了尝,算了,好歹她有点什么新奇的吃的还会想着自己,就不跟她计较了。 下午和上午的安排差不多,有兴致的还可以去猎一些东西,没兴致的可以围在一起聊天喝酒。 白念和白卿都有午睡的习惯,两人便在简易的床上躺着睡了一会儿。 穿越过来这么久,白卿头一次梦到自己在现代生活的种种场景,自己孤苦伶仃,被私生子当面恶心,数不清想分一杯羹的豺狼虎豹,最后是她在失火的店里,因为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火一点点淹没。 就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有一只手温柔地把她拖起来,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别怕,我来了。” 白卿浑身一震,猛地张开眼睛,不停地喘息,额上爬满了冷汗,在她旁边是一脸焦急的蜻蜓。 “姑娘,”白卿做了个嘘的动作,蜻蜓立马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叫也叫不醒,皱着眉头只说摇头,也不出声。” “没事,”白卿摸了下蜻蜓的脑袋,看到白念还在熟睡中,低声道,“我出去走走,不用跟着了。” 出去之后,白卿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脑袋清醒了很多,但前额还是有点痛,或许是睡觉姿势没对的原因。 “你也出来了?” 白卿循声望去,看到同样出来散步的傅文昭,她四下看了眼,傅文昭说道:“就我们两个人。” “哦……”白卿很快就没注意这个问题了,现在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解决。 “我说你那脑子究竟是用什么做的?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是能给太后他们瞧见的吗?他们本就有那个心思,现在可好,简直就是坐实了……” 傅文昭瞥她一眼:“坐实什么?” 白卿一下卡了壳,总不能说坐实了他们俩的奸情吧? 她咳了一声:“总之这件事错误在你,你得想办法解决。” “哦?”傅文昭又起了恶劣的心思,尾音上挑,“傅某不知做错了什么,还有,傅某和三姑娘一向是正常往来,何时多出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嘿,你……”白卿捞起袖子,作势要和傅文昭进行一番决斗。 傅文昭长手一伸——轻轻松松按住了白卿的脑袋。 两人同时愣住了,一人惊奇这个狗男人在做什么,一个忍不住质问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做出这般举动。 傅文昭头一次摸别人的头,柔软的发丝和主人往常咄咄逼人的气势毫不相符,手的两侧时不时能碰到两侧的钗环,传递出从未有过的冰凉触感。 “啪”一声,白卿打掉傅文昭的手:“摸一下得了啊,占便宜也得适度一点。” 傅文昭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占便宜……他刚刚是在占白卿的便宜吗?他从小被教育要克己复礼,这还是头一次做出……如此不君子的事。 而在傅文昭没注意的地方,白卿边整理被傅文昭碰歪的钗环,边暗中唾骂了他千百遍。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耳朵尖,竟微微地红了。 “我要走了,恕不奉陪。”白卿觉得气氛越来越奇怪,打算趁早开溜。 傅文昭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袖子:“等等——” “吨吨吨——”一块石头从白卿的袖子里掉出来,滚落道傅文昭脚下,傅文昭弯下腰捡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随身带着它干什么?” 傅文昭从各个角度打量这块毫无特色的石头,习惯性地想嘲笑一番白卿的审美时眼神一凛——在那块石头凹凸不平的夹缝中,居然现出一丝丝的翠绿。 傅文昭当即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石,蹲下.身,右手高高扬起,用力朝那日老者给白卿的石头锤下去。 “诶——” 白卿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块石头就断成两半,令她不敢相信的是,那块石头的中央,居然有一块完整的翠绿! 白卿愣在原地,眨了几下眼睛,她在现代的时候听说过赌.石,但是她不缺钱花,也不懂,自然不会去搞这一行。 只是那个老者,给她这个东西是为了什么呢? 傅文昭站起来,神色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白卿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所以除了那个老头给她算的命,其他一五一十全都告诉给了傅文昭。 傅文昭捏紧那块断成两半的石头,丢下句“以后再还给你”就匆匆走了。 “等等——等等——”发现叫不住他,白卿讨了个没趣儿,伸了个懒腰离开了。 傅文昭的脚步越来越快,背心微微出了点汗,然而他却觉得越来越兴奋,石中隐玉,白卿说的那个老者,会是那个人吗? ☆、第 28 章 很快傅文昭就到了皇上的帐篷里,他刚刚午睡起来,李远山和几个小太监正伺候他穿衣,靠近床铺的地方放了个炉子,里里面的炭火烧得通红,为他刚刚饱经冷风的脸增添了些温暖。 傅文昭一作揖:“皇上。” 皇上接过李远山手中的外袍,披在身上,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何事这么焦急?” 傅文昭往前走了几步,石头的棱角在他的手心咯了好几道印子:“皇兄,你看这个。” 皇上面露疑惑,抖了抖袖子,拿起其中一块石头,这一看,他就立即变了脸色:“你哪里来的这个?” 傅文昭把白卿说的原原本本告诉了皇上,眉头微皱,睫毛上挂了一点从树上落下来的雪花,在室内的温暖中很快化成了水。 他伸手抹了抹眼睛:“皇兄,依你看,那人会不会是……”傅文昭咬了咬牙,“会不会是老师?” “文昭,你说错了,”皇上把石头放回傅文昭手中,背过去说道,“自从我登基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老师了。” “是,”傅文昭微叹一声,仰起头,闭上眼睛,声音中满是无奈,“臣弟说错了。” 皇上坐到椅子上,李远山呈上的茶温度正适宜,他低头品了一口,眼神凌厉道:“不过,私自为人卜卦解命乃大罪,你吩咐下去,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查到那人!” 从皇上那里出来,傅文昭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嘴唇紧闭,眉眼似剑,让人忍不住避开。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端着一碗热鸡汤的安阳,安阳看到傅文昭,往边上退了两步:“皇叔。” “嗯,”傅文昭见她旁边的侍女空着手,她却端着鸡汤不放,问道,“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安阳不敢直视傅文昭,低着头道:“有人送了我一只野鸡,我见玉贵妃今日似乎精神头不大好,便想着炖了给她送去,补补身子。” 玉贵妃要过一个子嗣的事情傅文昭也知道,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劝说:“你去吧。” 能这么早走,安阳求之不得:“是。” 鸡汤的香味还残留在空气中,傅文昭一瞬间觉得有些反胃,想当时白念在那么危急的场合下,白卿依旧挺身而出,完美化解了危机,使她姐姐的名誉得以保留。 他摇摇头,如此重视家人的女儿,想必就算和安阳的处境对调一下,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母亲的。 “安阳公主!”宋嫣欣喜地喊出口,她刚刚找了好半天,就是没看到安阳在哪儿。 安阳见到宋嫣,暗暗“呸”了声,斜着眼睛看她:“怎么了?” 宋嫣脸上霎时染了一层羞红,吞吞吐吐道:“就是……六皇子的事情。” 原来是想找她商量这个,安阳使了个眼色,叫旁边的侍女上前拦了拦:“我现在有事,你有那个耐心就在这儿等我回来,没有的话就算了。” 毕竟这是给玉贵妃送的鸡汤,关系到她的人生大事,可不能因为其他事耽搁了。 宋嫣不住点头:“有的有的!” 玉贵妃的帐篷里香炉升起一股青烟,满屋子弥漫着幽香,安阳闻了闻,顿时觉得精神了很多,心想不愧是贵妃,就是比她娘宫里的熏香好多了。 玉贵妃身边的姑姑上前道:“公主这时候到这儿来,可有什么事?” 安阳回过神来,将鸡汤往姑姑面前呈了呈,眼睛却盯着正在梳妆的玉贵妃:“早上听见娘娘咳了两声,心想或许是这几日天气寒冷,娘娘身子有些不适,恰巧今儿有人送了我一只鸡,我便炖了汤给娘娘送来。” 说完这些话,安阳的肚子“咕咕”了两声,安阳心中满意,面上却满是羞愧。 玉贵妃在后宫多年,岂会不知安阳打的什么主意?她戴上近日皇上亲赏的耳坠,安阳看得眼睛发直,不愧是宠妃,想她娘得到的赏赐,哪儿有玉贵妃得到的精美。 “怎么肚子都响了?该不会是为了熬汤,连饭还没吃吧?” 安阳的侍女说道:“娘娘可不是,公主都在灶前蹲好久了,这汤好不容易好了,马不停蹄地给您端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玉贵妃从镜子前起身,施施然走到安阳面前,贵气逼人,安阳紧张地等着她说话。 “难为你一片心意,这大冷天的又是在我身边伺候,又是给我熬汤的,”玉贵妃从手上取下个镯子,“你拿着,就当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感谢吧。” “娘娘,这怎么可以。”安阳满心欢喜地推辞道。 玉贵妃身边的姑姑道:“公主,你就收下吧,娘娘可甚少赏东西给皇子公主呢。” 听了这句话,安阳一颗心猛跳起来,很少赏东西给皇子公主们,那是不是意味着…… 玉贵妃把镯子给安阳戴上:“行了,我这儿还有些事儿要做,你先回去填填肚子吧。” 安阳福了福身:“多谢娘娘,那我就先告退了。” 姑姑看着安阳走远,合上门帘来到玉贵妃身侧:“这安阳公主也是好笑,即使要过子嗣,娘娘也应当选一位皇子,她来凑什么热闹。” 一个候在不显眼处的小宫女端上一碗血燕窝,玉贵妃把安阳送的鸡汤推开:“其实公主也未必不可,但前提是要受宠。” 玉贵妃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的胭脂:“原以为她是个机灵丫头,可这些天下来我才发现,原来还是个蠢笨的。” “那是自然,”姑姑倾身道,“现在是其他公主懒得和她计较,等真正计较起来,她怕是在皇上那儿讨不着好了。” 安阳沉浸在玉贵妃赏她东西的喜悦中,全然没想到她们居然在背后那样说她,她把手腕举到侍女面前:“不愧是贵妃娘娘的东西,你瞧瞧,多好看呐。” “玉贵妃是皇上的宠妃,东西好是自然的。”侍女嘴上这样说着,内心却不敢恭维。 要她说,孙嫔娘娘给自家主子的东西才是好的,大气不艳俗,玉贵妃给的镯子虽然漂亮,但是总带有些轻浮的味道。 “公主,你终于出来了!”宋嫣蹲在地上揪草根揪了好久,受着寒风,小脸吹得煞白。 “你还没回去啊,”要是放在往常,安阳必定要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但是她今天心情好,所以没多为难宋嫣,“来我那里吧,等我吃点儿东西慢慢同你讲。” 安阳一回去就迫不及待地塞了两块糕进嘴里,刚刚侍女在玉贵妃那里说的是实话,为了体现她的诚心,她中午确实一直守在炉子旁,没吃一点东西。 等垫完肚子后,安阳才问道:“是有关六皇子的事对吧?最近是什么情况,给我讲讲。” 宋嫣右手食指绕着头发打圈儿,眉眼之间浮上些许愁色:“我娘她不同意我和六皇子在一起,别说在一起了,就是我想偷偷看他两眼都不行。你说,像六皇子那种身份,我是不是注定和他无缘了?” 安阳了然,全京城,任哪位夫人听到女儿说喜欢六皇子都得急得暴跳如雷,她道:“你娘的反应也正常,毕竟我们大启之前和夏国有那么大的过节,但是你想过没有,你俩一直待在大宅院子里头,这外边儿早变天的,你娘还停留在对夏国人避如蛇蝎的时候。” 宋嫣的眼里放出光彩:“你的意思是?” “放心,我是公主,能不能和六皇子往来我还不知道?”安阳差点笑出声来,幸好忍住了,“你呀,就放心大胆地上,你长这么漂亮,又这么善解人意,只要稍稍耍些小心思,六皇子就会跟着你走了” 宋嫣忐忑道:“可是我娘那边……” “没事儿,”安阳拢了拢额前碎发,“你娘现在是不知道,等你们俩的事成了,你娘再一看,原来作为六皇子的岳母是这般风光,到时候,她肯定不会怪你的。” “你说得对,”或许是对夙礼的爱慕已经不能被白筝所遏止,宋嫣下定决心,“先瞒着我娘,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要和六皇子在一起!” * 白卿和傅文昭分开以后,本来想回去吃点东西歇一歇,可看到几个贵女牵着马时她心又痒起来了,虽然她不会骑射,但是在这宽阔的地方跑两圈也是很舒服的。 白卿马上招了个小太监,叫他带路去马棚。 “三姑娘,我们这儿每匹马都是精心照料的,您随便挑一匹,保证跑得快!”白卿一直受皇上太后他们的重视,小太监一直跟在她身后,殷勤地讨好着。 入眼的所有马匹都很俊美,白卿差点挑花了眼,她目光最后锁定一匹全身雪白的马,手指道:“我能骑这匹吗?” 小太监一看,心道白卿眼光毒辣,一下子就挑到最有灵性的,可是那匹是靖王爷的爱马,一直放在他们这里好好养着,从来没有外人碰过。 不过,似乎三姑娘和靖王爷的事儿都快成了,中午他才听见太后身边的小宫女说,三姑娘和靖王爷互通书信,言辞之间满是年轻男女之间相互倾心之情。 他赶紧讨好道:“当然可以,三姑娘来这边儿。” 其实,小太监还迷惑,明明之前听说三姑娘脾气古怪,下人稍微做错一点事就要大发雷霆,且一直和靖王爷不合,现在看来,分明是以讹传讹,明明三姑娘是很好说话的人。 而且,三姑娘言行举止得当,生得又美丽大方,要他说,若是她和靖王爷站在一起,那真是顶顶相配的两个人! ☆、第 29 章 白卿牵着马来到片开阔的地方,翻身上去,瞬间觉得视线开阔了,她右手高高挥起马鞭,用力抽了下,白马长鸣一声,抬腿跑了出去。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周围的景色迅速向后移动,没一会儿,白卿就来到一片林子,她抬起头,发现一只小松鼠蹦蹦跳跳地朝树木掩映更深处跑了。 白卿正想骑马去追,忽然一支箭从她脸边擦过,钉在左边一颗大树上。 白卿浑身一震,睁大眼睛,拍了拍马头:“去那边看看。” 白马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驮着白卿“嗒嗒”两步走到树干边,白卿抚摸着树皮上粗糙的纹路,暗自惊叹射箭的人技艺了得,那支差点害她破相的箭居然没进树干一寸多深! “三姑娘,”夙礼骑着马从不远处跑来,作揖道,“我听到这边的动静,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野兽,没想到是你,真是冒犯了。” 在夙礼的背后明显是他的夏国侍卫,一个个鼻梁高挺,眉眼和大启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白卿笑道:“这里可没有野兽,以前围猎时有野兽发狂,咬伤了好几位公子,从那以后皇上就下令以后围猎时不许投放野兽了。” “原来如此,”夙礼露出了然的神色,“不如三姑娘跟着我们一起走,人多声响大些,要是又有像我这样不长眼睛的,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白卿深以为然,刚刚那发箭确实有被吓到,她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那就麻烦六皇子了。” 夙礼突然呼吸一滞,眼前女子的脸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微微勾起的嘴角仿佛挑起了他世界里所有的星光。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像白卿这样真心实意地对他笑过,在他的记忆里,母妃时常一个人坐着叹息,只有见到他时才会勉强勾起嘴角;后来他来到夏国做质子,连母妃的勉强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虚伪和嘲讽。 就连他的侧妃,因为他们的计划而占着名头的侧妃,也从来是冷冰冰的,连偶尔的关怀都散发着沁人的寒气。 白卿骑着马和他并排着:“六皇子,走啊。” 夙礼移开目光,拉紧了缰绳:“好。” 一路上,两人时不时地搭话,夙礼惊异于白卿的见多识广,而且言语之间并没有像其他世家公子一样有瞧不起的意思。 “三姑娘。”夙礼喊道。 白卿转过头来,风吹起她的头发,混着流苏轻轻飘动:“什么事?” 夙礼迟疑了下,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虽然身为夏国六皇子,却依然见识浅短惹人发笑?” 初来大启之时,他时常因为不认识某些东西而遭受别人眼神的嘲弄,即使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依然会在某些方面暴露出他仍有不足的事实,这仿佛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怎么改都改不了了。 白卿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啊,你不是懂很多有趣的东西吗?像那种可以调整姿势的人偶我就很喜欢。” 她除了烘焙还有一大爱好,那就是bjd娃娃,家里不差钱,她最疯狂的时候养了七八个娃,每天关了店之后就给他们做手做衣服。 虽然夙礼说的那些肯定没她的儿子女儿们精致,但好歹也算个娃娃。 夙礼愣了半刻,那些东西虽然不是用作巫蛊,可如果一说到会动的人偶,她们这些小姑娘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觉得恐怖吗?别说大启的女子,就连学习蛊术的人都得做好一番心里建设才敢和它们共处一室。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出了丛林。 宋嫣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她先是去六皇子那儿转了一圈,听人说六皇子又去围猎以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他,可是树林幽深,她不敢进去。 她撑着脑袋在地上蹲着想,如果是六皇子陪在她身边,那这个地方倒是个好去处,到时候她就可以紧紧跟在六皇子身后,害怕的时候还可以抓着六皇子后背的衣服,若是他们两情相悦,六皇子说不定还会牵着她的手,跟她说不用担心,有我呢…… 宋嫣两颊晕红,正打算起身活动活动已经蹲麻了的双腿,就看见白卿和六皇子有说有笑地出来。 她的瞳孔陡然放大,满脸不可置信,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指甲紧紧掐着手心。 又是白卿又是白卿!曾经她心悦靖王爷的时候,白卿就一直阴魂不散和靖王爷绑在一起,现在她已经把靖王爷让出来了,为什么她还是要来抢! 为什么! 宋嫣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立刻跑过去想找白卿理论个清楚,谁知地上恰好有块被枯草掩盖的大石头,她脚步又急,轻轻松松就被绊倒了。 “唉呀!” 宋嫣体量轻,但毕竟那么大个人,叫声又尖细,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夙礼停了骂,和白卿对视一眼:“那儿好像有个姑娘摔倒了。” 白卿耳朵好,很容易就听出来那是宋嫣的声音,她心道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名堂:“过去看看。” 宋嫣从小娇生惯养,这一摔可谓是摔得她眼冒金星,手上被擦破了好大一块皮,眼泪花都差点流下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宋嫣抬头,看见来人是白卿,赶快爬起来,生怕自己出丑的样子再被她多瞧了几眼:“公子贵女们都可以来这儿玩儿,我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六皇子!” 宋嫣十分惊喜,腰才刚刚直起来,又如弱柳一般倒下去了,饶是对大启人有敌意的夏国侍卫,见到宋嫣这样儿也忍不住暗暗惊叹这女子的身姿轻盈。 夙礼翻身下马,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宋嫣:“宋姑娘没事吧?” 宋嫣欣喜若狂,半坐在地上,眼眶红红泫然欲泣:“多谢六皇子关心,我没事,就是感觉有些站不起来。” 白卿暗中嗤笑,看这小狐狸精的做派,谁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有了搭上六皇子的心思,明明江氏嘱咐过只可平常交往,不可牵扯过深,这些话,全被她当成了耳边风。 夙礼动作顿了顿,看向白卿,眼神询问她该怎么办。 白卿对夙礼的感官好了一层,没像骆鸿云一样见着漂亮女子的便宜就想占,基本素养还是有的。 “六皇子,我来吧。” 白卿也下了马,蹲下.身张开双臂:“表妹,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宋嫣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样,她明明是想让六皇子抱她上马,和六皇子共乘一匹马回去的,为什么白卿总要来搅和她的好事! “这,姐姐力气恐怕不够大,还是让……” 白卿懒得和她废话,只想赶紧把人驮回去,让白筝好好教训一顿,她直接上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宋嫣抱上了马,随即转过身来对夙礼说:“六皇子,我送表妹回去,先失陪了。” 夙礼微微颔首:“那好,三姑娘小心。” 宋嫣万分不舍,揪着马身上的毛看了夙礼一眼又一眼,直到她们拐了个弯,再也看不到人,失落如潮水浪花般涌起,她不禁悄悄瞪了白卿一眼。 “我知道你打什么心思,”白卿难得好言好语对她说几句话,希望她那棒槌似的脑袋能顾虑一下大局,“夙礼虽然是夏国六皇子,可你想过没有,即使大启和夏国表面上风平浪静,可保不齐哪天就开始打仗,到时候你觉得六皇子在京中的日子会好过?” “再者,京中无论哪家姑娘嫁与六皇子,那都是明晃晃的示好,因着前些年的事,皇上对夏国的态度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觉得若是你搭上了六皇子,皇上会放过宋家?到时候,说不定相府也被你连累了!” 宋嫣一路默不作声,她现在被那点爱慕冲昏了头脑,连她娘的话都听不进去,更被说是一直看不顺眼的白卿。 在她看来,白卿就是没安好心,就是不想她如愿以偿、过上好日子! 白卿回到她们的帐篷,蜻蜓听到马蹄声,提着裙子跑出来,看到坐在白卿面前的宋嫣,眨了眨眼睛,忽然有种淡淡的失落。 她还以为,三姑娘只抱着她骑过马的。 白卿放她下去:“话我就说到这儿,反正你家的帐篷也不远,你自己走过去。” 宋嫣下去后,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后槽牙磨得咔咔响,拐角时趁白卿不注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姑娘,”蜻蜓气呼呼地说,“宋姑娘就是会给人找麻烦,姑娘你在外面玩儿得好好的,却被她搅和扫了兴!” 这些天柳儿杏儿没少在她面前说过宋嫣的事,蜻蜓现在是把白卿放在首位,自然对宋嫣的印象差到极点,今天又看到宋嫣坐她坐过的位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白卿深深同意蜻蜓说的话:“确实,我有点累了,你给我准备点吃的,等会儿就回来。” 听她说累了,蜻蜓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是,姑娘你快去快回,我马上给您弄好。” 白卿吩咐完后就往马棚那边走,快要到时却看到一个熟人。 ☆、第 30 章 “靖王爷。”白卿拉了下缰绳,马很听话地停了下来,但是好像有些兴奋,尾巴一甩一甩的。 傅文昭看到他的爱马,抬起头道:“你在马棚里挑的?” “对啊,”白卿摸了摸马头上的毛,“你也喜欢?我正要去还,要不你拿去骑吧。” 傅文昭的手掌在马的下巴上刮了刮,马儿很亲昵地往他那边靠,白卿啧啧称奇:“它好像很喜欢你。” “当然,”傅文昭干脆靠在马脖子上,两人视线相撞,“这是我的马,它不喜欢我喜欢谁?” 该死。 白卿暗骂那个小太监,怎么不跟她说清楚这是傅文昭的,要是早说,她肯定不会选这匹啊! 她忙不迭下来,嘴里念叨道:“我就骑了半个时辰,保证没累到它。” 白卿动作快,不知是哪里弄得马儿不舒服,呜呜两声忽然抬起前蹄!白卿手一松,脚下打滑,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这儿可是石板子路,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幸好傅文昭眼疾手快,右手一捞就稳稳接住了她,人在危险的时候自然会抓住那根救命稻草,白卿紧紧抓住傅文昭的手腕,生怕他手一松自己又会掉下去。 短暂的惊险换来的是大脑的一片空白,白卿的心脏剧烈跳动,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眼睛使劲眨动几下,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这马好是好,就是娇气得很,”傅文昭把人放回地上,让她扶着马缓一缓精神,又添了一句,“你也娇气得很。” 白卿扶着胸口大喘气,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一匹马都要娇滴滴地养着,难道还不许我这个活生生的人金贵些吗?” 傅文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白卿,即使她的脸被刚刚的意外吓得褪去了血色,却依然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他不禁想,即使他俩有诸多过节,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百里挑一的人,就是应该无忧无虑、被人小心呵护着生活。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种机遇,能把这般会闹腾、却又让人忍不住百般容忍的女子娶回家。 傅文昭不想再想这个问题,可内心却诚实地想要深究,忽然,他的思绪被打断。 “靖王爷。”从他们后面走来一个黑衣男子,身姿挺拔,面若冠玉。 白卿记得他,那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张左相的嫡子,张允瑕。 张允瑕看到白卿,微微惊讶了下,但是张家家教严格,他很快收起表情,温和地笑道:“三姑娘也在啊。” 白卿笑着点了点头:“张三公子安好。” 张允瑕是有正事来找傅文昭:“靖王爷,借一步说话。” 白卿见状识趣地离开了,等四下无人后,张允瑕才在傅文昭耳边小声说:“是这样,前些天抓到一个和夏国人勾结,暗中在民间行巫蛊之术的团伙。” 这事儿傅文昭有所耳闻,但因规模不大,并没有引起很多朝中大臣的注意。 “这事儿交给大理寺去办就好,你来找我干什么?” 张允瑕面露难色,叹气道:“你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个缘故,这个团伙有不大不小的头儿,是孙嫔的一个远房表哥。” 傅文昭了然,这群人是怕下了孙嫔面子,到时候在皇上那儿吹枕边风,到头来皇上还要怪他们。虽然孙嫔现在不得宠,但从古至今,失宠后又复宠的嫔妃还少吗?连被逐出宫去做姑子又被接回来的,都有好几个! 张允瑕现在就在大理寺任职,他们自然是请他爹帮忙拿主意,可张左相向来是个怕事的,不肯给他们明确的回答。 傅文昭答应道:“好,等会儿我去跟皇上说说。” 张允瑕作揖道:“那就再感谢不过了,我爹的地窖里藏了好几坛好酒,改日叫人送到你府上,你可一定要收下。” 傅文昭很少喝酒,但他也没有拒绝,白右相辅佐皇上多年,忧心劳苦,正好可以拿去转送给他。 * 白卿身边没人说话,百无聊赖地折了根枝条,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地面,刚走没多久,就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 “卿姐姐!” 白卿转身,看见怀里抱着东西,兴冲冲往她这边赶的陈敬思:“卿姐姐,这是我今天猎到的,回来发现还没死,就叫人包扎了下,你拿回去养吧。” 白卿定睛一看,发现是只兔子,灰扑扑的,三瓣嘴正在不停地啃菜叶子。 “谢谢啊。”白卿提着耳朵,兔子离了温暖的怀抱,菜叶子也不啃了,小短腿在空中蹬了几下。 陈敬思见白卿很喜欢的样子,松了口气道:“我大哥还非说你不稀罕这玩意儿,要把它拿来烧肉吃,现在看来我才是对的,兔子那么可爱,姐姐你肯定喜欢。” 白卿一个眼神丢过去,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对,兔子这么可爱,烤了撒点儿孜然肯定不错。” 陈敬思差点被白卿那个眼神弄得丢了魂,还是最后那句话把他拉回来,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卿姐姐,你也舍得把它杀了吃肉?” 白卿还没答应,陈敬思马上改口道:“我也觉得兔子肉好吃,卿姐姐真有眼光。” 白卿:“……”墙头草不用吹都倒了。 “吃什么肉呢?”安阳又被孙嫔叫去她那儿,心头正不爽,恰好听到了白卿和安国公家小公子的谈话,迫不及待地向来找点茬发泄。 陈敬思人一向热情,主动回答道:“卿姐姐说要把兔子肉烤来吃呢。” “陈小公子,”安阳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以后你可别见着谁就姐姐姐姐地叫,要知道,可不是路边哪个阿猫阿狗都值得你叫姐姐的。” 说这话时,她还顺带看了白卿两眼,指向颇为明显。 陈敬思人直率,不懂女孩儿之间的弯弯绕绕,可安阳的针对性太强了,很容易就理解了她的心思。 “谁说的,我和卿姐姐从小一块儿长大,倒是某些人,不要自恃身份,见着谁都觉得可以教训一番,毕竟我们可不是身边可以随意打骂的宫女太监!” “你!”安阳气没撒到,反倒惹了一身腥,“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哪儿敢啊。”陈敬思从祖父那辈就在战场上厮杀了,而且对小辈也是严厉要求,家里的孩子全都不卑不亢,十分有骨气,陈敬思虽然表面乖乖巧巧,但刻进血脉里的性格仍然没有改变。 “安阳公主,我说的可是‘某些人’,你自个儿心虚想对号入座,我能有什么办法?” 安阳从陈敬思这儿下手不成,便直接对白卿说道:“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不过就是靠着你爹才有人在你身边打转,少了右相嫡女的名头,你这么个草包有谁愿意和你站在一起!” “靖王爷咯,”白卿搔刮着兔子的下巴,视若无睹的反应却更加惹人生气,“以靖王爷的身份,怕是用不着巴结我这个小小的右相嫡女,你说是不是?” 安阳叉腰冷笑道:“你少在那儿自作多情,能与皇叔相配的女子必定是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你有哪一样占到了吗?” “我倒觉得不尽然。”白卿上前两步,俯视的角度给安阳造成了极大压迫。 “如果靖王爷真的喜欢那样的女子,那在年前宫宴的时候,他为何发现我有麻烦,就马上出手相助呢?我明白了,或许是我曾经有眼无珠,误会了王爷,其实他是个热心肠,且乐于助人的男子。” 陈敬思跟见了鬼似的睁大眼睛,就凭靖王爷那三米之内不敢站人的气场,乐于助人?别开玩笑了。 安阳听得脸色发白,她知道,白卿说这番话的重点不在靖王爷身上,而是在告诉她,她知道宫宴上的事情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她有些害怕,她最近好不容易得了玉贵妃的青睐,若是这个时候事情被抖落出来,那她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白卿双手抱于胸前,面无表情道:“安阳公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安阳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却对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恶狠狠地对着旁边的侍女不甘道:“我们走!” 怼完该怼的人,白卿神清气爽,陈敬思却是五味杂陈,脸皱得跟包子似的道:“卿姐姐,你以后该不会真的要嫁给靖王爷吧,他身份是高,但是全身上下冷得像块儿冰,不会体贴人,你和他待不住的。” 反正这会儿人没在现场,陈敬思毫无顾虑地说他坏话:“而且卿姐姐你忘记以前你俩一直针锋相对吗?要是你嫁给了他,那以后的日子哪儿过得下去啊。” “没有啊,”陈敬思毕竟是个半大小孩,什么都不懂,白卿想趁早打消他的念头,“我觉得身边有个和我斗嘴的人挺好的,这样才不寂寞嘛。” “可是……” “以前是我们俩都不懂事,你看最近我们不是相处得挺和谐吗,而且,我最近才发现,其实靖王爷身上有这么多的优点。” 白卿昧着良心,回忆起以前写的彩虹屁,挑了几句念给陈敬思听,陈敬思简直听得怀疑人生。 这这这……卿姐姐这说的,是真实的靖王爷吗?! 两个心大的人都没发现,其实他们的话早已被第三人所听见。 戚常安扣了无数次耳朵,就怕里面东西太多堵得他听不清楚人话,他惊恐地靠着墙,心想果真是爱到深处自成敌。 谁能想到,白三姑娘表面上时时刻刻和王爷过不去,其实背地里,早就已经对王爷迷恋至此! ☆、第 31 章 “……事情就是这样,皇兄你看怎么解决?”傅文昭其实就是来当个中间人传话,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皇上手里。 皇上沉思片刻:“右相,依你之见,孙嫔表哥此时应如何解决?” 白瑞弓着腰:“皇上,微臣认为,应当秉公处理,国法威严,若是这次因着这个的面子从轻处理,那下次,在下次,到最后,说不定于他们而言,律法已经形同虚设。” 皇上右手盘着一串佛珠,闭了闭眼道:“爱卿说得在理,就是这事要委屈孙嫔了,她伺候朕多年,又为朕诞下一位公主。” “罢了,”皇上挥了挥手道,“就按照右相说的,秉公处理。朕乏了,你们先出去吧。” “右相还是这么直言不讳,”傅文昭和白瑞并排走在路上,“只是右相不怕得罪了某些小人,被他们暗中设计吗?” 白瑞顺了下胡须,常年的操劳在上面染了花白的颜色:“在其位便谋其职,向皇上提出最中肯的建议是我的责任。皇上圣明,断然不会怪罪于我。” 实际上,白瑞的关系在朝中盘根错节,就算皇上偶尔想敲打一番,都得费尽心思找个正当的由头。 傅文昭道:“右相高山景行,令晚辈佩服。” 白瑞摆摆手,呵呵笑道:“行了,我要去找左相商量些事,咱么就在这儿分开吧。” 傅文昭为他让出一条路:“右相慢走。” “王爷!”戚常安心急如焚,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绯闻找身边告诉白卿说的话。 傅文昭立在原地,等他把话说完以后面色复杂,白卿说的那些话都在她写的信上看到过,原先他还以为只是胡言乱语把他吹得天花乱坠,没想到她在陈敬思面前也这样说。 莫非……傅文昭别过脸,摸了摸鼻子,莫非,其实她是真心的? 白瑞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他上了年纪,耳朵却很灵光,本不欲听别人的私事,但依稀有几个词语落到他耳朵里,什么“三姑娘”“醉明楼”之类的。 他又折返回来:“王爷,我听到你们说什么三姑娘在醉明楼与你们约定,这个三姑娘,该不会是……” 戚常安心直口快,一不小心就把白卿给抖落出来:“嗨呀,就是上次在醉明楼,白三姑娘遇到麻烦,我们王爷帮了她一把……” 傅文昭马上在他肩膀上掐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可是该知道的白瑞已经听了个一干二净,他霎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真是越大越不像话!我还以为她只是小孩子心性,没想到连醉明楼都敢上了!” 傅文昭解释道:“右相冷静,据我所知,三姑娘上次去醉明楼另有隐情。” 白瑞根本不给傅文昭澄清的机会,大声道:“再有隐情也不能去那些地方!多谢王爷告诉我此事,等回去以后,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等白瑞走后,戚常安立马道:“属下犯了大错,请王爷恕罪!” 傅文昭责怪地看他一眼,手心握紧又放开,现在无论做什么出发都于事无补,他冷声道:“暗室,三天。” 戚常安心里叫苦,暗室里处处都是机关,每次只能带一壶水、三个干馒头进去,回回从里面出来都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 但是这次确实是他嘴上没把门,这种事情还好,要是哪天把机密说出去,那才是以死谢罪都不能息主子的怒。 所以,即使知道过程很痛苦,戚常安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惩罚。 晚上,白卿坐立不安地回到了相府,从下午开始,她爹就一直沉着脸,江氏问他除了什么事他也不说。 这很不符合白瑞的作风,他是古代典型的父亲,只管外头的事,其他府中一切事务,包括教养孩子们都是江氏来完成,而且,他从来不把朝事上的情绪带回家里来。 等进了前厅,白瑞停下脚步,对着白卿威严道:“跪下。” 厅里的氛围一下子冷到极点,众人皆是不知所措,白轩和白念对视一眼,都没从对方眼里得到答案,江氏赶紧道:“出了什么事用得着你这样生气,白天不还开开心心的吗?” 白瑞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我还一直引以为豪,觉得我们我们白家的孩子知书识礼,和那些纨绔不同,要不是靖王爷,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干了这种混账事!” 白瑞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白卿原本糊里糊涂,结果一听靖王爷她就知道事情被抖落出去了,她心中大骂傅文昭不守信誉,面上还得认错道:“父亲你听我解释,我做那些事是有原因的,那骆……” “你给我闭嘴!”白瑞气得手抖,唾沫星子到处乱飞,“家法呢?把家法给我拿出来!” 三个孩子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江氏心疼得不得了,阻拦道:“现在年还没过完,不宜听见哭声,再说,卿儿近来乖巧懂事,犯了什么错连家法都请出来了。” 白瑞无可奈儿地哀叹两声,到底没把错怪在江氏头上:“她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在家读书习字练女红,居然偷偷跑到醉明楼去玩儿!醉明楼什么地方?连你大哥都没去过那儿!” 白瑞怒极,顺手将桌上的茶盏扫在地上,顷刻便碎成了渣,茶水倒了一地,流到白卿裙边,染湿了一小块。 白卿心道该死该死,现在无论说什么理由白瑞都听不进去了。 江氏怔愣片刻,随即痛苦地捂住心口,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撑着额头不忍心再看。想上前求情的白轩和白念也踌躇不前,毕竟,这是无法扭曲的事实。 家法很快搬上来,白瑞这次是气坏了:“打十棍,养伤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给我反省!” “爹……”白轩和白念一起跪下,想请他手下留情。 白瑞用力拂了下袖子:“正好,你们俩也一起给我看着,引以为戒!” 白卿本来挺抗疼,但是一见那么粗的棍子心中仍有些发憷,她咬紧衣服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全身的冷汗仿佛被水浸了一遍。 操,真的太痛了! 十棍很快就打完,白卿一左一右被人扶着回房后,连坐着都不敢,趴在床上让柳儿她们换药,江氏抱着她的脑袋不停落泪:“我的孩子啊……” 白念走来走去,盯着她们换水:“幸亏小林子平时收我们不少好处,听着声音响,但是伤不重,很快就能好了。” 白卿脑袋昏昏沉沉,看眼前的景色都出现重影了,在她晕过去之前脑袋浮现出了最后一个念头。 傅文昭这个狗男人,等她好了一定要找他算账! 过了几天,蜻蜓揣着大夫开的方子去药房抓药,她不识字,但大夫开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念叨,里面名贵的药材有好几种。 恰好,在药房门口遇到了让白卿挨打的罪魁祸首。 蜻蜓敷衍地行了礼:“靖王爷。” 其实傅文昭是专门在这儿等着的,他差人打听过了,最近白卿的日子很不好过,他开口道:“你家三姑娘怎么样?” 蜻蜓早就从柳儿那里听到了原委,现在在她心里,靖王爷就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她言语中没有不敬,但语气已经暗戳戳地传递出了不满:“那日围猎回去以后,相爷就大发雷霆,叫人请了家法出来打了十棍,我们姑娘爱脸面,生生忍着一声儿都没吭,打完当晚就发了场高热,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蜻蜓看了看日头,道:“时候不早了,奴婢还得抓药回去,就不陪王爷闲聊了。” 傅文昭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如今白卿一定厌恶他到极点,虽然他俩以前也相看两厌,但好不容易关系有了些改善,他不希望两人又回到从前。 他马上回了府,叫人找出以前别国进贡的一盒治跌打损伤的药膏,还有吃了身上爽利的药丸,叫人赶快送到相府里去。 “姑娘,该起来吃饭了,等会儿还要喝药呢。”柳儿柔声细语地哄道。 白卿又是挨打又是高烧,这些天一点胃口都没有,脸蛋肉眼可见地小了一圈,纤细白皙的手腕瘦得跟可以轻易折断似的。 白卿抬了抬眼皮,下巴搁在手背上,声音嗡嗡道:“不吃,不想吃。” 蜻蜓熬好药进来:“姑娘,身体要紧啊。” 白卿动了动上半身,撑在枕头上道:“今儿你出去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蜻蜓摇摇头:“我抓完药就回来了,不过说来奇怪,我在药房门口遇到了靖王爷,看样子像是等了很久似的。” 白卿拨弄着头发,撇着嘴道:“他倒是有那个闲情逸致到处跑,可苦了我天天闷在屋子里头,吃得清汤寡水不说,还要一天三顿地灌药!” “姑娘!姑娘!”杏儿端着两盒看上去不轻的东西跑进来,“王府那边送东西来了。” 白卿抬眼看了看:“他的东西拿进来干什么?扔出去。” “可是,”杏儿为难道,“王府那边来的人说了,这里面是进贡的东西,吃了伤口好得快,叫您千万不要迁怒,把它们给丢了。” 白卿一噎,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傅文昭吩咐的,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层。 发现自己某些小情绪小行为被他看穿,白卿跟猫被顺毛时一样咕噜了两声。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打开看看。” 盒子里面除了药,还有笔墨未干的说明,白卿自上而下看完,心想傅文昭这会儿大概也是愧疚极了,如此名贵的东西都舍得拿来给她。 杏儿小心翼翼问道:“姑娘,还扔吗?” “扔什么?留下!”白卿“啪叽”一声把说明拍到床边上,“我被打个半死都是因为他,他不送点慰问品过来好意思吗?对了,之后几天说不定他还要差人送东西,你们接的时候跟他说我想要这些……” 白卿掰着指头数,尽选一些又贵又难找的东西。 三个丫鬟听得嘴张成一个圈圈,她们姑娘真是狮子大开口,就算是趁火打劫也没她这么狠的! ☆、第 32 章 过后几天,果然如白卿所料,天天都有人送东西来,杏儿她们按照白卿的要求假作不经意地说出她们姑娘需要什么东西。 来跑腿的小厮听了之后殷勤万分,说什么一定送到。 瞧他们的态度,就算是脸皮再厚的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了,可白卿浑然未觉似的,还一一评判道这个不错,那个不大行。 不过话说回来,傅文昭送的药是真的好,涂了几天之后伤口就愈合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在凳子上铺一个很柔软的垫子,坐上去就没多大感觉了,还有那个口服的药丸,吃了之后心情愉悦,胃口也好了不少,连带着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转眼就到了十四,白卿吹凉一碗香浓的奶白色鱼汤,往后撩了撩头发道:“明儿是不是有元宵灯会?” 蜻蜓正替白卿熨衣服,闻言转过身说:“是呢,而且听说为了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官府出面要求大办。” 白卿在屋里窝了好几天,早就全身痒痒,吃了一个味道极鲜的煎饺,双眼放光道:“那岂不是会很热闹?你等会儿去问问我姐姐她去不去。” 蜻蜓听了火斗差点一翻:“姑娘,你伤还没好全呢,不行不行,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哎呀没事儿,”白卿放下筷子,当着她的面喝完一整碗黑褐色的苦药,“我又不跑又不跳,就是去看看,快去。” 蜻蜓拗不过她,只好去问了,恰好白念也有玩心,两人便约定好明天傍晚就出去。 毕竟是灯会,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吃的,如果事先把肚子填饱了,到时候就塞不下了。 靖王府内,谢无坤在傅文昭的书房,一片静默之后,傅文昭道:“水仙姑娘近来可好?” 谢无坤吊儿郎当道:“水仙她最近苦练琵琶,据说技艺又有所进步,要不明晚让她来画舫聚一聚?” 傅文昭一个眼刀甩过去:“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想打听什么。” 谢无坤摸着下巴道:“王爷,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局外人,水仙姑娘知道的事我未必知道,这事儿,还是得你亲自去问她。” 傅文昭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陈放的是一支精致的蝴蝶戏花簪,上面的牡丹和蝴蝶栩栩如生,最妙的是,牡丹的叶子是由一片又一片清亮透明玉石做成,逼真得仿佛能从上面滴下露水来。 “哟,成色不错,这是要送给哪家姑娘啊?”谢无坤打趣道。 傅文昭斜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牡丹叶片:“这是个算命的老者送给白三姑娘的,我借来用用,忘了还回去,反正她拿着一大块也没什么用,干脆做成簪子给她。” 谢无坤这时没精力去打趣他了,从傅文昭的话里他把事情原委推了个七七八八。 在先帝还没去的时候,当今皇上和傅文昭有一位老师,博学多才,精通算卦卜命,连夏国那边的巫蛊之术也了解不少,而且一双慧眼能够轻易地看出哪些石头里有名贵的玉石。 只不过后来他将这个本领撰写成书,有天赋异禀的成了大师,没天赋的只敢拿些小钱出来玩,现在江湖上还有专门做这些生意的。 但是后来,皇上登基,整顿大启的巫蛊之风,为安抚民心第一个就要拿自己的老师开刀,那位老师迫不得己,带着妻儿隐居深山。 实话说,在相府后门偷偷卜卦算命的那位老者确实很值得怀疑,怪不得傅文昭想从水仙那里打探消息。 晚上,白卿和白念两人一起出去了,虽然还是傍晚,但街边已经摆起了许多卖小食的摊子,香味勾人,许多孩子手里攥着压岁钱,扒在木头板子边等摊主做好了后买。 各色各异的花灯悬挂在树枝上,有些地方牵了一根长长的线,挂了样式差不多的小花灯,在花灯的最底下有个小纸条,上面写着灯谜。 天色渐渐暗下去,街道上很快变得五彩斑斓起来,有出来耍杂的,也有摆摊卖些胭脂水粉或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的,人与人摩肩擦踵,挎着篮子的妇人,让孩子骑着脖子的男人,还有心意暗许的年轻男女。 白卿和白念也在其中,她俩一人拿着一个糖画,白卿觉得这东西不好吃,就是图个气氛。 白念拉着白卿,壕无人性道:“你为了我去醉明楼,害你挨了那么重的打,还没来得及补偿你,今天你看见什么想要的,只管跟我说,我来付钱!” 说完,她还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不用说,里面肯定有不少银子银票。 白念在白卿的眼中已然是一个人形钱包,她苍蝇搓手道:“既然是你一片心意,那我也不好推辞了!” 跟在二人身后的小莲和柳儿相视一笑,都觉得要是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下去就好了,很快她们又觉得想法荒唐,两位姑娘年纪到了,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 两个女孩走到一起当然就是买买买,她俩来到一个胭脂摊子前,摊主是个胖乎乎的女人,见她们穿着打扮颇有贵气,招待得十分殷勤。 “二位姑娘,这是我们新调制出来的颜色,好看着呢!要不要试试?” 试过之后她们觉得不错,白念自告奋勇抢着付钱,然而掏银子的时候却傻了眼,白卿见她半天没动静,心中已有了最坏的猜想:“该不会是被偷了吧?” 白念咬了咬下唇,哭丧着脸点点头。 “你们在干什么?” 摊主看到她们为难的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灯会盛大,人来人往的,当然要小心防范小毛贼,看这养尊处优的模样,一定没有这种意识。 她见说话的人似乎和她们相识,出言解释道:“二位姑娘似乎钱被偷了,正苦恼着呢。” 反正她一个做生意的,只要把东西卖出去就可以了,两盒小胭脂又不贵,这位公子帮着付一下也不是不行。 傅文昭听了,果然掏了银子,动作那叫一个心甘情愿。 白卿见了他,转过身去抱着手道:“你出什么头,我又没叫你帮忙付。” 傅文昭弯下腰,离她耳边不远不近道:“那要不我叫她把钱还我?” “你敢!”白卿“嗖”地一下转回来,幅度太大差点撞到傅文昭高挺的鼻子,“你言而无信,害我在床上躺那么多天,连盒胭脂的钱都舍不得出,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白念早就听完事情的经过,和白卿站在一条线同仇敌忾道:“就是!不要脸!” 那句“害我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让傅文昭想岔了,他耳尖红了红,默默接受了白念说他不要脸的话。 “哟,二姑娘三姑娘,还有……文昭你们也在啊。” 三人同时向左边看去,陈敬南正在向他们挥手,还有陈敬思和陈四姑娘,陈玉心。 这是在外面,陈敬南便没有称呼他靖王爷,陈敬思看到他和白卿站在一起,心中警铃大作,挤开其他人站到白卿身边。 “卿姐姐你们也出来玩儿啊?我们刚刚路过一下特别好吃的元宵,你要不要去尝尝?” “好啊好啊,”白念满口答应道,“正好我钱被偷了,晚上又没吃饭,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那行,”陈敬南爽朗地笑道,顺便把陈敬思拎回来,“二姑娘你和我们一起走,文昭啊,你带着三姑娘到处去转转吧。” “喂喂,等一下啊,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走!”白卿在他们身后呼喊道。 可陈敬南却像没听到似的,自己拖着频频回头的陈敬思,白念由陈玉心推搡着,硬是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 白卿心道我自己长了脚会走,却被傅文昭拉着手腕离开了这里。 傅文昭手心的温热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白卿大脑一片空白,周围喧闹的人群仿佛顷刻间远离了她,这满街的色彩仿佛只为他们两人铺垫。 傅文昭最后停在了河岸边,不远处漂泊了好几艘画舫,依稀可以听见上面的欢声笑语。 “抱歉,”傅文昭垂着眼睛,十分认真道,“没有遵守约定是我的错,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这件事不是我故意说出去的。”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讲清楚,白卿满头黑线道:“所以你们主仆二人说悄悄话,莫名殃及了我这条池鱼?” 傅文昭点点头:“……也可以这样说,如果你有要求的话,我愿意补偿,我知道之前你要那些东西都是为了为难我,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尽办法把它们送到你手上。” ……你还挺有诚心的嘛。 白卿清了清嗓子,试探性问道:“我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傅文昭笃定道:“都可以。” 白卿暗中邪恶地大笑,傅文昭啊傅文昭,可算让我逮着机会报复回来了。 在傅文昭无比坚定的眼神中,白卿毫无愧疚道:“第一,见到我要规规矩矩问好,不可像从前那样轻视我。” “第二,不可以在别人面前随意诋毁我,以免对我的名誉造成更大的损伤。” “第三,要每个月要给我写三封信,心中要对我表示你真诚的赞美。” 傅文昭的手蓦然收紧,眼睛中带有震惊与疑惑:“……你再说一遍?” “啊,”白卿摸着下巴望天,“原来靖王爷所做的承诺都不作数的,那我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反正靖王爷又不会履行……” “我答应。” 白卿反射性问道:“什么?” “我说,”傅文昭抬起眼眸,漆黑的眼珠有着点点光芒,“我答应。” ☆、第 33 章 白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答应?傅文昭,皇上的亲弟弟,居然答应了这么无礼的请求?!! 傅文昭从她的脸上移开目光,声音低沉道:“还有第四条吗?” “没了没了。”白卿只不过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时在醉明楼傅文昭怎么对她,她现在就怎么对傅文昭。 有一艘画舫逐渐向岸边靠近,傅文昭望了望,道:“既然没有,那就陪我去一个地方。” 画舫上面肯定有吃的,和傅文昭扯了这么久的皮,她肚子早饿了,不如跟着走一趟,反正肯定是傅文昭出钱,白吃一顿是一顿。 画舫上铺满了红色的地毯,香薰美酒鲜花,白卿还看到了几位醉明楼的姑娘,到处都能听见令人身酥骨软的靡靡之音。 白卿跟随傅文昭上了二楼,这里所有的房间从外表看都一模一样,谢无坤怕傅文昭找不到,倚在门框上等着他,见人来了,便朝他招手:“在这里!” 待他们走近后,谢无坤笑道:“我还当是哪位姑娘今晚入了我们靖王爷的青眼,原来是三姑娘。” 白卿低了下头,珠钗上的流苏随之晃动,谢无坤一时花了眼:“谢公子说笑了,我们不过是恰好在路上遇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无坤弯了弯腰,伸手邀请道,“外面凉,三姑娘快快请进。” 室内温暖如春,最中央的火盆烧得正旺,左边开了一扇小窗透气,从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桌上放了几盘橘子红枣和干桂圆。 谢无坤嘴皮子厉害,白卿没有跟他客气,坐下来就开始剥桂圆。 “三姑娘这是饿了?” 白卿两三个指头叠在一起,轻轻捏了下桂圆壳就开了,里面的果肉又厚又甜,她吐出那颗缩成小小一颗的核,点头道:“有点,晚上没吃饭就出来了。” “嗨,那不早说,”谢无坤挤眉弄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等水仙姑娘了,你去叫人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了。” “水仙姑娘要来!”白卿“噌”地站起来,茶水在杯中左晃右荡,差点溢到桌面上,“那还是等等吧,我饿一会儿不碍事,让美人来吃残羹剩饭像什么样!” 傅文昭放在桌下的手默默收紧,从上次他就奇怪了,原来白卿不止讨弱小女子的喜欢,连她自己都对美貌女子有浓厚的兴趣。 不知为何,傅文昭瞬间觉得危机四伏,仿佛在哪条路上又多了些阻碍。 没过多久,“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女子轻柔妩媚的声音:“我来迟了,你们没等太久吧?” 谢无坤起身迎接:“我和靖王爷等多久都可以,只是三姑娘早已腹中空空,为了等你可忍了不少时间。” 水仙姑娘点头致意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白卿再次感叹水仙姑娘的美貌,她看了看水仙身后的婢女道,“今儿水仙姑娘不弹琵琶啊?” 水仙勾走耳边的碎发:“本来今晚是不弹的,不过若是三姑娘想听,我就叫人去取一把来。” “不用了,”傅文昭看上去真的毫无私心,“今晚我们有正事要谈,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水仙蹙了蹙眉:“一曲琵琶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况且三姑娘性子活泼,我愿意为她弹,倘若是换了别人,我理都不想理。” 傅文昭斜眼瞥了眼白卿:“就她……”才刚刚开口,他就想起来不久他才答应了白卿的事。 傅文昭沉下心,改口道:“她的确性情活泼心地纯良,水仙姑娘肯为她弹琵琶也是常情,但今晚的确耽搁不得,不如改日再弹吧。” 反正她俩根本就没多认识,等下一次见面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了,他不信到时候水仙还能想起弹琵琶的事来! 谢无坤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刚才说什么?白三姑娘心地纯良?靖王爷,您老可还知道以前白三姑娘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吗? 言归正传,谢无坤叫人上菜回来后道:“水仙姑娘,今日找你来是想打听一件事情。” 水仙挑了挑眼尾,落在白卿眼里就是货真价实的风情万种:“什么事?” 傅文昭好似完全没注意到水仙的美貌,严肃道:“你师父……最近是不是下山了?” 水仙红唇微张,眼波流转:“这,我也不知道,自从我出来以后,师傅就再也没给我写过信,所以他的行动我并不知。” 白卿茫然道:“什么师父什么下山?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就是给你石头的那位老者,”傅文昭正色道,“他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白卿想了想回答道:“就是普通老人的样子,眉骨弯弯,要笑不笑地盯着你,一眼看过去马上就能忘的那种。” 谢无坤叹口气:“刘先生博学多识,像夏国人那样用易容术也不奇怪。” 白卿不说话了,既然他们都没有要说明刘先生身份的意思,那肯定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他们的问题算了。 即使知道可能性不大,傅文昭还是叮嘱道:“若是以后又有那样的老人来找你,你记得一定要马上派人来找我。” 白卿点头道:“好。” 很快桌上便摆满了菜,水仙先打了半碗素汤,搁在一旁放凉:“对了三姑娘,我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好,现在可好些了?” 白卿面上一烧,她挨打的事连水仙都听说了这到底是传得有多远啊,她不由得偷偷瞪了傅文昭一眼:“多谢水仙姑娘关心,已经好多了。” 水仙掩面笑了笑:“三姑娘与二姑娘姐妹情深,想尽办法也要让姐姐脱离火坑,实在难得。” 得到美人的表扬,白卿都快不好意思了:“一家人本就应该相互扶持相互帮助,若是内斗都已经花费了许多力气,哪儿还有精力去抵御外人的恶意呢?” 傅文昭深以为然,想当初他也和皇上一条心,没有因为别人的挑拨离间而让亲兄弟反目成仇,这才换得了现在的地位。 另一边,白念担忧道:“我妹妹和靖王爷走在一起不会有事吧?” 眼看着二人关系好不容易好起来了,偏又出了这档子事,希望靖王爷能够放下身段认个错,她妹妹现在通情达理不少,大概也能原谅他。 若是别人知道白念的想法,绝对是一脸大惊失色,普天之下,想着让靖王爷赔礼道歉的人,估计也就这两姐妹了。 陈敬南哈哈大笑道:“二姑娘放心,肯定没问题,我们在聚缘斋定了位置,先去那儿吃饭吧。” 陈敬思缩在陈敬南旁边嘟囔道:“什么没问题,问题可大了,卿姐姐要是真和王爷好上了,我可怎么办啊。” 陈敬南毫不手软地拍了下陈敬思的后脑勺:“想什么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打你卿姐姐的主意,小孩子家家,好好念书习武,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像什么样!” 他是家中大哥,早就开始着手处理各种事务,当然知道白卿和靖王爷成亲意味着什么,况且他也观察过了,三姑娘对小弟一点意思都没有,早点让小弟认清事实是好事。 白念低头拨弄手指:“说到底还不是怪那个骆鸿云,要不是因为他,我妹妹也不会挨打。” “这是何故?”陈敬南只知道白卿被她爹收拾了一顿,而且似乎跟靖王爷有关,怎么又牵扯出来一个骆鸿云? 白念噘着嘴把骆鸿云做的好事一一点出来:“……就是这样,我妹妹想去探查清楚,刚好遇到靖王爷,就初六的时候,不知怎么被我爹知道了。” 骆鸿云他们一家做的事谁都知道,现在好些世家公子都被爹娘要求不许和骆鸿云来往了。 陈敬南一向唾弃这种没责任没担当,沉溺于享乐,歪点子还多的人,他尖锐道:“没想到三姑娘还是被他牵连的,真是名声臭了还不让人好过。” “可不是嘛。”白念提着裙子上了楼梯,忽然看到某个地方,整个人都定住了。 陈敬南察觉到她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一厉,他正不满陈敬南这厮,没想到在醉明楼碰到了。 他道:“敬思玉心,你们先带二姑娘上去,我有点事情要去做,很快就来。” 陈玉心比白念小一点,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她声音脆生生道:“好,那大哥你早点回来啊。” 陈敬南点点头,看着他们离开以后笑容一收,向跟着他的家丁招了招手:“你去找几个人,埋伏在骆鸿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套上麻袋打一顿,记住,脸上多打几下。” 家丁了然笑道:“大公子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做得干干净净,叫人查不出一点痕迹。” 陈敬南满意道:“去吧。” 回去的路上,白卿坐了傅文昭的马车,车内温暖,还有她在傅文昭身上闻到过的熏香,包绕得她昏昏欲睡。 傅文昭将目光从她嫣红的嘴唇上移开,刚刚在画舫上她和蜻蜓姑娘猜拳喝酒,输了好几次,要不是他还帮着挡了几杯,那么烈的就,白卿恐怕早就睡着了。 车外马夫唯恐破坏了两人的气氛,小声提醒道:“王爷,相府到了。” 傅文昭垂下眼帘,握着她肩膀轻轻摇晃:“醒醒。” “啊怎么了?”白卿眼睛半睁,手背搓了搓,打着哈切道,“多谢王爷送我回来。” 傅文昭打开旁边的小柜子,拿出他准备已久的盒子:“那块玉石我叫人做成了簪子,你拿回去收着吧,若是要当也留点心,别像上次的璎珞一样被人坑骗了。” 白卿已是半醉,说话都不经过大脑,她“哇”一声惊喜道:“好看!不当!我明天就要戴!” 看着她这副模样,连傅文昭都没发现,自己眼中竟然蕴含了淡淡的笑意。 “时候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吧。”傅文昭掀开车帘让她出去。 白卿蹑手蹑脚地下去,刚刚踏上家门口的石阶时转过头来,叉着腰,眼里盛满了漫天星光:“王爷,别忘了你要给我写的信。” 柳儿急得直跺脚,抓着她的手臂道:“姑娘别说了。” 傅文昭没回答他,吩咐马夫道:“我们走。” 等马车驶出了相府这片地界,傅文昭才自言自语道:“我不会忘的。” ☆、第 34 章 “哐当当当”,安阳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茶壶茶盏碎了一地,糕饼点心滚得到处都是,宫中人人噤声,不敢上前去收拾。 “白卿他们简直过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逸叔勾结夏国人行巫蛊之术,这让我脸往哪儿搁!”安阳大吼道。 孙嫔安抚道:“咏言你冷静,这件事确实是你逸叔做错了,根本不关白三姑娘的事啊。” 傅咏言是安阳公主的名字。 “什么不管他们的事!”安阳怒火冲天,暴躁得头饰都歪了,“张允瑕他们明明有从轻处理的意思,就是白卿她爹!要不是他说秉公处理,逸叔怎么会有这种下场!” 孙嫔好言好语道:“咏言,国家律法明明确确地写了禁止一切巫蛊之术,是你逸叔贪图钱财铤而走险,你……你也要明辨是非啊。” 安阳挣脱母妃的怀抱,面目狰狞道:“你总是这样,每次家里一有事情你就为别人开脱责任,你也从未想过为我争取一点好处,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安阳,”听到唯一的女儿这样说话,孙嫔简直心都要碎了,“我们不是寻常人家,这后宫之中,惹眼就意味着危险,娘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你明白吗?” “你往常在皇上那儿同其他皇子公主争宠我都没说你什么,只当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可是……可是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好,好,”安阳后退几步,脸上的笑容莫名渗人,“你不给我争是吧?那我就自己去争!” 安阳转身一刻不停地跑了出去,孙嫔在她后面喊道:“安阳——安阳——” 兰草上前拦住孙嫔,她同主子一样感到寒心,却还得安抚道:“娘娘你回去歇会儿吧,公主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孙嫔失魂落魄地坐下,忍不住呜咽出声:“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安阳出了孙嫔的宫殿后渐渐冷静下来,忽然觉得刚刚那场火发得不值,只要她再努努力,她就可以过到玉贵妃名下,到时候孙家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个几年没见过的逸叔又算什么? “安阳公主。” 安阳抬起头来,看到款款而来的六皇子和褚侧妃,她皮笑肉不笑道:“六皇子,褚侧妃,今儿怎么想到进宫来了?” 夙礼嘴角噙着一抹笑:“再过几天夏国使者就要来大启朝贡,我来与皇上商量此事。” “哦——”安阳拉长了尾调,“你们这是正要去?” 尽管安阳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夙礼还是听出了里面的嘲讽,无非就是你们夏国能有什么好东西献上来。 夙礼脸色连一丝变化都没有,回答道:“我们刚刚从皇上那儿回来,准备出宫回府了。” 安阳也不想和他们又过多交流:“那好,宫门快要下钥了,你们脚步可得快些。” “那是自然。” 等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褚侧妃像在冰水里面浸过似的道:“大启的人也就这个样子,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抛弃,这样的国家,根本不配我们来朝贡。” 夙礼捏了捏眉心,疲惫道:“褚侧妃,你太偏激了。” “我偏激?”褚侧妃冷笑道,“六皇子,我们受的屈辱难道你都忘了吗?也是,毕竟跪的时间长了,连别人对你稍微好一点都恨不得感激涕零。” 夙礼知道她话里有话,无奈道:“我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一个国家里总有好人和坏人,白三姑娘她并不是个例。” “无论她是不是个例,”褚侧妃眼里闪过一抹暗光,“她都必须栓在我们身边,把她放在外面,变数太大了。” 她瞥了一眼夙礼:“让她失去自由,你不会舍不得吧?” 夙礼眼神晦暗,呼吸陡然变重:“不会,我永远记得我们来这里的使命,大启奴役我们的时代,马上就要过去了。” 他想看到的,是邻邦之间友好来往,不再有百姓被繁重的赋税压得直不起腰,夏国的子民,不会再在任何地方受到歧视。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白卿和白念坐在茶楼里,看着对面新开的糕点铺子,脸上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喜色。 “今天人好多,没想到你这生意真能做起来。” “那是,”白卿得意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新的糕点铺子正是白卿开的,里面的装修尽量还原了她在现代开的那家,员工们穿的是改良版的制服,围了个粉红色的围裙。 里面西式中式点心都有,尽量采用了比较便宜的食材来压低价格,实在压低不了的……反正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留给他们买呗。 蜻蜓这段时间经过白卿的训练,整个人看起来大方多了,招揽客人有条不紊,替人解答问题的时候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一下比其他店面高了一个台阶。 白卿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现代的那家甜品店是她全部的心血,如今终于又把它给复刻出来了。 “对了,姐,你听说没有,骆鸿云在元宵那天晚上好像被人打了一顿。” “嘘,”白念瞧了瞧周围,“早听说了,真是苍天有眼,但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免得他们家又赖上来,说是我找人给他打的。” 白卿嗤笑一声:“这种人,自己丁点本事没有,出了点杂症就知道找别人原因。” 白念忽然道:“其实我大概知道是谁干的。” 这可就奇怪了,白卿往桌上靠了些:“是谁?” 白念做了个口型:陈敬南。 “嘶——”白卿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和骆鸿云有过节吗?” 白念摇头,不知不觉双颊居然红了起来,元宵那晚他们一起吃饭,陈敬南好像把她的喜好掌握得清清楚楚,往她面前推的全是她喜欢的菜。和他说话也很舒服,一直考虑着别人的情绪,她不喜欢的话题总是能及时打住,她喜欢聊的陈敬南总能找出一堆相关的出来和她讲。 最重要的是,她最近发现,陈敬南长得也不错。 她以前喜欢的都是有浓浓书生气的男子,陈敬思与他们截然不同,五官硬朗,肤色略微要深一些,手掌很大,看起来力气不小。 白念马上捂住脸,别扭地想,天哪,她怎么注意到了这么多东西。 白卿歪着头眼睛眨了眨,看了看被柔和阳光照着的大街,心中了然,对哦,春天来了,她姐也要少女怀春了。 她扫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挤出来:“玉心姑娘!” 陈玉心手遮在眉骨上面,眯了眯眼睛,看见叫她的人是白卿后带着丫鬟小跑着过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卿指了指热闹的店面:“来看看生意怎么样咯。” 陈玉心吃惊道:“这是你开的啊?” 白卿笑眯眯地点头,随即开门见山道:“对了,听说元宵节那天晚上骆鸿云被人打了一顿,是不是你大哥干的?” 听她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来,白卿手忙脚乱地朝她做手势。这万一要是猜错了,那多难为情! 陈玉心承认得很干脆:“对啊,我们几个兄弟姊妹都知道,念姐姐,我大哥帮你出了气,你高不高兴?” 白念讷讷地点了点头,白卿看陈玉心眼里充满了揶揄,立刻明朗了,原来陈敬南看着是个直爽人,没想到一直暗恋她姐不敢说。 虽然说有点不恰当,但白卿觉得陈敬南也称得上“铁汉柔情”四个字。 没过一会儿,蜻蜓急匆匆地跑过来,挨在她耳朵上说:“姑娘,靖王爷旁边的戚侍卫来了。” 嚯,估计是给她送傅文昭的赞美信来了,白卿兴奋地搓搓手,兴高采烈道:“快让他过来!” “三姑娘,”戚常安一身黑衣,腰间别着剑,手里捧了个大盒子,“这是我们王爷给你送来的东西。” 白卿迫不及待想看里面的内容,但碍着面前还有这么多人,矜持开口道:“蜻蜓,戚侍卫百忙之中还专门跑这一趟,快去店里拿我们的招牌出来。” 戚常安推辞道:“不了不了,回去之后王爷还有吩咐,我就不逗留了,买点东西回去就好。” 白卿撑着下巴,豪手一挥道:“老板都在这里,买什么买,蜻蜓,你去打包好,让戚侍卫带回去。” “是。”蜻蜓手脚快,两三下就弄好让戚常安带走了。 陈玉心狐疑地盯着她:“你和靖王爷……的关系很好哈?” 她最近听到些风声,说白三姑娘和靖王爷两情相悦,相信再过不久,京城里就要办一场盛大的喜事了。 白卿一口否认道:“好什么好,不好!” “是吗?”白念傻乎乎地回忆,一不小心就把白卿卖出去了,“可是不好他为什么要送你东西,之前我也看到过柳儿去王府送东西,其实我都怀疑好久了。” 白卿炸毛了,我叫人去靖王府送东西还不是因为你! 但是以她爱面子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把自己被傅文昭威胁,还被迫答应了三个条件的事给说出来。 她在原地嗷嗷叫道:“别怀疑了!你们怀疑的都是错的!呵,傅文昭那种狗男人,我,白卿,就算是从这里跳下去,都绝对不可能和他互通心意!” 她都好久没骂过傅文昭狗男人了,乍一说出来,心里就是爽,非常爽。 ☆、第 35 章 回去以后,白卿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拆开傅文昭给她写的信。 “……目曜胜明星,唇朱过丹砂,声若环佩交响,言如玉盘落珠,见者过目难忘,闻者辗转思量。赤子之心,清宛月华,璞玉浑金,珍比朝暮。卿之种种,文昭难尽数也。” “嘶——”白卿看得牙齿发酸,傅文昭实在太会夸人了,她自诩脸皮够厚,可现在一看,果然还是她的修为太浅薄了! 她又看了一遍,不住点头,想尽办法抠出里面的缺点,但是白卿本身肚子里就没多少墨水,最后只能从字数上面下文章。 对,傅文昭这封信哪里都好,就是写得太短了。 白卿把信收起来放好,确保柳儿她们收拾屋子的时候不会翻出来,她恶趣味地想到,下次她还要给傅文昭规定一个字数,写那么短,太没诚意了,想当初她就算是注水都注了三页纸呢。 等哪天见面的时候,给他布置一篇八百字小作文! “姑娘,你在里面做什么呢?干嘛关着门呀。” 是柳儿的声音,白卿赶紧坐好,装作和往常一样看闲书,扬声道:“进来吧。” 柳儿进来的时候满脸不高兴,白卿问她:“你怎么了?” “姑娘,咱们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啊,那屋子讨厌鬼又回来了。”柳儿气鼓鼓地坐下,把擦桌布当成宋嫣和白筝使劲儿蹂.躏,“我听在相爷身边做事的小厮说,那天宋夫人来相府,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然后今天她们就回相府了。” “她们还能说什么?”白卿把书举起来,遮住半张脸,眉毛纠结在一起,“左右不过是说一说兄妹情深,祖父祖母走得早,有些重大的事情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柳儿狠狠点了下头:“就是,她们那院子里啊,就会卖可怜。” 白卿对柳儿挑了挑眉毛:“那我们就祝她们梦想成真。” 柳儿哈哈笑出声,忽然看白卿的书有点不对劲,她指了指:“姑娘你在看闲书啊?” 白卿看上去心里没鬼似的:“对啊,我这不是拿着吗?” “……姑娘你书拿倒了。” 白卿麻利地把书转回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栽赃道:“都怪你,我看得好好的,你一进来打扰我思绪,害我连书都拿反了。” 柳儿低下头:“那姑娘我先出去了,你慢慢看。”等她关上门后才觉得不对劲,她记得刚刚她们姑娘连书页都没翻过呀,那是什么时候拿倒了的呢? 靖王府内,戚常安将从白卿店里打包的点心放到傅文昭面前:“王爷,信已经送到了,这是三姑娘送的。” 傅文昭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道:“她说什么没有?” “三姑娘什么都没说,”戚常安很快又补充道,“当时安国公家的陈姑娘和二姑娘也在,估计三姑娘有想说的,但苦于没机会。” 傅文昭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姿势仰躺在椅子上:“没说就没说,你替她找这么多借口做什么?对了,她生意怎么样?该不会什么都没卖出去吧?” 戚常安腹诽我这不是怕你失落吗,不过说到生意,他不乏赞赏道:“三姑娘店里生意很不错,红红火火的。” 想今天早上王爷还说万一人实在少得没法看,他就去找几个人多买点东西让她高兴高兴,记过别说找人做戏了,就是他自个儿排着队买都不一定买得到! “是吗。”傅文昭站起身,手搭在脖子上扭了扭,面上带有浓浓的倦容。 就为了给白卿写那封信,他昨晚写费了无数张纸,熬到三更才终于写出一篇勉强满意的,现在已经困到了极点。 戚常安提议道:“王爷,您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傅文昭摆摆手,示意不用:“皇兄交给我一些事情,等先处理完了再说,你叫人给我泡一壶浓茶来。” 戚常安答了是,转过头去心想他们王爷对三姑娘可真是上心,一封信随便写写就完了,还每个句子精雕细琢。 他摇摇头,心想应该可以开始讨好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了。 傍晚,白瑞回到相府,一起来的还有张左相,他吩咐道:“晚饭直接送到书房,不用等我们了。” 于是,当天晚上就变成了江氏和白念白卿,还有白筝母女坐在一张桌上,气氛诡异地吃菜喝酒。 毕竟刚刚才得到哥哥的允许回来,白筝不敢这时候就和江氏杠上,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转交给了宋嫣,反正她年纪小,好开脱。 白嫣无辜地睁大眼睛,问道:“听说前段时间三姐姐犯了错,还动用了家法,这是怎么回事呀?” 江氏脸色微变,白筝看在眼里,心里舒坦地不得了,她这段时间在宋家过得可谓辛苦,一想到江氏还有她那两个赔钱货在相府安安逸逸的,她就全身觉得不痛快! 见她们都不回答,白嫣得意道:“该不会是三姐姐做了什么让相府脸面无光的事吧?那咱们可得好好捂着这个秘密,不然传出去名声怎么办呀。” 白卿放下碗筷,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直盯得白嫣心里发毛。 小样,以为她听不出来这是在内涵她?上次骆家和白念的事情是骆夫人骆鸿云一手导演,这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想必这小半天她们已经找过无数家丁丫鬟打听过了,不过她们家下人嘴都严,尤其是江氏身边伺候的,拿锥子都撬不出几个字来。 “就是一些小事,加上那几天爹心情不好,所以罚得重了些,”白卿笑眯眯地从白筝脸上扫过,“还是多谢四妹妹和姑母的关心,可巧那几天靖王爷得知这个消息,每天差人来给我送些好药,所以没多久我就好全了。” 白筝的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靖王爷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她们连见上一面都难,而他居然主动给白卿这个死丫头送药,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俩的事,真的要成了? 可恶!这白卿既不温柔体贴,生得又没她的嫣儿好,有什么资格嫁进王府!即便她是相府嫡女,可嫣儿也是相爷的外甥女啊! 同样不爽的还有宋嫣,虽然她现在对靖王爷无意,但那么高的身份,说不眼红是不可能的,一边竭力阻止她与四皇子交好,一边暗搓搓地勾引靖王爷,她,还有这一家人,简直虚伪! 江氏还从未听说她与靖王爷还有这样的交往,之前被宋嫣暗讽的不快立即烟消云散,关切地问道:“王爷还给你送药啊?那我们得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他。” “放心吧娘,”白念插.进来说道,“三妹妹早就给靖王爷送去她亲手做的点心了,听王爷身边的侍卫说,他很是赞赏三妹妹的手艺呢。” 宋嫣气不过道:“这些事儿本来就有人替咱们做,与其精进厨艺,还不如多读几本诗集,日后和未来夫君好歹有共同话题,不至于遭到被嫌弃的下场。” “咳咳……”白瑞本来是为了送张左相出来,不料却听到这般言论。 “哥哥!”白筝兴奋地站起来。 白瑞“嗯”了一声,语气不乏威严,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嫣一眼,继续送张左相出去了。 临走之前,张左相拱了拱手:“那此事就多谢瑞兄了,说实话,每次都有你替我兜着底,这让我很是愧疚啊。” 白瑞很爱听这种话,顺了把胡子道:“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你也要时常跟皇上商议,这才能对天下百姓做更多有利的事情啊。” “明白明白。” 马车离开相府以后,没过多久便停了下来,从黑暗的小巷里跑出来一个人,朝四周看了看后便钻进了张左相的马车。 “左相,六皇子有话要同您说。” 送走张左相,白瑞并没有马上回房间准备休息,而是坐在了院子里的凉亭里。 即使已经开春,夜晚的天气也依然寒冷,天上一弯明月撒下清辉,不知为何,白瑞感到些许落寞,还有点点不安。 白卿从白念那儿回来,路过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试探性地叫了声:“爹?” 白瑞回头一看,轻叹一声道:“卿儿啊。” 说实话,白卿对这个爹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家里一切事都是江氏在照料,他的大半心血都花在了朝政上,对孩子们疏于关爱。 她缓缓走过去,手上还提着热腾腾的小饼干:“爹,你有什么心事吗?来吃点东西吧。” 白卿叫人沏了一壶茶,把小饼干放在石桌上,白瑞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浓郁的香甜,他心情放松不少。 “卿儿啊,爹问你,你要说实话,”白瑞尽量坐直了些,可依旧弓着的背却出卖了他渐渐苍老的事实,“你对靖王爷怎么看?” 白卿眨了眨眼,抿了下唇道:“还……可以吧。” 白瑞又问:“若是爹想要你嫁给他呢?” 嫁给傅文昭…… 白卿垂下眼眸,平心而论,傅文昭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有责任感,人也正直,长得也好看,就是…… 她正色道:“爹,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就是我想,人家也不见得乐意啊。” “哦……”白瑞移开目光,“卿儿,爹对你未来夫婿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要为全天下的百姓着想,京中有此志向的男子并不少,你还有什么要求?” 白卿愣了下,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不过硬要说的话,那就必须要有责任感,要正直,脸也要看得过去。 总结一番后,白卿震惊了,这些要求怎么和傅文昭的重合度这么高! 白瑞又继续说道:“其实对于你和念儿爹也有要求,只不过没有对你们大哥的要求那么高。” “我从小要你们广读圣贤之书,不是要你们去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而是想要你们成亲以后,和未来的夫君齐心协力,为皇上、为大启贡献一份力量。” 白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在她的心里,白瑞绝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绝对是一个好臣子,一个值得天下百姓都拥护的右相。 “罢了,你还小,等再过两年就懂了。”白瑞摆摆手,起身道,“你做的这些东西爹很是喜欢,明日能不能再做一些,送到爹的书房去?” 白卿也站起来:“当然,爹要多少,女儿就做多少。” 白瑞点点头,甩了甩袖子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白卿站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开目光,恨不得再多看看他爹的身形模样,仿佛再过不久,就永远也看不到了似的。 ☆、第 36 章 夜半,京城一家依旧亮着灯的茶楼包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再过半月便是夏国进贡的时间,到时候苗错国师也会来吗?”说话的正是不久之前才从白家出来的张左相。 “对,”夙礼抬了抬眼皮,在昏暗的灯光下,往常温润的脸此时却有些凌厉,“我对皇上说的是国师会在大启待半年。” 一直默不作声的褚侧妃道:“左相,如果白卿可以嫁给六皇子,我们的计划能顺利不少,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张左相右手握成拳,抵着嘴唇,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可不容易。” “别说白卿是相府嫡女,还是皇上他们心中靖王妃的最好人选,就是一个普通官员的女儿,也不见得能嫁到你们府上。” 褚侧妃姣好的面容又有了隐隐的怒气,果然,无时无刻,他们都在承受着低人一等的无奈。 夙礼敲敲桌子,眼神晦暗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张左相吃了颗花生米,嘴唇蠕动道:“有倒是有,就是有点不光彩。” 褚侧妃唇角勾了勾,嗤笑一声道:“在你们大启人的眼里,是夏国人就已经是不光彩的事了,说,什么办法?” 张左相右手蘸了水,在漆黑的桌上写下几个字:生米煮熟饭。 夙礼和褚侧妃对视一眼,夙礼皱了皱眉:“会不会不太好?” 张左相“哎哟”一声,往后仰躺在椅子上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等日后成功了你就是英雄,各朝各代的历史,从来不是那些死人写的。” 褚侧妃眼神一厉,代替夙礼作了回答:“好,就用这个办法。” 张左相浸淫官场多年,早就把夙礼的本性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然有野心有抱负,却没有相应的狠戾,有些时候甚至有些优柔寡断。 他咂了咂嘴,摇头想,就算是大启灭亡了,恐怕这位六皇子也坐不上皇上的位置。 * 宫里最近有了件大喜事,膝下无子的玉贵妃,居然已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消息一出,那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最高兴的当然是玉贵妃,这些日子光是打赏她宫中的宫女太监都花了不少银子,不过跟她得到的赏赐相比,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了。 至于忧的人……最不开心的就数安阳了,她讨好了玉贵妃那么久,眼看离成功就差临门一脚,结果玉贵妃多年没响动的肚子居然怀上了! 这不禁让她火冒三丈,在自己宫里闹还不够,还要跑到孙嫔宫里去搅扰。 瓜果糕点全部被她扫到地上,半旧的窗帘被她扯下来在脚底下践踏,孙嫔担忧地看着她,不住地叫人拦一下。 安阳岂是能善罢甘休的?凡是靠近她的宫女全部被她推到地上:“为什么!为什么我做的每件事都不顺心,总会有人来坏我的好事,到头来还要骑到我脖子上撒野!” “你冷静一下!”孙嫔按着心口哭泣道,“安阳,你想过没有?玉贵妃虽然位分高,可如果你过去,那必得事事按着她的想法来,你能受得了吗?” “我受得了!”安阳眼睛瞪大,眼白多了许多红血丝,吸了吸鼻子道,“去她那儿过拘束但富贵受人尊崇的日子,总比在你这里耽搁一辈子强!” 孙嫔张口,闭上眼睛微微耸动肩膀,靠着柱子痛心疾首道:“安阳,我才是你的亲娘啊!你就这么忍心……这么忍心抛下我不管吗?” 安阳指着她冷笑:“亲娘又怎样?你从小到大为我争取过什么吗?在父皇那儿的宠爱,全部都是我从其他兄弟姐妹手中抢来的,跟你有一丝关系吗?” 兰草出声呵斥道:“公主!你怎么能这样对娘娘说话!” 安阳眼神可怕地瞪了她一眼,兰草心跳漏了一拍,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你给我闭嘴!自己无能,就不要怪子女自寻出路!” 她四下看了看,目光锁定了孙嫔马上就要绣完的鸳鸯,她走过去一把抓起来,捏着两边,“唰唰——”撕成两半。 “安阳!”孙嫔尖叫出声,想过去抢下却已来不及,她愣愣地看着地上揉成一团的破布,抬手给了安阳两耳光。 安阳被她扇到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孙嫔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她颤抖着抚上安阳的脸:“你没事吧?是母妃的错,母妃不该打你,啊——” 安阳一把推开孙嫔,孙嫔倒在地上,兰草扶都扶不起来。 孙嫔的泪珠就没断过,她吐词不清道:“安阳,你要我怎么做才不会离开我?要我怎么做菜觉得我这个做亲娘的是真正为你着想了的?!” 安阳站在原地,毫无愧疚之心,冷冰冰道:“先不说别的,做娘的,起码得在孩子受了欺负以后给孩子出口气吧?” 孙嫔还没来得及思考安阳的意思,又听她说道:“不过像你这种胆小的,”她嗤笑一声,“估计哪天我被人杀了,你都不敢放个屁!” 安阳以前也对孙嫔无礼,但还从未像今日一样说这么粗俗不堪的话,兰草怒道:“公主!公主!” 孙嫔眼泪汪汪地看着安阳离去的背影,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示意她不用喊了。 她被扶起来,用仅剩的最后一个杯子喝了口茶,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而后无力道:“兰草,平日里,安阳最不喜欢的是不是白三姑娘?” 兰草大惊失色:“娘娘!那是白三姑娘,是被皇上太后内定了的靖王妃,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孙嫔自嘲地笑了下:“连我的亲生女儿都不要我了,我还在乎什么做不做傻事呢?” 兰草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娘娘……” * “玉贵妃三日后要请京中夫人贵女去赏牡丹,你去吗?”傅文昭推了一封信到白卿面前,原先还会觉得尴尬,如今是越来越顺手了。 不过,给白卿写了这么多封信,他觉得自己瞎扯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像曾经谢无坤求他写的那些情诗他都再也没放在眼里过。 白卿把信揣到袖子里,这些日子她已经积攒起了一小摞,等偶尔晚上夜深人静,她就会悄悄起来点一盏灯,像坏牙的小孩儿一样拿出珍藏的糖果慢慢回味。 她瞥了眼傅文昭,趁着外面春日的阳光,显得她格外明媚:“当然要去,别说我,就是宋嫣那丫头玉贵妃还送了一张帖呢。” 玉贵妃大概也是考虑到白筝是白瑞的亲妹妹,所以也没考虑她们之间关系的弯弯绕绕,一起送了。 白卿厌恶宋嫣的事向来不在傅文昭面前掩饰,傅文昭反而觉得面前的女子更加真实起来,许多贵女为了刻意显示自己温婉大方的那一面,常常笑里藏刀,明明针锋相对却还要互称姐妹。 想到这里,傅文昭不自觉地别过脸笑了下。 白卿眨了下眼睛:“你笑什么?” “没什么,”傅文昭正色道,“我就是想说,那天我也会去。” “你?”白卿上下扫了他两眼,有些一言难尽道,“不是说夫人和贵女去吗?难道……” 傅文昭提高了音量:“你在想什么!”意识到反应过大,他又移开目光,“我是特例。” “哦……”白卿其实是故意的,只是和以前不同,她现在不是存着恶心傅文昭的意思,而是……而是就想看看他不那么冷静自持的模样。 “大概又是太后皇后的意思。”傅文昭补充道,但是看了看托腮听他讲话的白卿,他很快改口道,“其实我也觉得偶尔去去也不错。” “是吗?可我不太想去,我和她们关系又不好,就只能和我姐姐说会儿话,赏牡丹的话,我家里也有啊,何必还进宫一趟。” 白卿似乎已经提前感受到明天的氛围,百无聊赖踢了踢腿,结果蹬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讪讪地收回脚,本以为将要面对的是傅文昭冷嘲热讽,结果只听到他说了句:“……你腿还伸得挺长。” 白卿看向天外:“我娘生我生得好,没办法。” 傅文昭低低笑了声:“行了,腿长的姑娘,你该回相府了。” 白卿今天也是骑马出来的,她穿着藕粉色上襦,鹅黄色裙子,头上戴着傅文昭送的簪子,皮肤雪白娇俏可爱,下楼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其中有欣赏的,有艳羡的,也不乏有油腻淫邪的眼神。 察觉到那些人不轨的心思,傅文昭不动声色地替白卿挡了挡,顺便送上了警告的眼神。 那些人一看傅文昭是不好惹的,纷纷移开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喝酒吃菜。 回到相府后,白卿正准备进去,忽然回过头来,叉着腰道:“对了,这次的信我都给你放宽期限了,你是不是得加点利息?” 傅文昭眼尾一挑:“什么利息?” 白卿想了想:“那就给我写一首诗吧,这个月之内送给我都行。” 傅文昭将马头调转了个方向,声音不大不小道:“除了谢无坤,你是头一个叫我写诗的。” “什么?”白卿一惊,神色复杂道,“你还给谢无坤写过啊。” 傅文昭的发尾被风轻轻吹起,在阳光下格外好看:“别想歪,他是求我写了拿去讨姑娘们开心的。” 白卿心里石头落地:“那你就更要给我写了,你看连我这么聪明都想到其他地方去了,那别人不也一样?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我这是在帮你呢。” 等人进去以后,傅文昭勾起嘴角:“行,给你写,你要多少都给你写。” ☆、第 37 章 很快就到了赏牡丹那天,天气渐热,衣服也轻薄了许多。 白卿穿了一身青豆色的衣服,外面套了个凤仙粉的罩衫,为了装装文雅手里还拿了个白色绣合欢花的团扇,头发高高盘起,只留两绺青丝垂在脸边作修饰,看上去清爽漂亮。 白念照常是一身招摇的打扮,与她们相比,灰溜溜站在一旁的宋嫣就显得不是那么夺人眼目了,虽然她尽全力打扮得好看,但耐不住脸上那股小家子气,总没有白家两姊妹那样的气质。 玉贵妃宫里今日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宫女小太监脚步就没停过,皇后和各宫嫔妃也来道喜。 见白卿来了,皇后走过去,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各种牡丹的品种,白卿一边听一边不住惊叹,原先她还想牡丹在哪儿看不是一样的,结果现在瞬间打脸。 玉贵妃宫中摆的这些牡丹花瓣丰满,且颜色毫无杂质,每一朵花都在最上方,从面上看过去把绿叶遮盖得严严实实,没有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是做不到这样的。 介绍完以后,皇后温柔道:“你别着急,文昭今日也要来,到时候你俩一块儿去太后那里请安,她老人家念叨你们好久了。” 白卿辩白道:“……我没有着急——” “我知道,”皇后一副“我什么都明白但是我绝对不说的样子”,笑脸盈盈的,“你们年轻男女就是这样,哪像我们,长了些岁数,连脸皮都跟着长厚了。” 白卿只能应和地呵呵笑,她是有点想见傅文昭没错,但绝对不是皇后口中这么饥渴难耐的样子好不好! 白念贼兮兮地凑过来道:哎呀,这才几天没见面,这么那么快就等不及了。” “去你的,”白卿往外推了她一把,指了指陈玉心,“我陪着娘,你去打听打听最近陈敬南在干什么吧。” 白念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说什么呢!我无缘无故打听陈敬南干嘛,我一点都不关心这些!” 白卿眨了下眼睛,了然而意味深长道:“嗯,我知道你不关心他。” “……” “三姑娘,”玉贵妃施施然走过来,即使她怀了身孕,也没有疏于打扮,而且看起来更华贵了,“你觉得我这宫中的牡丹开得怎么样?” 白卿原本担心后宫之争,但看到皇后并未不满,玉贵妃各方面的规矩也都顾上了,便放下心来答道:“贵妃娘娘的牡丹甚好,我家里也养得有几盆,跟您的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玉贵妃掩着嘴角笑道:“前些日子还是花苞的时候我就叫人给靖王爷送了几盆过去,正好,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也带几盆。” 皇后也认为这个主意好:“就是,给靖王爷送的是什么颜色,也给三姑娘送一样的。” 玉贵妃称赞道:“还是皇后想得周到。” “贵妃娘娘,您的药来了。”玉贵妃身边的姑姑端了一碗褐色的药汁过来,旁边还有一小碟糖。 玉贵妃对白卿解释道:“我最不爱喝药,可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孩子,不好好养着总觉得不安心。” 白卿捡了她们这些嫔妃爱听的说:“贵妃娘娘放心,您和你肚子里的小皇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玉贵妃笑得合不拢嘴,忽然瞥到一直看着她们这边的孙嫔,她敛了些笑意:“孙嫔妹妹也是,来了那么久就在那边坐着,也不过来说会儿话。” 有着前段时间安阳公主的缘故,玉贵妃也知道孙嫔估计对自己有所不满,所以她也只是说说场面话,不料孙嫔听了却走了过来。 她生安阳的时候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声音一直有些绵软无力:“我嘴笨,过来也是讨你们嫌,还不如就在一边儿喝茶呢。” “大家都是姐妹,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皇后治理后宫有方,不安分的人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可懂事的人她也不会亏待,“玉贵妃,你宫里有没有好茶,去给孙嫔沏一壶。” 玉贵妃答应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差人去,对了,三姑娘,午膳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到时候叫人专门给你送去。” 白卿正觉得嘴里没味,不想沾那些难得一见的菜品,于是道:“那就麻烦贵妃娘娘多给我一碗红枣银耳汤吧,最好多放两块冰糖。” 贵妃转身吩咐站在身后的小宫女:“听清楚没有,快去招呼一声。” 白卿又被皇后拉到另一边儿去,孙嫔的指尖微微颤抖,如果离得近的话,甚至可以听见她紊乱的呼吸声。 傅文昭来得比较晚,鬓角的发丝有些凌乱,一身英气不减,走路带风:“皇后娘娘,三姑娘。” 皇后似有怪罪道:“文昭你来得太晚了,人家三姑娘都等好久了。” 白卿感受到傅文昭投向她的目光,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皇后娘娘说笑呢。” “是是是,是我在说笑,”皇后看了看两人,心道真是越看越登对,“我就不在你们面前讨人嫌了,还有好几位来道喜的嫔妃,我得去她们那儿露露脸。” 皇后一走,空气立刻变得安静下来,傅文昭主动开口道:“王府里临时有事,所以来得晚些。” 白卿心道你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尴尬了,她从袖子里拿了颗自己做的手工糖果放进嘴里,又递了一颗给傅文昭:“你要不要?” 傅文昭很少吃甜的东西,只有白卿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点心是例外,他伸出手接下:“这里人多,不如先去御花园走走,等午膳时再过来?” 白卿正不想回去面对那些夫人贵女或好奇好酸里酸气的问题,便同意道:“好。” “那位水仙姑娘是住在醉明楼里吗?还想再听她弹琵琶的,现在也没机会了。”自从她去醉明楼的事被揪出来以后,她爹就给她换了个马车夫,两位姑娘平日里什么时候去了哪儿全要跟白瑞细细说一遍。 傅文昭脚步一顿,水仙虽然住在醉明楼里,但她的身份自然不是里面的姑娘,只要他说一声,水仙就能出来。 “嗯,”傅文昭肯定了白卿的猜测,但听她遗憾的语气,他开口道,“水仙姑娘近来在苦练技艺,连谢无坤都见不着她,你也不用过于失望。” 白卿点点头:“算了,那回去叫蜻蜓给我弹。” 傅文昭脚下碾到个石头,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蜻蜓也会?” “听她说在醉明楼的时候跟乐师学过一些,”白卿的衣袖被伸出来的枝丫挂到,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文昭就已经替她取下来了,“她最近可得意了,学会一首新曲子就要跑来弹给我听,非要把我耳朵都磨出了茧才肯罢休。” 傅文昭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样是在白卿身边做事的柳儿和杏儿,她们俩就很平常,可是蜻蜓……总是莫名其妙给他一种危机感。 这种感觉实在太诡异,傅文昭总是忍不住放在心里好好琢磨,他见过那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角色,现在居然因为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女而觉得心里不安! 白卿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眼角瞥着他:“你怎么了?” 傅文昭偏头:“没有。” 他说话时有片落叶掉到头上,他抬手拂下来的时候,有块丝绢从袖子里掉出来。 那片丝绢是鹅黄色,一看就不是傅文昭的风格,白卿抢先一步捡起来:“你的?” 不知道为何,傅文昭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威胁。 他回答道:“不是,好像是太傅的女儿送的。” 白卿不依不饶,追问道:“你一天到晚神出鬼没,除了进宫就是到处去办事,太傅的女儿怎么有机会单独见你?” 傅文昭忽然有种,扯平了的错觉,他勾了勾嘴角,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我的行踪?连我跟太傅的女儿单独见没见面都知道了?” “你!”白卿一下子被他问住了,可事情没弄明白,她就像有口闷气在心口似的,“你不说就算了,谁送你东西我怎么管得着!” 白卿把丝绢扔到他脸上,头也不会地走了,傅文昭低低地笑了声,追上去解释道:“太傅的女儿是太子其中一个伴读,上次我去找他,有个宫女失手把茶倒在我身上了,人家就借给我用用。” 茶倒在他身上……这剧情听起来怎么似曾相识。 她想起现代那些在咖啡厅工作的妹妹,想要联系方式时就往客人身上泼咖啡的做法,心中警铃大作,盯着傅文昭凉凉道:“你倒是讨姑娘们的喜欢。” “是吗?”傅文昭忽然发现白卿的反应很有趣,半是自嘲半是真心道,“讨她们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讨你喜欢。” 白卿瞳孔陡然增大,心脏“砰砰”跳得好像要蹦出来似的,很没气势道:“你……你乱说什么?” 傅文昭更来劲了:“难道不是吗?太后,皇上,还有皇后,”他猛地靠近白卿的脸,声音极低极暧昧地说,“你该不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吧?” 白卿退后两步,心道要完要完,刚刚这狗男人怎么该死的有魅力。 “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白卿头也不回地往玉贵妃宫中走。 傅文昭注意到她急匆匆的脚步,低了低头闷笑一声,而后跟上了她的步伐。 ☆、第 38 章 白卿说得没错,玉贵妃宫里的确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许多夫人姑娘已经落席,白卿回去以后就去找江氏,傅文昭则是被皇后身边的太监拦了下来。 太监嬉皮笑脸地说:“靖王爷,皇后已经为您安排好位置,奴才来带您过去。” 傅文昭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太监感到重重的压迫,暗中叫苦,恨不得给刚刚打赌的自己两巴掌,如果不是输了也不用来做这个苦差事,靖王爷什么人呐,站他身边大气儿都不敢出,也就三姑娘敢和他抗衡一下了。 “王爷,咱们走吧?” “不用了,”太监正想劝,就听见傅文昭道,“不就是坐三姑娘旁边吗?我知道,不用带了。” 太监马上奉承道:“王爷真是料事如神,娘娘她就是这么安排的。” 傅文昭哦啊舔了舔嘴唇,背着手走了。 太监纠结一阵要不要跟着,眼睛望地上一瞟,就瞟到一张裹得小小的纸,他捡起来,心想这是不是傅文昭丢的。 他打开一瞧,双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这……这是…… 太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叫你手贱叫你手贱!靖王爷的东西也敢打开来看!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没那个单子去还给傅文昭,而是去找了皇后,皇后正在和玉贵妃嗑瓜子,见了他问道:“带王爷入座了吗?” 太监点点头,皇后说道:“那就好,你下去吧。” “皇后娘娘,这个……好像是靖王爷落下的。”太监颤颤巍巍地递上那张纸,头上冷汗直冒,像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似的喘不过气来。 皇后奇怪地看他一眼,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她打开看了看,表情由疑问再到欣喜再到狂喜! “噌”的一声,皇后顾不得仪态,抓着太监追问道:“这真是靖王爷掉的?” 太监小心翼翼回答道:“应,应该是。” 皇后把信拍到胸口上:“对的对的,就是的,我看这字迹也像!” 玉贵妃好奇道:“皇后,何事如此高兴?” 皇后神神秘秘地回答:“靖王爷和白三姑娘的事,就要成啦!” 玉贵妃也是知道其中关系的,她站起来一行礼:“恭喜皇后娘娘,恭喜皇上得偿所愿。” “等等——”皇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直接拿这首诗去问,文昭碍于面子肯定不会承认,我得想个法子。” * 玉贵妃此次得子,皇上也十分重视,从百忙之中来玉贵妃这儿和大家一起用午膳,席间大家说笑的说笑,喝酒的喝酒,场面热闹,且混乱。 傅文昭偷偷看了看正在给江氏盛汤的白卿,打算把昨晚写好的诗悄悄递给她,结果他刚刚把锦囊拿出来,就看见原本系紧的口子不知道为什么打开了,而且,里面的东西也不见了。 傅文昭眼神一凛,忽然有了最坏的猜想,他本能地看向白卿那边,恰好白卿也在看他,两人就这样对上了目光。 白卿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傅文昭心虚地移开目光,这件事情,还是先不要说的好,等会儿他再一个人找找,说不定没被人捡走呢。 两人的互动全都落进了皇后的眼里,她尽力抹平不断上扬的嘴角,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 “皇上,今儿臣妾得了一首诗,写得真是极好,可臣妾又怕是自己见识太少,见了平常的东西就觉得是宝贝,说出来徒惹人发笑,不如,您来鉴赏一下?” “哦?”皇上笑了两声,“你的眼光我是相信的,不过既然皇后都这样说了,那就给我看看吧。” 皇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送到皇上手里,傅文昭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方,心头一紧。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确实是……她给白卿写的诗。 皇上拂了拂胡子,边点头边“嗯”了两声,表示了一定的赞赏,但在他看来,这就是一首写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小诗,写得虽好,情感也真,但入不了他的眼。 他正想做评判,忽的“咦”了一声:“这字迹,怎么像是文昭写的?” 玉贵妃附和道:“原来是靖王爷写的诗,那不如皇上念出来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一起欣赏欣赏?” 皇上狐疑了瞅了两眼傅文昭,这可是他写给心上人的:“那可不行,文昭啊,你先出来。” 傅文昭松了口气:“皇兄。” “我问你,这首诗,你是写来送给谁的?” 白卿心头一跳,背后竟然出了层冷汗,送给谁……她前几天才叫傅文昭给她写信,这他妈,该不会是,写给她的吧? 正这样想着,傅文昭就目光闪烁地朝她这边望了一眼,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闭上眼睛下定决心道:“回皇上,这首诗,是臣弟给白三姑娘写的。” 此话一出,原本打算看热闹的人全都愣了,有几位夫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明白“写信”和“白三姑娘”的关系在哪儿,有些脑子反应快的贵女脸上已经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白念张着嘴感叹道“天哪”,江氏更是手一抖,银制调羹被她打翻在地上。 皇上不可思议地又看了眼信上的内容,身子往前倾了些,再次问道:“给谁写的?” 傅文昭转头看了白卿一眼,目光莫名灼人:“是……给白三姑娘写的。” 白卿的脸忽然涨红,断断续续道:“不,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皇上盼望这个场景已经盼望好久了,他赶紧想着傅文昭说道:“三姑娘啊,文昭是我弟弟,他的个性我再清楚不过,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唬人的,”说着,他笑着摇摇头,表情莫名憨厚,“看来,文昭对你甚是情深啊。” 白卿哭笑不得,不过是别人给她写了首情诗,弄得她和傅文昭好像是偷.奸被抓了似的:“皇上……这,这……” “皇兄,”傅文昭说道,“请皇兄恕臣弟无礼,先带三姑娘离开。” 皇上也明白,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而且这种时候,正是要两人单独相处培养感情,前有白卿给文昭写信,后有文昭给白卿作诗,原先他们还忧心两人凑不到一对,没想到两人已经暗搓搓互通心意了。 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白卿:“……” 她木着一张脸,任由傅文昭越来越近,站到她面前道了声:“走吧。” 两人一离开,席上又热闹起来,有语气不平小声抱怨靖王爷怎么看得上白卿的,也有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对江氏道喜的。 最难受的还数骆夫人,她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当时再多讨好一下白家,现在好了,不仅削了一级爵位,还把和白家的关系搞砸了。 人家都已经跟王爷结亲了,这以后白卿要是枕边风一吹,那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吗? 坐在角落的褚侧妃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想到他们计划还没实施,就先出了这档子事,看来他们必须得加快脚步了。 傅文昭直接把白卿拉到一个凉亭里,后面是潺潺而过的水流,左右两边是各色的海棠花,宫女和太监识趣地走开,现下只有他们二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透出一股幽静的寒冷。 白卿眉头皱成一团,下唇被她咬得发白:“你怎么回事?次次都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掉出来,上次还好,只是太后他们知道了,这次,呵,等到明天,全京城都传遍了!” 傅文昭让她坐下,安抚道:“你别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缓缓舒了口气,沉声道:“我会解决的。” 白卿拍开他的手,转过去拿背对着他:“你解决?怎么解决?那么多人在,你能一个一个全堵住他们的口吗?况且……” 她把脸埋在手心里:“我们两情不相悦,这种事,传出去有什么好处。” 突然,白卿感到背后一阵温热,傅文昭的吐息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 傅文昭,居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谁说不相悦?”傅文昭声音低沉,由于离得近,更是多了往常没注意的磁性,“对,或许不相悦,但是——” 白卿背后一松,傅文昭转到她面前来,带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我这儿有你,你那里呢?” 傅文昭眼光流转,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白卿呼吸一滞,竟忘了抽回手,傅文昭的心跳隔着衣服传递到她的手心,“咚咚——咚咚——”规律而有力,似乎跳得快了些,傅文昭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白卿的眼睛无论往哪儿放,都不免撞到傅文昭的余光。 “我……我……” 傅文昭逼近了些,蛊惑道:“你呢?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白卿仿佛已经沉溺进了他的眼睛,半句谎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人支持她,也没有人喜欢她,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有疼爱她的母亲和哥哥姐姐,也同样开了一家甜品铺子,她自认为已经很知足了,可老天爷居然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她一直默默注视的,为了掩盖内心真实想法而把他放在敌对位置的傅文昭,居然喜欢她。 白卿垂下眼眸,蚊子似的小声嗡嗡道:“我也是。” 傅文昭听到了,可是还不够,他想听白卿更肯定、更大声的回答。 “你说什么?” 白卿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大声喊道:“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平时耳朵不是挺灵光的吗?怎么关键时候净掉链子?啊!” 傅文昭发自肺腑地笑出声:“听到了听到了,我就是太高兴了。” 白卿注视了他一会儿,伸手往他脸上戳了一下:“你居然还会笑?” 傅文昭顺手把她揽过来,抱在身前:“我是人,怎么不会笑?” “嗯,”白卿点点头,“狗男人。” 这是他俩在醉明楼那次就已经被傅文昭禁止再说的词,果然,傅文昭敛了笑容:“完了,我不高兴了。” 白卿推了他胸口一把,挑衅道:“怎么?你不高兴要打人吗?” “不打,”傅文昭忽然把白卿按到腿上坐着,趁她不注意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君子动口不动手。” ☆、第 39 章 两人在外面是浓情蜜意,可是玉贵妃宫里却出了大事。 白卿走了那碗专门给她备的红枣银耳汤也就没人喝了,恰好玉贵妃喝了苦药,不懂事的小宫女又没给她备糖,玉贵妃便叫人把那碗银耳汤端给她喝两口。 这一喝,就喝出了问题。 太医和宫女们在玉贵妃房里进进出出,端出来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还有染了血的纱布,夫人们一边阻拦着凑到鼻子下面的血腥味,一边不住胆寒。 玉贵妃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孩子,若是掉了,不知道会怎么处置那个下毒的人。 皇上一脸严肃,焦急地走来走去,皇后道:“皇上莫急,玉贵妃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皇上疲惫地拍了拍皇后的手,重重叹息一声。 缩在角落里的孙嫔捏紧了拳头,她的身上不停地冒冷汗,脚也止不住地打颤,兰草捏了捏她的肩膀,小声说:“放心吧娘娘,事情做得很干净,不会有人知道的。” 最后怕的当然要数江氏和白念,玉贵妃是吃了白卿桌上的那碗银耳汤才开始吐血的,若是白卿没有离开…… 江氏想了想吐血的人是白卿,就觉得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太医匆匆忙忙赶出来,老眼浑浊,像被刀锋锉过很多次的枯皱眼皮都冒出许多汗来:“皇上,毒性已经止住了,玉贵妃只需再服几次药,就可以康复了。” 皇后赶紧问道:“皇子呢?” “皇子……”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老臣,尽力了。” 皇上缓缓闭上眼睛,后退两步,倒在了椅子上面,皇后扑上前去:“皇上!皇上!” “查,”皇上颤抖着说出这个字,随后声音洪钟一般震得人发抖,“给我查!给我把这个歹毒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御花园内,白卿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捧起傅文昭的脸,万分认真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傅文昭饶有兴致道:“你问。” “你……你是王爷,”白卿一想到这方面,心里就涌起浓浓的难过,“你如果娶了我,以后会不会还有侧妃,侍妾,给我弄一堆女人来跟我斗?” 傅文昭脸上出现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恢复正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你在想什么?” 白卿一手叉腰,一手挥起拳头佯怒道:“不许笑!好好回答!” 傅文昭忽然伸手,紧紧包住了白卿的拳头,她骨架纤细,皮肤白嫩,和傅文昭略深一些的肤色形成对比,再加上傅文昭常年习武,指节带着一股充满力量的美,掌心的茧磨得她痒痒的。 白卿看着看着,就不小心脸红了。 “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傅文昭低沉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委屈,意外地更加勾人,“王府你没去过?那里面除了做事的老婆子,可还有任何一个年轻女子?” 白卿愣愣地摇摇头,傅文昭又接着问道:“那好,你在外面见我时,可有看到过我和其他女子眉来眼去、卿卿我我?” “那最好!”白卿使劲儿抽回手,虚张声势道,“要是以后你敢娶侧妃,纳妾,我一定会把靖王府搅得不得安宁!” “哎呀,白三姑娘还是这么凶悍啊,”不等白卿发作,傅文昭眼睛一眯,凑在她耳边说道,“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作天作地的样子。” 傅文昭的吐息打在她的耳廓,酥.麻的感觉一路从尾椎骨爬上天灵盖,白卿猛地跳开,眼尾居然带了些水色。 “这这这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啊!”白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怪自己经验太少,就被傅文昭撩这么几下,居然就把持不住了! 丢人! “绝不反悔。”傅文昭虽然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忍不住信服。 他牵起白卿的手,这次不像以前一样至少隔着两层衣服,而是直接地、毫无阻拦地扣紧她的手掌:“所以,三姑娘,准备好接受我的诚意吧。” 傅文昭眼睛深邃,深得仿佛连白卿的灵魂都被吸进去似的:“嗯……” 晚上,玉贵妃靠在皇上肩头,小产的打击实在太大,又加上身子被毒侵袭,现在她整个人十分虚弱,不要说脸颊了,就连嘴唇都是泛白的。 她眼眶通红,一颗又一颗泪珠滚落出来,她也不去擦,顺着下巴滴到皇上的衣服上。 “皇上,”玉贵妃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直没散去的哭腔,“求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我们,当然指的是玉贵妃和她那没出生的孩子。 皇上沉声道:“那是自然,不要说朕,就是皇后也一直盯着人查,相信不久,就会水落石出的。” 皇后不单单是为了玉贵妃,也是为了白卿,所有人都看见那碗银耳汤是从白卿桌上端走的,很明显,下毒的歹人根本就不是冲着玉贵妃来的,她只是被无辜连累了。 第二天,安阳兴冲冲地跑进孙嫔宫里,惊喜道:“玉贵妃的孩子居然掉了?!” 孙嫔做贼心虚,正是听不得这种事的时候,她的手一抖,绣花针直接戳进了食指里,兰草小心地抽出来后带出来一滴血珠。 “公主,小声一点。”兰草提醒道。 安阳这次终于没冲孙嫔发脾气了,还听了兰草的劝,坐得离孙嫔近极了,小声幸灾乐祸:“听说原本应该是白卿那个死丫头去死,没想到却被玉贵妃的孩子挡了灾,罢了,看在她也算帮了我一次大忙的份上,我就向老天祷告,再让她多活几日吧。” 孙嫔连出气都是断断续续的,她做完一直梦到她们被发现了,皇上怒不可遏,要把她的咏言贬为庶民。 “嘘,这种事也是能胡乱说的?祸从口出,我以为你在宫里待那么久早就明白了。” 安阳得了她母妃几句教训,当即摆起了脸色:“我说的都是实话,再说,又不是我们下的毒,难不成玉贵妃和白卿还能来找我们麻烦?” 孙嫔心头一跳,面如土色,声音颤抖道:“我都叫你别乱说话!” “公主,娘娘她最近心情不好,您身为女儿多担着些,不要和娘娘怄气。”兰草从中调和道。 安阳冷漠地站起身来:“我好不容易高高兴兴的来一次,她哪句话不是在泼我冷水?你要教训人就教训,我可不陪着!” 孙嫔慌了,她总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要是安阳就这么走了,她很可能,很可能永远都不会见到她了。 “咏言!咏言!” 安阳连头也没回,然而还没走出孙嫔宫门口,李远山就带着宫人来了,他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却莫名让人心里发凉。 “安阳公主,您这是?” 毕竟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别说安阳,就连许多嫔妃都要讨好他,安阳笑着道:“来看我母妃,这会儿正要回去呢。” 李远山恭敬道:“那正好,公主您先别走,皇上要见孙嫔娘娘和您呢,我这一把老骨头,能少走几步路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父皇居然要见她们! 安阳的心“突突”地跳着,她已经数不清父皇有多少时日没召见过她们了,这玉贵妃刚刚丢了孩子,难不成…… 安阳欣喜若狂,莫非,皇上为了安慰玉贵妃,要把她过过去?! 安阳喜滋滋地等在宫门口,谁能想到这次人心惶惶的下毒,却让她成了受益者?若不是父皇他们要处罚,她都想好好感谢感谢那个下毒的人! 孙嫔脸色难看地跟着李远山出来,安阳以为她的猜想和自己差不多,所以觉得难过。 想到自己,她好像忽然释怀了曾经孙嫔的种种不好,心头难得涌出几分不舍,她道:“你放心,就算是我记在了玉贵妃名下,也会时不时回来看看你的,若是得了什么赏赐,也会记得你的一份。” 孙嫔好像没听到似的,走路都走不稳了,鼻尖额头都在冒汗,只有兰草搀扶着才勉强往前挪了几步。 等到了皇后宫中,安阳才发觉气氛不太对,皇上的皇后坐在最高位,表情严肃,而玉贵妃虽然精神不太好,但眼神中透出来的怨恨几乎将安阳击穿。 而整个宫中,更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皇上手里端着茶盏,当看到孙嫔的那一刻,他再也遏制不住怒火,宫中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毒害皇嗣的事,但是孙嫔!这个平时看起来胆小如鼠、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孙嫔!居然害死了玉贵妃唯一的孩子! “孙嫔!你可知罪!” 孙嫔“扑通”一声跪下,几乎要软在地上。 安阳退后一步,轻微地摇头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兰草扯了扯她的袖子,安阳才如梦初醒地跟着跪在孙嫔旁边。 皇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孙嫔旁边:“孙嫔啊孙嫔,朕自认待你不薄,你生了安阳之后身体亏空,朕命人每月往你宫中送一支百年人参,每次的赏赐你也比同等位分的其他嫔妃多出一半,你究竟是对朕有什么不满,要对白三姑娘、对玉贵妃下如此毒手!” 皇后此时也道:“孙嫔,我见你衣着饰物多为朴素,不像那等重利的小人,可你为何……唉!” 安阳大脑空白了一下,是了,她的日子总比其他公主过得好些,不仅是因为她会讨父皇的欢心,还有就是孙嫔总在帮扶她。 百年人参,有一半儿给她炖了汤,赏赐的布料首饰,孙嫔也拣了好的送给她。 可是她却…… “说!你为什么要下毒!” 皇上的话把安阳抽离出来,是了,虽然孙嫔对她好,但她是亲娘,是应该的,她不能因为这点心软就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母妃,居然是你……居然是你!”安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怎可做出这种事情?你这般……你这般怎么对得起父皇的苦心啊!” 至于父皇在孙嫔身上有什么苦心,安阳不知道。 皇上怀疑地瞥了一眼安阳,孙嫔反而很镇静了,事情反正已经败露,她已经抵赖不了了,可是,她不能让安阳受到任何一丝的伤害! “求皇上开恩!臣妾只是一时糊涂,所以做了傻事,皇上怎么处罚我都可以,可安阳……安阳她是无辜的啊!” 皇后审视着安阳:“安阳,你实话实说,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 安阳跪在地上,十分小心害怕地看了眼孙嫔:“求皇后娘娘明鉴,此事儿臣真的一无所知,若是儿臣知道,定会竭力阻止母妃,不让她做出这种事来!” 皇上长叹一口气,他的余光忽然扫到孙嫔的脸上,她是第一次选秀女时选上来的,他还记得,孙嫔第一次侍寝时羞答答地叫他皇上,那时还是新鲜的、花朵一样的面容。 如今,孙嫔的眼角已经有了几丝细纹,面孔也早就不如刚进宫时的鲜嫩,她身上穿的衣服,似乎还是前些年赏她的布料。 皇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不知怎么被触动了,他背过身去,闭上眼睛道:“罢了……” ☆、第 40 章 “所以呢?孙嫔最后怎么样了?”白卿问道。 傅文昭伸手为她倒了杯茶,淡淡道:“孙嫔被打入冷宫,安阳……安阳从此记到玉贵妃名下,生母与她再无瓜葛。” 白卿唏嘘道:“孙嫔因为害死了玉贵妃的孩子,便用自己的孩子偿还,她作为安阳生母,想必滋味不好受。” 傅文昭双手交叉靠在桌上:“这是孙嫔自己提出的补偿办法,玉贵妃起先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答应了。” 玉贵妃不像安阳,白卿猜不透她的心思,最让她感到疑惑的就是孙嫔的说辞。 她说白三姑娘偶然得罪了她,她心中不快一时脑热,便叫人弄来了毒.药,等药到手了之后才觉得可怕,觉得三姑娘年纪尚小,给个教训就足够了,又叫人弄来了泻药。 最后不知怎的,宫人错把泻药当成了毒.药,这才让玉贵妃遭了殃。 “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把孙嫔得罪了,难不成我平日的作风真的很让人看不过去?” 傅文昭撑着右脸,左手摩挲着光滑的桌面,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白卿虎着一张脸:“你在嘲笑我?” 傅文昭朝她拱了拱手:“不敢不敢。” 白卿无语地看着他,片刻后舒口气道:“算了,我以前是有些不懂事,可我觉得我最近已经好多了,也算通情达理了吧?” 世间女子都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温婉大度,一件小小的事也谦让个不停,说话也拐弯抹角,让人猜不着心思。 若是以世人的眼光评判,白卿不知道要遭多少诟病。 可傅文昭不觉得,他就喜欢白卿这样,自己想要什么就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要不就自己去争取,表面上虽然不着四六,心里却明镜似的有打算。 而且只要戳破那层坚硬的壳,就可以窥见里面的柔软。 傅文昭对干这种事乐此不疲,无他,白卿凶咧咧地朝他放狠话挥拳头实在……太可爱了。 白卿现在不说对傅文昭了如指掌,但从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也几乎能推测出此刻傅文昭心里在想什么,她抬了抬下巴:“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傅文昭勾了勾唇,他干这种事已经游刃有余:“我没有。” 白卿一拍桌子,站起来抓着傅文昭的衣领,就差跟地痞流氓一样把腿踏在桌上:“别狡辩!你头发丝动动我都知道你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 傅文昭不仅不反抗,反而还把脸凑近了些:“原来卿卿已经了解我到这种程度,傅某惭愧,看来我得再加把劲,争取追上卿卿的脚步才行。” 白卿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知道她爹怎么取名字的,卿卿本来就是亲近之人的叫法,她又叫卿,叠字叫起来……简直受不了! “傅文昭你……” “诶客官你们点的招牌来咯!”小二满面春光地打开门,就看到这副场面,他赶紧退出来把门合山,“小的不长眼,客官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小二靠在墙上,茫然又紧张地擦了擦汗,刚刚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个女人揪起男人的领子准备亲啊! 啧啧啧,真是太不矜持了,那旁边的男人也是,都不抢抢主动权,不过……小二嘿嘿地摸了摸下巴,要是让这么个美人暴力使他屈服的话,他也是很乐意的。 闲人走了以后,傅文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哎呀,被人看到了。” 白卿猛地放开傅文昭:“你就不知道反抗一下吗?比如甩开我手什么的。” 傅文昭顺着瞧了瞧白卿的指尖,细长白嫩,也不知道这么会做点心的一双手是怎么维持得这么漂亮的。 他眼神暗了暗:“那可不行,我觉得照卿卿的性格,应该不喜欢别人跟自己反着来,所以虽然有人看到,我认为还是乖乖受着比较好。” 白卿脸一红,哼哼唧唧地看向窗外,别扭是别扭,可是不得不承认,白卿还是很高兴听傅文昭这样说的。 小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又摸进来,用至少2.0倍速上完菜后,又飞快地离开了。 白卿先给自己舀了碗汤,端起来几乎要把整张脸缩到碗后面去:“其实,你也不用什么事都顺着我来,毕竟,毕竟有些时候我也会口是心非……你那个时候,就要稍微,稍微那个一点。” 傅文昭刚刚夹起来的炒春笋又掉下去,他放好碗筷:“那么,卿卿什么时候会口是心非呢?不说明白一些,我可不知道。” 白卿在谈恋爱上就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她见傅文昭故意逗她,将碗重重一放:“没有这种时候,吃饭!” 傅文昭用另一双筷子夹了一绺鸭丝,蘸了酱放到白卿盘子上:“卿卿不说,那我就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想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傅文昭这样说了以后,白卿反而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唉,丢人啊。 白卿和傅文昭今天都是骑马出来的,傅文昭本打算边送白卿回府边逗她两句,谁知半路上白卿忽然换了方向:“你要不先回去吧,我去接个人。” 傅文昭问道:“接谁?我和你一起。” “蜻蜓啊,”白卿理所当然道,“自从打发她去铺子上做事后就忙得脚不沾地,这才多久,脸就瘦了半圈,今儿给她放半天假,回来休息休息。” 傅文昭脸一黑,怎么这个蜻蜓跟个小尾巴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到了店门口,蜻蜓眼尖,认出是白卿后就忙不迭跑出来:“姑娘,你来这儿做什么?” “来接你回相府啊,”白卿对她笑道,“快去把衣服换了,顺便再打包些东西。” “是。” 蜻蜓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似的,三姑娘来亲自接她回家,太幸福了,今儿太阳正好,衬得三姑娘笑得真好看…… 傅文昭语气没有波澜道:“你对身边的丫鬟倒挺好。” 白卿看着热度就没降下去过的生意,满足道:“小女孩儿可怜,多给些关照应该的。” 傅文昭垂了垂眼眸:“我小时候父皇忙于政务,母妃也忙着处理各宫事务,我每日读书,身边就只有几个伺候的小太监……” “三姑娘我来啦!” 傅文昭的话半路被掐断,生生被蜻蜓清脆又响亮的声音给塞了回去,他目光不善地盯着打断他的人。 可惜蜻蜓浑然未觉,她的全部身心都扑在了来接她的三姑娘身上,虽然背后凉飕飕的吧,但有三姑娘在呢! “三姑娘,我站你旁边走回去吗?”蜻蜓愣愣地问道。 白卿翻身下马,在蜻蜓额头上敲了下:“我骑的马,你两条腿怎么赶得上?快上去,我带着你走。” 傅文昭忍不住开口道:“你又要让她坐你前面?” “不然呢?”白卿反问道,“难不成你想自告奋勇?” 蜻蜓悄悄瞅了眼傅文昭,登时打了个哆嗦,不不不,王爷眼神都能杀人似的,她可不敢! 傅文昭才不想带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但是让她坐白卿前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她们都是女子,但他就是不想。 “不如我来带你,她骑你的那匹马?” “我看你在想桃子,”白卿毫不留情地说,“先不说蜻蜓会不会骑马的问题,要我们真是这样回去,明天外面的风言风语就能把我淹死。” 最后,还是白卿带着蜻蜓回了相府,傅文昭一路上沉默寡言,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本想让白卿注意到他掩盖得刚好露出一丝的情绪,结果人家一直在跟蜻蜓说店里的事情,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到了相府门口,守着的家丁上来接过白卿的马,白卿道:“明日我有事,后天我们再去聚缘斋吧,听说后天那儿的说书先生又有新的可讲了。” “嗯。”傅文昭不咸不淡地答应了。 “对了,还有这个。”白卿把蜻蜓手中那个沉甸甸的包裹交给傅文昭,“既然你都快成我夫君了,这点便宜还是要给你的,明儿蜻蜓去打个招呼,凡事你要的东西,统统不要钱。” 傅文昭单方面不痛快了一路,快要分别时却被这声“夫君”给哄得服服帖帖。 他面上没有多做反应,矜持地点了点头:“既然卿卿即将成为我夫人,多多照顾你那边也是应该的,以后凡是去你们那儿买东西,我都付双倍的价钱。” 蜻蜓先是被“夫君”给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又被“夫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外面人多眼杂的,三姑娘和靖王爷真是……太不照顾别人的感受了! 旁边站着的家丁和蜻蜓关注的地方不一样,他们想,三姑娘的点心铺子里没哪样是卖得便宜的,他们就算手里有闲钱也只配买当天没卖完的便宜货。 而这两人张口是不要钱,闭口又是付双倍,果然,在贵人们的眼里,银子都不能当做是银子。 白卿前脚刚回院子,后脚她娘就来了,把今天她和傅文昭做了什么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最让她头疼的孩子也能放下心来,江氏舒坦不少。 “你爹和靖王爷商量过了,下个月初十来下聘。” 白卿一愣:“初十,这么早啊。” 江氏轻轻打了她一下:“你这傻孩子,瞎说什么话。” 白卿扑进江氏怀里:“女儿舍不得娘和二姐嘛。” 一说到这个话题,江氏也差点掉下眼泪:“靖王爷是通情达理的人,我看他也很喜爱你,若是你以后想回家看看,他未必不会准许。” 白卿声音一扬:“他敢不同意!他不同意……不同意我就上手打他!” 江氏被她哄得哈哈笑出声:“靖王爷自小习武,你要是能打赢他,也算一桩本事。” 母女俩终于把沉重的话题揭过,又说起其他的话来。 这边院子是一片欢声笑语,而另一边,则快要闹翻了天。 ☆、第 41 章 夙礼是男子,又是夏国六皇子,本身就不怎么露面,宋嫣想要见他也只能在宫宴上远远看他一眼,这种机会少之又少,算下来,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六皇子了。 宋嫣无法,只得把自己相思之情写在纸上,偏偏白筝觉得宋嫣是自己女儿,没什么见不得的,进屋之前从来不敲门,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就被发现了。 白筝本来还很高兴,自家姑娘不像白念白卿,一天到晚到处野,这多出来的功夫,积累下来可不得成一个才女吗?结果等她看完宋嫣写的什么东西,她整个人就跟刚点着的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地叫嚷开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六皇子不能碰不能碰!连白念白卿那两个死丫头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阿嫣,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六皇子?是不是他故意引诱你的?” “娘!”宋嫣急得跺脚,“我就想想,我光想想还不行吗?” “不行!”白筝气得头发都散了一撮,她眼眶里顿时多了许多红血丝,“以你的模样你的身份世家公子谁不能嫁?连白卿那个没用的都能攀上靖王爷,你是嫌日子太舒服了偏要挨两下才痛快是吧?” 白筝四下寻找,都没看到荆条之类的物件,见洒扫的丫鬟进来,直接躲过她手上的鸡毛掸子,“唰唰”往宋嫣身上抽了两下。 宋嫣痛得大叫,偏偏还不敢反抗,泪水决堤似的流下来。 白筝发完了火,冷笑两声道:“这段时间缩也缩够了,是时候给白家那两姐妹找点不痛快了。”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宋嫣:“你个没出息的!把脸给我擦干,若是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写这种东西,仔细你的皮!” 白筝走后,宋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把刚刚白筝撕碎的纸一一拼凑起来,她就是喜欢六皇子,不行吗? 凭什么,凭什么白卿就可以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喜欢靖王爷,所有人都为她开路,为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而他,就只能龟缩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头,连写封信都要藏着掖着不让人发现! 宋嫣眼里闪过几抹怨恨,好,既然她不好过,那白卿,你也别想好过! 说来也巧,白筝训完宋嫣之后就要上街买东西,结果在京城最好的那家胭脂铺子前看到了靖王爷,她心中暗喜,叫人把马车赶过去。 胭脂铺子里种类繁多,傅文昭正挑花了眼,就被人叫住,傅文昭回头一看,是个半熟的人:“宋夫人。” 白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哎哟,难为靖王爷还认得我。” “你是白卿的姑母,这是应该的。”傅文昭没废话,那么近的亲戚都不被白卿提起,可见关系一般。 可在白筝看来,这却好像自己再嫁嫁给了靖王爷似的,说话马上就变得亲热起来:“靖王爷这是来替卿丫头挑东西,她也忒会磋磨人,您这样的贵人,随便差个小厮来就行了,哪儿用的着自己来。” 傅文昭一边看那一排排差不多的颜色,一边答道:“不是她叫我来,是我自己想给她买,若是随便差人,岂不是很没有诚意?” “嗨,现在卿丫头还没进你家门,那叫远香近臭!”白筝毫不客气道,“她那个性子全京城谁不知道啊,什么都不会做,脾气却比谁都大,前些日子,你知道吧?还挨了顿家法,多丢人啊!还白家女儿呢,我看她就是个败家女儿,以后也就是个败家媳妇儿!” 不说家法还好,一说傅文昭就愧疚让人家白白受了委屈,他眼神一冷:“宋夫人,你应该还没忘记你姓白吧?” 白筝还没想好回什么话,傅文昭又道:“再者,她就算再败家也没关系,王府虽也称不上钱财颇多,供她挥霍一二总是够的。” 白筝讪讪道:“那也不能这样造啊……” “宋夫人,”傅文昭打断道,“你不觉得,你的手已经伸得太长了吗?” “还是,你觉得你已经够资格来管靖王府的事了?” 这白筝自然不敢,谈话间傅文昭已经把要送给白卿的东西挑好:“老板,就要这个。” 胖女人挤过来,一看这个颜色,懵了,这可是最不受夫人姑娘们欢迎的款式啊!公子你送这个回去给自家夫人不怕真的不怕被赶出房门吗?! “改天再来细挑。”傅文昭扔给老板一锭银子,也没让她找钱,自顾自地走了。 白筝在原地火冒三丈,是她小看白卿了,平时蠢笨得跟头猪似的,栓人的心倒是一套又一套。 她不禁又想起来家里那个倒霉丫头,真不知道喝了六皇子多少迷魂汤,成天见不着面的人也给迷得七荤八素,连她这个亲娘说的话都不听了。 白筝自己讨了个没趣,买好了东西就木着一张脸说准备回家,结果刚刚下马车,又听到一个让他不痛快的好消息。 “诶诶,今儿谁来了啊这么大阵仗,厨房里现在就忙开啦。”一个在后面做事的小丫鬟道。 “嗨,安国公家的陈夫人来了,据说是看上了我们家二姑娘,想来是先到夫人面前通个气儿吧。” 白筝一听,脸立马黑下去,白念那个扫把星,连和侯府的亲事都能作没,那陈夫人平日里看着也是个端庄文雅的,怎么就看得上她? 好奇的小丫鬟一看到白筝,扯了扯同伴的袖子,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这脸皮厚的两母女她们都领教过,在别人家里打秋风还能做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态,也就这俩能办到了。 白筝一听她们不聊了,主动上去问:“你说,相府里来谁了?” 被问话的丫鬟心不甘情不愿道:“安国公家陈夫人。” 白筝又追问:“人现在再哪里?” “还能在哪儿?就在前厅呢。” 若是往常,白筝一定会教训两句人,说她们不懂规矩,回答个问题都不耐烦,可现在她没空,她和嫣儿两个人相依为命尚且没有着落,凭什么江氏和那两个赔钱货能过上好日子! 前厅里,陈夫人喝口茶润了润嗓子,面对新端上来的点心眼底浮现出赞许:“不知夫人是从哪里请的厨子,能有这番巧思,请来想必花了不少功夫。” “陈夫人说笑了,”江氏面色红润,抚了抚鬓角道,“这不是家里的厨子做的,是卿丫头在家闲着没事,自己胡乱鼓捣的。” 陈夫人睁大眼睛:“这竟是三姑娘做的?”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她很快道,“是我失言了,只是……只是……” 江氏也不恼,且不说陈夫人没有恶意,就算有,卿儿可是未来的靖王妃,谁还敢得罪她不成? “无事,别说陈夫人您,就连我都吃了一惊,你说她一天天不着调的,怎么还瞎琢磨出这些东西。”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陈夫人恭维道,“三姑娘是比其他姑娘活泼了些,但她心地儿好,又生得出色,孩子大了,总有些地方时我们不知道的,不然靖王爷也不会喜欢她。” 这番话听得江氏舒心极了,但她还得谦虚道:“哪里哪里,陈夫人过誉了。” 陈夫人转了转手上的金镯子,不自觉地抚摸起上面的花鸟纹,她把话题引到正路上:“白夫人,实不相瞒,我今儿来并不是普通的叙旧。” 江氏早就料到了,她眨了下眼睛:“那是……” 陈夫人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移开目光道:“还不是我家那个臭小子!” “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家敬南一直关注着你们家二姑娘,但是你也知道,前头二姑娘一直被那不长眼的东西耽搁着,我们也就没好意思提,这好容易风波过去了,我才来厚着脸皮来登门。” 江氏呼吸一滞,陈敬南是安国公家嫡长子,将来定是要袭爵的,白念作为相府嫡女,倒也门当户对。 不过最让她震惊的,还是陈夫人那句“我家敬南一直关注着你们家二姑娘”,大家都赞誉安国公长子为人稳重,长得又丰神俊朗,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子。 “白夫人,白夫人,你意下如何?” 其实吧,陈夫人觉得这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白轩前些日子定下了,但不巧女方那边祖母去了,得守孝,白卿越过他去没什么,但白念毕竟是二姐,虽说靖王爷可以有特例,但毕竟不太好听。 况且,他们家敬南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论门第论模样,没哪里配不上的。 而且他们打听过了,下个月初十下聘,他们抓紧点动作,两姐妹可一同出嫁,双喜临门呐! 江氏笑了下:“敬南是个好孩子,但这件事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还得和相爷商量商量。” 这样一说陈夫人心里就有底了,她回答道:“那是自然。” “嫂子,听说今日有贵客来啊?”白筝声音一向尖利,总让人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陈夫人不禁皱了下眉头。 白筝见到陈夫人,笑道:“我就说呢,原来是陈夫人。” 陈夫人淡淡回了句:“宋夫人好。” 她知道白筝母女在相府常住的事情,说得好听些是右相心疼亲妹妹,说得不好听,就是白筝嫌贫爱富,上相府打秋风。 白筝是铁了心要把婚事搅黄,在她有个好女婿之前,谁都别想好过! “嫂子,我看要不要带念丫头去庙里上柱香,找人算算呐,你看,她和骆鸿云的婚事落空了不说,这接下来啊,骆家又是被削了一级,骆鸿云出个门都被套上麻袋打了一顿,别是个克夫命啊!” “四妹,你又在说胡话了,”江氏坐直了些,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声音放威严了不少,“骆家是自己做错了事,才被圣上处罚,况且,分明是骆夫人骆公子先辱我女儿清白,这才让念儿寒心,要解了这两家老人还没完全定下的婚约。” 白筝嘴一撇:“我这可是为了你们着想,嫂子你别不信邪。” “白夫人说得对。”陈夫人也是后宅厮杀多年的,岂会不知白筝安的什么心?她还顺便补刀道,“对了,说起来还是敬南太鲁莽了,她看二姑娘受委屈,心下不平,叫人去教训了骆公子一顿。” 话音刚落,江氏和白筝异口同声道:“什么?” 骆鸿云挨的那顿打,居然还是陈敬南指使的?! ☆、第 42 章 安国公府的聘礼比靖王府的聘礼来得更早些,白念独坐在院子里,即使表情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频频朝外面看的眼睛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情。 外面的嘈杂时不时传进她耳朵里,弄得她心烦意乱,白念一口气喝干了放凉的茶水,狠狠道:“小莲!我们进去。” 恰好白卿抱着插上了百合的花瓶进来,听她一说,把脸藏在花后面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哎呀哎呀,有人要等不及啦。” “谁等不及?谁?”白念一把抢过花瓶,“我只不过是觉得外面太冷了,想进去坐坐。” 白卿毫不留情地揭穿道:“得了吧,这艳阳高照的,你手心都快出汗了,哪儿冷了?” 白念哼了一声,忽然想到白卿是可以在外面招呼客人的,打直了背,装作不在意似的问道:“今天……那谁来了没有啊?” 白卿装听不懂:“那谁?哪谁啊?我不知道。” 白念气得一甩头,步摇“当”的一声打到耳环上,白念被惊得眼睛一闭:“你装?你再装?你明明就知道!” 白卿见好就收:“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他怎么可能回来?不过后天各国进贡,大家都要去,你就能见到他了。” 白念蹙着眉头,小声抱怨道:“还要等后天啊……” “姑娘,姑娘,”杏儿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姑娘,靖王爷来了,说在花园里那颗桃树下等你呢。” 白卿显然是个见色忘亲的人,白念酸酸道:“还说我呢,你不是一样心急?” “是啊我就是心急,”白卿坦坦荡荡道,“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两日没见了,那不得隔了六秋?” 白卿大笑着出去了,留白念一人搓了搓鸡皮疙瘩,女人啊,以前一直在说靖王爷的坏话,结果现在聘礼都还没下呢,心就已经飞出去了。 还有,之前一直没发现,白卿那一指厚的脸皮究竟是怎样修炼出来的?白念摸了摸自己富有弹性的脸,自认为她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白卿一路小跑着来到花园,绕过假山,终于发现在桃树下面站得笔直挺立的傅文昭。 桃花已经谢了,落了一地的红瓣,一阵风吹过,傅文昭的衣角和头发飘动起来,混着空气中各种花朵的甜香,说不尽的俊朗。 白卿放慢脚步,企图过去偷袭,结果刚刚走到傅文昭身后,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想干坏事?” “绝对没有,”白卿用另一只手发誓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反应快不快?毕竟你比我老了那么多岁。” 傅文昭哦啊挑眉,慢慢放开白卿的手腕:“老?”她说大了六岁都不至于让傅文昭如此难以接受,可是老…… “你觉得我在老牛吃嫩草?” 白卿狡黠地笑了下,伸出手,指尖勾了勾傅文昭的手心:“不对,是小草吃老牛。” 手心的痒意一路传到了心底,傅文昭的呼吸陡然重了许多,眼神也有了侵占的意味,很快他又平息下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送给你,之前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可不是没来得及吗,傅文昭想最好的时机就是在送白卿回相府的时候送出手,结果每次白卿都要顺便接蜻蜓回去,他愣是一点机会都没找着。 从此,傅文昭把蜻蜓划在了敌对方。 看盒子的样式白卿就知道是胭脂,她想傅文昭居然开窍了,连女孩子喜欢的这些小玩意儿他都知道……买…… 白卿一打开就傻眼了,方方正正的玫红色大喇喇地躺在盒子最中间,她又看了傅文昭一眼,心道:算了,算了,他没有欣赏水平很正常。 偏偏有人还毫无自知之明道:“喜欢吗?” 白卿昧着良心:“喜欢喜欢。” “那你试试。” 白卿立马关掉了盒子,认真道:“你第一次送我这种东西,我舍不得用,让我拿回去好好珍藏行不行?” “不行,”傅文昭夺过盒子,打开在指尖沾了一点,“给你买来就是要让你用的,又不是什么名贵的玉器,哪儿用得着珍藏?你若是喜欢,以后你想买多少买多少,凑过来一点。” 傅文昭说着最动人的话,做着最残忍的事,白卿百般不愿,傅文昭却越靠越近:“头抬起来。” 白卿心一横,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傅文昭的动作却停顿了,手指不自然地屈起,白卿这个样子,不像是等着让他涂胭脂,更像是…… 等着让人吻她。 白卿眼皮动了动:“怎么还没好?” 早死早超生啊。 傅文昭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了些:“马上。” 傅文昭掐着白卿的下巴,一点一点,动作极轻地在她的唇上抹,连傅文昭自己都惊奇,拿惯了刀剑的手居然还能如此小心地做一件事情。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又无限缩短,白卿仿佛听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声“好了”,才慢慢睁开眼睛。 傅文昭的脸就在眼前,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傅文昭却不允许,依旧掐着白卿的下巴左看右看,最后得出评价:“没挑错,这个颜色配你果然好看。” “……”白卿觉得急需一面镜子,看傅文昭是不是在睁眼说瞎话。 她低下头,看到残存在傅文昭指尖的胭脂,动手给他搓没了,但是留下几道红痕。 “我有东西没拿出来,你等我一下。”白卿都想把脸遮起来了,开玩笑,玫调的颜色涂起来怎么会好看,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擦了重来过。 “我陪你去。”傅文昭脱口而出,然后才觉得不妥,“我就在你院子外面等,不进去。” 白卿点点头:“好。” 回了院子后白卿松了口气,坐到妆奁前两下把嘴唇给抹干净了,然后打开她最常用的颜色,很快给自己涂了个漂亮的咬唇妆。 她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旁边一个小空柜子里在发出细微的声音。 空气顿时变得安静,明明房门开着,却仿佛与外面与世隔绝,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流到下巴,白卿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柜子的门。 “啊——”白卿整个人往后弹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柜子里面塞的,赫然是一条黑色的长蛇! 黑蛇吐着蛇信子,“嘶嘶”地从柜子里爬出来,慢悠悠地、扭动着身体来到白卿面前。 傅文昭及时进来,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先是把蛇踢到远处,随即一手逮住蛇头,一手逮住蛇尾,极其刁钻地给它打了个结。 几个在外面伺候的小丫鬟随后进来,看到这么一条黑蛇同样吓破了胆,呆在原地不敢动。 傅文昭对白卿道:“能站起来吗?” “……你快拿远一点!”白卿呼吸还有点不稳,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傅文昭吩咐道:“去找几个会抓蛇的家丁,还有,今晚你们姑娘去二姑娘院子里睡,你们好好地把院子里搜罗一遍,别再出现些其他的东西。” 很快,家丁们拿着用具进来了,他们抓的一向是没毒的蛇,靖王爷手里那条见都没见过,他们心里也没底。 白卿被傅文昭扶到外面的石桌石椅上坐下,傅文昭给白卿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白卿心神未宁,闭上眼睛轻轻捶了两下胸口:“家里一直有人按时撒药,连虫子都少见,怎么可能会有蛇,就算有,难道它还自己乖乖钻到柜子里,再自己把柜子关上的不成?” “嗯,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傅文昭分析道,“那条蛇,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边疆一带才有的毒蛇,绝不可能在这边出现。” 白卿问道:“有多毒?” 傅文昭抬了抬头,看向远方:“连北方的毒蛇都能让人活不成,边疆的毒蛇,你觉得呢?” 白卿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我院子里,来来往往都是那几个丫鬟,怎么会有人放毒蛇进来?” 傅文昭眼神一凛,安抚性地在白卿手背上敲了敲:“这件事,还是要拜托右相好好查一查才行。” “对了,”傅文昭话题一转,猛地靠近白卿,“我怎么感觉,颜色变了?” “……”他们在说正事好不好!怎么忽然说道胭脂颜色上去了?! “原来,这东西还能变颜色的吗?” 白卿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真相,顺着傅文昭的话道:“对啊对啊,你们从来没用过怎么会知道。” 傅文昭见白卿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上去。 与此同时,宋嫣心神不宁,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姑娘!”宋嫣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进来,宋嫣立刻抓着她问:“怎么样?白卿……她有事没有?” 丫鬟咬着唇摇摇头:“本来就快了,但是……靖王爷进来了。” “什么?!”宋嫣咬牙切齿地说道,然后是一阵后怕。 靖王爷要是知道了,势必会彻查到底,万一……万一…… 宋嫣直觉一阵头晕眼花,头顶的太阳像专门指着她晒似的,晒得她眼前五彩斑斓的。 “姑娘!”丫鬟眼见着宋嫣就要倒在地上,及时扶住了她,给她倒了一杯水,“姑娘放心,就算是靖王爷,也不会查到咱们身上的,今儿人多眼杂,一个一个查过去,有嫌疑的多着呢,没我们的事。” 宋嫣紧紧握着丫鬟的手:“不会的……不会的,靖王爷肯定能查出来的,怎么办……怎么办……” 她痛苦地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企图逃避差点酿成大错的事实。 ☆、第 43 章 晚上,当宾客全部都离开后,傅文昭才坐下来同白瑞和江氏谈这件事情。 白瑞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砸了咂嘴道:“卿儿院子里做事的丫鬟问过话没有?” 柳儿答道:“回老爷的话,全都问过了,今日招待客人,大家或多或少都出去帮了忙,没有看到有进三姑娘院子里的人。” 本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结果出了这桩事,江氏脸上染了愁容:“那这可怎么查,若是上别人家里盘问,也多有得罪人。” “不用那么复杂,我们可以从源头入手,”傅文昭语气并无冒犯之处,可总让人感到淡淡的施压,“那黑蛇是边疆地带才有的东西,我们可以去找那些从边疆来京城的商队,问他们是否有这种蛇。” “况且,它虽是毒蛇,却也是一味药材,价格昂贵,带着它来京城的商队,应该不多。” “嗯,”白瑞沉声道,“那就照你说的做。” 江氏担心之余也有些欣慰,未来女婿如此为女儿着想,想必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难过。 柳儿按着白卿的吩咐送傅文昭出府,傅文昭上马之后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姑娘,知道她不喜欢那个颜色了,以后再给她买其他的。” 柳儿心道王爷真是慧眼如炬,她们姑娘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呢,结果人家王爷早就把人看透了。 “是。” * 朝贡的日子很快就到,虽说夫人公子贵女们也要去,但只不过是跟去个宫宴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些新鲜面孔。 白卿他们入宫得比较早,这个时候皇上正在接见使节,傅文昭当然也在朝堂上,她们便先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宫中坐着各宫嫔妃,还有些同她们一样早的人,见到白卿来了,皇后热情地叫她过去坐到她身边,顺便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姑姑见了,立刻去捧了个盒子过来。 盒子上有一股幽香,很好闻,是没闻过的味道。 连盒子都如此特别,更被说里面装着的东西了,白卿问道:“皇后娘娘,这是……” 姑姑把盒子打开,皇后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抖落开递给白卿:“这是前些天刚送上来的锦缎,一年只有十匹,我叫宫中的绣娘给你做成了云肩,颜色鲜亮,配你。” 一年十匹,那确确实实是好东西,白卿也是见惯好东西的人,拿着这件云肩都爱不释手:“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佯作不满:“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谢什么呢。” 此话一出,皇后宫内笑成一团,白卿忽然注意到站在玉贵妃身后的安阳。 安阳一向打扮得很打眼,不说一眼就能看到,起码不是她的表情与众人如此截然不同的时候才能注意到。 她似乎瘦削不少,单薄的肩膀好像连新做的春衣都支持不起来了,头上的饰物也黯然失色,像是用了许久的东西,目光也没了以往的高傲,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惶恐。 再看看她前面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跟朵花似的玉贵妃,白卿什么都明白了。 等笑声过去之后,白卿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褚侧妃,她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即使像被所有人排挤在外也没有任何的不满。 白卿一方面有些佩服她,一方面也起了些提防的心思,她总觉得,今日的褚侧妃与以往格外不同。 等各国的使节接见完后,已经是午时,傅文昭的位置照常是在白卿旁边,席间各国使节在向皇上敬酒,傅文昭也帮忙挡了些。 在别人看不见的桌子底下,褚侧妃悄悄捏紧了夙礼的手。 夙礼眼神晦暗地看了褚侧妃一眼,褚侧妃同样盯着他,最后,夙礼像是认输般叹口气,替褚侧妃倒了杯酒,夹了几筷子菜。 他想起褚侧妃昨晚说的话。 “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六皇子你想过你自己的身份没有!你来大启到底是为了什么?好,我们退一万步讲,你喜欢她,不是更应该把她抓在手心里吗?再过不久,她就要成为靖王妃了!你以为以后你还有机会?” “若是你按照计划行事,事成之后,你给他妃位,甚至是皇后的位置都可以,她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的,这比你从傅文昭手里把她抢过来强百倍千倍!” 外面,黑暗的角落里,萨塔和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小声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白筝恰好内急,解决完后,往回走,听到角落里的声音,不自觉地走过去偷听。 她擅长搅混水,也多亏了她这两只听力极好的耳朵,不管别人在屋里说话说得有多小声,她总能听见一二。 等知晓了所有后,白筝浑身冰冻似的不能动弹,这夏国人要干的事,可真是不一般啊。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轻轻挪动脚步,等离开了那个角落后,她才提着裙子拼命往回跑。 宋嫣再也不能忍受和白卿他们挨在一起,即使就在她不远处就坐着她想着念着的夙礼,她也被做过的亏心事折磨得难以呼吸。 好不容易出来喘口气,白筝就兴冲冲地朝她走来,将夙礼他们的计划倒豆子似的全都告诉了宋嫣。 “……天啊娘,这,他们这是要……” “嘘!”白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女儿啊,娘跟你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等到时候好戏一出来,哈哈,我们就等着看那两姐妹笑话吧!” 宋嫣顿觉五雷轰顶,若是事成,白卿势必要嫁给六皇子,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六皇子啊!她怎么舍得她最讨厌的人嫁给他! 突然,宋嫣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的心一阵猛跳,如果她替代了白卿的位置,那是不是她就能嫁给六皇子?而且,如果她当上了六皇子的正妃,就算是她害白卿的事情抖落出来,白卿都不能奈何她。 “嫣儿,嫣儿,”白筝边笑边叮嘱道,“娘跟你说的事你记住没有?咱们啊,千万要装作不知道。” 她见宋嫣心事重重的样子,狐疑道:“你该不会还在痴心妄想吧?” “没有,”宋嫣低下头,“娘,女儿想通了,夏国人哪儿有我们大启的男子好,你就放心吧,女儿日后一定嫁一个你满意的好夫君!” 白筝喜笑颜开:“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嫣儿。” 菜还在陆陆续续地添,先前和萨塔说话的宫女拦下一个送菜的宫女:“这个菜是送给谁的?” “当然是送给白三姑娘的,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的呢。” “给我吧,我替你送去。” 那位宫女忙了许久,正想偷偷懒,有人帮忙跑腿自然愿意:“拿去吧。” 宫女接下菜后,趁人不注意,打开盖子偷偷往里面撒了些药粉。 宫宴进行到一半,傅文昭看白卿脸颊染上粉色,嘴唇更是嫣红,额头上一颗又一颗的汗珠冒出来。 “你怎么了?” 白卿拿起闲置在一旁的团扇:“可能人太多了,有些热。” 那个宫女适时上前道:“三姑娘是不是穿得太厚了?让奴婢领着你去换身衣服吧。” 傅文昭打量了下,是个眼熟的宫女,在皇后宫里做事的,他道:“你跟着她去吧。” 白卿就是觉得奇怪,出门的时候早,她特意穿厚了一点,可也不至于这样热,像在三十多度的太阳底下晒似的。 她们刚刚走出去,宋嫣后脚就跟上来:“三姐姐,你们是要去哪儿啊?” 宫女回答道:“三姑娘觉得热,要去换衣服呢。” 宋嫣笑着道:“恰好,我也觉得有些热,不如带着我一起吧。” “这……”宫女琢磨,她最主要的目的是带三姑娘过去,可是这…… “三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难道你连这点要求都要拒绝我吗?换件衣服而已。” 白卿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做出这副样子,你想来就来,我又没拦着你。” 宫女心想这时阻拦反倒显得她奇怪,便让宋嫣一起了,反正只要有三姑娘就行了,至于到时候还有其他人,那也无所谓,不过就多娶一个的事。 开设宫宴的地方就有换衣服的房间,毕竟弄脏衣服的情况时常发生,而且若是醉酒之类的,也需要休息。 宫女带人到了地方就出去了,有了安阳的前车之鉴,白卿找了件衣服就先使劲崩了两下,确定没问题后打算开始换。 正解腰带的时候宋嫣扯了扯她的袖子:“三姐姐,你不是热吗?那儿有水,你先去洗洗吧。” 那些水原本就是预备给人休息起来后擦脸的,白卿脸上流了很多汗,心想先擦一下也好,冰一冰脸,舒服一点。 宋嫣赶紧开始脱衣服,心道:快点,快点…… 外面一直有脚步声,宋嫣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猛然间,她从数不清的脚步声捕捉到极为明显的一种,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她们房门前。 “咚”的一声,房门被粗暴地推开。 几个宫女太监扶着六皇子进来,后面还跟着褚侧妃。 “诶诶诶六皇子你慢点,别摔了。” “水,快去舀盆水来给六皇子擦擦脸。” 白卿猛地回头,恰好看到绕过屏风,喝得醉醺醺的六皇子半眯着眼睛,指着床上脱得只剩肚兜的宋嫣问:“她……她是谁啊?” 褚侧妃心里一惊,怎么是她,白卿呢?白卿哪儿去了?! “啊——”宋嫣抱着被子,不停地往里缩,泪珠断线似的我那个下掉,“三姐姐,三姐姐你快来救救我啊——” ☆、第 44 章 李远山领着傅文昭来到白卿所在的房间,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宫女太监,李远山咳嗽一声:“都不用做事吗?围在这里干什么?等会儿前面没人伺候,看你们有个好歹!” 宫女太监们见李远山来,忙不迭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 一进去,傅文昭便见着了站在一边的白卿,饶是路上知道白卿一点事也没有,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站到白卿身边,挨着她耳朵小声道:“现在怎么样了?” 白卿摇摇头,听带六皇子来的太监说,当时房间外面的牌子挂的是没人,所以他们才推开门进来的,谁知道,刚好看到宋姑娘换衣服呢。 宋嫣此时已穿戴整齐,眼睛已经红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皇后一直在安抚她,说会有个交代的。 褚侧妃现在恨不得将宋嫣千刀万剐,他们打晕了皇后身边的宫女,扔到井里去,他们的人戴上面具,领着白卿来这儿,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因为这个蠢货的出现,让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 白筝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暗喜马上就能听到白卿的笑话了,谁知经过她身边的几个宫女都在说什么“这下宋姑娘怎么办呀”、“就是呀,宋姑娘好歹是右相的外甥女,嫁给六皇子太委屈了”。 白筝心头一跳,拦住说话的宫女道:“你们说谁要嫁给六皇子?” 宫中那么多宫女,也有没见过白筝的,眼前的就是一个:“这位夫人您还不知道吧?宋家的宋嫣姑娘,换衣服的时候被六皇子瞧见了,这会儿正哭得死去活来的呢。” 白筝双手抓住宫女的手臂,也不知道从来没扛过挑过的手劲儿怎么会这么大,抓得宫女生疼生疼的。 “你说的宋姑娘,是不是白右相的外甥女?” 宫女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当然啦,不然从哪儿再去找个宋嫣姑娘出来?” 顾不得细问,白筝赶紧朝他们说的地方跑,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头发一绺一绺地散下来,钗环也要掉不掉。 等她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进去,就看到窝在床上的宋嫣,坐在她身边安慰的皇后,以及,与大启男子不同风格的俊朗、脸仍然有些发红的六皇子,夙礼。 白筝眼睛怒睁,心跳猛的一停,两眼翻白,再也支持不住,“咚”地一声晕倒在地。 * 御书房内,皇上重重叹了口气:“右相啊,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白瑞道:“全凭皇上做主。” “这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皇上的手在桌上敲了敲,“毕竟是个好姑娘,就这样没了清白,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不如就这样,让她嫁给六皇子,做正妃,她是你的外甥女,配得上这个身份,而且以后说起来,也是我大启和夏国交好的证明,就是——” “皇上请讲,”白瑞没有半分犹豫,铿锵道,“在臣心里,最重要的,就是整个大启。” 皇上笑了笑:“我就说,大启能有右相,实在是朕和所有百姓的福气啊。”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叠好递给白瑞,白瑞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筝”字,然后打了个叉。 “待宋嫣出嫁以后,她既算不得宋家人,也算不得白家人,右相明白了吗?” 白瑞把那张纸捏成一团,几十年的亲情,在大启的江山社稷面前顷刻坍塌,他闭上眼睛:“臣,无半分怨言!” 宋嫣正在梳妆,一身红衣衬得人格外娇俏,她舅舅给她置办了很风光的宴席,连头上的金饰,都是花重金在京城内最好的铺子里买的——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自己打。 外面人声喧哗,尽管是宋嫣是要嫁给六皇子,但毕竟是从相府里嫁出去,各家都很给面子地来了。 自从女儿要嫁给六皇子的事板上钉钉以后,白筝日渐消瘦,人越来越憔悴,短短十天,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每日一碗黑芝麻糊的她,头上居然也长了白发,小心呵护的脸更是多了几丝皱纹,她早上进到宋嫣的房间后,一直没止过泪水。 “嫣儿啊,嫣儿啊——”白筝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话,为什么要告诉你,为什么啊!” “娘,您别哭啊,今儿是女儿大喜的日子,您应该高兴才是。” 白筝一把推开她:“高兴什么啊,你这是自己往火坑跳,以后娘自己孤苦伶仃,该怎么办呐!” “娘你别胡说,女儿要嫁的是六皇子,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娘!”宋嫣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娘到现在还在反对。 看看六皇子抬来的聘礼,奇珍异宝,眼花缭乱,怎么她娘就不满意呢? 宫中派来的嬷嬷进来:“宋姑娘,吉时已到,咱们走吧。” 毕竟是自己亲娘,宋嫣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抓着白筝的手哭喊道:“娘!” “你走!你走!”白筝一路把她推到门外,“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宋嫣盖上红盖头,由嬷嬷扶着往外走:“姑娘不要伤心,大喜的日子,是不能见眼泪的,以后能哭的日子多的是呢。” 宋嫣吸了吸鼻子:“多谢嬷嬷教诲。” 说来也啼笑皆非,送宋嫣出门的人,居然不是她的亲娘,而是她的舅舅和舅妈,出门之前,白瑞道:“嫣儿,能让你从相府出嫁,已是皇上最大的恩惠,你一定要记得这份恩情。” 宋嫣朝白瑞行了最后一礼:“是,嫣儿知道了。” “吉时到——起轿——” 吹打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默默无言,连白卿都目送着宋嫣的红轿子慢慢离开,傅文昭在别人不注意时轻轻地勾了勾她的手,以示安抚。 所有人都知道宋嫣是入了龙潭虎穴,而宋嫣还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她坐在轿子上,听着喜庆的唢呐,努力按捺激动的心情。 她终于得偿所愿,能够嫁给倾慕已久的六皇子了。 和相府相比,六皇子的府邸就冷清多了,褚侧妃冷眼旁观,夙礼领着宋嫣朝着夏国的方向拜天地,见证的人只有夏国来的使节,还有他们的国师。 晚上,宋嫣独自坐在新房,她从刚开始的以为六皇子喝醉酒,再到认为他处理事情耽搁了时辰,直到外面的丫鬟出声道:“六皇子妃,六皇子已经在书房歇下了,您用完饭也歇了吧。” 宋嫣缓缓掀开红盖头,回道:“知道了。” 声音中不乏失望与落寞。 与此同时,府内的暗室中,夏国人正在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那个宋嫣不能在府内久留,万一被她知道了我们要做的事,我们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褚侧妃狠狠地剜了萨塔一眼。 萨塔知道事情没办好,垂着头没说话。 “行了,现在怪谁都没有用,”夙礼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闭着眼睛道,“宋嫣也是被牵扯进来的可怜人,留她一条命吧。” “六皇子?”褚侧妃不可置信道,“在你眼里,这个又是可怜人,那个又是可怜人,那夏国人呢?他们不可怜吗?” 国师也沉声道:“六皇子,不要妇人之仁。” 夙礼叹了口气,脸色陡然沉下去,像是又背负起了沉重的责任:“知道了,为了夏国子民,我会按照你们说的做的。” 国师正对着烛台,衬得他的脸愈发可怖:“事不宜迟,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开始了。” 褚侧妃绕回桌前:“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们这边开始,白卿那儿就要出问题,长期下去,怕惹人怀疑啊。” 说到这儿,她重重地捶了下桌子:“说到底,还是宋嫣那个丫头坏了我们的好事!如果我们成功,白卿就可以嫁进来,到时候无论出现什么异常,外面都不会发现。” 国师背过身去,墙面上是他巨大的影子:“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在他们寻医问药彻底无门之前,也够我们办完所有的事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国师忽然哈哈大笑,在幽闭的空间格外诡异:“说到底,还是大启自掘坟墓,师兄啊师兄,你为皇上尽心尽力了一辈子,可有落得什么好下场?哈哈哈哈哈……” 宋嫣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所有人都在围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睁眼后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宋嫣忽然鼻子一酸。 “皇子妃你醒了,”伺候宋嫣的丫鬟一直睡在塌下,她翻身起来,倒了一杯热茶。 候在外面的丫鬟也陆续端着脸盆毛巾进来,宋嫣刚刚洗完脸,褚侧妃就进来了:“原来姐姐已经起来了。” 宋嫣对这种和自己争丈夫的人没什么好感,不冷不热地答应了声:“对了,府中的账本,等会儿交到我手里来,以后府内一应事务,都要到我这儿来报备。” 褚侧妃冷笑一声:“我来是特地来告诉姐姐此事,六皇子说了,皇子妃刚进府,许多事都还不熟悉,所以目前府中的事,都要交给我来打理。” 宋嫣闻言把毛巾一扔,是她估错了,之前看她一直是温婉的样子,岂料撕下脸皮居然是这番小人得志的模样。 跟着宋嫣进来的丫鬟指着她道:“皇子妃是正妃,你是侧妃,岂有越过正妃,要侧妃管家的道理?” 褚侧妃经过多少风风雨雨,怎么会让一个小丫鬟给吓到,她上前抓住丫鬟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丫鬟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宋嫣根本不敢碰月儿的手,她的手被折断成了两半,随便动一动都会甩来甩去。 宋嫣震惊到了极致,这……真的是一位养尊处优的侧妃能有的力气吗? 褚侧妃将就脸盆里的水洗了洗手:“皇子妃的贴身丫鬟粗手笨脚,坏了手,回头再从府中挑一个过来。”房内只剩下月儿的哀嚎,褚侧妃临走前又道,“对了,皇子妃昨日夜里受了凉,从今日起要按时服药,你们记住了吗?” 丫鬟们齐声道:“记住了。” “你给我站住!”宋嫣气急败坏地想上去追,却被一个丫鬟拦住,另外几个人像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药来。 “来,皇子妃,喝药吧。” 宋嫣发现这些丫鬟力气奇大,她怎么都挣脱不开,药碗越来越近,她满目惊恐道:“不,不——” ☆、第 45 章 这天,傅文昭带着白卿去外面骑马玩,又过不久,陈敬南也带着白念走了,白轩跟诗社几个朋友约好了,用过早饭就出府了。 相府里的孩子们一个都不在,白瑞和江氏坐在前厅,不多时,从宫中来了两个人:“右相,夫人。” 白瑞颔首:“辛苦你们了。” 其中一人道:“我们只是做分内的事,比起这,右相大义灭亲更让我等敬佩。” 江氏闭上眼睛,白瑞摆了摆手:“去吧。” 两人来到白筝的院子里,白筝一看居然有两个男人进来,当即大喝道:“你们是谁?!这是内院,岂能让你们这些人糟蹋!” “宋夫人,多有得罪,我们是替皇上办事的人,皇上的口谕,我等不敢不从。” 白筝没有发现,从她用过早饭以后,她的院子里就再也没有了丫鬟们的身影,她开始慌张,急急忙忙想往房里跑,不料踩到裙角,跌到在地。 看着他们手里的麻绳,白筝眼里满是惊恐,边往后缩边大叫道:“啊——” 声音一路传到前厅,白瑞不忍听见,江氏体贴地过去替他堵上耳朵,不多时,她又放开,柔声道:“相爷,结束了。” 白瑞脱力地仰靠在椅子上:“结束了好,结束了好。” 天气越来越温暖,白卿穿着鹅黄色交领,葱绿色下裙,看上去真的跟水葱似的水灵,她因为怕晒伤脸戴了个帷帽,但此刻,她也没心情戴了。 见她把帷帽摘下来,傅文昭问道:“怎么了?” 她们停在一片草地上,有了鲜嫩的口粮,马的尾巴兴奋得甩来甩去。 “你今天叫我出来,是因为家里要有什么大事吧?” 傅文昭不想瞒着她,沉默片刻后道:“是。” 白卿垂下头,复又抬起来,看着无边的春色道:“是要除掉姑母吗?” “嗯。” 白卿心里涌起一阵难过,宋嫣和白筝都是她讨厌的人,可看着她们一个嫁给六皇子,另一个因为女儿嫁给六皇子而被迫失去生命。 她真的,有点于心不忍。 明明是国家斗争之外的两个人,却因为乌龙而卷入其中。 傅文昭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白卿:“你屋子里那条蛇,是宋嫣放的。” “哦,其实我大概也猜到了,”白卿笑了笑,“她就是那样,蠢而不自知,被她娘牵着鼻子走,而且嫉妒成性。” 傅文昭看着她被阳光染上的发尾:“你原谅她了?” 白卿瞟了他一眼:“没有,就是忽然觉得无所谓了。” 她们之间本来就隔着一条鸿沟,随着宋嫣嫁给六皇子,这条鸿沟愈发深不可测,深到宋嫣连稍微探一下脚都不敢,她注定只能看着白卿的背影,直到她最后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 白卿伸了下懒腰:“好了不说这些了,走,前面有个伯伯卖的烧饼特别好吃,”她拿着钱袋子在傅文昭面前晃了晃,“我请你。” 说罢,她打着马走了。 傅文昭紧紧跟着她,伸出手帮白卿把帷帽戴上:“你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他强调道:“一直。” 白色帷帽里,白卿仰起头朝他笑了下,等两匹马挨得近一些后,她把左手放在傅文昭的右手上。 傅文昭的手骨节分明,上面还有凸起的青筋,白卿掐了掐:“我也是。” 那个烧饼摊就在不远的地方,守着摊子的老伯满脸沧桑,眼睛浑浊不堪,半眯着望了眼衣着华贵的二人:“要几个?” “两个。”白卿答应着,掏出几枚铜板,递到老伯手里。 似乎生怕脏了面前贵人的手,老伯颤颤巍巍地接下,扔进旁边的木盒子里,白卿望了一眼,只见木盒子里的铜板都有一层油迹,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老伯拿油纸给白卿包好烧饼,道了声:“二位慢走。” 烧饼是提前做好的,一直放在炉子里温着,一咬下去满口酥脆,肉香四溢,白卿吃得两腮鼓起,侧头一看却发现傅文昭一口都没动。 白卿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混着烧饼一起咽了下去:“你怎么不吃?是不是嫌不够干净?” 傅文昭没有否认,白卿做的各种事情确实让人难以捉摸,但是吃这种丝毫不符合她身份食物,还是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你怎么找到那个烧饼摊的?” 白卿朝他笑了下,由于比清晨热了些,她的脸颊透出薄薄的粉:“我喜欢到处乱逛嘛,对了,让我来考考你关不关心天下民生。” 她骑着马绕傅文昭走了一圈:“你猜,那位老伯靠卖烧饼,一月可赚多少?” 傅文昭思索了一会儿,瞥见白卿眼里的狡黠,他往高了说:“一两银子?” 白卿整个人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她得意道:“至少十五两!” 傅文昭吃了一惊,诚然,他平日里关注的多是朝堂之上的事,不像白卿,既懂得冬日破庙里乞丐的艰辛,也明白这些普通百姓日常获得的满足。 “你是如何知道的。” 白卿掰着指头替他解释:“他们一个烧饼卖三文钱,成本大概是一文,若是在早上,老伯就把车推到码头,那里做工的人需要力气,一人至少买两个,码头每天做工的成千上百人,他做的烧饼个大量足,大家都喜欢,只要一日有八十人在他那儿买就足够。” “除了码头,老伯还经常把车摆在有许多人经过的路上,或者是寺庙外,只要香味儿一飘出来,就不怕没人买。” 傅文昭低头轻笑了声:“是我没想到。” 白卿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不要看人家其貌不扬的,家底是一点儿都不薄,据说家里置了十来亩地,还有一座大青砖房子,可招人羡慕呢。” 明明是相府家的千金,摆谈起这些事却是有条有理,傅文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道没救了,如今在他眼里,白卿简直是这时间最可爱的人。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白卿的脸,又白又嫩,手感极好,白卿抬手一拍,身子向后倾:“你干什么?我跟你讲我俩八字还没……啊!” 她向后倾斜的角度太大,一个不注意就要跌下去,傅文昭呼吸一滞,立刻伸手拉了她一把,随后自己翻身倒下去,垫在了白卿下面。 即便他足够眼疾手快,可当时的情况,白卿是必定要摔下去的,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来减小伤害。 白卿闭着眼睛“嘶”了声,身上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傅文昭的胸口。 傅文昭正垂着眼眸盯着她:“摔到没有?” 白卿脸“腾”地红了起来,她就说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如今已是仲春,衣服都薄了不少,此刻她的手正撑在傅文昭的胸部。 她不禁咽了下口水,好像……挺有料的哈? 傅文昭突然咳了声,连带着白卿手心也有轻微的震动:“卿卿,用不用我提醒你,现在我们还在外面?” 白卿回过神来,脸更加红了,手忙脚乱地从傅文昭身上起来,由于刚刚一阵折腾,两人的衣服都有些凌乱,傅文昭在白卿底下,更是不小心瞥到了一抹风光。 他赶紧闭上眼睛,默念罪过罪过,可脑子不停他使唤,一遍又一遍地循环那样的图景。 等白卿起来后,傅文昭才慢悠悠地坐起来,屈起一条腿,手撑在上面,眼神有些暗,如果更仔细看,甚至还可以发现他的喉结在轻微地上下滚动。 等两人上马以后,傅文昭伸出手,白卿警惕地看他一眼:“干什么?” 傅文昭认真地望着她,缓缓道:“怕你等会儿再摔了,我牵着你会好些。” 白卿心头一热,跃跃欲试,很快她又看了看周围,傅文昭又道:“等到有人的时候我们再放开。” 白卿纠结了一小会儿,这……只是为了安全着想的对吧?得到了一个正当理由,她顿时觉得理直气壮:“那就勉为其难地让你牵着我好了。” 傅文昭轻哂一声:“你挺嚣张啊。” 白卿把手放在他的手心,眼带威胁:要是不好好拉着,你就完蛋了。 索性傅文昭并未和她计较,两人的马匹挨得极近,一大一小的手紧握在一起,从背后看,倒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与画中主人公所在的时间地点都无关,打动人的,不过是两人之间融洽得恰到好处的氛围。 也不知是不是人们都忙着春耕去了,京郊并没有多少人,傅文昭和白卿并行了许久,才遇上一伙来踏青的文人。 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傅文昭按照前一天江氏拜托的,在午饭前把白卿送回了相府。 踏上了石阶,白卿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她回过头来:“我要进去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傅文昭回答道,白卿一阵失落,可也不好意思发作什么,只在心里暗骂他不解风情。 “不想见的人,恨不得两三句话就交代完,从此以后再也不见面,”傅文昭薄唇微动,望向白卿的双眸毫无作态,“想见的人,自然就欲言又止,怕话说完了,下次就找不到该说什么了。” 白卿瞳孔微微放大,傅文昭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放大了数十倍,裹挟着温和的春风,诉说着数不尽的柔情蜜意。 见她愣神,傅文昭移开目光,复又看向她:“卿卿,我要走了。” “啊……”白卿哑然,饶是往日对外多么伶牙俐齿,此刻也找不到话语来回击,只得道,“那我等你走了,再进去。” 傅文昭的嘴角勾起了个极小的弧度:“好。” ☆、第 46 章 等回去以后,家里已经干净了,白念也回来了,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显然陈敬南什么也没告诉她,不过白卿觉得这样也好,她二姐如此天真浪漫的人,就是不应该知道这些腌臜事。 用饭时,白瑞一直冷着张脸,桌上弥漫着沉闷的气息,白念迷茫地看了看白轩和白卿,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出答案,白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待丫鬟们把饭菜撤下去,漱完口后,白瑞才沉声道:“今儿,你们姑母去了。” 最惊讶的当然要数白念,她瞪大眼睛道:“什么?” 江氏责备地看她一眼,白念很快又缩回去,白瑞也没有怪她:“事发突然,你们姑母忽然身犯恶疾,等大夫来后,人已经回不来了。” 明明是一直讨厌憎恶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白念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感叹一条鲜活的命,就这样不在了。 “你们姑母虽在相府常住,终究也是宋家的人,宋家已经把人给领回去了,从此以后,相府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原本是求之不得的事,母女三人却没有任何欣喜,只余下一丝空洞的沉重。 回到院子后,白念神神秘秘地拉着白卿:“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还是宋嫣刚刚出嫁就出了事,爹会不会瞒着我们什么?” “怎么会,”白卿替她拂了拂额前碎发,又掐了把她的脸,“那可是爹的亲妹妹,爹能瞒着我们什么?你别多想。” 嘴上这么说,白卿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是啊,白筝毕竟是他的亲妹,若是日后她们因为某些原因阻拦了皇上、大启的道路,她爹会不会也像今日这样大义灭亲,任由人残害自己的女儿? 白卿打了个激灵,背上竟然出了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她闭上眼,缓缓舒了口气,没关系,就算她爹允准,傅文昭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的发生。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安心了许多。 说来也啼笑皆非,明明是亲爹,给予的爱意和感情居然不及外人的千分之一。 白念自顾自地说道:“那人……姑母走了,也不知道宋嫣那个丫头能不能去送最后一程,唉,六皇子府可是龙潭虎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囫囵个儿出来。” 如白念所想,宋嫣在夙礼那儿确实不好过,府内一切事务都由褚侧妃管,她除了空有个正妃的名头,什么都不是,衣食上面倒不会克扣她,只是那每日一碗的汤药,让她的精神头渐渐下去了许多。 一开始她还能在六皇子府走上一圈,到后来,她连去花园里转转都不成了。 她有反抗过不喝褚侧妃给的药,可伺候她的丫鬟力气奇大,硬是掰开她的嘴给灌了下去,六皇子也偶尔来看过她,却从未和她行房。 她想过用争宠的手段来获取六皇子的些许怜爱,可他每次只淡淡道:“褚侧妃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白念天真,宋嫣也天真,可她错就错在她的天真里带了太多的恶意与愚蠢,她至今都还认为,她需要施展的是普通人家里后宅院子里那点功夫。 她又做了噩梦,梦到六皇子不再是往常英俊疏离的样子,而是化身成为了一个怪物,一个要将她的血全部喝干、骨头嚼成渣的怪物!她拼命地跑啊跑,却始终跑不出那个黑暗的牢笼。 “啊——” 宋嫣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上面,连寝衣的背上,都已经被浸透了。 她忽然瞥到床边坐着的人,心头一跳,害怕地抱着被子躲到里面:“你……你来做什么?!” 褚侧妃正在替她吹药,见状放下药碗,纤细的双手放在腿上,居高临下道:“来看看你。” “你少在这里假好心!”宋嫣费力地咳嗽了两声,唾沫星子飞出几颗,落到床上,“你们整个六皇子府没一个好人!呵,还假惺惺地来看我……咳咳……” 褚侧妃站起身,背光看着她,宋嫣不得不眯起眼睛:“算你还有点长进,总算不把六皇子也看做好人了。” “你!我何时说过这种话!”她当然是把六皇子排除在外了,这女人,简直就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褚侧妃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打算和她多废话:“我来是给你带个消息,说完我就走。” 宋嫣警惕道:“什么消息。” “你娘死了。” 宋嫣反应了好久,脑袋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大叫一声:“你骗我!你骗我!我娘怎么会死!我出嫁的时候她都还好好的!怎么会!” 褚侧妃烦躁地扭了扭脖子,显然马上就要走。 宋嫣连人带被子翻身下床,眼眶欲裂,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她使劲扯着褚侧妃的袖子:“是你吧?是你们吧?是不是你们把我娘杀了?是不是?!” 褚侧妃将衣服从宋嫣手里扯出来,随即弯下腰,掐着宋嫣的下巴,声音冰凉道:“你娘那个蠢货,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杀的?” “要她的命,是皇上的意思,你明白吗?” “从你打乱我们的计划,要嫁进来开始,你娘就死定了。” 褚侧妃语气平淡,说的却是最残忍的话,宋嫣脱离地倒在地上,娘的死,居然是因为她?可是……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只不过是嫁给了六皇子,就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她娘就必死无疑? “你骗我!”宋嫣头发全都散开了,这儿一撮那儿一绺地搭在脸上,她爬起来抓住褚侧妃的肩膀不要她走,“你故意这样说的吧?你想让我得心病,等我死后你就好坐上正妃的位置吧?你做梦!啊!” “蠢货就是蠢货,”褚侧妃推开宋嫣,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娘死了以后,白右相连丧事都不愿意替她操办,直接让宋家的人来把尸首领走了,宋家也是胆小如鼠的,挖了个坑就把人给埋了,纸钱都没烧几张,可惜可惜。” 她笑了两声,慢慢走了,宋嫣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追出去:“让我出府!我要去见我娘!我要替她披麻戴孝,让我出府!” 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仿佛马上要把心肝脾肺也咳出来似的,脸上血色全无,独留一双眼睛通红欲裂。 褚侧妃回过头来:“做你的春秋大梦!”随即,她吩咐道,“你们,把皇子妃好好给看住了,不许让她出院子一步!” “是!” 宋嫣又被丫鬟给塞进房里去,从外面把门给锁上,无论里面的人如何哭喊,如何用尽全身力气拍打房门,她们都没有一丝动容。 褚侧妃从宋嫣的院子里走后,直奔六皇子的书房,轻车熟路地转了下砚台,放满古籍的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行走的通道。 “我来迟了。” “无事,”苗错国师敲了敲桌子,“才刚刚开始。” 除了夙礼他们,桌边还多坐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张公子,我还有一事有疑问,当初皇上和靖王爷的老师,现在可有踪迹?”苗错国师道。 张允瑕的面前放了一个烛台,他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中:“没有。” “当初皇上下令整治大启的巫蛊之术后,他就已经收拾跑路了,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过任何踪迹,如果他突然出现,凭我爹的官职,不会不知道的。”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萨塔道:“张公子,不是我们不信任令尊的能力,只是这么多年以来,朝中大事皆由右相做主,大家都戏称左相是个空头丞相,皇上会不会因此不信任你们张家?” “萨塔,不得无礼,”苗错沙哑道,“小孩子无知,还请张公子多多见谅,大智若愚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张允瑕也没有怒气:“这些年我爹凡事忍让右相、让右相做主,也是为了今天,还请国师不要忘记。” “那是自然。” 褚侧妃眼底已隐隐含有杀意:“国师,我们何时动手?” 苗错喝了口茶,嘴唇翕动:“待她与靖王爷成亲以后。” 虽说禁巫蛊,可大启解签、算八字之类的事依旧存在,傅文昭如此深爱白卿,定不会受八字的干扰,索性不去看,他们成亲以后再设坛做法,就可以把白卿身体不适的借口推到两人八字不合上,再买通替他们看八字的官员,便能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萨塔愤恨地捶了下墙:“说起来还是那个小丫头碍事!若不是她,白卿早就嫁给六皇子,我们还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张允瑕玩味地看了看夙礼微微握起的拳头,笑道:“六皇子不比担心,待事成以后,想要什么姑娘没有?就是你执意要白卿也可以,她生得确实美,即便已经嫁过人,做你的侍妾也是足够的。” 夙礼移开目光:“我没有那个意思。” 张允瑕打开折扇摇了摇:“是是是,是我多嘴了。” 苗错国师粗黑的眉毛皱了皱,有力地咳嗽了声:“六皇子,还请您记得我们的使命。” “我没忘,”夙礼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为了夏国的子民,就算是让我赴死,我也心甘情愿。” 张允瑕鼓掌道:“好!” 等他们商量完后,夙礼从昏暗的暗室里出来,一时被阳光迷了眼。 他把手放到眉毛上面,眯了眯眼,想,以后她那般不计较任何人的身份、对谁都笑得如此明艳的人,大概再也找不到了吧。 ☆、第 47 章 转眼便是下聘的日子,宫中礼官带着六十四抬聘礼前来相府,民间下聘需要有男方长辈陪同,但作为皇家自然不必如此,可让江氏惊喜的是,此次下聘不仅皇后来了,连太后她老人家也一起到了! 二人被奉做上宾,坐在最尊贵的席位上,数不清的夫人姑娘们上前道喜,江氏觉得颜面有光,招待客人愈发起劲了。 陈夫人正在和皇后客套,太后这时道:“对了,前些日子你们也来下聘了是吧?” 陈夫人笑着回答是,又恭维道:“不过我们不比靖王爷,瞧瞧,人家连您都请动了,可见是真真儿把三姑娘放在心尖上的。” 太后摆摆手,头上的金饰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诶,我是自己要来的,我喜欢卿丫头那孩子,多给她些面子也无妨,我老了,就喜欢闹腾腾的娃娃。” 皇后替太后端了盘点心,打趣道:“喜欢娃娃还不简单?等卿丫头和文昭成亲以后,给您生几个大胖孩子出来!” 此话一出,夫人们笑成一团,等大家笑过以后,太后又道:“我倒是不急,你和皇帝都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了,倒是陈夫人,敬南可是你大儿子,将来又是要袭爵的,可要加把劲儿了!” 陈夫人笑着抿了抿嘴,看向江氏道:“这我可管不了,我家那孩子宝贝念丫头得很,指不定小夫妻俩要甜甜蜜蜜过一段日子,才肯给我生个孙儿孙女出来。” 见到此景,江氏笑得合不拢嘴,同时心下也安定了许多,陈夫人良善,陈敬南也是个好孩子,念儿嫁过去不用愁,卿儿更是不用说,这些时日靖王爷怎么对她的她全都看在眼里,要她讲,普天之下,这样体贴的夫君可是再也找不着了。 白卿和白念在院子里聊天,间或能听见外面人声鼎沸,白念故作嫉妒道:“今儿可比陈家那天下聘时热闹多了。” 白卿抬了抬眼:“那又怎样?” 见她无所谓的样子,白念还真一下子就被问住了:“我……我……”她叹口气,趴在桌上说,“马上就要嫁人了,我好害怕呀。” “你怕什么?”白卿戳了戳她挺翘的鼻子,白念瞪了她一眼,复又移开脸。 “等嫁人以后,就不能天天见到你和娘了,整个安国公府我熟悉的人就只有陈敬思和陈玉心,若是他们都不在,我找谁说话呀。”白念愁眉苦脸道。 白卿忽的笑了声,明明面前的人是姐姐,却总有种需要人照顾的无助感,可偏偏上天又赐予了她不俗的容颜,偶尔露出示弱的样子总让人忍不住去安慰她。 “放心,安国公府可比骆鸿云他们家有出息多了,安国公为人正直,又对陈夫人一心一意,从未取妾,这点糟心事自然不会有,陈夫人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为难你。至于说到熟悉的人……” 白卿坏笑了下:“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个?最熟悉的人,不就是你未来的夫君,陈敬南吗?” “你!”白念跳起来,作势要打她。 两人还没打闹多久,蜻蜓就提着裙子,手里拿着一封信,步履轻快地跑了进来。 “姑娘,这是靖王府送来的信。” 不等白念找到机会取笑,白卿先拿着信冲着白念摇了摇头:“看到没有?我未来的夫君怕我今天待在院子里闷,特意写了封信来陪我。” 白念皱着鼻子,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她们是同一个娘生的,怎么白卿就可以这么……这么不要脸呢?! 白卿在她们面前拆开信,慢慢看了起来。 这封信写得很认真,这么几张纸,连一个错字也没有,上面写的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今天亲自去铺子里买了点心,就算不是她亲手做的,也仿佛能体会到她的情谊;还有等这几天忙过了,他又可以带她去京郊骑马了,这几日天气正好,随身带些吃食,可以在外面游玩一整天。 白卿越看,眼底的笑意越浓,而后面,就恰好说到了之前白念担心的问题,傅文昭写道王府内的人并不多,她不用担心太过拘束,如若碰上他替皇上办事,分身乏术之时,可随时回相府,或是去安国公府找二姐聊天解闷,待他有空,也可经常一起回来。 事无巨细,一件一件地都跟白卿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仿佛少写了一句话,他心爱的未来的妻子,就会受到委屈似的。 最后,傅文昭还写了一首诗:“……卿卿之前叫我为你写赞美之词,如今虽不说炉火纯青,游刃有余却已能称上,卿卿若是这辈子都想看,想听,那文昭便写一辈子给你看,念一辈子给你听。” 白卿已经笑得比旁边栽种的花还要灿烂了,白念踮了踮脚:“靖王爷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诶——”白卿动作极快地收起来,“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给你们看,二姐,您要是想体会这种乐趣,那就叫陈敬南给你写一封,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念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叫她的名字,见人连头都没回,嘟囔道:“不就一封信吗,我也给陈敬南写一封去!” 白卿径直去了院子里的小厨房,动手开始做蛋糕,蜻蜓在旁边给她打下手:“姑娘,您又要做什么呀?” 白卿冲蜻蜓比了个心:“当然是做这个啊。” 做蛋糕的时间比较久,白卿连送过来的饭都没顾得上吃,胚子烤出来以后白卿就把蜻蜓赶出去了,她取出之前做的一些很珍贵的奶油,开始雕花。 她在上面画了一男一女两个小人,正嘴碰着嘴亲亲,女小人旁边写了她的名字,男小人旁边写了傅文昭的名字,包装好以后才叫蜻蜓进来。 白卿叮嘱道:“这个东西一定要完完整整地送到傅文昭手上,还有,告诉他打开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虽然她只画了两个抽象小人,但就它俩做的事……要是有别的人在场,说不定要把它看做春.宫.图。 蜻蜓顿时感觉手里的蛋糕重逾千斤,她严肃地点点头:“放心姑娘,我一定好生送到!” 靖王府内,戚常安敲了敲书房的门:“靖王爷,三姑娘派人送东西来了。” “哦?”傅文昭放下纸笔,开门道,“送了什么?” 戚常安挠了挠头:“这,属下也不知,蜻蜓姑娘说她们姑娘交代了一定要好生送到不得有误,连沾都不肯让我沾一下。” 傅文昭沉思了下:“让她进来吧。” 等傅文昭差不多在前厅坐了一刻钟,蜻蜓才小心翼翼,一步一挪地朝傅文昭走来,她十分小心地行了个礼,然后郑重道:“靖王爷,这是三姑娘特意给您做的,她叫我千万告诉你,这个东西只有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打开。” 戚常安开口道:“三姑娘做了什么东西?神秘得连我们这些外人瞧都不能瞧一眼?” 蜻蜓放下蛋糕,如释重负,眼里满是憧憬道:“三姑娘心灵手巧,做的当然都是独一无二的好物!” 见她的表情,傅文昭又忽觉危机四伏,额前的青筋跳了跳,道:“行了,带她下去领赏,你们也全都下去。” “是。” 不多时,前厅上就只余傅文昭一人,偶能听见几丝风声。 傅文昭一点一点地拆开外面的包装,先是外面的布包,再是里面精致的盒子,最后才取出一块跟他巴掌差不多大小的蛋糕。 他认得那个形状,白卿给她做过,说这是一颗心,只对喜欢的人才会做的手势。 傅文昭胸口一热,白卿送了他一颗心,可他却不能对等地再送一颗心给她。 他摸了摸正在激烈跳动的心脏,既然如此,那就将他整个人都送给她罢,心是她的,人也是她的。 傅文昭又细细看了看上面的图画,上面的名字能勉强辨认出来,就是画有点抽象,不过,傅文昭还是很快就看出来了。 他的脸倏然红了,手不受控制地一抖,打翻了桌上的茶水,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拿包在盒子外面的布擦干净。 这画的居然是…… 傅文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在食物上面画这种画,白卿一定又是在戏弄他了,不过这次戏弄和以往的感觉都不一样,他不仅不觉得讨厌烦闷,甚至觉得……窃喜。 很明显,写了白卿名字的那边画的是她自己,那个小人头上还有个简单的步摇。 傅文昭从木盒子里拿出白卿准备的好的勺子,把白卿的小人给挖了下来,吃掉了。 入口是和其他点心不同的醇厚,傅文昭咽下去后,留恋地在嘴唇上舔了下。 嗯,和他想得一样,确实很香很甜。 白卿和白念的婚期定在同一天,都是五月十六,两姐妹一同出嫁。 这可是京中的大喜事,靖王爷是皇上的胞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安国公是先帝亲封的镇国将军,其嫡长子陈敬南自小便勤于习武,被人称作安国公第二人。 白念和白卿又是右相嫡女,姐妹一双都是貌美无边。 如此,不仅是京中勋贵人家,就连普通百姓,也都伸长了脖子期盼起他们成亲的日子来! ☆、第 48 章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相府门口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时不时就要放一挂,华贵的马车一辆又一辆地停下,见缝插针地挤到相府门口,各家各户都上门道喜。 白瑞和管家在外面迎客,江氏和白家的其他夫人一起招呼女客,相府上下人声鼎沸,一片热闹喜庆。 白卿和白念的嫁衣都是皇上御赐的凤冠霞帔,料子质地柔软,金丝银线绣成的图案耀眼夺目,只是看看就知道它费了宫中多少绣娘的心血。 柳儿和杏儿为白卿忙前忙后地梳妆,蜻蜓则是递水递点心,毕竟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要忙的事情多,没多少时间吃东西,得在出门之前就多吃些填填肚子。 等白卿梳妆好,蜻蜓简直都要看呆了,柳儿笑着在蜻蜓眼前晃了晃手:“怎么?姑娘美得让你都移不开眼了?” 蜻蜓呆愣地点点头,直道:“好美!太美了!” “三姑娘!二姑娘来了!” 外面的小丫鬟道,紧接着,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进了房内,白念小步跑进来,拉着白卿转了个圈:“快让我看看你今儿的样子。” 白卿不得不背过身去,任由白念到处乱摸乱看:“你天天都见我,怎么还要费力来跑一趟?” “这不一样,”白念嘴唇动了动,明艳动人的脸庞忽的让人觉得伤感,“这是一辈子一次的事儿,我得好好看看你,记住你现在的样子。” 白卿不由得摸了摸白念的后脑勺,上面满是珠钗,不似平日的柔发,摸起来舒服极了。 她往下蹲了些,正对着白念覆了层水光的眼眸:“那姐姐你好好看,也让我记着你。” 话刚刚说完,白念呜咽一声,扑上来抱住了白卿:“我舍不得你,还舍不得娘,哥哥,爹。” 白卿轻轻地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以后我常去安国公府走动,你也多回相府来看看,嗯?” 白念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放开白卿哽咽道:“以后要是我受欺负了,你记得一定要来帮我报仇。” 白卿帮她擦干眼泪,答应道:“好,到时候我带着傅文昭一起去报仇。” 她认真的样子让白念破涕为笑,白念接过杏儿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抽噎,肩膀一边耸动道:“要是你在靖王府受了什么委屈,我也叫陈敬南一起去算账!” 白卿估量了下白念的小身板,噗嗤一下笑出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要是真有这种情况,”白卿停顿了下,表情登时恐怖道,“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解决。” 两人没说多久话,小莲就提醒道:“姑娘,咱们回去继续准备吧。” 白念依依不舍,想再说几句话,白卿送她出房门:“大喜的日子,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行?快回去吧。” 白卿就站在门口,目送着一步三回头的白念离开。 两位姑娘的院子里忙来忙去,前面也是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有位夫人发现白家给两个人准备的嫁妆是一样的,不顾场合直接问道:“白夫人,靖王爷的身份比陈大公子尊贵得多,给的聘礼也多,那你们理应给三姑娘多准备些嫁妆才是,这样新姑爷才不会多心呐。” 其他夫人皆面露尴尬,心道这人怎么如此没有眼色。 江氏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我们白家不是那等攀权之人,这是嫁女儿,是为了孩子们的幸福,不是为了在某些事情上行方便。” “两个女儿都是我的心肝肉,给的嫁妆一样,有问题吗?” 那位夫人觉得自己是在为他们好,还想多说些什么,另外几位和江氏交好的夫人赶忙拉住她:“行了,大喜的日子给人家添什么堵,好好吃你的饭,没人当你是哑巴!” “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幸好,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耽搁他们的进展,几乎是踏着吉时,傅文昭和陈敬南同时来到相府门口。 两人相互拱了拱手:“敬南兄。” “靖王爷。” 二人对视一眼,共同看向拦门的众人。 傅文昭下马,朝陈敬南走去:“敬南兄,不对,姐夫,不如我们来合作一番?” 陈敬南显然对傅文昭的称呼十分满意,豪爽地拍了拍傅文昭的肩膀:“好!妹夫,这薄薄的人墙,怎么能够拦住我们两个?” 傅文昭抬了抬眼眸:“那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上。” “一。” “二。” “三。” “冲啊!” 随着接亲队伍的一阵呐喊,两人一齐向人墙冲去,可失算的事,拦门的人虽然身体单薄,却经验老道,一个人被冲开,马上又有人补上。 傅文昭向来讨厌和人身体接触,此时却顾不上那么多,因为这里面,还有一人,身着红衣,等着他破开关卡冲进去! 终于,拦门的人墙终于坚持不住,破开了一道再也补不上的口子,结亲的人趁此机会,使劲把那个口子扩大,终于才让两位新郎被放了进去。 一直盯着大门的小丫鬟见到此景,马不停蹄地跑回去道:“姑爷已经进门啦!姑娘快把盖头盖上!” 柳儿赶紧掀开红盖头,白卿眼前一花,再睁眼时,视线所至皆是一片红色。 不多时,喜娘乐滋滋地进来道:“新娘子快出去咯!” 白卿慢悠悠地起身,看上去依旧镇定自若,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且泛凉,她知道,这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 她要嫁人了!她就要嫁人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再开口说话,也从来没想过她居然还能遇上想共度一生的人,而那个人,就站在前厅,静静等候她的到来。 姐妹俩几乎是同时到的前厅,即使由于头饰的原因,白卿和白念一样高,傅文昭依旧能一眼认出左边那个是他最爱的人。 他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个窈窕的身影,同样的,陈敬南也是如此,他思念得辗转难眠的人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和他度过这人生短暂的几十年。 江氏满意地看着两位女婿,又是想笑又是想哭,她还记得刚刚生下卿儿时,念儿趴在床边,拉着她的手道:“娘,这就是妹妹吗?” 她回答是以后,念儿用她的小手戳了戳卿儿皱巴巴的小脸,笃定道:“娘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妹妹,不让妹妹受一点委屈!” 但是她们俩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曾经信誓旦旦要保护妹妹的姐姐却反被妹妹保护,看着她们从幼童长为豆蔻,再到现在即将嫁为人妇,她的心头涌上几分酸楚。 饶是白瑞一向冷硬心狠,此刻的声音也戴上了些许慈祥:“念儿,卿儿。” 她们同时回应道:“女儿在。” “从今往后,你们将不再是小姑娘了。”白瑞一时有些感慨,他总觉得,明明还未和女儿相处过多少时日,她们却已来不及等他,迫不及待地想飞出温暖的巢穴。 “出了相府以后,你们要好好地相夫教子,为你们的夫君分忧,好让他们不从朝堂之上分心,来帮你们处理家里的琐事。” 傅文昭此时作揖道:“请岳父放心,府中事务女婿早已打点妥当,绝不会让王妃伤神劳力。” 陈敬南也道:“岳父放心,国公府亦是如此!” 白瑞知道他们是在保证会对女儿好,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江氏的声音已有些微微颤抖,“那就祝你们白头偕老,夫妻和美,琴瑟和鸣。” 说最后一句话时江氏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她一时感觉透不过气,连鼻尖都红了一大片。 白卿想起她和江氏之间的种种,虽然江氏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她却在这段时间给了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寒夜里的一碗鸡汤,春日送到她院子里的几支开得最好看的桃花,为她绣的手绢,一件一件,白卿全都记得。 “娘——”未等白卿开口,白念先哭出声。 白卿努力压制着情绪,但话语间依旧泄露出她的不舍:“娘……” 江氏上前将白念和白卿搂在怀里:“我的孩子啊——” 在场所有人莫不动容,有些心软的夫人姑娘已经拿出绣帕擦拭眼角的几滴泪水,甚至有些小公子也抓着自己母亲的手搓了搓眼。 喜娘这时拉长了嗓子道:“吉——时——到——” 白卿抓着江氏的手道:“娘,女儿走了,你和爹好好保重。” 江氏放开白卿的手,把她们往前推了一把:“别哭,今儿大喜的日子,靖王府和国公府还等着,你们快走吧。” 傅文昭和陈敬南一齐向江氏作揖,随后带着心爱的人离开了。 白念和白卿频频回头,尽管隔着一块红盖头,她们依旧能感受到江氏的视线,那么喜悦,却又那么悲凉。 上轿之前,傅文昭俯身在白卿耳边轻声道:“若是以后想家了,可随时回来。” 白卿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紧了紧抓着傅文昭的手:“谢谢你。” * 白卿觉得这半天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坐在满是红枣花生的床上,一动不动,期间傅文昭一有空就进来陪她坐会儿,但很多时候话还没说两句,很快又被人给叫出去。 等晚上客人差不多都走完了之后,傅文昭才回来,遣走房内所有的丫鬟婆子,这才缓缓来到白卿面前。 白卿一瞬间坐直了,试探性地喊了声:“傅文昭?” 面前的男人喝了很多酒,已是半醉,不知是昏暗的光线,还是这引人遐想的气氛,傅文昭此刻的声音听上去格外蛊惑人。 “还叫我名字?” 铺天盖地的红色一瞬间被揭开,傅文昭的脸十分清晰地出现在白卿面前,他嘴唇比当时见证他们互表心意的海棠花还要红,甚至还带了些水色。 白卿不禁瑟缩了下,眼前的男人偏偏还似是勾引似是漫不经心地舔了下嘴唇。 “还没有喝合卺酒。” 这是早就备着的,傅文昭直接端过来,两人一人一杯,交换着喝了。 “叮当”一声,酒杯落地,白卿被傅文昭扑倒在床上,傅文昭的手从她脸上抚过,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她的领口。 “吃东西了吗?” 傅文昭的吐息绕在白卿的脖颈间,白卿忍不住想缩起来,却被傅文昭按住了双手,连动也不能动。 “丫鬟送了吃的进来,我……不太饿,没吃多少。” 白卿闭着眼睛回答,傅文昭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不知为何让她感到几分危险,像是知道自己是早已被盯上了的,无法逃脱的猎物。 “既然如此,”傅文昭一把扯开了领口,露出大片紧实的肌肤,“那就轮到我填饱肚子了。” 白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被傅文昭封在口中,床上的干果全都被扫落在地,纱帐被放下,摇曳的烛火隐隐照出其中两人的形态,像是野兽征伐,又像是困兽投降…… ☆、第 49 章 白卿是被外面的蝉鸣给吵醒的,明明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却已经有蝉出来滋儿哇叫个不停。 她身上穿着寝衣,不对,充其量只能算作套,因为根本就没给她穿好,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眼睛稍微朝下看一点都能瞥见某个美妙的地方。 白卿想动一动发麻的胳膊,可她被傅文昭紧紧地抱在怀里,也就手指头能弯一弯。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开傅文昭的胳膊,不料抱着他的人陡然清醒,眼里满满都是戒备,但看清怀中人后,他的眼神又柔和下去,把被子拉高了些,在白卿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再睡一会儿。” 这般体贴的模样,和昨晚疯狂的样子判若两人。 白卿腹诽了句禽兽,想翻个身,腰却酸痛得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傅文昭帮着她翻了过去,复又从背后搂着她:“昨晚你太劳累,等会儿中午叫人给你炖汤好好补补。” 白卿恨恨道:“你也知道!” 傅文昭也不狡辩,赔罪似的又在白卿脖子上亲了下。 昨晚闹到大半夜,这么早就醒白卿确实受不住,闭着眼混混沌沌,没一会儿又睡着了,等再次醒来,傅文昭正在洗脸。 “醒了?”傅文昭拧干帕子走到床边,指了指肩膀,“靠过来,夫君给你洗脸。” 白卿费力地直起身子,轻轻在他胳膊上拧了下:“别乱说话!” 傅文昭掐了掐白卿的下巴:“我是在乱说话吗?难道我不是你夫君?” 白卿闭着眼睛,没好气道:“别废话,快洗脸。” 傅文昭摇头叹气,细细为白卿擦脸:“唉,不愧是靖王妃,使唤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白卿倏地睁开眼睛,下巴搁在傅文昭的肩膀上,朝他勾了勾手,傅文昭便朝她那边靠了靠,而后听到一声极轻柔的“夫君”。 傅文昭眼睛微微睁大,似乎还在回味,白卿笑着滚到床的里面:“我要换衣服了。” 傅文昭搓了搓刚刚白卿靠过的那边肩膀,准确无误地将帕子丢在了离得远远的盆里:“那你换。” 白卿裹紧寝衣:“那你转过去。” “卿卿,”傅文昭站在床边,“你我二人是夫妻,不必如此拘谨。” “谁拘谨了,”白卿捞起袖子,一道青紫突兀地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我是怕你又兽性大发。” 傅文昭被噎了回去,认命地背过身去:“虽说我确实有过白日宣淫的想法,但你放心,此刻你我二人尚且青涩,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片刻的功夫白卿就已经换好了,她一把抓起寝衣,丢到傅文昭的身上:“就你还青涩?你那脑子比我昨天吃的黄桃都黄了还青涩,呵。” 午饭摆在一处纳凉的亭子,亭子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荷叶荷花,只要有风吹过,就能送来一阵清凉。 石桌上摆的全是白卿喜欢的菜,傅文昭给她盛了碗汤,推到她面前:“好好吃,吃完我们再慢慢进宫。” 白卿吹凉以后喝了一口:“进宫?” “嗯,”傅文昭收起刚刚调笑的模样,严肃道,“昨日蒙古的使节也喝喜酒来了,他就坐在皇上旁边,说听说夏国六皇子娶了大启右相的外甥女,他们也像求娶一位大启女子,而且,似乎还想娶一位公主。” “那不是要公主去和亲?”白卿放下碗筷,撑着下巴想了想,“皇上愿意吗?” 傅文昭道:“蒙古一向与大启交好,此次也是听了六皇子娶了大启女子才起了念头,而且,他们一向和夏国势同水火,娶的女子身份一定要把六皇子压过去才甘心。” 白卿明白了,且不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万一换上不同意,失去了这样一个交好的国家,难保以后会出现什么麻烦。 “那今日进宫去就是为了……商量让哪位公主去和亲?” “对,”傅文昭抓着她的手说,“不用担心,若是问起你的意见,你就说你对宫中的公主们了解甚少,不清楚哪位公主才是最好的,她们不会为难你的。” 白卿当然相信,她是靖王妃,又是新妇,光凭前者的身份都能让别人奈何不了她了。 没想到他们进宫的时辰还算早,皇后宫中还未到多少人,白卿便道先去看看太后再过来。 皇后自然允准,太后正在宫中逗一只八哥,听到靖王妃来了,高兴得对八哥道:“说‘给靖王妃请安’。” 这只八哥虽然聪明,但也不是这样随便教教就行了的,见白卿进来,太后便招招手,谁知白卿刚刚走进,那只八哥就道:“给靖王妃请安,给靖王妃请安。” 珠玉姑姑给八哥添食:“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的,就是比那些蠢东西机灵。” “就你贫嘴。”太后眼带笑意地责备她一句,白卿上去扶着她,两人面对面坐下,太后问道,“靖王妃,王府住着可还习惯?” “谢太后关心,习惯。”白卿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轻放在了太后面前。 珠玉姑姑调笑道:“太后您也是,有靖王爷在,靖王妃怎会不习惯?” “对对对,”太后哈哈大笑道,“我老糊涂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靖王妃别笑我。” “太后您才不老,”白卿指着桌上的糕点,“这些东西,连我都不一定咬得来呢,太后您可比我们强多了!” 太后被她哄得开心,拍了拍胸口道:“其实我还是最喜欢上次你给我送的那些糕点,不知为何,连宫中的御厨都做不出那种味道,还得每次差珠玉去你的铺子上买。” 白卿惊讶道:“太后您知道那是我开的。” 太后看着珠玉,指了指白卿道:“看这小丫头,我虽然上了年纪,我可什么都知道。” 白卿思索了下:“那我要是做了错事,太后您也知道?” 太后双手一摊,老顽童似的道:“那我就装不知道。” 在场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白卿笑完之后道:“要是太后喜欢,我就每日给您做,每日您都能吃上新鲜的。” “诶这倒不必,”太后摆摆手,“你隔三差五给我送几盘来得了,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是会吃腻的。” 白卿垂下眼睛点点头,太后又道:“要是以前,孙嫔也偶尔给我送点心过来,虽不如你做的好吃,却还比较合我胃口,只是……唉,不提了。” 白卿正想安慰,皇后宫中的宫女就道:“靖王妃,皇后娘娘说时候差不多了,叫您过去。” 太后知道她们要商量的事,道:“你去吧,等有空再来陪我说会儿话。” 白卿行了礼后便告退了,再次回到皇后宫中时,她们已经讨论开了,白卿不动声色地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宫中其他嫔妃生怕选到自己孩子,一样一样地罗列出自己女儿的缺点,以此告诉皇后和亲的话,这位公主是不合适的。 白卿环视一眼,发现往日美衣华服往身上堆的公主们,今日都把自个儿弄得灰扑扑的,有的公主甚至把自己往丑了打扮,以前白皙无暇的脸蛋上居然冒出一颗颗大黑痣! 公主们也是暗中相互观察,心道糟了糟了,怎么还有比自己丑的! 皇后正心烦意乱,一眼瞥到安安静静的白卿,在一众年龄相仿的人中清丽脱俗,养眼又好看:“靖王妃,你觉得哪位公主比较合适?说出来我们大家评判评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白卿分析了一下其中几位嫔妃的眼神,大有要是选自己女儿,她就要上来拼命的意思。 白卿站起来,微微欠身道:“皇后娘娘,恕臣妾无能,臣妾甚少与公主们接触,并不知哪位公主才是最好的人选。” 话一出,各宫嫔妃都松了口气,虽然靖王妃与靖王爷昨日才成亲,可谁都知道靖王妃的话分量有多重,若是叫她指出自己的女儿,那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吗? “玉贵妃到——” 白卿这才发现,除了皇后以外,少了个身份最尊贵的玉贵妃。 其他位分比较低的嫔妃站起身行礼道:“玉贵妃安好。” “妹妹们免礼,”玉贵妃径直走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安好。” 皇后赶紧让她起来:“你身子骨还没好全,快坐下吧。” 白卿注意到跟在玉贵妃身后的安阳,她比上次见到时又瘦了许多,仍是和上次差不多的打扮,若是往日倒显眼,可今日公主们都差不多,看上去也是为了怕自己被选上,故意往陈旧了打扮的。 “皇后娘娘,你们已经决定好选哪位公主了吗?” “哪儿有那么快,”皇后按了按眉心,“人倒是多,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人都怕惹祸上身,这些嫔妃身后的母族哪个是省油的灯?朝中命妇不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玉贵妃转过头去,“安阳,母妃想让你与蒙古和亲,你意下如何?” 安阳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她走到玉贵妃面前跪下:“儿臣……儿臣还想多伺候母妃两年,请母妃成全。” 玉贵妃笑了笑:“我哪儿需要你伺候,我宫中的宫人不少,难道缺你一个不成?你就听母妃的话,这可是大功一件,你替皇后和你父皇分了忧,他们会好好地赏赐你的。” 大家都露出了然的神情,孙嫔弄死了玉贵妃的孩子,当时大家还奇怪为何玉贵妃还愿意收下安阳,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母债子偿,安阳替孙嫔受罪呢。 这些事皇后也都知道,可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如果安阳不去,后宫嫔妃们都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去,难道最后,要让她唯一的女儿去和亲吗? 玉贵妃自从没了孩子,精神也开始恍惚了,此刻她盯着安阳的眼睛宛若一条毒蛇。 “安阳,母妃问你话呢,去不去呀?” ☆、第 50 章 安阳跪在地上望着玉贵妃,脸色难看,乞求道:“母妃……” 玉贵妃拉下脸,斥责道:“好你个安阳,本宫不计前嫌收养你,就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为你父皇分忧,你倒好,连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肯答应本宫,你简直和你生母一模一样!” 这是她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旁人再插嘴都没用,皇后宫中鸦雀无声,只偶尔听见安阳低低的抽泣。 她忽然好想她真正的母妃,即便她不能留住父皇,但她对自己从无保留,赏赐的东西全都挑了最好的留给她,从小到大教训她的时候屈指可数,反而是她经常在宫里大发脾气,惹得母妃伤心。 “你哭什么哭!”玉贵妃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辈子都不配得到本宫的宠爱!” “行了行了,今儿是商量大事,玉贵妃要教训人,还是等回自己宫再说吧。”皇后出来劝阻道,“我们还是继续商议,我再说一遍,与蒙古和亲的公主,我和皇上将会准备丰厚的嫁妆和赏赐,有哪位公主想去,就自己站出来吧。” 白卿眼神微动,看来这话是皇后故意说给安阳听的,她如今在宫里过得大不如前,玉贵妃想尽了办法折磨她,若是能作为和亲公主嫁过去,反倒是一条好出路。 就是蒙古那边不比京城,气候不好,物资也不丰饶,而且那边女人的地位也低,好好一个公主原本可以招个满意的驸马,却要去那边受苦,放谁也不甘心。 对于那些有母妃疼爱的孩子,那些嫁妆和赏赐自然看不上,可对于安阳,这已经是难得的好处了。 果然,皇后说完这番话后,安阳的手抓紧了些,玉贵妃察觉到她的动静,十分不屑地冷哼了声。 安阳顾不得硬生生把刚刚说出的话再给咽进去,起身慢吞吞走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儿臣……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自愿前往蒙古和亲。” 玉贵妃出言讽刺道:“安阳,刚刚不是还说想多伺候母妃几年吗?怎么?一听到赏赐,这么快就把母妃给丢下了?” 这话既是嘲讽现在,也是嘲讽曾经,以前孙嫔还是安阳母妃时,安阳常常是对她冷冰冰的,但只要孙嫔一拿出好东西,安阳一张拉得老长的脸就会喜笑颜开,仿佛她对自己亲生母亲的态度,取决于母亲能给她的好处。 安阳沉默地低下头,心如刀绞悔不当初。 而意识到能够逃过一劫的嫔妃和公主,也把心放在了肚子里,眼含戏谑地看起了热闹。 “是母妃教导的,儿臣应该替父皇和皇后分忧,母妃愿意收养安阳已是大恩,儿臣当然要听母妃的话。” 玉贵妃话里有话道:“那你还真是懂事,就就是不知你以前在孙嫔的面前,是不是也像在我面前一般懂事。” 一字一句,都在往安阳的心上割口撒盐,安阳愈发悔不当初,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够了,”皇后及时制止玉贵妃,“安阳,你真愿意远嫁蒙古?” 安阳跪下来,给皇后磕了个头:“回皇后娘娘,儿臣愿意!” “好,好,”皇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持续了一天的愁容一扫而光,“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待皇上回来以后,我再与他商议个中细节,今儿大家就先回去吧。” 傅文昭也进了宫,和皇上处理完事情后就一直在皇后宫外等着,见白卿出来,他上前扶住她:“累到没有?” 白卿摇摇头:“还好,等回去我再慢慢同你讲。” 两人连背影都是顶顶相配,目送着他们的嫔妃命妇皆道好一对和美的夫妻,安阳跟在玉贵妃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喉间酝酿。 几个月前,她还是父皇面前受宠的公主,就算别人再重视白卿,她也不过是个相府嫡女,可是如今,她成了整个宫中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而白卿却成了身份尊贵的靖王妃,旁人要想得罪她,就要顶住无数人的脸色。 “看什么看?贱人和贵人的命能是一样的?”玉贵妃言语刻薄道,好看的眉毛带了无数愠色,“看着以往自己瞧不上的人骑在自己脖子上的滋味不好受吧?本宫告诉你,以后这种时候还多着呢!给我走!” 玉贵妃用力抓住安阳的手腕,故意留长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只能一刻不停歇地跟着玉贵妃走,否则她的手上又会多出一条条鲜红的划痕。 马车内,白卿长出一口气,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傅文昭让她靠在肩上:“最后和亲的是哪位公主?” 白卿闭着眼睛道:“安阳。” 傅文昭调整了下位置,好让白卿更舒服一点,他的右手搭在白卿的腰上,帮她按昨日过度使用的部位。 “其实我也料到了,玉贵妃怀恨在心,势必要把她推出来,而安阳离开京城,也是对她最好的出路。” 即便是以后选驸马,有玉贵妃从中作梗,绝对不会给安阳选一位称心如意的,以后公主府的事,怕她也是要多做破坏。 白卿点头:“其实今日在皇后宫中,若不是玉贵妃来迟了,我都不会想起她。” 于是,白卿把先前在皇后宫中的情形,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傅文昭,傅文昭低低地笑了几声:“你曾经不是和她过不去?” 白卿把脸埋在傅文昭衣服里,深吸了下上面熟悉的味道:“曾经是曾经,而且不是我和她过不去,是她和我过不去,就算我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她都会想方设法地来找我麻烦。” 那时她还会和安阳据理力争,每次都凭借她卓越的话术把安阳压得什么也说不出来,现如今,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不说,就算安阳再来找她麻烦,她也只是会随便笑笑,然后离开。 和宋嫣一个道理,她们之间的鸿沟天堑,早就已经不可逾越了。 傅文昭爱惜地捏了捏白卿的脸:“不愧是我的靖王妃。” 白卿抬起头来,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他,然后扑到傅文昭怀里,抱着他的腰,笑着道:“不愧是我的靖王爷。” 马车正在驶过一条繁华的街道,速度放得很慢,外面的叫卖声传到马车内,而两人恍若未闻,只是沉浸在这一方天地中,相互拥紧了亲吻。 同样的,他们也没注意到,在外面,有个作乞丐打扮的老者,脸面苍老,一双眼睛却清明,一刻不停地盯着缓缓行进的马车,知道再也看不见踪影。 下马车后,两人的嘴唇都微微发红,白卿依稀听到了狗叫声,她问道:“王府里还养得有狗?” 傅文昭牵着她:“你以前还说人家可爱,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哦——”白卿想起来了,“是之前鼻子很灵的那几条大黑狗?” 傅文昭点头:“想去看看吗?” 白卿眨了眨眼:“当然要去,也时候让它们认一认我这位女主人了。” 戚常安正来吩咐这几天给狗做食物要清淡一点,到处掉毛,正要离开时看到朝这边走的王爷和王妃。 由于天气渐热,那几条狗都躲在阴凉地里,耷拉着脑袋伸长舌头散热,一见白卿到来,一个个不约而同地眼睛放光,站起来“哈哈”地喘息,如果没有拴着它们的铁链,恐怕此时已经飞奔过来扑到白卿身上。 白卿摸了下其中一条的狗头,其他狗仿佛争风吃醋一般,不停地把那条狗往旁边挤,然后把自己的头送到白卿手下,“呜呜”地想请她摸一摸。 “它们不是训犬吗?怎么一点都不凶?”这种狗,不都是越凶神恶煞越好吗? 戚常安解释道:“王妃,它们确实生性凶狠,以前也只有王爷能够让它们听话,不够后来属下发现,它们好像也很听你的话。” 动物都是通灵性的,戚常安感慨连只动物都比他们看得清,那次在山上才刚刚见着,就知道这是他们府上未来的靖王妃了。 傅文昭冷眼旁观不停揩油的训犬,终于忍不住道:“晚饭已经备好,我们快回去,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白卿深以为然,饭菜自然是新鲜出过的最好吃,她最后搔刮了下其中条训犬的下巴:“我走了啊。” 那几条狗能听懂似的,耳朵耷拉下来,不舍地“呜呜”两声。 傅文昭沉声道:“再缠着她三天不许吃肉。” 几条大黑狗浑身一阵,顿时连呜咽都不敢发出来了,白卿笑着轻捶了下傅文昭的胳膊:“别听他说,等我以后有空就来看你们。” 有条狗“嗷呜”一声,示意自己听懂了。 等白卿和傅文昭踏出养狗的院子,负责喂食的人颤颤巍巍拎着桶过去,把肉舀到擦得干干净净的狗碗后,之前那条“嗷呜”狗无比凶狠地叫了声,喂食的人“啊——”地捂住屁股逃开,生怕自己像前几个人似的去了一大块肉。 夜晚,六皇子府的暗室内,苗错国师跪在坛前,嘴里念念有词,坛上放了好几个大桶,桶内全是各种动物的血水,满室都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在场的所有人静默地看着一切,忽然,四周环壁的暗室内回旋起一阵风,香炉上点燃的香速度极快地燃道最下面,几个大桶像是有大汉高高举起,将里面的血水尽数倒在了国师身上! 一时间,满地都浸染了血色,连挨着墙壁站得笔直的夙礼和褚侧妃的衣角都沾上了血迹。 苗错国师的眼睛陡然睁大,眼眶欲裂,眼球渐渐突出,霎时间,那阵妖风消失得无影无踪,苗错国师抽吸了一声,“咚”地晕倒在地。 良久,苗错国师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嗓音和刚刚截然不同:“成……成功了……” ☆、第 51 章 白卿做了个梦,梦中她身陷大火,外面有许多人说话,还有人跃跃欲试想进来。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应该没有吧,你听都没有人呼救。” “不如还是进去看看吧……” 白卿扒着一块玻璃,玻璃已经被烧得滚烫,浓烟熏得她咳嗽几声,她想求救,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诶诶你等等,里面火这么大,万一里面没人反倒伤了你怎么办?” “就是就是……” 白卿使劲敲了敲正在燃烧的木柜:有人!里面有人啊! 然而她等了好久好久,还是没有任何人来救她,火越少越大越少越近,终于,一粒火星跳到她衣服上,白卿忙不迭地扑灭,却发现有越来越多的火星朝她聚集! 火焰渐渐吞没了她,起先她还能感受到皮肤被炙烤,可越到后面,她好像越来越感受不到疼痛,任由自己的身体也燃烧起来…… “卿卿,卿卿!” 白卿猛地转醒,大口喘息着,她脱离地摸了摸额头,却触及一片湿润。 傅文昭替她擦了擦满脸的冷汗:“你做噩梦了?” 白卿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点头。 傅文昭下床替她倒了杯水:“梦到了什么?” 白卿声音沙哑道:“不是很记得清了,头晕晕的。” 她喝完了水,傅文昭又让她再躺下:“今日是归宁的日子,不如你再多休息一下,晚回去一些,想必母亲也不会怪罪。” 白卿全身一震,糟了糟了,做个噩梦把最重要的事都忘了! 她登时推开傅文昭准备穿衣服:“这是大日子,怎么好意思晚回去?你也快些收拾,要是耽搁了时辰,晚上你就去书房睡吧!” 傅文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使说这般不中听的话,他也觉得高兴得很。 他边换衣服边想,自己可真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江氏早就在相府翘首以盼了,两个女儿明明才出嫁两天,她却觉得仿佛好多年没见过似的,在前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拉住过往的小丫鬟问:“二位姑娘回来没有?” 赵妈妈知道夫人心急,安抚道:“夫人您放心,姑娘们都是孝顺孩子,这时候肯定都在路上呢!两边都离得不算近,还要用过早饭才回来,您别心急。” 江氏勉强地笑笑:“赵妈妈,我不是心急,我就是……”太思念她们了。 相府从来是热热闹闹的,两个乖巧的女儿时常在她身边说话逗趣儿,自从她们嫁人了,家里闲置的院子更多了,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有时她还会招呼小丫鬟“去找姑娘们来说会儿话”,这才反应过来她们都不在家。 正这么想着,只听见管家高声道:“靖王爷靖王妃回来了!” 江氏和赵妈妈对视一眼,眼里的欣喜满得将要溢出来:“快!倒茶,准备点心!” 白卿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看到江氏的第一眼,她眼眶红了一圈,倏地冲上去,抱着江氏喊了声:“娘——” 江氏眼睛霎时间就红了,忍不住掉下两滴热泪:“在王府过得怎么样?下人们都还听话吗?有没有不服管教的?” 白卿吸了下鼻子:“没有,女儿过得很好。” 赵妈妈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喉头也哽咽了,这人一上了年纪,就是见不得这种久别重逢的场面。 江氏擦干眼泪,这才看到傅文昭就站在白卿身后,她道:“靖王爷请坐。” 傅文昭作揖道:“岳母大人您也坐。” 没过多久,白念他们也回来了,她的表现比白卿还夸张,抱着江氏哭个不停,陈敬南连忙解释道:“岳母,夫人在国公府一切都好,只是太过恋家,所以才会如此。” 白念哭哭啼啼道:“嗯,敬南待我很好,婆婆也对我很好。” 江氏又被她惹得一阵哽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白瑞早晨一起来就去书房了,听到外面的动静才姗姗来迟,他负着手,一如平常的威严:“回来了。” “岳父。” “岳父。” 傅文昭和陈敬南同时道,白瑞点头,并没有端着架子:“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坐下来多说说话,我们去书房商议我们的事。” 男人们一走,江氏立刻拉着女儿坐到自己身边:“让我看看你们瘦没瘦。” 白卿看着不停掂量自己手腕的江氏,哭笑不得:“娘,难不成王府还能短了我的吃食?” 江氏佯作不高兴:“我是怕你太过操劳。” 柳儿笑着道:“夫人放心,王府值得管的事不多,大多都是家丁护卫,除去我们也就几个粗使婆子和做杂事的小丫头,我们姑娘做的这个王妃,可轻松呢!” 江氏舒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白念也道:“娘,现在国公府的事大多还是婆婆再管,我就偶尔跟着她学一学,陈敬思和陈玉心也都对我很尊敬,没人为难我。” 做娘的就怕自己女儿受婆婆刁难,听到如此,江氏也轻松许多,若说白卿还可能报喜不报忧,那白念是有苦就一定会说出来的,最让她忧心的女儿也顺顺利利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书房内,白瑞吩咐斟茶的小厮下去,扫下一片盆景上枯黄的叶子,道:“近日雨水仿佛比往年多了不少。” 傅文昭道:“确实如此,不过倒还正常,若是之后半个月雨水不见少,那朝廷就得准备着赈灾了。” 白瑞抬了抬头:“希望老天能可怜可怜底下的百姓,让他们好好地度过这一年吧。” 陈敬南双手交叉,将右手大拇指搭在左手大拇指上:“不过,边关似乎有些不太平,据暗探来信,夏国最近又招了一批新兵,还在大炼武器。” 白瑞眉头紧皱:“六皇子和国师都在我们手里,若是他们真想在边关挑战,不怕我们……” 白瑞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傅文昭抿了口茶:“看来是时候在六皇子府外增加一些保护他们的人手了。” 午饭是大家一起吃的,白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睡好,总是控制不住想打盹,江氏关切道:“不如先回你屋子里去睡一会儿?” 白卿正有此意,傅文昭道:“我陪你。” 白卿的院子里傅文昭只来过一次,就是安国公府来下聘时,她房间里被宋嫣塞了条蛇,傅文昭为了救她进来的。 上次事发突然,傅文昭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白卿的闺房,这次他看仔细了,虽说白卿已经出嫁,但无论是桌面还是椅子,都没有沾染上一丝灰尘。 屋内陈设简单,但却能让人感受到屋主的巧思,每一样饰品都摆得恰到好处,丝毫不累赘。 白卿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你也要来躺一会儿吗?” 傅文昭过去:“嗯,你睡吧,我就在你旁边。” 白卿打了个哈切,面朝傅文昭,沉沉地睡去。 被子上是女子爱用的熏香,和白卿的衣服上一样的味道,在床的四角挂了四个好看的香囊,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傅文昭一时也有了困意。 白卿又做了噩梦,梦里她依旧被困在大火里,而这次,梦境并未随着火烧上身而结束,她甚至感觉已经灵魂出窍,旁观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被烧成灰烬。 她用力地想要把火扑灭,却无济于事,无论她多么用力,换回来的都是比刚才更旺、更盛的火焰! 白卿好似感受到她的灵魂被撕扯,身体的每一块地方都不属于她,一股无形的力量掌握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要将她撕作碎片才甘心。 她再也承受不住痛楚,声音在瞬息之间奇迹般恢复。 “啊——” 傅文昭被她惊醒,刚刚那身惨叫实在太过渗人,让他感觉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傅文昭立刻把白卿抱紧,持续连贯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白卿又忘记做了什么梦,仍然后怕道:“傅文昭。” 傅文昭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在。” 白卿又往傅文昭怀里缩了些,就像那里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一天的时间眨眼而过,回去的时候,白卿强打起精神听江氏的嘱咐,等回到马车上,她立刻脱力地坐下,一身甩不掉的疲惫赖在身上不走,随时随地想要拖垮她似的。 傅文昭让白卿靠在胸口,说话时她能感受到胸腔内的震动:“等会儿回去以后叫人给你打一桶水来好好洗洗,再给你点一支助眠的香。” 白卿连眼皮子都不想睁开了:“我觉得我不对劲。” “什么?” 她挣扎着爬起来,认真道:“傅文昭,我觉得我很不对劲。” “每次休息完起来比没休息还累,明明做了很吓人的噩梦,醒来却什么都记不住,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在暗处偷走了我的命。” 傅文昭的心跳陡然落了一拍,他已有了一个猜想,但他依旧道:“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要不要会相府住两天?” 白卿无力地摇摇头,正想说话,就直觉喉头一片腥甜,她一个没忍住,抚着胸口吐了出来。 傅文昭立刻替她稳住身形,一直冷静自持的人此时居然觉得乱了阵脚,他一只手揽住白卿,另一只手掀开帘子大声道:“快回王府!戚常安,你快去请孙太医!” ☆、第 52 章 即便已是深夜,靖王府依旧灯火通明,丫鬟婆子跑前跑后,从卧房内端出许多盆沾了血的帕子。 孙太医愁眉不展,一次又一次地替白卿号脉,终是毫无思绪:“靖王爷,恕老夫学术不精,不能诊出靖王妃究竟染上何病,还请您……另请高明吧。” 蜻蜓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踉跄了几步,“扑通”跪在了孙太医面前:“孙太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王妃,她一直没生过大病,怎么会毫无预兆、突然就倒下了呢?” 孙太医已经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孙女就跟白卿差不多大,医者仁心,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人去死,他也于心不忍。 “靖王爷,不是我不救,是我真的没法救啊!” 傅文昭眉头紧锁,眼神冰凉:“那孙太医,你觉得王妃的症状、脉象,和哪种疾病最像?” 孙太医嗨呀一声:“靖王爷,我实话跟你说,靖王妃的脉象,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分明就是一个健康女子的脉象!” “王爷,”戚常安站在门外,说话微喘,看样子是跑过来的,“外面有位江湖郎中,说能治王妃的病。” 王府这样一折腾,他们知道也不奇怪,柳儿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被他们的胡言乱语给骗到,快赶出去。” “慢着,”孙太医按住傅文昭的手,“靖王爷,依老夫愚见,江湖郎中未必没有高手,现在已经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如请他进来诊看一番?” 傅文昭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白卿,道:“好。” 很快,那位江湖郎中便在众多侍卫的带领下来了,孙太医朝旁边让了一步,主动腾出位置。 寻常人看到如此多的带刀侍卫早就吓得两股战战,而他却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是行骗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就是他确实是个有本领的人。 江湖郎中先向傅文昭作揖,之后才道:“靖王爷,王妃是从何时开始吐血的?” 傅文昭见他礼数周全,不像等闲之辈,回想了下便道:“约是酉时三刻。” 孙太医插话道:“阁下,您还未切脉,怎么就直接问起吐血的时辰来了?” 江湖郎中笑了笑:“切脉后的结果,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孙太医彻底明白站在他眼前的事个货真价实的高手,他拱了下手道:“失敬。” “靖王爷,老夫有个要求不知您能不能接受。”江湖郎中道。 傅文昭立刻道:“请讲。”只要是能够救白卿的方法,不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江湖郎中放下手中的箱子:“请把王妃的衣袖卷上两寸。” “好。”傅文昭连蜻蜓他们都没来得及吩咐,直接上手把白卿的衣服卷到了手弯。 孙太医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但又确实想知道靖王妃的毛病该如何医治,见靖王爷一心扑在王妃身上,他大着胆子凑过去瞧。 江湖郎中把箱子放在柳儿搬来的凳子上,取出一包银针,沾了一下绿色的药水在火上烤了烤,熟练地扎在了白卿的手臂上。 等每只手都扎了五根针后,江湖郎中站起来道:“半个时辰后取下来即可。” 孙太医等待了片刻,见白卿确实没再继续吐血,主动帮他收拾箱子,像他这种地位的太医,做学徒做的事,已经算得上是对江湖郎中很高的敬意了。 “敢问阁下,您知道靖王妃染上的是何病?” 江湖郎中盖好箱子:“靖王妃并未患疾,这吐血的原因,我只能对靖王爷说。” 白卿已经稳定下来,傅文昭道:“多谢孙太医不辞辛劳,我这就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 “诶诶——”孙太医还想再讨教讨教,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粗声粗气道:“孙太医,请随我们来。” 江湖郎中笑眯眯地看着他,孙太医自知不能从他那儿知道原因,甩了甩袖子,盘算着哪天从靖王爷口中问出来。 蜡烛将屋内照得灯火通明,傅文昭看着江湖郎中的背影,眼前依稀浮现出幼年时老师带着他读书习字的画面。 “老师。” 方逸德长长叹了口气:“你还是认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白小瓶子,倒了一点水出来,往脸上抹了一把,不多时,那张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块又一块干皮脱落下来,扑簌簌掉到地上,最终呈现出方逸德本来的面貌。 傅文昭五味杂陈,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老师离开的时候,方逸德饱含歉意道:“王爷,我食言了,我对不起皇上。” “没有。” 傅文昭移开目光,这么多年过去了,方逸德苍老了许多,他走的时候头发还是乌黑的,如今已差不多全白了,眼皮刀错过似的多了好几条深深的痕迹,稍微吹一吹风就泛红。 “您能回来,皇上,还有我,都很高兴。” “是吗?”方逸德摆了摆手,笑道,“之前你们在围场的时候还说要通缉我!” 傅文昭笑了,怎么人年纪越大,反倒不如年轻的时候沉稳了,活脱脱一副老顽童样。 “那是皇上知道您能听见,故意说出来气你的。” 方逸德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和当年一模一样:“你们两兄弟,一天到晚尽想些坏招来捉弄我这个糟老头子!” 傅文昭敛了笑容,和方逸德面对面:“那依老师之间,王妃她……” 方逸德也收起玩笑话:“是夏国人的巫蛊之术,只怕,大启又要有麻烦了。” 傅文昭追问:“老师,你说的麻烦……” “诶不说这些了,”方逸德在桌上腾开一块儿地方,“紧赶慢赶地才赶到王府,肚子早空了,叫人给我做点夜宵来。” “老师……” 方逸德拉长脸:“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等明儿见了皇上再说!” 傅文昭无法,只能吩咐厨房下碗面条来。 方逸德替白卿收针时打趣道:“你这个王妃娶得真不错,能治你!” 傅文昭望着白卿渐渐红润的额脸庞,轻笑了下道:“老师说得不错。” 第二天,白卿悠悠转醒,前一天的疲惫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轻松,每个关节都叫嚣着活泛。 “你醒了?”傅文昭才跟方逸德说完话进来,他在白卿背后垫了个枕头,“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白卿往上拉了拉被子:“没有,话说我昨天怎么了?我记得我好像吐血了,我娘知道了吗?可别让他们担心啊!” 傅文昭沉默了下,白卿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我该不会……得了绝症吧?” “没有,别瞎想,”傅文昭温柔地摸了下她的头,“你只是中了夏国的巫蛊之术。” 白卿如遭雷击,只是?只是?只是?! 傅文昭是怎么轻飘飘说出这几个字的! 实际上傅文昭只是为了让她宽心,他也清楚,夏国的巫蛊之术诡谲恶毒,又是冲着白卿来的,绝对不会轻轻松松就被破解。 “昨日你吐血,孙太医都束手无策,后来我老师替你施针才止住。” 听了前半句,白卿顿觉小命不保,不过…… “你老师是谁?”她想了想,后知后觉道,“是你那个精通夏国巫蛊之术的老师?他出山了?” “嗯,”傅文昭握了握她的手,“今日我还要带他去面见皇上,你在家好好休息。” 白卿一把掀开被子:“你老师都来了,我不出去见一见怎么好,蜻蜓,柳儿,快进来。” 傅文昭道:“你不必如此,老师不是在意形式的人。” 白卿系好腰带,甩了下头发:“老师不在意形式是老师的事,我去不去见是我的事,我觉得你老师大概还是希望我能去一下的。” 听了她的话,傅文昭也觉得有理,索性让她去了。 方逸德正坐在凉亭里喝茶,清晨的情况穿过他的胡须,染上了一层朝霞的颜色。 “老师,”傅文昭带着白卿缓缓走来,“这是白卿。” 方逸德作势道:“靖王妃安好……” 白卿一个吸气,连忙扶住方逸德的胳膊:“老师,您都算是傅文昭的长辈了,您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方逸德“嘿嘿”笑了两声,指着白卿头上的簪子道:“这是那块石头打出来的吧。” 白卿歪了歪脑袋,摸上簪子上玉做的叶片:“石头……您是过年的时候来相府算命的老先生?!” 白卿心中警铃大作,这么说,他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人…… 方逸德什么也不说,只是笑,傅文昭道:“老师,等马车准备好,我们就一齐进宫。” “好,”方逸德点点头,“你先去其他地方走走,我单独和王妃说会儿话。” 傅文昭颇为担忧地看了眼白卿,白卿挥挥手:“没事,你走吧。” 等傅文昭离得远远的,方逸德才道:“靖王妃,好久不见。” 白卿微微颔首:“老先生好。” 方逸德有些驼背,但还是努力坐得端正:“看来王妃已经明白那日我说的话了。” “那……” “不过你放心,”方逸德挤眉弄眼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白卿松了口气,然后问道:“那老先生,我来这里,和夏国人在我身上施的巫蛊之术有关吗?” 方逸德嘴唇翕动了下,心道不愧是傅文昭喜欢的人,什么都瞒不过去。 他站起身,难得露出他这个年纪的人带有的慈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 53 章 马车内,方逸德又换了张脸,正闭目养神,傅文昭漫不经心道:“老师,方才你与卿卿说了什么?” 方逸德冷哼了声:“靖王妃在我面前大倒苦水,说你既不温柔也不体贴,一天到晚就颐气指使,她早就受够你了,等以后你成了糟老头子,她就要与你和离,带着钱财自个儿潇洒去!” 傅文昭哭笑不得,方逸德就是这样,只要他不想开口,就算是拿锥子来撬他的嘴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老师……” “行了,我不跟负心汉说话!” 方逸德拿背对着傅文昭,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要跟我说话”,傅文昭只得作罢。 御书房外,李远山正在外面候着,看到傅文昭朝这边走,他小跑着过去:“靖王爷,您没说今儿要来呀,这是……” 傅文昭转身看了眼方逸德,道:“劳烦李公公通报一声,就说我带了个人来见皇兄。” 李远山笑着道:“靖王爷太客气了,一句话的事,说什么劳烦不劳烦,不过这位是——” 傅文昭负手道:“等进去见了皇上,皇上就知道了。” “是,”李远山应道,“那老奴就不多嘴了。” 皇上正埋头于奏折之中,听到响动,他放下批奏折的毛笔:“文昭,这是……” 李远山知道他们几人要说一些私密的话,将小太监全都招呼走,关好门站在外面,不让任何人进去。 皇上猛地站起身,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傅文昭身后的人,即使身形瘦削了许多,面貌也和以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也依旧能认出来。 那是他的老师。 他从龙椅上走下来,像以前他还是太子时一样,深深地作了一揖。 方逸德撑起皇上的双臂,摇了摇头道:“皇上,您现在是九五之尊,这样做,不合适。” 皇上后退一步:“朕向恩师表达敬意,怎会不合适?!” 说完,他再次朝方逸德作揖,方逸德无法,只得受了,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以前,当时皇上和靖王爷都还年幼,每次见到他都规规矩矩地行礼,读书也坐得端端正正,和辅佐其他皇子的同僚相比,他省了不少心。 “老师,此次你出山,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毕竟当时他下令整治大启巫蛊之风时,和方逸德约定,若非必要,绝不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他既要对得起大启的百姓,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老师而想出来的折中的办法。 所以,即便这些年他对方逸德多有思念,也从未起过把他找回来的念头。 方逸德的脸色变得难看许多,他道:“皇上,今年南方的雨水是不是较往年要多一些?” 皇上扫了眼奏折:“老师所说的没错,不过按照预判,应该不会造成水患。” “不,”方逸德笃定道,“今年不仅会有水患,而且还会有一场可怕的瘟疫。” 方逸德精通卜算,先帝对他深信不疑,皇上亦是如此。 御书房的气氛陡然沉重,皇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老师所言,朕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有无可能,老师在这等大事上过于紧张,卜错了?” 方逸德最见不得别人质疑他的能力,即使是皇上也如此,他登时暴跳如雷:“我卜?我怎么可能卜错!就算是我儿子抱错了我都不可能卜错!” “是是,老师息怒,老师息怒。”当年方逸德拿着戒尺教导他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皇上甚至觉得手板心一阵幻痛。 方逸德又坐下来,脸色沉重道:“昨日靖王妃回府路上吐血的事,皇上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皇上点头:“我正准备批完奏折就叫人送些药材去靖王府,你们就来了。” 方逸德低叹:“不用送什么药材了。” “此话怎讲?” 傅文昭捏紧手心,上面青筋暴起,隐隐有迸发之态:“卿卿不是身子弱,也不是抱病。” “而是中了夏国的巫蛊之术。” “什么!”皇上气急,一掌拍在桌上来了个震天响,茶杯的盖子都被震起来了,“都到京城来做人质了还不安分,他们简直不把我大启放在眼里!” 方逸德看向傅文昭:“靖王爷,起先我不在王府说,是怕多嘴的人听见了,说给靖王妃听。” “他们并非有意残害靖王妃,她只不过是他们计划中的一个引子。夏国巫蛊之术,有简单易行的,也有难以入手的,对人造成的伤害越小、伤害范围越小的术法越容易进行,反之,则越难,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靖王妃所中的巫蛊之术,乃是最阴毒、条件最艰难的一种。” 方逸德看着他们,说出最后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它所造成的伤害,足以让一个国家灭亡。” 皇上心一惊,面色不显,手却已经出卖了他,放在桌沿的茶杯不小心被他碰了一下,下一刻就碎了满地。 李远山小跑道门口:“皇上?” “无事,你们离得远远的,不要进来。” 傅文昭眼神冰凉,面无表情,双唇紧闭一言不发,但皇上和方逸德都知道,他已经处在了发怒的边缘。 一个国家,从上到下都愚蠢至极嚣张至极!不琢磨如何使百姓安居乐业,反倒想着如何才能让大启灭亡,还让白卿出来做了引子! “为什么,”傅文昭抬起头来,“为什么选中了她。” 方逸德明白他的心情,解释道:“这是蛊术里一种独特的算法,他们为了找这个人,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皇上向前探了探身子:“老师,此术有无破解的办法?” “有,”方逸德垂下眼睛,“但是很难,要么,夏国那边主动放弃,要么,提前杀死靖王妃,让他们做不成。” “不行,”傅文昭站起来,“我不同意。” 方逸德直视着他:“所以说,很难。” * 傅文昭和方逸德回到王府,发现王府内竟意外的热闹。 听说昨日白卿回府的路上吐血,大家都来看她,江氏带了一大堆补品,手里正端了碗血燕窝,说什么都要让白卿吃下去。 白念一手拿了个平安符,说是今早特意去京郊最灵验的庙里求的,定能保她身体平安。 白卿应付着她们的好意,眼眸一抬便看到在远处望着她的傅文昭,她站起身高兴地挥手:“你回来啦。” 一见到她笑,傅文昭就好像什么烦恼都忘了,连方逸德方才在御书房说的话也好像只是他做的一场荒诞不堪的梦。 恰好有片枯叶掉落到她头上,傅文昭走过去,伸手替她理了下来。 两夫妻如此和睦,江氏心里自然高兴,白念更是觉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岳母,二姐。” 江氏关心道:“昨儿卿儿吐血,太医看过后说是什么病没有?” 傅文昭和白卿对视一眼,他道:“太医说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喝药调理一下就好。” “哦……”江氏叮嘱道,“你们年纪轻,更应该保重身体,不然老了以后一身病,到时候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娘,你就放心吧,靖王爷如此关心三妹,怎会不顾惜她的身体呢?”白念了然地朝白卿挑了挑眉毛。 江氏她们是吃了晚饭才走的,傅文昭道:“我们回房吧。” 白卿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等等,”她抬起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傅文昭,你告诉我,夏国人在我身上下的巫蛊,是不是牵扯到很严重的事情?” 傅文昭顺势包住她的手,白卿的眼神让他不忍心欺骗她,可是他又不得不欺骗:“别胡思乱想,就是他们使的一些小把戏。” “你别哄我,”白卿缓缓眨了下眼睛,“我知道,从你们回来,我看见你的老先生的表情,我就知道了。” “卿卿——”傅文昭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想尽千方百计,他都不会允许别人因此伤害她一根毫毛。 白卿挣脱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你不说,我自己去找老先生问。” 她转身便向外面奔去,傅文昭想上去追,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他知道,就算把白卿的耳朵全都堵上,她也会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方逸德坐在院子里,摇着扇子乘凉,他背对着院子门口,道一声:“你来了。” 白卿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老先生,你就告诉我吧,夏国人在我身上下的巫蛊究竟是什么?” 方逸德把倒扣着的茶杯翻了个转,往里面斟了大半杯茶:“你坐下,我们慢慢说。” 白卿刚坐下,方逸德就说了句让人云里雾里的话:“你就是白卿,从头到尾都是白卿。” “在你还小时你娘抱着你入宫玩,当时见你和靖王爷是一对欢喜冤家,我便替你算了算,谁知这一算,差点吓得我去了半条命。” “虽然我师父一直夸我天资聪颖,但我却从不把聪明劲用到正头上去,整天抱着与夏国蛊术有关的书看,其中有一种就讲到了你这次中的蛊术。” “那种蛊术,只要完全发作,便可使数以万计的人死去,若是作为引子的人完全合适,甚至可以达到灭国的效果。” 白卿眼睛闪烁:“所以,夏国是为了……灭了大启?” 方逸德缓缓眨了眨眼:“我发现你即使那个完全合适的引子时,心想总有一天夏国的人也会发现你,所以我秘密设坛做法,将你的魂魄送到了其他的地方,又随便找了个魂魄来抵上。” “这么说来,根本不是我占了别人的便宜,而是别人一直霸占了我的位置?” “是,”方逸德垂下头,“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我也是为了整个大启。” 白卿心情复杂,若说她完全没有想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如果让她站在方逸德的立场上,她大概也会做同样的事。 “那么傅文昭会厌恶原来的白卿,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方逸德咳嗽两声:“你想的没错,你们本是好好一对金童玉女,却被我这样拆散,咳咳……” “先不说这个了,”白卿咬紧下唇,揪紧系在腰带上的香囊,“那我又怎么会回来?夏国人在我身上下的巫蛊可有破解的办法?” “我还有个师弟,”方逸德突然道,“他天资不如我,但胜在勤勉,可我师父总说他心思不纯。” 他苦笑了下:“他确实心思不纯,不然也不会当了夏国的国师,助纣为虐。” 白卿回想起进贡时夏国国师的样子,暗中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和方老先生,居然还是师兄弟的关系。 “有天夜里他找我喝酒,我喝醉以后,他就套出了我的话来,之后,他留下一封信,再也不见了踪影。” “后来再见时,我成了皇上和靖王爷的老师,他却成了夏国的国师。” 白卿沉默了,难怪,傅文昭跟她说他的老师从来不喝酒。原以为是方逸德的自制力惊人,她还小小地佩服了一番,没想到,背后的原因,并没有想象中光彩。 ☆、第 54 章 “皇上,吴仪求见。” 皇上正心烦意乱,闻言不耐烦道:“他来干什么!” 李远山心道这位大人来得真不是时候,低着头道:“皇上,吴大人说事关靖王爷和靖王妃,让奴才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您见他。” 一听吴仪要说的事跟傅文昭有关,他忙道:“快让他进来。” 吴仪一进来便跪下:“皇上,臣听闻近日靖王妃的身体欠佳,闲来无事便替靖王爷和靖王爷算了算八字。” 皇上原本以为他知道有人要加害傅文昭他们,结果却只听到了这种话,他顿时起了疑心:“哦?那他们八字如何?” 吴仪磕了个响头,仿佛脑袋在地上砸的声音响一些,便能体现他的忠心:“皇上,恕臣多嘴,靖王爷和靖王妃的八字,大大相冲啊!” 皇上眼神一凛,一把扫落新摆的果盘,苹果橘子滚落一地,其中一个恰好砸到吴仪的小指上,他跪地不起道:“皇上,臣以毕生所学保证,臣所言,句句属实!” 若是方逸德此时仍未出山,吴仪作为在卜算上最有建树的人才,皇上势必会相信他的话,可是昨日方逸德已经说了,傅文昭和白卿是天注定的姻缘,那么吴仪今日的到来,是他偶然间算错了,还是……受了谁的指使? “一派胡言!”皇上厉声斥责道,“之前皇后已经找天文院的人看过了,他们怎么没有说靖王妃和靖王爷的八字相冲?!” 吴仪咽了咽口水,擦干鬓边的冷汗:“皇上,敢问皇后是找天文院的哪位官员查看的?臣回去定好生责罚!为了讨皇后与皇上您的欢心,居然连事实都不顾了!” 其实皇后根本没有找人看过,傅文昭一心一意地对白卿,不想听到任何与这方面有关的消息,他和皇后自然尊重他的意愿。 皇上看他的反应,心中已然有谱,他眯了眯眼道:“吴仪啊吴仪,你说靖王爷和靖王妃八字相冲,可有破解的办法?” 吴仪松了口气,看来皇上相信了他说的话:“这……臣还未想出来,但若是给微臣一点时间,臣定能解决!” 皇上侧过身子,按了按眉心,余光依旧观察着吴仪的反应:“好,那朕便给你三日时间,你出去吧。” 吴仪从始至终都没起来过,这时才如释重负道:“谢皇上。” 等他一走,皇上立刻叫李远山进来:“吩咐暗卫,马上派人在吴仪府上监守,他的动向、什么人去了他府上、又从他府上去了什么地方,朕统统要知道!” 吴仪一来李远山的眼皮就跳个不停,他当时就想今日吴大人来肯定有情况发生,没想到居然连暗卫出动了。 “是,奴才这就去通知夏大人。” 吴仪回到府上已是满头大汗,萨塔换了张脸,正坐在他家前厅等着。 “结果怎么样?” 吴仪倒在椅子上,一口气喝干才斟上的热茶:“看样子皇上已经相信了。” 萨塔半是嘲讽半是真心道:“你确实有点能耐。” 吴仪提起胸前的衣服扇了扇:“我苦学多年才坐上今天的位置,皇上自然相信我,可是自从皇上下令整治巫蛊,我们天文院的俸禄便折了半,朝中官员来找我们办事的次数也少了,一年里到手的银钱堪堪够用,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萨塔估量了下前厅里的装饰,光是不远处的那只古董花瓶就价值几千两,就这还能说日子难过? 只是不能搜刮更多的金银珠宝罢了。 吴仪动了动手指,抬了抬下巴道:“日后要是你们成功了,可别忘了我替你们做的贡献。” “那是自然,”萨塔假意恭维道,“吴大人为我们耗的心思,六皇子和国师都看在眼里,待日后大业已成,定为吴大人安排一个好位置。” 实际上,虽然他们需要叛徒,却也瞧不起叛徒,吴仪之类的人,将来根本不会用上。 也不知吴仪是不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嗤笑一声,没说话。 * 李远山佝偻着腰道:“皇上,夏大人进来了。” 皇上负手背对他,正欣赏前朝画师耗尽毕生心血的一幅画:“让他进来。” 李远山退出去后,一个衣着普通的护卫影子似的闪进来,他的脸并没有特殊之处,属于就算多看两眼转眼就能忘记的长相。 “皇上,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和其他暗卫在吴仪府上日夜蹲守,终于发现了些不对劲。” “每日都有同一陌生男子上吴府拜访,却从来是只见进去的不见出来的,后来属下们就发现,每次那名陌生男子进了吴府,隔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吴府的管家就会出门采购,但是昨日,在吴府管家走后,院子里又出现了另一个管家。” “属下立刻派人跟踪,几经波折,发现假管家换了三次面具,而他本人,就是六皇子身边的近侍,萨塔。” 皇上转过身来,眼神仿若化为实质,直直刺穿了坚硬的墙壁:“看来吴仪,已有了异心啊。” 夏大人拱手道:“那属下……” 皇上抬了抬手:“不要打草惊蛇,你继续盯着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赶紧来告诉朕。” “是!” 王府内,白卿和傅文昭坐在秋千上缓缓摇晃,头顶的大树为他们撑开一片阴凉,白卿靠在傅文昭肩头,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傅文昭的手掌停留在她的后脑勺上,掌心的热度透过头发传来:“怎么了?” 白卿换了个姿势,下巴撑在傅文昭的肩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优越的侧脸:“你说,等着我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头顶的蝉鸣并不让他们觉得嘈杂,反而显得更加寂寥。 傅文昭看向脚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远处,管家正指使下人收拾成婚时靖王府的装饰,有个箱子没盖好,从缝隙里跑出来一条红绸缎。 白卿眼眶有些发热,明明不过十日左右的时间,却让她恍若隔世,喜宴上的欢声笑语,和傅文昭刚刚结为夫妻的新鲜好奇,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傅文昭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沉道:“外面太阳大,晃眼,我们还是回房去吧。” 白卿嘴唇动了动:“好。” 他们回房不久,戚常安敲了敲窗户,道:“王爷,谢公子来访。” 谢公子自然就是谢无坤,傅文昭看了看白卿,白卿先是不舍地在他脖子上钻了钻,然后伸手拍了下他的胸口:“你去吧。” 傅文昭在她额头上吻了下:“等我回来。” 书房里摆了颗盆景,一直是傅文昭亲自照料,但自从成亲以后,他恨不得能够时时刻刻和白卿粘在一起,已经很久没顾得上它了。 谢无坤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你们王府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让我来替他打理打理。” 说着,便在盆景头顶揪下了几片枯黄的叶子。 “你在做什么?” 傅文昭的声音幽幽在背后响起,谢无坤转过身来举起双手道:“没什么,就是和你的旧物联络联络感情。” 傅文昭朝他身后看了眼:“你离它远点。” “好,好,”谢无坤合起折扇,就像把他的吊儿郎当也一起收起来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到椅子上,“王妃的事,我听水仙姑娘说了。” 傅文昭沉默不语,撑在桌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真的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 傅文昭的手捏紧了些,不得不承认道:“嗯。” “你们……你们……唉!” 谢无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原本以为是欢喜冤家,结果是苦命鸳鸯,这才刚刚成亲,两人就被搅得不得安宁! 他顿时觉得,都现在这种情况,傅文昭还没有找个由头把六皇子教训一顿,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涵养了。 “那夏国那边……” 傅文昭看向窗外,:“皇上以保护夏国使者为由,在六皇子府外增添了不少护卫,还派了暗卫日夜监守。” 谢无坤叹口气:“可是这样,也只能看到他们在明面上做了些什么,暗地里那些勾当,就不得而知了。” 傅文昭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个事实。 “对了,”谢无坤打开折扇,朗声道,“方师傅现在实在你府上住着的吧?我得去拜访拜访。” “我叫戚常安带你去,”傅文昭道,“我再在这里坐会儿。” “你……”谢无坤欲言又止,“好吧。” 谢无坤走后,傅文昭向后仰倒在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然后双手垂在了椅侧。 片刻静默以后,傅文昭起身,从书架的最深处翻找出一个檀木盒子,上面的锁精致小巧,触手一片冰凉。 傅文昭小心地打开,偌大的一个盒子,里面垫了一层厚厚的绒布,好笑的是却只放了几封信。 信全部都被拆开过,傅文昭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掏出里面的纸。 那是在醉明楼他让白卿给他写的赞美信,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真正对白卿在意起来。 他十分珍惜地摸了摸上面的字迹,忽然感慨,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愿回到那个时候,只要她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就好。 哪怕她当时对他完全没有爱慕之意,甚至避之不及,都没有关系。 ☆、第 55 章 一道闪电刺破了京城的上空,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惊雷和使天地间一片模糊的倾盆大雨。 “皇上,南方多州府洪水肆虐,已冲毁多处堤坝,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就连漳县县令,也被恶水……” 朝堂之上一片吸气声,皇上眉头紧锁:“那各州府的粮仓情况如何?” “粮仓尚且充足,只是今年洪灾泛滥,天地里怕是颗粒无收,长此以往,终究是杯水车薪。” 皇上手捏紧又松开,下令道:“那就开丰运、满集两大粮仓,国库拨款四万两白银,其他事务稍后再议,退朝!” 外面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白瑞身后的小厮为他撑起伞,他面上愁容不解,连京城都是如此一番景象,更别说本就多雨的南方。 “岳父。”傅文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伫立在白瑞身后。 白瑞回头,一阵风吹过,令他难得感到有些冷:“靖王爷。” 自从白卿和白念出嫁以后,家里就冷清了许多,偌大的宅子只有两个院子里住了人,他原以为习惯了就好,却不料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愈发觉得空虚。 “卿儿最近怎么样?没在王府添乱吧?” 傅文昭伪装得很好:“她过得很好,孙太医开了滋补的药慢慢养着,王府上下的事她都处理得很不错。” “那就好。”白瑞朝地上看了看,忽然起了想去靖王府瞧瞧的念头。 他在官场上经历了太多尔虞我诈,早已学会把自己真实的想法隐藏起来,但在亲情上,白瑞却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傅文昭看穿他的想法。 “岳父,谢家公子前些日子送了我一坛荷花蕊,王妃最近养身子,不宜饮酒,我正愁无人作伴,若是岳父不嫌弃,可否与小婿共饮一杯?” 白瑞的眉目展了展:“那我今日就舍了这张老脸,上门叨扰了。” 王府荷花已完全开放,满池幽香,里面的小金鱼来回穿梭,看上去快活极了。 白卿端着一碗鱼食,和蜻蜓一起喂鱼,柳儿放下一盘冰镇过的西瓜:“王妃,右相来了。” 白卿十分诧异:“爹来了?是来和王爷商议事情的吗?” “不是,”柳儿道,“听王爷说,今日见到右相,见他似乎很是思念你,便找了个由头叫他来喝酒。” 白卿摸了摸下巴,他爹向来醉心朝政,怎么会有空顾及她?别是傅文昭会意错了吧。 想是这样想,但白卿还是放下鱼食,洗了手紧赶慢赶地过去了。 这是头一遭白瑞与傅文昭说朝政以外的事,譬如哪家酒楼的招牌味道不错,或是戏园子新排的新戏有暗讽骆鸿云的嫌疑。 白瑞严于律己甚少享乐,不过这些话题,其他官员说的时候顺便进了他的耳朵,所以也知道了。 傅文昭见白瑞频频向外看,正想叫人去催一催时,白卿进来了:“爹。” “嗯,”不见的时候恨不得好好捧起白卿的脸看看,可是一见了,他又忍不住端起架子来,“怎么光叫我,不叫王爷?你也忒没规矩了些。” 白卿清楚他的德行,看了眼傅文昭道:“王爷大人有大量,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对不对?” “是,”傅文昭也道,“我和王妃都是随性的人,岳父不必责怪。” 见是如此,白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人家小夫妻俩的事他还要去插一手,怎么说都不合适。 白卿和傅文昭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白卿才意识到了,傅文昭说的确实没有错,白瑞似乎真的是因为想她才答应来王府的。 他连一句朝政都没有提到过,头一句问的就是她上次吐血的事,白卿他们早就串通好了说词,把原因推脱到身体虚弱,需要进补上。 白瑞,听了只呐呐地“哦”了声,接着就一直不停地给白卿夹菜,他也不知道白卿喜欢吃什么,只要是桌上有的,都往她碗里夹了一次。 最后还是傅文昭看不下去了,不停地给白瑞斟酒,这才把白卿解救下来。 白瑞酒量不差,但也不算好,被傅文昭这么一折腾,整个人已是半醉,两颊泛着酡红,配着他花白的胡子,让人忍俊不禁。 被送上马车的时候他大着舌头道:“卿儿……你想你娘了就回来,靖王爷不是小气的人,你常往相府跑也不会说什么……” 傅文昭还在旁边,心道一坛皇上都舍不得喝的酒能换来右相难得失态的样子,也值了。 白卿安抚他爹道:“是是是,爹我会常常回去看你的,您先回去,叫我娘给你煮碗醒酒汤啊。” 白瑞拍马车道:“不是看我!是看你娘!” “是是是,爹我知道了是看我娘,您回去路上慢点啊。” 送走人后,白卿拍拍手道:“真是难得,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我爹也会想我。” 傅文昭让她挽着自己的手,一同往回走:“岳父只是比较关心国事。” “你说得对,他的心有那——么大,”白卿夸张地画了个大圈,又拈着小指道,“我娘,我大哥,我二姐还有我,就只占了这么点儿。” 傅文昭被她逗笑了,白卿接着道:“所以啊,等他想到我们,不知道都猴年马月去了。这不,我长这么大,都嫁人了,他才想起我来。” 傅文昭让她挨得更紧了些,笑笑不说话。 中午他们照例是要午休一会儿的,今天他们却没睡着,白卿趴在傅文昭胸口,听着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 “你说今年的水灾,是因为我吗?” 傅文昭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上面的耳坠还是他新送的:“不是因为你,错的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你只是被连累了。” 白卿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说是这么说,但她有时还是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一想到无数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拖家带口食不果腹,她就觉得心堵得慌。 甚至有好几次,她梦见那些死于洪水中的灾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伸出只剩骨架的双手,想让她偿命。 “按老先生说的,最近应该会好几天吧?” 傅文昭答道:“是。” 从四天前,方逸德就开始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连水仙姑娘也来了,还是那时候,白卿才知道水仙原来是方逸德的徒弟。 师徒二人每天都在里面鼓捣,不允许人进去,吃食也是水仙姑娘自己出来取。 白卿明白方逸德是在延缓巫蛊发作的时间,但也只是延缓了。 她抬头看见傅文昭瘦削的下巴,往上扒拉了些,一口咬上去:“怎么这么多胡茬?” 傅文昭伸手摸了下:“最近太忙了,不如你来帮我剃了?” “好。”白卿说什么便要做什么,立即叫人拿了工具进来,关上门叫傅文昭坐下。 白卿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片,忽觉一阵手抖,要是因为她让傅文昭的脸上添了道疤,那多不好。 傅文昭闭上眼睛,见迟迟没有动静,就知道白卿在顾虑什么,他握上白卿的手腕:“卿卿不用感到害怕,是我让你来的,照你的想法做就好。” 白卿深呼吸几次道:“那我开始了?” 傅文昭喉结滚动了下:“好。” 白卿先把傅文昭的下巴沾湿,然后拿胰子在上面涂了层,便开始仔仔细细、一点一点地刮。 其实不刮也可以,虽说摸上去不太舒服,但白卿不得不承认,多一层青色的小胡茬,反而让傅文昭有种独特的性.感。 而且这种性.感,除了她,没人会注意到,毕竟平常跟人说话也不会有谁掰着你下巴检查你胡子剃没剃干净。 即便脑子里东想西想,白卿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快了半分,约莫过去了一刻钟,白卿拿湿帕子给傅文昭擦干净,拧干之后再擦了一道。 “好了。” 傅文昭抹了一把:“卿卿手艺真好。” 白卿满脸都写着“那是自然”,嘴上却道:“谬赞谬赞。” 傅文昭揽住白卿的腰,趁她不注意把人捞进怀中:“那为了奖励卿卿,今日我们出去游船如何?” 白卿看了眼窗外,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她道:“今天出去不太合适吧?” “晴天有晴天出去的美妙,雨天也有,”傅文昭给她描绘着,“今日出去,在船上暖一壶酒,带些吃食,一眼望过去烟雨朦胧,也是一种别样的美感。” 白卿想象了下,确实很不错,同意道:“好。” 游船要去城外,因为是雨天,出城的人并不多,可进城的人却排了很长一段,白卿掀开帘子看了看,发现其中大部分人连把伞也没打,穿着件单薄的衣衫,被雨迷得眼睛都睁不开,身上也是脏兮兮的。 白卿眼眸一暗,他们的装扮,不像是乞丐,而像是……逃难。 “再看什么?”傅文昭凑过脑袋,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两人同时沉默了。 “我不想去了,”白卿坐回马车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去了。” 傅文昭拦着她的肩膀:“好,我们不去了。” 有一家刚刚进城的人,女人撑着唯一一把伞,怀里抱了个小孩,咽了下口水四处找躲雨的地方,男人的情况并没有比她好很多,他看到白卿他们坐的马车精致,便飞奔过来,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扑通”一声跪下。 “贵人!求贵人赏点吃的吧!我们从南边逃难而来,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让我去府上做工也行,多苦多累的活我都能干!只要给我老婆孩子一口吃的!” 马夫扬了扬鞭子,正要驱赶,白卿制止道:“等等!” 她把怀中的布包打开,里面的点心发出诱人的香味,白卿找了张垫手的油纸,放了十来块进去递给他。 男人感激涕零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其他难民见了,也朝马车这边涌来,白卿干脆下了马车,一一给他们派发食物,傅文昭就站在她身边,替她撑伞。 一包点心很快就没有了,没拿到的人露出失望的表情,有些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狼吞虎咽,哇哇大哭起来。 白卿不忍地看着这一切,傅文昭把伞朝下遮了些,轻声道:“走吧。” ☆、第 56 章 “据我们的消息,这几日的雨水少了许多,有些地方甚至有了放晴的迹象。”萨塔一一道,“按道理不应该啊。” 苗错一口喝干杯中的酒:“那个吴仪确定是按照我们说的做的?” “确定,”萨塔肯定道,“他那种人,很容易就被控制住了。” 苗错闭目思索了会儿:“听说这几日靖王妃也好起来了?” 一直沉默的夙礼忽然动了下,长期阴郁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萨塔看着他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是,听说昨日还在城门口施食。” 苗错抬起手来,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知道了。” 萨塔疑问地看着他,苗错站起身,眼睛扫过暗室每一个角落:“看来是我师兄出山了,这几日雨水减少,定有他的功劳。” “那国师,我们……” “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苗错脸上不无得意,“相信他也知道,最后一定是徒劳无功。” “国师,”夙礼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数以万计的人正在因为我们遭受磨难。” 苗错面向他:“那又怎样?六皇子,你别忘了,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业。” 六皇子拍桌道:“但是实现大业不应当让他们来做牺牲!” 苗错眼神一凛:“六皇子是什么意思?这些可都是陛下的授意,难道你连你父皇的话都不听了吗?” 夙礼咬紧牙关不说话,他的父皇就像是一座大山,从小他就听他说,大启是如何压制他们的,如果没有大启,他们的国家将会是多么幸福。 他带着使命来到大启,为了是振兴夏国,让夏国的子民不再受到任何人的蔑视! 可是如今夏国正在振兴的路上,一切,似乎都和他所想的脱离了轨迹。 “六皇子,当初那么多位皇子,陛下独独选了您来大启,难道你不清楚陛下的用意吗?等我们的计划实现,到时候回夏国,您就是大功臣!举国上下都会敬您爱您,您就是将来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夙礼捏紧拳头侧过头去,不再看苗错国师:“我出去一下!” 萨塔从小就追随夙礼左右,见他这样,他心里也有些难受:“国师,真的不告诉六皇子真相吗?” “告诉什么!”苗错重重地坐下,把腿翘在桌上,“六皇子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从古至今哪位君主的位置不是踩着千万人的尸体上去的?妇人之仁定不能占据高位!” 苗错敲了敲腿:“照六皇子的性格,即便成功后回到夏国,他的位置也必定会被其他皇子给挤下去。” “萨塔,若是你的志向远不止于此,记住,该弃则弃。” 萨塔眼神躲闪:“知道了。” * 白卿又做了一夜噩梦,全身腰酸腿疼地起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柳儿用热的手帕给白卿敷眼睛,边给她梳妆边找话说道:“也不知怎么,今儿一早起来就看见管家叫人扛了一袋又一袋的米到牛车上,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白卿戴上耳坠,心中已有猜想:“那你去问问。” “是。” 不多时,柳儿回来了:“王妃,管家说了,是王爷吩咐的,叫他们去城门口施粥给那些逃难来的人。” 白卿往脸上扑了些粉,简单化了个眉毛,笑着道:“走,我们也去。” 柳儿担忧道:“王妃,现在正是天热的时候,您还在调养身子,我怕您受不住。” 白卿掐了把她的脸:“没事,受得住,我们走。” 要进城的难民又比昨天多了些,他们本已经准备好进城还要继续挨饿的准备,却不料竟然有好心人在城门口施粥! 他们用脏污的双手接过碗,几口就把粥喝得干干净净,里面剩下的米粒一颗颗捡出来放进嘴里。 “多谢女菩萨,多谢女菩萨……” “什么女菩萨啊,”来看热闹的人跟他们说道,“这可是靖王妃,当今右相的女儿!” 正在喝粥的女人差点儿就被呛到:“她居然是王妃?!” 那人不高兴了,咂了咂嘴道:“怎么说话呢,难道人家配不上吗?人家这么有善心,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据说当时还是靖王爷在宫宴上当着众人表明心意呢!” 女人连忙否认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贵人们连看都懒得看我们一眼,没想到……” 她看了看碗里的粥,眼里隐隐有泪水,她用袖子擦干,道:“原来这些贵人们,皇上,都还记得我们。” 白卿从到了城门口就一直施粥没停过,柳儿担忧道:“王妃,您要不歇一歇?” 白卿冲她笑笑:“我不累,你去旁边坐会儿吧。” 柳儿哪里肯,坚定地摇了摇头,执意陪着白卿。 不一会儿,又一辆马车来了,身后同样跟着一牛车的米,从车上下来了两人,白卿擦了擦汗,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她们居然是江氏和白念! 白卿把勺子交给其他人,跑了过去:“娘,二姐,你们怎么来了?” 江氏爱怜地擦了擦她脸上的汗:“今日念儿来找我,赵妈妈说相府的下人看到你在城门口施粥,我和念儿觉得这也是善举,就一起来了。” 白卿嘴唇抿成一条线,低下头,她很想告诉江氏,她不是在做善事,而是为了赎罪,这么多灾民流离失所,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一手挽着江氏一手挽着白念:“娘,二姐,那你们到这边来。” 一天很快就过去,带来的所有米都煮完了,白卿按了按酸胀的右臂,忽然看到背光而来的熟悉身影。 “辛苦了。”傅文昭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向另一边的江氏和白念颔首道,“岳母,二姐。” 白念锤了捶肩膀,步摇随着她的头晃来晃去:“好了,今儿我三妹累坏了,靖王爷你快带她回去吧。” 江氏也道:“对,卿儿你记得回去泡泡澡,解乏,明儿就别再来了,我和你二姐在就好。” 白卿想说她不累,被傅文昭拉住手腕道:“岳母说得对,别粥还没布完,你先累得晕倒了。” 白卿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着明天偷偷溜出来。 傅文昭好似看穿了他她的念头,笑着戳了下她的脑袋。 然而白卿的打算并不能得以实现。 回王府的路上,白卿闭目浅眠,路上恰好有一块大石头,马夫没注意到,车轮直接从上面碾了过去,马车重重颠簸,白卿猛地一抖,随即呼吸不畅。 傅文昭很快注意到:“你怎么了?” 白卿眉毛皱成一团,感觉有只无形地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不仅发不出声音,就连最本能的吐气换气,她都做不到! 傅文昭立刻把她放平,一下又一下地替她顺气,朝马车外大声喊道:“快点回府!” 方逸德一直在王府门口张望,看到傅文昭抱着白卿下来,他立刻上前道:“我下午算到王妃又快到发作的时间,一直在这儿候着,我们快到房里去!” 和上次一样,方逸德又取出他的银针,沾了绿色的药水在双臂上扎好。 傅文昭放下床帘:“老师。” 方逸德长长叹了口气:“无力回天,无力回天。” 他眼含怜悯地回过头来:“可以让太医院准备药材了,与瘟疫相比,之前的洪水,只不过是他们跟我们耍的小把戏而已。” 傅文昭心如刀绞,无比留恋地朝床上躺着的人看了眼:“明日,我便进宫禀明皇上。” * “文昭,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做最坏的打算了,皇兄问你一句话,你真有你想象中爱白卿吗?以你的身份,这天下女子众多,什么模样的找不到。” “皇兄,”傅文昭抬起头来,以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道,“纵天下女子万千,臣弟,只爱他一人!” “唉,”皇上把脸埋到手心里,“那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今日午时以后,朕也要做朕应该做的事了。” 皇上一直免了傅文昭的大礼,而此刻,傅文昭却像皇上刚刚登基时那样,向他行了叩拜大礼:“臣弟,多谢皇上!” 皇上摆摆手:“你快回去准备吧。” 午时以后,一队御林军直奔靖王府而来,马蹄踏过街道,扬起一人高的灰尘,众人纷纷指点,好奇到底是哪家犯了大事。 “王爷!”管家匆匆忙忙走进来,“御林军包围了王府,说要捉拿王妃!” “知道了,”傅文昭神情淡然,“叫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御林军统领进来:“王爷,我等奉皇上之命捉拿靖王妃,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傅文昭面前摆了盆景,闻言减掉了一支不必要的枝丫:“我都叫你们进来了,还不是给你们行方便?” “多谢王爷!”说着,统领向后面的人招了招手,后面的人立刻从两侧包抄,开始搜寻。 傅文昭仿若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六皇子府那边如何?” “回王爷话,我等无能,终究是迟了一步,待一直守卫在六皇子府外的护卫冲进去以后,那里已经人去楼中,只留下……” 统领顿了顿,声音有几分惋惜:“只留下,已上吊自尽的六皇子妃。” ☆、第 57 章 白卿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被人喂了药,没过多久,她便觉得全身清凉,连脑袋都清醒了。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听见一个女子惊喜道:“你醒啦!” 白卿被窗外照进来的光晃得眼花,待她看清女子的容貌后,声音沙哑道:“水仙……” 水仙依旧穿着她那件水红色的衣服,身体轻盈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她端起一碗粥,先自己试了试温度,然后舀了一勺:“来,先吃点东西垫肚子,这里是谢公子的山中别院,皇上的人没那么快找来的。” 白卿神情恍惚:“皇上?” 很快她又明白了,也是,到如今这情形,皇上怎么不会派人来捉拿她,就是傅文昭…… 她心里一阵难过,傅文昭何尝不想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是她让他左右为难了。 水仙见状,把碗放进她手里,坐在床边安慰道:“你不用觉得自责,你是百年难遇的人,自家宝贝被人惦记,难道要怪宝贝太值钱?” 之前水仙在补一件衣裳,桌上恰好放了一把剪刀,白卿直勾勾地盯着它,水仙一下子跑过去,把它拿在身后:“你别做傻事,师父和靖王爷已经在想办法了,要是你现在死了,他们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白卿一下没了食欲,把碗放在床沿,面朝里面躺下,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助过,回想她刚刚回到古代时,过得多么自由自在恣意快乐,怎么短短半年,却变成了这副光景。 “老先生不是说过了?要么我死,要么夏国主动放弃,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吗?” 水仙叹了口气,姣好的面容满是坚定:“你不会死,夏国那边,师父正在想办法。” “他们在你身上下的蛊术,除了需要向你一样体质生辰都合适的人,还需要夏国有皇室血脉的人每月供养一碗鲜血,而如今在京城拥有夏国皇室血脉的,只有六皇子。” 白卿恍惚想起六皇子的脸,在她的记忆中,六皇子夙礼是一个温柔有涵养的人,难道真是她知人知面不知心,错把老虎认作猫? 水仙仿佛看穿她在想些什么,在她身后道:“六皇子虽说一心想复兴夏国,但不是那等轻贱人命的人,师傅说,他定是被他父皇和苗错师叔诓骗了。” 白卿半支撑起身子:“那你们如何找到他?六皇子府早已被皇上围了起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水仙反问道:“你真以为他们出不来吗?” “皇上在下令捉拿你后,外面的守卫直接冲了进去,里面早就没人了。” 白卿剧烈咳嗽了两声:“那他们人现在在哪儿?” “他们分头住在京城内偏僻的客栈里,六皇子和苗错师叔待在一起,轻易出不来。”水仙道,“靖王爷有皇上的暗卫跟踪,不能来找你,这些日子,你把自己照顾好。” 白卿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被阳光照出一片扇形:“是我对不起他。” 水仙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靖王爷很爱你,如果不是他请求,谢公子根本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收留你,还有师父,他也很自责,一直跟我说,如果不是他喝醉酒说漏了嘴,也许苗错师叔一辈子都找不到你。” 白卿看着她,眼里满是无能为力,水仙握紧她的双手:“现在事态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别做傻事,等着我们的消息,好吗?” 白卿在心里估算了下:“三天。” 水仙道:“什么?” “三天之后,南方汛情最后的底线,也是瘟疫能够控制住的最后期限,若那是仍未解决……”白卿鼻子一酸,眼眶周围红彤彤的,“你就替我跟傅文昭说声再见吧。” 水仙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我去给谢公子递个消息。” 王府内,谢无坤把白卿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傅文昭,傅文昭闭上眼,沉声道:“三日之后,若是真的无果,就带我去你的别院。” 谢无坤朝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在空气中抓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傅文昭转过身来:“既是如此,留我一人独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谢无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出言想劝,却又找不出任何说辞,一边是他的挚友,一边是天下苍生,于大义,他应当选谁显而易见,可让他舍弃多年的友谊,几乎同在他身上生剜一刀无异。 他颤抖着声音道:“我明白了。” * 白瑞坐在马车里,默不作声,满脑子都是皇上方才对他说的话。 “大启有此劫难,不是偶然,而是夏国蓄谋已久。” “你三女儿体质特异,他们在她身上下了巫蛊,待她油尽灯枯之际,也是我大启灭亡之时。” 白瑞浑身一个激灵,背后出了层冷汗,浸湿了他的里衣,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今日街边的乞丐又比往日多了些,他们衣服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两颊深深地凹了下去。 白瑞不忍再看,把脸深深地埋进手心,他想回忆回忆和女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惊奇地发现,除了上次去靖王府喝酒,他竟然没有多少和白卿一起玩乐说笑的记忆。 原来,他这个父亲,做得这般不称职吗?他的女儿甚至都不肯告诉自己,她的身上中了多么恐怖的诅咒。 白瑞回了相府便一头钻进书房,和他一同进去的还有相府的管家。 他仰在惯坐的椅子上歇息了一会儿,很快如鹰隼般睁开眼睛:“找几个脚快会和人说话的下人,在市井街头去散消息。” 管家垂着双手道:“相爷,您是要散什么消息?” “大启洪水泛滥,瘟疫恒生,乃靖王妃被夏国妖术陷害所至,若想使夏国风调雨顺,必得诛王妃,斩夏民!” 管家一震,差点跪倒在地:“相……相爷……” “相爷你说什么?!” 江氏推门而进,眼眶欲裂,像喘不上气似的,胸口大起大伏。 “你要人杀了卿儿?你居然要人杀了你的亲女儿?!” 她听赵妈妈说今日靖王府被御林军围起来了,好不容易等白瑞回来了可以问个究竟,没料到居然听到这种杀人诛心的话! 白瑞抓起被子摔到地上:“谁让你进来了!给我出去!” “我不!”江氏剜了一眼想来劝说她的家丁,走到白瑞面前伸手就是给他一巴掌,“全天下有你这么当爹的吗?那可是我们的女儿!我怀胎十月受尽苦难才生下来的女儿!你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让所有人杀了她,你还有没有心啊!” “娘,娘你怎么了?”白轩听到吵闹声,急匆匆地赶过来。 “轩儿,把你娘扶回去休息!”白瑞拍桌道。 “我不走!”江氏甩开白轩的手臂,复又抓住他的衣袖道,“轩儿你知道吗?你爹要杀了你三妹妹!” 白轩吓了一跳:“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你怎么……怎么会杀三妹妹呢?” 他知道爹娘从未起过争执,他娘更不可能拿这么重要的事情开玩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白瑞横眉怒目道:“好,轩儿你给我听着,近来南方洪灾,还有刚刚发现的瘟疫,不是偶然,皆是因为你妹妹被夏国人下了巫蛊之术!若你妹妹不死,大启早晚得灭亡,你说,你妹妹该不该杀!” “爹!”白轩急道,“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净说胡话呢?!” “放肆!”白瑞怒道,“你就给我说,该不该杀!” 白轩苦不堪言:“爹,那可是三妹啊!” “妇人之仁!”白瑞抄起砚台就朝白轩身上砸去,“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你寄托希望?”江氏直直地朝前走了几步,撑在桌上,咬牙切齿地等着白瑞,“你的寄托希望就是每次对轩儿不满就动家法?还是斥责他生点小病就要娇气地回家休息?” 她冷笑几声:“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居然会相信,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会顾及自己的亲骨肉!” “你说什么?!”白瑞的脑袋像被人重重地捶了下,手不受控制地扬起,狠狠给了江氏一巴掌! “爹!” 白轩连忙上去阻止,把江氏从白瑞手底下拖出来,白瑞大脑一片空白。 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江氏左脸火辣辣的疼,她眼眶里蓄满泪水:“好你个白瑞,今天我才算是重新认识了你,你不如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见他一句话也不说,江氏拉着白轩道:“轩儿!跟娘回去收拾东西!如今这相府我是住不下去了,一想到我的枕边人竟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想方设法地杀害,我就觉得心寒!” 江氏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白轩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白瑞,追着江氏出去了。 管家站在角落里,唯唯诺诺道:“相爷……” 白瑞斜睨了他一眼:“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做我交代的事?!” 管家本想出言想劝,可刚刚的情形谁都看到了,连夫人都挨了一巴掌,更别说他这个小小的管家。 他暗道“对不住了靖王妃”,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叫人进来收拾屋里的碎片,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第 58 章 江氏哭哭啼啼地回了房里,一件一件地收拾起她的衣物,白轩追了进去:“娘,你当真要走吗?” 江氏眼泪一抹:“走!当然要走!连我的女儿都要伤害,相府已经容不下我了!” 赵妈妈阻拦道:“夫人你这是何必,相爷想必是气急了才说出那样的话,您去跟他服个软,指不定他就知道自己方法不妥了。” “赵妈妈,”江氏又忍不住哭出来,“你当我察觉不到吗?相爷心里有皇上,有百姓,可是何曾有过我?有过我的孩子?!” 她打开放首饰的盒子,最上面就是当初定亲时白瑞送给她的月季花样的耳珰,她“啪”地一声关上,坐在床上回想起以前的种种。 想以前,白瑞与她定亲后便中了探花郎,她的姐妹都羡慕她好福气,也不乏有几个心窄眼酸的在背后说白瑞有出息了,指不定以后怎么瞧不上她,弄一堆小妾回来同她斗。 她当时也担惊受怕,夜夜梦到白瑞要退婚。 结果老天爷好像事事都遂她的意,白瑞不仅娶了她,婚后两人也相敬如宾,他也从未上花楼,娶小妾。 所有人都道她嫁了个好男子,可是只有她知道,她和白瑞之间有太多的隔阂,白瑞在她面前的话很少,她也有过替白瑞分忧的念头,可最终只被对方一句“你不懂”给搪塞过去。 她把自己的烦恼说给母亲听,却只得到一句“你也太不知足了”。 从此,她便收起了所有的旖旎心思,不多说,也不多问,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孩子们身上,努力在相府维持着表面的风光。 可是如今,白瑞连她最基本的念想都不留给她了。 白轩看着出神的母亲,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娘……” 江氏回过神来:“轩儿,娘要回娘家住几天,你是待在相府还是陪娘走?” 白轩知道,母亲这么一走,等回来,大概就是同父亲和离的时候了,他抓着江氏的手,像被人搅动五脏六腑:“娘,轩儿陪您。” 江氏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我的好孩子,快回去收拾东西,等回了江家,我们再去找靖王爷,问问你妹妹的情况。” 白轩用力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管家交代的都是嘴大容易漏话的人,不足半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听到消息,内心大为震惊,怪不得堂堂靖王妃,居然肯纡尊降贵地在城门口施粥,原来是做贼心虚!要不是她,他们的家乡怎么会遭受洪灾,今年的地里又怎会颗粒无收?!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涌到靖王府门口,要他们交出靖王妃,还他们一个公道。 与此同时,大家对夏国的仇视达到顶峰,尽管六皇子府已人去楼空,仍是有无数人在门口扔烂菜叶、臭鸡蛋。 “王爷,”在王府内时不时能够听见外面的吵闹,戚常安道,“属下已经查清谣言来源,是右相放出去的。” 傅文昭闭着眼睛敲了敲扶手:“他是真的狠得下心,皇兄的确好福气,得了个如此有力的助手。” 虽说心有不满,可戚常安仍是暗暗佩服,原以为右相的亲妹被皇上处决已是他的极限,没想到,远不止于此。 “据说白夫人和右相大吵一架,现已带着大公子回到了江家。” “嗯,知道了。”傅文昭望向墙外,“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那边吗?” “是,”戚常安颔首道,“谢公子和水仙姑娘亲自蹲守,只是六皇子一直和苗错国师待在一起,不轻易出来。” 傅文昭沉声道:“继续盯着。” * 夙礼闭目盘腿坐在床上,苗错在不远处的长条凳上喝茶。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住的客栈很不好,凳子桌子毛毛剌剌,茶也全都是大叶,喝起来的味道与在六皇子府相去甚远。 夙礼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等等,”苗错叫住他,“六皇子,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您还是就待在这里比较好。” 夙礼瞟了他一眼:“我就出去随便逛逛,难道他们那么快就能发现我?” 苗错还想劝:“六皇子……” “行了,”夙礼抬了下手,“我有分寸,你就不用再多言了,我去去就回来。” 木门“吱呀”一声,夙礼的脸消失在门缝里,苗错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转头吩咐道:“萨塔,你给我跟着他!” 萨塔立直道:“是。” 六皇子漫步目的地走来走去,他穿了身打了补丁的衣服,戴上了张普通长相的脸,街边有卖糖葫芦和各种小玩意儿的,他在摊子面前停住,心道自从来了京城,他整日沉浸在复兴夏国里,还没好好体验过大启的人文风光。 因为是京城,无论是汛情还是疫情皆没有受到太大影响,除了多了些灾民,其余的本土小贩,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们手脚勤快,热情地叫卖吆喝,让人在这沉闷的空气里依旧能获得一丝喘息。 忽然,夙礼猛地一回头,他四处张望了下,却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但是,以他敏锐的判断力,他清楚地明白,有人在跟踪他。 他丢下手中的老虎玩偶,由于太急躁,动作多少有些粗暴。 摊主宝贝地把玩偶摆好:“诶你这人怎么回事……” 夙礼专往人多的地方走,用力地挤开人群之间的缝隙,然后转身进了一条没人的小巷子。 小巷子拐角众多,当他走到下一个岔路口时,一个黑衣男子正等着他,他手里摇着一把山水折扇,似笑非笑道:“六皇子,恭候多时。” 夙礼眼神一凛,转身便走,谁料他的身后竟神不知鬼不觉地长了一名身着水红色衣服的女子,女子面容艳丽,信手放出一枚银针。 夙礼反应不及,被银针扎到了脖颈后面。 针上有药! 随着夙礼最后一个念头的消失,他人也晕了过去。 “站住!”萨塔好不容易穿过重重人群赶过来,他心道幸好及时,不然六皇子就要被他们抢走了! 水仙轻飘飘看了他眼,右手不着痕迹地又放出一枚银针,随着萨塔到底,她轻笑一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谢无坤把夙礼拉起来:“是你下手太阴。” 想当初他被水仙教训的时候,情况比他们还要惨烈,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他也知道,可水仙实在太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谢无坤回忆起丢脸的往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水仙踢了踢地上的萨塔:“这儿还有一个。” 谢无坤指着自己的脸:“我搬两个人?” 水仙笑得花朵一般:“难不成谢公子想让我这个弱女子抬这些臭男人。” “好好好,”谢无坤最受不了水仙的美人计,立即投降道,“我搬,我搬。” “你们想往哪里跑?”从墙上飞下来个面容不善的女子,她手拿弯刀,刀上照出水仙窈窕的身形。 水仙挑了挑眼尾:“想必是褚侧妃吧?” “废话少说,”褚侧妃瞬间把刀举在脸侧,“把人放下,我还能留你们一条贱民!” 水仙搓了搓肩膀,毫无惧意道:“哎呀,我好害怕呀。” 她转头跟谢无坤道:“谢公子,带着人走,我随后就到。” 谢无坤看了眼凶恶的褚侧妃,关心道:“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当然,”褚侧妃下招阴险,趁他们说话之际便攻了过来,水仙一边迎招一边道,“你站在这儿,反而添我的麻烦。” “行吧,”谢无坤一边背一个人,“你小心,我先回去了!” 褚侧妃动作一顿,作势要上去追,水仙不知从哪儿拿出把软剑:“褚侧妃,你的对手在这儿。” 一红一白在破旧的小巷子里交打起来,陈旧的稻草和着灰尘四起,谢无坤跑出一段距离,仍可听见里面刀剑交加的铮鸣声。 他灵活地钻出巷子,马车早已在那儿等着,谢无坤用力把他俩扔进去,一个翻身坐到上面:“我们走!” 药效渐渐过去,夙礼只觉耳边嗡嗡地响,脑袋一阵昏沉,他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后面,腿也被铁链给锁了起来。 “六皇子,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夙礼眯着眼睛看清楚老者的脸,他警惕道:“你是?” 方逸德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我是苗错的师兄,方逸德。” 夙礼心中警铃大作:“你们要干什么?拿我来威胁国师停止计划?若是如此,那你们的算盘可打错了!” 谢无坤靠在墙上嗤笑一声:“你们那狗屁国师的心性我们也知道,若不是还需要你再给他们一碗血,他会在乎你的死活?” 他的话正中红心,夙礼别过脸:“我是夏国六皇子,他们敢不在意?” “他们哪儿不敢啊!”谢无坤拿折扇敲了敲背,“你想想你身边的人,有哪个是真心待你的?苗错是为了利用里吧?褚侧妃也是为了利用你吧?对了,还有他——” 谢无坤指了指比他先醒的萨塔:“连他,也有事情瞒着你吧?” 夙礼猛地看向萨塔,萨塔连连往后缩:“六皇子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是在挑拨离间!” 方逸德的手搭上了夙礼的肩膀:“六皇子——”他拉长了声音,显得无限寂寥。 “你真的以为,你们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让夏国取缔大启的位置吗?” 夙礼梗着脖子道:“大启贪得无厌,靠压榨邻国来获取钱财,我们只不过是在反抗!” 方逸德声音拔高了些:“所以你们的反抗,就是踩着所有大启百姓的尸体,爬到你们想要的高度吗?!” 夙礼瞳孔微微放大,迟疑道:“所有……百姓?” 谢无坤冷笑道:“不然为什么说他们什么都瞒着你?你不如说说,你们那良心全塞进了狗肚子里的国师是怎么跟你说的?” 夙礼嘴唇张了张:“国师说……待瘟疫流行以后,便是大启最薄弱的时机,若此时夏国出兵,定能百战百胜,无往不利,之后便能胁迫大启皇上,签订合约。” 方逸德重重叹口气:“六皇子,你被他骗了!” “若是夏国要出兵,边关的暗探怎么可能得不到一点消息,时至今日,你们国家也根本没有整顿军队,随时出战的迹象。” “苗错他们的意图,是让大启所有百姓不治而亡,从根本上,抹杀掉一个国家的存在。” 夙礼脑里一片轰鸣。 方逸德在骗他,方逸德一定是在骗他! 明明所有人都跟他说,他们只是想让大启不战而降,用损失最少的办法换回最大的利益,他们从来没有说所有的人都会死! 方逸德的额头,深深皱出几条痕迹:“六皇子,我知道你很难相信。” 谢无坤瞥了眼一言不发的萨塔:“你不如问问他。” 夙礼猛地看向萨塔,眼里充满血丝,质问道:“你……也在骗我?” 萨塔喉结动了动:“六皇子……” 夙礼从未如此失控过,他挣扎着想要起来:“你就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萨塔断断续续道:“是国师……还有褚侧妃,他们让我不要跟您说实话,说您太容易心软,我也是为了您考虑啊六皇子!” 萨塔鼓起勇气道:“我从小就跟着您,国师说过,只要这次事成,您在夏国的威望将是其他皇子所不能比的,等陛下百年以后,必定是您继承大统……” 后面他说了什么话,夙礼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脱力地靠在墙上,双目无神。 他们都在骗他,他身边的所有人,毫无例外,全都把他当做工具,一件可以实现自己目的的工具,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暗地里,被他们打上了软弱无能、难当重任的标签。 ☆、第 59 章 白卿坐在床上,正在读傅文昭给她写得信,看样子,他已经写得越来越顺手了,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傅文昭写了整整三页纸。 也不知是实话还是为了宽慰他,傅文昭跟她说事情就快解决了,叫她不要担忧。 白卿摸了摸胸口,她现在倒不是担忧,而是害怕,她不能再见到傅文昭最后一面了。 水仙吱呀一声推开门,问道:“你看完了没有?” 白卿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点点头。 水仙坐了下来,宽慰道:“相信靖王爷,也相信我们。” 白卿勉强地笑了下:“第二天了。” 水仙抓住她的肩膀,无比认真道:“时间已经足够了,今天晚上,一切都会结束的。” 夜晚,夙礼跌跌撞撞回到客栈里,苗错赶紧把他拖到凳子上:“你怎么回来的?那些人有没有害你,萨塔呢?” 褚侧妃浑身都是伤,想说话,却只咳出来几口血。 也不知道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为什么武功会如此高强,动作又快又准,每一剑都是冲着要命的地方刺去,她苦练多年,几乎从未遇见过对手,居然在这样的人手里落了下风! 夙礼淡淡地看了眼褚侧妃:“我逃出来的,萨塔……”他闭上眼睛,“萨塔,已经被他们杀害了。” 褚侧妃登时瞪大眼睛,她向后退了一步,碰到放在桌沿的缺了口的茶碗,“哐当”一声,粗糙的茶碗落到地上,碎成了两半。 “该死的大启!”苗错用力拍了下大腿,脸上怒不可遏,心里却窃喜,“六皇子,这些人实在可恶,即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您一定不要轻易放过他们!” 夙礼冷笑道:“那是自然。” “我们死去的人,要让他们百倍、千倍来偿还!”夙礼眼神狠戾,满腔怒气道,“国师,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光是让大启割地让位,难消我心头之恨!” 褚侧妃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可她还没来得及阻止,苗错却已把所有都倒了出来:“六皇子若是早有这个觉悟,萨塔也就不会死了。” “六皇子,我们在白卿身上所下的巫蛊之术,威力远不止于此。” “它最后造成的后果,足以使大启的疆土上,一人不留。” 夙礼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此话当真?” 苗错恭敬道:“那是自然。” 随着碗盆落地的声音,夙礼把苗错惯在桌上,用力勒紧他的脖子,眼里的怒意让人胆寒:“好啊,原来你,还有你,”夙礼阴森地看褚侧妃,“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 褚侧妃嘶哑道:“六皇子!” “你给我闭嘴!” 苗错这才明白上了当,拔高声音道:“六皇子,我是陛下亲封的国师,我做的事也是皇上授意的,若是我出了事,你就不怕陛下怪罪于你?” “怪罪我?”夙礼满目冰凉,“若是父皇真的满意我,又怎么忍心送我到大启来受苦?” 他的手越来越紧,苗错渐渐喘不过气来:“咳咳……六皇子……咳咳……” “六皇子住手!”褚侧妃看见夙礼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下意识地要扑上去。 可她现在哪里是夙礼的对手,夙礼手弯轻轻往后一捅,褚侧妃便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冰凉的刀刃在苗错脸上轻轻划来划去,夙礼道:“身为儿子,不能再让父皇再这样错下去了。” “即便因此他从中得利,可又有多少人能够信服他?他得到的不会是天下人的爱戴,而是——” 夙礼眼睛猛然睁大,匕首深深刺进苗错的胸腔:“遗臭万年。” “国师!”褚侧妃呛出一口血,直奔过去,努力想捂住伤口,“国师?国师!” 她嘴畔满是鲜血,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愈发渗人:“夙礼,你去死吧!”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她拿起大刀,一招一式全部朝夙礼的命门刺去,夙礼已是身心俱惫,应付褚侧妃竟是左支右绌,他的身上逐渐出现血痕,手臂上的衣服被挑得破破烂烂。 终于,褚侧妃使了个假招,本是要砍向他肋下的大刀猛地一转,直直插.入了他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随后而来,夙礼再也支撑不住,虚弱地倒在地上。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床下的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夏国独有的娃娃。 记得在围场和白卿一起时,她说她很喜欢娃娃,言辞之间也并没有嫌弃夏国娃娃恐怖难看的意思,当时回去以后,他便让萨塔给他弄了一个来。 即便,他并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给白卿送过去。 他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血在一点一点的流失,眼前的景象逐渐发黑,曾经的回忆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结束了……他在京城冰冷孤独度过的这些年中,唯一给过他一点温暖的女子,也再也见不到了…… 四面八方的官兵很快把客栈围了起来,客栈老板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不过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并没有问罪于他的意思,而是直奔二楼,紧接着,他听到了门被踢开的声音。 “苗错国师,老师想见你。”傅文昭目光晦暗地看着屋里的一切,连他身后的官兵都微微发憷,即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他们,也不禁被傅文昭此刻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 苗错还躺在桌上,哈哈大笑道:“他见我,见我干什么?是迫不及待想想我炫耀他有多成功,即便我已经用了如此厉害的术法,却依旧赢不了他吗?” 傅文昭阴恻恻地看着他:“一个只能靠旁门左道才会有微弱胜出机会的人,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在你面前炫耀的?” 他朝后面的官兵招了下手:“注意点,别让他死了。” “是!” 官兵一左一右地过去,拉开还在他身上捂住伤口的褚侧妃,一齐把苗错给搬了出去。 “她,”傅文昭的剑锋发出森寒的光芒,“同样给我绑回去,听候皇上发落!” 褚侧妃气得全身发抖:“一个贱人而已,居然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哈哈哈,”褚侧妃忽然癫笑道,“不够也得感谢你对她情根深种,不然一被你们查出来就杀掉她,我们还真有些麻烦。” 傅文昭信步走过去,剑直接抵到了她脸侧,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你们的确赌对了,如果你们能保证六皇子一直不知道的话。” 褚侧妃已经分辨不清傅文昭在说什么了,只是看着他大笑,涎水和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她却像一点都没察觉到,已然是,已经癫疯了的表现。 * 监牢内,苗错全凭参汤吊着一口气,他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师兄,你来了,哈哈……” 方逸德蹲下来,悲戚地看着他:“师弟啊,连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走上这条路的。”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苗错断断续续喘了几口气,“你天资聪颖,受师父和其他师兄弟的喜爱,而我却只能躲在你的光芒下,我恨!我嫉妒!” 空气凝滞许久,方逸德想摸一摸他同样布上风霜的脸,苗错突然话锋一转:“师兄,你该不会以为,你已经赢了吧?” 方逸德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你说什么?” “除了最恶毒的那种,我还在白卿身上下了另一种蛊术,”苗错像个风箱似的喘气,“很快,她就要回到你送她去的那个地方,被火活活烧死了,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方逸德抓着他的肩膀,可苗错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方逸德三步并两步地跑出监牢:“靖王爷!快随我回去!” 水仙和谢无坤分为两路,她先回去给白卿带好消息,谢无坤则是跟着傅文昭一起走。 她脚步轻快地进了白卿房间:“王妃!夏国国师已经被抓住了!你身上的蛊术已经解开了!” 白卿其实也感觉出来了,就在不久之前,她仿佛骨髓都被抽出来洗过一般,连日来的沉闷感终于消失了。 她赶紧问道:“那傅文昭呢?傅文昭现在在哪儿?” 水仙取出一件披风给白卿披上:“靖王爷随师父去见师叔了,很快就回来。” 白卿点了点头,正打算问家里情况怎么样,结果刚刚踏出一步,便觉好像有一把尖利的刀扎进她的天灵盖,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仿佛要把她整个人抽吸出来似的。 眼前的景物一样都看不清,耳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水仙的惊呼,她仿佛溺进了深海,连随便伸伸手都要抵抗巨大的阻力。 过了不久,她感觉身体越来越热,就像直接从冰川飞到了烈日底下。 不对。 白卿慢慢睁开眼睛,周围的情形让她绷紧了身体。 张牙舞爪示威似的火焰,被烧得垮塌掉的木质柜台,没了支撑落到地上摔成碎片的玻璃,还有火海之外,大声呼救的人群。 她试着清了清嗓子,没发出声音。 她的心猛地跌落到谷底,这里,分明是她穿越之前所在的,因为事故而发生大火的蛋糕店。 ☆、第 60 章 “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几乎是白卿倒地的同时,傅文昭也推开门进来,满目不可置信,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晕倒……多久了?” 水仙定定地看着他:“就在刚刚。” 方逸德拈指算了算:“王爷!还来得及!快随我来。水仙,去院子里把我的工具都带上!” 谢无坤叫人牵来最快的马匹,皓月当空,即使不点灯也能看得清,四人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方逸德打在前头,最终在一个糕饼铺子前停下。 傅文昭扫视一眼,这是白卿开的铺子,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靖王妃的店,有些胸中郁气的人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口子,把店面砸得不成样子,门上满是斑驳的红痕,醒目地画了一个大叉。 水仙怔了片刻,问道:“师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方逸德翻身下马,即使他年事已高,身形依旧矫健:“回来的路上我测算过,这里能够和靖王妃生活过的世界相连接,王爷,我们动作快些,时间不多了。” 说完,方逸德便推开门进去,指挥他们清理开一片空地,便开始画一个复杂诡谲的阵法。 很快他便画好了,又就近搬了张桌子来,上面放好他的物什,然后道:“靖王爷,你站在正中央。” 傅文昭按他的话做,方逸德也盘腿坐下来,嘴里念念有词,不多时,这狭小的一番空间竟起了风,那风先只是微微吹拂着人的脸庞,到后来越来越大,店内缺胳膊少腿的椅子凳子“嗒嗒嗒”地到处移。 水仙拉了拉谢无坤的袖子:“我们先出去,不要在这里给师父他们添乱。” 谢无坤被她拉着往外走,顺便回头看了眼,他被风迷了眼睛,只能依稀看到傅文昭站在狂风之中岿然不动。 脚下的阵法渐渐发出细碎的光芒,莫名的,傅文昭觉得这些光芒让他觉得很舒服,但随着光亮逐渐增大,他的眼睛也逐渐睁不开了。 猛地,他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地面。 地上,他的身体依旧站着,方逸德闭着眼睛道:“快去吧,去把王妃带回来。” 傅文昭眼帘颤了颤,坚定地点了下头,随着一阵巨大的吸力,他去向了白卿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 白卿缩在唯一一小片空地里,身上披着用最后一点水打湿的厚桌布,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像以前一样,等着火一点一点吞噬她的身躯。 可是在这么危机的时刻,她却想起了和傅文昭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在醉明楼相遇,又在海棠花旁互表心意,还有他们成亲那一日,令人赏心悦目的、铺天盖地的红色。 他们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卿卿!” 白卿全身颤抖了下,她听到了傅文昭的声音,是她吸入了太多一氧化碳,已经开始出现错觉了吗? “卿卿!” 绝对不是错觉! 白卿心如擂鼓,从厚桌布里探出头来,四处寻找傅文昭的身影。 她正回头之时,一双手把她揽进了怀中:“卿卿,别怕,我来了。” 白卿抓着傅文昭胸前的衣服,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说不出话,只能极轻微地发出一点点呜咽。 傅文昭温柔地替她抹去泪水,用无比珍惜的语气说道:“别哭,来,我们回去了。” 他从胸前摸出两条手链,给白卿戴了一条后又给自己戴上,两条手链之间有一个小机关,傅文昭轻轻一扭,两人的手便牢牢地系在了一起。 傅文昭扣住白卿的掌心:“来,什么都不用想,闭着眼睛。” 白卿听话照做,不一会儿,她感觉有股力量自手腕冲上来,驱散掉了周围的燥热,傅文昭抓着她的手更紧了些,白卿也同样抓回去。 炽热的高温离他们越来越远,白卿抿了抿嘴唇,傅文昭的声音悠悠传进她的耳朵:“卿卿,等着我。” 白卿一个激灵,正要睁开眼睛,戴着手链的那只手一阵剧痛,她能感到傅文昭摸了摸她的脸,之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 天光大亮,窗外隐隐传来鸟鸣声,白卿把手放在额上,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卿猛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傅文昭俊美无双的脸。 只是这张脸上有太多的疲惫,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还有下巴……她之前才给他剃了的胡子,现在又长出来了。 傅文昭坐得离她近了些,一把抱住了白卿,无比珍惜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白卿靠在他的肩上,两行清泪留下来:“嗯。” 她吸了吸鼻子,侧过脸,嘴唇擦过傅文昭耳垂,轻声说:“我好想你。” “夫君。” 傅文昭双眼微微睁大,又把人抱紧了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卿往他脖子里埋了些:“夫君,夫君,夫君,听到没有?” “听到了。”傅文昭的手摸在她背后的骨头上,他不禁有些心疼,才不见这么些天,白卿居然已经瘦了那么多。 等抱够以后,傅文昭拉开了些距离:“你昏睡了两天,什么都不知道。” “京城刚刚才起了瘟疫的征兆,人人都怕自己被染上,那些被谣言带偏了头的人便迁怒于你,现在皇上已经下令惩治了那些散播谣言的人。” 白卿睫毛颤了颤:“可是谣言……不就是从我爹那里传出去的吗?” 傅文昭缓缓舒口气:“可是皇上查出来,并非如此。” “我明白了,”白卿在腰后垫了个枕头,“我娘那边呢?还有大哥和二姐姐。” “你大哥和岳母在江家住着,二姐时不时过去陪他们,”傅文昭欲言又止,“据说,她要与你爹和离。” 白卿心中居然有种果然走到这一步的感觉,她云淡风轻道:“和离……也好,对我爹,还有我娘,都好。” 傅文昭问道:“你不恨右相?” 白卿神色黯然了下,很快恢复正常:“大概是觉得意料之中,他是重臣,是皇上的得力助手,却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要恨他,我没有这个立场。” 傅文昭不由自主地在她额上轻吻了下:“你这样想,也很好。” * 京城内的事情都已经平息了,白瑞独自住在偌大的相府里,总是会感到些许寂寥。 “相爷,”管家忧愁道,“您若是真觉得对不起王妃,不如去城外的庙里,为王妃上柱香,祈祈福吧。” 白瑞望着天空道:“刘管家,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空气凝滞片刻,刘管家宽慰道:“相爷,您也是为了大启,为了皇上啊。” 虽说他也觉得相爷狠心,但他知道,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考虑问题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的。 白瑞扬起脸,斑驳的树影撒在他的身上:“那走吧,我们去上香,为靖王爷和靖王妃祈福。” “是,我这就去叫人准备。” 寺庙在城外很远的地方,一来一回地大半天,但人人都说灵验,刘管家在白瑞的影响下不信这些,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京中最近出的事多,一会儿是靖王妃妖异,皇上下令捉拿靖王妃,一会儿又是所有事情都是夏国一手策划,与靖王妃无关,还要处罚那些散播谣言的人。 到处都是新消息,热闹非凡,许多人都留在城里看热闹。 刘管家高兴道:“相爷,今儿人真少,等会儿上去的时候可少费些力气呢。” 白瑞闭目养神,只“嗯”了声。 突然,路边的树林里惊起一大片鸟,振翅声和鸟鸣声在他们头顶盘旋,刘管家伸手接住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他自言自语道:“嘿,这鸟怎么回事……” “刘管家!”白瑞突然道,“掉头!快回去!” 树林里霎时出现了帮黑衣人,他们个个蒙着脸,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眼神不善,不像求财,反而像来索命。 刘管家僵了一下,“救命”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抹了脖子。 此时白瑞刚刚掀开帘子,便被喷了一脸的鲜血,为首的黑衣人把他拎下了马车,丝毫不顾及他的年纪,直接把人扔到地上。 白瑞听到骨头响了几声,但他并未在意,而是环视了一眼,道:“左相,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站在最后面的张左相一把扯掉了蒙面的面纱:“瑞兄啊瑞兄,你果然认出我来了。” 白瑞擦了擦被血覆盖的双眼:“你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原来是为了给夏国人当走狗!” 张左相哈哈大笑:“瑞兄,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你不也是皇上的走狗吗?” “你也有难得糊涂的时候,既然昨日张家没捉道我和允瑕,你就应该好好龟缩在家里才是,怎么连人都没带几个就往外跑呢?” 白瑞磨了磨牙:“我是没想到你如此嚣张,人都在通缉令上了,居然还能带人来杀我。” “不不不,”张左相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听我想听的话的。” “只要你说一句,‘皇上有眼无珠,放着好好的状元不用,反而去用略逊一筹的探花’,我就放了你,如何?” 白瑞啐了一口:“你做梦!” 张左相仿佛被戳到了最痛处,目眦欲裂,抓起白瑞的头发逼着他跟自己对视:“我做梦?你才能不如我,为人处世也不如我,却总能压我一头,到后来,你更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而我!还是只能当略次一等的左相!” 他诉说着一辈子的心疾,唾沫到处乱飞:“你说,明明我才是状元,凭什么?凭什么?!” 白瑞目光阴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就知道为什么!” 张左相面目狰狞:“我不知道!你说不说?你说不说?”他夺下旁边一人的刀,架在白瑞的脖子上,“不说我就马上杀了你!” 白瑞扬声道:“亏你还是先帝钦点的状元,你觉得你对得起先帝的恩情吗?!” “说到底还是他亏待了我!”张左相眼球都快凸出来了,“如果不是他一直不肯重用我,那如今这天下,就应该有我的一半了!” “我呸!”白瑞凛然道,“这天下不是皇上的,更不是你的,而是大启所有百姓的!” 张左相咆哮道:“不过是连句话都没人听的蝼蚁罢了,你简直同那夏国六皇子一般妇人之仁!” 白瑞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张左相的刀那近了些,在白瑞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不说!”白瑞斩钉截铁道,“宵小之徒,若是我今日如你所愿,那就是对不起先帝,对不起皇上!” “啊——” 张左相彻底被激怒,他双手举起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大刀,用力砍下去,鲜血喷薄了他半张脸,一颗张口怒目的头颅滚落倒地。 “哈哈哈……哈哈……”张左相跌坐在地,发出痴笑,“赢了,我终于赢了……哈哈哈……” ☆、第 61 章 “夫人,大事不好了夫人!”相府的家丁脚绊脚地跑到江府,好不容易见到江氏,哭丧着脸道,“相爷……相爷他出事了!” 江氏冷脸道:“别叫我夫人,很快我就不是你们的夫人了。” 江母叹口气:“你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 白念劝道:“外祖母,娘已经很难过了,您就不要再伤她的心了。” “夫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相爷他,相爷他……”家丁直直跪下,重重磕了个头,“相爷他,薨逝了!” 江母趄趔了下,险些跌倒:“你说什么?” 家丁重复道:“回江夫人,相爷,薨逝了!” 白念的脸霎时变得苍白,眼睛直勾勾的,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爹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就……” 江氏怔愣片刻,一瞬间忘记了呼吸,等回过神来后她道:“你说的是真的?” 家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小人不敢撒谎!” 江氏身形一歪,全靠扶住桌子才稳住了,她顿觉全身冰凉,两行泪不知不觉地流到嘴畔,她张了张口,泪水顺着流了进去,满满都是苦涩。 白念此刻已成了个泪人,江氏留恋地朝相府的方向望了眼,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刚搬回靖王府的白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当即打翻了手边的杯子,耳边一片嗡鸣,傅文昭一把抱住她:“卿卿!” 白卿深深吸了口气,两眼充血,她用力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让泪水流出来。 来报信的家丁瑟瑟发抖地往后退了退,白卿挥挥手,让他下去。 等只剩他们两人时,傅文昭把白卿抱在自己腿上,一刻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帮她理顺呼吸。 白卿捂住口鼻,酸涩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我没事,我没事……” 傅文昭亲了亲她的脸侧,安抚道:“哭出来吧,没关系,多艰难我都一直陪着你。” 白卿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先是小声地抽噎,随后声音慢慢变大,直至演变为令人心碎的嚎啕。 * 相府再一次恢复了热闹,摩肩擦踵,人来人往,不论多远的关系,人们都仿佛与他们沾亲带故。 白家四人身着孝衣,跪在灵堂前一言不发。 张左相与其子张允瑕已于昨日被斩首,其妻女流放边关,贬为奴籍,同样的,天文院的吴仪也是如此。 江氏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原本以为她与白瑞之间已恩断义绝,可听到白瑞走了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突然空出一大块,原来,想要不在乎的人,并不是真正可以做到不在乎的。 夜晚,凉风来袭,江氏无力地靠在白卿肩头:“卿儿,陪我说说话吧。” 白卿抓紧江氏的手,点了下头。 她俩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江氏从她与白瑞定亲开始,一直讲到了白卿出生,连其中很微小的地方都没有遗漏。 “京中所有夫人都羡慕我,丈夫身居高位,也不是那等贪色之人,府内上下一片和睦,可我也有苦衷,但是我母亲常跟我说,我太不知足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白卿也不能评判他们之间的相处究竟是对还是错,只能拥抱着江氏,安抚地叫道:“娘……” 江氏咳嗽几声:“娘是这样,所以当时就希望你和念儿的夫君能够多体贴你们、照顾你们一些,幸好。” 她的眼在灯下闪着微光:“你和念儿都过得很幸福。” 按道理晚上应该各自回府的,但傅文昭和陈敬南都不想要自己夫人过于操劳,便就在相府住下了。 夜间是白卿自己一人回的院子,她低头走了一段距离,倏地一抬头,整个人定住了。 在她的院子门口,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人,他倚靠在墙边,正信手翻弄垂落的枝条叶子,晚风拂过,万物静谧,头顶是漫天星河,地上是心中所想。 天地间,仿佛在这一瞬只余他们二人。 傅文昭朝她这边看了眼,动作一顿,丢掉手中的物什,慢步朝她走来:“你回来了?” 白卿抚上他的脸,应道:“嗯,回来了。” 傅文昭顺便从他脸上抓下白卿的手,温柔地牵着,一起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灯火通明,丫鬟们都还等着他们,蜻蜓几乎快要扑过去,哽咽道:“王妃……” 白卿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柳儿迟疑道:“可是,我们还要服侍您和王妃休息呢。” “你们回去吧,”傅文昭揽着白卿的手更紧了些,“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就好。” 半月后,白卿随傅文昭再次入宫。 两人一同坐在皇后宫中,皇上笑呵呵地问道:“王妃,之前的事,你不会怪朕吧?” 白卿眨了眨眼,装傻道:“什么事?” 皇上捋了把胡子,眯着眼笑道:“记不起来,那就算了。” 傅文昭靠在椅背上:“皇兄,虽然王妃记不起来,但身体还是有记忆的,这些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过得很不安稳。” 皇后喝了口热茶,点点头道:“不错,是比以前瘦了些。” “既然如此,”皇上动了动身子,深吸一口气道,“那朕就赏赐些东西,让靖王妃回府好好养养身子吧。” 白卿站起身来,行礼道:“谢皇上。” “对了皇后,”皇上话题一转,“说到赏赐,安阳说了她想要什么没有?” 皇后扶了下步摇,神色有些为难:“安阳说,皇上不必给她过于丰厚的嫁妆,也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皇上将孙嫔放出冷宫。” 殿内一时静默,傅文昭和白卿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话。 皇上咂了咂嘴,抬头望天道:“她和亲有功,帮了朕的大忙,既然她如此要求,便允了吧。” 皇后面容舒展了些:“那臣妾就在此替安阳和孙嫔,谢过皇上了。” “文昭啊,”皇上盖上茶盏的盖子,“虽然瘟疫刚刚冒头便被止住,但是南方水患已造成的灾害却不能自行修复,朝廷将派人治理,你可愿领命前去?” 傅文昭看向白卿,询问她的意见,白卿缓慢眨了下眼,示意他答应。 “臣弟愿意。” 两人的互动都落在皇上眼里,他很是欣慰,原还担心白卿依旧小孩子脾气,为着以前的事要闹别扭,没想到人变聪明了,学会装傻了不说,竟然还识大体了许多。 看来啊,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 皇上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道:“那好,你们回府好好准备,七日后便启程吧。” “皇上也真是,之前错怪了你,让你生了场大病不说,闲杂又让你跟着靖王爷去治理水患,人哪儿禁得起这种折腾。” 白念边帮白卿打包东西,便碎碎念道。 和所有人一样,白念也以为皇上是听信了谗言,才让白卿遭此磨难,当然,那些知道内幕的人,自然是守口如瓶,连半个字都不肯泄露出来。 白卿笑笑,说到底,不是她陪傅文昭去治理水患,反而是傅文昭陪她,毕竟,是她存了心思,想要将功补过,赎一些被牵连的罪。 柳儿端进来一盘精致的点心:“王妃,酸奶酥做好了,你们先放着,趁热吃了再收拾吧。” 白念揉了揉肚子,摸着僵硬的脖颈坐下:“正好我有些饿了,这是新出来?怎么闻起来有些油腻?” 柳儿把香味儿往自己那边扇,怪道:“没有呀,就是这个味道,大家都喜欢呢!” “是吗……”白念拿起一块,刚刚咬了一口咽下去,便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柳儿睁大眼睛,连忙捧起痰盂递给白念。 白卿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给她拍背道:“怎么回事?柳儿快去请大夫。” “是。” 不一会儿,离王府最近的大夫便背着药箱,上气不接下气地被柳儿拉进来。 “哎哟!”大夫累得直接坐到地上,闭眼喘气道,“哪位……哪位夫人病了……快让我,把把脉……” 柳儿给他倒了杯茶,喝完以后把他领到白念身边:“是这位,今儿才吃一口点心就直犯恶心。” 大夫顺手捞了一块儿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挺好吃的啊。” 柳儿无语了,早知道她就跑远点儿请的,这个大夫看起来真不靠谱! 那大夫起先还跟她们说笑,可是越到后面面色越凝重,白念不禁心跳加速,咽了咽口水问道:“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眉毛一扬,眼带喜色,拱手恭喜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这是有身孕了!” 白念欣喜道:“什么?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夫朗声道,“若是夫人不相信,还可以请京中其他大夫来看看,在下不会介意。”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白卿便道:“柳儿,再去请一个大夫来。” 柳儿这次请的是京中明仁堂里的大夫,那大夫一看便是个经验老道的,银发鹤髯,看上去沉稳多了。 “不错,是喜脉。”老大夫肯定道。 白卿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白念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摸着肚子道:“我居然有孩子了?!” “这位夫人,”老大夫打开药箱,取出纸笔来,“既是有了身孕,我便要提醒夫人一些,虽然都说孕妇需饮食清淡,却也要荤素合理,不可因厌食油腻而分毫不沾。” 白念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老大夫顺了把胡子:“待我写好药房后,你们派个人随我会明仁堂抓药,一日服用一次便可。” 晚饭是大家一起在靖王府吃的,傅文昭给陈敬南倒上酒:“敬南兄,恭喜。” 陈敬南推辞道:“不不不,夫人现在有了身孕,喝酒对她,还有孩子不好。”说着,他脸红地看了白念一眼。 傅文昭见状,叫人把酒杯收下去:“是我考虑不周,既然如此,今晚的酒就撤了吧。” 陈敬南道:“多谢靖王爷。” 白念面前放了一碗鸡肉粥,还有一盘野菜炒鸡蛋,凉拌鸭丝,都是一些不油腻、好下咽的菜。 “你们俩马上就要走了,等你们回来,说不定你都已经当姨母了呢。”白念往白卿那边凑了下,朝她做了个鬼脸。 “姨母就姨母,”白卿伸手感受了下里面的小生命,“小宝贝,等姨母回来,给你打个好看的长命锁好不好?” 傅文昭见到此景,眼神暗了暗,不知想到了什么。 等送走陈敬南夫妇,傅文昭幽灵似的跟在白卿身后,白卿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傅文昭一把抱起白卿,亲昵道,“只是比起做姨夫,我还是更想做父亲一些。” “流氓!”白卿拼命挣扎,可傅文昭却不为所动,稳稳地把她抱到了房内,又轻柔地把她放到床上。 白卿反抗得正起劲,傅文昭却幽幽地叹口气,什么都没做,翻身躺在了白卿身边。 “怎么了?” 傅文昭搭上她的肚子,上下摸了摸:“我们即将南下,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白卿指尖轻触了下傅文昭的脖子:“原来如此。” 很快,她把被子拉到两人身上:“那就来做些其他有意思的事吧。” 做工优良的木床摇了大半夜,良久以后,纱帐上不断晃出的波纹才渐渐平息了。 白卿已经是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能感受到傅文昭在她汗湿的唇上深深吻了吻,然后模模糊糊听见他道:“卿卿,我爱你……” ☆、第 62 章 刚来这边时,白卿日日不展笑颜,每天跟着劳作的妇女一起出去,她们吃什么,她也跟着一起往嘴里塞,原本就明显的下颌骨越发突出,人也晒黑了些。 一开始被人还以为她是哪家官眷,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靖王妃! 那些人顿时吓坏了,她们见到靖王妃没行礼不说,还天天带着人家做这做那,这要是日后他们回了京城,在皇上面前告御状可怎么办啊! 白卿察觉到他们的意思,敞开心扉跟她们谈了谈,说她只是跟着王爷一起来治理水患,看着大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于心不忍,便也想出一份力,替大家分担一些。 那些妇人听到之后感动得无以复加,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了靖王妃的美名,连对傅文昭持怀疑态度的官员都赞叹道“靖王爷可真是娶了个好王妃”。 一般在听到这种赞誉后,大家都会表示谦虚,而傅文昭却只是微笑一下:“确实如此。” “能有王妃,实在是我的福气。” 傅文昭说的是实话,而对于白卿来说,同样是如此。 每晚回去,当他们洗完澡后,傅文昭都会备好药酒,为白卿揉搓身上又莫名其妙出现的淤青,还顺便帮她按酸痛的肩膀小腿。 只是傅文昭年轻,尚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每次握住白卿纤细的脚腕、按住她单薄的肩膀时,难免会心猿意马。 但也不知白卿感官为何如此敏锐,次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把衣服往傅文昭怀里一扔:“别乱想!” 然后,刚刚被挑逗起来的人,顿觉兴致全无。 数月以后,水患终于治理完毕,被冲毁的河道堤坝统统被修整了一道,薄弱的地方则被加固了一层,朝廷最后一批救济粮也下来了,虽说大家依旧要勒紧腰带过日子,但日子好歹有了盼头。 他们来的时候是盛夏,走的时候却已是深秋,单薄的衣物已经不能承受起秋风的侵袭。 傅文昭把自己的披风盖到白卿身上,连续几个月的舟车劳顿,她现在已经累极了。 白卿被他的动作弄醒,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我们能在一月内赶会京城吗?” “可以的,”傅文昭把她露出来的手又塞了进去,触了触她眼尾,“陈敬南来信说二姐和岳母知道我们这么快就回去,已经在给我们准备接风宴了。” 白卿把身子都缩在披风里,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眼睛骨碌碌盯着傅文昭:“我也没想到,还以为得在外面过完年才能回去。” 她泄气地耸了耸肩膀:“还以为一会去就能见到小侄女的。” 傅文昭挑了挑眉毛:“你如何得知是小侄女而不是小侄儿?” 白卿扬起下颌,眼眸闪着亮光:“那必须是小侄女,侄女儿多可爱,侄儿就只会讨厌!” 傅文昭欺身压近,白卿本能地感到危机,但是在马车上,她避无可避,只能被傅文昭挤到角落:“既然卿卿喜欢侄女,那我们就要一个女儿可好?” 白卿瞪大眼睛,她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现在是白天!而且我们还在马车上!” 傅文昭轻笑出声:“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回去以后。” 白卿松了口气,斜睨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流氓了?” 她默默地回想了下,好像出来这几个月,他们天天忙,甚至有时晚上都会被叫起来,而且因为她太累,傅文昭都没舍得折腾她,每次都是点到即止。 这么说来,确实是……憋得够久了。 白卿的脸红了红,嘟嘟囔囔道:“等会儿到了驿站,我们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一抹诧异从傅文昭眼里闪过:“你说什么?” 白卿忍着不好意思,又在傅文昭耳边小声说了一遍。 傅文昭低低地笑出声:“既然王妃有此要求,那么我也只好从命了。” 白卿额前的青筋一条一条的,怒道:“闭嘴!” 一月以后,傅文昭和白卿准时到达了京城,皇上皇后,还有白卿的家人们一早就在城外等候,见到朝这边行进的车队以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欢呼。 傅文昭先下了马车,然后才牵着白卿下来。 皇上看了眼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笑着道:“文昭,回来了。” “皇兄,”傅文昭道,“臣弟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江氏见到两人,暗自抹了下眼泪,白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娘。” “诶,”江氏强撑起笑容,在她手臂上按了按,“怎么瘦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得多补补。” 傅文昭嘴角噙着笑:“岳母放心,回去以后,我会把王妃养得好好的。” 白念也打趣道:“娘你不用多操心,有王爷在,怎么会让三妹妹受委屈?”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白卿摸上白念的圆滚滚的肚子,轻声道:“小宝贝,有没有想姨母呀。” 白念笨拙地闪到一边:“姨母还没给长命锁,不想!”她挤眉弄眼道,“不过,我倒是已经给未来的侄儿准备好了,你还不赶快点儿,不然,我可就留给我孩子了!”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白卿的脸染上一抹红晕:“哪有那么快!” 结果,还真有那么快。 冬至那天,皇上又在宫中举办宫宴,不仅所有官员及其夫人子女都要去,连一些在京城长住的别国使节都要参加。 本来白卿已经把他们的脸认得差不多了,结果又看到一个陌生的人。 “那是夏国最受宠的三皇子,”傅文昭望过去,“他才来不久,你还没见过。” 白卿了然,上半年的事告一段落后,皇上便下令出兵夏国,连夺三座城池,夏国终于抵不住,派人来请降,换上趁此机会签订条约,不仅让他们割地赔款,还让他们把三皇子送来做质子。 同样是质子,三皇子的待遇显然不如以前的六皇子,不仅身边的仆从都换成了大启人,连住的府邸都比六皇子府小了一半,且日夜都有侍卫看守,在这种情况下还想造反,简直难于登天。 白卿揉了揉腰,打了个哈切道:“我们走吧。” 不知怎的,她最近总觉得瞌睡特别多,还很容易累。 傅文昭体贴道:“等会儿宫宴结束我们早点走,我叫人准备了药浴,回去你好好泡一泡。” “嗯。” 宫宴上,白卿看着眼前精致的菜品,却提不起半点胃口,她百无聊赖地挑了几筷子,便不吃了。 傅文昭见状,吩咐人送了碗燕窝过来:“回王府还有一会儿,先吃点垫肚子。” 白卿百般不愿意,耍赖道:“我出去走走。” “等等我陪你。”傅文昭抓过斗篷,便要跟出去,谁料刚刚赶上白卿,人却毫无征兆地向后晕倒在他怀里。 他们这边的动静皇上一直注意着,他还以为谁在白卿的饭菜里下了毒,立刻站起来拍桌道:“快去请孙太医!” 一大堆人乌泱泱围在白卿床边,见孙太医一言不发,满脸严肃,皆都揪紧了心。 皇后紧张道:“孙太医,靖王妃这是怎么了?” 孙太医扫了眼众人,在他们满是担忧的目光中拱手道:“恭喜靖王爷,靖王妃这是有喜啦!” 皇后立马狠厉道:“有喜!居然是有喜!来人哪,快给我查出来是谁下的……有喜?” 孙太医一脸懵地看着皇后:“对呀皇后娘娘,靖王妃是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傅文昭先是呆愣了一刻,随后惊喜道:“这么说,我要当父亲了?” 孙太医从来没在傅文昭的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变化,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靖王爷,这可是大好的消息啊。” 等白卿醒来已经回到了靖王府,她掀开被子,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喝,傅文昭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抢在她面前倒了杯茶。 “你躺着!好好休息!” 白卿满头问号地坐回床上:“我这是……怎么了?” 傅文昭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把:“原本以为是这段时间王府把你养好了,谁知竟然是这样。” 白卿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别说废话,这样是哪样?” “这里,”傅文昭摸了下她的肚子,“有女儿了。” 白卿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我就说我月信怎么三个月都没来,原来是多了个小家伙!” 傅文昭听后皱了皱眉头:“你也太不看重身体了,第一次没来的时候就该找个大夫看看,开几副药调养调养,怎么拖这么久?” 头一次见看傅文昭老妈子似的说话,白卿难得感到心虚:“我一向不准嘛……” 她马上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傅文昭看她一眼:“你不是喜欢女儿?那我们第一个,就是女儿。” 六个多月后,在靖王府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下,终于爆发出了第一声啼哭,皇后特意在宫中挑的嬷嬷们进进出出,端盆倒水。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靖王妃生了个小郡主,模样长得乖巧可爱极了!” 傅文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我进去看看!” 屋内,白卿满头大汗,有气无力地呻.吟几声,傅文昭进来后直奔床边,抓着她的手道:“卿卿辛苦了。” 白卿抬了抬眼皮:“孩子呢?” 嬷嬷抱着孩子凑过来:“王爷,王妃,这是小郡主。” 两人异口同声道:“好丑!” 嬷嬷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苍白地解释道:“刚生下来的孩子是这样,等再过几个月就好了。” 白卿无力地闭上眼睛:“算了算了,自己生的,不嫌弃了。” 傅文昭也不顾她头上全都是汗,俯身吻了吻:“既然卿卿不嫌弃,那我也不嫌弃了。” 嬷嬷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爹娘,撇了撇嘴,站到一边不说话。 然而在嬷嬷听不见的地方,两人低声交谈道:“卿卿,虽然她不好看,但我还是觉得,我会很爱她。” 白卿略微点了下头:“我也是。” 被嬷嬷抱着的小郡主不知怎的,忽然又啼哭了起来,嬷嬷抱着她边唱歌边哄,两人看向那边,共同发出了会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