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被迫渣了大佬以后 作者:羽小晨 文案1: 谢翎是天界上神,来历劫。 黎青是刚飞升的小仙,来布劫。 上司和她说,谢翎元神归位后,不会认得她,让她放手去做。 忠于职守的她就真的做了,特别兢兢业业,可劲作天作地作死。 真的把谢翎折腾的死去活来,回归天界后,第一个撞上的人就是谢翎。 面对神君大佬,黎青颤抖着,假装不认识,企图蒙混过关。 谁知一把被大佬提起来,问:你哆嗦啥? 黎青欲哭无泪,对天发问: 他为什么会认得我? 我该怎么做,比心心还来得及吗? 仙界有没有卖后悔药? 追悔莫及的黎青忽然发现,时光倒流,她又回去了。 文案2: 回到过去的黎青发现,二人的处境再次调换。 这回黎青传说中的宗派老祖,神秘莫测; 谢翎是她徒弟的小弟子,鲜嫩可口; 黎青带走谢翎后,宗内慢慢有传言:老祖大限将至,养了个以备夺舍的小肉身。 小肉身眼泪汪汪问黎青:有这么回事吗? 眼瞅着最佳夺舍期已过,谢翎修为越来越高,又有了新传言:老祖百年修行太闷了,养了个貌美小情人。 传闻中“老祖的小情人”红着一张俊脸,很想把绯闻坐实了…… 无辜的黎青一脸郁闷:这些孩子们整天不好好修炼,瞎捉摸什么呢 食用指南:第一世很短,这主要是一个女王养成她的病娇小忠犬的故事,1V1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仙侠修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青,谢翎(景珩)┃配角:贺长卿┃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想引你升仙界,你却只想谈恋爱 立意:专心搞事业,依靠自身实力取得成功 第1章 “快,服下它,你就不用再受那撕心之痛了。” 谢翎满手血污,伤可见骨,拿着药瓶的手却是稳的,不带一丝犹豫,直径喂到黎青嘴边,要看她服下。 黎青见他往日梳得整齐的头发,早就蓬乱成一团,这么爱干净的人却肯穿着满身泥污的衣服,也来不及用个清洁诀打理一番。 转念一想,或许,他已没有多余的灵力了。黎青暗哂,连伤口都顾不及处理,还收拾衣服头发呢。 从玄天宗逃出后,谢翎为了解她身中的痴心散剧毒,带她一闯魔教,好不容易混的魔尊的信任,他毫不犹豫,摘了魔教圣物炽焰莲就跑。 曾经的正道之光,如今已沦落到正邪两道接连追杀的境地。 瞧他狼狈的模样,黎青思量着,这劫布到今天,也算差不多了吧。 没错,她本是刚飞升入天界的小仙。 再入人间,就是为了给谢翎布劫。 而谢翎,则是来历劫的上神。 来此之前,引她下界的仙君贺长卿,还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千万不要真的动情,还说谢翎一旦回归仙界,在人间一切经历都会淡忘,上神是没有感情的。 “我为你另寻了个肉|身,容貌声音都与你有异,你只管放手去做,等他元神归位后,不会记得你是谁……你且记,莫要把自己折进去,上神是没有心的。” 贺长卿说这句话时,面上头一次露出与他温文尔雅相斥的讥讽,黎青不欲深究,她欠了贺长卿的债,还他便是。贺长卿与别人有什么过节,则不在她考虑之内。 至于动情,黎青失笑,他真是想太多……活了五百年,黎青还从不知道,“情”是个什么东西。 想她在飞升仙界前,也曾叱咤风云、开宗立派,和同伴整合大战后修真界的乱象,硬是从遍地开花的修真世家之上,建立起一个不问出身、只看资质的修真大派,玄天宗。 即便在她隐世之后,玄天宗几百年来,依然稳居云泽大陆修真势力之首,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派。 而曾经的玄天老祖黎青,除了情爱,什么没经历过? 可即便已站在了修真界的巅峰,黎青在渡劫之时,依然差点被天雷劈得焦糊。也正如此,她才不得不来还贺长卿的相助之情。 渡劫当日,九重劫雷从天而降。 她才应了第三道,就感觉体内灵力即将耗尽,用尽周身法宝,勉强又撑过三道,那时她已绝望,下一道雷,必会把她劈的渣都不剩,连带修个散仙的机会都没了。 她不甘,数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却又无可奈何。 修仙之路,难于上青天。自五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之战以后,天地间灵力凋敝,渡劫更是越来越难了,云泽大陆已经五百年无人突破这道坎。 正在绝望之时,她看到了贺长卿,那身白袍和满地焦糊如此不衬,又这般真实的挡在她身前,用了自身一半修为替她挡下了剩下的天雷。 劫云散去,霞光万道。 黎青就这么飞升了,作为这五百年来,第一位踏足仙界的修士。 修行之人,应当有恩必报,无愧于心。 可她看着谢翎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 随后,一把握住谢翎的手,将乘着炽焰莲精粹的药瓶,推向他嘴边。随着动作,原先只被谢翎手臂撑着的身子,在推让间,贴上了谢翎胸膛。 肢体触碰大幅增加,谢翎疼的浑身一抖,冷汗瞬间从额角流下。 剧痛之下,他身型一晃,被抱着的黎青便险些摔在地上。谢翎猛得伸手捞住她,动作过大,扯得胸膛后背上的伤口裂开,又渗出血来。 啧,真惨,黎青心道。 情情爱爱果真害人不浅。她不懂为何有人沉迷这些,只知道,以谢翎资质,倘若他专注于修行,不曾对她这皮囊动心,修为成就绝不会输于曾经的她。 可惜了。 黎青是惜才的,不然怎得解释她现在心中的不忍,继而劝道: “炽焰莲得之不易,下一朵还不知什么时候再次盛开,这药量不够我们两人用,还是你喝吧。” 他们同中痴心散情毒,相传是妖魔求爱不得,心生怨恨所创。中毒之人不心动,则无事,一旦动情,毒便会破坏心脉,特别是触碰自己所爱之人,更是如万箭穿心。 情愈深,毒愈烈。 而黎青此时却是不痛的。 “你筋脉受损,下次毒发……不一定能撑得住。”谢翎眼神暗下,不忍说出实情,实际上在他看来她哪只是受损,简直经脉尽断,修为全失。 没了灵力护体,肉|体强度甚至不如寻常凡人,哪儿能再抗住霸道的情毒。此时,见她不肯喝,谢翎心痛欲裂,怕她已不存生念了,强行稳住自己声音,劝慰: “你放心,解了这毒,我定想法了为你续上经脉。” 黎青摇头,再次避开他推过来的药瓶,拒不服用。 这躯壳破损至此,已无救的必要。况且,本就不是受情毒腐蚀才这样的,她以仙界气息强入凡间躯壳,一旦使用仙术,肉|身必遭反噬。 反倒是谢翎的内伤,的确主要是情毒所致。相传,痴心散可以让修士心脉受损,修为大减,沦为一介凡人,或是走火入魔,直至丧命。 她,实在是可惜了这资质。 黎青垂眸,收起眼中的惋惜,调整面上表情,换成一幅苦涩神色,道:“我修行已毁,没几日可活,即便续上经脉也同废人无异,你又何必为我费这心血……” 心里想着,不如早点完成这任务,回她原身里去,好生修行才是正途。 谢翎却不是这么想,咽下痛楚,柔声劝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又不顾痴心散剧毒,拼着毒发,抱紧黎青,安慰着: “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什么化神合体,渡劫飞升都不重要。” “什么?!”听到前一句时,黎青还勉强可以配合,做出感动状,可等到后面那句入耳后,不由原地爆炸: “那怎么成!渡劫飞升都不重要了,这天下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直到看见谢翎古怪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似乎有些绷人设,赶紧找补:“呃……我的意思是,你资质这么好,若不追寻大道,实在可惜。” 配上她发自内心的惋惜眼神,万分真诚,毫不做作。 谢翎按下心中怪异,撇开视线,轻声:“有时候,你对我修行的关注,都超过了我师尊。”他甚至有种奇怪的念头,即怀中人喜欢他的资质,超过了喜欢他本人。 又或是,因为他天资才喜欢他? 黎青不欲与他多提师门之事,毕竟叛离玄天,始终是他心中的一道疤痕,她再次拿起药瓶,喂给谢翎。 还未碰到唇边,一道蓝光带着凌厉的杀气,袭向她背心。 黎青六识仍然敏锐,只是并不着急躲闪,抓住最后一刻,猛地将解药朝着谢翎嘴中推去。 双目微闭,罢了,这场荒诞之行早就该结束了。 一阵天旋地转,疼痛并未袭来。 * 谢翎紧抱她闪开,袭来的弩|箭射在了两人背靠的大树上,眨眼间,周边树皮便泛起冰渣,随之,那棵百年老树便从中间折断,歪倒。 正巧砸在掉落在地的玉瓶上,解药流出,渗入树干下的土壤。 不等黎青挣扎着要去捡那药瓶,蓝色刀光闪过,下一波攻击已袭来。 谢翎赶忙掷出飞剑,为她挡掉这一击,顾不得渗入土中的解药,挥出一阵迷雾,拉起她迅速消失。 谢翎还未真正到化神期,要靠瞬移灵符才能破空而行。而此时他重伤之下灵力不稳,更是难以控制瞬移的方向。黎青被他护在怀中,感受着空间压缩的拉力,心中暗道可惜,以她二人目前的状况,几乎不可能再去夺一次炽焰莲。 没了那瓶解药,谢翎身上这毒,怕是难解了。 不由心中纳闷,以她对穆青霜的了解,应当不会这么快就能追来,不然她就等谢翎服下解药后,再给他传讯。 穆青霜正是射出冰寒□□之人,也是玄天宗的长老、谢翎的师伯,如今他们被正邪两路追杀,黎青更倾向让谢翎重回玄天宗。 总好过,落入魔道之手。 也正是因此,这一路她才多次取谢翎气息,暗中传给穆青霜,以他合体期修为,带走谢翎,应当不难。 方才,与他同时追来的另一位合体期修士是谁呢?玄天宗的高阶修士黎青大都认得,可翻遍几百年的记忆,愣是没找出那人的脸,气息倒是莫名熟悉。 难道,他就是方才的变数? * 一口鲜血喷在黎青衣襟上,隔着衣物,黎青恍然感到灼痛。 谢翎将佩剑插入地中,手扶剑柄才勉强站立,狼狈至此,仍不肯放下她,又是一口血喷出,那股灼热至烫黎青心底。 黎青缓缓抬手,为他擦净,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反倒是谢翎托着她后背的手,传来沉稳的力道,安慰她,“别灰心,我再想办法,你会好起来的。” 黎青还挺欣赏他这心性的,这一路上,纵使看似要到绝境,只要给他一丝喘息,他总能找到出路。 欣赏之外,她也只能感叹,碰上这样的主儿,布劫可真费劲,比修行费劲多了! 交差以后,无论欠下天大的情,她也绝不会再接这样的差事了。 谢翎解下披风,几下叠厚,垫在她依靠的石壁上。 安顿好她,忙不迭席地而坐,运功调息。 黎青放出一丝神识试探,见他伤势愈合极快。意外的是,谢翎只粗略的修复一下经脉伤势,并不打算重新理顺内息。 此刻他体内灵力狂暴,正处于突破的关键期。只需找个僻静地方,闭关数月,定有望突破此阶,让修为再上一个境界。 这一关,是为化神。 也只有过了此关,才能无拘束于形体、山水、天地,方能算真正的问鼎大道。 这是所有修士的梦想啊,不可能有人不动心的。 黎青实在不懂。 她当年百般历练,在漠北极寒之地苦修了十多年,才摸着了这一境界的门槛儿,又闭关数年才得突破。 而这人,明明已走到化神门槛的边缘,却自顾止步不前。作为“修炼狂”的黎青,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行经,甚是为他蹉跎天赋而气愤。 调息中的谢翎敏感地察觉到她在生气,虽不知她心中所想,便猜测着哄劝:“我这就带你去药王谷试试,说不定你的毒还有其他法子解,不要生气了……” 听了这话,黎青更气了。 解什么解! 这幅躯壳破损至此,还有什么可解的,倒是他,再不好生修炼,任体内狂暴的灵力肆虐,迟早得走火入魔! 黎青压下心中烦躁,随意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不好再说修行一事,谢翎方才就起了疑心,她只想迅速完成任务,不愿掉马。 布劫到今日,也该结束了。自从逃亡后,贺长卿都没再传讯给她,任务应该完成了罢。 黎青忽而生出了些许倦意。 她运转仙力,将躯壳一分为二,留下的人安静地靠在石壁上,仿若熟睡。而另一半,悄然隐身离去,瞬息移出几十里,思量着这么远的距离,谢翎定是察觉不到了。 从怀中拿出几片沾了二人气息的树叶,她放出神识,寻觅玄天宗追兵的足迹。几百里开外,穆青霜和那个合体期修士正带着一众弟子搜寻他们。 定住他们位置,黎青扔出树叶,几片带着二人气息的叶子朝着追兵方向飞去。 还不及收手,忽觉背后一冷。 她转过身,果真,方才还在数十里外闭目调息的谢翎正站在她背后。 神色不明。 ……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点进来的小可爱,新手上路,你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感谢支持正版~ 爱你们,么么~ * 送两个故事预告小剧场: 剧场1.马甲是怎么掉的 贺长卿:不怕,你有马甲,放手去作!上神不会记得! 上神:我记得。。。 * 剧场2.真实面目 谢翎:你对我修行的关注,都超过了我师尊。你……究竟是谁? 黎青:我的真实面目,是你师尊的师尊。 …… 如果你看到这里,对我的故事(或我本人“自恋脸jpg”)感兴趣,就再看看我的预收文吧,现言职场小甜饼,走过路过点个预收呀,感激不尽 以下是文案: 《空降上司是我前男友》指路:作者专栏,比较好找 1 夏知沐外表乖巧可人,内心却是个混世魔王、性情乖张。直到高一那年,栽在了高冷学霸陆嘉年手中。 追了几个月都没能拿下,眼睁睁的看着陆嘉年考去了T大。从此,夏知沐远离狐朋狗友,也走上了学习奋斗之路,立志也要去T大。 要问学渣有没可能在两年内变成顶级学霸,夏知沐不知道,反正没考入T大的她,选择了对门的师大,继续倒追学霸。 变成顶级学霸她不会,但追到陆嘉年,她确实做到了。 只是,在高冷男神终于肯低头亲她一下后,她却仰着骄傲的小脸,渣了人家:得到后就不香了,拜拜! 2 八年后,夏知沐早就被现实磨平棱角,务实肯干,再也不愿回忆那些风花雪月,仅存的兴趣就是窝在工位上看月度季度销量报表。 曾被她甩过的陆嘉年却突然回国,还空降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业务骨干”夏知沐:你不会借机打压我的项目吧? “空降上司”陆嘉年:不会,我只是找你算算当年始乱终弃的旧账。 第2章 景珩 “我明明留了分.体在那儿,你是怎么发现的?” 黎青出来的只是虚体,躯壳正坐在方才谢翎打坐之处,咋一看去,只会以为她睡着了。 并且,为了不惊扰谢翎,她特意移出数里以外,这一丝微小的灵力波动,谢翎都能发觉,当真是出乎黎青意料。 “为什么?”谢翎干涸的薄唇微抖,还是问了出来。 “呃……”黎青不知他问哪一点,是她分明断了经脉,怎得还能使出法术,而且分身术远超她目前躯壳的修为。还是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或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决定现场胡编:“我觉得闷,出来走走。” 谢翎微微眯眼,面上虽不动声色,黎青却知道,他在发怒,这人气极就是这样,大概这回不容易这么轻易和稀泥躲过。 果然,谢翎一字一顿:“为、什、么,要将他们引来?” “我们被正魔两道追杀,你受伤如此之重,与其落入魔道手中,还不如让你回归正派……” 谢翎沉默片刻,咬牙切齿,“可是,你若被玄天宗的人带回去,必死无疑,他们不可能放过你!” 黎青默认,她知道的。 谢翎额头青筋暴起,“既然知道,为何要多次引他们来!” 黎青惊讶地眼睛大睁,原来,这一路,他也知道。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谢翎双目泛红,苍白无色的嘴唇颤抖着。 黎青垂眸,神色恍惚。 穆青霜应该发现了她传出的讯号,应该不久就追来了。一切快要回归正位了吧。这一世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谢翎”了,黎青忽然有些伤感。 他白白爱了她一世,还不知道她是谁,她想让她的“谢翎”知道“黎青”。 又怎么能呢? 等那位上神醒来,又会怎么看这个给他布劫的小仙呢。 毕竟她把他折腾的这么惨。 罢了,这一世过去,也就随风而逝了,归位后,彼此忘却,才是正途。 “我受人之命,来给你布劫。”黎青撕了沈云汐的外壳,竟觉得有些痛快。 谢翎却如遭重击,瞠目欲裂:“那你口口声声地说心悦我……” 黎青垂眸:“使命所然。” 谢翎还在做最后挣扎,怒道:“可是你也中了痴心散!毒入六腑,骗不了人的!” 黎青怅然,正是这毒,她才知道,她没动心的。她有些不忍,道:“唉,我……其实,不痛的。” “你!”又一丝鲜血顺着谢翎嘴角流下,“那你体内经脉受损?” “这所躯壳是假的,不是我本体,与我灵力不融,经脉自然会受侵蚀……” 当然,这种侵蚀并不会这么快,黎青也不清楚,为何贺长卿给的这幅躯壳会衰败的如此迅速。她思量着,美目中透着探究,像在讨论修行一般,认真道: “也许……是时日到了?” 谢翎一个踉跄,捂住胸口,“你究竟有没有心!” 黎青忽觉心口钝痛。 谢翎额角隐现黑纹,泛出走火入魔的征兆,眼中也是一片混沌,只是喃喃道:“你有没有一丝真心爱过我……”。 黎青急忙上前,摁住他的眉心,声音急促,“你先不要想其他,凝神静气,运清心诀!” 然而,谢翎丝毫没听进去,眼中犹如燃烧熊熊赤火,咬牙切齿:“有,还是没有?” 黎青见他周身散着黑气,暗叫不好,引着体内所剩不多的仙力从他额头探入,果真体内一派混乱。旧伤新伤陈积,加之长久的心脉受损,根基早已受创。黎青见他即将走火入魔,不由大急,呵道:“凝神!” 偏偏,祸不单行。 一道黑气袭来,玄天宗未至,魔道追兵已来。 谢翎似是断了感知,浑然不觉。 黑气擦过二人手臂,焦糊味弥漫在黎青鼻尖。 黎青不顾灼痛,一边拉着谢翎躲避,一边努力唤回他心神,甚是狼狈。谢翎却是全然感觉不到,二人身上不断增添新伤。 黎青虽受命贺长卿,来拖谢翎后退,却不愿谢翎真成了魔物,这该死的穆青霜,平日追地麻溜,怎得,这会这般磨叽。 黎青一边忍受着反噬,一边引着那仅剩的仙气与魔修缠斗。 在快撑不住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远处奔来的蓝点。 还未能松口气,又一道凌厉黑气冲着谢翎袭来。 黎青忙扑向谢翎。 一阵剧痛,黎青陷入一片黑暗。 …… 再睁眼,就看到司命仙君担忧的眼神。 “我回来了?”刚归位的黎青,手脚发软。 “长卿真是……唉……”司命扶着胡须,长叹一声。 “仙君,有一事相求,不知仙君能否为我解惑?” 司命满脸无奈,叹息道:“你说吧。” “他……”黎青思绪又飘向远方,“为什么要下界渡劫?” 司命:“你大概听说过,五百年前那场封魔大战。” 黎青:“嗯,听已故的长老说,那一战异常惨烈,云泽大陆上的高阶修士死伤惨重……” 司命点头,何止惨重,简直是人间修士们的浩劫,修士们几乎用战前和战后来断代。 “景珩上神虽封印了魔族,可他受神魔的力量侵蚀,战后几百年都未能炼化融合。” 黎青惊讶:“那不就是……” 司命:“说来实在讽刺,众魔虽封印了,可我们仙界的战神却变成了半神半魔。” 黎青不语,她大致猜到了什么。 司命接道:“封魔之后,上神时常癫狂失控,便闭门不出。都传是各仙君为了仙界声誉,软禁了他,其实不然。这些年,各仙君一直在助上神寻求解决之道。” “那些魔力怎么都炼化不了,虽能被众仙君布阵压制,但时常反噬。上神便想了一个法子,以魔力凝为人形,融入神识,下界为人,重新修炼,就是谢翎。” “待到他炼去杂质,重新飞升之时,再回仙界合体,方能彻底祛除。” 黎青回想着之前的情形,喃喃道:“若是,他走火入魔了……” 司命叹息:“那合体后,魔力就会更盛,唉……上神发作起来,谁也不认,破坏力极强,你初来不久,修为不深,怕是吃不住他一击。以后碰见他,要躲得远一些。” …… 黎青告别司命,朝着双清殿飞去。 她想问问贺长卿,他和景珩有什么过节,为何要她下界阻他修行。 黎青也问过司命仙君,司命只是摇头叹息,说当年的事,不甚了解,看来她只得问贺长卿本尊了。 黎青想和贺长卿说,不管当年他们如何,在下界这些年,她认识的谢翎,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有血有肉。不论景珩怎样,人间的谢翎是谢翎。 和景珩的恩怨,当找景珩才对。 作为上界的仙君,这般暗搓搓找个人间修士的麻烦,实属不义。 也不知,她走以后,谢翎怎么样了…… 黎青一路心不在焉,竟不知飞到了何处。 她来仙界不久,大多时候待在贺长卿的双清殿,未曾来得及在仙界四处转转,就给派回了下界。 黎青连忙凝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下界的事情。 她的任务已完成,离开沈云汐那躯壳,就不该再想过去的事了。 结束了,就应当让它痛快的翻过去。况且,那不过是她漫长修行岁月中的小插曲,等他回归仙界,也就不再是“谢翎”,即便想起过去下界的记忆,也是一笑置之吧。 黎青拍了拍头,像是要把自己从那些烦恼中拍出来一般。 掐个定位诀,找着双清殿的方向,刚转身,就撞上了一堵冰冷而坚硬的胸膛。 连忙倒退几步,心中大惊,被跟得这么近,她都没察觉对方的气息,危险的讯号让黎青背上汗毛都要竖起。 低垂的眼睛看着对方黑袍边上的纹路,是上神的标识。 方到嘴边的质问,被硬是咽下,黎青屈膝低眉行礼:“见过神君。” 许久,不见对方喊起,只听轻哼一声:“当然见过。” 声线清冷,几分陌生,又有几分熟悉。 黎青愕然,抬头竟是看见了谢翎。 定是她眼花了! 黎青闭眼,揉了揉,再睁开,依然在那儿! 怎么会! 对方嘲讽般勾起嘴角,直视她的眼里丝毫看不出喜怒。 这不是谢翎的眼神。 黎青这才发现,不只眼神,肤色和气质都有细微的区别。谢翎肤色如小麦,如同冬日的阳光,让黎青觉得温暖。而眼前这上神,苍白的发冷,一靠近,便让黎青感到彻骨的阴寒。 对方不急不慢走来,黎青只觉心都跳到嗓子眼来了,耳边如雷鸣一般,敏锐的直觉频频向她示警,让她想拔腿就跑。 而她双脚像钉在地上一般,丝毫动不得。 冷汗顺着黎青额角流下。 直到近得可以看清对方皮肤的纹理,黎青屏住呼吸,那只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下颚,将她脸抬起,二人对视。 黎青看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只觉着那琉璃青色的眼睛,像极了某种危险的大型凶兽,好似一个不满,就能把手边这纤细的脖颈给掐断了。 景珩上神! 整个仙界,能被称为上神的也没几个,且多隐修,即便是寻常小仙,也难以得见。 黎青觉得自己运气真背,如此稀有的“上神”,说碰就碰到,而且来者不善。 她在飞升仙界前,是玄天宗里供着的元老,几乎没有修士敢对她不敬,更别说让她感到频死的威胁。 再次下界后,处处有谢翎围护,她还真没受什么委屈。 而现在这般来自神魂的压迫,黎青额头冷汗直流,耳畔嗡鸣,脑中一片白光,整个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察觉自己神识越来越弱,丝毫无法控制体内仙气,黎青大睁的眼中浮上恐惧。 对方这是要把她神魂抹掉! 黎青惊恐至极。 第3章 古阵 即便飞升时渡劫失败,还能舍了肉身,修个散仙,即便寿尽,也可以轮回再世,重新修炼。现在黎青已飞升仙界,几乎脱离生死轮回,可若抹掉她的神魂,她就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永无轮回。 再不可复生。 天地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多年的修炼,尽数化为乌有。 这是弑仙! 仙界共识,即便有深仇大恨,也多是废去对方修为,打入下界。即便要灭掉对方肉身,也不能阻止入轮回再世。 抹去神魂,是大忌,也是大耻。 黎青想猛烈挣扎。 可身形如被定住,难以动弹半分,用尽力气,也只是薄唇轻启,微动着,看上去似要说话一般。 心中顿时一片绝望。 不料景珩却松开手,神识压力立减。 黎青冷汗频频,微退半步,捂着头,大口喘气,脸色都煞白吓人。 喘吁良久,还未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忽然又瞄到那黑色衣袍向前半步,黎青警觉抬眼,只见那凶煞上神又要抬手。 ! 黎青不敢多话,掉头就跑。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黎青从修行以来,从未如此逃窜。她将体内仙气催到极致,逃出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 一边飞奔,一边给贺长卿发求救讯号。 平日似是对她有求必应的贺长卿,这时却一直未有回应。 黎青极力运转着快要耗尽的仙气,心中痛骂贺长卿。坑人的仙君,口口声声说璟珩上神醒来不会认得出她,怎得刚回仙界,就被找上门来。 这叫认不出?! 这叫记不得?!! 黎青欲哭无泪。 黎青来不及想,为何他能这么快找上她,此时她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要再落入他手,被他一把捏碎神魂。 叱咤多年的黎青,头一次感到如此毛骨悚然。 仙力渐有不支,只稍慢一下,就感觉后面的威压大上几分,不得已她将所存补元仙丹尽数吞下。未来得及炼化的仙气冲击着全身筋脉,疼的脸色发青,脚下依然不敢停歇,一路朝着双清殿飞驰而去。 终于,双清殿映入视野,不等她一头扎进去,就见那巍峨的仙宇轰然倒塌。尤其是贺长卿住处,接连几次爆破,顿时黑烟滚滚,连带仙侍都被炸飞。 连续爆破之后,原来美轮美奂的园子已是一片废墟,贺长卿平日里宝贝得不行的仙草园子,此时也是满地焦糊。 看着那贺长卿都不舍得她多吃琼果尽数毁去,黎青来不及可惜,只是满园搜寻贺长卿的身影。 并未得见。 黎青再瞄一眼身后这位,一挥手就挥倒一片仙楼的上神,内心无比绝望。 景珩一步步走近,威压让黎青喘不上气来。 黎青闭住眼睛,想象中那致命一击却未到来。 来自神魂的威压陡然消失,耳边传来贺长卿熟悉而轻柔的声音:“阿黎,抱歉让你受惊了。” 贺长卿带着黎青,不敢近身恋战,远远和景珩过了几招,被轰得练练败退,整洁的衣衫瞬时蓬乱,身上仙力乱窜,震得被他牵住的黎青手心发麻。 这种量级的对战远超黎青过往经验。 两位仙界大神对战,准确的说,应是景珩痛殴贺长卿,余波都震的黎青双耳嗡鸣。 倘若双方一个不留神,她大概就成了对战中的炮灰,烟消云散了。 好在贺长卿虽是被打得狼狈不堪,却还顾得上护着她。景珩也是只挑贺长卿的痛处下手,并未刻意攻击她。 夹在这场痛殴暴风眼中的黎青,未受多少波及,还有精力思量着,景珩是在刻意避开她下手? 难道,他并不想打死她? 还是觉着打死都不解气,想像方才那般,抹了她的神魂? 黎青并不能确定这位上神的心思,她也丝毫不想冒险一试。 又一阵强力,二人以极为狼狈的身形跌出去,黎青感受着贺长卿稳砸在她腰上的手臂,心中隐隐觉着不对劲。 果真,空中倒飞的贺长卿猛地对着下方打出一击。 灵力震出的波澜模糊了视线,黎青感到了一阵失重般眩晕。 站稳时,已不知身在何处。 …… 触目皆是一片白色荒芜,似云泽大陆上的冰天雪地,又不见一丝寒冷,只是令人心凉的寂寥。 “这里是?” 贺长卿一贯温和,挂着那身破烂焦糊的衣衫,依旧温润如玉。看得黎青忽然想起了,那带着糖皮,还没打磨干净的籽料玉石,有些忍俊不禁。 贺长卿见黎青笑他,也丝毫不在意,顺手不失风度地扶着黎青站稳,又渡给她些仙力。 眼里含笑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不知看向哪里。 “此处是七星阵眼,是上古残阵。”似是看穿黎青在想什么,贺长卿道:“没错,就是你之前见的,司命手里的那个命盘。” “上古阵法早已失传,我参了几百年,也未懂其皮毛。”说着有些遗憾,“倘若能参透了……” “唉,景珩这厮大概不给我这个机会了。不过这儿,他暂时还找不过来,在进来之前,我用咱们的发丝化成人形,传到了仙界几处偏僻地方,他且得找一会呢。” “即便找来司命这儿,想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贺长卿那狭长的眼中透着狡黠,接着道:“七星古阵跨越时空,这里面有多处空间,彼此没有连接,硬闯进来,寻不到阵眼,搞不好要永远困在里面呢。你不要乱跑,小心落在哪个空间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也别害怕,跟紧我,我会带你出去的。” 贺长卿眼中一派柔情,口中吐出的话,却不似他长得这般无害,“等他进了大阵,我们就封上阵眼出去,让他在里面好好待着吧。” “出去了我带你四处转转,你一来了就下界,都不知道,这些年仙界变化多么大……” 黎青怔怔的看着贺长卿,脊背有些发凉,并没怎么留心他接下来说了什么,默默的想着这七星古阵。 这是要把景珩关小黑屋么,他进来后,看到的也是一片白么。 黎青思绪飘远,直到贺长卿手指在她眼前晃晃。 “在想什么?” 黎青:“我在想,这个古阵能困住他么?” “放心,你在阵眼,现在看不出什么。这个阵精妙之处,就在于可以连接各个时空。你要被它传到哪儿,四周一切都是真的,让人丝毫不会觉得身在阵中。即便察觉了,也极难找着大阵传输之地。” “景珩进来后,还不知道会被传到什么世界去,或许他在那儿只是一介凡人,或是低阶修士,根本没有能力寻找大阵。即便找着了,传来阵眼的可能也不大,大约是在各个时空里转来转去。” “我们仙人,虽是可以一日千里,不受地域约束,却难以突破时间。” “这个古阵正是用时光来困住神仙。” 贺长卿说着,神情之中透出一丝怅然。还不待黎青细究,他就转头冲她一笑:“再说,我们不是要把阵眼封了嘛,就算他找着,也出不来呀。” 黎青沉默片刻,直问:“你们是有什么过节?景珩他……对你……做过什么?” 她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过节,让贺长卿这般大费周章。 费几百年时间来参悟这个阵,既说阵法失传,那他是用亲身体验来参悟么。他自己又困了多久,是有多大的仇恨,能让人这般惦念。 黎青不懂,倘若是她,有仇便直接报,费这般周章去设法困住一个人,这么多年,被困的不正是他自己么。 她难以认同贺长卿所作所为,看着他为她挡劫,白了一半的头发,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化成一声无言长叹。对着虚空比划的背影, 贺长卿对着虚空比划,黎青看不懂他在做什么。许久,他转过身直视黎青,认真道:“不是对我,是对你。” 嗯? 黎青一头雾水,不等她再要开口追问,周边忽然剧烈波动起来,晃得她难以直立。贺长卿一把扶住她,眉眼泛上些惊讶,“来得倒是快。” 一边对着虚空打出一道道仙力。 黎青从他神色中,看出事情进展,大概没那么顺利。 震动越来越强。 被贺长卿抓着的手臂忽然一痛,黎青闷哼出声。 她看向贺长卿,平日一派温柔的脸上,浮现着她从没见过的狰狞。 下一刻,她就被带离阵眼。 周围先是一片漆黑,马上,又变得五彩斑斓。 黎青一眼看到了远处的景珩,不,不是景珩,是谢翎! 她对谢翎再熟悉不过,不会认错的! 贺长卿紧紧抓住她手臂,周围一切纷纷退远。 握住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似是安慰一般,“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这厮来的真快,虽然阵法还没完全启动,但困他百十年,还是可以的。这么长时间,足够启动了,让他再也出不来。” 周围色彩开始变浅,贺长卿拉着她朝着顶上的光环飞去。 即将出去的一瞬间,黎青看着越来越远的谢翎,挣开了贺长卿,“我有些事,要找他弄清楚。” 贺长卿那张焦急的脸消失在了光圈口,紧接着,光圈消逝。 黎青朝着谢翎方向飞去。 谢翎却似还没看到她一般,凝着眉,在寻找什么。 刚触到衣袍,黎青再难承受那股眩晕。 又陷入一片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黎青再睁开眼。四周是一片石壁,一些散光从洞□□入,竟跟古阵出口有些相似。黎青想起昏迷前的状况,连忙查探,并未找到谢翎的身影。 反倒是这石壁越看越熟悉,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浮上黎青的脸庞。 这是在玄天宗! 对,就是玄天宗的后山,这熟悉的石壁可不就是她飞升前,闭关上百年的崖洞嘛。 回到了过去? 那她呢,是沈云汐,还是黎青自己? 幻化出一面铜镜,里面映出的是自己那张清丽的脸,再查了体内修为,黎青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喜,还是悲。 她确实回到了过去。 只是这过去比她想的要更早一些,这时她还没飞升。 想到不久就要到来的天劫,黎青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在,这会儿没有贺长卿,也没有景珩。虽然她还没明白他们之间的纠葛,暂时远离这两个危险分子,黎青还是高兴的。 她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发生的事。 …… 黎青闭目调息,运气走一周天,熟悉着飞升前的身体,长吁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修行之人,最先修心。 既然来到了这儿,照贺长卿的说法,一时半会,怕是也难回去。 黎青倒是不怕,即便永远回不去,又如何? 她就当前尘诸事皆是梦境,从头再来便是。 重活一世,这时的心境已是大不同于当初。以往的黎青只顾修炼,痴迷于闭关,除去寻找药材、法宝,她几乎不踏出后山一步。 而作为玄天老祖,她想要什么,自有一众弟子代劳。多数时候,她只需要给外面传个讯,所需之物,就摆在她的洞口。 特别是近两三百年,她隐居后山,专心修炼应劫,不再过问宗内事物,就如隐居在后山的几位长老一样。 他们虽不出山,却是宗里的精神支柱。有他们坐镇,哪怕主持宗派事务的徒子徒孙们修为不够高,外界修士们,也不敢小觑。 许是飞升过,见过了仙界,黎青现在对于修行已没那么执着。又或是她并不确定,她目前所处的是七星阵的幻影,还是飞升前的真实世界。她要出去看看,后山以外,宗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她以前闭关了实在太久,说不准,现在具体是何年月。 …… 宗内,后山之外,也是一片青峰。 黎青只穿着她闭关时的素色道袍,丝毫看不出品级,气定神闲地走在来去的弟子们中间,竟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倘若各派掌门在此,定要惊掉下巴,只是这些都是初阶子弟,别说见,听都很少听过她,谁又能想到,闭关百年的老祖宗就这么出来了。 大道至简。 越是修为高深,越是气息内敛。只要黎青不刻意施加威压,周围弟子反倒是不易察觉到她。 在仙界还是个飞升不久的小仙,刚感受完那几位变态大神的威压,回到这儿,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初阶弟子,黎青有种走在小鸡仔群中的猛兽那种惬意。 这么想着,黎青自己都不由想笑。 只是,下一刻,黎青就笑不出来了。 她耳聪目明,又在人群中听到了一个名字,“谢翎”。 第4章 比武 玄天宗是修真界最大的宗派,下分东岭、西川、南阳、北岳四个分支,各成一派。每个分支虽有着各自掌门人和一众弟子,但各派之间时常互通,也有弟子流转交换,联系十分密切。 在一众弟子心里,大家都是玄天门人,宗门意识更占上风。 各掌门卸任以后,也多是在宗里挂长老之名。有些依然热心于宗内事务,更多人是潜心修行。或是外出游历,或是闭关修行。 云泽大陆上的修士以练气为正道,分凝气、筑基、辟谷、结丹、化神、合体、大乘、渡劫、飞升九个境界。实际上,飞升是人间修士对仙界的统称,并非是一个具体的修为境界。 而一旦进入渡劫期,天劫随时可能到来,境界修为不稳,需要闭关。黎青此时已处于大乘后期,是外界能看到的顶级修为了。 虽是创宗的太上长老,可她同时代的修士们大多早已作古,她也上百年不插手宗里事务,当她听到了那个熟悉名字“谢翎”,也就跟着众人们,来到了宗内比武场中。 一切陌生又新奇。 看到场内打斗中的少年,黎青有些发愣。 单薄的体型看上出也就十几岁,脸上稚气未脱,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但黎青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谢翎。只是比起上一世那棱角分明的脸,现在的小脸圆润可爱多了。 估算着时间,这时谢翎应该是入宗没几年,已经拜在了她那徒儿门下了?那这一回,她还是谢翎的师祖了,黎青马上有种看自家孩子表演的错觉。 小谢翎修为还只是初阶,虽在这些围观的弟子里面算好一些的,在黎青看来,刚能凝气,也就是刚摸着修炼的门,甚是还难以称得上“修士”。 他挥着手中的剑,招式大开大合,丝毫没有他脸上的稚气,一看就知平日里有苦练,这时已逼得对手连退数步。 围观的弟子们一片叫好,特别是些东岭门人,更是为了他连连鼓掌。 黎青听着周边七嘴八舌的谈论,才想起来,这是玄天宗的竞气大赛。 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规矩也还没多少变化,这还是她当年说的,要给凝气期的弟子们一些机会,设个比赛,鼓励竞技修行的。 她慢慢走到鼓掌叫好最起劲的几个年轻弟子身边,听着那个梳双髻的小姑娘激动地说着: “翎师弟就快要赢啦,从师兄你夺魁以后,我们东岭已经好多年没拔头筹了,连五甲都不多。” “我们师尊不强求这个,再说,东岭还少这些法宝?” “天宝阁的玄阶法宝,师尊也不轻易给呀。” “拿第一才给能得件玄阶法器,其他地阶、黄阶对咱们吸引不大,不用像外门弟子那般拼命。” 那双髻小姑娘似乎不满意同门的回答,轻哼一声:“我颜家也不是没有个玄宝,不为彩头,也要争一番呀,你们真没出息,早早就下来了,看看扶风师兄和人家翎师弟,真是的!” 小姑娘嘟起小嘴,白了一眼周边的搭话的同门们。 方才一直不语,被点了名的扶风这才无奈的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若瑶,不要这么说。” 又转头对着吃了白眼、正在讪笑的师弟们,道:“你们也很好,师尊之前还表扬过你们灵根不错。” 这些弟子们大约是比较宠爱小师妹,被下了面子也丝毫不见生气,转头开始为台上的谢翎助威。 台上依旧是谢翎迎头压着对手打,对方看上去虽节节败退,一时半会,占了上风的谢翎还没彻底把他掀下台去。 若瑶凝起柳眉,杏眼含嗔,扯着扶风衣袖,不满:“师兄你就知道给他们说话,瞧给他们惯得,要不是翎师弟,这回前五甲又没我们的人了。好歹也是修行世家的人,怎么连这些野路子的外门弟子都打不过,弄这个比赛干什么呀,丢我们的脸吗!” 扶风这才直视着若瑶,正色训斥:“不要妄议宗门规矩,老祖定下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若瑶小脸涨红,美目中马上就泛起泪水。 扶风见自己把小师妹训哭了,马上态度又柔和了许多,道:“瑶瑶,你要记住,进了玄天宗,大家都是玄天宗的人,修行不论出身,勿要再提世家之类。况且,修行之路漫长,不在一时胜负,师尊教导我们要修心。”又冲着小姑娘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师兄方才说重了,你莫要伤心。” 不料,这一安慰,眼泪反而汹涌地掉下来。 若瑶带着哭腔:“我气不过嘛,北岳的人什么事都压我们一头,上回宗里分法器,他们还抢师兄你选中的,他们修为高的人多,我也不说什么,连西川的人也笑话我们……” 小姑娘赌气般说着,又转头看向了仍在打斗的二人,奇怪道:“翎师弟打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赢?” 扶风盯着台上战况,皱着眉头,神色泛上凝重。 谢翎的对手是个外门弟子,青壮年的样貌,看上去如谢翎一样是凝气后期,灵气没有内门弟子们纯净,可论拳脚功夫招式,却比内门弟子们熟练许多。 这也是内外门弟子们常见的差异,内门弟子大多天资上佳,又多是来自世家,从一开始就更注重内修;而外门弟子们多是来自寻常人家,若是到了年龄仍进不了内门,大多是要混江湖谋生计,自然也重视打斗技能。 黎青当年设这个比赛,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资质不错的外门弟子一个机会。前五甲可进天宝阁选地、黄功法、武器、丹药。夺得头筹,更是可以选玄阶法器。 天宝阁正是由她和其他几位已故的开宗长老所创,后为玄天宗藏功法、武器的地方,分天、玄、地、黄四阶。 所谓天阶,可达仙器,功法是没有的,法器倒是收着一些,这都是玄天宗镇派之宝,由多重大阵封印,弟子们是不得进的。 玄阶,就是寻常弟子们的天花板。能得一件玄阶法器,即便是对内门弟子来说,也是极具诱惑的,这也是比赛的头等奖励。 地阶的心法、法器倒是不稀缺,虽在其他小门派能算得上件宝物,可在天宝阁,那是应有尽有,地阶功法化神修为以上的长老都可查阅,在黎青看来,和这山上的果子也没多大区别。而对未能拜师的外门弟子,这个就是稀罕物件。 至于黄阶,别说黎青,对内门核心子弟并不算稀缺。以前黎青所获的黄阶法器,除了留着一点黄阶丹药,大都直接送到天宝阁了。 黎青看得出,小谢翎对获胜还是很认真的。 只是黎青并不像旁边的东岭弟子们这般看好他,目前谢翎虽还占上风,但他对手退中有稳,像是打算拖垮谢翎。 黎青这会才注意起谢翎的对手,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按说,二人修为相似,他的灵力不至于要高出谢翎太多,打了这么久,也应是消耗的差不多了。修行大佬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初阶小弟子放在心上,这会觉着有异,才开始放出神识查探。 扶风神色严峻,道:“不好,这人是想拖垮师弟。” 果真,那人扛过几轮攻击,待谢翎灵力将要耗尽之时,忽而虚晃示弱,暗下黑手,一举重击谢翎丹田,直径将其拍飞出去。 台下一片哗然。 竞气是宗内比试,虽没有明文规定,但毕竟是同宗兄弟,不下死手,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冲着对方丹田下死手,毁人修行根基,是极为不齿的。 扶风连忙上前,一把接住半昏迷的谢翎,连忙查看伤势。其他东岭弟子们则是愤怒地围在台前,要讨个说法。 巡场主持的是宗主的弟子,看了看怒目而视的东岭弟子们,后叹了口气,对着面露得意的外门弟子说: “你赢了。本场竞气比赛最终获胜者,萧元武!” 若瑶:“这人蓄意重伤我师弟,应该刑堂受训!” 萧元武:“竞技比武中受伤乃是常事,刀剑无眼,怎么会是蓄意,小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若瑶:“你!你故意袭击我师弟丹田!实在阴险,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元武满脸不屑,“凭什么说我故意,比试场上,我怎么知道他往哪里躲,主持师兄可要明察,不能因为我是外门弟子,就欲加之罪,当年,祖师定下这比试的规矩,就是给我们外门弟子一条活路,她老人家可不会瞧不起我们外门!” 台下部分观战的外门弟子们已被煽动起来,竟有人开始跟着附和。 若瑶见争辩无望,在看着半张脸上沾着鲜血的师弟,哇的一声,急的哭了出来。 黎青轻拍了拍她后背,转到前面,道:“定了这规矩,是为了公平,不是给你钻空子用的。” 萧元武见黎青同样穿着无品级的素衣,却又气势不凡,一时摸不准她的底细,也不敢太过放肆,“你是谁?凭什么质疑我们祖师定下的规矩!” “我是黎青。” 哗…… 全场响起比方才还大声的惊叹。 黎青! 传说中的闭关的师祖,她还活着?看起来这么年轻?? 萧元武一脸不敢置信,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运气这么背,几百年不出来的师祖说碰上就能碰上? “你、你、你凭什么说是黎青师祖,怎么证明?各位不要给她唬着,万一是冒充的呢……” 黎青有些好笑,“我是不是真的,不知你想我怎么证明,但我能证明,你是做了假的。” 萧元武神色大变。 黎青轻弹手指,一道光晕划过台上,那凝气期的境界飞涨,接连突破,直到稳定在辟谷后期。 “有一种魔教密法,可以散去修士的灵台,让筑基以上的修士看起来和凝气一般。好奇的是,我玄天弟子,怎么懂这魔门的密术。” 主持弟子惊呼,“魔教奸细!快去请长老!” 说罢,拔剑刺向萧元武,要上前制服他。只是,这类初级弟子的比赛,巡场主持一般也就是筑基期,他并不见得是这人对手。 果真,萧元武一招震开他,转身就逃。 黎青对空虚抓,往下一拉。 已飞得快不见身影的人,眨眼间就被拉回,摔在人群中。 浑身如被绑缚一般,动弹不得,只是满脸惊恐。 眨眼见就能从天际抓下一位辟谷修士,这下众人都知道此非凡人了,有些人已开始跪拜行礼,更多人还反应不过来,传说中的师祖就这么出山了? 这里的弟子大多是十几到几十岁,离着黎青闭关前还远得很,对这位老祖只是听过传说,谁也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 甚至方才,大家还没来得及细看,她就带着受伤的谢翎消失在人前。 只留扶风呆呆地拿着玉佩,耳边响着,“告诉你们师尊,人我带走了。” 第5章 养伤 谢翎睫毛开始颤动,闭了许久的双目微微睁开。还不等四处打量,看清自己躺在哪儿,就听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 “醒了?” 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殿中看着卷本,虽是问,谢翎却明白,对方是确定的。 是谁? 此处环境如此陌生,不像他们东岭,人也从未见过,谢翎的敏锐的直觉像小兽一般告诉他,镇静,这人对自己似是没有恶意。 “我在哪?” “初云山。” 谢翎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他来玄天宗不久,又是直接给师尊带上东岭的,对东岭以外的地方他并不熟悉。 想了想又补充问:“还在宗里吗?” “嗯。” “那你是谁?” “我叫黎青,你记住了。” 谢翎虽看不到背对他坐着的女子,不知为何,却感觉她好像是在笑,心情应该很好? 从醒来开始的紧张情绪,随着这个小发现,舒缓了不少,谢翎轻声念着女子的名字,“黎~青……我叫谢翎”。 “嗯,我知道。” 谢翎稍微一抬身子,小腹一阵剧痛,让他倒吸口气,又摔回了榻上。 紧张退去不少,身体也从沉睡的麻木中清醒了许多,随之而来的剧痛,提醒着谢翎,他先前受了重伤。 “很痛?” 谢翎吸着气,小脸微红,不吭声,他是男子汉了,怎么能在一位姑娘面前喊痛。 下一刻,就见素衣女子走过来,缓缓坐在榻边,一只玉手摁在了他小腹上。 谢翎方才还是微红的小脸,腾地一下,全涨红了。 这,这姑娘怎得这样大胆,他长这么大,还没和女子有这般亲密接触,修真人的规矩他现在还不太懂,只记得上山之前,外界人们讲男女授受不亲…… 谢翎紧张地屏住呼吸。 直到听到黎青问他,“怎样?” 谢翎一愣:“啊?” !!!还问他怎样!这可怎么好开口! 黎青:“有没有缓解一些?” 谢翎赶紧收回思绪,忽然发现,真的好了很多,一股凉意游走在丹田之处,那股火辣辣的撕裂感顿时消退了许多。 这才反映过了,黎青大约是在帮他。 唉~真是的,自己想什么呢。修行之人,又怎么能以凡夫俗子的想法而论呢。 谢翎脸上的红晕不见消退,轻声说道:“好多了,谢谢你”。 “嗯”,黎青爽快应下,趁热打铁,“你丹田受损,若是处理不当,定会是日后修行的隐患,这段时间,你且在此养伤吧。” 谢翎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应了下来。 他还不知道这是哪儿,他的师门会不会找他,如果找不到他,会不会焦急、担心呢。 女子的话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她说什么,谢翎下意识的竟没有质疑之心,直觉就是她不会害自己,怎么回事? 谢翎想不通,干脆闭上眼睛,把这些杂念排除在外,专心运功疗伤。 不料,经脉内残存的灵气一转,冲到了丹田之处,那股火辣辣的疼痛再度袭来,谢翎闷哼一声,心中郁闷无比。 倘若无法运气,他和凡人有什么两样,这几年不是白白修行了么。 殿外的黎青完全体会不到这种郁闷。 在她看来,刚能凝气的小子,本来也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即便是一年半载不能运气,也不是什么大事。 …… 谢翎就这么像个凡人一般,在初云山住了小半月。 虽然,黎青自认很细心的吩咐店里的侍童为他准备餐食,并且伙食还相当不错,仍然觉着,小谢翎这半月来,闷闷不乐。 为什么呢? 黎青有些纳闷,她明明告诉过谢翎,这伤不碍事,养一段时间就会好,有她相助,不会影响日后的修行,应该不至于为此事担心。 看他平日里,也不怎挑食,侍童说很好伺候。 黎青还时常见他在院子里练完拳脚,拿着扫帚,帮着侍童清扫院子呢。 难道是,闲的? 黎青不太理解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心里想什么,毕竟五百岁高龄的她,看十几岁的谢翎,就像寻常人看小婴儿一般。 又观察了两天,黎青有些确定,大概真是闲的。 黎青走到刚练完拳脚,又准备去拿扫帚的小谢翎跟前,道:“你若是闷了,可以在殿里四处转转,我书房里也有几本剑法,你可以看着解闷。” 她还特意把殿里一些攻击型阵法修改一番,担心伤着误碰的谢翎,谁知这孩子相当乖觉,这些天,除了他自己住的小院,竟是哪儿都不去。 “不必太拘束了,就像在家里一样,有什么需要,就交代侍童去办。” 果然,见小谢翎眼中泛上亮光,欣喜地问:“我能出去吗?” “可以”黎青想了想又补充,“只是山上很多阵法,你贸然出门,容易被困,外出时带上两个侍童。” 谢翎眼里的光熄了一半,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师尊师兄了,不知道他们找不到我会不会着急……” 在他眼里,师尊是东岭最厉害的人,或许对他这伤有办法,能让他早点好起来呢。 黎青不知他真实所想,如实回答:“你师尊知道你在我这,他很放心。” 哦…… 谢翎有些失望,任由黎青拉着他走向内殿。 黎青试着给谢翎介绍,只不过她这上百年间,也没怎么来此处,自己都有些陌生了,时常记不得一些事物。 还是由侍童上前说了,她才有些印象。 再次转错弯后,黎青干脆和谢翎并肩走在童子身后,也像刚到此处参观一般,听着侍童讲解每个屋子的作用。 谢翎有些纳闷:“这里不是你的住处吗?” 黎青不好意思:“是我不常来的住处。” 谢翎有些感叹:“这儿比师尊的屋子还大呢。” 黎青:“都是旁人修的,修行之人不在意身外之物,你若喜欢这儿,以后也可以作为你的住处。” 谢翎:“我想看看你最常住的地方。” 黎青:“等你伤好了,就带你去。” 二人说话间,就来到了黎青的书房,这儿大概是丹药房以外,黎青来的最多的地方。 黎青抬手,从书架上召出几本剑法,飘到谢翎眼前。 这里面任意一本,若是放在凡人江湖中,都可能掀起腥风血雨。只是在修士眼中,这些剑法,就如同冷门收藏一般。 修士们以气练剑,另有玉诀储存剑法心法,不需印刻在纸上。 黎青却独爱这些卷本,她不似很多修士那般瞧不上凡人,她甚至觉得凡间俗人俗事儿也很有意思,这些剑谱还时常给她一些启迪呢。 她的书房收罗的远不止剑法,还有很多记载云泽大陆的山川地貌、奇闻异事、民俗传说的本子,有宫廷乐谱、阳春白雪的诗词,也不乏说书匠人的话本、戏文。 她想着,谢翎从山下入宗门不久,或许,对这些也还感兴趣。 又抽出几本给他介绍着,不料,小谢翎又脸红了,透着几分尴尬,讷讷跟黎青说: “我不全能看得懂,好些字不太认识……” “嗯?”黎青很是惊讶。 不对呀,她记得,上一世,谢翎很有文化,虽说不至于满腹经纶,他们混在集市中时,吟个诗、作个对还是没问题的,怎得…… 小谢翎看出了黎青的惊讶,更是不好意思,小声补充:“没遇到师尊以前,我在街头混吃食,没念过几天书,上山这几年有空时也去宗内学堂,也没学多少……” 谢翎越说越难过,师尊和师兄、师姐都不太看重这些,扶风师兄也有时会教他,只是看他读懂心法没什么障碍,也就不再当一回事了。 师姐还开导他,修行又不是考状元,天赋高最重要,也不需要出口成章的。 只是,他小时候很是羡慕那些有书读的小孩子,经常躲在私塾外面,偷听先生讲学,后来得知宗内也有教习先生,也就在修行得空时,时常去听一听。 这会他不能凝气运转,无法修炼,正是他能抽空去听学的好时候。 小谢翎眼巴巴的望着黎青。 黎青含笑看着他:“你想去宗里听学也可以,但你目前无法运功,靠腿脚步行的话,从这走过去要翻几座山,过去了天都黑了。”想了想,吩咐童子,“去拿一面镜子,大一些的。” 又引着谢翎坐在她身边,铺好纸,拿起笔,挑眉看着谢翎:“还不研墨?我也可以教你。” 黎青先写了几行,她的字如那风中劲竹,轻逸又不失劲力。 谢翎看着自己歪扭的笔画,有些不好意思,这笔怎得这般软!像个小蛇一样,不听话!偏偏还要害他在黎青面前丢丑。 越是着急,执笔的手越是不稳,一滩墨点在纸上,眨眼间就晕染了黎青的字。 谢翎急的站起来,慌乱之间,猛地撞进了黎青怀中,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背上的触觉,以及靠近了,对方身上的香味。 谢翎一下子更慌张了,手一抖,整只沾满墨的毛笔就掉落在了桌上。 这下可不止破换了黎青一个字,两行间都是凌乱的墨迹。 谢翎不知如何是好,眼圈都红了,赶快拿开笔,连忙用衣袖沾着擦墨,徒劳地想把那晕开的墨痕给吸出来。 黎青连忙安慰,“无妨,这本来就是写给你的,脏就脏了吧。” 谁知,这一说,谢翎更难过了,眼里都泛上了水光。 第6章 天池 黎青瞅着面前的小哭包,很是无奈。 上辈子谢翎从不哭的,被折腾的多狠都没见他掉眼泪。尤其是那令修士们闻之色变的痴心散,黎青自己没亲身体验,却见谢翎冷汗直流,浑身颤抖,但就是没见他哭过。 难道是,少年时期,心性不一样? 就为了不会写字? 这种事有这么重要吗? 黎青很是费解,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惊愕不已,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盯着桌上刚写了两行的宣纸,思量片刻,就着那些磨痕,挥笔几个起伏,一副水墨画就出现在谢翎眼前。 峰峦叠嶂,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山间云雾缥缈。 谢翎对着桌面发愣,黎青冲他一笑,“这不就好啦?” 一时间,将谢翎看呆了。 “来,这么拿笔,沾一下墨,起锋,运笔向右,提锋下折,回转收笔……” 黎青握住谢翎的手,一笔一划,教的相当认真。 谢翎脑中再次一嗡,呆呼呼的随着黎青的手划动,脑中一白,只有一个念头闪过: 她的手好软…… 胡思乱想的谢翎当然是写不好字,黎青相当有耐心,一边带他写,一边教他认些诗句。 直到侍童为她抬了一面大铜镜进来,黎青才放下笔,在谢翎目瞪口呆中,手指轻轻一点镜面,铜镜霎时映出了宗内先生讲习的画面。 “好了,坐这儿看着,岂不更方便。若是闷了,叫他们带你出去走走也成。” 许是与黎青相处了一下午,谢翎觉着二人关系亲密了许多,也就敢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这伤需要养多久?现在都不能运气……” 声音越来越低,他看不透黎青的修为,但连黎青身边的童子都比他修为高出不少,黎青应该是修为比他高很多很多吧。 “修行讲究顺势而为,急不来的。你丹田被震裂,如果我强行用外力为你修复,会给你以后的修行留下祸根。” “你快要筑基了,丹田修复好一些,你就能筑成上品灵台,以后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你自身修复的话,估摸要一年吧。头几个月无法运气,后面慢慢就可以了。” 谢翎垂头:“这么久啊。” 黎青好笑的拍拍他小脸:“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又见谢翎这会儿心情不错,便逗他,“好了,这下能告诉我,方才为什么掉金豆子了吗?” 刚放松下来不久的谢翎,立马小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从来没人送我字画……” 半响,又像蚊子一般低声补充:“你写的真好。” 黎青莞尔,这小时候得谢翎真是可爱,再对比着上一世的模样,心里纳闷:怎得长大了就变成那个样子。 又忍不住捏捏他依然泛红的小脸,诱哄:“你待在这儿,我教你呀。” 接下来一个多月,谢翎待在初云山上,安安静静的过他的小日子。早起练拳脚、剑法,白日隔着铜镜,听先生讲学。 下午时分坐在黎青身旁习字,这是谢翎最开心的时刻了。 他们之间也默默建立起一种默契,时常不用黎青开口,谢翎就能猜到她心思,还主动给她做好,俨然一副侍童之首,殿里大主管的模样。 而让谢翎惊讶的是,黎青好像在一开始就很懂他在想什么。 难道她有读心术? 那他想偷偷溜走,去找他师尊,会不会她也知道了…… 谢翎眼神飘浮不定。 好在,此时夕阳从窗外射.入,在他脸上染了一层朦胧的橘晕,睫毛在眼下拉出纤长的影子,也遮住了飘移的眼神。 黎青见他瞅着窗外,笑道:“累啦?” 谢翎哪里听得进黎青在说什么,赶忙回神,含糊应下: “嗯……” 黎青放下手中卷本,拉起他,“走,我带你出去转转,小孩子家,别给闷坏了。” *** 在空中飞掠而过的谢翎,这才明白了黎青口中的“转转”。 眨眼之间,瞬移出数十里之外,残影都不剩。 二人空悬在一片山峰之上,脚下云海翻腾,折射着夕阳独有的璀璨。小谢翎看着如此壮阔的云海感叹,以前的世界都在如此开阔的景象前,显得分外渺小。 谢翎呆呆的看着二人空无一物的脚下,虽如踩在平地上一般,他依然不敢乱动,小心地问:“我们……不用飞剑吗?” “御剑飞行?”黎青解释,“初阶修士们尚不能与万物合一,需要借助剑气。” “你不用吗?” 黎青:“几百年前就不用了,以前的飞剑应该是搁在了天宝阁,你若有兴趣,以后去给你找找。” 几百年前…… 谢翎呆呆的看着这张不带岁月痕迹的脸,有些不敢置信,她看起来比自己师尊年轻多了。 此时还不知黎青就是他师祖。 他一直看不出黎青的修为,只是知道她比自己高,又隐约觉着,她在宗里应该很厉害。 修士们筑基方能御剑,辟谷可以离地飞行,要到化神才能瞬移,就如他师尊。而带着一人,悬在空中如履平地,谢翎还不太懂,这是何种修为。 他头一回觉得,黎青修为大概比他师尊都要高的。 倘若黎青这一刻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气笑:笑话!这小子眼界实在不行,谢禹行什么时候比得上我! 若是知道谢翎天天眼巴巴的盼着他师尊来接他,甚至多次想悄悄溜走,想着以他师尊之能耐,说不定能更早治好他,定会气的一巴掌把他拍下去。 此时,谢翎紧紧握着黎青的手,心下悄悄庆幸,还好自己没跑。黎青这么厉害,又对他上心,她说的,应是对自己养伤最好的…… 黎青忽然发现,谢翎眼神热乎乎的看着她,黝黑的眼珠闪闪发亮,就差长出尾巴冲她摇几下,怎么这么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她丝毫未察觉,自己只是带他出来观赏落日,竟会意外收获了小谢翎的忠心。 察觉到谢翎的兴奋,黎青微微一笑,拉着谢翎,从云中穿梭飞过。 谢翎伸手去抓飘过的云,手指从白雾中穿过,一无所获,却还两眼发光一般朝着黎青笑: “我摸到云啦!” 黎青心里感叹,果然还是小孩子,这么容易就开心了。 不觉自己心境也跟着畅快起来,二人像两只鸟儿,在云中穿来穿去,时而还传来谢翎笑声或是呼喊声。 直到夕阳消失在天际,二人才冲着初云山飞去。 这时的小谢翎早已放下戒备,孩童那般无拘束的天性就展现开来。 夜风微凉,从谢翎脸庞划过,从未以这般速度低空飞行的谢翎,对周边一切充满新奇。 参天大树的枝叶好似触手可及,夜间出来捕食的小兽隐约可见。 黎青见他热切的盯着地下,便再次降低高度,夹着他在林中穿梭。 这下开阔的视野,因时不时出现的树干遮挡而变得惊险万分,谢翎惊叫几声,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咬紧牙关,不再吭声。 只剩一双小手紧紧环在黎青腰上。 黎青见他这般,更有意逗他,坏心眼儿地又加快不少速度。 谢翎耳边风声呼啸,借着夜幕,悄悄闭上眼睛。 视觉一旦关闭,触觉、听觉便会更加灵敏。 夜幕之间,谢翎好似听到了黎青心跳与脉搏声。 砰砰…… 二人出奇般一致。 谢翎沉浸在这种频率中,其他感觉逐渐淡化、消失,天地之间,只剩这呼应一般的砰砰声…… 直到脑门被黎青弹了一下。 那熟悉的声音笑着打趣:“胆小鬼,到家了。” 谢翎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黎青,院子里的侍童低头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啥也没看见。 谢翎还是觉得小脸一热,连忙松开手臂,后退几步,有些紧张地瞄了黎青一眼,竟在那清丽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宠溺。 ? 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当听到黎青问他:“还喜欢吗?” 谢小狗拼命点头,葡萄一般黑亮亮的眼里,顿时闪着希翼的光,满怀期待地看着黎青,“我想赶快好起来,早点学会飞”。 …… 宗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连闭关好久的宗主也重新坐在了大殿内。 一众弟子更是议论纷纷,据说,老祖出山了! * 玄天宗,大殿内。 穆青霜一脸惊讶,不知是吃惊于闭关狂人黎青怎么舍得出关,还是吃惊于她一出山就召集几大长老,要开后山的天池。 “师叔,您老瞅着也没受伤啊,难道有内伤?”许久未见,穆青霜还是一贯的没个正形。 黎青嘴角一抽,淡定道:“我很好。” 这下连宗主也惊讶一番,既是无伤,为何大动干戈,要开那医治内伤的天池。难道是内伤过重,不便让众人知道? 宗内老祖如有重伤,这可是宗派大事。 虽然他们平日不怎么出山,可有这几位定海神针在,玄天宗在大陆上修士们心中的地位才难以撼动。 一旦老祖们有重伤、或是陨落,都是对修仙门派力量的一次调整。 毕竟是宗主,掩下内心波澜,面上一派平静,道:“既是师叔所令,我等自是没有异议,诸位长老请先行一步。” 宗主示意穆青霜带着其他长老先一步去天池,自己则跟着黎青身侧,思量许久,还不忘设下隔音罩,脸上透着小心,嘴张了又张,一副不知该怎样开口的焦急模样。 黎青从善如流:“你想说什么?” 宗主心一横,咬牙问道:“师叔……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黎青:…… 第7章 天池 黎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面色古怪,想掰开自己这师侄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 “你们盼着我受伤?” 宗主忙道:“不敢!” 黎青:“我就想泡泡,不行么……” 宗主:“行!” 宗主见这位祖宗沉着一张脸,赔着笑脸:“天池就是您当年建的,您老若是喜欢,把天池搬到初云山上都行。” 黎青忽而一笑:“好啊。” 宗主:…… 显然没想到她会一口应下,顿时有些尴尬。 黎青闭关多年,不理俗务,不知晓那天池地下的灵玉早已快要耗尽,这也是近几十年,玄天宗把它封起来的缘由。 若非宗内重要人物受伤,平日里,天池已不对弟子们开放。 目前,若是再有几人疗伤尚可,倘若要取出,怕是黎青定能发现其中因由。宗主十分崇敬黎青,不愿老祖发现,她留下的东西,被徒辈糟蹋成了这样。 黎青也并非真想取走,见她师侄面色尴尬,也就不介意他方才的冒失,主动给他台阶:“我不动底下的灵石,但需引一部分天池水。” 宗主稍松了口气,又试探着问:“师叔当真无碍,可需要我和青霜为您护法?” 黎青见他还在旁敲侧击,很是无奈,只好如实道:“我真没事,是我徒儿的小弟子前些时日在竞气赛上受了点伤。今日我便带他过来先调养一番,待我去趟南山,再回来引天池水。” 玄天宗主这才放心下来,带着几位长老去开天池,越走越是好奇,这小徒孙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他师叔亲自去南山,当年,天池底下的灵玉石可就是她在南山取回的。 师叔这架势是要在初云山上给他单独建个天池么。 宗主顿时很想见见这位小祖宗,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 谢翎在玄天宗主和一众长老热切的注视中泡入池水。 直到他要解开外袍之时,一众人依然热切的盯着他,好似他衣服下能藏着什么。 谢翎搭在衣扣上的手顿了顿,略有些尴尬,虽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忌讳。可这些人这么火辣辣的瞪着他看,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难道他背上生了翅膀不成? 池边的穆青霜看着那瘦削的脊背没入水中,心里更是纳闷,这小子瘦巴巴的,也没看出有多么不一般呐,怎得叫他那几百年不理俗事的师叔这般上心。 亲自为他跑前跑后,这会儿都钻进山中的石头缝里,去查探那池底的灵玉去了。真是奇了怪了,这玉石还是他师尊当年和黎青一起从南山取回,还能有假? 护眼珠子似的,像极了凡间红鸾星动的少女护着她那心上人的模样。 穆青霜一个寒颤,赶紧摇摇头,把这荒唐的想法摇出脑中。 且不说他师叔几百年痴迷修行、心无旁骛,当年她带徒弟也都是任其发展,即便是老来忽然性情大变,要找个贴心人…… 再瞅瞅池中那单薄的脊背,这怎么看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师叔再怎么着,也不至于…… 穆青霜低头瞄了眼自己健壮的臂膀,赶紧打住这般荒唐的念头。 其他长老陆续离开,只留宗主和穆青霜依然矗在岸边,神色各异。 许久,黎青从水中探出,先是来到谢翎身边,一把扣住他脉门,沉思片刻,便从池中飞出。 衣服上水雾蒸腾,转瞬间,待黎青落到岸边之时,外袍就如下水之前。 穆青霜还呆呆的看着她的衣角发愣。 黎青已走到二人面前,向着宗主交代:“池底的灵力有些衰减,让他先泡着,你派人照料几日,等我从南山归来。” 宗主连忙应下。 穆青霜眼神热切:“我跟你一起去!” 黎青:“不必,你若有闲暇,留这儿照看他吧。” …… 大乘期修为已是这片大陆上的顶尖高手,若论战斗力,是修真界的至尊,若非碰上散仙,几乎是没有敌手的。 而南山,就住着一位散仙。 黎青早在两百年前和这位散仙交手过一次,不过那时穆青霜的师尊也在,她还有帮手。 百年已过,同伴早已陨落,黎青也不知那位散仙是否还在。 不知是也陨落了,还是修为更进一步。 大乘之后,就是渡劫。 穆青霜的师尊就是在渡劫期陨落的。 也有修士不愿受那天雷之苦,或是笃定自己无法渡过,进了渡劫期就舍了肉身,以灵体修行,以图瞒过天道。 这就是散仙。 若说寻常修士们也不过几百年寿命,散仙则可存续千年。只是,千年一过,便会神识消散于虚空,再无轮回转世之机。 也是因此,玄天宗的老祖们宁可渡劫失败而陨落,也不愿成为散仙。 *** 黎青眼前是一片碧蓝。 如百年年一模一样,烈日之下,是望不到尽头的蓝色。 南山离玄天宗所在地足有几千里,凡人依靠腿脚走去,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走到。 而对于黎青这般修为来说,千里之外,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心念所至,人就已悬在一片汪洋的上空。 奇怪,记忆中的位置就在此处,怎的不见山呢。 黎青在海面上转了许久,放眼望去,依旧是一片无尽的蓝色。 伸手摁入水面,强大的神识瞬时覆盖周边水域,黎青闭眼凝神,放任神识探入水下,寻那记忆中的岛屿。 水越深,颜色越暗,逐渐接近墨色。 直到探入连光也难以抵达的深海处,除了零星海底奇形怪状的鱼,依然是丝毫不见岛屿的踪影。 黎青微微勾起嘴角,轻哼一声:雕虫小技。 悠然收回手,不忘蒸干上面的水滴,下颚微抬,对着前面的虚空,扬声:“老朋友百年不见,就是这般待客?” 声音远远飘出,不见回音。 黎青也不着急。 就算这些年里,那位散仙陨落了,总不能连山也跟着她去了。即使炸了山头,那海底总应是有的。 越是这般不留一丝痕迹,黎青越发确定,她还在。 定是用了某种障眼阵法,黎青目前还没找到阵眼所在,但并不着急,迷阵能布下,便有破解的办法,她虽不如穆青霜的师尊那般擅长阵法,也并非一窍不通。 这会儿忽然想起,青霜那小子不知有没有得到他师尊的真传。 念头转过,便觉不妥。 这百年之间,不知那人修为精进几何,没能照面,她也没有把能护住穆青霜的。若是因为她把别人的徒儿折在此处,她就对不住青霜的师尊了。 想起当年一起创立玄天宗的伙伴,黎青神色有几分怅然。 ** 玄天宗内。 那位被黎青惦记的师侄,同样对着别人的徒弟,可没黎青这般厚道。 天池岸边打坐的穆青霜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水里的谢翎。 这小孩乖得真是碍眼…… 他那师叔怎么嘱咐,他都认认真真记下,小模样要乖巧有多乖巧。惹得黎青临行前,还不忘摸摸他头顶,给了他一个传讯玉诀。 怎么地?不放心? 他还能欺负这小孩儿不成? 穆青霜撇了一下嘴,眼波一转,脸上就泛起担忧的神色。 像是怕水中人看不见一般,还不忘长叹一口气,把他那浓眉给拧成一个大疙瘩。 果真,水中闭目修行的人,看着岸上他一副愁苦模样,面色也跟着凝重了几分。 刚想开口,又想起黎青的嘱咐,摸了摸挂在胸口的玉诀,闭上眼睛,准备运气修行。 穆青霜敏锐的察觉到,水中小谢翎的气息早就乱了,看来有戏! 心里想着:还就怕你不担心呢…… 面上继续摆出一副愁苦神色,眼角余光悄声瞅着谢翎,等着把他心思吊起,又缓缓补上一丝轻声叹息。 唉…… 这声哀叹的情感倒不是作假,只是穆青霜唉声叹气的是他自己,他真是不甘,这小屁孩儿除了天赋好一些,根骨稍微清奇一些些,其他都是平平无奇嘛。 怎得就让他师叔这么上心了。 要知道,当年他师尊把他托付给黎青时,她对自己可远远没这么用心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当时他和谢禹行那厮一同修炼,黎青对他比对谢禹行还稍用心一些,当时他还悄悄有几分得意。 这会儿,一对比谢翎,真是太气人了。谢禹行真是招的好徒弟! …… 这一声情感充沛的叹息声果然再次将谢翎的心思吊了起来。 穆青霜已经明显察觉到他体内灵力乱窜,毫无章法,他努力压下那不自觉想要翘起的嘴角,继续把眉头拧的更深几分。 果然,谢翎摸了摸胸口的玉诀,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问:“她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终于问了!你可是开口了! 穆青霜暗暗压下自己的兴奋,保持着一副愁苦之态,郑重其事的点头:“嗯。” 谢翎:“她去了哪儿?” 穆青霜:“云泽大陆的最南端,南山秘境。” “两百多年前,那时我师尊还在,师叔和我师尊去南山取回了灵玉石,就放在这天池水下,那仙石中灵力相当纯净,能滋养筋脉,净化体质。这天池水也是至纯之物,二者相加,就成了修真界难得的医伤圣物。” “也正是有这天池水,我们玄天宗那些年才得以迅速壮大。修为越高,重伤之后,越是容易走火入魔,就是因为有它,玄天宗在修真界老祖存活的最多,其他门派和修真世家逐渐以我们为尊。” “玉石的灵力在醇厚,也是有限度的,上百年来,早就消耗甚多,尤其是这几十年内,若非宗内大事,宗主绝不会重启天池的。” “想不到,黎师叔居然会为你这凝气小儿,让宗主开天池,还要去南山以身犯险。” 谢翎:…… 他只问了一句,这人就回了这么多…… 第8章 散仙 谢翎听穆青霜说完,低着头,沉默不语。 光影照在他那仍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上,敛去了稚嫩,多了几分深沉。 那边的穆青霜依然不停感叹: “黎师叔居然为了你,独自去南山秘境。” “当年她和我师尊相伴而行,都险些回不来了,你说危不危险!这些年来,除了他们二人,再也没人能从南山取回一石半物。” “要知道,当年,他俩联手,在整个修真界都不曾有过败绩。时至今日,我师尊已然故去,师叔独自一人去南山,实在令人担忧啊……” 谢翎:“你叫黎青师叔?” 穆青霜:! 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你居然叫她的名字!!!” 谢翎神色如常:“她和我说的,她叫黎青……” 穆青霜吸了口凉气,道:“她没和你说,她是谢禹行那厮的师尊吗!” 谢翎一脸无辜:“没有。她只说,让我记住她的名字。” 穆青霜被他气得牙疼,不想说话。 只见谢绿茶瞪着他那大眼睛,一副认真回忆的模样:“我一直那么喊她的,她也没说有什么不妥。这些天,她一直手把手教我写字画画,让我养伤,不让我运转灵气,我也不晓得,她原来这么厉害……” 穆青霜:…… 感觉,牙更疼了。 谢绿茶继续:“原来,她还是你师叔啊。” 穆青霜咬牙切齿:“对!按辈分,我还是你师伯!” “哦~~~”谢翎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模样,扯着占满水的衣袖,拱手行礼:“失敬。” 穆青霜气不打一处来,“谢禹行要是看见这番景象,不知作何感想。” 说到师尊,谢翎立马收敛了脸上的嚣张,认认真真道,“我已经很久没见着师尊了,不知他还好不好?” 穆青霜挑眉:“你在初云山这些时日,黎师叔就没召谢禹行上山?” 谢翎:“没有。” 穆青霜心里顿时畅快了许多。 心中暗想:师叔出关以来,都没见谢禹行,却先来见了自己,那他在师叔心中的地位,还是比谢禹行那厮高不少的!就像以前,师叔带着他俩修行,有什么丹药法器,也是先给他的。 果然,还是他更重要一些。 随即,连看谢翎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 半晌,谢翎感到对方敌意消失了不少,试探着问:“她能安全回来吗?” 穆青霜:“嗯?谁?” 谢翎:“你师叔。” 穆青霜怒视:“臭小子!她是你师祖!” 谢翎:“嗯……会没事的么?” 穆青霜思量片刻,认真道:“我不清楚,传说,南山有位散仙,法力甚高……” 谢翎:“黎青修为有多高?比散仙怎样?” 穆青霜:“她是你师祖!” 谢翎:“你刚说了,我知道。” 穆青霜:“叫师祖!” 谢翎:“我住初云山的这些日子,叫她名字习惯了,她也从不纠正我……”看着穆青霜又要瞪眼发怒,忙转回话题: “所以,她是不是很厉害?” 穆青霜:“她没告诉过你,关于她自己的修为?” 谢翎:“嗯。” 穆青霜挑眉追问:“一点都没说过她的事?” 谢翎垂目:“没有……” 穆青霜神色又恢复正常,带着几分莫名的骄傲,一一道来:“闭关以前,我上回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大乘期了,那时,你爷爷估计都还没出生…… 虽然,我们修士们讲究有凝气、筑基、辟谷、结丹、化神、合体、大乘、渡劫、飞升九个境界,但飞升那是仙人的世界了,从五百年前那场大战以后,就再也没人问鼎仙界了。 所以,大乘期的修士,就是这篇大陆上,最厉害的存在……” 谢翎想了想,疑惑:“不是还有渡劫期吗?” 穆青霜翻着白眼:“你见过出来走动的渡劫修士吗?” 谢翎:“没有。” 穆青霜轻哼:“不止你,我也没有。据说,我师尊是在渡劫期陨落的,只是他进入渡劫期时,我也没见着他。我只听师叔说,他闭关了,就像所有渡劫期的修士一样。” “渡劫期都是在闭关中度过的,没有修士会出来,所以,你能见到的修士中,大乘已经是这片大陆上的最高修为了……” 谢翎:“除了黎青,我最高就见过化神期的,我师尊。” 穆青霜牙齿咬得咯嘣响:“我,是合体期,比谢禹行高。” 谢翎:“哦。” 穆青霜见这小子神色毫无变化,并无一丝见到强者的崇敬,也是没脾气,黎青叮嘱他要照顾谢翎,还不能打他,真是手痒。 “一般来说,黎师叔很难在修真界中遇到敌手,除了散仙。” “就南山那位,应该是散仙当中,比较难缠的。在师父和师叔取玉石归来后,这百十年见,其实不断有门派联合修真世家围攻南山,甚至有几次,几大家族高手倾巢而出。而去的修士越是修为高,伤亡就越重。” “上回,七八十年前吧,也有位大乘初期的修士,带着几位合体、化身高手去了南山,之后,就再无人见过他们了……” 谢翎:“全都死了?” 穆青霜:“据说,连魂灯都灭了,形神俱灭。” 一些世家中,弟子们出行涉险,就会以自己的神魂点亮宗族的魂灯,以便寻人使用。倘若弟子在外神魂重伤,灯会变暗,如道消身陨,则灯会变成青色。 只有神魂俱灭,灯才会熄灭。 谢翎:“不要吓唬自己,她会回来的。” 穆青霜:“我们要不要去帮她?你拿着她的玉诀,可以找到她的位置。” 谢翎摇了摇头,十分冷静:“不要。” 穆青霜:“难道你都不担心她?” 谢翎:“我担心,我们会拖她后腿。” 穆青霜:“我可以保护你。” 谢翎直视他:“你方才说,大乘期都不见得是散仙的对手,你才合体。” 穆青霜气结,转身就走。 他怕再同这小子说话,会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他。好久没去东岭,他得去谢禹行那看看,跟他切磋几招,谁叫他收了这么个好徒弟! 远在东岭闭关的谢禹行忽然右眼皮直跳…… *** 南海之上,一轮圆月升起。 她离开初云山时,还是一牙弯月,想来已过了半月了。 海上如山中一般,无岁月。 黎青自己不觉有什么,慢慢修仙生涯,时间早已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只是这会,她想起了谢翎,不知是否还泡在天池中,丹田的伤势修为如何了。 这半月她还海上飘来飘去,一直没有头绪。 黎青并不焦急,抬头看着圆月边发红的光晕,湿漉漉的,明日,大约要变天了。 凝视着海平面上某处,黎青勾唇一笑:看来,那人也躲不了太久了。 …… 果真,第二日狂风大作,海上乌云密布,一改之前的平和。 黎青就这波浪起伏,用灵力在周身撑起一个圆圈,风雨丝毫不入。 海上平静时,能几日一成不变。 这会儿暴风一起,真是瞬时间,变换万分。 黎青顺着风雨团之间的缝隙在海面穿梭,终于,得见一处灰色迷雾。 眼中一亮,找到了! 这些年,她也精进了不少嘛。 黎青一头冲进迷雾,几番闪躲,眼见浮现一个小岛,岛上那座山如百年以前,模样依旧。 不同于外界风雨交加,这里阳光和煦,白浪轻抚着沙滩,一层一层,缠绵而不舍退去,像情人那般温柔。 山脚下,林中鸟声清脆,一派世外桃源般温和、宁静。 黎青冷笑,这儿的人,怕是没这般温和。 她瞅着树下的骨头,比她当年来的时候,又多了不少,看来这些年,这里也不如面上这般宁静。 黎青拱手施一礼,扬声道:“百年不见,黎某再次叨扰,居士可还安好?” …… 依旧没有回音。 黎青又道:“黎某此来,是想再向居士借些灵玉石,愿拿天阶仙器置换,或是居士有其他条件也可。” …… 黎青:“居士无声,我就当你默认了,不劳你费心,我便自取了。” 强大灵力从黎青手中贯出,直逼山内。 顷刻间,鸟群四起,山上巨石裂开。 就在黎青用灵力包裹玉石,就要提出之时,一道黑气,冲着黎青背心袭来。 黎青回身挡下,几个回合,便天摇地动,山上巨石纷纷滚落。 明显处于下风的黑影怒骂:“你这是要拆我的家吗!” 黎青再次震开攻击,歉然道:“我只是要取灵玉石,并无意伤你,若你同意,我可以拿其他交换,倘若你继续攻击,我便不再留手了。” 那黑影气得涨大了一圈,虽然没有凝成人形,依然能看得出它在气得发抖。 声音也怒气十足:“这是借吗?简直就是强取豪夺!” 黎青坦诚:“也可以这么理解。” “呵,你这小姑娘,倒是诚实,不像那些臭道士一般假正经。” 黎青:“得罪了。” “哼!虽说我不反感你的个性,但灵玉石不能给你。你死心吧,拿什么我都不换!” 黎青:“那就失礼了。” “就看你有没这本事了!两百年前,你和那小道士联手,砍我玉石一角,今日你自己前来,怕是那小道士已经死了吧。” “你二人联手,也不过如此。如今,你形影单只,怎么是我的对手呢,哈哈哈……” 一阵刺耳笑声,袭击黎青的黑影瞬间变成三个,从三方夹击而来。 黎青冷嗤:“你可以试试。” 第9章 魂灯 三条黑影猛地袭向黎青,不要命一般,只攻不守,宁可拼着胳膊被砍,也要重伤黎青。 如此围攻,确实让黎青有些头疼。 只不过,稍微稳住了阵脚,便发现了不对劲。 倘若她真拼了性命,应该不止如此威力。 …… 黎青将灵力以圆弧状冲出,震开三条黑影,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果然,山的另一边,不远处的深水底,如炸了一道惊雷,海水猛然爆起几丈之高。 黎青不慌不忙的躲开水花,就见一满头白发的女子托着灵玉石从海面飞出。 黎青有些惊讶,才两百年,这人看上出苍老了这些,周身气息也隐隐透着暮年将至的颓废,只有那张本就不算多漂亮的脸,还维持着童颜般紧致。 只是面色是不正常的黯淡,整个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仙气。 黎青想起上次见她的模样,虽神色之间透着疲惫,但眉眼的嚣张气息还在,当时黎青还觉着,她看上去不是常见的那种美人,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哪知,今日竟成了这般模样。 黎青先开口:“当年一别,看来居士过得并不称心。” “都是托你们修士的福!”散仙满眼嘲弄。 黎青:“我只要再切一角,你若配合,我们完全不用动手,我也定能拿出令你满意的补偿。” 散仙白发炸开,怒斥:“真是强盗!你能赢我再说!” 说罢,就用灵力将玉石托起,悬在二人上空,似是不愿打斗中误毁灵玉。 黎青也正如此希望,又在她之外,另设了一道防护层。 二人再次激战。 灵力猛烈碰撞之下,甚至震开了天上的黑云,连带暴风雨都避开了她们。 只是二人都有意识的避开幻境的方向。 散仙自是不用说,黎青也并不像把人逼上绝路。 然后,对手却不这么想。黎青起初也并不想取对方性命,而散仙却发疯一般攻击黎青要害,逼得黎青不再留手。 大战持续了许久,直到黎青都感觉疲惫。 对方显然状态更糟糕,皮肤多处炸裂,灵力浑身乱窜,黎青不用细探,都知道她体内定是混乱不堪,再打下去,大概就要爆体而亡了。 黎青再次开口相劝:“我只要一角玉石,说到做到,你又何必以死相拼。当年若是我想都拿走,你怕是也拦不住我。如今也是,你大可信我。” 散仙苦笑:“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如今,切不了的。” 黎青暗道不妙,试探着问:“可是你同这仙石合体了?” 对方垂首默认,人形都快要维持不住,背上长出鱼鳍,脸上也浮出几片鳞光。 黎青叹气:“你竟是鱼妖,即便化了散仙,也与这灵石难以契合,你将神魂与它融合,岂不是要日日受它折磨。如若你愿意,我可以将你从中分出来。” 那半鱼半人的散仙仰着头,看着悬在空中的灵玉石,眼中透出无限眷恋,两行浊泪流下,相距挺远的两只眼睛透出死气,狠狠瞪着黎青: “既然你送上门来,我们黄泉路上,就做个伴吧。那些修士们看了让我恶心,也就你这女娃娃,若非争抢灵玉,倒也入得了我的眼。” 散仙伸出枯瘦的双手,从灵玉石中引出磅礴力量,铺天盖地、毁灭一切般朝着黎青压去。她也因承受不住这般冲击,原来干瘪的身体顿时充气涨圆,接着爆炸。 多亏散仙没有肉身,省得溅一身鱼腥味。 这是黎青意识消失之前,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 玄天宗,天池外,背对天池打坐的穆青霜忽然心中一凉。 连忙跳起身,眨眼间,就出现在宗内魂灯处。 一盏最为精美的灯,上面刻着“黎青”二字,此时,已不见烛光。 穆青霜顿觉眼前一黑。 等他扶着案几站稳,颤抖的手,将那盏灯拿下,泪滴竟不知何时打落在灯盏上,顺着那依然温热的外表滑落…… 等等! 温热! 穆青霜赶紧伸着哆哆嗦嗦的右手,去摸灯芯。 热的!太好了! 一时间,玄天宗的大长老竟搂着个灯,又哭又笑。 …… 下一刻,谢翎就被直接从水中拎了出来。 直到站在魂灯面前之时,衣袍上依然往脚下滴着水。 这时也无人怪他弄脏宗内禁地,穆青霜一把抓着谢翎,告诉他,黎青应该是还活着! 谢翎一脸凝重:“怎么了?” 穆青霜语无伦次:“灯芯是热的,还是热的,她应该还有机会……” 谢翎将玉诀摁在他手中,安慰一般握紧,道:“不会死的,她还在,你看,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还在。” 穆青霜这才缓过气,回手抓住谢翎,认真道:“后山有个定位阵,你能感受到她气息,说不定,能找到她,跟我走!” 谢翎紧紧跟在他身后,听他自我催眠一般絮叨:“师叔不会有事的,大乘修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形神俱灭,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翎头一回觉得,这个师伯没那么令人讨厌。 至少他对黎青,是真心好的。 谢翎早年混迹街头,早就看惯人心善恶,这修真界的修士们也一样,表面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内心里,谁知道长得怎样令人恶心。 就如那些寻宝未归的修士们,究竟是死于邪魔之手,还是重伤以后,被同伴吞噬了,也很难说。 毕竟,一位修真大能即便陨落,散开的血肉,剩下的神魂力量,对于其他修士,可都是大补。能令人日进千里也难说,再不济,还能用来练法器。 虽说,这是邪门的路数。 可如今,魔族早就没了,这些邪门歪道,却在一众修行门派、世家中,以各种形式,隐秘的流传下来。 谢翎想起黎青,握着玉诀的双手微微发紧。 不知为何,他就是有种直觉,她没死! 肯定还在! 只是穆青霜说她魂灯灭了,说不定,是遇上了什么大麻烦,又或是受了重伤? 谢翎知道黎青修为后,更不放心,让别人在她重伤之时接近她。 万一,对方想趁人之危,本是还能有一线生机的黎青,若是真就有什么三长两短…… 谢翎心中一紧。 不能!头一回有人如此待他,一想到黎青可能会死,他心头就像被人用手紧紧捏住一样,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也不知何时,黎青在他心里,如同他师尊一样重要了。 当穆青霜把他拉入后山传输阵,谢翎安慰一般拍着他师伯顺气: “她不会有事的,我们要相信她。” 穆青霜:“你少废话!赶紧凝神定位,就你那点修为,连飞都不行,就算能感知到她在哪,要多久才能到!赶快!!!” 谢翎不语。 待穆青霜再次催他,才缓缓抬头:“你也知道,以黎青的修为都有危险,你去了,又怎么能确定打得过人家。” 穆青霜怒道:“说了半天,你小子是贪生怕死!枉费师叔对你如此用心!” 谢翎摇头:“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们非但帮不了她,反而成了她的累赘。” 穆青霜气的跺脚:“你小子只管定位!” 心一横,恶向胆生,“若是我护不住你,我就自爆,连你一起炸死,绝不拖累师叔!” 第10章 鱼妖 黎青感觉自己好像飘在哪里,四周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到,四肢也动不了。 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就像是黑的什么都没有,一切都不存在。 她就这样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丝光,照入她的世界。 终于有亮的地方了,黎青有些欣喜,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周围的样子。 只看到一张脸,很俊的脸。 有多俊呢,黎青不好形容,她已经很久没看见别的东西了,也没法对比,只是,这张脸,让人看着就觉得很开心。 这张俊脸又对她一笑。 黎青顿时觉得,世界都充满了色彩。 她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这人走了。一路上,景色变化许多,她看见了很多以往从未见过的形形物物,但因为那张脸,其他一切也都失了颜色。 没有什么比他更好看的,也没什么比他值得看的。 她就这么呆呆的跟着他,起起伏伏,晃晃悠悠,直到来到他屋外的鱼塘。 嗯……应该是这么叫。 里面除了她,还有不少闪亮亮的小金鱼儿,只不过,她懒得理它们,都是没开化的东西,和她不一样。 谁知,那些没开化的鱼儿,还觉得她丑,经常攻击、笑话她。 她很气,准备一口吞掉它们。 那个俊美的人儿也很生气,在她前面,教训了一顿其他小鱼儿,还给她美美的加了几顿餐,时不时来和她说一些安慰、鼓励的话。 夸她什么来着,嗯,长得很独特! 对,就是独特!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独特是个啥意思,但只要从这么好看的嘴里说出来的,应该就是个很美的词吧…… 瞬间,她觉得,还是不要弄死那些小鱼儿了。 留着它们,他还会多来陪她说话呢。 慢慢的,池子里的小鱼儿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有她,一直在那里,多少年都不变。 还有些香客,说真是显灵了,这条鱼居然活了这么久,肯定是这庙里有神仙。 连带香火都好了很多。 有没有神仙,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她把那些人的愿望实现了,那些人就会来这里千恩万谢,他就会过得好一些。 无非也就是求个雨啥的,对她来说,不难。 慢慢的,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寺院香火越来越好。 还有些人来,主动要为他建更大的寺庙,让他去别的地方当主持,她不高兴了,当下就乌云密布,天边惊雷闪过,她不想他走。 而他也没去,不论别人说的寺庙有多宏伟壮观,他都不愿离开此处小庙。最后,来的人没办法,也就提出为他翻修院落,其他之处他都不理会,唯独不许人动这个鱼池。 她也不喜欢动这里。 她十分念旧,这样挺好的,不想有什么变化。 每天晒晒太阳,他还陪着她讲讲话,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十分不错。 直到有一天,来这儿的香客不再只是求雨,而是求子。 这可难住她了。 啥是求子呢? 她决定,夜里悄悄溜出去,学习观摩一下。 …… 再往后,她就知道,来的香客里面,人是不同的,分为两种。 男的,和女的。 和他类似的,人们归类为男人。 她愤愤不平,同是一类,长得可真是千差万别,就她的大师好看。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总是听别人喊他,“大师”。 那些人长得真是奇奇怪怪,头顶上还有毛,绑成奇奇怪怪的形状,哪有他那般光滑! 当然,也有人毛发稀疏一些,顶上缺了一块,但更难看了…… 她只喜欢,他的模样。 * 来来往往的香客,时常男的、女的结伴而来。 男的往堂中一跪,女的跟着絮絮叨叨,念叨保佑生个胖娃娃…… 听得久了,她不禁也想,他会不会也希望有个胖娃娃。 虽然,她还不全明白,胖娃娃是啥,但来的人里面,不是求雨,就是求胖娃娃的…… 大概,和雨一样,是个好东西吧。 如果他也想要,她愿意变成女的,给他生一个的,嗯…生一打也行。就像,他想要哪儿下雨,她就给那儿下一场一样。 …… 这么想着,忽然,她就长出了双腿。 那日,月光皎洁,天地之间,灵力特别充沛。 她将纯净的日月精华,凝聚成了两条白乎乎的腿,虽然她还不适应长着腿的样子,也没从池中站起来,她还用不习惯呢,还是原来的鱼鳍好看。 不过,没准他喜欢呢,毕竟他也是有腿的。 满心想着他,似是有感应一般,乘着皎洁的月光,他推门而出,就在她的注视中,来到了池塘边上…… 只见,那张俊美的脸上,并没如她期待那般,涌上欢喜之色。 而是瞬间瞪大双眼,一副震惊的模样,接着满脸通红,闭目合十双手,念了句什么,就把身上那件纱衣,盖在了池子上。 从始至终,他都没再睁开双眼。 闭目,转身,摸着门框,跌跌撞撞,回到了屋内。 …… 他不喜欢么? 既然他不喜欢,不要也罢。 她又恢复了鱼的样子,懒懒的晒着午后的太阳,一边舒服的摇一摇鱼鳍,等着他来跟她说话。 然而,他没来。 又等了两日,他还是没来。 怎么回事? 以往不管刮风下雨,他每天都来看她的,有时候还能和她说上半天话。 虽然她时常听不太懂他说的什么,但他声音好听呀,只要他愿意和她说,她就高兴。 又是夜里。 她趁着月色从池中爬了出来。 想着如果别人看到一条鱼在空中飞,大概会害怕,她很体贴的又变出那两条腿,软趴趴的歪扭着朝他住处滑动过去。 顺便裹上了他送她的衣服。 有点大,还挺好看的。 来到屋内,一股燥热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草药的苦味。 他脸色潮红,躺在榻上,冷汗频频。那好看的眉头,也紧紧皱着。 她走过去,抚平了他眉间的起伏,手指摁在眉心,进入了他的梦里。 在那梦中,她发现了自己。 一会儿是鱼,一会儿从水中飞出,是那副长着腿的样子。 当然,他的梦里,她是穿着衣裳的,和那些常来的女香客一样,穿着彩色的裙子,腰间系着丝带,挂着玉佩,叮当作响。 她和他在草地上跑着,他还牵着她的手,二人都长着黑黑的头发。 嗯,果然,好看的人儿,长了这奇怪的黑毛毛,也还是好看的。 她头一回觉着,滑落在他肩上的黑发,都是那么美。 她也沉浸在他的梦中,附在梦中女子的身上,和他快乐的跑着、闹着。 鲜花四溅、蝴蝶翩翩。 陆上的世界,比她水下美太多了,她都不想回去了,就像一直这样停留在他的梦中。 二人在草原上,安了家。 他砍树,给她盖了一座小木屋,说要给她遮风挡雨。 她窝在他怀里,肆意笑着。他给的,她都很喜欢。 虽然,她并不惧风雨。只要她招手,云就来了,她挥手,雨就去了。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生命如此有趣,她好想永远这么过下去,就停留在他的梦中,哪儿也不去。 可惜,不能。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她隐隐觉得,如果她再不走,他就要死了。 她好可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每天醒来看不到他,但她更舍不得,让他把性命丢了。 最后一场梦中,她他额头紧紧抵在他的额上,鼻翼间全是他的气息,耳鬓厮磨,她努力的记住与他在一起的时刻,记住他的气息,记住他好看的眉眼,他喘息的频度…… 那比海上的浪花声音美妙太多,想起自己待了那么多年的大海,如果回去了,她会很想他的。黎明时分,她轻轻吻上他的唇角,缓缓把妖元传了过去…… * 第二天,大师又出现在众位香客面前,病容已散去,众人纷纷散去了脸上担忧的神色。 寺内又恢复如常,只是那池子里的鱼,不见了。 大师从此再也没养过鱼,池子一直空着,他时常亲自打扫,不让里面沉积落叶…… * 黎青思绪在妖元传递之后,就飘上空中,如同看画卷一般,看着寺内一幕一幕的景色变化,视野又逐渐模糊,直到大师故去的时候,心间撕裂般疼痛。黎青猛然一惊,这不是她自身的记忆。这是那散仙的回忆,她俩在共情! 为何她能清晰感受到散仙的心绪,强烈的情绪波动,感同身受,不对劲,一切都很不对劲…… 黎青发现端倪,却又做不了什么。 这时,眼前画面又缓缓变化,那鱼妖仅剩的神魂回到海里,日积月累,慢慢修行,不知过了多少岁月,那个熟悉的影子在海底再次凝聚成形。 这一回,黎青隔空都能感到她比上次强大了许多。 至少,治愈一个人,不至于再耗光她的妖元了。 鱼似乎准备上岸。 岸上日月轮回,早已不知多了多少世代,鱼呆呆的看着原来的地方,早就被耕成了农田,一点过去的影子都不剩了。 而鱼并不失望,似是早已料到,她有办法,他身上有她的妖元,只要她用自己妖元去感应,不难感知他的位置。 黎青觉得,这个秘法甚是有意思,大约是妖魔一组的特异能力,人间修士从未听过。黎青身影不由靠近,想看清一些,这法是怎么用的。 待她靠近鱼妖,一股大力猛然把她拖了进去,黎青觉着天旋地转,在站稳时,只看到那鱼变成了人的模样,欢喜的站在自己面前,不大的眼睛闪闪发光,满脸都是欣喜之色。 黎青自身似乎也受到对方的感染,跟着高兴起来。连带打渔过后,劳累的肩膀,都觉得放松了许多。 等等,为什么打渔? 自己什么时候打过鱼呢?黎青楞楞的盯着自己双手,满是拉网、握鱼叉的茧子,厚实有力,胳膊也是黝黑强壮。 黎青低着头认真看着姑娘眼里的倒影,自己居然变成了个男的! 衣着打扮像极了渔夫。黎青继而发现,自己的想法并不能影响这个年轻的渔夫,只是附在了他的身上,感受着他的情绪,看着他眼里的世界。 黎青恍惚明白了,她现在看到的是渔夫的记忆,共情的对象换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为何,记忆中的画面接连涌来,目不暇给。 这个渔夫还很年轻,高而壮实,大约是天天出海,皮肤被晒的黝黑,好在五官周正,更显得多了些男子气魄。 从他视角看去,女孩儿娇小了很多,刚到他下巴那里,头发曲卷着,眼睛不大,还时常眯着,加上较宽的眼距,时刻带着那股慵懒的劲儿。明明不是世间公认的美人模样,黎青却能感到,小伙儿觉得她,好看极了。 从此,那条打渔的小船上,就多了这位姑娘。 小伙儿很心疼姑娘,不忍她风水日晒劳作,想给姑娘扎个棚子,姑娘却不愿意,她就喜欢懒懒的坐在船头上,晒着太阳,有时候含着根稻草,每当小伙儿看她时,都灿烂一笑,连那鼻子旁边的小雀斑都熠熠发亮了。 小伙子感觉很幸福,他们打渔人天天出海,整天与鱼相伴,常年往日,身上都有股去不掉的鱼腥味,并不容易讨到媳妇,尤其是漂亮的媳妇。 而今,他不止有了好看的媳妇,而且,自从她来了,每日出海打到的鱼都多了。 几乎每次与她同行,都能满载而归。 就连渔民都知道的少鱼的那些地方,只要她在,水中的鱼儿就不要命似的,往他的网里蹦。 小伙儿的荷包都跟着鼓了,收成不错,逛集市时,他就拿闲钱给她买裙子,买绢花,她不挑剔,只要是他给她买的,她都笑嘻嘻的收下。 二人着实过了一段惬意日子。 渐渐的,渔村中有流言,说她是妖。 他不理。妖又怎样! 她是他媳妇,她又不害人! 二人继续过着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小日子。 阴影却再次笼罩到了他们头上。 小伙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肉眼可见的衰败着。 他不想女孩儿担忧,平日并不展现出来,直到有日开始流鼻血,眩晕到他都提不稳装鱼的麻袋,他才去了镇上找大夫,大夫却说,他身体灯枯油尽了,无药可医。 反而路过的道士,给了他一个方子,说让他回家给枕边人吃了,病就没了。 他一路上阴沉着脸,往家的往家的方向走。 他又不傻,那个道士能安什么好心!生病的人明明是他,为什么要给他媳妇吃药! 分明就是想害人! 路上,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把药倒了,假装没什么事,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家中走去。 谁知,没走几步,就撞上了那个道士。 道士堵住路,和他说他媳妇是妖,二人天天腻在一起,日久相处,凡人的身体受不住妖力的侵蚀。 其实,他早也猜到了一些。但,那又如何! 生老病死都是命,没有他媳妇,他就能长命百岁么!他媳妇是爱他的,定不是有意伤害于他,就因这个,就要杀她么? 道士说不通他,气的原地大骂,满口都是要除去妖孽。 他心道不妙,要赶快回家叫女孩儿躲起来。 哪知,道士比他快多了,等他到家之时,道士已和女孩儿打的难舍难分。 他是男人,怎么能看着自己媳妇被别人欺负呢? 虽说这几年身体状况不如从前,但往日里,打渔的底子还在,一把力气也是有的,他拿起鱼叉,趁着道士不备,狠狠捅去。 道士发现他偷袭后,回身就给了他一剑。 昏迷前,他只听到女孩儿痛彻心扉的哭喊声…… 对不起了,这辈子我没保护好你,如果下辈子还能相见,我一定要变强。 …… 带着打渔人的不甘,黎青的意识再度沉入黑暗。 第11章 共情 一片沉寂中,黎青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和散仙交手,即便神魂碰撞间,读取了散仙的记忆,怎的还有别人的?黎青心中暗觉不妙…… 黑暗中再次浮现光影,画面逐渐清晰,黎青不清楚,这回进入了谁的神识中,她谨慎了很多,远远飘着,并不上前,也排斥着围裹着她的力量。 画面越来越清晰,她又看到了那条小丑鱼,它正奋力穿梭在大浪之间,迎风跳出海面,控制着海上的狂风骤雨。 比它的上一世,鱼又强大了很多。这时的它,在黎青看来,也能称得上强者了。 小丑鱼发疯一般痴迷于修炼,肆意吸收着天地间的力量,修为肉眼可见的往上蹿。 同是修炼狂魔的黎青,下意识,就对这种心无旁骛的鱼有了好感。 连带看着鱼的样貌,都觉得丑萌丑萌的,鱼鳞也跟着可爱了不少。 修行的时日相当单调的。 大多时候,都是日复一日,重复的动作,重复的事情。 每个重复的动作,鱼都认真的做着,仿佛都忘了有前两世的瓜葛,一心向道。 黎青饶有兴致的看着与浪搏斗的鱼。直到,那个修士出现了。 这回不但鱼能认出他,连黎青都能了。 打渔人转世的这个修士天赋相当不错,年龄也没多大,样貌在黎青看来,可是比渔夫俊美多了。 鱼只是远远看了他一眼,沉入了水底。 …… 修士和他师门的人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鱼努力隐匿自己的气息,跟着他们回到了岸上。 修士们正跟村民说,今日并无所获。 村民面露失望,并再三请修士们多留几日,继续帮忙除妖。 他们便又出海几日,依然没有收获。那小妖相当机灵,约是察觉到一众修士们的气息,消失的干净,整片海域格外平静。 其他修士待了几日,就陆续走了,只留他,应下渔民恳求,也打扮成一幅渔民的模样,天天跟着渔船出海。 渔民对他非常热情,大约是从没见过这么没架子的修士,天天和他们打成一片,也叼着跟草,躺在船上晒太阳。 一连数日。 连鱼都觉得,他越来越像渔民了,那个岸边小妖大约也是这么觉得。 晴日。 万里无风的海面上,忽然就滚起巨浪,一个浪头,就拍翻了小船。 修士不会游泳! 他是会飞的,只不过,此时被大浪强行按入水底,小妖缠着他,不让他上岸。 原来是只海藻精。 在修士掉进水里的瞬间,无数条海藻就将他紧紧裹死,直拖入水底。 缠住他的海藻还不断释放毒素,麻痹他手脚、筋脉,灵力大量流失,他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每处贴着他的海藻都在吸着他的灵力。 头越来越晕、视线越来越黑。 在闭眼之前,修士恍惚看到一条鱼从远处奋力游来…… 等修士醒来之时,已经躺在了岸边礁石上,身边放着那条只剩一口妖气,被打成死结的海藻精。 蔫头耷脑的,快被晒成海干菜了。修士提溜着那只被打残了的海藻,看着海面发愣。 黎青这一回没和他共情,感受不到他在想什么。但却清晰看见,他昏迷后,那条鱼是怎么暴打这条倒霉海藻的。 那痛拍在海面上溅起的水浪,高得都快飞到黎青身上了,她可是飘在空中呢。 痛打一顿还不罢休,一边卷起浪花托住修士,送上岸去。一边废了海藻精的修为,就像上一世卷海干菜一般,熟练地打个死结,随手扔到了礁石上,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潜回海中…… 修士在此处海滩上待了很久,渔民们千恩万谢,感激他除了那祸害已久的海藻精。 修士也不否认,只是每天坐在海边,不知在想什么。 后来,这位修士就常在这一带捉妖除祟。 慢慢,名气越来越响,请他去除妖的人也越来越多。 平日里,大多是些小精怪,如不是罪大恶极,修士也不一定会伤其性命。时常教训一顿,废去大半修为,就放回海中了。 其他修士劝他,不能这样做,妖魔大都睚眦必报,打蛇不死,日后必被其伤。 修士只是笑笑,不多话。 奇怪的是,那些被他放回去的小精怪,从没有一只,敢再回来寻他麻烦。 直到,碰到恶蛟的那天。 恶蛟并非天生是龙,相传,是条泥鳅修炼而来,依靠吞噬其他精怪的妖丹,修为暴涨。也时常在寻不到那些小妖小兽时,跑到岸上,吞噬人的魂魄。 沿海村民被吸食后,眼神空洞,目光呆滞,宛若活死人。修士赶到的这个村中,居然全部村民都被那恶蛟给吸干了。 整个村庄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死气。 修士的同伴愤世嫉俗,立马跳脚要声讨恶蛟。 好在修士还有几分理智,要传讯给门派,寻求援兵。 然而,援兵未至,他的几位同伴就先行下了海。果然,一去无回。 修士以剑为舟,冲入海中去救他们。 结果遇到一阵迷雾,宛如鬼打墙一般,怎么转都出不去。 迷雾对他温和万分,非但没有精怪攻击他,连入夜之后海上令人战栗的凉风,此时都温暖了许多…… 修士明显感到,这背后的力量对自己毫无恶意。 比如,困了他十几日,还不能完全辟谷的修士肚子响了一声,一条肥鱼就自动跳入了他的小船上。 更夸张的是,他不习惯吃生食,把鱼放回水中。 待肚子再响的时候,又一条更肥的鱼,跳了上来。与此同时,晴空一道闪电,十分准确的劈在了肥鱼上。 正好外焦里嫩,香脆可口。 修士:…… 现在的鱼都这么有奉献精神了么……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修士就这么漂在海上,饿了有烤鱼,渴了天上就下一阵雨,鱼吃腻了就有虾跳上来…… 直到他对着迷雾说:“我应该回去了。” 雾才渐渐散开,顺着海潮,他的剑舟被推到了岸边。 他在海上不知过了多久,上岸后,却听人说,他师门来的人全军覆没了…… 修士双目赤红,他的师父、师叔们,师兄师弟们,那些鲜活的人,就这么没了。修士发疯一般,冲向海里,狂吼着,叫恶蛟来战。 应声,巨浪滔天。 那蛟龙真就来了。 刚吞噬了几个小宗派的恶蛟打了个饱嗝,似乎是有些瞧不上修士的修为,它连金丹、化身修士都吃了不少,一个小小辟谷修士,已经入不了恶龙的眼了。 恶蛟最初喷出几道冰柱,像是打算刺死他了事。 吃了修士几道灵剑攻击,恶蛟“咦”的转头,似乎觉着小点心味道还挺纯净,恶涎顺着口边流下。 他吃了太多不同灵力的修士,正好缺个纯净的,调和一番。 恶蛟认真起来,修士都顶不住他的神魂威压。 在频死之际,修士又看到了那条鱼…… 等修士再睁开眼,他的佩剑已化为舟,飘在之前那片熟悉的海域上,船头还坐着一位姑娘。 长发卷曲,眼间距微宽,嘴唇厚嘟嘟的,浑身上下透着别样的吸引力。姑娘看他醒来,咧嘴一笑。 一排白而整齐的贝齿,像珍珠一般耀眼。 修士呆呆看着她,一眼万年。 仿佛相识多年,又似从未相见。 姑娘缓缓开口:“你不应该来海上,恶蛟不是你们能杀得了的,回去吧,上岸后远离这儿,不要再回来了……” “可我的师门是因我而亡啊……”修士嘴唇颤抖着,“若不是我发求救信号,他们也不会来到这里,是我害了他们,此仇不能不报!” 卷发女孩摇头,神色透露出怜悯:“他们并非因你而来。” 修士:“你又如何知道?” 女孩:“因为,你发出的信号,都被我拦下了,他们不可能收到。” 修士:“那为什么?” “或许是借刀杀人吧。”女孩无奈道,“上岸后不要回你师门那儿,换个地方,好好过活。” 修士垂眸,思量片刻,问:“你是谁?我们还会再见吗?” 船头人早已消失,只剩带着咸味的海风,依旧温柔吹过。 修士走后,海上又是一派平静。 …… 黎青大约想起,以前她在古籍上看过,千年之前,南海有条恶蛟,相传吞噬了无数修士神魂,威震南域。 前去降服它的修士,都是有去无回。 还记得,她曾给她徒儿和穆青霜讲起此事,穆青霜曾问,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不停的派修士前去送死呢。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黎青有些记不清了,只是她却记得,曾查过,记载中那些去了此地的修士们,多是来自与当时神道宗意见不同的门派。 人心,有时候比蛟更恶。 眼前这些画面,竟和记载中如此吻合。 等画面中再次出现了修士的影子,他腰间已是挂着神道宗的配饰。 黎青对这个消亡于封魔大战的宗派很有印象,她就是在其废墟上,建立玄天宗的。 修士依然要来海上,寻找恶蛟。 女孩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问:“为什么回来?” 修士苦笑:“宗里派我来此。” 女孩:“为什么是你?” 修士垂目:“大概因为,我反对将所有妖灵赶尽杀绝。” 女孩笑了:“我帮你。” 修士并没再追问,二人在海面上漂了许久,彼此不多话,却很有默契。 这种默契也保持到战斗中。 二人联手,恶战蛟龙。 待女孩血淋淋的手,将恶蛟的妖丹取出,人也随之晕了过去,倒在修士怀中,脸上慢慢长出几片鱼鳞。 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修士就这么抱着她,也不着急归去。 直到暗处的人等不及了,将二人团团包围。 为首那人满脸堆笑,眯起的眼里闪着刀光,满口夸赞:“你可真是好本事,不用自己出手,就能引南海两大恶兽相斗,这水里的妖物,最是难对付,妖丹,也是最补的。” “你将她的取出,回去宗主必有嘉奖。” 修士怒目:“你们也看到了,如果不是她帮忙,你们根本杀不了恶蛟!” “那又如何?两妖相斗,我们坐收其利。” 修士:“你们如此行事,还不如这些妖呢!” “话可不能乱说,要是给宗里其他长老听见了,下回有什么恶兽,你还得冲到前面喂那些妖魔鬼怪。” 修士愤怒地拍向水面,海面瞬时炸起一片水雾。 他则趁乱将蛟龙兽丹塞入女孩嘴里,抱着她,一头扎进深水中。 ……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收到了写文以来的第一瓶营养液,真的敲开心了 * 下班回家,吃完晚饭后,一口气连码六千字!真的炒鸡高效,有木有! * 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更文的动力啦 PS今晚爸爸包的包子真的超好吃,连吃三个,收藏、留言、捉虫的宝宝们有包子吃喔 第12章 天劫 恶蛟不愧是南域霸主,妖丹力量雄厚,女孩吞下之后,一股磅礴之力以他们为中心炸开,海面上霎时掀起惊涛骇浪。 雄厚妖元的滋养下,女孩方才战斗中受伤的筋脉,迅速愈合,原本干涸的灵力霎时汹涌而至,昏迷中的她一时间承受不了,整条鱼都恢复了原形。 修士闭气沉入水底,紧紧抱着鱼身,用自身灵力为她梳理脉络,一面助她尽快吸收,同时抱紧她,在水下快速前行。 水面上的人紧追不舍,数只飞剑插入水底,向着一人一鱼追杀而来。 修士堪堪躲过几击,一道剑气从腰下划过。 水中散出血丝,飞剑追杀更为集中了。 修士咬牙,把还在昏迷的鱼放进了水底的巨型砗磲中,打上层层封印,将手中一片鱼鳞化为妖丹的模样,引着飞剑朝远处潜去…… …… 鱼在水底休眠许久,终于吸收完妖力,自身连续几个突破,远超当初恶蛟的实力。 她不待细查自身新境界,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顺着修士留下的气息寻去。 接下来,强大的灵力拨动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袭向黎青,视野顿时一片通红。包裹着她的灵力满是躁郁,带着血腥之气,铺天盖地的怨愤包裹住黎青。 黎青紧闭双眼,凝神静气,默默运行凝神决。 直到视野又渐渐清晰起来,黎青看到了那个杀红了眼的女孩,站在遍地血污之中,以妖力化剑,死死抵住神道宗的那位长老。 “说!林屿在哪儿!交出人来,我给你个痛快!” 已被废去修为、经脉寸断的长老低垂着头,再无往日的气势,女孩见他不说话,伸手对人虚抓,长老一只胳膊顿时被碾碎。 杀猪般嚎叫响彻殿堂,无人敢上前应答。 女孩双目血红,声如泣血,颤抖:“你们把他怎么样了?说啊!” 长老脸上蜡黄,哆嗦着嘴唇,“妖孽该死!” 嗷!又一声嚎叫,血雾腾起,长老失去了另外一只手臂。 他大口吸气,痛的牙齿打颤,“妖孽,休要嚣张……” “我只问你林屿在哪!”女孩双目流下血泪,“你若再不交人,我便抽出你的神魂,炼化了它,自然能知道,你们对林屿做了什么!” 长老双眼涌上惊惧之色,女孩面色一沉,像是预感到什么,颤抖着手,摁上长老头顶,准备抽取魂魄。 失去双臂的长老顿时惊叫出声,他不怕伤残,等飞升以后,这些都能修复,但抽取炼化他的神魂,他就彻底消失了,连轮回都不得入,彻彻底底的死了。 长老颤抖着,哆哆嗦嗦说出修士的下落。 原来,那日修士拿着妖丹从海面飞出,引着他们朝着岸上飞去。他们追了一路,等终于追上林屿之后,才发现被他给骗了。 林屿死活不说妖丹去了哪儿,大海无尽,水中找一条鱼,也不比捞针更加容易。 长老一气之下,压着林屿回宗内审讯。 可不论怎么威逼利诱,林屿就是不开口。长老恼羞成怒,动了私刑。林屿即便修行被废,依然不肯吐露半字。 没了修为护体,私刑足以让人痛不欲生,林屿在咽气之前,无限柔情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鳞片,就无声息的陨落了。 长老气结,抽了林屿还没来得及离体的魂魄,投入了炼化炉。 女孩连忙冲进密室,砸了炉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残破不全的魂魄。 可是,即便参与此事的长老修士们都她被杀个干净,为首的长老神魂都在惊惧万分中被她捏碎,林屿那受损严重的神魂也无法转世了,入不了轮回,也无法夺舍肉身。 只等最后一丝魂识耗尽,就彻底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女孩儿哭的肝肠寸断。 她将魂魄带回了南海,日日以自己的魂魄滋养他,消耗自己的精元,补他缺失之气。然而,妖和人,终究不相同。 若是修士处于寻常状态,和她相处,以不会受妖力影响,而受损严重的神魂,则是承受不了她的妖力。 林屿的魂魄越来越弱,撑着全力,凝聚成行,温柔的看着女孩,想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却一下穿透了过去,“我该走了,你要向前看,不要总想我。” 想了想,又似不甘,补充道:“也不要忘了我……” 女孩泪早已打湿腮边,扭头置气,“不!你要是消失了,我就彻底忘了你!” 林屿无奈,满眼温柔:“能不能偶尔想一下下?” 女孩又哭又笑。她摁住魂识,源源不断输入精元,在他睡去之后,喃喃:“你若消失了,这世上就不会再有我了。” 南海天边,忽然涌上异象。 黎青知道,有人要修成散仙了。她心里早已猜出,暗叹一口气。 果真,那大妖舍了自己肉.身,以强大的魂体之力,修成了散仙。妖不同于人,它们寿命及长,即便修不成仙,也没有妖愿意做个半妖半仙。 鱼妖看着自己肉.体化为灰烬,毫不留恋,运起体内新生的仙气,环绕滋养着魂魄。 林屿再次醒来之时,散仙已在南域海上寻了个山岛,建了一座世外桃源。 残存的魂魄不能离开仙力包裹,散仙就将岛上一片地方用仙力包裹起来,供她和林屿生活。 等到散仙的力量不足以继续支撑之时,就寻来了灵玉石…… 在画面中浮现灵玉石之后,黎青神识顿时清醒! 一声冷笑! 这半仙是要炼化她的神魂,以滋补林屿,好大的胃口,就怕你们吃不消呢! 黎青奋起,试图突破。 包裹她的妖力紧紧缠住她,死死的勒紧,黎青如同陷入虚无之境,周围都是灰蒙蒙的,缠住她的妖力频频释放毒素,那股来自神魂的疲惫,逐步开始干扰黎青。 “黎青!” 就在她有些朦胧之际,忽然听到谢翎喊她。 陡然一惊,神魂力量重新聚集,黎青不再着力去跟妖力抗衡,而是将自己神识散于天地之间,感受日月山川之力。 轰隆~ 天上劫云密布,空间开始扭曲,黎青步入了渡劫期。 天劫的威压传来,黎青周身气息陡然变了。 散仙震惊的倒退,面色蜡黄。 她本就是逃脱天劫而活,若是有人在她面前引天劫之力,吹灰之间,她就能灰飞烟灭。 散仙跌落在地上,形容枯槁,双目如死鱼一般,毫无神色。 “古书记载,南域有大妖,名邬澜道,有呼风唤雨之能,曾血洗神道宗……”黎青叹息,“想不到,你竟为护他,落得这般境地。你大限之后,他也会消失,值得么?” 邬澜道麻木的看着黎青,道:“你不懂。” “你没有爱过一个人,不知道,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那个魂魄却来到散仙身边,像是想扶起她,哀伤的看着黎青,“我早就该消失了,灵玉可以给你,你能不能给她条生路。” 黎青沉吟许久:“我不确定,倒是你,可入轮回。” 邬澜道一颤,猛然站起来,颤抖地问:“你若能助他,我愿与灵玉石解体!” 黎青叹气,炼化绑定后再强行解体,要生生忍受那撕裂神魂之痛,强行分开的神魂也会遭受重创。邬澜道本就在拖延时日,若再首次重创,只怕她自己都明白,强行撕脱之时,就是她陨落之日。 黎青也不确定能否还有一线生机,只是邬澜道悍然赴死,只求她保住林屿。她抬起右手,托出一个刺目的光球,“这是方才劫云形成之时,天地之间的仙力。” 真正的仙力,只有天劫之时,人间才能偶得,和散仙之力全然不同。 邬澜道肩膀一抖一抖的哭起来,半晌,抹了把泪,对着林屿的残魄,道:“你去吧。” 回头又望着黎青,缓缓抬手,拨开迷雾,谢翎和穆青霜赫然出现。 邬澜道勾唇一笑,“他身上有我一位故人的气息,念过去恩情,在他俩登岛之时,我没杀他,现在…一并给你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自己的收藏蹭蹭小涨 心里美滋滋 再次感受到了更文的快乐,感谢小天使,爱你们 PS:点收藏的都是敲善良、可爱的小仙女,还请摁个抓,留个印,好发红包哈(不然找不着;先到先得,非永久有效) 第13章 痊愈 玄天宗内,近日流言四起,甚是热闹。 没闭关的弟子们聚在一起,最热衷讨论的,无非就是后山那位步入了渡劫期的老祖。 当然,往日其他老祖渡劫,也没让弟子们这么关注。这一回,除了渡劫,引得大伙频频议论的,主要是渡劫期的老祖为了个小弟子,灭了南山那位散仙,还从她手中,取回了灵玉仙石。 据说,好大一块灵玉石呢,还有人传说,整块灵玉石都给老祖搬回了玄天宗,这可不得了。要知道,这些年来,多少修真世家和小门派的修士们死在了南域呢。 痴迷于修为的弟子翘首以盼,期待着宗里能开放天池,许他们偶尔进去沾沾仙气儿。也有些精于八卦的弟子们,私下悄悄议论,老祖对东岭那位小弟子可真是不一般。 似乎非要从这件事里,嗅出一些其他味道。 一贯低调的东岭,也因此门庭若市。谢禹行闭关不出,连平日主持日常事务的大弟子扶风,也十分低调,口中漏不出一丝和谢翎有关的消息。 那些平日不怎么搭理若瑶的弟子们,这会纷纷找各种借口,围堵着她,百般殷勤,以期待能得一些谢翎或灵玉石的消息。 若瑶也是一头雾水,自从谢翎被召去了初云山,他们再也没见过面,她以前也从未听说,小师弟和那位老祖有什么交集,师父也不和他们说什么,只不许他们议论此事。一别这么久,也不知道小师弟过得怎样,唉…… * 初云山中,泡在小池子里的谢翎心里美滋滋,丝毫不知道,外面他已经成了八卦中心的风云人物。 从南山回来以后,他看黎青,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总之,每当看着黎青为他忙前忙后,为他切山造池,引天池之水,在初云山上,给他建了个小天池,他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塞得涨涨的,热乎乎的…… 其实他上初云之后,黎青一直是照料他的,也许是心境不同,现在每当黎青为他做些什么,心里格外暖洋洋的。 特别是看到穆青霜那张气急败坏的脸,他的高兴能翻好几倍。 这会儿,穆青霜见黎青还要去炼些丹药,往小天池中添加,这个人都不淡定了。冲着谢翎念叨: “你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何德何能,让师叔这样为你费心,真是气人!” 谢翎也马上做出一副既感动,又惆怅的模样,装模作样地叹气:“我也和她说啊,我伤都好了很多,不用总是事事牵挂着我,可她就是不听,唉……” 穆青霜脸色发绿,跟生吞了青蛙似的,阴沉着脸,找黎青去了。 他少时也是在初云山长大,他师尊陨落后,在此跟着黎青修行多年,对初云山上的建筑比黎青还要熟悉。 虽说黎青闭关以后,他来的少了,但每隔几年,宫殿的维护翻修,都是他亲自操刀的,就连这些伺候的侍童,也是他挑选的。 穆青霜憋着从谢翎那儿吃的气,熟门熟路来到丹药房,毫不客气,喊了一声师叔,就推门而入。 刚取出一炉丹药的黎青撇了他一眼,纳闷:“什么事这么着急?” 穆青霜一下噎住,他猛地想起,两百年前,黎青给他和谢禹行定的规矩:无重要急事,不得打扰黎青修行,有事传讯,等黎青召见。 漫漫修行之中,确实也少有急事。况且,黎青是个挺负责任的师尊,每当他们突破之际,需要什么丹药、辅助灵草,又或是法器,黎青总是早就备好,让侍童们提前送到了。 而且黎青对他们从不吝啬,日常需要的,都是超量供给,让穆青霜想找个由头去求见师叔,都要挠头想很久。 哪像谢翎这般随意,居然拎着一本破书,说有个字不会读,就跑黎青那儿磨蹭半日之久!真是太气人了!!! 他怎么就都会读!连个不认识的字都没有!! 而且更令穆青霜愤愤不平的是,他跟着谢翎后面,随意进出黎青住处多次,也从没见谢翎提前通报。看谢翎那小子随意的架势,就跟跑自家庭院似的,大事小事都跟黎青啰嗦…… 难道,这就是民间传说的,那种隔辈亲? * 黎青见他半响不吭声,便示意他上前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穆青霜:…… 脸憋的青一阵、红一阵,搜肠刮肚,试图想出有什么要紧的急事儿。 黎青所有所思:“可是谢翎遇到什么问题了?” 穆青霜赶快接道:“啊,对!就是谢翎!” 果然,见黎青挑眉看着他。 穆青霜越想越气,直言:“师叔,你也对他太纵容了吧,简直就跟民间那些人家养儿子似的,都不知外面那些弟子们说些什么…” 黎青:“说什么了?” 穆青霜想了想,还真不好直说,叹气:“谢翎这小子真是运气太好了!” 黎青:“可是他惹着你了?” 穆青霜:“那倒没有。” 黎青:“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穆青霜:“也没有…” 黎青见她师侄面色尴尬,便很体贴的试图化解,道:“青霜,正好你来了,我还有些事要找你……” 果然,穆青霜听见这话,双眼闪闪发光,铿锵有力道:“只要师叔吩咐,刀山火海,青霜在所不辞!” 黎青颔首,递给穆青霜一片玉诀,“这里面有谢翎筑基需要的药草,我已标注好位置,你若有空,便去取来吧。” 穆青霜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心里默念:我不想有空…… * 穆青霜走后,谢翎的耳根立马清净了许多,平日那个喋喋不休,总想着教训他的师伯忽然不告而别,闹腾的小池子边上一下变得冷清不少。 忽然得了清闲的谢翎还有些不太习惯。其实,在之前,他多少有些看得出,穆青霜很是仰慕黎青,最初他还笑他胆怯,不明白他为何不敢越雷池一步。 到了这会儿,反而无限希望,他继续憋着。 谢翎还不太清楚,黎青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也没想过,他和黎青会像林屿和邬澜道那般纠缠,但他很确定不想看到其他人和黎青有那样的交集。 总觉着,穆青霜暗自觊觎他师叔的样子,特别碍眼。 谢翎泡在灵力纯净浓厚的小池子里,回想着黎青为他去灵玉石的经过,嘴角不可抑制的向上翘起。 这个小池子是她亲手挖的!她那纤长的手指对着小山头一按,这个池坑就出现了。 里面的水是她亲手从后山天池引过来的,她托着玉龙一般的水柱,飞跃山间,那本是光秃秃的山顶,就成了这般颜色。 这小池子底下的灵玉仙石,更是她亲手从南山挖回的,一路惊险万分,他真想不到为什么黎青会如此厚待他。 何况,他身上也没什么黎青可图的。 谢翎不明白这种无缘无故的好,也不明白邬澜道和林屿之间的几世纠葛。 邬澜道宁愿承受撕裂神魂之苦,去换黎青相助林屿转世成人。 而林屿则求黎青,用那天劫之力帮邬澜道活下去,哪怕只是变回最初那条鱼,自在的游在海底,再也不会记得他,而他神魂就此消散也无悔。 谢翎不懂这种为了一个人,自身宁愿魂飞魄散的绝望爱意,而且那人以后还不会记得他。他目前还不能想象,他会为谁,舍了修为,不要性命。 如果是黎青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谢翎自己都愣住了,他不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黎青这么厉害,要他性命做什么。真是自从南山回来,越发爱胡思乱想了。 谢翎自己都觉得好笑。 * 黎青站在他身侧,忽然开口:“想什么,这么开心?” 谢翎一惊,转头看是黎青来了,笑意立达眼底,“我丹田已经愈合了。” “哦?这么快?”显然超出了黎青的预期,“上来一些,我看看”黎青上前几步,坐在池边,不顾自己衣袍飘在水上。 示意谢翎坐上岸边,伸出两指,摁在了他丹田之处,神识缓缓探入。 谢翎脑海中“嗡”的一声,霎时眼前一片炫白,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入擂鼓一般的砰、砰心跳之声。 整个人都忘记了呼吸。 黎青这边满眼惊讶:“你的天赋比我想的还要好,好好修炼,修为不可限量,明日为你准备筑基……” 而谢翎仿佛身上所有血液和知觉都集中在了丹田之处,感官无限放大,好似除了那一点,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完全没有留心黎青在说什么。 知道黎青再次问他:“可行?” 谢翎满面红晕,细声如蚊哼:“行~” * 黎青边走边想,是不是泉水太热了,瞧给这孩子泡的,脸都红成了这样,明日就叫穆青霜为把池子的水温弄低一些,省得把这孩子热出个好歹来。 待谢翎下次跳进小天池,瞬间打了个寒颤,一阵刺骨的冰寒之意霎时包裹起他来,抖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稍微适应冰凉水温后,看着池边幸灾乐祸为他撒药的穆青霜,疑惑问道:“这水怎么回事?昨日还好好的。” 穆青霜一脸灿烂:“喔,这可是你师祖特别交代的,说你泡的热,叫我给你降降温,可不是我有意给你穿小鞋,别去告错状哦~” 谢翎:…… -------------------- 作者有话要说: 午夜小剧场: 谢翎:黎青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晨:嗯! 谢翎脸红害羞状: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穆青霜:泡个冷水澡! 第14章 筑基 第二日一早,天刚朦亮之际,谢翎就穿戴整齐,来到了黎青寝殿门口。 终于要筑基了!谢翎十分激动,特别是他在见识过黎青这般移山倒海之大能,对自己提升修为执念就更强了。 特别是可恶的穆青霜,话里话外,总是嘲笑他修为低,非要强调他和黎青之间修为有多么天差地别、不可跨越…… 每当这时,谢翎总是暗暗咬牙,神气什么,他穆青霜不是也不如黎青么! 刚一站定,就见寝殿大门微开了条缝隙,黎青声音从里面传来: “这么早?进来吧。” 谢翎心口猛跳…… 他本打算在此等黎青出门的,昨日得知他的修为终于可突破了,整晚上激动异常,久久不能入眠,第一缕曙光刚至,他就迫不及待的来了。 可是,他还从没伺候过黎青晨起。 虽然这寝殿白日他也曾来过,但那时候黎青不在里面,现下天才微亮,顶上还有星辰,可是他把黎青吵醒了…… 谢翎既是紧张,又有些懊恼,琢磨着,待会是不是应该殷勤主动一些,端水还是梳发… 胡思乱想的谢翎一迈进门槛,就看见黎青早已端坐在殿中,案几上摆着灵丹、药草,一双美目看着他,澄澈无波。 谢翎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扰你休息了?” 黎青:“不会,我并不需睡眠,倒是你,怎么没睡好?” 谢翎顾左右而言他,不好意思将心事说出,黎青并不点破他,只道:“你去屋里再睡一会,休息好了,才能专心突破,不要担心,有我在。” 当谢翎呆呆地躺在那柔软的踏上之时,满心恍惚,不敢置信,自己怎么就躺上去了,这……这还是黎青睡过的地方,哎……这会不会不太好…… 一面又觉得,黎青这般坦荡,他就更不应以凡间那世俗之心加在她身上。 谢翎努力压着上翘的嘴角,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正常一些,不要发出痴汉般的傻笑……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床榻黎青根本没睡过。 她早就不需睡眠了,若不是谢翎住在这殿中,她更喜欢找个山洞闭关,在她出关之前,自有侍童定期搭理殿中事务,包括更换床榻被褥纱幔,这些小事,黎青从不挂心。况且,穆青霜十分热衷为初云山操持,侍童缺什么,多是找他去了。 直到日上三竿,谢翎忽然睁开眼,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 见黎青在不远处打坐,听见动静,正朝他看来,谢翎看着窗外刺目的阳光,问:“什么时辰了?” 黎青:“放心,太阳还没落山。” “啊!”谢翎一下跳下床,手足无措的看着黎青,“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黎青面色平静,手摸了摸香炉,“大约是累了……” 她许久不用这安神之物,不料对谢翎这么有效。 …… 直到傍晚时分,初云山上忽现五彩霞光,整个玄天宗的弟子们沸腾了,纷纷议论,是哪位修士筑得了九品灵台。 就连有些长老也在打听,谁家弟子有这般能耐,要知道,玄天宗已是几百年未见如此上品灵台了。 传说中,就连那位老祖,当年也未及九品。才初入玄门,就能筑起顶级灵台,这是何等天资啊,修真界以近五百年无人问鼎仙界了,谁又能知道,这种奇才,会不会在将来是突破者。 黎青看着还在闭目打坐的谢翎,也有些发愣。 她记得,上一世谢翎只筑得五品灵台,勉强算是中上,那时候她也有些疑惑,只觉着,他灵根奇佳,根骨清奇,应该可以筑得更上品,少说也应不输于穆青霜,在七品之上。 怎得两世差别如此之大。 要知道,如果只筑得三品以下灵台,修士几乎是无法结成金丹的,生命也不过百十年,比寻常江湖人士稍久一些。 而三到五品,算是中等灵台,筑得这样的修士较多,日后修行就要看造化了,也有个别能成大器。 而六品以上,才算上等。也就是那些被称为天纵奇才的修士们,筑得上品灵台,是未来问鼎大道的第一步。 难道说,上一世,谢翎是因在竞气大赛受伤,影响了他的筑基? 当时,黎青刚回来,初出山洞,正赶上竞气赛的末尾。黎青那会还没察觉这层因由,当时还觉得,那位辟谷期弟子散了灵台,隐藏起息,是为了获胜,八成是魔教奸细为了混进天宝阁觊觎仙器。 这是,黎青又隐隐觉得,会不会当时,他就是想重伤谢翎呢? 以他辟谷修为,若只是想赢了谢翎,完全不必拖太久,即便是不使用凝气期以上的法术,也不至于被个少年压着打,除非,他想耗尽谢翎的内力。 一旦谢翎久攻不下,就显出了凝气期修士的不足。实际上,战斗力强的凝气后期修士,若有高阶法器加持,是有望能短时间战胜筑基初期修士的。 而一旦陷入持久战,凝气修士后继无力,特别是当他们耗尽筋脉内储存的灵力,又没有雄厚的灵台补给,灵力缺失,往往连自保都难的。 那位修士,或许真正目的,就在于拖垮谢翎,在他灵力耗尽,连护体都不足维持之时,再下黑手,重伤其丹田,也就直接导致谢翎丹田碎裂。 若是没有自己横插一手,一位凝气期弟子的伤势也未必能引起长老们重视,多是自己愈合差不多了,就继续修行了。 而年轻弟子经验不足,又有几人能有耐心,等个几年,待丹田彻底修复呢。在丹田未能修复好,便贸然筑基,能筑得中上灵台,已经实属不易。 搞不好,后期修炼极为容易走火入魔。 黎青忽然又想起上一世,谢翎几次凶险的于堕入魔道擦肩而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还是背后还有她不知道的推手? 黎青仔细回想,上一世她刚接触谢翎时的情况。那时,他已然结丹,只是金丹中有不少杂质,并不如当年她的那般纯亮。她当时只觉着,谢翎的悟性不低于她,应当有更大的空间,若不是他金丹有太多杂质,她当时也不能那样把他引上魔道。 这也是,黎青一回来,就将谢翎带上山的缘由。 她要看看,在她手里谢翎能修成什么样。有她给他排除障碍,他能走到哪一步。 九品灵台,谢翎果然不让她失望。 ** 天边霞光依然不散,整个宗里还在议论纷纷。 穆青霜一眼就看出霞光是在初云山上空,他熟门熟路,转瞬即至。 “师叔,什么情况?不会是谢翎那小子吧?” 黎青横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穆青霜这才如被踩了尾巴一般,原地跳脚,“就他,能筑九品灵台,还不是师叔为他带会的仙玉,对!肯定是灵玉石!” 接着一副幽怨之色,眼巴巴的看着黎青。 黎青毫不给面子:“他是筑基之前丹田受伤,才借了灵玉仙石之力,若是你我,即便当年天天坐在这仙石之上修炼,也未必能得九品。” 穆青霜讪讪绕过话题,他心里明白,资质确实难以用外力弥补,只是见不得黎青护着谢翎,不满地嘟囔: “师叔,你对这小子,也太好了吧……” “你看上他啥了,瞧这细胳膊细腿的,还一副吃奶的模样,若说相貌,比他好的有的是啊……再说,师叔,我和禹行当年也没差很多啊……这臭小子,除了个九品灵台,还有什么比我好的呢……” 黎青干脆闭上眼,不理会穆青霜的絮叨。 穆青霜的师尊陨落之后,一直都是黎青带他修行,时日一久,要比寻常师叔侄亲厚许多。外加黎青结丹的早,虽活了近五百年,看起来却年岁不大,按照凡人看外面的标准,黎青看起来也不比穆青霜老,不像他师尊那般沧桑威严。 或许因此,穆青霜和黎青说话,要比她亲徒儿谢禹行还随便很多。黎青也念着他逝去的师尊情面,多照拂他一些,即便偶尔没大没小,也并不计较。 黎青已闭目运气一周天,穆青霜还在那里念叨: “师叔,自从你带他上山以后,你做什么,都像是为着他一样……他这比武受伤还真会挑时机,怎么师叔你闭关了这么久,就出门那一会都能碰上……” 黎青忽然睁眼,直视穆青霜,问:“你方才,说什么?” 穆青霜一愣,磕巴,“我说,老天无眼……那么巧” 黎青不理会他,直接道,“不是,你说,比武的时机,是谁安排的?” 穆青霜一下没反应过来,像是不明白黎青为何突然问此事,一头雾水,“这几年都是宗主的弟子主持这事儿,也会请宗里一两个长老协助,我以前也帮过忙,这几年不怎么管这些小事儿了……师叔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黎青:“那个萧元武怎么样了?” 穆青霜:“谁?” 黎青:“当日竞气比武打伤谢玲的那个弟子,那人用魔教功法,怕是和魔教有什么关联,你们审问的如何了?” 穆青霜这才想刑堂曾和他说起过此时,“这事儿我知道,还没审讯,那人就自尽了。” 这么干脆,这是要隐藏什么?黎青垂眸,看来还有人在搅合这滩混水嘛… --------------------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小剧场: 谢翎:黎青真好,连铺的被褥都这么软,像云一样,果然物如其人,啊,我不想走了 穆青霜:那是我铺的…… 第15章 遇险 黎青扬起唇角,神色看不出喜怒,心道:谢翎啊谢翎,如此看来,上一世你落得那般境地,也不全在我啊。 但不管怎么说,上一世她都算亏欠于谢翎,如今再能相遇,便把所欠的,补回来吧。 筑基已成的谢翎长舒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整个人顿时往后一仰。 穆青霜那张放大的脸都快要贴上了他的,那双狭长的双眼好似要瞪圆溜了,像是要看清楚他汗毛上有没有雕花一般。 谢翎皱着眉头连连后退,张口就要刺激穆青霜:“师伯,您这是要干什么,我可没有断袖之好。” 穆青霜一听这话,眉毛都差点竖起来,他本是要凑近了看看,这小子是怎么修得九品灵台的,毕竟,这是只有在古书记载中才有的。 这臭小子,一点也不可爱!敢说他断袖!他就算断袖也看不上这小子,真是比谢禹行还讨厌!若不教训一下,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他长辈的威严何存。 穆青霜作势要打他,谢翎立马躲去了黎青身后。果然,马上听到黎青拉偏架: “青霜,你大他许多,不要欺负他。” 穆青霜鼻子差点气歪,接连嚎叫黎青偏心,“师叔,你当年也没对谢禹行这么偏心啊,明明是他先出言不逊……” “你都快三百岁了,他还不到你年龄的十分之一,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 穆青霜听到“小孩子”,一下子脸色又变了回来,也对,既然他师叔都觉着谢翎是个孩子,那他还急个什么,真是当局者迷。 当下立马端出长辈架势,开始训话:“谢翎,你能筑得极品灵台,都是有赖于我师叔为你操持,你还不拜谢你师祖?” 谢翎慢吞吞的朝着二人施礼,若是没穆青霜在这儿那辈分压他,他和黎青相处极为自然,他也没刻意觉得黎青是那高高在上的老祖,这回被穆青霜摁着施礼,反而格外不习惯。 不过,他心里的真的感激黎青,而且也不止有感激,心头一想到这个名字,就热乎乎的,究竟是什么感觉,他现在也说不清楚。 一套大礼下来,他抬起头望向黎青,发现黎青根本没在意这些繁琐礼节,神色如常,就似不管他直唤她名字,还是跪叩拜谢,对她而言,都无两样。 只要旁边穆青霜十分享受他的叩拜。谢翎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起,小脸都拉长了许多。 黎青见二人又要拌嘴架,提前岔开话题:“运一下灵力试试,可有什么不适?” 谢翎心念所动,经脉内聚起的灵力顿如缓缓溪流,随着意念流动,灵台缓慢旋转,每一股灵力经过它后,都粗壮了许多。谢翎欣喜道:“一切都好。” 穆青霜撇嘴,讥讽道:“九品灵台,当然好!” 谢翎顿时怔住,愣愣的看向黎青,像是在求证。 黎青微微颔首。 九品灵台!传说中的九品!谢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飞扑到黎青怀里,一把抱住她,高兴的忘乎所以。 黎青也并没有对他忽如其来的触碰感到排斥,她也真心为谢翎高兴,至少说明,从此刻起,谢翎跟上一世,就开始不一样了,不是么。 静立在旁边,一直被忽略为透明人的穆青霜黑着俊脸,一把扯住谢翎的后衣领,直径把他扯了回来,不满道:“高兴就高兴,不要动手动脚,谢禹行怎么教的徒弟,这么没有规矩……” 谢翎并没把他当一回事,转而看向黎青:“我来初云山多时,好久没有见到师尊了,今日有大突破,我想去和师尊报个喜,行吗…” 声音越来越小,说完,还忐忑的盯着黎青。 黎青一愣,她也没拘着他呀,怎得这神态跟个小媳妇要回门似的,无奈道:“去吧。” 转念又想了下,吩咐:“青霜,你派个侍童,为他引路。” …… 谢翎的归回,让东岭热闹了许多。 众弟子们忽然得知,最近那位九品灵台的筑基者原来是自己东岭的小师弟,一贯寂静的东岭如同油锅里面泼了水。 谢翎所在之处,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弟子,有东岭相熟的师兄弟,更多是东岭以外来凑热闹的人们。 五百多年了,再没人能筑得九品灵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尤其是当众人得知,老祖去南山挖来的那块灵玉仙石,就是为了给谢翎筑基做准备,大伙更加震惊了,有人满脸羡慕谢翎这突如其来的好运,也有人面色悄悄一变,不知在想什么。 谢翎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之中穿了出来,来到谢禹行闭关之处,求见。 那扇掩起多日的门,缓缓打开。 谢禹行一副年近四十的模样,比黎青和穆青霜看起来要沧桑不少,他入道要晚一些,天赋又不比前两人那般逆天,修士要等结丹化神之时,容貌才会定格,先前之时较寻常人老得慢一些而已。 谢翎看到那张熟悉而威严的脸,眼圈顿时热起来。师尊对他如师如父,倘若当年没有他讲自己救起,谢翎早就不知葬身何处了,哪会有今天,有怎么会有机会遇上黎青。 谢禹行并未多问修行之事,只是上来用宽厚的大手,猛拍了拍谢翎的肩头,笑道:“长得还挺快,又厚实了不少,看来过得不错!” 谢翎微微脸红,向他师尊说了些初云山上的事,如何养伤和今日的突破。 谢禹行并未多问什么,探了下他体内情况,就嘱咐他,回去要听话,好生伺候黎青…… 谢翎拜别师尊,才出来一日,他已经开始想黎青目前在做什么了,辞别留宿他的师兄,匆匆收拾了自己的行礼,背起小包袱,朝初云山走去。 他还未学会飞行,也没有飞剑。 只得一路靠腿脚走着,修仙之人住的散,平日黎青转瞬而至的路程,谢翎走到了满天繁星之时,都没回到殿里。 山上越走越黑,今夜还恰好不见月亮,那些稀微的星光并不足以照亮他脚下的路。 谢翎摸黑走着,山路本就险峻,白日下山之时,他只记着童子和他说的几处阵法,提醒自己切不可绕进去。若是进了迷阵,有可能到天亮都转不出来。 夜深露重,入秋的寒意袭来,谢翎牙齿开始打颤。当他再一次路过方才自己做好标记的石壁,忽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下可糟了,童子说,山里好多处禁制,是不能触碰的,并且他就记住了那一条穿过迷阵的路,这都不知道逛去了哪儿,谢翎无奈间吹亮了一只火折。 只是越走背上越感到阴冷,就连拿着火折的手也丝毫觉不到一丝丝温暖,谢翎刚要把火折举的离自己更近一些,再微弱的火光也是火嘛,聊胜于无啊。 然而,那只火折陡然变成了青色。 谢翎拿着它的手一抖,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他想拔腿快跑,然而两只脚犹如被定住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脖子后背上犹如有蛇滑过,那种冰凉滑腻之感,让人心生恶寒。 谢翎越发冷静了下来,质问:“你是何物?”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娇笑:“咯咯~你这小娃娃可真有意思,怎的见到我,反而不哭呢,咯咯咯~我越发喜欢你了~” 那种魅惑娇嗔之声,顿时让谢翎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暗中摸索黎青给他的传讯诀,手刚动,就被对方按住。 那种冰凉滑腻之手就这么覆在谢翎的手上,还上下摸了一模,手指插入他的五指间,如同情人抚摸一般,笑着往他耳后喷气,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头一寒: “你不乖哦,再动一下,我就把你手指切掉,咯咯~不对,是哪儿动,我就切掉哪儿……” “你说山上那人要是知道了你这身体缺斤少两了,会不会心痛呢,咯咯……” 另一只手摸上了谢翎丹田之处,甜腻的声音传来,“就是不知道,她想要的,是这里面的灵台呢,还是连你这身子也要?” 谢翎开始拖延时间,顺着她的话问:“你说的山上人是谁?” 那妖媚声音果然想起:“还能有谁呀,这初云之主,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呐。” 谢翎垂眸:“她不会的。” “哦?若是你无用,她又为何冒死去南域为你挖仙石呢?”说着还在谢翎丹田之处,轻轻拍了拍,“就算你长得再好看,又怎能让个渡劫期的修士为你奔波呢,你以外她看上了你呀……哈哈……想什么呢?以她的修为和地位,想要什么人没有,勾勾手指,就有各式各样的美人扑上来,还用得着讨好谁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翎竟从这娇媚甜腻的声音里听出了羡慕之意。那声音接着说:“你知道她外出可是冒着什么风险,若不是极其诱人之事,怎么能劳渡劫修士大驾呢?你可真是天真可爱~~” 谢翎:“那你困住我,又想要什么?” “说来你还应谢我呢,我只取你灵台,待我挖了之后,你最多也就是个废人,好歹还能剩下一口气,去求求你师尊,赐你副良药,没准儿还能再活十来年。可若是黎青既要你灵台,又要你肉身,以她的本事,你可就魂飞魄散啦,咯咯~” “你若乖巧,讨得姐姐我欢心,挖的时候我就下手轻一点,好不好?嗯?”那鬼魅般甜腻的声音,如同情人间低喃一般,说着残忍无比的话。 “你长得这么好看,若是哄得我高兴了,我就留你性命,随时再度一口灵气给你,让你多活几日,怎样?” 第16章 玄宝 谢翎暗中聚集筋脉之中的力量,发动突袭,将全身之力集中在手上,回身拍出。 未等他击到实处,就受一股巨力反弹,整个人被掀下山崖去了。 失重的感觉让他努力想抓住什么,心间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尽快学会飞! 风声呼啸,从耳旁划过,谢翎闭上眼睛,不知道等待他的即将是什么。 忽然,下坠的速度减缓,那种如同重物坠地的冲力消失,转化成如羽毛蹁跹,在峡谷中飘荡,耳边急啸的风声都柔和和许多。 夜间,山谷之上,弯月如冰凉的刀刃,伴着凉风,洒下银光似乎要将谷中人给劈开。 谢翎觉得,他好像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怀中? 他猛睁开眼,果真映入的是黎青的脸,面无表情,眼底好似有种血光。 谢翎赶忙抓紧黎青的手臂,借力站直,二人在山谷中一个回旋,朝着初云殿飞去。 谢翎不知道黎青在气什么,他直觉告诉他,黎青肯定在生气,他还没告诉黎青方才的经历,他以为,在黎青看来,他是误摔下山间的。 哪知,遥远的大陆另一端。 暗红的身影忽然喷出一股鲜血,接着摔倒在地上,周身气息跟着萎靡不少。 旁边黑衣人淡然地擦了擦沾上的血迹,也不扶她,凉凉道:“得手了吗?” 那暗红身影趴在地上许久没说话,终于,像是缓过气儿一般,又咳出一口血,鬼魅般笑开: “她可比我们想的要强大多了…” 黑衣人:“哦?” “我感到她飞来,一把将那小娃娃推下山崖,她一面去救他,隔着那么远,还能重伤于我,果然厉害,咳咳……”抹了一把嘴角鲜血,妖艳勾人的双目闪闪发光,“我还真想会会她。” 黑衣人嗤笑:“若不是你把九品灵台给踹下去,这会魂儿都八成给她抽去了,还敢会会人家?” 红衣人撑着地面,晃晃悠悠站起来,娇斥:“这不是我躲得快么,又没被抽去,况且她还不知道我是谁,下次要派我去嘛~” …… 谢翎站在殿中许久,周围安静的诡异,童子们远远立着,眼观鼻,鼻观心,好似陶俑。 黎青坐在岸边,依旧是面无表情。 谢翎:…… 殿里气氛越来越诡异,静的让谢翎发慌,他心里想着:要打就打,要骂就骂,不能就这么耗着啊,打完了他还要去睡觉… 折腾到后半夜,他也累了。他可不比黎青,还没修到辟谷,目前的筋骨也就比寻常武夫稍结实一点,远远达不到不吃不睡的境界。 …… 继续安静着,谢翎开始焦虑,心里默念:姑奶奶,到底要怎样…… 黎青丝毫不动,连点眼睫毛都丝毫不眨。 谢翎心里越来越毛,起初,他还想问什么,这会看着黎青面无表情坐了大半夜,他只想打破尴尬,回到往日那般就好…… 又过了许久,窗外天际好像开始泛白了,越来越焦心的谢翎,恶向胆边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个箭步窜到黎青跟前,抓住她的手腕,朝着自己头上打去。 黎青这才回过神,反手就扣住他,问:“这是干什么?” 谢翎委屈巴巴:“你不想打我么?” 黎青更纳闷:“我为什么要打你?” 谢翎眨巴着眼睛:“你在生我气啊…” 黎青扑哧笑出声来,纳闷:“怎么看出的?又怎么知道是生你的气?” 谢翎认真分析:“你的嘴角抿着,眼神半天都不变,手指一副握剑的姿势,这都告诉我你生气了,至于是不是气我,这屋里除了侍童,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黎青惊讶于谢翎的脑筋,被他逗得一笑,整个殿内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我生你气,就要打你?这是什么怪想法。” 谢翎还维持着被她扣住的姿势,丝毫不挣扎,分外乖巧,“嗯…你若是生我气,当然可以打我,嗯……不生气也能,就是不要不理我。” 黎青还真从善如流,一个爆栗子敲在他脑门上,“瞎琢磨什么!睡去吧,明日我给你寻把飞剑。” 谢翎眼中立马闪出光彩,他想学飞很久了,学会了后,在这宗里他来来回回可就方便多了。 黎青看着脚步轻快朝着自己屋子走去的谢翎,叹了口气,既然他不想和她提起方才的事,她也就随他去吧。 当时,谢翎摔下山崖的瞬间,黎青还是感受到了他背后的推力。只是她急着去救谢翎,顾不上把那小贼给揪出来。 只来得及给了她一掌,且是隔着很远打出的。 黎青暗自在掌力中加了自己的气息,只要再给她碰上那贼人,她定能认得出来。只是,她还不清楚贼人制住谢翎要做什么。 敢来她初云山捣乱,她倒看看,是谁给的胆子。 方才她就顺着谢翎身上残存的气息,在搜集那小贼留下的味道,试着追踪这人,然而并没有结果。 黎青觉着,若不是这人修为超过她,就是人在极远处,超出了她神识检索的范围。只是,不管哪一种,这人的力量都不弱,她找上谢翎是要做什么? 黎青盘算着,从谢翎遇到危险,到被推下山崖,以那人的实力,若是想杀谢翎,或是想挖取灵台,可能已经得手了。 但看谢翎并没受伤,反而连惊吓也无,回来许久,也避不谈及此人。 黎青目光淡淡,看来他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 第二日,谢翎刚打完套拳,就见黎青倚在殿门口等他。 顾不得擦把头上的汗,飞快朝着她跑过去。 黎青看着前面的男孩儿,这半年可是长高了不少,已经快要超过黎青高了,只是站在她跟前,莫名的让黎青想起了某种小动物。 还真像个小狗一样。 不管他在做什么,只要黎青一过来,立马扔下手里的东西,哈着气飞跑过来,连甩出的汗珠,黎青都觉着分外可爱。 伸手为他擦了擦汗,又点着他额头施了个清洁诀,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清爽了不少之后,黎青拉着他,朝着天宝阁飞去。 …… 天宝阁大门在谢翎面前缓缓打开,守阁长老摸着白花花的胡子,震惊的看着黎青,这位老祖自从建好天宝阁以后,总共也没来过几次。 黎青领着谢翎走入阁内,看着琳琅满目的地阶功法、丹药,尤其是各式各样武器,他恨不得驻足把每一样都依葫芦画瓢,记在心里。 黎青走出好远,见他还不跟上,打趣儿:“你若喜欢此处,明日我跟宗主说一声,叫你过来守阁。” 谢翎这才赶忙追上,连连感叹,这里就像万宝博览会,展示着各修真世家门派的各类功法、剑法,还有炼丹谱,铸剑谱…… 看着谢翎流连忘返的样子,眼巴巴的到处瞅着,黎青开始反思,是不是平日里总是把谢翎拘在山上,应该叫他到处走走,见见世面了。 等谢翎再次发现,黎青又站在远处等他,美目直看着他,不禁赶忙小跑过去,讨好一般拉住她衣袖,小声道:“我从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类别的功法、武器,好厉害,当时竞气赛,我就听说,赢了可以进来这里,我才拼命想赢,谁知……” 黎青侧过身,看他的目光柔和了不少,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上面雕刻着天宝阁的楼宇花纹,道:“你若喜欢这里,日后拿着它,随时可以来,地阶、黄阶的功法、剑谱之类随时可拓,感兴趣的法器也可以拿去玩。” 又看着谢翎忽然瞪大、闪闪放光的眼睛,补充:“不要一下子拿太多了,这些低阶法器等你日后修为高了之后,就不稀罕了,走,我带你上去选样好的。” 黎青看着外面太阳开始往西斜,不由想,若是任由谢翎逐一看去,指不定要翻到夜里,径自拉住他的手,往上一层走去。 天、玄、地、黄,每高一阶,储藏的宝物就少了许多,而每一件的珍贵程度,大的不止一点。 自从上了第二层,谢翎就如受冲击太大,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反而不再一一盯着看了。黎青大致和他介绍了一下分类,就带着他上了玄阶。 这里就是天宝阁的顶层了,也就是竞气比武中,夺魁之人才能进来,选一件中意之物,当日,谢翎为了得这个机会,在早就察觉对手有问题的情况下,依然拼劲全力,不愿错过。 哪知,这会儿黎青带他进来,自个席地而坐,抬抬下巴,瞄了一眼悬在空中的各个物件,淡然道:“看上了什么,拿吧。” 谢翎:…… 这就是传说中的抱上大腿的好处么,谢翎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往日需拼上性命,才得一窥芳容的神秘藏宝阁,这会竟和自家储藏室似的。 这种暴富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谢翎觉着自己的心肝都在颤抖。 看着黎青随意的神情,好似他拿多少,都无关紧要。 谢翎努力压住自己的激动,尽量显得平静一些:“我可以拿很多么?” 黎青忽然笑出声。 谢翎俊脸一热,开始泛红。 黎青越笑,声音越大,直到他整张脸都像熟透的虾一般,才摁着小腹,缓缓止住笑声,示意: “你试试。” 谢翎毫不客气,朝着自己喜欢的法器走去,用上黎青给他的小储物袋,试图把面前这些玄器装进去。 然而,不管他怎么用力,玄器纹丝不动。 他看向黎青,她早已闭目入定,谢翎无奈,干脆走上前去,伸手去拿,结果,他走到哪儿,那些飘在空中的法器就纷纷飞走,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看着黎青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谢翎心里暗火,手上用了一些灵力,试图控制那些玄器,哪知,被他强行包裹的玄器冲破他的灵力束缚,直冲他飞来,一把将他撞翻在地。 其他玄器竟像看热闹一般,围着他,在他上空盘旋,而等他要伸手之时,就一哄而散。 黎青又忍不住笑出声,谢翎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控诉她提前知晓,而不告诉他,非要看他出丑,整个人都气鼓鼓的转过身去,背对着黎青,连后脑勺都写满不高兴。 -------------------- 作者有话要说: 仓鼠小谢气鼓鼓的转身:你们看了文文要摁个爪爪嘛 第17章 识海 黎青憋着着笑意,尽量让声音显得正常一些,免得刺激了少年敏感的内心: “你这下可知道,为何有些弟子不拿玄阶法器,退而求其次,选地阶功法了吧?” “并非是不想要,而是拿不下。这玄器都是有灵之物,它们想认你为主,你才能收服它们,不然,单件玄阶飞剑的作战实力,就能超过寻常筑基弟子呢。” 谢翎闷闷不乐。 黎青走上前来,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道:“看上哪个了?我给你拿下。” 谢翎眼中这才再次闪出光彩,认真的看了一遍飘在空中的飞剑,朝着一把银身蓝柄的漂亮短剑,说:“就它了。” 就这把剑,刚才袭击谢翎,害他在黎青面前出丑,要他选,他第一个要拿下它。 黎青这才站起身,走到谢翎旁边,不再刻意隐匿自身气息,全然将一位渡劫大能的威压散开。 整整一层的玄器为之一振,飞剑发出嗡鸣声,纷纷调转剑头,对着黎青,低了下去,像修士表示臣服一般。 黎青抬起手,缓缓凝聚出一团亮光,示意招揽。 顿时,整一层的飞剑集体朝着这边飞来,争先恐后,唰唰之声不绝于耳。 谢翎撇了撇嘴角,像是不满一般,抱怨嘟囔:“怎得这飞剑比人还势利眼!” 逗得黎青又笑起来,“不说你自己修为低,反倒是埋怨剑了。” 谢翎顶嘴:“我若是像你一样,还需要它们助我飞吗?” 黎青竟然觉得,他说的莫名有道理! 谢翎注视着黎青嘴边的笑意,也跟着高兴起来,并不介意方才飞剑让他出丑了。他觉着,黎青平日里,表情实在太少,不食人间烟火到随时要飞升仙去了一样,好似不是这凡间之人了,而这会,看她肆意笑着,眼睛都弯了,这才感觉,她是如此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谢翎喜欢看到黎青身上的真实感,他也不介意扮丑逗她。 黎青引着那柄蓝色飞剑来到二人面前,另一只手牵起谢翎的手,引着他的内力,在掌心同样聚成一团光,只是大小和亮度比黎青手上的相差好远。 好比皓月与星辉。 她引着谢翎的手抬高,那柄飞剑好似嫌弃一般,朝着黎青方向偏了偏剑头,发出委屈般的嗡鸣声。 黎青循循善诱:“他虽暂时是筑基,可灵台极为纯净,日后不可限量,未来成就也会远超于我,你还不乐意么?” 蓝色飞剑的嗡鸣声这才低了下来。 黎青将自己手上的光晕覆在谢翎手上,光圈迅速扩大,直到包裹起飞剑,而飞剑身上也缓缓闪起光亮,逐渐把二人手上的光晕吸了进去。 剑身顿时程亮耀眼,刺的谢翎眼眯起来。 黎青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上前收回飞剑。 果真,谢翎心念一动,剑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服服帖帖,完全没有最初的嚣张。 谢翎看着第一件完全属于自己的法器,还是玄阶,一时间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他想和黎青说谢谢,又觉得,如从他口中说出这二字,于二人之间,显得生分别扭。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二人的关系,只是黎青待他,远超师徒的情谊,他心中有数,至少,他还没听说,哪家师父会带着自己刚凝气筑基的弟子来天宝阁的玄阶挑选法宝。 实际上,就算他们想这么办,也不能随意进来的。 黎青看着谢翎眼巴巴的瞅着自己,薄唇微张,几番试图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口,便试着猜他心中所想: “还想再要别的玄器?” 谢翎这才想起方才自己的模样,俊脸又开始发烫,红着脸摇摇头。 他这把剑还没炼化磨合好,倒是不着急贪多,况且,他并不想总是借助黎青的力量才能收服它们,等到他自身修为足够高,玄器自愿认主之时,他再收也不迟。 黎青赞许地看了眼谢翎,不错,这才多大,就懂得适可而止了。 其实,她也不建议谢翎短时间去炼化太多玄器,多不如精,以他现在的修为,能控制这一件,作用发挥出来,就很不错了。 其他玄器见大能已经挑选完,纷纷失落感离开,还有的飞剑依依不舍,绕着他们转了几圈,才飞走。 黎青开始介绍:“这些玄器大多是有灵性的,比如你这般剑中,就有个小剑灵,只是它们并未开化,智力约摸类似于几岁的孩童…… 如若是天阶仙器,灵性就大不一样了,传说中,有些仙剑的剑灵智力和人相近呢。” 谢翎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十分感兴趣,问道:“那倘若它们吸取日月精华,能不能也和妖灵一般,修成人形,得到成仙呢?” 黎青莞尔:“也许吧……只不过现在天地之间,灵力凋敝,修士们日日苦修,还不得飞升,哪里有那么多灵气滋养没生命的剑呢。” 谢翎刨根问底:“那以前有吗?” 黎青:“古籍记载中,很久以前倒是真有过,而且不止是仙器,传说,是开天辟地的神物。” “不过,现在修士们手中,仙器都是极为罕见的。” 谢翎这才想起,此时他们已处于天宝阁的顶层,却并不得见传说中的天阶宝物。谢翎疑惑的看向黎青: “此处并没有天阶仙器。” 黎青:“是的,外界都说天宝阁中有天、玄、地、黄四阶,其实只有三阶,你看,连玄阶法器,都需要极为精妙的阵法才能镇住它们,如果天阶仙器在此,你觉着这个楼宇能存得住它们?” 谢翎若有所思,思量片刻,仍开口问:“那…我们玄天宗里,有天阶仙器吗?” 黎青点头:“有啊。” 谢翎眼中满是好奇:“在哪?我还没见过呢…” 黎青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每日泡澡的小天池底下,不就是天阶玉石么?” 谢翎:…… 黎青:“还是你以为,仙器都要是武器的形状?” 谢翎:“嗯…差不多啦,至少要打起架来,能用得上的那种…” 黎青想了一下,道:“也有。” 谢翎眼睛又开始发亮:“在哪?” 黎青指了指自己的额间,道:“我识海中,就有几样。” 像黎青这种级别的修士,早已不再依赖储物袋,或是储物戒指之类的法宝,而是自身识海就可储物,类似于仙器这般法宝,自然都是存在自己识海之中。 谢翎:“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黎青:…… 谢翎眼神澄澈见底,满是单纯的求知欲,不见丝毫杂质。 黎青盯着他眼睛,再三确认,他真的只是想见识一些仙器,并无其他意思,不由感叹,是不是该让谢禹行好好教教他修炼常识了?看这傻孩子的模样,怕是还不知道,进人识海,意味着什么…… 谢翎见她久久不说话,便以为她不许,失望的垂着头,连方才收了个玄宝的高兴劲都消失不少。 黎青看他蔫头耷脑的模样,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头脑一热,道:“好。” 谢翎惊喜地抬头,只见黎青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微侧了下头,快速说:“你的神识还不够强大,贸然进入会有危险,我把画面传给你看。” 黎青双目微闭,食指点在他眉心上方,一点光晕进了谢翎脑海。 谢翎整个人顿时如漂在了浩瀚星空,周围繁星点点,隐约可见星星之间的云雾,梦幻缭绕。 一切是从没见过的美景,他整个人四处飘荡,似乎忘了自己想看的初衷。 一道不太自在的女声传来:“你不是要看仙器么,凝神,心里默念你想找的东西。” 谢翎这才跟着黎青的指示去做,果真,他先是看见一定精美绝伦的丹炉,周边仙务缭绕,纹路极为精美,远超他以前见过的器具。 接着,他又看到一盾牌,这个倒朴实无华,谢翎从样子上看不出有什么新奇之处,只有稍靠近一些,才感到上面传出的威压。 再接下来,他又看到了一把伞。模样就像是凡间常见的那种油纸伞,上面是水墨画,细看,画上的景物还在动,谢翎有些好奇,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心里想着要问黎青,念头刚闪过,黎青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他飘了过去,晃晃悠悠的冲着黎青飞过去,一时还掌握不好节奏,快到了面前还减不下速度来,只好抓住黎青胳膊要站稳。 不料,手刚贴上去,被黎青一记掌风拍飞。 谢翎整个人都倒飞出去,刚接触的手掌还留着酥酥麻麻的感觉,嗯……很舒服…… 还没飞太远,一道白绫缠在他腰间,又将他拖了回来。 谢翎有些委屈,黎青从没动手打过他呢,怎得忽然就动手了?他做了啥惹到她的事情么?谢翎刚想憋着嘴,做出一副可怜样子,朝着黎青撒娇,不料才靠近,就看见黎青略带薄怒的脸。 谢翎这下真的委屈了…… 又有些忐忑,比较他还从没见过黎青这么明显的情绪,以往即便谢翎觉着她在生气,她的脸上也是丝毫看不上的。 谢翎还来不及多想,一阵光晕将他包裹,眨眼间,画面就消失了。 耳旁只剩黎青的警告之声:“以后不要随意进入别人识海!也不要让别人随意进入你的识海。” 想了想,又补充道,“刚才发生的事,不许和别人说起。” 谢翎不明所以,不过看着黎青认真的模样,还是乖乖点头。直到他无意间看了本介绍双修功法的书,才恍然大悟。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对不起,玉石,我小看了你…… * 作者剧透:今天闺女无意间被臭小子给轻薄了……而且谢翎还不知道自己占了黎青的便宜,还打算讨好卖乖混过去,筑基期小忠犬开始了作死之路,敬请期待。 第18章 剑灵 直到谢翎再三确认,脑海中的画面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一片漆黑时,才不情愿地慢慢睁开眼。 心里还回味着方才的感觉,很是奇妙的体验嘛,而且黎青的识海真美,自从来到黎青身边,真是有太多惊喜而有趣的事情了。 他连忙寻找黎青身影,只见她在阁楼的一角,抬着头,正在看房顶上的阵法。 黎青见谢翎跟过来,也没再提及方才的事情责备于他,唤他靠近一些。 果然,谢翎离得更近,里面那股亮光明显的又闪了闪。 若是旁人,还真不会察觉这其中的变化。而黎青,恰好是这个布阵人之一。她送入一丝灵力查探,那细微的闪光之中,蕴含着极为澎湃的力量。 示意谢翎站到阵底下,那股力量立马又强了很多。 而且波动很是欢快,它很激动? 黎青伸出手,对着谢翎,道:“把你的灵力输过来。” 谢翎乖乖的将手覆上,气沉丹田,引着全身的力量导向黎青的手心。 黎青:……这孩子怎么如此实诚…… 补充:“一丝就行了。” 谢翎这才停住搜刮自己的灵脉,灵力透过指尖,微风一般拂在黎青手心,马上被她用自身灵力包裹住,传入阵中。 轰隆。 整个阵口隆隆作响,仙力四溢。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二人一并扯入。 失重和拉扯感随之传来,谢翎一把抱紧黎青,担心她被这股撕扯之力带走。 而黎青以为他害怕,反而将手摁在他肩膀上,安抚一般,紧紧握住。 直到那股撕扯力消失,谢翎早就被晃的头晕目眩,勉强才得站直,若不是估计在黎青面前的形象,他早就蹲地上,吐个痛快。 忽而一股清凉舒缓之意,从他后背涌入,干呕之意立马消失不见。 他连忙回头,见黎青一只素手轻放在他背后,顿时心中一暖。显然黎青状况比他好上许多,除了发丝比平日稍乱些许,气息上并无变化,谢翎放心下来。 环顾四周,入目皆是无尽的枯叶之色。 枯黄和黑灰之色交杂,毫无生机。 谢翎扯了扯黎青衣袖,问:“这是哪?” 黎青还是一贯淡然神情,“上古战场遗址。” “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啊?”谢翎问完,看着她毫无变化的脸色,似乎猜到什么:“难道这里连着天宝阁?” 果然见到黎青赞许的眼神。 谢翎接着推测:“是阵法传我们过来的?这里就是天宝阁存放仙器的地方?” 黎青:“差不多,玄天宗长老们手里的仙器大多是从这获取的,可以说,这个秘境是玄天宗的私家宝库。” 谢翎:“所以,那个阵法其实不只是封印玄阶法器,而是连接此处的传输阵?” 黎青颔首:“嗯,但我并没有启动传输阵。” 谢翎转到黎青面前,看着她,继续问:“那是谁带我们过来的?” 黎青低头,看着谢翎脚下,道:“估计是它。” 谢翎顺着黎青目光看下去,这才发现,他的小腿上贴着一个东西。 一个扁扁长长,黑乎乎的铁片。紧紧的贴着他的小腿。谢翎原地跳起,猛甩了几下腿,才把那黑铁片给甩了出去。 不料,下一刻,那个铁皮又黏了上来,还似小动物般蹭了蹭他的小腿。 谢翎一抖,弯腰拎起它,猛的朝远处扔出。 长长的铁片旋转着,绕了个圈,转回来,又要朝着谢翎身上贴去。 谢翎皱起眉,连连后退:“这长得和一把生锈的破剑似的,是什么东西,好诡异,怎么老是缠着我!” 黎青:“这就是一把生锈的剑,它应是看上你了。” “哎~”谢翎侧着身躲着那把剑,“就它?” 那把黑剑似乎很不满黎青说它是破剑,嗡鸣几声,冲着黎青刺去。 “喂!回来!”谢翎赶忙叫住它,如若它不停下,就马上要伸手去抓它。 黑剑在空中顿住,又一声嗡鸣,掉头飞回谢翎手中。 竟然从声音中听出了委屈之意。 谢翎哭笑不得,道:“这东西像个活的一样。” 黎青走近,伸手顺着剑的纹理划下,缓缓道:“也不知是喜是悲,这是一把极品仙阶法器,比我以往见过的仙器品级都高。” 谢翎一听,连忙把剑递给黎青,及时上交。 黎青摇头,“它已经认你为主了。” 谢翎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方才满屋玄阶飞剑都那般嫌弃他,这把仙剑竟认他为主,图啥?难道眼神给锈糊住了? 谢翎迟疑:“我若是不要他呢?” 黑剑一听,立马发出阵阵嗡鸣,二人脚下的地面都跟着抖了起来。 黎青苦笑:“那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谢翎一听,一巴掌就拍在了剑身上,还能强买强卖! 黑剑不吭声,地面的晃动弱了许多,黎青若有所思,对着远处枯黄的虚空打出一记灵力攻击,立马一把拉住谢翎,挥手支起一个防御灵力罩。 谢翎不明所以,看着灵力波消失的方向,疑惑:“并没有回击呀?” 转头看向黎青,却见一缕血丝沿着她嘴角流下。 他慌忙抓住黎青双肩,颤抖地问:“你怎么了?” 黎青白了他一眼,“无碍。” 谢翎不放心的跟在黎青身后,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小尾巴似的,走走停停,紧紧跟着,那把黑剑又飘在谢翎身后,紧紧跟着谢翎。 黎青忽然停住,撇了黑剑一眼,道:“它把我们拉入了它的幻境。” 谢翎:? 黎青:“就是一个为我们而设的小空间,四周都是幻境,我们攻击任何地方,当相当于攻击自己。” 谢翎:“怎么出去呢?” 黎青:”通常来说,人剑合一,他的幻境也就成了你的,就可以出去了……” 谢翎静静的看着黎青,等她往下说。 黎青:“只是,你修为太弱,承受不了于它合一。若强行这么做,怕是神魂受损。” 黑剑附和地嗡了一声,见谢翎脸色阴沉,又连忙讨好一般蹭蹭他的手。 谢翎:“还有别的办法吗?” 黎青沉默半晌,垂眸:“或许,我可以试试毁了它。” 话刚落音,整个空间一震,又一缕沿嘴角鲜血流下,脸色也随之苍白许多。 谢翎一脚踹向黑剑,连忙上前扶住黎青,急道:“我跟它合!” 黎青不语。 谢翎扶住她,手上微微用力,诚恳道:“我可以保护你!就算神魂受损,又能怎样!” 黎青凉凉道:“会傻掉。” 谢翎:…… 思索片刻,又抬起头,认真盯着黎青:“也行,但你不要忘记我,要时常来看我……” 黎青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谢翎这才反应过来,黎青在逗他,不禁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猛拿黑剑撒气。 半晌,黎青道:“去做吧,我为你护法。” 二人一前一后,坐在枯黄的地面上,黑剑悬在谢翎额前,阵阵发光。 谢翎凝神聚气,按照黎青教他的,引着自己神识,缓缓包裹黑剑,慢慢为它注入灵力。 霎时,整把剑亮光四起。 谢翎顿时感觉像被抽空一般,浑身一股要被肢解的剧痛,筋脉灵力转眼间干涸。 只是一瞬,一股清凉醇厚的灵力将他包裹住,四肢百骸犹如久旱逢甘露,疼痛顿消。那股灵力一直围着他,温和的在他灵台四周旋转,任他吸收。 谢翎的九品灵台终于发挥作用,若是换成寻常三四品,定是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吸收这么多灵力,而九品并不一般,加之黎青灵力醇厚,又予取予求。在他灵台转一圈后,迅速涌向黑剑。 不知过去多久,剑身终于如洗去铅华,退去了那一身污锈,剑身冷光逼人,浑身透着凛冽之气。 谢翎走上前,将剑拿在手上。一股黑丝顺着手臂渗入他体内。 “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啊,都生锈了,你这娃娃可算是没辜负老夫所托,我本来都以为是眼瞎了才选着你呢,吓了我一跳,还好,还好……” 谢翎:“你是谁?这么稚嫩的声音,竟然还自称老夫?” “哎呀?我草!老子声音怎么才成了这个样子!!!” “那女娃娃干了什么!怎么回事?她的灵力有问题!” 谢翎:“若不是她帮忙,你还醒不了呢!别不知好歹。” “切~还不是你太弱,灵力就那么一点点,要不然我稀罕用她的!就知道护着她,你是不是看上那女娃娃了?” 谢翎不语。 那声音接着响起:“放心,这是在你识海里,她听不见的。” “唉哟,我去~你还脸红了!不是真看上人家了吧,嘿嘿,你俩这修为可差的有些远呐,那女娃娃天赋不错,你这一时半会可追不上人家,要不要我帮忙?” “嘿呀,年轻人别不好意思,先把人搞到手再说嘛,那些情情爱爱的都是虚的,我教你啊,等咱俩融合后,这个空间就是你说了算,你让她伸胳膊,她就得伸胳膊,你让她抬腿,她就得抬腿,一举一动,都得听你的……岂不妙哉!” 谢翎:“这跟木偶有什么区别。” “哼!人都得到了,你还想怎样。” 谢翎:“我若是爱一个人,定要与她心意相通的。” “扯淡!心长在不同的窝里,怎么个通法,人能跟你天天在一起就不错了,你们人呐,总爱整这些虚无缥缈的,自找烦恼。” 谢翎:“是么,若没这些,情爱又有什么意思?” 那剑一愣,嘟囔:“怎么连这都说的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社畜终于忙完一个大活,接下来可以好好更文啦 真的,就是连着好久特别忙,忽然忙完了,感觉人都要飞起来了 走路都轻快了很多! 看文的小可爱们,周末愉快呀~~ 未来两天,我会好好码字,多多存稿的,感谢你们的支持呀,喜欢要点收藏哟 还有,今天这一章,我还没来得及再过两遍校对错字,欢迎小可爱帮忙捉虫找错字呀,找到了请留言位置,有红包,谢谢啦 第19章 夺舍 谢翎追问:“谁?” 剑灵一哼,道:“嗨!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没有你们呢。” 谢翎:“你是谁?” 剑灵更不乐意了:“我乃上古神剑,小儿还不快快上前跪拜!” 谢翎:…… 剑灵:“哎!哎!哎!别急别急!不要把我关小黑屋!我都被困了好多年了……”说着竟有些委屈,配着它那孩童一般的声音,让人啼笑皆非。 谢翎:“那你好好说话。” 剑灵长叹一气:“真是虎落平阳啊……别!别关!” 谢翎:“再废话,就不用出来了。” 剑灵彻底蔫了,无精打采道:“我确实是一把古剑,虽然没到神剑级别,早些年却得神剑庇佑,也算沾了些神力,我真没骗你,我是仙剑中顶级的了,外面那些寻常货色,根本不配与我相比!这天下,早已无神剑了,若论剑中翘楚,我若是称第二,没有剑敢称第一了。” 谢翎一针见血:“可是你还是被困在了这里。” 剑灵丝毫没有脾气:“那场封神之战,神都陨落了,何况是我……唉,不提往事了,我跟你说,你要是看上了这女娃娃,不要放她出去,这种娃娃我见过,心性相当坚定,不容易被哄骗了,而且你俩修为差别那么大,她是脑子进水了才愿意跟你双修,要我说,你就别放她出去,咱俩合一后,在这个空间里面,你就是绝对的主宰,她什么都得听你的,嘿嘿嘿……” 谢翎回想着方才满目荒芜,撇嘴:“就这地,不得把人给关疯了。” 剑灵连忙解释:“不会不会,我这就是多少年来一个人惯了,觉着没啥意思,就没好好打理,也省力气,等咱俩合一之后,你也可以感受外面的世界,按着外面你们喜欢的样子布置这里面,你放心,保证连触感都一模一样,绝对真假难分,要是你实力再强一些,有那个女娃娃一半修为,连外面的人都能复刻,绝对不会闷的!” 见谢翎丝毫不为所动,剑灵有些生气:“你这娃娃别不识好歹了,外面多少人想要这空间,都求不得呢!” 谢翎目光淡淡:“哦?那你为什么不找他们?” 剑灵噎住,腹诽:我要是能用他们,还和你费这个劲儿! 面上,不得已又带上讨好诱哄的音调:“嘿嘿,你天赋不一般嘛~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 谢翎:“你方才还说我修为低。” 剑灵又噎了下,叹气:“唉~之前隔着大阵,明明感觉你修为还不错,吸进来后才发现你居然是个刚入门的修士,唉……本想着凑合着用的,哪知道你这灵力这么少,要不是那女娃娃愿意助你,就算把你的魂搭上,也不够唤醒我的。真是差点被你坑惨了……哎哎!你别急!能不能不要一生气就要关我!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谢翎轻飘飘的说:“你这么厉害,何为还要依赖我的灵力?” 剑灵瞬间如被踩着尾巴:“我要不是只能在你识海里面,用得着这么受你的气!不说了,赶快合吧。” 谢翎:“那我有什么好处。” 剑灵愤怒道:“有没有搞错,我可是上古仙剑!你们修士们见到我不应该拼命争抢吗!怎么我选了你,你还不乐意了!你不知道像我这个品级的仙剑多难得么……” 谢翎:“你方才不也说了,我修为还不够,现在也用不了你,怀璧其罪,说不定你还给我增添不少危险。” 剑灵暗道:这小子还挺理智,不好忽悠啊,赶紧加码:“我还有不少剑谱、功法,都可以给你,再说,你的修为会长的,仙器可不是时时都有。” …… 一番威逼利诱,终于哄的谢翎与他融合,剑灵暗嘘一口气,准备伺机下手。 从他把谢翎强行拖入后就后悔了,本来他感知到的是黎青的力量,误以为谢翎是一位渡劫修士,他早已不指望有仙人路过,能寻个有仙根的高阶修士,就不错了。 不料,谢翎才筑基,虽是个极品灵台,但也不知要几百年才能修成大器,他早就没耐心再等下去了,既然谢翎的修为支撑不了他,他不如代替谢翎,直接用他这肉身去寻他的本体。况且,他还隐隐感到,谢翎体内有股神秘力量…… 没错,他只是个剑灵。 脱离了本体,勉强苟活的剑灵。 时至今日,他的灵识力量早已快要耗尽,勉强等来了谢翎,他已没时间再耗下去了。 虽说这具肉身修为低了一下,好在根骨不错,等他夺来,好生修炼便是。 剑灵深吸一口气,幻化出形体,在谢翎的灵力在他周身转动之时,他也引着灵识之力,覆盖在了谢翎的神识之上。 正要发力将他抹去,忽然浑身如被雷电击中。 那股银色的亮点陡然升起,直至在空中凝聚出一个小孩儿的身影,跌落在地,哇哇大哭…… 黎青这才现身,抬手将人形剑灵吸到跟前,抓起谢翎手指,点在了它的眉心。 哭声顿消。 魂识之力从谢翎指尖传入,在他额出现一记标识,火焰一般闪亮,慢慢转为黑色。 功毕之后,剑灵一被放开,就坡口大骂:“你这女娃太狡猾了!怎么能这么恶毒!” 黎青:“螳螂反而怪起了黄雀儿,我若不锁住你,你岂不是要抹去他的神魂?” 转头对谢翎说道:“你已收服了这剑灵,他若反抗,直接掐死便是。” 谢翎点头应下。 剑灵哇哇大叫:“恶毒的女人!!!” 话刚出口,就如遭了一记闷棍,小身子一个趔趄,再要张口,就发现上下嘴唇犹如蚌壳一般,紧紧闭着,只得发出“呜呜”之声。 黎青皱眉:“虽说他得有上千岁了,顶着小娃娃模样,教训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谢翎抬手把剑灵恢复成一把黑剑模样,转头看着黎青:“它要是惹你生气了,变成这个形状,打起了就不别扭了。” 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大铁锤,黑剑瑟瑟发抖。 黎青被逗笑:“它虽是个灵体,好歹也是上古仙剑,你也不要太折辱于它。我已锁住它灵识,再不可袭击你神魂,就看你能否把它收归己用了。倘若它愿助你,他日再寻得他的剑身,必是你日后的一大助力。 若是收不服,便尽早毁去吧。” 说完便转身,消失在谢翎的识海之中。 …… 剑灵终于又能开口:“恶……” 刚吐一字,赶忙打住,“她什么时候进了你识海的,我明明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啊。” 谢翎垂下的右手轻轻握住,左手搭上了自己右臂。 从他先前在识海中触碰到黎青之时,他就察觉了右臂的异样,这会儿已经感觉到黎青彻底离开了。 剑灵看谢翎神色,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也在!” 谢翎点头。 剑灵气急败坏:“人最是狡猾! 谢翎讥讽:“你假意骗我融合,实则要夺我肉身,又好到哪里去了,自己技不如人,少抱怨了。” 剑灵气鼓鼓:“还不是你修为支撑不了的我灵体,我现在已被和你绑成一块,往后只有你修为提升了,我才能更强一些,你放心,我会助你的。” “只是你以后修为高了,要带我去找我的本体。” 谢翎:“你先告诉我,怎么出去。” 剑灵把空间操控之法传给谢翎,一边小声嘟囔:“可别后悔,这里可是你能控制一切的,出去了就没这么好的地方了,特别是那女娃娃,你要是在外面,想得到她,那可难了。” 谢翎挑眉。 剑灵:“你别不信,你一看就是中意人家,人家可不一定对你有意,你要小心了,她能识破我的打算,早早的就在你神魂里储存她的力量,没准儿也是觊觎你的肉.身呢!” 谢翎垂眸,半晌不语,就在剑灵以为他不会回应之时,听他淡然说道: “那要看是哪种情况了。” …… 第20章 受伤 谢翎解开空间,二人再度回到天宝阁顶层。 黎青板着脸,往下走,一路无言。让谢翎的小心脏也跟着提了起来,一路上不断琢磨,是不是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几次欲言又止,默默的跟在黎青身后。 守阁长老恭送二人离开,盯着谢翎的背影啧啧称奇,暗自感叹:老祖居然为个小弟子进了古阵,还寻得了一把仙剑,虽说只有剑灵,这也足够让人眼红了,这下宗里可要热闹咯…… 黎青步速很急,谢翎要一路小跑才得跟上,一边在她身后追赶,一边还在纳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方才在他识海中,她情绪还正常啊。 难道说,剑灵说的那些浑话,冒犯了她? 谢翎在神识中唤醒剑灵,说:“她不高兴了。” 剑灵从休眠中被强行叫醒,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一脸漠然:“哦。” 目前宿主的灵力太弱,还不能支撑它时刻清醒着,剑灵从阵中教给他操控术法之后就休眠了。 谢翎:“如果是你惹得祸,你想办法来解决,不然我就把你灵体凝出给她处理。” 剑灵立马清醒:声音拔高:“你怎么能这样!咱俩已经融合了,我被她打,你也会痛的!” 谢翎一脸无所谓,道:“赶快想办法。” 剑灵骂骂咧咧几句后,忽然一顿,跟谢翎说:“把你神识力量给我用一些,她身上不对劲。” 借助谢翎神识之力,查探一番,感叹: “嗨呀,我当这个女娃娃有多厉害呢,这不强行封印了我,她也受伤了嘛!我方才还纳闷呢,怎么五百年没见,这下界的修士们这么厉害了……” 谢翎心中一紧,听到黎青受伤之后,脑中一嗡,都没听清剑灵接着说了些什么。 忽然,沉浸在感叹中的剑灵声音戛然而止,带着一丝惊恐,尖叫:“你不要再想打我!我都跟你说了,我们现在是一体,我疼你也会感同身受!!!” 威压继续逼近,一股寒意围绕着剑灵,他赶忙洗清自己:“我在空间里面也没动手伤她,真的!她应该是损耗过重,又在别人识海中强用神识力量!这、这也不能全怪我!还不是你修为太低了,她把灵力供你吸取,本就损耗百之九十九,能支撑你唤醒我,就很不错了。” “她自己好歹也是个渡劫修士,怎么一点数都没有,真是的……” 谢翎问:“渡劫修士怎么了?” 剑灵:“你不知道?也对,你还太嫩了,修士一旦进入渡劫期,修为状况是极其不稳定的,可能一次寻常的比斗都会给他们引来心劫,这也是在外游历碰不到渡劫修士的缘由了,靠谱点的都知道,应当好好在自己府中闭关,准备迎劫,出来晃悠危险太大了,唉,这丫头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越说,谢翎脸越沉。 直到黎青忽然停住,他都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到她身上。 黎青也并不和他计较,抓住谢翎肩膀,二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天宝阁不远处。 …… 初云山脚下,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黎青带着谢翎落地,并没站稳,放下谢翎,她自己朝着地上摔去。 好在谢翎眼疾手快,一把拦揽她腰,二人旋转,位置对调,谢翎后背结实的摔在地上,丝丝作痛,大约是皮肉被地面小石子磨破了。 黎青则是重重的摔在谢翎怀中,从天而降的冲力并不小,筑基后体魄要远超常人的谢翎,都觉着一时间没喘上气来。 不过,没摔着她就好。 谢翎缓过气后,发现身上人丝毫不动,他轻轻抬起手臂,拍了拍黎青肩膀,并无回应。 黎青煞白的小脸贴在谢翎胸口,双目紧闭,人已失去了知觉。 谢翎就这么抱着她躺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心中焦急万分。 毕竟,一直以来,黎青在他心中都是最强的存在,即便是在南山遇险那次,他也未见到打斗的过程,虽然穆青霜说她有危险,但等二人见面之时,黎青早已解决掉那散仙,全然一副举重若轻的获胜姿态。 飘然欲仙,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难住她一样。 而这会儿,她就这么昏倒在谢翎怀中。谢翎心疼的摸了摸黎青黑发,心想:她大约早就察觉不适了,一路还在强行撑着,都是自己修为太弱,连累她,还一点忙的帮不上。 他一定要变强,尽快变强! 谢翎眼睛直直盯着上空,双手护在黎青背上,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温暖那过低的体温。 剑灵声音又飘了过来:“嘿嘿,这可是渡劫修士啊,大补啊!” 话刚落音,整个灵体浑身一凉,由内而发的求生欲促使他赶紧找补:“哎,我不是说你,淡定,年轻人,别这么冲动……我是说,这种没了知觉的渡劫修士,若在外面可危险大了,若是寻常妖兽,吞了她,修为直接就能媲美上古大妖了。或是给那些魔修吞了,像你这样的修为,估计直接可以提升到化神或合体期吧,怎么样,心动不?” 刚刚说完,所在识海之中,立马浮现出一把大刀。 剑灵撇了眼冷光闪闪的刀刃,嗖的一声缩成圆球状躲得老远,边躲边叫骂:“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今天你不杀她,日后她要是想抹掉你魂识,夺舍你肉身,等她恢复了,你想逃都逃不了!到那时候,你才叫形神俱灭呢!我也会跟着你倒霉!再说,她现在已经这样了,我教你心法,你速取她修为,等你成了合体修士,这天下之大,去哪儿不好,就是这宗里的人都奈何不了你啊!” “你自己想!一个渡劫修士,为个刚筑基的小娃娃做这些,还给你取什么仙石洗髓疗伤,能是因为心悦你吗!她多大了,快五百岁了吧!你多大!正常脑袋想想,都是要你肉身可能性更大!何况你还是罕见的九品灵台,醒醒吧!” 谢翎垂眸,抱着黎青的手臂丝毫不动,再识海中回应剑灵:“她不会的。” 剑灵不死心:“如果她要那么做呢?” 谢翎神色淡淡,“那就是我看错了呗。” 剑灵还要再说什么,谢翎打断:“我知道,你这么劝我,无非担心如果那样你也会死,你放心,如果真有人要对我这么做,我会先把你从识海中分离出来。毕竟,你是一把仙剑,就算别人没法用你,也不会嫌你多余的。 不要再说这类话了,我,相信她。” 剑灵长叹一口气,终究也没再说什么。 谢翎抱着黎青躺了好久,直到身上恢复力量,便背起黎青,步步朝着初云殿走去。 往日那叱咤风云的玄天老祖这会就这么安静的趴在他的背上,很轻,比他原想的轻多了,他这是才发现,其实,她挺瘦的,身材也并不高挑。 大约是平日里,修为太高,给人以压迫感,气势又足,让人觉得,她很高大。 谢翎觉着,背着她一路上山,并不吃力,甚是还有一种“娇小”的错觉。 上台阶时,谢翎微颤了下,她的手腕便滑落在他眼前,苍白,纤细。 仿佛能折断一般,再无往日排山倒海的力量。 谢翎托稳她,一步一步,继续往上走着。 山上有多种禁制和阵法,后山还是禁区,寻常也没什么人上来,黎青目前还是安全的,谢翎背着她,也不着急,只是盼着她早些醒来。 …… --------------------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小翎:激动!很激动!!都特么二十章了,终于摸到腰了!!!嗷嗷嗷~ * 作者剧透: 女主修为不会一直压倒性强下去,她和男主的实力对比会发生变化的,但她一直是一个内心强大的女孩子~ 也希望看文的宝宝们,也都是内心强大的宝宝 勇闯世界,无所畏惧 第21章 梦境 黎青感觉自己好像飘在云中。 晕乎乎,不知在何处。 她闭上眼,凝神,再睁开,谢翎那张熟悉的脸出现。 清晰的下颚线,凸起的喉结,线条延伸藏进衣领内。往上看是紧抿的嘴唇,刚毅的面庞,挺直的鼻梁,深邃如含着星光的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她,质问: “为何要这么对我?” “你到底有没有一丝爱过我?” 黎青想了想,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应该是不爱的吧。 其实,她不知道爱是什么,一直以来,她都不懂那些对修炼无益的情绪。大道至艰,他们这些大乘渡劫修士们,看似是这片大陆上最顶尖的存在,实则不然,谁知道,哪天一个劫雷,就把她给劈的灰飞烟灭呢。 越是看起来强大到了极致,实际上,往往是脆弱的。 物极必反,说的也是这个理,当他们在这片大陆上,修为达到顶尖水准,谁能料到,哪一刻,就会陨落了呢。 谁又能逃得过天道。 黎青想起来上一世飞升后仙界的模样,到了那边,一切又是新起点了吧。 谢翎忽然靠近,直到鼻尖快要触到她的,那只关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掐在了她脖颈上,缓缓用力。 黎青渐渐呼吸困难,她想挣扎,却连手都抬不起来,身体如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谢翎那张脸开始扭曲,幻化出另外一张相似而更为俊美的脸,景珩上神。 那双冷白色的手不断收紧,和谢翎极为形似的眼睛漠然盯着她,如看蝼蚁一般,微微眯起,其中透出杀意。 黎青也不做无谓挣扎,闭上眼睛,一脸平静。 对方那紧扣这她喉咙的手没再收紧,就保持在这种让她极为痛楚、又不至于立马断气的力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可后悔?” 黎青张口,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片刻,她摇了摇头。 后悔这种事情,最是没有意义。 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又听对方清冷的声音:“倘若从头重来……” 倘若,重新来过…… 黎青想起了这一世的小谢翎,分外的乖巧可人,与前一世和景珩上神都不一样。那样依赖她,信任她。 她对他也是分外的上心,比当年对自己的徒儿上心太多。 甚至两次不惜以身涉险,为他清除障碍。 并非是她觉得亏欠于他,要弥补什么,只是她顺心而为。大道修行,就是讲顺心而动、无愧于心。 小谢翎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的脸庞浮现,黎青闭起眼,面上泛起一丝温柔,嘴角上扬,竟是笑了。 景珩正要手上加力,少年谢翎猛冲过来,一把推开他,上前抱住黎青,轻轻揉着她被捏住紫印的脖子,满脸心疼,轻声喊着: “黎青,醒醒。” “快醒醒!” 那手心的温度无比真实,要比她自己的掌心灼热许多,热度直烫她心底,那一声声互换更为急促: “醒醒,快醒醒!” 黎青猛然睁开眼睛,不太熟悉的白纱幔帐,柔软蓬松的床铺,她也换上了干净的里衣,躺在榻上,榻边还趴着一个人。 正是熟睡的谢翎,头枕在她肩边,手还搭在她脖子上…… 难怪方才的热度那般真实。 黎青一动,并没把那熟睡的少年惊醒,反倒随着她抬身,手滑落下去。 她看着谢翎眼下的乌青,叹了口气,不知这孩子在这儿守了多久,她呢,又昏睡了多久? 伸过手去,轻轻拍了拍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依然没醒。 黎青仔细看了看,嗯,还是这张脸顺眼一些。奇怪,分明五官都长得极为相似,怎么给人感觉差别如此之大呢。 黎青又戳了戳那挺直的鼻梁,像刀削一般好看,真是会长。下一刻,她勾起唇角,伸手捏住他鼻翼,睡梦中人顿时无法呼吸。 黎青心中一阵莫名畅快。 谢翎晃了晃头,坐直身体,清醒了过来,看着她,顿时眼睛发光,惊喜道:“你醒啦!有没有觉着哪里不对劲?” 黎青并未回答,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翎想了想,回道:“我最近不外出时,就一直在这儿,上回过来是前天了,哎?天都亮了?” 二人一致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浓烈,依然快要正午了。 谢翎有些不好意思,“我很久没睡这么长时间了,穆师伯给了我好些辟谷丹,吃了后体力精力都好上不少,平日睡一两个时辰就行,不知为何,昨夜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 黎青一听,立刻转头看着他,问:“什么梦?” 谢翎似乎有些难为情:“呃……一定要说么,很奇怪……呃,我也不是故意的……” 黎青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郑重其事点头,“嗯,如实。” 谢翎深吸一口气,垂着头:“我梦到了你……还有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他掐着你的脖子……” 黎青瞳孔一缩,面上依然没什么变化:“详细说说。” 谢翎很是不好意思:“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从没那么想过,但不知为什么,会梦到这么奇怪的事情,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和我长得一样,我觉着那应该不是我。” 黎青却猜到了为什么,谢翎离她这么近,应该是被她拖入了她的神识幻境。 高阶修士是不会做梦的,那些都是存在于她魂识之中,又或是某个交错的空间的映像,真假难辨。 黎青回想起来这一世之前的七星古阵,眼神一闪,问:“在你梦中,那人可向你说起什么?” 谢翎摇了摇头,“没有,我见他掐着你,就赶紧上去推开他了,然后就醒了。” 黎青这才又问起她昏迷了多久,和这其中发生的事情。谢翎悄然松口气,其实,那个长得像他的人,确实和他说过话,还不止这些。 在他上前推开那人之时,刚一接触,整个人犹如被电,脑海中忽然多了许多他不曾见过的画面,纷乱复杂,一闪而过,彼此又不连贯,晃的他头疼。 还没等他细看画面中有什么,就听那个长得几乎同他一样的男人和他说,“当心她骗你。” 他连忙追问:“你是谁?” 男人回答:“我就是你。” 谢翎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男人比他高许多,肩背也比他宽阔,浑身上下,一股清冷的气息环绕,仿佛那极北之地山顶的冰雪,经久不化,彻骨冰冷。 谢翎猜测一般开口询问:“你是以后的我吗?她骗过你?” 男人不可置否,轻哼一声,“算是吧。” 不等他再次细问,便被黎青唤醒。 谢翎发呆,暗自琢磨,黎青要骗他什么呢? 他又有什么值得她骗的? 她自己明明那么厉害,都修到了渡劫期,依然是这个大陆上的顶尖高手了,在玄天宗里,更是一呼百应,又有什么东西,是他有而她没有呢? 谢翎一时之间,还真没想明白,明明到现在,都是黎青在帮他,因他而涉险,怎么看,他才是那个占便宜的人呢。 她已给予他这么多,倘若,想要他什么东西,直接告诉他便是,又何须大费周章而骗他。 反正,他身上,大部分珍稀的东西都是她给的,本来也是她的,只要她想要,随时都可以给她拿去。 而他自己,在上山之前,就存留什么,如果她有什么看上眼的,也都可以给她。 谢翎实在想不明白,他的有一切,只要黎青想要,他都愿双手奉上,黎青又何须骗他呢?况且,一直以来,黎青也从未对他求取过什么,反而,他才是那个对黎青有企图的人吧…… 谢翎想着,轻笑出声。 “嗯?笑什么?”谢翎马上回神,见黎青侧着头盯着他。 谢翎这才拉回思绪,继续和黎青说着,这些天来,初云山上发生的事。 原来,黎青昏迷已有数月。 谢翎每日就坐在榻前修炼,除了下山,其余时间,都在这里照看她。 以他的实力,还无法查探黎青身体状况,好在,剑灵告诉他,无需太过着急,黎青并无大碍,等她复原后,应当自己就会醒来。 谢翎就一直这么等她,并对外宣称,黎青闭关了,谁都不见。 对平日里闭关狂人来说,这般行经,太正常不过,连穆青霜都没发现端倪,只是再三嘱咐,黎青出关后,要告诉他,还有就是,修行如中遇到问题,可以去找他。 谢翎应下,他现在有了个更方便的询问处,就是剑灵,自从谢翎发现剑灵所知甚多,远不限于剑法,对各路心法修行都很有高见后,一人一灵之间关系热络了许多,也不随意关他小黑屋了,而且,剑灵还懂得不少连藏书阁中都无从查阅的上古旧事。 这些时日,他打坐之时,剑灵没少给他普及剑灵看来的修行常识,虽然很多事情,就连黎青也不见得都知晓。 谢翎还知道了他的名字,拂衣。 他说,这是他以前的主人给他取的,但他不愿和谢翎说关于旧主的往事,谢翎听那黯然神伤的语调,加之他的现状,多少也能明白,那个旧主八成早就陨落了。 当然,剑灵的事情,谢翎并没给黎青说起。 只是讲了这些时日,初云山上的一些季节变化,比如,柿子熟了,很甜,他还给她在窗台下留着一筐,还有些晒成了干儿,近日没留心,给林中的松鼠偷走了许多。 比如,最近天似乎要下雪了,挺冷的,他叫侍童给他加了冬衣。宗里的勤务殿对予取予求,他要什么,都给准备最为精良的,比他以前的好多了。 再比如,他担心黎青冷,给她换成了厚一些的被褥…… 还有就是,他下山,看过师尊几回,师尊每回都问起黎青,他都说,甚好,师尊让他问安。 还有,他的修为又突破了,已经快到筑基中期了,还求表扬般看了眼黎青。 事无巨细,他说着,她也都认真听,连偷柿子干的小松鼠长什么样儿,都给她详细的描述了一番,一直说到天色渐暗,才如恍然想起一般,说起穆青霜来过。 ……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穆青霜怒气冲冲:白吃了我这么多上好的丹药,喂不熟的小白眼狼,绝对是故意的!气人! * 小剧场2 老谢翎:当心她骗你。 小谢翎:她是怎么骗你了? 老谢翎:如果她说爱你,就可能是在骗你。 小谢翎眼泪汪汪:问题是,她从来不说爱我,呜呜,如果能被这么骗一下也好啊… 拂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 小剧场3 萌萌的小松鼠说:看官们点个收藏吧,收藏过了100,松鼠就爆照 第22章 情愫 听到谢翎提起穆青霜,黎青神色并无二样,淡淡嗯了一声,让谢翎唤他明日过来一趟,后对谢翎说: “我们出去转转,看看你说的小松鼠,和给我留的柿子干。” 二人头一次走在山中小路上,冬日,树叶几乎落光,靴底踩到路间厚厚的枯叶上,噗沙作响。 这会“转转”,全然不似上次,那般翱翔云间,二人就像普通凡人一样,漫步走在满是枯叶的小路中,步伐甚是不如寻常练家子快。 谢翎和黎青并肩走着,忽然发现,他比黎青要高上一些了,不知不觉间,在黎青躺着的这段时日里,他都长得超过她了。 一下子说不出心中滋味,黎青要走得稍快一些,比他靠前一个手掌的距离,从这个角度,谢翎垂眼就可以看见她纤细的脖颈,外面永远是套装一身不分品级的素衣,小巧几近透明的耳垂,并无什么装饰。 不像宗里的那些女弟子,尤其是世家来的,总是精致的头面首饰不离身。 谢翎反而觉得,这样毫无装饰有另一种美。 平日里,宗里弟子们都是碍于黎青极高的辈分和修为,不敢与她直视太久,更极少有人对她装扮相貌品头论足,故而宗里极少有关于黎青样貌的传言。 男弟子们热衷谈论的修真界几大美人这类名号,更是没人敢往黎青头上扣的。反而,实力过强,让大伙忽略了她的容貌。 谢翎就这么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比那些传言中的美人好看多了。 她的长相偏清冷,神色也大多淡淡的,五官没有一处是那种带有冲击力、刺目的美,但组合在一处,就让人觉着,说不出的好看。不染一丝烟火气,是那种独有的清冷绝丽。 谢翎其实早就在她昏睡的这段时日,多次看过这张脸,清晰的记得每一处细节,但现在她是生动的,就像方才,似是无意间的一个回眸,顿时让他心跳连着漏了好几拍。 黎青就是那种美而不自知的人。 谢翎忽然很庆幸,好在她平日里总与人保持着距离感,即便是她人在跟前,人们也总觉着和她隔着缥缈的云雾。 而现在,她就像个邻家女孩儿一般,与他一同在林子里看松鼠。 她还吃了他晒的柿子干。 谢翎自己看着那些开始发黑的柿子干都有些羞赧,他其实就是想找个话头和黎青多说一会,并没指望,她真的会尝尝。 然而,她偏偏尝了。 那么自然,仿佛他就应时常给她做这些事一样,那么的天经地义,谢翎忽然幸福的眼圈发热。 她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咀嚼得很慢,下颚微微动着,幅度很轻。 咽下之后,忽而对着谢翎粲然一笑。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满天烟花为他绽放。 “很好吃,谢谢你。” 黎青自然的又咬了一口,谢翎就这么呆楞楞的举着那块柿干儿,整个人傻乎乎的发愣。 “手艺不错。”黎青奖励似的拍了拍谢翎,往前继续走去。 谢翎忙追上去,道:“其实,很多都是发苦的,还好你没吃到。” 黎青脚步一顿,淡淡撇了他一眼,逗他:“嗯,吃到了,这个就是。” “啊?”谢翎惊呼,“不会吧,我还特意挑了块看起来最好的,这个颜色的不应该会苦啊……” 说着,竟把省下的半块塞入口中。 一股甘甜在舌尖炸开,谢翎忽然反应过来,黎青在逗他。 嗯? 她在跟自己开玩笑么,看她说的那么一本正经,若不是尝一口,真不知道她还会逗人的。 !!! 等一下! 尝了一口,他吃的,就是她刚刚咬过的那一块! 这…… 谢翎心脏又失去了惯有的频率。 他悄悄瞄了一眼黎青,见她神色如常,自己赶忙凝神静气,命令自己,不要多想! 不要像个痴汉一样!不要这么没出息!这么点事儿就整个大红脸。 深吸气,呼吸,再吸气…… 但他还是摁不住那死命要往上弯的嘴角。 谢翎甚是要靠运转灵力压下脸上要升起的热度,一路静静的,跟在黎青身侧,往林中走去。 二人直到转到繁星升起,才往回走去。 夜色已深,山路并不好走。 谢翎想说不如二人就往回飞去,但又不忍心结束这一天。 他有些舍不得,二人还是头一回这样相处,虽然他看黎青神色如常,可对他来说,大约会永远记得此刻。 月光皎洁,映在皮肤上,给人平添了许多温柔之色。 林中格外幽静,月色也给那些树木枯叶胧上了一层神秘,林中远处时而有些幽暗的光点,森然盯着这一处。 谢翎想着,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此时大约会害怕了吧。 他有些想笑,这种情绪绝对是与黎青不沾边的。 可是,毕竟也是女儿家呀,他要不要扶她一下? 嗯……她大概不需要他扶吧,这点路对但凡有些修为的修士来说,都不算什么。 可是,他还是很想扶的! 二人已像寻常凡人那般度过了半日,当下,是不是应该继续…… 思绪在纠结拉扯之中,手早已诚实地搭在了黎青的胳膊上。 !!! 嗯? 什么时候放上去的?! 它怎么还擅自行动呢…… 关键是……自己居然没被打飞出去…… 额……他可以么…… 谢翎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反而引得黎青的视线也落到了那只手上。 黎青挑眉看着他,谢翎忽然非常尴尬。 其实,方才,他扶了有一会儿了,而她一直神色如常的。 都怪自己,一惊一乍干什么!谢翎暗中恼恨。 但就这么被那双美目盯着,再忽然抽走也不合适啊…… 怎么办…… 谢翎潜力被无限激发,干笑两声,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假装抖了一下:“呃,我,有点,害怕。” 黎青若有所思,问:“之前给你的防护玉诀还有吗?” 谢翎赶紧点头:“有的。”黎青给他的东西,他都好好放着呢。 黎青:“来,教你怎么用。” 她轻声念着口诀,又清晰告诉他,要如何运转灵力,虽然修士们通常都是在别人额前一点,影像便会自动传入。 可由黎青这样亲口相授,用武林人士那样原始的方式,对入了玄门并没多久的谢翎来说,更有意义。 功毕,一个半圆的灵力罩盖在了二人上空,将他们和灵兽隔开,二人的小世界更加静谧。 谢翎手依然搭在黎青胳膊上,他没有放下,黎青也并未说什么,反而顺势借了他一把力。 一步步,朝着初云殿走去。 其实,谢翎不知的是,她的确有些乏力,只是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正巧由他搭手,也算歪打正了。 * 太阳初升,穆青霜就到了。 他一接到谢翎传讯,即刻瞬移而至。 不同于谢翎,毕竟是合体期的高手,他一见黎青,就察觉她已灵力尽失。 穆青霜箭步冲上前,抬起双手,顿在黎青身旁,不知该如何安放,遂握掌成拳,眼泪就要下来。 黎青苦笑:“还不至于,不要哭丧。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叫你来,是有事相托。” 这一劝,更是不得了,穆青霜侧过头去,闭上眼睛,哽咽:“我师尊之前,就是这样……连和你现在的气息都一样,他,当年也说要闭关,把我托付给你……他自己,就再也没出来了。” 黎青安慰道:“天道无情。” “你我本就已有几百年的寿元了,早已远超凡人,陨落只是早晚的事,不过你放心,我应是可以过这一回。” 其实黎青并没有信心再次渡劫飞升,上一世,如果没有贺长卿为她挡下最后三劫,她估计已经陨落了。但黎青推测,上一世,她应天劫的时日还没这么早,怎么估算,应该也还有十几年吧。 即便是之前她都在闭关,并没受伤,而今虽有变故,也不至于就提前这么久…… 但,虽是推测不会,黎青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不然,她也不会喊穆青霜过来了。 黎青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情绪平稳后,再次开口:“我有七八成的把握,不会陨落的这么快,但总是提前托付给你,我才能更放心一些。 谢翎那孩子与我有些羁绊,我推算着,他修行路上应是有些劫难,我现在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倘若这回我出不来,唉……你先别激动,我只是说如果,你要帮我照顾他一段时间,直到他顺利到化神期。” 黎青思量片刻,仍是放心不下,特别是听穆青霜在咬牙切齿,恨恨道:“若不是他,师叔你也不会受此重伤,上次在南域是因他,这回还是他!从听天宝阁长老说你为他取了天阶仙剑,我就知道不好!仙器哪是这么好取的,师叔,到底是什么故旧,让你如此待他!” “他分明才筑基,用得着什么仙器,若是非要,我把我的给他!师叔,你都渡劫期了,怎么就不顾及自身啊!”嘶喊着,七尺男儿眼泪终是落下。 黎青长叹一口气。 她又怎么能说清她和谢翎的纠葛呢,何况,即便渡过这一回,以后天劫来了,她还是很有可能陨落的,她也不清楚这次变故,会不会对她的劫期有什么影响。既是如此,不如简单一些吧。 黎青字字清晰的告诉穆青霜:我若是出不来,你就封了初云山,不许他离开此地,直到他修为大成。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我好羡慕这块被她亲吻过的柿子…太羡慕了,所以我吃掉了它…… 谢翎:你们可以理解为间接的那啥,虽然她不知道。 还是谢翎:我不允许,有人得到黎青我都没有过的特殊对待,柿子也不行。 * 作者掐指一算,都二十多章了,是该有个更亲密的接触了,鹅子,你要加油! 第23章 流言 黎青闭关后,初云山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穆青霜就这么住了下来。 起初住在了谢翎隔壁,但他耳力太好,又不需睡觉,连续几天听到隔壁半夜梦呓,嘟囔着黎青的名字,越听越气。 几番打坐修行,差点被他扰的走火入魔。 罢了,还是耳不听为净,省得哪天他一下忍不住,把这小子打死了,他不想师叔出关后找他算账。 穆青霜见谢翎修行也着实不怎么需要他指点,他也乐得清闲,径自和谢翎交代: “师叔说了,不让你下山。” 后在初云山脚下设下阵法,用谢翎灵力做引,将他封在山上。 临走前还不忘冲他咧嘴,森然一笑:“别想告我黑状,师叔让我这么做的,你好生在山上待着吧,修行中有什么疑问,可以传音问我,或给叫谢禹行上来教你。” 说罢,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穆青霜就是很讨厌谢翎,越看越不顺眼,明明一点都不乖,浑身是刺,有意无意就刺他,怎么他师叔还觉得他是个千载难逢的乖孩子,什么眼神嘛。 不,这不是他师叔的问题,一定是这小子善于表演,蒙骗了他师叔。 他其实能感到,他师叔对谢翎并没有特别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他师叔始终是那样,早在他师尊还在世的时候,就听他说,师叔大概是先天的没有情根,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情爱…… 但更能感觉到,谢翎那臭小子有! 绝对是心思不单纯! 同是男人,他一眼就能看清那小子的眼神,再明显不过的占有之意。 偏偏他师叔还毫无觉察,就把这小狼崽子养在身边,还悉心照料。更气人的是,自己闭关,都牵挂着这狼崽子,还嘱咐他代为照料保护。 哼! 他不扒了他的皮,就是好的了。 尤其是这臭小子,夜里睡觉,还喊他师叔名字,这种血气方刚的年龄,能梦到什么好事!穆青霜都不愿多想,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折回去,揍他一顿。 以他俩修为悬殊,一个不小心真打死了,唉……不好向师叔交代啊…… * 穆青霜一直回到自己山上,都丝毫不见消气,来找他喝酒的祁玉长老在那棵老树下,已等他许久。 祁玉是玄天首任宗主的弟子,目前在宗内和他地位相仿,只是祁玉避世于后山,不热心宗里事务,反倒喜欢游山玩水,甚是好酒,同穆青霜私交不错。 闲暇了,二人时常聚在一起畅饮。 祁玉这下已是喝了不少,脚边还歪着一个空坛子,穆青霜看着一阵揪心,走上前去,道: “你这是偷了我多少酒!” 祁玉嘿嘿一笑:“别说那么难听,什么叫偷啊,我是借,要不再给你打个欠条?” 穆青霜黑着脸递出一个账本,“哼!你什么时候还过?” 祁玉:“那就不打了?” 穆青霜脸更黑了:“打!赶紧写!” 祁玉也不恼,凭空幻化出一支毛笔,潇洒的写下又一笔借债,反正这几百年,他欠的穆青霜的酒记了厚厚一本册子了,早就还不完了,债多不愁。 边写边恭维,“老穆啊,你不单酿酒的手艺有进步啊,连这布阵的本事也精进了不少,这回我破你藏酒窖的阵法,可足足耗了我好几天呢,嘿嘿,还好你不在。” “你说你,弄那阵法干嘛,又防不住我,还炸了我几回。炸我倒是没什么,这要不是我挡得快,炸碎了酒坛子,那不是可惜了你的手艺么,我可会心疼的。” 穆青霜:“滚!” 祁玉继续嘻嘻哈哈,摇着头:“不滚,还没喝醉,滚不了,再来几坛!” 虽是这么说,他可没真打算能要得出几坛,这回趁着穆青霜不在,已经喝了他两坛,相当不容易了。穆青霜护着他这些灵酒,真是宝贝的不得了,平日里,他死皮赖脸的缠磨半天,也就能讨个几杯而已。 不过,他这酿酒技艺,还真是修真界的一绝,入口清冽,余味当真是三日不绝,况且,此酒还灵力醇厚,有净化根基之效,放眼整个修真界里,都是一壶难求。 当然,同是合体修为的祁玉,并不怎么太在意净化之用,反正他也不强求修为提升,这都五百年了,修真界在也没有人突破那道关卡,升的快,也就死的更早嘛。 他爱极了这大好河山,还有这美酒,就这么一年一年的过,是不是找青霜小酌一杯,岂不妙哉! 就是青霜这酒,酿造起来,实在是费劲。 据说是非要用一味只有那初云山上才有的灵果,他数次偷跑去企图移嫁个枝条,或弄点种子,都没成功过,就那点产量,也让这灵酒攒了这些年,量也存不多。 当然,主要还是他偷喝的功劳。 穆青霜精于各类阵法,为了护着他那宝贝灵酒,防御阵法那是精进飞速,若是写一本阵法集子,都可开宗立派了。 嘿嘿,当然,他祁玉最是擅长破解。 倘若有一天,青霜要去单立一个阵法门派,他就在他对门,开家破阵流派…… 祁玉边喝边乐,忽然面前又是凭空多出两个酒坛。 惊得他酒杯都差点没拿稳。 他狐疑的看向穆青霜,问:“兄弟,什么情况?” 穆青霜在他身边席地而坐,痛快道:“你不是要再喝几坛么!” 祁玉乐了:“我是多多益善,就怕喝完我走了,你自个抱着空坛子哭啊。” 穆青霜:“不喝就滚!” 祁玉还当真在空中表演了个横滚翻,落到了穆青霜身旁,一把扯起他,挥手幻化出一个白玉石桌,两只石凳,道: “来来来,喝嘛,嘿嘿,你说喝,喝多少都行!” 当下摆出了一套精美酒具,显摆:“你这是最顶尖的美酒,当然要配上最好的酒具。” 又指着那温润如凝脂的瓶身,道:“这可是极品灵玉,是我到极北之地,劈了好几座山,才得的,虽说是达不到天池下面那仙玉的级别,但放眼这凡土之上,很难找出比它更好的了。” “我切了中间最润的一块,雕出了这套酒具,玉石不大,只得了一壶两杯,正好够咱俩用。这玉瓶灵力相当充足呀,我都没舍得用,配上你的酒,哈哈,简直是神仙也不换!来,喝个痛快!” 穆青霜其实很是羡慕祁玉这股洒脱之意,他们修士看似寿命很长,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在无尽的闭关修行中度过,日复一日的修行生活,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就像他师叔,几百年日日在那小山洞里面,丝毫不理会外界日升日落,不喜好山河之景、也不喜这杯中雨露,好像一切与修行无关的事情都很难让她挂心,除了那个臭小子。 一想到谢翎,穆青霜脸色又阴沉了许多,端起祁玉为他满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祁玉赞道:“爽快!” 紧接着,再满上。 再次,仰头灌下,也不说什么。 …… 如此循环,直到祁玉都皱起眉头,问:“老弟呀,你平日也不多么喜欢饮酒啊,怎么的,这跟喝水似的,这美酒虽是你酿的,也不好这么糟蹋吧……” 穆青霜已有些醉意,手往桌上一挥,嘟囔:“要你管!” 祁玉连忙伸手接住了往下落的酒杯,又放回桌上,他知道,穆青霜虽酿得一手好酒,但他平素并不怎么饮酒的,怎得这回…… 他看了眼初云山那边,在这宗里,能让青霜牵挂的,就是那边了吧,唉…… 穆青霜已开始眩晕,他趴在桌上,其实,他酒量并不好,在没入玄门的时候,就不太好,一喝就醉。但他师尊当年十分嗜酒,凡间的酒是无法给高阶修士带来醉意的,他们师徒俩,就开始自己酿。 试过百种灵果灵谷,唯独初云山上的好水土,那片灵力充沛的地方,果子酿出的酒口感最佳,他师尊当年也因采果,时常带着他上初云山。 虽然,师尊已经逝去多年了,他仍然保持了酿酒的习惯,也打理着那片林子,和山上的一切,不然,他有什么借口年年去那儿呢。 穆青霜眯着眼,招呼祁玉:“满上!” 祁玉并未给他倒酒,反而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有心事。” 穆青霜脸贴在桌面上,看着空空的酒杯,也不闹,“嗯……” 祁玉:“是黎师叔吧?” 穆青霜继续:“嗯……” 祁玉安慰道:“唉,想开点,渡劫修士早晚会走到这一步的,能到渡劫期也已是绝大多数修士可望不可即的梦了,黎师叔也不白活这一生,再说了,也不见得就是绝路嘛,不是还有那啥么,想开点。” 穆青霜:“嗯?” 方才还趴在桌面上的身子一下竖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心中暗觉不对劲,只有他从黎青那里出来,谢翎那小子修为还低,应该是看不出黎青的状况的,侍童又是他精挑细选的,嘴上很紧,不至于出去乱说。 所以,祁玉是怎么知道的? 更何况,黎青只是暂时失去修为,这在渡劫修士中,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见得就挺不过这一关,他郁闷的是,黎青以前从不在意其他事,现在屡次为个小弟子受伤,闭关之前,还不忘交代好他的事…… 怎么祁玉这话听起来,这么不对味? 穆青霜眼神顿时锐利起来,直直盯着他。 祁玉反而一脸吃惊,问:“你不知道?” 穆青霜警惕:“该知道什么?”渡劫修士的情况应是宗里的机密,怎能人尽皆知,看祁玉这表情,怎得好似大伙都知道了似的,对他不知情,居然很是难以置信。 很不对劲…… 他住初云山的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玉:“你不是最关心黎师叔了,怎么,这会连门外弟子们都私下议论,你反而不知道?” 穆青霜摇头,心中更觉不妙,闭上眼,端起酒杯,猛喝一口,准备听他继续说。 祁玉:“不是说,黎师叔大限已至,养了个肉身,准备夺舍么……” “噗!” 酒水猛然从口中喷出,石桌旁,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呆愣对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穆青霜最近很不爽,见不到师叔不爽 见到了,很快就更不爽…… * 于是乎,擅长酿酒的美男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各位小天使:来点收藏吧 你们的留言和收藏是我为爱发电的动力 比个心心感谢在2021-05-24 23:21:29~2021-05-26 14:2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绿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祁玉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许久。 祁玉率先打破尴尬,抬起袖子为他擦擦下颚、嘴角,一点也不嫌弃,边擦边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可惜了这酒……” 穆青霜哭笑不得,问:“谁传的这种谣言,也有人信?” 祁玉悄悄将剩下的酒尽数倒入自己杯中,边喝边说:“大有人在啊。” 穆青霜愤怒:“扯淡,还夺舍?!我们是名门正派,又不是魔道,师叔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你也信?” 祁玉瞄了眼桌下还剩的那坛酒,斟酌道:“我……不信!”趁他不注意,赶紧打开酒坛,又倒入酒壶之中。 直到一坛酒水尽数倒入,眼波微转,看了眼穆青霜,缓缓说:“假设啊,我是说假设,你不要当真,假设、如果黎师叔真到了那一天,你是愿意看着她身陨道消,还是情愿她换个身体,重新来过?” 穆青霜还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眼中,夺舍一事从来都是魔道的把戏,正道玄门人士不懈为之。 不过,如果是师叔,他倒情愿,她活着。 穆青霜思量许久,撇嘴:“就算那样,也不能选个男身啊!” 祁玉:“哦?为什么不能?” 穆青霜气道:“那、那师叔不就成了个男人了么!” 祁玉双目幽深,引着话题跑偏:“估计,以黎师叔那性子,灵根要远比性别重要吧。” 接着,搁下酒杯,身体前倾,直视着他,勾起唇角:“再说了,男的又怎样?还是说,倘若黎师叔变成男人,你对她的情感就不一样了?” “胡说什么!”穆青霜“腾”地站起,作势就要拂袖而去!他对黎青那种难以言明的情愫一直是心中禁忌,不许任何人提起的。 就他自己,也不行,他也假装它不存在。 就连他师尊当年,也只是旁敲侧击,告诉他,黎青先天缺少情根,只能算隐约劝他,都未曾将这事儿挑明。 祁玉竟然这般!穆青霜脸由红转青,大有他再说下去,就拔剑相向的架势。 “哎呦,别激动…来,来,回来坐下,我说什么了,你就这样。”祁玉一见形势不好,立马转舵,青霜这人死脑筋,一戳就爆,他得迂回,接着找补:“我不就是说,她就算变成男人,在我们心里,也依然当她是我们师叔嘛,你激动什么呀~” 接着站起身,拉着他坐回原处,一边为他倒酒,一边继续撸毛顺气。 穆青霜许久才道:“虽然,我是希望师叔好着,但以她的脾性,我还真不相信,她会去夺舍。” 祁玉眼神晦暗,跟着笑道:“我也不信啊,黎师叔完美的跟神仙似的,怎么会做这种事儿呢。” 穆青霜越说越气:“宗里子弟们真是该好好管管了,什么都敢乱说!好歹我们也是名门正派,怎么整的跟邪魔外道似的,待会你回去的时候,跟宗主说说,叫他管管这些人,尤其是那些外门弟子,敢背后说老祖的闲话,逐出宗门便是。” “你去和他说啊。”祁玉嘴上不应,喝起人家的酒照样不短,堂而皇之,“你也知道,我这个闲人,一贯不爱理那些俗事。” “再说,你怎么知道,名门正派的人,就没有做这种事的。”祁玉勾起的嘴角满是嘲讽,“这么多年来,一直无人突破那道关卡、飞升成仙,谁又能确定,那些陨落的渡劫大佬没有换个身子,继续活在哪个角落呢……” “还有,藏书阁禁区的那些魔道心法储藏来做什么用呢,只是给你解惑的么……” 穆青霜神色讪讪,不知该怎么接话。 祁玉见状,立马顺毛安慰:“当然,我还是无比坚信,以黎师叔的高风亮节,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不知是否因为喝着美酒,祁玉那张嘴也像是抹了蜜糖,滔滔不绝的吹捧着黎青,从传说事迹,吹捧到当今,实在无奈,黎青近百年全在闭关,除了修行,还是修行,饶是如祁玉这般三寸不烂之舌,也是在难找着太多能吹捧的事迹。 来来回回,无非是夸,天资绝佳、心无旁骛,穆青霜的脸色也由阴沉到正常,再到黯然神伤。 直到祁玉见势头不对,赶紧总结: “……总之,有些脑子的人,都会相信,黎师叔绝对宁死,都不会走这种邪路,绝对不会动那个小肉身,哦,不对!是小弟子……” “砰!” 石桌猛然一震,裂成几块。 祁玉眼疾手快,立马把那壶酒和玉杯收回识海,不等他责备,就听穆青霜怒吼: “他有什么不能动的!” 祁玉纳闷:“谁?” 穆青霜:“还有谁,谢翎啊,谢禹行那厮收的好徒弟!” 祁玉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说那小肉身呐,这有什么,值得你动气。” 穆青霜不吐不快,把近日黎青对谢翎超乎寻常的照顾一一道出,末了,还问:“是不是很气人!” 祁玉频频点头,道:“确实,这很不像以前的黎师叔会做的事啊。” 穆青霜挑眉:“你不是没怎么见过师叔么?” 祁玉:“确实没怎么见过啊,我入门派比你晚,那时候黎师叔已经闭关了,但老是听你说起她呀,都听成熟人了。” 穆青霜继续愤愤不平:“那你说她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弟子这么好,受伤了还给他去南山挖仙玉,你知不知道,她都差点死在那散仙手里……” 祁玉眼神缥缈,好像看向远方,应和:“她又去了呀…” 穆青霜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别敷衍,不听拉倒!” 祁玉回神:“听啊,怎么不听,你继续。” 穆青霜:“她还给他取了把仙剑,不惜灵力都被抽干,你说,若是素不相识,对人这么好,为什么呢?” 祁玉顺着他话往下说:“为着肉身呐。” 拨拉着已倒空的酒坛,“仙玉净化灵根,备下远超目前修为的上等仙器,按寻常思路来说,最大可能就是要夺舍,为着自己以后的肉身做准备啊。” 穆青霜顿时噎住,竟觉得这人说得莫名有道理,大概是总是同他喝酒扯闲话,被洗脑了,摇摇头,甩出杂念,道:“不可能,她不会的。” “嗯…”祁玉若有所思,吸一口气,又道:“那就是另外一种,按照寻常女人的思路,这么为个男人着想,那就是爱上他了。” 穆青霜又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转头对着身边人怒目而视,准备发飙。 祁玉见他脸色极为阴沉,忙转移注意,说道:“镇静,其实你不是应该注意,为什么他们会知道黎师叔状况不妙么?” “黎师叔再怎么说,也是宗派老祖,渡劫修士,她的修为状况又是怎么传出的?寻常人也接触不到她,又怎么知晓她大限将至,还传的这么沸沸扬扬。” “虽说,那些修为低的外门弟子喜欢私下传点什么小道消失,显示自己知晓内情,可是,若没有人在推波助澜,最开始传的弟子,是哪儿来的胆子,敢私下这么议论老祖?” 一个个问题抛出,穆青霜脸色也越来越沉,实际上,祁玉刚开口说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 分明,黎青近日见的修为高的人就只有他,若是普通修士,是难以看出黎青状况的。 而他才刚离开初云山,在此之前,一直住在山上,哪儿都没去,甚至连谢翎也天天在他眼皮底下,并未见什么人。 那些谣言到底是什么时候传开的呢…… 明目张胆的说黎青大限已至,那些人又是怎么确定黎青身体有恙的。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若说是巧合,那为何他上山之前,并没听到有丝毫传闻,黎青那会儿已经闭关了许久,为何恰巧在这个时候? 若说有意,其实据穆青霜推测,黎青此次灵力滞阻,导致修为尽失,在渡劫修士当中并不算罕见,即便她近日有伤在前,也不见得就渡不过此关。 按黎青自己的说法,她有七八成是可以度过的。 那这些信口开河的人,究竟是谁给的胆子,又是为了什么…… 穆青霜暗中咬牙,只恨不能立马手撕了背后造谣者。 * 另一边,热闹了好一阵的东岭,现下难得陷入沉寂。 自从若瑶把这个消息带回来,师门上下顿时如炸了锅一般,大伙这才发现,这几日,是没有人再上东岭来凑热闹了。 就连他们外出办事,那日前些时日还讨好着、巴着他们的弟子们,这会儿也不再凑上前来。 仿佛,先前一直被大家羡慕的谢翎,现在突然被大家集体遗忘了。 没有人当着他们的面问候谢翎,仿佛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样,特别是和谢翎比较要好的几个同门,总感觉,走在外面,别人在背后看他们,而回过头去,大家又表现的特别正常。 一切都正常到了诡异的地步。 若瑶甚至希望,别人这会儿来主动问她谢翎的情况。 然而,并没有。 就好像没有过这个人一样,就好像,他已是个死人。 若瑶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旁边扶风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师兄,哭丧: “师兄,他们传的不会是真的吧?” 扶风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师兄,我前些天还为师弟高兴呢,老祖她怎么能这么做!这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扶风猛的转头,瞪住她,呵斥:“不许乱说!” 若瑶都快要急哭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颤抖:“你倒是想想办法,帮帮师弟啊!” 扶风阴沉着脸:“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在玄天宗都是初阶修士,根本无法和老祖他们抗衡,别说黎青师祖,就是那些长老,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能怎么办!” 若瑶眼泪瞬时下来,哭泣:“那就眼睁睁的看着师弟等死么?” 扶风闷着头走路,不说话,直到若瑶再次扯住他的衣袖,才道:“你先别慌,着急也没用,现在关键是要先和师弟取得联系,看看他那儿情况当真如传说中这样么,或许,只是谬传也说不定。” “那若不是呢?”若瑶追问。 “那,能不能逃得出,就看师弟的了。” 第25章 闭关 若瑶又问:“后山是禁区,师弟也不出来,我们怎么联系上他呢?” 扶风若有所思,看了眼后山的方向,道:“师尊一向宠你,如果你去求他,可能会有办法的。” 若瑶果然去找谢禹行了。 东岭师尊虽也是承袭了黎青对闭关的狂热,可对自家弟子,还是疼爱的。看了若瑶平日那白皙的小脸都哭红了,双眼也肿的像对灯笼,不由叹息着,掏出了一袋小弟子爱吃的糖丸。 这是由宗内种的灵果凝练的,一个个圆乎乎的小丸子虽灵力不甚多,可是口感不错,女修和小弟子们最是爱这吃个。结霜以后,浆果糖丸的产量就低了不少,若瑶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了,若是在平日里,看到这么一大袋子,定是要开心坏了。 现在,她眼泪汪汪的接过那一袋糖丸,憋着小嘴,抽泣:“翎师弟也爱吃的这个,师尊带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谢禹行长叹一口气,不忍拒绝自家弟子。 他还清楚记得早年自家师尊不喜被打搅,规规矩矩地发出传讯诀:禹行求见。 往日,闭关入定中的黎青是不会回复他们讯息的,一般要等她出关以后,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召他们过去。 谢禹行知道自家师尊并非不喜自己,她就是这样人情缘分相当淡漠的人,就像他师兄穆青霜,以前修炼之时,天天死皮赖脸缠着师尊,也还不是那样。 好在,谢禹行自身就是个大老粗脾性,钢铁直男,并不需要师尊时常安抚。况且,修真界里面很多修士,带徒弟就是这般模样,黎青算是好的,至少该给徒弟修行上的指点,从来不少,功法、法器从不吝啬,自身修为又极高…… 谢禹行对自己能跟这样的师尊,还是很知足的,他看不得穆青霜那样顶着个“怨妇脸”,哼,师尊每次给他什么,从来也没少过他穆青霜的,动不动就一脸幽怨,真是有毛病。 毕竟,修真界里,能像穆青霜他师尊在世时那样,又当爹又当妈那样嘘寒问暖,是极为罕见了。 他实在想象不了,黎青手把手照料弟子时的模样,一想象自家那快要羽化登仙的师尊,满山追着弟子跑,再给擦个汗,递包糖丸之类,谢禹行浑身一哆嗦。 太可怕了,无法想象…… 很快,让他更无法想象的事情就接连而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谢禹行就收到了来自初云山的回复: “多日不见,徒儿甚为想念师尊,近日无法下山,盼师尊至初云,师祖正在闭关,若有急事,徒儿代您唤出。” 谢禹行那张僵硬的脸上毫无表情,粗眉连抽几下,心中感叹:原先以为,穆青霜就已经够不知轻重了,不料,自家徒儿更为生猛,不止拿了师祖的传讯录,还敢唤师祖出关!? …… 他已经找不到词来形容自家徒儿了,只速速回了句:万不可惊扰你师祖! 就速速带着若瑶扶风朝着初云山赶去。 * 初云殿中。 谢禹行双手摁在谢翎肩侧,用力捏了捏,又好生查探了一番他的筋脉修为,点了点头,道: “不错,看来,这些时日勤于修炼,没有怠慢。” 转而又看了眼快及得上他高的小弟子,“又长高了,真是太快了,当年你跟我回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大,现在已经长成大人了。” 谢翎不同于若瑶、扶风这些世家弟子,修真世家的子弟们从刚出生就开始修行,拜入玄天宗时已有一定的修为基础,不少人还有自家的功法。 与其说是拜师,实际上更像是上学堂。 而谢翎,可以说是谢禹行一手带入修行之门的,就连名字也是他给取的。 初见谢翎之初,他还是那个敢拿木棍和豺狼搏斗的小娃娃,连引气入体都不会。谢禹行看他心性之坚定,适合修行,也就顺手捏了捏他的根骨,不料,捡了个宝。 谢翎的天资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他都觉得上天不公,这身子就是专门打造来修行的么。他当即就把谢翎带回宗内,即便收了若瑶之后,他早就打算不再收徒了。 谢禹行看着已是筑基中期的弟子,心中甚是感慨,当初他以化神后期的修为破例收下谢翎,就是看出此子天赋极强,定能在他入后山隐修之前,能有所成。 同样,这具极为适合修行的身子,在别人眼中,也是极具诱惑的,特别是那些魔修,或是……夺舍。 想到宗内今日甚嚣尘上的流言,谢禹行眼中微闪,开始打问自家徒儿上山后的情况。 谢翎似是全然不知师尊心中忧虑,眉飞色舞的和他说着今日的修行,以及黎青对他如何之好。 谢禹行忙问起黎青的状况,“我师尊她可安好?” 谢翎看起来有些失落:“她闭关了,这还是我上山以来,她闭关最长的一回,都好几个月了……” 谢禹行嘴角一抽,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几个月,真的不算长,几年、几十年都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是对于初阶弟子,特别是还未能辟谷结丹,阳寿与寻常人无异,倘若师父舍下刚入门的徒弟闭关了几十年,出关之时,徒弟可能已经耗尽阳寿,重入轮回了。 他忽然想起,自他金丹以后,黎青闭关,一闭就是百年…… 果真,谢翎开始问:“师尊,她以前也这么喜欢闭关么?” 谢禹行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是这么,完全不是一种程度好么。 就又听谢翎碎念念:“她也没说要多久才能出来,唉,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师尊,以前她闭关通常要多久啊?” 谢禹行沉默片刻,如实说:“上一回,闭关了有一百多年吧。” 一百多年!!! 谢翎目瞪口呆。 他才活了不到二十年,能不能活到黎青出关那一天啊!俊俏的脸上立马挂满幽怨之色,对刚入玄门不久的人来说,一百年,实在太长了…… 谢禹行像是看出了自家徒儿心中所想,试着安慰:“以你资质,修到结丹应该不难,之后就可延几百年寿命,应是还能再见着的。” 他越说,谢翎越是满脸苦涩,整个人看起来都蔫了不少。谢禹行又问:“师尊闭关前,可有交代你什么?” 谢翎又仔细的回想一番,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前天下午,一切都很正常,她什么也没说,就陪着我转悠了半天,最后就让我叫穆师伯过来,之后我就再没见到她了。” “穆师伯在山下布了阵法,说是暂时,我不能出去。” 一直跟在谢禹行身后的若瑶,听到此处,立马忍不住走上前来,也不顾及平日的礼数了,直接插话,“他们限制你下山?” 谢翎点头,问:“师姐,怎么了?” 若瑶见他完全一副蒙在鼓中的模样,越发着急,竟是不顾她师尊上山之前的嘱托,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外面都传,师祖要你的肉身……” 谢翎惊呆:“啊?” 正在他震惊于大家闺秀般的师姐怎么冒出这等虎狼之词,又听她着急说道: “她是要夺舍!” …… 场面一度安静到诡异。 谢禹行忙令徒儿不许乱说,就匆匆带着二人下山去了。 而之后时日,扶风若瑶二人常来初云山探望谢翎,现在经谢翎同意,就得入山,不用惊动师祖长老,二人来的十分勤快。 就像现在,谢翎刚打完一套拂衣给他的剑法,就见若瑶、扶风已经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正在等他。 他们虽在谢翎面前十分放松,但对初云殿还是心存敬畏,上来后十分守规矩,若非谢翎强烈邀请他们进殿,他们寻常就在外面的庭院里等谢翎。 从不四处走动、到处查探。 谢翎揩了一把汗,熟练地招呼侍童为他们呈上灵茶、灵谷,还有女孩子爱吃的糕点。 玄天宗内勤会给宗内未辟谷的弟子提供一些饮食,大多都是些没什么味道的灵谷、灵果,向上等灵茶,或是制作精美的灵物点心,在寻常弟子中,还是稀有的。 谢翎在初云殿已住了许久,早也习惯了外面稀罕的物件,在初云不限量供应,几乎他让侍童去取什么,就源源不断送来。 扶风看着桌上装满的盘子,又低头品了口茶,叹道:“好茶!这应该是那武岩山上的灵种,有凝神静气之效,只是山势陡峻,又多凶兽出没,每年也产不了一两茶叶,都是世家家主们招待贵客时才舍得拿出的,师弟,你这过得不错呀。” 谢翎温柔的看了眼茶壶,道:“她给我的一包,你们也是贵客。” 扶风意有所指,道:“师祖对你,可真是用心。” 谢翎垂目,并不说什么,只是努力抑制着那又要开始上扬的嘴角。 舒展的眉宇显示他此刻心情极佳。 初云山上一切都好,就是冷清了些,每当有人吃惊于黎青对他多么不一样时,就格外能让他心情变好。 他并不是一个爱显摆的人,但此时,他整张脸上都写着:是吧,你也这么觉得么,眼神真好,都说她对我是不一般的呢…… 只是,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出关。 若瑶忍不住发问,“师弟,你有认真想过,她为什么对你这么用心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若瑶问:你认真想过,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谢翎得意洋洋:一个女人对男人好,那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表面羞涩脸,内心狂笑中) 识海中的拂衣抹了把冷汗,一副被戳瞎的苦脸: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也是0 * 羞涩的谢翎:周末又快过去了,她还不出来,555~~见不到她的日子,正能靠各位小天使的收藏续命啦 * 看文的可爱们要收藏鸭 第26章 神剑 面对师姐几乎挑明的询问,谢翎垂眸,并不回应。 若瑶这些时日,早已把宗内的流言告诉了他,那些人都说黎青要夺舍他,而他…… 不信! 比起琢磨不定的流言蜚语,他更愿相信自己眼睛所见、身心所感,他的知觉告诉他,黎青不会夺舍的。 其实,这些天,除了若瑶,拂衣也多次劝说过他,每次被他念到心烦意乱,他便直接切断神识,将拂衣关进小黑屋里,几次过后,拂衣已学会避开他的逆鳞了。 这会心之所想,拂衣像有感知一般,冒出声:“这可是你小师姐说的,不是我,你可不要随意迁怒。” 谢翎心道:“我担心的不是夺舍,而是外界说她大限已至……” 拂衣:“那倘若传言是真的,真要夺呢?” 谢翎心烦意乱:“那我也认了!只是若是真的,那传她大限已至,你那日下午可有感知?” 谢翎自身修为与她相距甚远,自是感知不到她的情况,只是看穆师伯面色十分不好,又从他只言片语中,隐约推测,黎青状况大约是不太好。 并且,这不太好的诱因,可能与自己有关。 思量及此,谢翎脸上浮现烦乱之色。 看在桌子对面若瑶二人的眼中,还以为,多日以来的劝说终于有了成效。若瑶这才扯着扶风衣袖,嗔怪: “师兄,你倒是也想想办法啊!” 扶风每次前来,在这一事上并不怎么开口,本来话不多的他,也多是询问谢翎的生活、修行,偶尔还在修为上指点谢翎一二。先下实在耐不住若瑶乞求,叹了口气,道: “我和宗主的弟子斩星相熟,师弟若是愿意,我可以托他把你加进这次的历练弟子中,届时,你便随着历练弟子们下山游历几年,到时候再看吧。实在不成,也可在离开宗里后,找个隐秘的地方,好生修炼,若是能一举结丹,再回来也不迟……” 若瑶一听,忙击掌称赞:“这个主意甚好,师弟,就这么办吧!” 又转头嘱咐扶风:“师兄你要尽早去找斩星师兄,路上也要托他多照料一下师弟……唉,不成,我还是不放心师弟一人出去,你帮我给报个名,我也一道下山历练。” 此话一出,立马换来扶风惊异的眼神,他们世家弟子来玄天宗进修,一般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筑基之前,不得下山历练的。 历练多少都会涉及险境,即便是寻常魔修不愿招惹玄天弟子,但依然难以保证不会伤亡,玄天宗也不可能派长老一路前行保护,世家弟子们也就在上山之前,都会得家里嘱托,修为初成之前,不得山下。 若瑶明白扶风的意思,又看了谢翎一眼,道:“我今日便传讯给我爹,他会理解我的,何况阿爹平日宠我,说不定会派个高手暗中跟随保护,也能保护翎师弟了呀。” 扶风便不再多言,二人一起看着对面人,等他应答。 谢翎拱手施礼,“多谢师兄、师姐如此为我费心,山下有禁制,我还下不得山,这事儿容我想想,先不要劳烦二位。” * 刚将二人送走后,拂衣就听见谢翎追问:“你那日下午,可有察觉她身体有异?” 拂衣思量着,有意引导:“我探查还需要借助你神识力量,但你神识力量不足够强大,我平日也尽量省着点用,当时,你没说,我也就没有意查探……不过,你与她相处甚多,有没有感觉她的反常?” 谢翎仔细想着,如果说反常,一切都是和平日不那么一样的,虽说平日大家都觉着黎青对他多么不一般,可二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那天,黎青足足花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像个凡人一样陪着他,这就对他来说,太不平常了。 等等,像个凡人一样? 谢翎问:“难道说,她的修为?” 拂衣颔首:“像她那样的修士,平日里,大约不会花费时间爬山的,看你们二人当日相处的情形,很有可能,是她灵力受阻,使不出来了。” 谢翎满脸紧张,急问:“这……可有碍,可是他们说的大限将至?” 实际上,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严重,渡劫修士灵力受阻确实状况不妙,可也不代表人就快不行了,甚至可以说,大多渡劫修士都有可能面临这种灵力受阻、忽然失去修为的状况,这也是外界见不到渡劫修士的缘由。 只是,拂衣并不想让谢翎知道此情况。他情愿谢翎觉得,黎青大限已至。 于是,含糊着混了过去,没说是,也没否认。 任凭他往坏处想。 又顺着这个思路追问:“你为何不应下你师兄师姐?此去下山游历,或许能助你躲过此劫。” 谢翎神色冰冷,回道:“我这身子,若真是这么令修真大佬们垂涎,你觉得,即便我离开了此处,换个地方,别人就不会找上我?” 拂衣讷讷,竟觉得分外有道理。 想了想,又不甘道:“在此处,你师祖要夺舍你,出去了,至少不一定也会遇到夺舍之事啊,至少还有一线生机的……” 谢翎冷然:“谁说,黎青一定会夺舍我?在此处,也未必就是绝路,再说,如果注定要为他人做嫁衣,我倒宁愿是她。” 拂衣半晌接不上话,不知是该感叹,这少年心性坚定,思维缜密,还是该骂他被情爱冲昏了头脑。 有了之前关小黑屋的经历,拂衣并不敢就这一点死缠烂打,恰好顺着若瑶扶风他们的话头规劝,何耐,这小祖宗根本不上道。 …… 先下,谢翎又旁若无事的修炼去了。 上次拂衣给他的剑法心诀,为他纠正过两次,这还没多久,谢翎就参透了十之八九,估摸着速度,不过两日,就该再问他要新的了…… 这悟性,都赶得上他原先的主人了。 拂衣想起往事,又是一阵伤怀,惆怅着要怎样,才能劝说谢翎,下山去为他寻找剑身呢?倘若,谢翎在此处没有危险,以他的天资,拂衣也愿意等他几十年,等他修为提高一些,到时,入了禁地,二人也会多几分安全。 只是,现下传言黎青要夺舍他,传的这么有鼻子有眼,拂衣真是担心,若是旁人夺舍了,他还有把握劝新主去禁地,若是黎青…… 拂衣想起在大阵中过招的场景,他毫不怀疑,落在黎青手中,可能就与禁地无缘了。 不行,就算只剩剑灵,也不能坐以待毙,他要想办法…… 谢翎筑基以后,再次感受到提升一境,灵力深厚的差异,简直是天差地别,过往凝气之时,他经脉之中的灵力也就如茶壶倒水,涓涓细流。现在,九品灵台一转,引天地之气入体,灵力便如溪流河水,绵延不绝。 足够他练完整套剑法,自身灵力尚能一边消耗,一边补足,让他头一回有在这天地力量之下,终于有得自主的念头。 想到九品灵台,就不免又想起了黎青。 若没有黎青强行压着他疗伤,还为他涉险取仙玉净化体质,他又怎能筑得起这极品灵台呢? 外面都传黎青要夺舍他。 可,直觉告诉他,黎青不会的。 他虽年轻,却不至于这么是非不分,从上山以来,黎青对他所作种种,他都记在心间,直到目前,黎青不曾做过丝毫要伤害的他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傻到听外面的些人胡扯,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思及黎青,谢翎双目一派温柔之色。 他这才提升了一个等级,实力变化如此之大,而黎青高他七个等次,那实力相差,又有多么悬殊,谢翎很难想象,他十分清楚:他目前还只是修真界的底层修士,而黎青,早已站在了修真界的顶层…… 谢翎仰头看着蓝天,心道:自身实力还是要涨的更快一些才是。 刚在识海中眯眼漂浮的拂衣,就被谢翎唤了起来。 拂衣心中吐槽:果然,这小祖宗又要搜刮他来了。 谢翎问:“你见我方才使出的剑法如何?” 拂衣实在挑不出毛病,违心道:“还凑合吧,年轻人不要贪多,要稳扎稳打……” 谢翎又问:“可有哪里不妥?” 拂衣仔细想了又想,实在挑不出来,只好如实道:“并无,就是最好再练得更熟一些,我们剑法最高境界,讲的是人剑合一,怎么合一呢?其实就要靠勤练多练,把每一招一式都变成自己无意就能使出的动作,剑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谢翎明知拂衣在拖延,还是耐心听他说完,道:“第一遍时我已记住,现在早就记牢,可以下一本了。” 拂衣心里嚎叫:这种变态级的领悟能力,为什么他自己没有!!! 上苍不公! 实在看不顺眼谢翎的嚣张,拂衣决定拿出最难参悟的剑法,打击一下这小子的气焰。 一个古朴的卷本,出现在谢翎脑海。 谢翎缓慢念着封面的字迹,归、元、神、剑? 先前,拂衣给他的剑法都是储存在玉简之中,现在宗里也是用玉诀拓心法,怎得还有这么古朴的剑法? 拂衣感知到了谢翎的疑惑,简直要气得鼻孔喷气,斥道:“竖子就是眼界有限,那些货色怎么能和它相提并论!归元剑法乃是依据上古神剑所出,以心神为剑,这是剑法的最高境界,你若是练成了,在与人对决之时,你就是剑,剑也就是你,人剑合一,无往不胜啊!” 谢翎见她如此激动,便猜测:“这是你旧主所创?” 拂衣呆愣片刻,笑道:“倒是有几分聪明。” “不过,也并非全然是她所创,这剑法确实是出自神剑,里面诸多心法,我至今也尚未参透,至于你能参透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你若只能练成一层,也足够你跨阶对敌取胜了。” 听到这里,谢翎立马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拂衣解释:“比如你现在是筑基中期,此剑法你练入第一层,便可战胜寻常筑基后期,若是你练入第二层,对战辟谷期也未尝不可,若是到了第三层,对上金丹修士,也是有生路的。” 话语中都是难掩的骄傲,这等剑法脱胎于神剑,就是寻常仙法,都难以匹敌,放在这人间凡界,那简直是无敌手的。 谢翎:“那我修到哪里,才能打得过穆青霜?” 拂衣:…… 太气人了,不想说话。 再厉害的剑法,也是得依托修行之人本身的实力,你个筑基小儿,就想对战合体期修士,这么大的口气不怕给闪了腰去。 看他并不似玩笑的认真神情,拂衣沉默良久,之后道: “大概,在梦里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气势汹汹:不止他穆青霜,我要对一切对我家老祖有企图的人宣战! 第27章 痴念 外界有关黎青要夺舍谢翎的流言越传越是离谱,甚至有人说:老祖对小弟子百般疼爱,感动得小弟子自愿献身。 也有人说,谢翎迫于穆青霜的威胁,不得不答应夺舍一事。 许是流言传了太久,大伙依然不见谢翎有所反应,近来传他自愿献身的说法,越来越多。 当然,也有人说,谢翎现在不逃跑,只是为了麻痹师门,实际上,暗中早已布下脱身之计…… 谢翎从若瑶口中听说了种种传言,心中实在不屑,既说我暗中布下,这位传话的仁兄,你又是怎么得知的呢? 哼! 难怪修为精进的慢,整日里就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能修得什么大道。 外面弟子传说之中,黎青、谢翎的热度几个月都不减,而在山上,这二人一个在洞里闭关,另一个则是疯狂修炼。 每次交流,拂衣总是惊叹于谢翎的天资。 妖孽,当真是妖孽! 寻常人修炼十几年也未必能参透的归元心法,这才半年,他依然参透了第一层,连带自身修为,也升入了筑基后期。简直是太过妖孽了,这还有比他天资更强的么! 就说五百年前,那时候天地之间灵力多么充沛,如今又是什么状况,根本不能比呀。 拂衣甚至觉得,上古那些大佬,放在当今,修为速度也不见得比谢翎好到哪儿去。当然,他的旧主无论如何永远是最好的…… 唉,眼下云泽大陆上灵力凋敝,已是近五百年无人突破那道关卡,飞升仙界了。别说那些渡劫期的大佬们,就连拂衣自己,都无比眼馋他谢翎这幅身子。 可惜,这人守着一个渡劫陷入困境的老祖,这不是肥鱼在老猫眼前蹦跶么,岂有不吃之理? 何况,拂衣直觉,黎青虽是名门正派的开山老祖,却不是那等空守着大道理的迂腐之辈,他活了太多年了,久到自己都记不清有多长,也见过太多人,黎青是为数不多让他看不透的人。 这种感觉,总是莫名有些像他的旧主…… 明明两个人样貌、性格,甚至功法路数都完全不一样,但他就觉得,说不上来的地方,有某种相似,真是奇怪。 不过,更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这都半年了,眼看着谢翎修为蹭蹭得往上涨,黎青却丝毫不动的在闭关。不可能不晓得,修为越高、神魂越强大,夺舍的风险就越大啊。 难道说,她真不眼馋…… 拂衣也曾试着和谢翎聊过这种想法。 不料,刚开了个口,就把那小子给嘚瑟的,好像全身都写着:看吧,我就说黎青不会夺舍我的,你们这群瞎子…… 瞧那眉飞色舞的得意劲儿,就连他自己参透了归元心法,都没这么骄傲。 真是气人。 唉,拂衣现在有意避免去和他提到黎青对他的独特之处,每次话刚沾点边儿,这小子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满脸那种炫耀、骄傲之色只恨不得闪瞎了他的眼…… 难怪旧主不占红尘啊,这陷入了爱情的人,真是恐怖。 明明平日里相当精明的人儿,心智也超乎年龄的坚定,怎么,一提到黎青对他那点儿好,就立马一副痴汉般的傻样。 特别是黎青闭关这几个月之后,他那犯痴程度,好像是越来越频繁了。 “拂衣。” “嗯?啥事?”听到谢翎唤他,拂衣莫名的警觉起来,这几天功法的事也都说过了,心法第一层也稳稳的了,按说,修炼上的事应当暂时没有了,难道是…… “你看这幅字,是她写给我的,整个玄天宗里她应该是都没给别人写过呢!” 谢翎背依着书架,席地而坐。不知多少次地从书架上抽出这个精心装裱起来的画轴,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字迹。 拂衣灵体若凝成了人形,定会双手捂脸,又来了…… 大哥,您天天过来摸这幅字,再摸,纸都给摸起毛来了! 未听到拂衣的回应,谢翎径自追问:“你看,写得好吧?” 拂衣闭着眼睛,满脸敷衍:“好、好、好!” 谢翎:“好在哪里?” 拂衣只想一头撞墙,怎么?今天比先前还加功课了,就因为他比昨日多说了两个“好”字么,拂衣泪流满面地满肠搜刮赞美之词。 要说黎青这字吧,确实还行,虽达不到书法家那种水平,却也清逸矫健,根骨竖笔既有男性的雄浑刚健,收笔又有女性的柔润神韵,确实在并不推崇书法的修士中,写的算很不错的了。 拂衣仔细想了又想,终于开口:“字字清晰,一目明了,好!” 马上就收到了谢翎鄙视的眼神:“你活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没文化!你以前的主人都不教你么?” 这会不等谢翎关他小黑屋,他自己就气愤的转身,切断了与谢翎的神识联络,不想搭理他了。 宁可暂时不吸收他的神魂滋养,也不想再受他这气了! 还是小黑屋里清净…… 拂衣满腹委屈,真是太过分了,修行又不是考功名,他堂堂一把极品仙剑,几个月来,老是要他夸同一副字,还不许重复,他哪儿来的那么多新词。 一个夸不好,还敢说他没文化,真是归元心法喂了狗!谢翎自己见不到黎青,心里难受,非要扯他的往事,要他一块跟着难受! 拂衣整个灵体都缩成一团,径自生着闷气。 而书房内,谢翎坐在架子旁边,挺直的背脊微微向后倚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拖着那副卷轴,轻轻抚摸着,修长的手指上,带着那种抚摸情人般的极致温柔,整个人都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晕。 俊脸半明半暗,竟显出几分落寞之色。 …… 他每回修炼累了,就到此处坐着。 在旁边的侍童看来,他就这么安静的不说话,一拿起那副卷轴,整个人神色都不一样了…… 侍童也并非真的小童,年龄也并没比谢翎小多少,早就看出谢翎的心思了,只是,穆青霜以外给他们做的规矩极好,若非黎青、谢翎传唤,他们从不主动上前搭话。 这位正在书房执勤的侍童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不存在一般静立在门口处,直到殿外的侍童进来通报,谢翎的师姐要来了。 谢翎这才站起,缓缓将卷轴放回架子上,还轻轻拭了下那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若瑶师姐大约又是来劝他了。 半年过去了,扶风早就不来了,好像认同了他的做法,只是偶尔陪同他上来,给他带一些师尊给的丹药、法器。 若瑶倒是时常来看他,时不时把外面那些有关于他和黎青的传言告诉他,再就是给他捎带一些吃食。 谢翎倒是很欢迎若瑶,不论她怎么劝他,至少,她会和他聊一些有关黎青的事。 自从黎青闭关以后,这个山上,太过安静了…… 即便那些只是外门弟子胡乱揣测的流言,只要有关他和黎青,他也是愿意听的。 若瑶也发现了谢翎这一点,她觉着小师弟一人被关在山上清修,大约是心中孤单,也就时常来陪他说说话,告诉他一些山外面的消息。 谢翎为若瑶斟满果酒,她十分喜爱初云山上灵果酿的酒,入口清冽、甘甜,毫无外面酒水的辛辣。 若瑶几杯下肚,整个人陷入微醺,说话也就不似平日里那边顾忌:“师弟,那些外门子弟也着实可恶,现在,非但传言老祖要夺舍你,还传、传……唉,真是不堪入耳。” 谢翎挑眉,再为她斟上一杯,问:“传什么?” 若瑶也不知是酒力,还是被所听之话羞得,双腮飘红,磕磕巴巴道:“他们造谣、说、说你是老祖修炼的炉鼎!” 谢翎那一贯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竟开始浮现笑意,随即嗤笑出声。 若瑶惊讶:“师弟,这么编排你,你都不生气吗?” 谢翎垂眸:“嘴长在他们身上,我还能给封起来不成?” 若瑶气不过:“可、可他们也不能传的这么不堪啊!” 谢翎微微扬眉,抬眼直视着若瑶,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他们背后说什么,只是,他们这般放肆,于老祖名声有碍,宗里也不管管么?” 若瑶被他忽然直视看懵,见那副熟悉的眉眼已然是一副青年男子的模样,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桀骜,眼中似有火焰一般亮眼。 直到此刻,若瑶才清晰地感到,师尊带会来的那个小娃娃早已长大了。 若瑶自家有个幼弟,和谢翎差不多的年纪,她少时就和家人分开,来玄天修炼,见着谢翎,时常能想起和他差不多大的弟弟,也就对谢翎格外关心照顾几分。 此刻看着面前这位和她对饮的师弟,这才几年,就已经从那奶娃娃模样,长成了这番俊秀小伙,若是搁在他们修行世家,再过几年,也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忽然听谢翎这么问,若瑶也跟着笑出声:“师弟有所不知,我们修行人士和世俗中的那些规矩多有差异,这里崇尚强者,并没有凡俗之中那些对女儿家的约束。” 言下之意,养个炉鼎,放在修真界里面,真不算什么大事,远不至于有碍名声。 “此番传言,说你是老祖的炉鼎,于她来说,并不算多大丑事,反而,不管以什么办法,她若是能突破飞升,问鼎大道,就是大家心中的强者。”若瑶仔细斟酌着言辞,犹豫片刻,还是有意提醒: “倒是对于师弟你,这等流言倘若传久了,可能有碍于你的声誉……”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拂衣捂着快被闪瞎的双眼,对着谢翎怒吼:我知道啦!不要再跟我炫耀了!她给你写过字!写的特别好!而且只给你写过!我的旧主没教过我识字,呜呜呜…… 作者你去哪里了!都多少章节了,还不把女主放出来! 小晨子:快出来了感谢在2021-05-30 18:49:40~2021-06-01 12: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苔蔓生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道侣 “哦?” 谢翎这下倒是真的疑惑了,他一入玄门,就被带上东岭,师门清净,他又从未下山游历,没几年又上了初云,算是完全不懂修真界的习俗规矩。 若瑶耐着性子和他解释:“师弟,你也已经长成大人了,都比我高了,再过几年,若是在那些世家里面,就到了可以有道侣的年纪了……” “说是哪位女修得知这事,呃…其实,对你来说,反而影响比较大。” 谢翎满眼认真:“师祖她有过道侣吗?” 若瑶:“从没听说,不过她年纪比我们大太多了,和她一般大的修士早已经作古了,早些年的事情已经无从得知了。师祖收下我们师尊之时,大约是三百年前吧,听师尊说,师祖这些年一直心无旁骛,只对修炼感兴趣……哦,除了你以外。” 她不知是那句话取悦了谢翎,只见谢翎墨色的眼睛一亮,自眼底散着笑意,若瑶思量一番,继续规劝: “咱们和师祖不一样,她已是站在了修真界的巅峰了,于她来说,流言、情爱这些都不值一提了吧,要你想,你面临着不是飞升,就是陨落,你还会在意这些事情吗?” 谢翎点头,他没告诉他师姐,他在意! 如果对方是黎青,无论他修到什么程度,无论他是初入玄门的小菜鸟,还是站在巅峰可聛睨一切的神仙,甚至是下一刻即将陨落,只要是黎青,他都在意。 若瑶也并没看出谢翎的意思,只以为他在附和,便对这小师弟掏心掏肺,“我们只算是修士中的初阶,若要出去行走历练,比我们厉害的魔修、散修有的是,修行之路太过漫长了,师弟你有考虑过怎么渡过吗?” 谢翎一愣,他还真没想过。 就听若瑶继续:“你看我们扶风师兄,他若是到了结丹期,大概也会回他本家吧。再比如我,虽然阿爹宠我,但婚姻一事,也不全由我来做主,我们颜家虽然现在看起来风光,可小辈里面,资质上佳的并不多,以后青黄不接也说不定。阿爹大约是指望给我找个资质极好的后生,或是与根基更深的世家结亲吧……” 谢翎看着师姐一脸落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半晌,道:“与其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还不足自己好生修炼。” 若瑶立马收起脸上的消沉,被他气笑:“你以为,大家都有像你这样的资质吗?” “你和师祖的资质都是百年不遇的,我们虽生在修行世家,却不见得都有这种先天优势,修行就是这样,倘若先天不行,任你后世再为努力,都比不过人家。” 谢翎若有所思:“师姐,其实不必与他人相比,只要自己修为有所提升,就是好的。” 若瑶笑了:“眼下这片大陆上,灵力早就不如以前了,修士们提升修为也越来越难了,要不,凡间怎得又多出了这些妖魔鬼怪,唉……若是生在那场大战之前就好了,在五百年前那种环境,师祖到了渡劫期,也不至于这么辛苦,那时候的渡劫要飞升可比现在容易多了。” 谢翎有意向若瑶打听一些封魔之战的事情,只是,若瑶知道的远远比拂衣少的多,就给他讲的那些点,都是修士们之间广为流传的。 反倒是拂衣,告诉了谢翎不少他从未听过的消息,就是无从证实罢了。 谢翎:“现在,即便是渡劫修士,也没什么好办法吗?” 若瑶叹息:“没有吧,哪怕是他们修为通天,面对天劫,渡过不了无非就是身陨道消,或是兵解修成散仙了。” 谢翎想着南山那位散仙最后凄惨的模样,暗自咬牙,他不能让黎青有这么一天。 若瑶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补充道:“哎?师弟,听说那个上古秘境快要开启了,这一回阵势比以往大很多,不少隐修的大佬据说已经暗中出动了,听说是要出土和渡劫有关的仙物。” 谢翎立刻提起精神:“师姐,劳烦细说。” 直到月上树梢,谢翎才送若瑶下山,一路上回味着若瑶跟她说的消息,心神不能平静。 上古秘境时隔几年,就会有所振动。 只是,每回,修士们趁着裂缝进入的,都只是外围。像这次秘境深处打开,则是几十年不遇,更何况,不知从哪儿传出消息,秘境中此次出土的仙物与渡劫有关…… 这下,整个修真界都蠢蠢欲动了。 即便不能夺得仙物,沾一些仙气儿,也是好的。据若瑶说,现下,各路世家的人马,已经出动了,听说,有不少隐士高手和散修们也闻风而动。 沉寂安静了几十年的修真界,此时,暗中已是波涛汹涌。若瑶告诉谢翎,她阿爹说,若真是能出什么影响渡劫的仙物,将会改变修真界的格局,也说不定。 玄天宗作为名门正派的统领,在这种事情上,面上倒是没有表现的格外积极,只是派此次外出游历的弟子们,顺路寻找秘境,也并未格外组织力量前往。 只是私下里,各长老是否能坐得住,就不得而知了。 谢翎并未着急乘剑飞回初云殿,而是像那日与黎青散步时一般,漫步登山回去。乘着月色,拂衣难得又主动出来: “你心动了?” 谢翎:“嗯。” 拂衣又问:“打算去?” 谢翎边走边应:“嗯。” 拂衣:“要跟上游历的队伍吗?” 谢翎:“嗯。” 拂衣见他此时还这般沉得住气,不由急道:“那你不让你师姐带话出去,不准备找你师门帮忙了吗?” 谢翎:“嗯。” 拂衣:“好吧,我不管你了……” 话虽这么说,拂衣实际上并没马上切断感知,依然在悄悄观察谢翎,他平日里这么在意黎青,就不信了,这会儿他真能沉得住气。 哪知,谢翎这一路当真旁若无事,披着月色不疾不徐往回走。那只手还时不时伸出对着虚空一握,好像要扶住什么。 拂衣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谢翎:“嗯?我去啊。” 拂衣的灵力在识海之中原地跳脚:“你都下不了山?怎么去?找谁去啊!” 谢翎不慌不忙:“找穆青霜。” 拂衣顿时噎住。 谢翎问:“难道,还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吗?” 还真没有,拂衣仔细想了又想,就算他去找谢禹行,都不如找穆青霜来得直接。 拂衣感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还有几分心智。” 谢翎轻哼:“难不成,活得年纪,都到了筋骨上去了么。” 拂衣已习惯他的怼功,哼!不想说话,每回他嫌自己吵的时候就这么怼人,明明是才活了十几年的小屁孩,一点都不可爱! 许是月色上佳,今晚的谢翎倒难得多了几分耐心,道:“我才筑基后期,即便当真出了对渡劫有用的仙器,以我的实力,抢的到吗?” “穆青霜对黎青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倘若,他愿意帮忙,不止我下山,后面的事情都会好办很多。” 拂衣不再说话,其实,他是有办法能让谢翎避开禁制,但他不好太主动说了,他原计划等着谢翎碰壁以后,求他帮忙,他再佯装想出主意。 这小娃精得很,也并不全然信任他,一不小心,引他警觉,不去了才是不妙…… * 穆青霜的传讯诀闪烁之时,他正醉倒在祁玉的九鹤山上。 祁玉轻拍了一下枕在他膝头酣睡的醉人,见他不醒,也就不再强求,懒散的依着树干,抬起双指,一丝灵力涌入传讯诀,几行大字闪烁: “有要事相商,关于师祖,请速来,谢翎拜上。” 传讯诀上的灵力还在不断波动,酣睡的人儿受了惊扰一般蹭了蹭,像是要醒来。 祁玉眼中异色闪过,挥手用灵力将那传讯诀包裹,屏蔽了它的波动,指尖又点了点穆青霜眉心,安抚之力渗入,他又陷入熟睡之中。 当新一日第一缕阳光照在后山群峰之上,谢翎继续如往日一般晨练剑法,后打坐练气,夕阳十分照旧去书房…… 直到天色渐暗,依然没见到穆青霜的影子。 拂衣不吭声,默默瞅着谢翎。 第二日又过,拂衣发现,他放下卷轴之时,忘了擦拭灰尘。 到了第三日,拂衣清晰感到,他早日的剑法凌厉了许多,开合之间,多了不少杀气。 到了第四日,连他打坐练气之时,丹田之处都多了不少浮躁。 拂衣暗笑,若不是自己就在他识海之中,随时可感知他体内的状况,定会被他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给蒙蔽了过去。 还以为他相当淡然,毫不在意呢,只是掩饰得好而已。 谢翎越是运气浮躁,灵力紊乱,拂衣就越是暗搓搓的兴奋,剑灵在识海中努力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和谢翎耗着,就不信,谢翎还能沉默到几时! 就在第五日,谢翎挥剑劈碎了庭院中的一块奇石,剑气在体内乱窜,就快修炼岔气之时,穆青霜终于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谢翎怒目而视:“你怎么才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作者你出来,为什么要把我设定的比黎青小这么多! 小晨子:憋着急,你的本体比她老很多很多…… 谢翎:我想早点回去 小晨子(阴险JPG):确定么,你的本体可是狠狠得罪过她喔,不怕火葬场吗 * 第29章 一醉五日的穆青霜刚睁开眼,就看见传讯诀上的提示。 不对呀,他是怎么了,往日即便醉意再深,也不至于连这上面的灵力波动都察觉不到。这回他不过是多喝了几壶,好歹也是合体修士,怎得这般不胜酒力。 穆青霜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他枕着祁玉的膝头睡了五日,而祁玉也竟然五日不动,就任凭他这么枕着…… 他本要责怪他,为何灌自己这么多酒,可看着落了满身树叶的祁玉,怎得都开不了口。 只得挺身跳起,不顾梳理头发整理衣物,就急冲冲的朝着初云山飞去。 祁玉在他起身后,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施了个清洁术,整个人一扫醉酒后的不羁,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也朝着穆青霜消失的方向跟去。 只比穆青霜晚到一刻,就碰上他正被那传说中的小徒孙责难。 * 刚落地,迎头就是谢翎的斥责,醉酒还没醒利索的穆青霜一懵,竟是忘了对答。 又想到师叔有事,自己却跟祁玉在树下喝个大醉,竟连传讯诀的灵力波动都感受不到,这若是师叔出了什么事,他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喝酒真是误事! 随后到来的祁玉,才落地站定,就见穆青霜一脸难堪,竟被自己的师侄压着斥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扯过穆青霜,伸手为他拭去头发上挂着的落叶,直视谢翎,道: “哎呦,小师侄厉害啊,这么跟你师叔说话,莫让旁人以为黎师叔不教你礼数。” 谢翎神识一探祁玉,发现全然看不透他的修为,又听他语气虽是不爽,却无恶意,也不同他置气,拱手施礼: “师叔见谅。” 穆青霜立刻从尴尬中缓过来,猛拍一把祁玉肩头,一把将他拿腔作势的架子打掉,介绍: “这位是祁玉长老,算是我师弟,是自己人,你若信我,也大可信他,黎师叔怎么了?快说!” 谢翎连忙收剑,引着二位在凉亭石桌边坐下,侍童们一见穆青霜到来,随即端上他喜爱的灵茶与灵果。 祁玉瞧着托盘,斜了一眼穆青霜,打趣:“看来青霜真是熟客了,这童子都记住了你的喜好,连你爱喝的银针灵茶都备好了,真是上宾啊。” 穆青霜轻哼:“他们都是我选来的,能连这点都记不住?”又转头盯着谢翎,催问: “师叔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谢翎抿了口茶,回道:“黎青无事,她闭关以后,我感知不到她在哪,也没收到过她的讯息。” 穆青霜双手摁在石桌上,“腾”地站起:“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祁玉拉他坐下,安抚:“别激动,约是与那秘境有关吧,是么?” 谢翎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祁玉,见此人衣着甚是考究,配上他手中那把折扇,整一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一身矜贵气派都快压住了修行人的仙灵之气。 拂衣的声音悄悄从他识海中响起:“这人修为在合体中后期,不低于穆青霜……” 谢翎先前也多少猜到,即便看不出他具体修为,凭直觉,就知道这也是个高阶修士,他一时摸不准底细,不肯多讲。 不料,祁玉却似看透他的心思,冲他潇洒一笑,猜测个八九不离十:“青霜,我就说你不要着急,在我那儿多歇会也无妨,我们既是没有感到后山灵力的巨幅波动,也就说明,黎师叔并无大碍。你小师侄着急找你,无非是跟近日那秘境传闻有关。” 穆青霜疑惑:“不早就传说秘境要开么?” 祁玉耐心道:“你这几日都在喝酒,醉了就睡,不曾理会外面的事,就这几天,突然多了种传言,说是此次秘境将出土和渡劫有关的仙物,很多人一听,就坐不住了。我猜,小师侄着急唤我们过来,也是为着此事吧。” 谢翎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一副了然之色,也不说什么。 祁玉这会倒是脾气相当好,继续:“小师侄不必担心于我,我和青霜是一样的,此番他若前去,我跟着也能多个帮手,他若得了什么,要给黎师叔,我绝不会拦着。” 说罢,转头看着穆青霜,粲然一笑,“青霜,你说,是不是?” 穆青霜也冲着谢翎点头,道:“祁玉与我上百年交情,胜似亲兄弟,你信我就可以信他。” 谢翎这才郑重对二位施礼,将打算一一说出。 秘境之所以为秘境,就在于它虚无缥缈,大伙都不知道它这次的入口,将会在哪里。也不能确切知道它打开的时间。 据说,各世家门派已分别派出多支力量,秘密寻觅。 玄天宗的官方寻宝队,就是那批历练的弟子,哪位长老私下会不会派人寻觅,就不得而知了。 谢翎打算,跟上历练大队伍,先去探个究竟,如有线索,再请穆青霜随时赶来。 穆青霜、祁玉也认同此法,二人皆给了谢翎自己最高级别的传讯诀,并在他身上留下定位标记,又给了谢翎一袋护身灵符、玉诀之类法器。 祁玉临走前,额外递过一包丹药,嘱咐: “这里面多是补充灵力和医伤的丹丸,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又垂眸看了眼他的仙剑,拍了一把谢翎肩膀,道:“小师侄好生历练,再见之时,你的修为定会提升良多,后生可畏啊!” 说罢,便足尖点地,朝着穆青霜飞远的身影追去。 * 临行之前,谢翎又来到书房,坐到夕阳渐落,执笔研墨,给黎青留了个字条。其实,修士若有彼此的传讯玉诀,早就不需这等传统方式了。 谢翎握住笔杆,好似犹有黎青手指的余温,反复摩挲着,最终还是转身,把那个卷轴也收入了自己的识海内。 拂衣身边忽然多出来的卷轴,一个激灵。 都是谢翎这个月害的,让他见着这物件,心里都有阴影了。 拂衣:“你带这个做什么?” 谢翎:“若是回不来,就见不到它了。” 一人一灵平日里互怼习惯了,拂衣竟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不料,他正沉默着,反被谢翎先开口安慰:“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好好辅助我,我若真遇不幸,定会留下足够的神识之力给你,让你去找下一个宿主,你是仙剑,就算别人融合不了你,也不会嫌弃你的。” 拂衣:…… 他并非担心自己,唉,想不到这才半年多的相处,一想到这小子可能会死,竟有几分舍不得。只是,到了这一步,他还能说什么。 何况,就算谢翎不主动说去,他也会想办法让他去的,唉…… * 谢翎还是托扶风给斩星传讯,要加入他们的历练队列之中。 当日,斩星就给他们传回地址,这几个月来,一众弟子已经从云泽大陆的西南侧走去了中部位置,目前正在永州城下面的小镇上。 传讯中还说,恰好这几日,他们受镇民所托,在当地除邪祟,正打算停留几日,谢翎可赶至永州,和他们汇合。 扶风知道自家师弟是头一回出山,便将云泽大陆的地图刻入了玉简,递给谢翎,另外也给了他一袋丹药,嘱咐: “你头一回外出,为兄正要冲击辟谷,不能亲自送你一程,心中愧疚,你在师祖那里修炼,相比护体法器也是不缺的,这包丹药主要是补充灵力的,是咱们宗里发给每人的份例,我一直攒着你的,若是对敌之时,可以先吃下几颗,以备不时之需。” “师兄放心。” 谢翎用力回握了一下扶风的手,在东岭的这么多年,扶风一直如兄长一般照顾他,多年情分,他还是记得的。 走了几步,又回首看了眼玄天宗大门,还同他当年入宗之时所见的一样,又望了眼后山的方向,此行便有了牵挂,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 谢翎刚走出没十多里路,眼前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还不见地图上标的城镇模样。他虽未用飞剑,此时足底生风,竟也不比那御剑飞行的修士们要慢上多少。 这就看出了归元心法的厉害之处,谢翎目前所能使出的灵力强进程度,丝毫不弱于辟谷初期的修士。 忽然,感知背后风动异常,谢翎汗毛立起。 修士炼天地之气,本能六识敏锐,这种危险感直袭后背,想必对方修为至少在辟谷后期,甚至结丹以上。 谢翎屏气凝神,足下速度不减,将注意全集中在后背,随时准备发起一击。 只是……又跑出甚远,也不见背后人有所动作。 谢翎干脆停了下来,转身道:“朋友远道而来,背后跟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出来一见!” “哈哈哈……”林中一阵怪笑声传来,“小朋友这足底功夫真是不赖,我若不用飞剑,短时间竟还追不上你,不愧是我家大小姐相中的人呐!” 远处隐见黑衣人影,接着传来少女的娇斥:“袁叔,不要乱说!” “哈哈哈,好、好,我不说,再多嘴,大小姐就要不高兴啦~” “袁叔!” 二人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谢翎可以清晰辨别对方身上的气息。 “师姐?” 第30章 谢翎刚离开初云,石洞中闭关的黎青忽而睁开双眼。 强行的出关让她灵力一滞,又调息片刻,才缓过气来。 稍加稳住体内暴躁的灵力,她起身飞离山洞,转瞬之间,就落在了殿前。此时,不必刻意放出神识搜索,她依然知晓,谢翎不在山上。 暗叹一口气,她终究还是阻止不了么? 心中怒火陡然升起,谢翎平日最是听话,她不让他下山,他断然不会轻易离开,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心念所至,神识漫山铺开,不需多久,就覆盖了整个后山,搜寻无果,又铺满整个玄天宗,以此为中心,外扩数百里。 强大的神识覆盖式搜索,需要极为雄厚的灵力支撑。 她体内灵力是远远不足于支撑如此庞大的消耗,天地之间灵力旋转入旋涡状,以初云山为中心点,源源不断汇入,为她所用。 引天地之力,这是仙人之境。 而渡劫大能无限接近于仙人,是以能窥见一二。 玄天宗内的寻常弟子尚对这种量级的灵力波动不太敏感,而整个后山,此时皆为之一震。那些合体期的长老们对着初云方向喃喃自语: “这就是渡劫修士的实力吗?” “上仙也不过如此吧。” …… 九鹤山。 饮酒下棋的二人同样凝视着天空上方。 穆青霜面色不太自然:“师叔这么快就出关了?” 祁玉一脸嫌弃状:“你这么心虚做什么,又不是被捉奸。” 险些被酒水呛到的人转头怒视:“瞎说什么!师叔也是你能编排的,瞧这阵势,你能在她手下走得了几招?” 祁玉还是那般不以为然,懒洋洋道:“我哪儿敢编排她,我明明是在编排你嘛。” 只见对面人怒气更盛,双手猛一拍桌面,棋子皆化为利器,劈头盖脸朝他打来。 祁玉顿时急了,一把抄起棋盘,便接便叫:“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禁玩闹,拿我撒气就算了,也不能拿我的棋啊,这可宝贝着呢,你这没文化的大老粗!” 棋盘挥舞之间,棋子尽数收入其上,原位落下,竟和之初别无两样。 祁玉还在数落:“好好教你下棋,真是不学无术,孺子不可教也!” 穆青霜见他挥舞棋盘之间,还顾得上保持身姿潇洒,又不落一颗棋子,感叹:“你这修为何时又精进了,在我之上了吧。” 祁玉面露得意之色:“我本来就在你之上。” 穆青霜丝毫不给面子,立马戳破,“你刚拜入师门之时,我都结丹了好么,还是我引你上山的,吹牛也不能没谱!不过你这修炼速度也是够快的,看你整日尽爱这些旁门左道,这修为怎么也没落下。” 又转头看了眼初云的方向,做出一副痛心疾首般模样:“你若是像师叔那样,一心修炼,以你这般资质,怕是能到大乘渡劫了。” 祁玉也跟着看了眼初云山:“渡劫有什么好,还是你我这般自在。可不是所有渡劫修士都有你师叔这番能耐,能这么引天地之气,她这手法都快媲美上仙了。” “如果她这样的修士都不能飞升,这个修真界,大概是真没什么希望。”祁玉口中虽是说着这种话,面色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细看又有几丝满不在乎的玩世不恭。 穆青霜呆愣愣的看着他,纳闷他怎么知晓这些,正待开口询问,就听他说:“估计,黎师叔快要寻你了……” 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爽快道:“壮士好走,不送!” 穆青霜一脸难堪:“我不去!” 祁玉:“哎哟,黎师叔传唤都不着急去了?真难得,也好,再来一局!” 穆青霜一脸愤慨,那小子一走了之,凭什么让他去顶包,这么想着,传讯诀果然闪了起来,当下,脸色更为难看。 祁玉大笑。 穆青霜直视着他,道:“你去!” 祁玉:…… * 黎青搜到,谢翎刚离开玄天宗不远,看着方向,似乎要朝着大陆中部而去,不似只是下山转转,很快就能回来的模样。 一伸手,那张字条从书房飘出,与她的字甚是相似,又更为凌厉的一行行字入目,黎青灵力中的暴躁气息,顿消减不少。 天边一阵鹤鸣。 黎青直视斜上空,只见一位着装甚是考究的人翩然而至。 这个感觉极为熟悉,还未等黎青开口,对方先笑着施礼: “祁玉不请自来,还望黎师叔莫怪。” “我先前陪同青霜来过此处,正是师侄要找我俩商议秘境一事,说是出土仙物与渡劫有关,青霜不耐他相求,师侄就下山去了。” “青霜回去了便觉得愧对师叔所托,日日饮酒消愁,如今醉倒在我九鹤山上,醉态不堪入师叔仙目,就让祁玉代他前来,师叔莫要怪罪于他。” 刚打照面,祁玉就将先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黎青,口头上虽叫着师叔,语气神态之中,却半点也无晚辈首次拜见长辈的拘谨,反而如同十分熟悉的老友一般放松自在。 黎青与他对视良久,直到快把他看得发毛,才缓缓开口:“难怪这些年山后的果子又少了,原来是你,如此甚好。” 祁玉眼底笑开:“多谢!” 黎青:“客气什么,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此番压着自身境界,就为了陪他喝酒胡闹?” 祁玉微眯起眼,映着阳光:“还如以往一样,这世间修士们追求的道甚是无趣,不如青霜酿的那杯小酒。” 黎青:“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祁玉看着谢翎所去的方向,若有所指:“师叔却和以前不同,终归是有了放不下的人。” 黎青:“回去照顾好青霜。” 祁玉:“师叔这是也打算下山吗?” 见黎青不否认,便取出一个陶俑般小人,道:“此物名为玉模,注入神识之力,便可呈人形,远走千里之外也无妨,师叔尚在渡劫期,本体还是不要外出为好。” “以师叔的神识之力,玉模成人后,约么能有中等修士的势力,若真不敌,师叔可强行为之注入灵力,只是以它的躯壳,只能勉强撑一刻钟。” 黎青:“如此,便多谢了。正好我化身成一名寻常弟子,就记在你山下,也去跟小辈们历练一番。” 祁玉闻声笑开:“看吧,当年还说我太过纵容徒儿,这下连你这片山巅冰雪,也融在了徒子辈手中,那些故去的同门若是见着今日的你,不知是什么表情,只能想象了,真是遗憾呐!” 黎青不动声色:“为何还会选择回来?” 祁玉:“你久在山中有所不知,现在的修真界一日不如一日,无趣的很,还不如青霜那杯小酒。” 黎青又问:“那他知道吗?” 祁玉咧嘴一笑:“你说呢?” …… 谢翎原地驻足,等着远处穿来声音的二人走近。 直到近得以看清面容之时,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位,谢翎看不清对方的修为,竟也查探不到对方的存在,若非近到可见,以他的敏感,都未曾察觉,还有一人。 见谢翎盯着对方,若瑶爽快介绍:“这位同门是我下山之前遇到的,和我一同在宗里登记要前去历练,是祁长老门下,你也唤师姐吧。” 黎青见谢翎盯着自己不语,遂即用变过声色的嗓音道:“唤我阿青就行。” 本以为他不会应答,不料,半晌,耳边传来轻声: “好。” 黎青暗中琢磨,看这孩子神情古怪,难道,这就认出来了? 这么快?祁玉给的这物件如此不顶用?可是方才在宗里,明明无人认出呀。 四人一路沉默往前,气氛陷入诡异的宁静。 若瑶寻了个事由,开口:“师弟,我们此去永州,打算怎么走?” 谢翎:“按扶风师兄的玉简索引,前方百里之处,应是有个小镇,在那儿可搭船,沿江东走,不到两日,便可至永州。” 若瑶没话找话一般:“两日啊……” 身后老者上前一步,道:“若是由袁某御剑而行,不足半日,就能抵达,只是袁某人灵力不厚,难以支撑四人,带上大小姐一人先行,是可以的。” 又含着歉意看了眼谢翎:“那江上船舱之中,十分狭促,小姐怕是不能习惯里面,不如我带你先行一步,永州码头再等二位?” 若瑶坚定摇头:“不要,一人去还有什么意思,我要和师弟一起。袁叔就送我们到这就行,不用时刻跟着我们,若是有难,我会发讯号。” 老者看了谢翎一眼,大笑而去:“小姐长大了,袁某人不在此处碍眼了,哈哈。” * 三人行至江边小镇,寻了艘此处最为干净整洁的船,谢翎站在船头付了银钱,回身向着船舱走去。 确如方才老者所说,此处无大船,即便它在这个码头上已经是体量大的,舱中若是坐上三人,还是稍显拥挤的。对住惯了初云殿那样宽敞的谢翎来说,确实算得上简陋了。 适应着水上的晃动,谢翎轻身来到舱门之处,他还不甚习惯水上的晃动漂浮之力,遂运气灵力于足底,轻悬在船板之上,重力并没落下。 这舱门还不如他高,若是进入,尚得低头欠身,谢翎少时上东岭之前,也是吃过苦的,对他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若瑶则是自小锦衣玉食习惯了,还真为到过比此处更挤的屋子,尽管极力掩饰,依然能看出她面上的不自在。 反倒是黎青,对周边一切无多大感觉,她平日在石洞中习惯了,船舱两侧各有扇小窗,尽管阴天,还是有光线进入,舱内虽不甚明亮,却也不阴暗。 看着端坐在另一侧,十分不自在的若瑶,张口问出惊雷之语: “姑娘可是中意谢翎?” 门口正要掀帘的手忽然顿住。 第31章 黎青在认真思索,如果谢翎要和这女娃娃双修的话,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可还方便。 她原是打定主意,要助谢翎修成大道的,却从未考虑过,倘若谢翎所求的并非得道飞升,而是要一段世俗姻缘的话,她该如何还债。 她想起,先前谢翎曾和她说过,若是能得一心人,不飞升又如何! 当时她还只当他年少,心性不定,想着等他修为再高一些,领悟大道,想法自然也就变了。情爱一事,于她而言,只是某个特定年龄段的幻想而已。 修士一生太过漫长,凡人三年五载的情谊对修士来说,那不过是弹指之间。就算如那话本戏文中所说的,纠葛一生,也不过就几十年,在修士们几百年的寿命中,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亘古不变的,唯有修行。 可是,下山前她见了祁玉,那个天资甚佳、却甘愿压制自己修为的人,又见他活得还是以前那样潇洒,黎青头一次认真思考,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所求的并非大道吧。 她再次想起谢翎之前的话,倘若他真想要一世情缘,眼前这个女娃儿是不是最佳选择呢? 黎青自己不懂情爱,在她看来,若要寻道侣,也应寻心性坚定之人,面前的女娃心性虽坚定,却总让她觉得,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黎青不懂。 不懂就问…… 于是乎,不耻下问的老祖顶着一个陌生弟子的躯壳,算是头一回见面,张口问出惊人之语。 若瑶被问的一愣,虽说修行人家的女儿不比俗礼约束下的那般扭捏。 可、也不能豪放至此吧,这可让她怎么回答? 若瑶瞠目结舌,好一会,才道:“师弟应是有心上人了……” 哦? 这倒是让黎青一愣,谢翎有心上人,又看上谁了?难道魔道的人趁她不注意,已经联系上了谢翎? 寻常女修还好,若是像上一世瞧上个魔道奸细,那岂不又得走火入魔? 本来,黎青还是对玄天宗后山禁区的守卫有些信心的,可上一世,她自己就被贺长卿安排进了一位美艳的魔道奸细的躯壳之内,她可还清楚的记得,那些魔修又是怎样往来玄天宗如入无人之境的。 她更清楚的记得,自己顶着那奸细的躯壳,又是怎样一步一步诱使谢翎走火入魔的。 黎青越想越不对劲,这一世,她不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谢翎入魔! 眼前这小姑娘虽说她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但至少黎青已探过,她的气息中丝毫没有魔修的味道。 得!远不如近,就她了! 无数的例子曾经证实,冲动是魔鬼。 然而,被上一世的记忆带入误区的黎青,再一次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更惊人之语: “无妨,只要他还没与对方结为道侣,你就还有机会!修行之人不必在意俗礼!中意就应大胆尝试!” 啪叽…… 还未等若瑶有所反应,舱门口便传来猛烈的门帘撞击之声。 二人一同望向门口之处,谢翎的气息已离开。 若瑶脸色稍显尴尬,她方才就察觉出谢翎在帘外不远之处了,而这位同门初次见面,就这么热情,实属难以招架。 虽说是一片好意,但也不好让谢翎听见这话呀,这要是应了,她以后可还怎么见师弟?难道说,这位以同门修为,察觉不到帘外的气息么…… 实际上,黎青还真没察觉谢翎要过来。 她初次用玉模,还在磨合适应之中,很多修士们早已习以为常的技能,她目前还用的极为不顺手。 不过,她倒不觉得有什么,结一段姻缘也是好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只是,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求不来。 若瑶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谢翎也算长大了,不觉间都到了能谈情说爱的年纪,她应多关注他一些才是。 唉……若是他又看上了魔道奸细,她也只能在他们情根深种之前,快刀斩乱麻。若是断不了,就只能考虑送对方提前入轮回了。 坐在黎青对面的若瑶,忽觉浑身一凉,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拉下她那一侧的窗纱,这江上风凉么,她有灵力护体,不应觉得冷才是。 * 谢翎摔帘而去之后,就再也没进过后船舱。 就连黑夜,也是坐在船头之上。 江上多水气,夜风更是凉的,此时又下起了丝丝冷雨。 黎青难得没有闭目修炼,正忙着摸索这玉模的操控技巧。她引着神识之力,绕着躯壳的筋脉缓缓运转,不由惊叹,祁玉这手艺当真是绝了,这筋骨脉络竟和真人别无二样。 忽见若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薄毯,面露忧色,要向外去。 船上比不地面,她起身之时,恰逢一阵摇晃,若瑶不防,正对着黎青摔去。 专注于新躯壳的黎青,瞬间抬手托稳她,顺便好心道: “当心一些,要不我们换换位置,这儿离门口近,出入方便。”说罢,便径自坐到里面去了。 不多时,就见若瑶又抱着毯子回来了,连原先纹路都没动,面色发白,重重的坐在了黎青对面。 黎青礼貌式地问道:“怎得脸色这么难看,着凉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竟把若瑶眼圈给问红了。 若瑶白皙的脸上,一双杏目水汪汪的,竟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黎青十分头疼,她最是见不得小姑娘受委屈,也最是受不了娇弱的哭泣模样。 递出一块丝帕,安慰:“姑娘莫哭,哭肿了眼就不美了。” 果然,若瑶方才还悬着的眼泪,吧唧就掉了下来。 黎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太会安慰别人,看来这些年过了,也还是没长进。 瞅着越哭越凶的小美人,黎青坐立不安,只觉舱内十分压抑,安慰似的拍了拍若瑶肩膀,起身到舱外去了。 小船平静地驶在江面上,两岸山峦叠嶂,映着夜幕,多了一分静谧之色。 凉风袭袭,吹得冷雨斜下,打湿了游人的衣襟,凉意更甚。 黎青不觉有什么,修行之人,立在玄冰火海之上,都应面不改色。她目前还没完全掌握这幅躯壳之前,不愿强行尝试用灵力隔绝风雨。 淋点小雨不算什么,可若是当众灵力失控,那是黎青不愿看到的。 船尾站了半宿,黎青外衣发丝尽数湿透,鼻头间忽来一阵酸意,阿嚏! 喷嚏打完,黎青自己都楞了一下,这个躯壳如此逼真,连冷暖都能感知了么。 下一秒,后背忽然传来一阵暖意。 伴着一声轻叹,一件厚实的披风将她裹住,呼吸之间,尽是谢翎的气息。 谢翎接着为她系绑带,双臂从她身后环过,若从远处看,就是一副将她拥入怀中的模样。 黎青忽然觉得,最初那个单薄的少年还真长高了不少,她回首恰好入目的是他下颚,线条清晰、轮廓分明,这个角度,隐约让她想起上一世。 谢翎系好绑带后,双手并未拿开,依然搭在原处,将她环在手臂内,虽还不敢直接抱住她,却也用这种方式,将她禁锢在身侧。 黎青喘息之间,周身全是对方的气息,心下顿时有些不甚自在,正打算挣脱,就听他叹息: “你竟连自己都不会照顾,真让人放心不下。” 黎青一阵愣神,道:“修士以天地之气炼体,哪有这般娇气,不怕这些风雨的。” 谢翎责备:“都冻得发青了,还嘴硬。” 边说边用灵力在二人上空撑起一个半球状,隔开风雨,又运转灵力,为她蒸干衣服上的湿气。 温暖之感包裹住她,的确比方才舒适了许多,黎青心口一致,十分诚实道:“确实好多了,谢谢你。” 谢翎:“你的灵力……又像先前那样?” 黎青又一愣,猛然转身,额头一下磕在了他下颚之处,问:“你怎么知道?” 谢翎轻抬起一只手,为她揉着,补充:“我已设下隔音,外面听不到,阿、青放心。” “阿青”两字咬得特别重,让她有种错觉,就如同想把她本人都这般咬嚼方能解气。 黎青也就不再端着,恢复以往的神情姿态,指着这张新脸,问:“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 谢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就是知道。” 黎青不甘:“一见面就知?还是后来我那一丝气息让你猜着了?” 谢翎笑意更深:“一见就知道。” 黎青顿时有些生气,抬手冲他额头猛敲一记:“那你不早说,我还装模作样待了一天,看我笑话?” “哪敢呀,还不是你,一来了就要撮合我和若瑶师姐,端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架势。”说着还带起一丝委屈,刚给黎青的硬朗青年模样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一副毛茸茸的大型犬类的样子,继续撒娇埋怨: “要我怎么办……” 黎青:“你不是说,愿得一人心,不成仙也无妨么?” 谢翎气结,他真是拿眼前人毫无办法,那是说给她听,给她暗示的,怎得到了她这儿,就成了要帮他找道侣了呢! 还一副为他好的模样,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唉! 谢翎趁她不注意,另一只手又搭上来,轻轻摆弄着绳结,一副铁了心要把这块不开化的石头给捂热的架势。 又听她道:“要找道侣也并非坏事,只是切记,不要着了魔修的道。” 谢翎轻声:“不会。” 黎青:“我探过你师姐的筋脉,确定无魔门痕迹,加上她心性尚可,若要共渡一生,是个不错的人选。” 谢翎闷闷不乐,委屈地嘟囔:“可我不喜欢她。” “那便再说吧。”黎青倒不觉可惜,大不了他瞧上什么人,她再问他把关就是。 只是这几年要盯紧他一些了,莫要趁她不注意,给魔修钻了空子,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嘱咐: “有些魔修能顶着寻常玄门弟子的躯壳出现,以你的修为,看不出其中究竟,务必要谨慎,有看上的姑娘,要先带给我看看,我允了,你们才能在一起。” 听上去十分霸道的话刚刚落声,就听谢翎问:“像你这样吗?” 黎青瞳孔一缩,身体僵直,他……记起来了?知道了多少? ……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十万字了,作者小手一挥,奖励男主一个亲亲,真刀实枪那种,鹅子,冲啊!!! 看文的小可爱们不要错过呀,喜欢的话要收藏哟,你们的收藏是我更文的动力~~ 感谢已收藏的宝宝们,摁爪留言发红包 …感谢在2021-06-02 22:19:15~2021-06-07 13:1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笑嘤嘤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笑嘤嘤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王头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还不待黎青想明白,她为何这么紧张谢翎知道前世之事,就见他一脸担忧,问:“还冷吗?” 又动手给她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抱怨:“这个躯壳不顶用啊,怎得连最基础的护体灵力都没有。” “即便魔道中人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躯壳,只要不是你,我也能分得出来,不会中他们奸计的,放心吧。” 黎青也暗中松了口气,原来谢翎说的是这个…… 没了方才的紧张情绪,黎青心思又活络起来,瞅着江上渐小的雨势,旁敲侧击,规劝引导:“情缘终归虚无缥缈,不是定数,你们年少之时,可能还会觉得男女之情有意思,时间一久,再浓的激情也会淡去,到时候,一世牵绊,岂不是累赘?” 谢翎无奈一笑:“不会,当你中意一个人时,会觉得哪怕每天只看她打坐修炼,都格外有意思,感情也不只是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日复一日的平淡之中,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人,才有了乐趣。” 黎青见自己终归是说服不了他,便也不再勉强。倘若这就是他今生所求,她也尽力帮他便是。 小船顺着江流向东驶去,似是驶离了云雨区,雨势渐小,风也柔和许多,江面也无波涛,春夜冷意虽未完全消退,伴着江上水气、岸上草香,一切皆盖在夜幕之下,倒是难得的平静。 至少,对谢翎来说,十分享受。 只是,静谧之意没有持续太久,远处天边一道惊雷划过,犹如紫色裂谷,斜跨远处的夜空,轰隆震耳之声随后传来。 自从先前被劫雷差点劈焦之后,黎青多少对雷有些阴影。就如此时,一道惊雷,似乎是在提醒她,天劫不远了。 由于这一世和先前有所变化,她步入渡劫期比上一世提前了,那天劫会不会也跟着提前呢,她不确定,也没有把握再能渡过。 若是过不去,现在也可能是她最后的时光了…… 黎青把三世记忆从头捋了一遍,觉得有所亏欠的,唯有谢翎。放心不下的,也是谢翎。 垂下的眼眸微转,睫毛轻轻颤动,谢翎侧头看着她,问:“在想什么?” 黎青十分真诚,直视他眼底:“在想你……” 被忽如其来的惊喜击中,谢翎眼睛都亮了,还没来得及笑开,就听她继续说道: “……的意中人是谁家的弟子……” 谢翎那刚要起飞的心顿时僵在了半空,只听她继续: “此行回去,把她带回山上,我替你探探她的修为根基,若是以后你们一同修炼,不要误了你的资质才好。”她一贯如此,不做则已,打定主意要做,就会尽心尽力,上一世布劫如此,这一世还债亦然。 谢翎面色十分不自然,那双好看的眼睛垂下,显出几分失落:“她什么都好,只是我和她还有些差距,她未必会中意于我。” 黎青决定帮人帮到底,豪气万丈,道:“无妨,你只管带来,若是我能和她师门说上几分话,就为你把此事敲定下来。” 只要对方还是玄天弟子,在宗内,大多数修士皆算她后辈,这点自信,黎青还是有的。只是,感情一事终究要讲究两情相悦,又嘱咐道: “但我也只能替你唤她上山,一道修炼,给你们多一些相处的机会,你好好努力,感情一事,终归还是要靠你自己。” 黎青这番推心置腹,她自己都没悟透情爱一事,与人谈及,还是头一回。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纸上谈兵那十足的气势。 虽自己没有体验,但道理,还是懂的…… 只是,她越往下说,谢翎脸色就越难看。直到黎青自己都开始怀疑,难道世道变了?几百年前的这些不再适用于他们年轻人,还是她说的有什么不对? 又或是,根结不在她,而是谢翎没信心? 黎青又试着鼓励:“话虽那么说,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她若有心也想要一段情缘,你是上佳人选,别顾及太多,放手去试。” “哦?”谢翎彻底被她气笑,“先是师姐,再是哪个不知名弟子,你这么着急将我推出去?” “还有,大胆尝试?不要在意俗礼?” 先前与若瑶说的话,果真被他听去了,只是这偷听之人怎得还这么堂而皇之,在气势上,反而像是她欠了债一般。 不提上一世,单说今生,她自问可没有做过一件亏欠谢翎的事。 黎青挺直腰身,面上做出严肃之色,试图增加自己的威势。 哪知,非但无益,谢翎反而被这种淡漠神情给刺激到,握住她的双肩,猛然将她转过身来,映着遥远的雷光,直视她眼底。 忽而,谢翎笑开了,自嘲一般,叹道:“我和你置什么气?你说尝试,那我就尝呗!” 说罢,右手从她肩后划过,摁在她后背处,大力之下,推得她紧紧贴在谢翎身上。左手扣紧脖颈之上,让她丝毫不得后退。 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开始放大…… 越来越近。 远处又是一道惊雷炸开,紫光瞬时照亮了江上的黑夜。 黎青能清晰的看到他脸上肌肤的纹理,和那浓密黑睫都盖不住的眸光中的炽热。 一时间,看呆。 下一刻,伴着轰隆雷声,脑中一片空白。 唇齿之间,忽被异物闯入,柔软微凉,连呼吸里,都是谢翎的味道。 黎青过于震惊,来不及闭合牙关,就呆愣住,任谢翎攻城略池,里里外外,肆意侵略过后,才忽然反映过来,想要闭紧嘴唇。 只是,城门一旦打开,又怎能轻易关闭,谢翎长驱直入,黎青想将他推出,却意外相触,进退之间,犹如共舞。 她试图挣扎,他却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如若二人不使用灵力,但凭肢体力量,黎青头一回如此清晰感觉到,谢翎早已不是上山之初那个单薄的少年。 勒紧她的手臂已然健壮,周身包裹着强势的雄性气质,黎青开始呼吸不畅,眼前如有金沙飘散,这种窒息之感,恍惚来此之前,景珩上神掐住她脖子的时候。 一阵战栗颤抖。 经脉之中的灵力终于打通堵塞,炸裂开来! 以黎青为圆心,方圆数里,皆受冲击,岸上草木摇晃,水中鱼虾沉底。 离她最近的谢翎,更是直接被炸飞出去…… 远处传来噗通的落水之声。 许久,也没人冒出水面,那个水花消去之后,水面十分平静。 不好,她把谢翎给打入水底了! 终于从呆愣中反映过来的黎青,一头扎进水底,之后,才想起来,她也不识水性。 借助入水的冲力,黎青闭气,在水底寻找谢翎,一睁开眼,江水触及眼眶带来的酸涩,让她很不适应。 黎青摇摇头,此时水下极暗,她也视物不清,索性闭上双目,企图散出灵力寻人。 哪知,那一股剧烈的冲力之后,这个躯壳忽然丹田一空,后续的乏力之感已然袭来,刚打通的筋脉处处透着干涩疲惫。 原先她存入躯壳的灵力已在方才打通筋脉之时,消耗殆尽,刚能运转的丹田来不及炼化新的灵力。 潜在水底的黎青就这么卡在了尴尬的真空期,猛得呛了一大口水,咳嗦起来。 黎青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假如这个躯壳被溺死了,定不能让旁人知晓! 否则,百年英名毁于一时! 昏迷之际,隐约感到,一股温热将她裹住…… * 谢翎沉入江底之后,一直在闭气。 他被打的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后砸入水中,任由身体下沉。 心念之间想的全是,完了,黎青生气了,他怎么就这么控制不住自己!若是她从此不再见自己,该如何是好! 懊恼的任由自己沉入江底。 他还没想好,上船再见黎青之时,应摆出什么神情。 也极为害怕,看见黎青的神情,是深恶痛绝,还是恶心,还是冷漠…… 谢翎嘲讽地勾起嘴角,任由胸口疼痛蔓延,也不运转真气疗伤。 活该,谁叫自己忍不住! 黎青定是想不到,自己觊觎之人就是她吧。 她心思至纯,又对自己那般照料,怎知无意之间,养了自己这样一条小蛇呢。 江水灌入鼻间,谢翎丝毫不挣扎,也不闭气,满心都是对自己的厌弃,他何必所求更多,每日能见到黎青还不够么? 为何黎青每对他好一点,他就想要更多。 真是贪得无厌! 他不敢考虑,倘若黎青真的厌恶自己,他该怎么办? 被强横灵力击中的胸口再次传来阵痛,喉头又涌上铁锈味。 谢翎都懒得去管。 身上再痛,都不及心中的一分…… 忽然,耳畔再次传来落水之声,又有人跳下来了。 谢翎凝神感知,心头巨震! 黎青……黎青竟然下来寻他了! 虽浸泡在水中,谢翎还是感动的想哭。 至少,她没有厌弃他,她还肯下水来寻他,那么以后,自己应还是有机会待在她身边的…… 方才还满心绝望的谢翎,霎时就被幸福包裹起来,他舒展四肢,静待黎青来将他托起。 …… 好一会过去了,黎青还没过来,谢翎正要再次查探,忽然听到了那边的呛水声。 她竟不懂泅水!那还敢跳下来! 不对,修士即便不通水性,靠着雄厚的灵力,也可在水下行走,不至于溺水。 心中还在百转,手脚已然先行。 等谢翎回过神,他已抱住昏迷的黎青破水而出,落到船上。 两指一探脉象,心下了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采访话筒指向谢翎,记者说:恭喜男主,终于领了第一个亲吻,请问你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谢翎:紧张、绝望、狂喜、疑惑,再到幸福。 记者:哇,一个吻能亲出这么多层次,厉害耶! 谢翎咬牙切齿:还得感谢作者,非要在这时候设个灵力突破。 羽小晨:你们都是成熟的孩子了,早已学会自己走剧情了,不关我的事。 第33章 谢翎发现她经脉之中灵力空空,丹田之处,也所剩无几。 连忙将双手摁在黎青丹田之处,催动自身精纯的灵力,缓缓涌入。 只是,注入的灵力并不能正常吸收,反而悬在脉中,谢翎不解,一边向穆青霜传讯,一边将识海中的拂衣唤醒。 拂衣再次打着哈欠,从沉睡中醒来,迷迷瞪瞪地看见谢翎抱着一位陌生女子,面色焦急。 顿时心中大喜,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在那颗老树上吊死。 笑眯了眼问:“这是哪家姑娘?瞧这衣服湿的,进展不错嘛。” 谢翎脸色阴沉,在识海中回道:“她是黎青。” “嚯哟!那你更厉害了,说说怎么回事?”拂衣心下更加讶异,能让渡劫修士出山,可是不简单,他一睡数日,真当对谢翎刮目相看了。 谢翎略过亲吻,将方才情况大致说于拂衣,并引他查探经脉丹田情况。 拂衣沉吟:“这应不是她本体,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不过你放心,她本体应该无事,是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谢翎在旁侧提醒:“她曾说过,这是个躯壳,先前我见她还无法运功挡雨,下一刻就被她发出的灵力击飞。” 拂衣:“哦?那你干了啥?” “你听重点,旁的不要瞎问。”夜色中,还是能看出谢翎暗色微红。 本就是随口一问,见他这种反应,拂衣反倒乐了:“哎呀我去,你还真干了啥,快快!说来听听!” 谢翎扭头对着船外,眼神飘忽,不敢落在昏迷的人身上,极力掩饰:“没什么。” 他越是佯装掩饰,拂衣吃瓜之心越盛,灵体上一对小眼精光一闪,计上心来:“我好像想起些什么,只不过还不能确定,你得告诉我她灵力异常前的情况,我方能确定一二。” “再说了,我又不能告诉别人,若是不睡着,你干啥我还看不见?知晓了也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 谢翎面色恢复正常,故作平静道:“我亲了她。” “哇!猛士!受我一拜!然后呢?”拂衣暗中搓着小手,很是激动。 只见他的宿主虽是面无表情,却让人有咬牙切齿的感觉,道:“然后,落水了。” “哦,哦,你就被打飞了?”拂衣好不自觉的继续踩他痛处,十分大胆。 谢翎深吸一口气,抛开杂念,认真回忆:“现在想来,当时她灵力四散,我应是离她最近,受冲击较大,接下来她就昏迷了,等我再查探,她经脉就现在这样了。” 他不是没察觉拂衣的幸灾乐祸,只是热闹也不能白看,总得吐出些什么,催促道:“你到底想起来没有?” 沉浸在识海灵力滋养中的拂衣忽然打了个寒颤,迟钝的感觉到了危险,略一犹豫,还是说道: “千年之前,有种秘术,能以死人身体辅以灵玉之精气,炼为人形躯壳,存放百年不腐,若是修士注以神魂之力,便可作为第二躯体。” “这一秘术若用到极致,炼成的躯壳能和真人别无二致,甚至有的根骨超过本体,是以,有那么一段时间,这种秘术很受那些大限将至的老家伙追捧。只是,它也并非人人皆能习得,只掌握在当时一个门派之中,后来,因那门派偷偷以活人为引,就被当做邪术封杀了。” “我也有几百年未曾见过了,若不是这个躯壳炼得十分拙劣,我也不能这么快认出,想不到今日还能得见,只是,她怎么会有呢?” 谢翎若有所思:“她可能用此躯壳避开渡劫?” 拂衣接连摇头:“这就难了,现下这躯壳,不过是那秘术的皮毛,根本不似真实人体,按你所说,灵力还时常不通,与其用这个,还不如夺舍。” 谢翎:“既然无限接近于真实肉身,为何最初炼这个的人,不选择夺舍呢?” 拂衣嗤笑:“你以为,谁想夺舍都能成功啊,再说,即便能成,也不过是苟且偷生,渡不过天劫的,而这秘术用到极致,那可是足够以假乱真,连天道都能骗过。” 谢翎沉默,抱紧黎青,为她蒸干被江水浸湿的衣服,又用披风将她裹住。 打个哈欠,拂衣懒洋洋地说:“别忙活了,她这会八成回本体了,你对躯壳再好,她也感受不到。不过,虽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有这失传之术的,但对你来说,却是好事,至少,你暂时不用担心她会夺舍你了。” 谢翎轻声:“我从来就没担心过。” …… 黎青果然从石洞中醒来,她睁开双眼,环顾着熟悉的石壁,再将神识沉入体内,丹田之处,磅礴灵力浩瀚如海,确是自己的身体。 难道真的淹死了? 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刚起身,就感知初云殿处有灵力波动。 心念所致,黎青瞬间就出现在殿前,果然,看到祁玉坐在凉亭石凳上等她。 黎青走上前去,二人对坐,看着对方,都沉默着。 半响,黎青开口:“你怎么过来了?” 祁玉如实回到:“青霜收到谢翎的传讯,说你陷入昏迷,我猜你应是回来了,就过来看看。” 黎青很是不好意思,正琢磨着该怎么说,就听祁玉继续道:“唉,也是我学艺不精,玉模躯壳可能不甚好用,你多包涵。” 听他如此说道,黎青尴尬之心顿解,顺着他的话,问:“那边只是昏迷?我还能过去吗?” 祁玉慢吞吞掏出一物,推到她眼前,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这是当初炼制它的灵玉,你只需将它抵在眉心之处,神魂之力传入,就可再到那边的躯壳之中。” “只是,这样过去的就不是一丝神魂,而是全部,你将它拿在手里,也可源源不断的从本体中传灵力过去。” “好处是躯壳实力会强大很多,但坏处也有,一旦躯壳陨落,你全部神魂在其中,也将会受重创,你要慎重,若是一定要去,切记,遇敌不可硬战,定要保护好自己。” 那块玉石白如凝脂,上面隐有残存的仙力,熟悉的感觉,恰如那南山仙玉一致。思绪不觉间被拉回了几百年前,和那久远记忆中已开始模糊的背影重叠一处。 回神之后,人已离开,她对着远去的背影,扬声:“多谢!” * 回到布满阵法的闭关之所,黎青手托白玉发呆。 若是以往,她定不能理解故人所为,然而现今,一想起谢翎,反倒心下了然许多,缓缓将仙玉抵在眉心,雄厚的灵力伴着神魂一起涌入。 仙玉发出夺目的光彩。 千里之外,永州城内一家客栈中,黎青醒来。 一睁眼,就见床边不远处的若瑶正在往小暖炉中加碳。许是做不惯杂活,白嫩的小脸上沾着几道黑印,像个小花猫,见她醒了,满眼欣喜地扔下炭块,快步走过来。 一边用手搭在她额头上,一边给她掖着被角,道:“你醒了,太好了!从昨夜开始,你体温就越来越低,方才大夫还说,若是再醒不了,怕是……” 黎青只担心,她那刚摸过木炭的小手,会不会把自己摸得和她一般。 不过,瞧着这姑娘像是真心为自己高兴,她认真道谢:“我昏迷了很久吗?辛苦你照料我。” 若瑶听了,却摇了摇头,道:“出门在外,我们同宗,本就应相互照料的。只是,阿青可别谢错人,你昏迷三天了,我也就是刚搭把手,先前可都是翎师弟在照看你。” 又指了指屋中的小暖炉,“这也是他和掌柜要的,看不出,小师弟还挺细心的呢。” 她四下看去,并未发现谢翎身影,问道:“那他人呢?” 若瑶:“和斩星他们去江县了,本来他是要在这儿守着你的,斩星师兄带着几个同门来看你,就方才,江县那边传来求救讯号,说是去了那边的弟子有难,他就和斩星他们一同救人去了,临行前托我照料你。” 黎青听她细说了这几日的情况。 原来,玄天宗弟子们在永州停顿,原是打算等玄市开市的。 永州地处云泽大陆中部,又在横贯大陆的江流不远,所谓依山傍水,地势优越。又有修行世家在附近,零散着有些小门小派,时间一久,就演化出修士们交易的玄市。 玄门开市一年一度,现今据开市不足一个月,已有陆续有些修士聚集过来,当地百姓称之为“仙人会”。 也正是因此,时有各派修士路过,当地甚少有邪物作怪,加之风调雨顺,土壤肥沃,老百姓们安居乐业,逐步也发展为大陆中部的繁华之城。 来此地的玄天弟子在永州城中住了几日后,部分弟子在城中待闷了,便相约去附近山上游玩。领头弟子斩星觉着附近没多大危险,也就放任他们去了,留下俞白几人和他一道,在城中等待谢翎几人的到来。 斩星和俞白是这队弟子中,修为最高的,都已进入辟谷期。修行之人已强者为尊,二人无疑成了这队人中一致认可的领队人。他们几人在接到谢翎讯息后,便来到客栈探望。刚来不久,便接到了城外西面传来的求救讯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9 14:57:18~2021-06-11 21:2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天快乐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谢翎跟着斩星一路疾驰,到了传讯所在地址之时,地上一片狼藉,不见人影。 一行人落地四处查探,在不远处的一个大树下,发现了一个蹲着瑟瑟发抖的人影,穿着打扮像是附近村民,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 斩星正要上前询问,忽然,灌木丛中又窜出一个人影,伴着一阵凉风,众人皆惊。 一把飞剑立刻悬在谢翎头顶,随时护体待战。 “莫惊,这是苏木师弟。”斩星一面招呼大伙卸了武器,一面责备:“小木,你这是干什么,惊着大伙误伤了自己人就不好了,其他人呢?” 来着是一位面色黝黑,露着憨相的青年,此时眼神呆滞,像是受了惊吓,磕巴:“被、被抓走了……” 斩星一惊,上前扶住他,安抚:“被谁抓走?怎么回事,你不要害怕,有我们在。” 苏木被他扶住那发抖的双臂,似是感受到了安抚之意,颤抖幅度慢慢变小,定睛看清眼前众人,忽然眼泪鼻涕齐下: “师兄……呜呜……师兄……” 斩星拍着他背顺气:“你先别哭,到底怎么了?” 苏木带着哭腔告诉大伙,原来,他们走后,剩下弟子继续追查那在村里作恶的邪物,村民带路来到此处,不料,队伍突然遭那邪物袭击,众弟子不敌,竟被一阵黑风卷跑了,只有他原本离队方便去了,才得以躲过此劫,给斩星发了求救讯号。 此行游历的弟子中,斩星修为最高,到了辟谷后期,俞白在辟谷初期,其余皆是凝气或筑基期。 他们中虽无高阶修士,可人数多,若是对方一人能带走这一众弟子,这邪物修为至少要在结丹以上。 斩星沉吟片刻,转头对谢翎说:“我跟苏木前去看看,俞白你们和谢翎师弟去城中找世家暂借些人手前来相助,我们随时联络,若是有危险,准备向宗门求助!” 谢翎:“依他所说,对方实力不弱,师兄你们二人前去怕是更有危险,不如派一位前去求援,其余留下帮衬。” 众人皆觉有理,便由跟来的修为相对弱一些的弟子前去求援。临行前,谢翎又嘱托他到了永州务必找到若瑶阿青暂住的客栈,若是阿青醒了,定要告诉她们,不要前来。 那位筑基期的弟子应下,便带着玄天宗的信物出发了。 只可惜,传话任务无法完成了。另一边,若瑶已带着黎青向着此处赶来。 *** 若瑶拿着斩星留给她的位置图,朝着江县下面的小村落赶去。 这个村庄位于半山之中,路并不能直接通到。若瑶在城中雇了一辆马车,行至山下,车夫探着头对车厢内喊道: “姑娘,再往前就没路了,马车过去不了,唉,您二位小姑娘家,怎的来这等偏僻之处啊。” 车夫最初听说要来此,本是相当不情愿的,直到见到若瑶拿出三倍的佣金,才喜开颜笑,带着二人过来。 若瑶刚抬起身子,正要下车,还没迈出一根腿去,就被黎青一把拉住: “阿青?” 黎青道:“地图给我。” 若瑶呆愣一瞬,就将那卷轴递给了她。黎青一把拉开卷轴,盯着图上某处,细白纤长的玉指向上一点,又将卷轴递出,对着帘外车夫道: “我们到此处,你且将车驶到离这儿近的地方吧。” 车夫在外接过卷轴一看,连连摇头:“去不得!去不得啊!” “哦?为何?”若瑶惊讶问,她虽是不知阿青为何要忽然去此处,只是看车夫大惊失色,便知定有蹊跷。 车夫还在接连摆手:“姑娘,要是早知道你们要去这地儿,别说三倍,给我十倍,我都不接您的生意。我劝您二位也不要去那,活的好好地,干嘛要去寻死?” 若瑶递出一块碎银,问:“你且详细说说。” 车夫连忙道谢,接过银钱,本就豪爽,这下见两位衣着不俗的姑娘出手又大方,便将近几个月的事情原本道出: “二位女侠有所不知,近半年内,江县这荣山西头,真是怪事接连,邪门的很!你们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不是寻常人,但这几个月内,要去那儿的也没有寻常人,各路侠客、道长,据说还有仙人前去,都是有去无回啊……” “那里的山民,还时常下山来求救,起初也有不少人愿意前往的,可是架不住去了就再无消息了,据说,里面是有妖怪,撞见它的人都被吃了,连骨头渣都不剩。” …… 若瑶听完,皱着眉头问:“这附近,不是江中李家的地盘吗?他们坐视不管?” 车夫一惊:“江中李家?姑娘也是仙门中人?” “失敬、失敬!这荣西村里的人也去求过李家的仙长,听说真求来了,可也是有来无回啊,之后仙家就不管了。二位仙长若是非得去这地儿,小老儿就送您一程,只是不敢到山那头,送您到这荣山地界,可行?” 黎青冲着若瑶点头,若瑶又补了一袋银钱,在沉重坐稳,后问:“阿青为何要去这地方?” “谢翎他们正在去那儿。” 若瑶不解:“你是怎么得知?他们留给我们的讯号上,标记的明明在这儿。” “那边阴气最盛。” 事实上,并非黎青能察觉出阴气强衰,而是她在昏迷之前,给谢翎种下一丝神识之力,可感应到他的位置。 若瑶见她甚是笃定,又想起前几天谢翎照顾她时,那般精心模样,几次欲言又止,终于问出:“阿青和师弟是怎么认识的?” “他怎么和你说的?”黎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若瑶:“说实在,师弟以前从未和我们提过你,我们那时都以为他……哎,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越说越急,还连连摆手,黎青含笑:“哪个意思?” 若瑶急的脸都红了:“反正,师弟是很在乎你的,我的意思是你出现的很……突然,以前没有听过……” 黎青:“嗯,我知道。” 若瑶带着探究的眼神瞄过去,见她还是原先不动声色的平稳,便不再说话,她本想替师弟探一探阿青的口风。 却不想,不论她怎的旁敲侧击,对方都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又想起她先前劝自己的那些话,若瑶更摸不准,眼前之人心中所想了。本以为师弟心思从那山巅冰雪一般的老祖身上转移了,是好事。看上别人,总比那无望之爱要好一些,怎能想到,师弟另眼相看之人,又是这般模样。 若瑶偷偷瞧着对面之人,明明身量、外貌都不一样,为何她莫名觉着,这人也有些像老祖呢? 她像仔细回忆,仅有的一面之缘中,老祖给她留下的印象,可越是用力想,头脑中的影像越是模糊,最后只剩下那一身素衣,和清冷的背影。 模糊的画面竟和眼前人莫名重叠了起来,若瑶连忙摇摇头,似是要将这荒唐念头给摇出去。 思绪纷飞之际,马车又听了下来。 听车夫道:“仙长,前面就是荣山了,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车夫四五十岁,儿媳妇刚给他生了个胖孙儿,虽然他想多赚些银钱,可这荣山他是万万不敢去的。 先前和他一起赶车的同乡后生,就是收了别人一锭金子,来了此处,就再也没回去。虽说这些侠客、仙人们大都出手大方,可他还想留着老命,回家照看儿孙…… 这二位仙长看起来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瞧那胳膊,还没他儿媳妇的粗壮,这还敢进山?正要再嘱咐她们小心,车夫凝神看去,只见那两个远去的身影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步速急快。 几个眨眼之间,早已不见二人身影。 “看来真是仙人了,老天保佑!”车夫念念叨叨的赶着马车向回驶去。 ** 黎青则拉着若瑶在山路上疾驰。 她身影极快,最初若瑶还跟得上,还未翻过这座小山头,就见若瑶上气不接下气,若非她有意停顿,后面之人早就跟丢了。 方才又听那小姑娘捂着膝盖,气喘吁吁,她回头一看,若瑶整个人都面红耳赤、气息紊乱。刚要皱起眉头,就听若瑶喘气道: “阿……阿青,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要不我们御剑吧。” “你不是筑基了么?” “是……是啊,刚筑……”若瑶气喘如牛。 那怎的还这么娇弱,黎青十分纳闷,谢翎刚筑基时,可比她这情况好太多了,这种步速,绝不会跟不上。 “御剑太招眼,容易打草惊蛇。”她冲若瑶伸出手,“来,我拉着你。” 若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又看了看远处起伏的群山,还是把手搭了上来。 触手柔软、冰凉,明明人都跑得大汗淋漓,手却无一丝温度,黎青眼中闪过异光,一把抓住她手腕,灵力顺着手臂传到脚下,二人再次飞速前行。 崎岖山路在二人脚下如履平地,翻过这座小山包,前面连小路都没有了,树林间都是杂草石块,她刚松开手,若瑶就连站立都难了,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 第35章 若瑶听她这么问,原是发白的脸上开始泛上不正常的红晕,一双杏眼中也涌起泪水,只见她眼中划过一抹狠色,咬牙站起,道:“走吧。” 刚迈出一步,便如踩在刀尖上,面色扭曲着跌倒在地。 黎青在她跟前蹲下,一把握住她脚踝,道了声得罪,就脱下了她那双做工精美的靴子,果真,脚底全是血泡。 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若瑶咬住嘴唇,垂目不语。 黎青心头百转,明明是筑基之躯,却连那些炼外家功夫的凡人侠客体格都不如,当真和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一样,那凝气期时引天地之地炼体,都炼到哪儿去了? 寻常筑基修士,虽说不至于铜皮铁骨,可普通刀剑也是难以将肌肤割破的,又怎么会被磨起血泡,难怪她来的时候,非要雇马车。 黎青又查探了一番体内灵力,也确实筑基了,虽说灵台品质不高,可怎么说也是筑基修士了,配上这副娇弱凡体,甚是奇怪,又看她闪躲的眼神,难道说…… 若瑶一把抓住她的手,语调凄厉,美丽的杏目中露出狰狞:“阿青,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我的身体情况,拜托你!” 她轻拍了拍若瑶的手,道:“不会,你放心,我从不多管闲事。” 话刚落音,背后的冷意顿消。 黎青心中冷笑,小小结丹修士,也敢这般大胆,他不出手也好,此时山后情况不明,她也不想此时打斗,徒增变数。 又转头看向若瑶,眼中冷意消失不少,从袖中掏出一瓶伤药,挖起一坨,轻轻摸在血泡上,道:“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若瑶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潸然而下。 “不如,先送你回去?”黎青抹好另外一只,又替她把靴子穿好,平静道:“山里情况危险,待会若是真打起来,别人也保护不了你,就是方才那人,也不见得能的。你先回永州,等我们消息。” 说罢,对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山林,扬声道:“跟了一路了,出来吧。” 声音飘远,毫无回应。 黎青转头看着若瑶,直视她眼睛,一脸坦然:“你的私事,我无意窥探,那人应是暗中保护你的吧,你若是想让他带你回去,我就舍你在这,往山里去了。若是不便,我带你追上方才的马车,也能带你回城,意下如何?” 若瑶这才擦干泪,恢复成往日神态,轻声说:“阿青放我在这儿吧,多谢你。” “不必,量力而行,不要太勉强自己。”将那瓶伤药塞入她手中,拍了拍她肩膀,又道:“好好养伤,等我们回来。” 若瑶看着那闪了几下,就消失在林间的背影,呆呆发愣,直到被人一把抱起。 “袁叔?你说她看出了么?” 袁煦也看向背影消失的方向,道:“不好说,此人深不可测,我看不透她的修为,还好小姐方才没让我动手。” “是么,她修为比你还高?那得化神以上了?”若瑶惊讶,她本以为,阿青也就是辟谷期,她看不透,不料袁叔也看不透。她先前不动手,犹豫只是因为谢翎师弟对她态度不一般,倘若师弟真中意于她,那又怎能动手伤及自己人呢。 袁煦:“我不确定,也许只是有什么法器,让人无法感知她的修为,我在她身上也没察觉到化神修士那种强悍的灵力波动,小姐还是不要和这人起冲突为好。” 他跟了她们一路,也没发现那姑娘身上有什么异常,气息和寻常弟子并无二致,丝毫不引人注意,只是,在方才,他准备在她背后袭击之时,刚起这个念头,寒气就从后脚跟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夹着寒意涌上心头,本能就停住了手…… 还好,若瑶小姐也并没下攻击命令。 若瑶:“可若是她知道了我的秘密呢?” 袁煦:“听她方才的意思,是不打算插手的,小姐只要不招惹她,应该不会有事。” 若瑶伸手指着东边:“带我追上方才那个车夫,让他送我回城就好,方才听说山里情况不妙,你放下我就过去,若是翎师弟有危险,一定要保护他。” …… 谢翎和斩星一行人继续往深山处走去。 苏木走在前侧带路,一众人谈论着近日荣山的怪闻。 最初,是一位十多岁的孩子跑到永州城外求救,恰好碰上了出城不久的玄天弟子。那孩子哭诉,说是村中人要把他娘亲当妖怪沉河,他来城中找仙人求救。 实际上,城外早有过往的本地修士,只是一听是荣山,便避开了。那孩子在城外待了半日,直到碰上了刚来此处的玄天弟子。 玄天自诩名门正派之首,对来求他们降妖除魔的,几乎有求必应。那队弟子带着少年一路疾驰,到了村外,正逢一群人围聚在河边。 人群之中,几位壮汉正在挑着一个贴满符咒的猪笼,浸入水中。外围还有神婆作法,围观者脸上尽是麻木。 那少年“嗷”一声喊叫,直冲人群中,撞开一位抬杆的壮汉,要去扒那猪笼。 壮汉不防备,猛得给少年撞了个趔趄,回过神后,一把便拧住他胳膊,摁倒在原地,又抬手猛抽了他几巴掌,直到苏木上前阻拦,这才罢休。 在寻常百姓眼中,哪怕只是筑基凝气期修士,也是仙门之人,村民怀着敬畏,给一众玄天弟子让出一条通道。 众人走进了才看清,猪笼之中那位妇女衣不蔽体,身上血肉早已腐烂,只剩一张脸还是完好的,却是神色呆滞,眼珠如同死鱼之目,呆呆地直视前方,对周边一切浑然不觉。 靠近一些,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袭来。 少年凄厉的呼喊着娘亲,挣扎着要扑过去,身后村民吼叫:“她早就不是你娘了!放她出来,只会祸害更多人!” 说着又把少年狠狠摁在地上,那张稚嫩的脸扭曲着,眼眶几欲睁裂,死死盯着笼内,脸被摁在泥沙上摩擦,少年不顾疼痛,还在奋力挣扎。 笼内那张脸上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只有被铁锁链绑住的手略微动了动,扯得链子哗啦作响。 苏木走上前去,将少年拉出来,护在身后,靠近猪笼,查探那妇人状况。 已是浑身死气。 转过身,对着少年摇了摇头,道:“人了逝去多时了,节哀,好生安葬了吧。” 围住他们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说着: “不行啊,埋在土中,她还会出来的!” “这邪物怕水,我们已用精铁锁住了她,要是放开,她会乱咬人的。” 原来,这妇人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因病去了,家人将她埋在山中。入土才几天,她就又回来了。若不是村民们亲眼看着她埋下去的,当时定以为,她只是出了个远门而已。 妇人回家之初照常忙里忙外,还能照料孩儿,烧火做菜。 过了大半个月,就初显端倪,除了那张脸,脖子以下皮肉皆开始腐烂,即便冬日裹着厚棉衣裳,也还是能闻到那股子腐烂味道。 这家人只剩孤儿寡母,甚少与旁人打交道,村里众人一开始也并没特别关注,就是时不时就有农户丢了牛羊牲畜。后来有人找到他们家中,刚迈入院中,就闻到一股腐气,再一看阴影处的妇人,衣领下面,隐约可见白骨。 那妇人却对着来人森然一笑,一口咬在了对方的脖颈。 被咬之人回来后,就高烧不退,意识昏迷,没多久就死了。此后,寻常人轻易不敢进门,这才寻得神婆术士相助,捆住了她,准备扔进河中,等着被水冲走。 苏木一行人用定身术捆住笼中人,便让众人带他们到山上埋人之处看看。村民中走出一位青壮年,说是少年的本家兄弟,当时就是他挑着妇人尸首上山埋的,还记得路。 众人跟他进了山中,转了好久,才到那埋人的地方,还不等有人抱怨怎得埋的如此之远,忽然阴风大作,黑雾遮天蔽日。 再醒来,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他和那位引路青年,被水冲到山下,这才给斩星发了讯号。 ** 谢翎越听越不对劲,还不等发问,就被一旁的斩星拉住,隔空传音给他:“先不要揭穿他,我们再跟他一段时间,路上小心。” 苏木带着众人继续往西走去,越走山路越是崎岖,看得出此次已是鲜有人迹了。苏木指着前面,道:“就是那儿了。” 斩星并不着急上前,反倒御剑而起,围着此地巡查许久,落在苏木面前,道:“你说的黑风蔽日,应道是个传送阵法。” 苏木:“真的吗?我还以为是魔物现世呢,那么厉害。” 斩星嗤笑:“魔族早在五百年前,就被封印了,哪那么容易出现?反倒是不成器的魔修,时不时倒有。” 苏木脸上浮出极其诡异的笑容:“不过去看看?他们可就在此消失的呢。” 斩星摇头,走到他身后,与谢翎、俞白几人围城包剿之势,堵住他的退路,一边道:“找到阵眼,或许就能找到师兄弟们了,你说呢?” 苏木笑得狰狞:“你们不去找阵眼,堵住我又能做什么?” 斩星:“你若直接告诉我们,岂不更方便?真的苏师弟去哪儿了?你又是谁?” “苏木”笑得更为猖狂:“你们几个小娃娃倒是有几分聪明,别以为不过去我就拿你们没办法,对付你们,还用不着那阵。” 说罢,身上气息陡然炸开,数道黑雾像触角一般张牙舞爪,将这几人包住。斩星挥剑而上,玄阶法器却在触及黑雾一瞬间,如生锈一般,顿失光芒,形如废铁。 雾气越收越紧,就在即将完全裹住几人之时。 东侧一道剑光袭来,黑雾怪叫一声,瞬间消失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天使们,端午节快乐鸭~~ 比个粽子大小的心心,求收藏呀 第36章 谢翎看向来人,眼中瞬时亮起异彩。 “阿青!” 自黎青在水下昏迷以后,他心中十分忐忑,既期待她醒来,又害怕见到她厌恶的神色。昨日,穆青霜给他传讯,告诉他黎青又回来了,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他静静守在床前,每当感到那副躯壳的神魂又强一分,他心就悬高一分。 恰逢斩星来,他向逃兵一般,跟着来了荣山。 是有危险的,不过他还没等亮出仙剑,黑雾就被黎青逼退。 她来救他,是不是说明,她并没有厌弃他! 谢翎眼眶发热,那双平日满是淡漠冷意的双眼,此时黑亮放光,向某种小动物一般盯着来人。 斩星一行人以为谢翎获救后过于激动,也不疑有他,还拍他一把,催促一同上前道谢。 他们一同施礼,答谢相救之恩。斩星还举着他那把生锈的玄剑,往前一步,拱手施礼:“多谢前辈搭救,我等感激不尽,不知前辈姓名门派,我等皆是玄天子弟,还有弟子被那邪物给困住了,不知前辈可否与我们一起前去搭救,他日必有重谢。” 黎青抽了抽嘴角,“下回被打成这样,不要着急报我玄天名号。” 众人一见来者是自己人,纷纷围上来,上下打量起她,心中暗自奇怪:没听说有新弟子中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又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确实之前不曾见过,也不是哪个久居深山的长老,是谁呢? 他们几人都是辟谷、筑基弟子,都毫不还手之力的邪物,被她远远一剑,就能逼退,这等功力,要远在结丹、甚至化神以上吧…… 谢翎蛮不高兴的走上前去,挡住众人目光,闷声道:“这是跟我一起来的,祁玉长老门下,阿青。” 斩星凑上前来,双眼发亮:“青师姐,您是祁长老门下,那我们还是一个师祖呢,亲上加亲,我是宗主门下,斩星。” 谢翎悄然挡开他凑近的身子,满心不高兴:谁跟你一个师祖!怎么就亲了!少套近乎! 黎青看他晃来晃去的那把生锈剑实在碍眼,指尖聚齐星光,点在剑上,黑雾炸起后,随着山风吹散,玄剑又恢复了本色。 斩星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家玄剑,宝贝的不行,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搂着剑,摸了又摸,还接连用衣袖去擦那已然不存在的锈迹。 直到众人走远,他才忙不迭追上,一把拉住黎青,道谢:“师姐!多谢!幸亏有你在,我还以为玄剑就这么被毁了。” 谢翎挤在二人中间,面露嫌弃之色:“道谢就好好道谢,不要动手动脚的。” 斩星却是个自来熟,也不计较他的不友好,嬉笑着:“哎呀,瞧你说的,都是自家师姐,这么生分干嘛。” “自家?”谢翎被这个词猛刺激到。 斩星一双星星眼似乎要穿透他,看向被他挡在身后的黎青,道:“对啊,我师尊和祁长老是同门师兄弟,祁长老是我亲师叔,青青不就是我亲师姐嘛!” 还探着头问:“对吧,师姐?” 黎青看着打闹的年轻弟子,是许久未见的朝气,唇角微扬:“玄天弟子都是同门,在外应互帮互助。” “呀呀呀!师姐你笑了!真好看,你一定要多笑笑。”俞白也上前大胆起来,危机一除,年轻人的活力又回来了。 一群人得知自己游历队伍中,有如此实力的帮手,还长得这么好看,虽看上去面色冷淡、满身仙气儿,可几句话说下来,发现脾气好得不得了。 尤其是,大伙夸她的时候,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呆呆地,脸还会悄悄泛红呢。 那白如玉的双腮泛上粉色,当真是玉面桃花,带着春露,头上那翠色丝带,恰如那三春嫩芽衬托的花瓣格外娇艳,仿佛这个词就是为她而生的。 这等妙人以前居然从来没听闻过,也太不合理了,大伙纷纷吐槽祁长老,怎么能把这么美的师姐藏在山里,不示人呢。 众人围着她,左一句、右一句的称赞着,看她那脸红模样,似乎以前从没人这么称赞过她,美而不自知,让这份美更为动人。 一众年轻弟子向发现新大陆一般,围着黎青,猛吹彩虹屁,直到谢翎冷着脸提醒:“你们不去救其他弟子了么?” 斩星这才停止吹捧,面上闪过一缕忧色,下一瞬,又转头看着黎青:“有青青师姐在,我们定会顺利救出的!” 谢翎:…… 他从未这么懊恼过,为什么要引得黎青下山,她在山上闭关不好么,虽然自己见不着她很是想念,也总好过这一群碍眼的人整日围着她…… 真是讨厌的不行。 正当一群人围着黎青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远处灌木丛中有窸窣作响。 黎青给谢翎使了个眼神。 他飞步上前,眨眼间就从草丛中拎起一位蜷缩起的青年,正是那个领路人。 斩星快速向黎青讲了今日发生的事,末了还道:“苏师弟也不知还好不好,那邪物方才就扮成苏师弟的模样,要引我们去前面。” 黎青:“你们先在此处稍等,我过去看看。” 众人皆道:“师姐小心。”只有谢翎张口欲阻止,见她已去,只得拎起手中人,快步追了上去。 远看,此处丛林并没什么蹊跷,仔细查探,也没找到布阵的痕迹。可若说没有阵法,从方才交手那一瞬,黎青觉得此人也就是结丹上下的修为,不至于把那些弟子全部捉走,不留痕迹。 若是,硬要找出不同之处,这片林子与其他山林的区别,大概就是眼前的几处坟。 黎青看了眼谢翎,问:“看出什么了?” 谢翎查探一番,道:“墓碑就是寻常石碑,上面没有阵法。”说完,便若有所思,盯着脚下。 黎青又赞许的看他一眼,“里面呢?” “埋得是已无生气的尸骨”,见黎青盯着碑文,他恍然:“慈母桂芝,这不就是村中那孩子的母亲,应当是座空坟才对。” 黎青颔首:“嗯,阵应该就在这一座座坟中。” 被谢翎捉在手中的村民忽然一声怪叫,张口咬在了他手腕之处,一缕缕黑雾从伤口迅猛而入。黎青提剑要刺过去,身后阴风陡起,几座坟头冒出的黑雾霎时遮盖天日,二人忽觉脚下一空,谢翎挣扎着抓住她,阵法传输之中的拉扯之力,让他那黑雾环绕的手臂发麻,渐渐失去知觉。 就在快要抓不住的一瞬,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柔软而有力…… ** 等那股眩晕之力消失,谢翎站稳,立刻扭头看向身边,见黎青就在身边,才放心下来。再仰头看灰色的天空,无太阳,也无月亮星辰,连云都没有,只有灰色的一片,处处透露的着诡异。 远处有座破败的城池,城墙早已倒塌大半,走进一看,城内也是一片狼藉,残破不堪,仅剩的几座没倒塌的房屋,也没了房顶,屋内全是灰色尘埃。 四处透着死气。 谢翎打量着这断壁残垣,忽然感到识海中的剑灵动了动。 立刻传过更多的神识之力包裹着拂衣,将他唤醒。 拂衣通过谢翎的神识,探了一便周边的空间,啧啧称奇:“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翎忙问:“你认识?这是哪儿?” 拂衣皱着眉头:“这是魔域。” “什么!”谢翎吃惊,“方才那黑雾还真是魔族?不是说五百年前就都被封印了吗?” 拂衣看完谢翎传输给他的部分记忆,又打量着四周,道:“把你们送进魔域的人,不见得就是魔族,可能只是个寻常魔修而已。” 魔族是天生的,而魔修确是后天的,他们本体和其他修士一样,同样为人。有些是走火入魔,修入了岔路,也有些人,一开始就是修的魔道。 那些走火入魔之人,大多甚至癫狂,能处心积虑把他们引入此地的,十有八九,就是后者。 谢翎正在斟酌着,怎么把拂衣的话告诉黎青,才不引她怀疑。 她却先开口:“这个城池,很像古书记载中的魔域的都城。” 听到识海中拂衣感叹:“哟嚯,不简单,眼力可以嘛。”谢翎不动声色,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问:“我们怎么会被传来这里?” 见她环视四周,眼神落在远处最高的断壁之上,轻声:“不知道。” 谢翎又问:“魔,究竟是什么?” 黎青莞尔:“是那些放不下的执念,就在人心和天地的缝隙之中,有人的地方,就有魔。” 他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那些名门修士对于魔,或是是避而不谈,或是咬牙切齿,好似那是世上最为肮脏、丑陋、邪恶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而此时,他在黎青眼中,看不到一丝厌恶,此时的神情,就如同他说起外面天上白云、地上污泥皆是自然造化,那般平静无波。 他高高悬起的心,稍稍安稳了下来。 从方才被咬之后,那一缕缕黑气穿透他的皮肉、经脉,渗入他五脏六腑,化在丹田之处。任他怎么尝试排除,都无济于事,好像这些魔气,天生就可以被他吸纳一样。 他连拂衣都没敢说,任那几缕魔气,像一滴墨汁,滴入池中,丝丝缕缕晕染开来,散在体内,好像还隐隐呼唤着他体内的某种力量。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他曾在书房的古籍中读到过,有种体质,叫先天魔体。 能化魔气于无形。 第37章 黎青并非不知谢翎的状况。 实际上,在二人被传输之时,她抓住他的手腕那一瞬,就试图为他把那几道魔气逼出,只可惜,魔气入体,犹如小溪汇入大河,让她无从下手。 隐约想起之前,司命仙君所说,他是景珩上神几百年来炼化不得的魔气所化,唯有经天道洗礼,再度飞升,方得净化。 既然目前尚无办法,她也就暂时不打算和他说起这事。这回刚下山不久,就碰上魔门之人,也许,能从魔门找到解决之策呢。 她一项是既来之,则安之的秉性。 殊不知,另一侧,谢翎为了这丝体质上的新发现,整个心脏都被捏起来,拼命摆出正常脸色,生怕给黎青看出端倪。 黎青走出几步,见他还矗在原地,不由回头挑眉:“你不过来?” 谢翎双眼一亮,犹如某种会摇尾巴的大型动物,快步扑上。 被他猛扑上来的冲力差点撞倒,黎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脚,再次尝试调动灵力,感受着空空的经脉,不由一愣。 随后拉起谢翎,朝着那处残破的高墙走去。 黎青回忆着当年在古籍上看到的城池图纸,在一道道断墙间穿来绕去,最终停在一堆石头砖瓦处,看着紧跟在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 “挖开?” 见她点头后,谢翎撸起衣袖,认命般走上前去。 即便百般不情愿,她让他去,还是蔫头耷脑的过去了。 弯下腰,伸出双臂,抱起一大石块,转身搬到远处,丢下。 回来,继续…… “你的灵力呢?”黎青心中忽然有了另一种猜测,或许她体内灵力空缺,不是躯壳的关系,可能在这里,就是无法使用灵力的。 谢翎一边搬运石块,一边回道:“我使不出来。” 果然,此处是幻境。 这么大手笔,可不像是方才交手的那个魔修所为。 看来,背后另有其人…… 黎青忽然觉得,自己下山后,一脚踏入了层层迷雾,这层还未解,又有几层接连浮出。 仿佛是有人早已挖好的陷阱,就等着他们一步迈入。 而那个背后的推手,他们还未得见。 这一世的走向和上一世不同,这些情况,在上一世并未曾出现。 只专注修行,不理会俗事的黎青顿时觉着,有些头大。 不过,当她抬起头,看着在那儿撒汗搬砖的谢翎,只要她一个眼神,不问情况,也不问缘由,就在那儿埋头搬到底。看着那来来回回的背影,忽然有了破局的动力。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翎担心她站得累,挑了块平整的石头,又反复擦了擦,搬到黎青跟前,示意她坐着等,黑亮的眼睛看着她,道:“没法使用灵力,还要好一会,别站累着。” 她顺势坐下,一大滴汗珠打在了她手上。黎青抬眼,看着这个大汗淋漓、却一声不吭的人,轻声嘱咐:“扒的时候,用神识感应着下面洞口或机关的方向。” “嗯!”得了一句嘱托,谢翎搬起石头更卖力了。 还不时和拂衣炫耀:“看,她在心疼我。” 识海里的拂衣撇着嘴,借助他神识之力,扫了眼端坐在石头上的黎青,又看着这边大汗淋漓的傻小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怎么感觉,黎青像是嫌他搬得慢,才给指点一二呢。 平时很精明的人,遇上她怎么就憨了呢? 谢翎将那磨起水泡的手摁在一块大石头上,顺着石块瓦砾,神识扩散,直到覆盖整个石碓,依然没有发觉异常。 神识之力所达,既没有机关,也没有洞穴。 他只得微屈膝,准备发力,就见一只白玉般的小手,覆在了他的大手上,心中一烫,呆呆得听黎青说:“闭上眼,放空神识,不要刻意去寻找什么,将你的神识和这一片融在一起,去感知。” 谢翎眼神一亮,指着一处,道:“在这下面!” 黎青颔首。 挪开上面的石块,一个井盖大小的门出现,雕花极为精美繁复,虽是上面盖满灰尘,依然能想象,当年此地的盛况。 二人进入地宫,穿过漆黑蜿蜒的通道,映入眼眸的是极为壮丽的景色。 不同于玄门各派的恢弘楼宇,这里的建筑构造充满着异域风格,房顶高高拱起,高度甚至要超过宽度,若是仰头望去,神魂都要被拔地而起了。 廊壁上的灯饰都像是出自奇工巧匠,看得谢翎连连感叹:“古籍记载中,传说有一处精美绝伦的地下宫殿,再精美也不过如此吧。” 识海之中,拂衣轻声回到:“应该就是它。” 谢翎一手提着灯盏给黎青照路,一边在识海中问:“你知道这儿?是谁住过的?” 拂衣沉默良久,带着些许怅然,说:“没人住过,是曾经的魔族首领为他心爱之人打造,那个人还没住,就陨落了。” 谢翎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情绪,追问:“你认识那个首领,还是他爱慕之人?” 拂衣:“太久了,我记不清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出去。” “说吧。”谢翎对这个交换比较满意,倘若拂衣不愿意说,即使强行逼问,也不见得能问出真话。 拂衣:“她能找到这里,大概也察觉到了,你俩所处地方是魔域的幻境,我虽不知道是何人布置下的,但要突破幻境,就要找到它的终点,就像是阵法的阵眼一样。” “那一点就是撑起这个幻境的力量集中之处,通过它,你们应该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谢翎刚听到了关键之处,见他不再说下去,追问:“那一点在哪儿呢?” 识海中的剑灵翻着白眼,“这个幻境又不是我布的,我怎么知道!”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谢翎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黎青身上,斟酌着要怎么把拂衣的话告诉她。 黎青见他一脸纠结,便替他问道:“可是那个剑灵和你说了什么?” 谢翎:!!! 她有读心术吗? 黎青看着那张俊脸上神色几度变化,后一脸紧张的看着她,不禁有些茫然,问:“怎么了?” 谢翎小心翼翼:“我们两个人时,剑灵大多数时候是看不见的……我的神识之力还不足以供他时刻醒着,这会、我想着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才、才唤醒他的。” 拂衣在识海中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他好歹也是个仙剑,怎么搞得这么见不得人,又不是被捉奸! 黎青耐心听他说完,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紧张起来,微皱起眉头思索,只是她神色一动,谢翎面色就更紧张了,一双眼睛只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想不通就算了,她安抚似的拍了拍谢翎,道:“这没什么,无需特意和我解释,我不介意的。” 听她说完,谢翎又郁闷了。 他俩相处,是二人的私密世界,她不介意被别人看见,是不是就说明,她对自己,是没有那心思的…… 一脸苦瓜色的谢翎,忽然又听黎青说道,“如果那剑灵骗你,或欺负你,我可以进你识海中,帮你教训他。” 在识海中刚要沉睡的拂衣忽然打了个喷嚏:好可怕…… 谢翎听完脸色都亮了许多,先不管其他,至少她是在他身边的,而且还这么在意他,来日方长。 见他情绪转好,黎青便引入正题,问:“它是不是和你说,这里是个幻境?” “嗯,他还说,这是魔域首领为他所爱之人建造的……” 谢翎轻声说着那个令人唏嘘的悲情故事,一只手趁着黎青不注意,悄悄地握住了她的,小巧而柔软。 和它主人平时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不管她体内有没有强悍的灵力,谢翎都想保护好她,就像他的手那样,将她包裹住。他大概能理解那个建造地宫的首领,倘若有挚爱之人,定会愿意为她建造一所最为牢固的宫殿,不管外界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他将会倾尽所有,保护她至最后一刻。 只是,他比那个空有宫殿的首领要更幸运一些,虽说,他还不敢奢求能和黎青有怎样的结果,但他现在却是可以护在她身边的。 能一直这样牵住她,他就很知足了。 …… 下一刻,谢翎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被黎青翻过,抓住手腕,举到面前。 谢翎像是被捏住了整颗心脏,屏住呼吸,听候发落。 他还是太着急了么…… 黎青把他提着的那盏灯拉近,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掌心的血泡,问:“疼吗?” “不疼!”谢翎犹如从寒冬腊月一步迈入和煦的春风之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嗯?”黎青挑眉看着他,心想,这孩子,不会累傻了吧? “一点也不疼!”像是怕黎青不信,谢翎铿锵有力的重复,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好像如果黎青愿意抚摸,他恨不得全身都磨出水泡。 “啊!” 黎青指尖重重地点在了他掌心,那血泡收到挤压,周边褶子都撑得饱满起来。见他五官皱起,丝丝吸气,淡淡斜了他一眼,道:“总算没傻,以后小心点。” 说完,又轻轻给他揉了揉,拉着他加快步伐,“我们快些找到出口,等到了你本体里面,就不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我想和她说的是,我们亲吻的时候,剑灵被关小黑屋了…… * 感谢追文的小可爱们,每天醒来看到收藏在涨,就好开心 化身为打字机 爱你们~ ps:想要更多收藏,么么哒感谢在2021-06-15 17:31:38~2021-06-16 13:3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天快乐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黎青拉着谢翎快步走着,她不需那盏微弱的灯光,而是凭借意念,去找幻境之中,执念最强的地方。 一副画映入二人面前。 黎青倒吸一口气! 画上之人的脸,像极了她上一世那个躯壳,沈云汐。 贺长卿和这地宫主人有什么关系? 不对,应不是沈云汐,只是像而已。上一世,她用沈云汐那个躯壳多年,对此十分熟悉,画中之人踏云而起,一身战甲,眉宇之间,尽是英气。 并且这种飒爽之气和她那艳丽的脸庞融在一起,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无比热烈。 这种俾睨天下的气势,可不是沈云汐那点修为就能有的,是谁呢?为什么贺长卿弄来的躯壳会和这画上人有着七八分相似,仅是巧合? 还不待她细想,就听旁边谢翎说:“画里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刚说完,就见黎青瞪了他一眼,面色不善。 谢翎立马噤声。 他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看别的姑娘眼熟呢,真是的,稍有进展就头脑发热,简直想抽自己! 不过,眼熟是真的,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黎青阴沉的脸色,唉!先不想这些,看看她有没有生气要紧。 她为什么面色不好呢?难道是传说中的吃醋? 不不,怎么可能! 他怎么敢这么想! 谢翎打消这个荒唐念头,悄悄端详着黎青。 黎青心下一沉,第一反应就是,他想起上一世了?没来由的就是一慌。 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到底心虚在哪,就看见谢翎那小意奉承的眼神,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像是怕极了自己不高兴。 黎青满意的收了收神,现下先不管这么多,出去要紧。 画中好似带着某种召唤,黎青抓紧谢翎的手,感受着他掌心弹软的水泡,语调不自觉带上一丝平时少有的温柔:“别松开,我们试试能不能出去。” 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触摸到画的一瞬,一层涟漪从画面荡开,像平静的湖面上突然被扔了块石头,一圈一圈。随之扩散的,还有强悍的力量。 黎青觉得自己都要被吸了进去,她抓紧谢翎,二人被那股力量拖入画中。 眼前一面炫目白光。 她眯起眼,隐约可见,白光终点有一个背影,红衣墨发,无风而动。 想凑近一些,看清那是谁,心念所致,身体也跟着飘了起来。 离那个背影越来越近,近到伸手就能触及之时,背对着她的人,忽然转过身来。 正是那画中之人! 那张绝艳的脸庞就像最为炽烈的火焰,与杀气柔和在一起,有种惊心动魄之美。 让平日审美极其不敏感的她,都心头为之一颤。 “你是谁?”黎青直视着红衣人。 对方勾唇一笑,伸手点在了她的眉心。 剧痛袭来,神魂像被绞成碎片,又被重新粘合而起。撕裂般疼痛之下,黎青抱住头,蹲了下去,可是,那股来自神魂的剧烈疼痛怎么都无法躲开。 疼到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摇晃。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烽火遍山,那些穿着各式道袍的人,满山追赶着四处逃窜的魔物。 有个刚化形不久,还是人面鹿身的妖物边跑边喊:“我苦修三百年才,从未害过一人!你们何必要将我族赶尽杀绝!” 一柄闪着符文的利剑当胸穿过,血洒原野。 等剑的主人去收尸之时,旁边有人责备:“它这身皮毛金贵的很,你这一剑给刺个窟窿,怎么跟家主交代!” 持剑之人痛骂:“艹!它跑这么快,你活捉的了?给它跑了你就能交代了?” 另一侧,几位修士围攻一直肖似猛虎的灵兽,几经挣扎,终被一剑剖腹,灵兽发出最后一声长啸,倒地不起,临死前哀叹:“你们要除魔,怎么把我也算在内!” 取出兽丹的那位修士狞笑:“你的金丹对我们修为有益,今日不杀,又待何时?” 漫山遍野皆是刀剑血光,一个蒜头大小的灵物躲在百年老树的洞中瑟瑟发抖,它才刚有神智十几年,也不能化形,更没什么攻击力,每日就靠吸食露水活着。外面那些狂风暴雨它无力参与,看着那些平日对它很是照顾的大妖大魔纷纷被杀,它也很心痛,但实在没办法,只能抖着身子乞求上天:我这么小,对他们修行也没什么用,但愿能躲过此劫,日后一定好好修炼,为哥哥姐姐们报仇…… 刀剑打杀之声渐远,还不等它松口气,就听到一道少年的声音:“这儿还有个小活物,太小了没啥大用,收着炼丹吧。” 旁边另一道少年声音不耐烦道:“师父师兄他们都去前面猎杀了,尽给我们剩下这些小东西,好处都给他们捞走了,真是的。” 瑟瑟发抖的小灵物最后的一丝念想:你们既然嫌我小,嫌我没啥用,还不能放我一条生路么! …… 一阵疼痛从胸腔漫延,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怒火,这群贪得无厌的修士才应该遭天谴!!! 黎青感受着识海中的狂暴,忽然怔住,这不是她的情绪,也不是她的记忆。但这种强烈的愤恨却是如此真实,到底是谁,入侵了她的识海,混入了她的记忆。 只有修为高出数倍,才能不动声色侵入别人神识。但她已是渡劫修士,这片大陆上又有谁能做到? 还是说,这段记忆并非当前与她同时代的,画面里的不少魔物早就灭绝了,这……难道是五百年前的记忆? …… “阿青,醒醒!” 谢翎那熟悉的声线,将她拉回现实中,接着就是一阵温柔的轻晃。 黎青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眼,映入眼眸的是谢翎那张放大的俊脸。 周围是他们被吸走前,熟悉的山坡、树林,和那一座座墓碑…… 谢翎扶着她站起来,二人环视四周,除了看不到人影以外,其他皆和原先一致。 “我们还在幻境?”谢翎打量着一草一木,丝毫感受不到生机。 “不,这里应该就是那个阵法中心。” “这些都不像是活物。”他抬手折下一条枝叶,那段树枝瞬间就化成黑烟,消散而去。 黎青点头:“嗯,都是死气所化。” 说话之间,她已围着墓碑走了一遍,又回到二人消失前的那座刻着“慈母桂芝”的碑前,轻声道: “得罪了。” 一掌拍在碑上。 那片坟包原地裂开,黎青另一只手对虚空一抓,一个面色青灰、早已没有生气的修士尸首浮起来。 尸首身上围绕飘浮的黑气,源源不断的从吸收着修士残存的力量。 黎青脸上浮现怒色:“炼人生魂是大忌,现在的魔修竟是如此无法无天!” 谢翎按她所示,一一将各坟包拍开,挖出的人里面,既有永州近几月失踪的修士,也有刚消失的玄天弟子。 拍到最后一个,他运足力气在手,一掌拍下,听身后传来黎青的提醒,“当心!” 坟包裂开,黑烟直冲谢翎而来。 刚袭到他面前,一股剑气,从侧面削过,一招就把黑雾击碎。 谢翎看着她手里那把玄天弟子用来练习的剑,几乎人手一把,他还未曾见过,有人能将它使出这等威力。 那躲在地下的魔修也被这一式震住,怪叫一声,对着谢翎虚晃一击,就要逃窜。 哪知,黎青只身挡在他前面,空手对上了魔修几乎使出半生修为的一击。 狰狞的黑气凝成利刃,就这样定格在那只纤细的素手之前,任他再怎么用力,都不得前进半分。 魔修企图逃跑,不料虚空之中,犹如有无形之锁,紧紧将他固定在那儿,动不得半分。 那张黑纹密布的脸上泛起狰狞笑容。 站在黎青后面的谢翎清楚的看见,那魔修眼珠鼓起,狞笑着叫喊:“那就同归于尽吧!” 识海中的剑灵从沉睡中鲤鱼打挺一般做起,催动仙剑本体,将谢翎包住,护在剑身内,顺带提醒:“他要自爆,叫你心上人注意点。” 谢翎急声催促:“你赶紧连她也护进来啊!” 拂衣只在心念间闪过:我合体的人又不是她,怎么护? 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见他家宿主转身挡在黎青前面。 拂衣刚想说,她死不了,别这么傻哄哄的,就看见自家宿主一把被人推飞。 转瞬之间,魔修已浑身涨圆,黑色纹路从遍布全身,每一寸露出的皮肤都如久旱龟裂的土地,异常可怖。 下一刻,毁天灭地的灵力波冲击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力,毁掉大阵,向外延伸。 …… 原在山坡上等待他们的斩星、俞白几人瞪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前面。 怎么方才还空空如也的山林,连个人影都没有,忽然就爆炸开来。 波及之处,树木纷纷化为灰烬,热浪铺面而至。 他们还来不及撑起防御阵法,就见那爆炸之势竟隔空定住,接着如倒映一般,收缩回去。 什么情况! 众人一致怔在原地,楞楞地看着,那一团烟雾前面的白衣之人。 第39章 黎青隔空施力,一个强大的灵力罩更为快速的将魔修的爆破之力裹住,急速压缩,从几百米的毁灭半径,接连压缩到圆桌大小。 里面黑烟密布,接连的爆破撞击出闪电一般亮光。 她一手控制着圆球升到半空之中,另一手连掐几个灵诀,从中抽出一缕缕精纯之力。 正是那魔修从修士身上抽取,还未来得及炼化的灵力。 指尖在空中一转,引着那些精纯之力,分散流入躺在地上的修士身上。 玄天宗的那些弟子刚被困到墓穴之中,魔修只来得及抽干他们灵力,还未炼化他们神魂和肉身,随着灵力缓缓流回,弟子们青白的脸上,开始逐步恢复血色。 而那些失踪数月的散修们,就没这么幸运了。 有的肉身早已被炼化,一动就散成黑色灰烬;也有修士肉身虽还在,神魂却已残破,若拼不全,连轮回都入不了,只能做个游荡的孤魂野鬼。 黎青怒极,她握掌成爪状,悬在半空的透明球体,瞬间就被她捏成各种奇形怪状。 里面的魂魄惨叫连连。 他已尽数承受了自爆的苦楚,那些爆炸的灵力冲击,在这个球体内扩散不开,反反复复,久久不散,同在球体内的魔修魂魄,简直承受了几十倍的灵力波及。 好在灵体受神识攻击影响更大,对这些爆破不那么敏感,不然,他都要被轰成渣了。 不过,即使不要命,每一次波及到他,魂魄灵体都像挨了重重一鞭。 特别是,一想到鞭打他的,正是自己肉.体爆破的力量!就如同身上的肉被割下来,塞进了自己嘴里…… 整个魂魄都充满了苦涩。 不是说名门正派的弟子不会折磨人么,这个姑娘看起来眉清目秀的,怎能对他使出如此酷刑,嘤嘤嘤……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他刚喘了口气,就被那残暴的姑娘抽取了全部的魂力,那可是他这半年来的储备啊!他还指望靠着它们凝成个灵体呢! 这下老底儿都被掏空了,魂魄鼻涕眼泪横流。 来不及为自己默哀一把,他就受到了有生以来,最为强大的神识暴击。 他敏锐的察觉到,那个歹毒的姑娘的神识之力开始狂暴.乱窜!他、他还从没感受过这般强横的神识之力,魂体不禁开始腿软…… 那人发现了他炼化修士的魂魄后,虽说脸上还端着名门正派式的超俗淡然,但神识之力显示出,她有多愤怒。 以前他听说,越是这种面上不动声色的人,动起手来,越是恐怖…… 挨了一顿花式暴揍、又被抽干的灵体,忽然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阵强力挤压,魔修的魂魄整个灵体都在抽搐。他觉着,相比之下,之前暴打都算是挠痒痒了。 没有最痛,只有更痛了,嘤嘤… 妈妈,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世上?! 灵力罩被过度挤压后,渐渐恢复原状。 里面的魂魄见她又抬起洁白的玉爪,像是准备再来一击。 疯了! 他疯狂的对她大叫:我告诉你怎么救他们,不要再打了! 然而,强横如斯的灵力罩,是穿不出声音的。 灵体第一次感受到,这穿透魂魄的绝望。 又是一击! 魔修魂魄从头到脚,都在抽搐。 无力地飘浮在渐渐复原的球体之中,呢喃:妈妈,让她停手吧,魂飞魄散也行…… 第三击正在酝酿中。 满眼绝望的魂魄,看到了他先前攻击的那个年经人,拉住了那只白白的小手。 那超乎想象疼痛没有袭来。 魂魄灵体眼泪汪汪:你真是个好人,佛祖保佑你,呜呜…… 谢翎拉住了黎青,虽然她神情变化极为细微,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在生气,准确说是相当愤怒,他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子。 看着灵力罩内,快要被打残了的修魔灵体,谢翎轻声说道:“你看,它像是有话要说,要不要先听一下?” 黎青小手一挥,解开了灵力罩的隔音功能,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眉头皱起,谢翎盯着魂魄道:“说吧!” 这一道夹杂着嫌弃的声音传入灵体耳内,简直如天籁之音,原本躺平抽出的魂魄,鲤鱼打挺般蹦起,对着谢翎做了个歪扭的跪谢动作,声音颤抖:“神仙,不要再打了,饶了我吧……” 斩星一步迈上前来,看着那些还昏迷的玄天弟子,和那些肢体腐烂的散修,愤愤不平:“你罪孽深重,还敢求饶!” 魔修魂魄跟着他的视线,一一扫过躺在地上的修士们,苦巴巴道:“他们也不是我抓来的,你们要论罪孽,也不在我啊!” 俞白接道:“狡辩!炼化魂魄这等邪术,简直丧尽天良!” 魂魄灵体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提溜转着,瞄了眼黎青,见她不语,便壮了壮胆子,道:“我、我本就是魂修,以汲取魂魄之力证道!魂修炼魂,就像你们要吃肉时杀鸡宰牛,难道你们动手前,还会去问牲畜的意见么。” “况且,我炼魂虽多,但很少主动伤别人性命,就如那妇人,她死后放不下自己的孩子,自愿和我交易,她吸了我的力量,才能返回阳间,完成未尽之事,我也只是按说好的索取报酬而已!” 真正的苏木刚从鬼门关溜了一圈,此时恰好醒来,听见这论调,不由怒从心生,骂道: “简直是强词夺理!炼魂邪术实在是罪大恶极,剐你一千遍都不能抵消罪孽!口口声声说的好听,你利用桂芝对小柱子的牵挂,诱使她答应和你交易。你只告诉她,回去能再陪伴她儿子一年半载,却不说一旦到了时限,那孩子看着他娘亲血肉腐烂、白骨外露,又是什么心境!” 魂魄灵体上,水汪汪的眼睛眯了起来,留下一道伤心的泪水,心中十分委屈:不!我真的和她说了!就她那魂魄强度,我炼化了返给她近一半力量,她也就能撑半年多,要是你们修士的魂魄,肯和我交易,我反哺你们一半,至少能返阳十年之久呢。 我从来都是,交易之前事先说清楚的,童叟无欺! 不过,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当下形势不利,还不是抬杠的时候,识时务者才是好魔修! 灵体擦擦眼泪,瘪着嘴,哀求道: “打个商量,我把那几个残破的修士魂魄尽量给补补,没准他们进了轮回,下辈子还能做个人,补完了你们放我条生路,可好?” “唉,并非我贪生怕死,我家中虽无八十岁老母,却真有难以放下之人,你们若是放了我,我煅魂对神魔起誓,以后绝不炼玄天宗的魂魄!” 听他自报名号,除了黎青谢翎外,众玄天弟子皆是原地愣住,如石化一般。 他、他是煅魂??!那个传说中,令人分封丧胆的魔修,煅魂? 就这个怂样? 那些关于他的恐怖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出的!? 若不是不久前,刚被他熟练地抽了魂魄,这些玄天弟子定以为他是假冒的。 毕竟是煅魂呐,那个曾灭过一个门派、连化神修士都能炼化的大魔头! 在一众瞠目结舌的人群中,谢翎清冷的声音传出:“你说修士们不是你捉来的,那是谁?” 煅魂连连摇头:“是个很厉害的魔修,我劝你们为着自身性命,不要去找死了。” 俞白明显不信,即刻回怼:“别听他胡说,先前那人和我们交过手,隔着很远,就被阿青师姐一剑震飞。” 听到这话,煅魂脸色一变,直挺挺倒下,开始装死。 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苏木,咬牙切齿,道:“我与那魔修交过手,体内还留着他的气息,不必他开口,只消对它魂识检索一番,就能知道,他的同伙在哪!” 说着从身上的伤口中抽出一缕黑丝魔气,用灵力裹住,展示在众人面前,另一只手覆上空中的灵力罩,作势要搜魂。 若是平日,煅魂不可能惧怕这种强度的神魂攻击,但今夕不同往日,受了暴打,又被抽空魂力的他,完全抵挡不住。 他魂魔修炼半生,今日竟落在一个小辈手中…… 众人听他呢喃:“虎落平阳,我煅魂好歹是魔道魂修第一人,断不能受你这等折辱。” 一声怪叫,全力撞上灵力罩,一阵炫目的光芒过后,灵体已化成雪花状碎片,散在空中。 …… 苏木满脸愤怒就这么僵在面上,似是不敢相信,方才还百般求饶的魂体,就这么陨落了?他身后的众位玄天弟子同样一脸懵逼状,完全没料到,那个看上去很怂包的魂体,忽然就刚硬不屈起来。 就如方才不曾料到,传说中的大魔头煅魂,私底下还有这么怂的一面。 你们大佬,都是这么精分的么? 谢翎同样愣住,他回忆着近日发生的事,原是打算顺着这条线,将那背后之人给揪出来,却不料方才还一脸可怜兮兮的魂体,说爆就爆。 黎青轻叹了口气,伸出两指,将灵力罩内的残存的魂力缓缓引出,导入那几个残破的修士魂魄中,又用自身魂识之力,把煅魂的残片给黏合一番。 隔空划出符咒,引天地之力,将他们一并送入轮回之中。 “能不能转世为人,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轮回之门已开,那几个刚被补全的修士残魂,纷纷朝着黎青的方向拜谢,后被吸入虚空。 而刚被黏合成奇形怪状的煅魂,拼命挣扎起来,抵御着天道轮回之力,心中哀嚎:要你多事!我都装死给你看了,你们开开心心地踩着我的碎片离开就行了,非要超度我干什么!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人,最是讨厌! 天道之力,远不是灵体可抵抗的。在被吸入虚空前的最后一刻,他拼着仅剩的一丝魂力,朝着远处传讯:别了,不要为我寻仇,见着她快跑就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煅魂痛哭流涕:我就愿意粉身碎骨做舔狗,你干嘛非要扶我过马路!555…… 谢·凶巴巴·翎:敢质疑我青,吊起来打! * 更到现在,每天收藏涨的比原来多了呢!好开心,180度鞠躬感谢小可爱的收藏呀,爱你们 贪心晨悄悄希望收藏更多一些啦,360度转圈圈求收藏 喜欢文文的小可爱们,点起来吧,么么哒 ^_^感谢在2021-06-17 14:00:45~2021-06-18 15: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天快乐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我叫煅魂,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煅魂。只是,流言不可信,我没传说中那么厉害,也自认为,没有那么穷凶极恶。 他们说我杀人不眨眼,一天一夜就能炼化这个门派。 这不扯淡么,当炼魂是吃鸡蛋吗,一顿吃一窝? 我好歹也算是个顶级魂修,想彻底炼化一个修士的魂魄,至少都要几天时间。况且,我从不主动杀人的…… 怎么,想不到传说中的大魔头,竟是个吃素的吧。 虽说,我也不清楚,那些流言到底是谁给我传出的。不过,有了它们,我平日里,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特别是那些小鬼小怪的,几乎不敢上门来骚扰我,也算那个造谣者积了点德。 定有人说,若不是练了很多魂,那怎么积累的这些魂识之力? 唉……说起这个,还真是机缘。 硬要说,大概是我入行比较早,赶上了黄金时代吧。 很早以前,我还不叫煅魂,我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段衍。 那时候,我是个侠客。 混迹于江湖,也做点除暴安良的小事,本来以为,我就要那么过一辈子,从个小侠客逐渐变成老侠客,直到走不动了…… 谁知,有一年,我遇上了她。 我从未见过那么可爱的女孩子。 那时候,她还小,还没完全长开,就已是出落的相当娇艳了。初见之时,我在茶馆里喝着清酒,听说书人讲着江湖趣事。 都是些老掉牙的段子,我都听了不知多少遍了,而且,那说书匠人一听就是没混过江湖的,我就是一个人行走久了,觉得闷,扔串铜钱,听人说说话。 还有,那个茶楼的清酒实在不错,据说,是老板娘的独家手艺。 显然,不止我觉得酒水好喝,那姑娘也这么觉得。因为,我发现,她有次偷喝我的酒。我也不介意,她长得这么好看,愿意坐下来陪我听书,应该是我的荣幸。 只是,我发现,别人看不见她。 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人,是魅。 魅生于天地之间,乃精气所化,有灵魅,也有鬼魅。我那时,还不知她是哪种,只觉得,这么美丽的姑娘,定不是坏人。 我们就在茶楼里相熟起来,时常,她来的时候,我还会要几道点心蜜饯。 平静的日子,总是格外快的。 许是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以前的仇家竟寻上门来。 他们带了个高手,有备而来,看来是要置我于死地的。 呵,我倒是不怎么怕,一人无牵无挂的,餐风露宿,刀尖上舔血,从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会有哪些危险的。 而且,我还曾苦练过轻功。 打不过,可以跑嘛! 就在我准备翻窗而去之时,从小腹传来一阵酥麻,一站起来,就发现腿脚已不听使唤了。我才知道,这些浑人竟给我下了药。 艹! 我不怕战死,但不想死得这么憋屈。 我摔在桌上,眼睁睁地看着,大刀向我砍过来。就在我满心觉得,此生到此为止了,带着怨愤、不甘,心中最后一丝念头,竟然是她来的时候,如果看不到我,会不会找我? 从城南头给她带的栗子糕,还没交给她呢…… 下一刻,就见那把挥舞的大刀,脱手飞了出去。 我挣扎着转过头,门口处,逆着光,看到了她的身影。 一身红衣,却艳丽不及她的脸庞。 她冲到我身旁,一把就推开那个摁住我的壮汉。 我这才知道,这个爱听故事的小姑娘,原来这么厉害。那个壮汉可是道上有名的狠人,传说力大无穷,外家功夫十分了得。 然而,我分明看着她冲过来,一巴掌就把那虬髯大汉打飞到了墙上,像挂画一般。 别人看不见她,还以为我藏了暗器,一时之间,纷纷围着我,拿着□□,不敢上前。 我悄声和她说:“别恋战,快走!” 她很听话,扛着我就跑。 在那些人看来,大约像是方才还晕在桌上、动弹不得的我,像忽然间得了什么洪荒之力,飘了起来,翻窗而去。 我撑着酥软的手脚,尽量假装是我自己在跑。 她平日里,那么乖巧的隐藏自己,从不偷喝别人的酒,也不乱偷吃东西。我猜,定是不能轻易让人察觉她的存在。 听说,不远处的山上,有降妖除魔的仙人。 尽管,在我看来,她就像隐藏的仙女。下意识的,我却不愿意让别人察觉到她。 刚落到街上,一只□□破空而至,噗嗤一声,插入了我后背上。 我自己都能听清,那利刃入肉的声音。 见她脸色都变了,面目开始狰狞起来,我劝她:“别逗留,咱们快走!” 街上人多眼杂,指不定就有什么仙门术士在呢。 事情却总是不如人愿,从茶楼的窗户中,探出三把□□,接连几只□□对着我后背,射了过来。 我紧紧挡在她前面,下意识的就将她抱在怀里,心里想着:坏了,这下要被射成刺猬了! 却不曾想,她哪里需要我的保护。 只见她双眼变成赤红色,异光闪过,那几只飞出的□□,直径掉头射去,射箭之人从茶楼上摔了下来,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我不敢久留,小声劝她快走。 她却说,我流血太多,非要先带我去医馆看大夫。 我实在拗不过她,加上失血后,头脑晕沉。等再醒来之时,竟发现自己已经被她送到了医馆。 郎中刚为我取出□□,敷上止血药粉,就有个道士,追来了此处。 他一进门,我心中顿觉不妙,只身挡在她前面,不肯退让半步。 可惜,那是我还远不是道士的对手,看着她挣扎着、满脸惊恐的被收入了葫芦之中,我头一回痛恨自己学艺不精,头一回,渴望强大的力量。 时机已不容许我再度归山修炼,我得救她。 无论如何,都要救。 我挡住道士的去路,哀声请求,放了她。 道士一记浮尘,就把我甩到了一边,由不得我挣扎半分,还和我说,日后倘若我心无杂念好生修炼,也是有仙缘之人。 我哪儿还有心思想日后,满心只想,怎么把她救出来。可那道士要走,仙路缥缈,我以后可怎么寻她? 游手好闲了半辈子的我,忽然充满了有生以来最强的斗志。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完全不管背后伤口再次撕裂,跪在那道士面前,求他收下我。 “仙长,请您收下我,段衍愿跟在您身边伺候!” 那道人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又好像通过我看向了很久以后,他说:“你往后还有大造化,若我收了你,反而会坏了你的机缘。” 我一再叩首,喊道:“我不想要什么大机缘,只想跟着您!” “唉,痴儿。”道士叹了口气,拉起我来,便带上我走了。 至今,我也不曾知道,他说的机缘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如果当时我不救她,我会不安一辈子。现在这样,至少,我从未后悔过。 跟着道人走了一路,我要唤他师父,他不让。他说,我资质上佳,本该有我的机缘,他修为不够,带不了我。 在当时的我看来,能飞天遁地,就是仙人了。 难道,他们仙人,也像我们江湖侠客一般,还要区分内力深厚程度? 他像是看穿我所想,叹息着:“我只是个普通的修士,还远远没到渡劫飞升的境界。你跟着我没什么前途,我若是突破不了,几十年后大限便至,以你的资质灵根,应当去那些大宗派寻一部上好的功法,修个十几年,便能超过我了。” 我当时其他皆是听不进去,心中就一个念头:十几年后再回来找你,她还在么? 不行! 我立马开始抱大腿,坚决表示,我不想去什么大宗派,就想跟着他。 那道士听了这话,眼睛亮亮的,笑开了。 他从袖中掏了掏,递给我一块玉简,道:“这是我最好的功法,你先练着吧。以你资质,若是有玄阶心法,百年之内,定能结丹。唉,可惜了。” “不,道长,如果不是遇上您,我还是整日喝酒闹事的街头闲人,连这个都没有,我应当感激您的。” 他像是听了多好笑的事,拍着我的肩膀,笑道:“知足常乐啊,这种凡人都有的品质,在修真界里已是不多见了!也罢,那神道宗不去也罢!” 从那以后,他当真开始指导我修行,真心待我,虽嘴上时常说什么误人子弟,但我却是知晓,他将他有的最好的心法,无私无偿给了我。 他不让我喊他师父,我却是真心把他当师父来敬重。 只是,他待我越好,我心中越是愧疚。最初我要跟着他,就是想择机将他那法宝偷走,放她出来。 他和我说了很多修真界的事情,我才明白,凡人以为的仙人,并非是真正的仙人,只是一群求仙问道的修士。 从入了玄门开始,要经历凝气、筑基、辟谷、结丹、化神、合体、大乘、渡劫之后,才能达到第九境,飞升成仙,成为真正的仙人。 修仙之路极难,除了先天资质、心性,所练功法、掌握的法宝资源也是重要的,道长和我说,上古时期,修士们讲究的是修心,超脱于凡俗之外。 现在那些名门正派的修士们,只管提升自己修为。 为了修为,什么事都做的出,早就失去了修仙之人的本色。 我那时候,听着这些,都觉得很遥远。修行一事,于我来说,还是刚推开的一扇门,里面的事情处处是新奇的。 他讥讽的那些门派倾轧、修士之间互抢资源、师兄弟之间手足相残这类事情,对我来说更是隔纱望月。 我那时候,心中所想的头等要事,就是怎样将她救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上2篇小番外 看文的小伙伴周末愉快呀~~ 这周第一个崽又上榜了,老母亲相当激动,(原来想着)冲鸭!日更!双更! (实际上)理想总是那么丰满,现实已经瘦骨嶙峋了,出差中的我从睡梦中惊坐起来! 坏了,今天还没更文!赶紧化身触手怪开始码字 我要对得起收藏我文文的小天使,要对得起编辑的厚爱,我不困,一点也不困(6.19 23.22记录) 看文的小天使点个收藏吧,爱你们 第41章 终究,我还是做了对不起道长的事情。 他越来越信任我,甚至闭关之时,让我为他护法。我却趁他闭关,偷了那个封着她的葫芦,一路飞驰,找了片深山,放她出来。 从葫芦中倒出来的魅,已经凝不成人形了,就那么透明的飘在空中,惊讶的望着我,问我是谁,她在哪? 我眼眶一热。 那时,我还不懂炼魂之术,也不会抽取魂识之力,补给于她。只告诉她,我将她从修士手中救出,嘱咐她好生在深山里修行,万不可轻易再去人间。 “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你不是那个族类。”我轻声回着,心里丝丝疼痛。 “可是,我也又没做错什么,何必躲躲藏藏?” “他们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们也不是一类吗?”她清澈的眼神直视着我,让我没法回答。 见我久久不语,她轻声道:“我知道了。”转身消失在山林之中,本就透明的躯体,化为点点星光,犹如夜空下飞舞的萤火虫,渐渐消失。 我呆愣地看着恢复漆黑的山林,卡在喉头的那几个字缓缓而出:“不,我们是。” …… 我想,我应该都是自己族群里面的异类。 放走她之后,我去找道长谢罪,等我赶到原处,只剩一地鲜血,和道长已僵硬的躯体,上面满是黑色纹路,极其可怖。 从未见过此等景象的我,一手捂住左腹,压住里面翻滚之力,闭上双眼,赶紧转身。连跑几大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飘在空中的道长。 惊得我连退数步。 对方也十分惊讶,问:“你能看到我?” 我点点头。 冷静下来,这才发现,他的身躯,也是半透明状。 道长若有所思,“你还是个凡人之时,就能看到魅,现在入了玄门,神识之力强了不少,能看到我,倒也难怪。” 说着,冲我招了招手。 我愣愣地走过去,朝他伸出手。 他那半透明的手也朝我伸出,覆在我手上,下一刻,一股磅礴的魂识之力,从相触的掌心传来,涌入我识海之中。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神魂之力在突破,连带修为也开始上涨。道长也愣住了,看我半晌,感叹:“唉,天生异体,但愿别走邪路,为祸世间呐。” “道长,我对不起您,若不是我走开,您也不至于遭此横祸……”说着,嗓子发涩,不论我跟着他的初衷是什么,这段时间,他对我就如师父也一般,不曾亏待于我。 “是谁干的,我定好生修炼,早日为您报仇雪恨!” 道长却摇头,透过我看向远方,叹息:“不怪你,若不是你离开,此时可能连你也遭毒手了。我如今之祸,多年前就在神道宗种下,他日因,今日果,我也不怨什么。现在的修真界和魔族已成势不两立之态,你我这等散修,若不依附于那些门派,早晚是今天的下场。” 我着急追问:“那您为何不留在神道宗?” 虽然,他从未和我说他曾是神道宗的弟子,但从他只言片语,我直觉,他定是在神道宗有不愿回忆的往事。 事实却不是我想的那样。 “如今的神道宗,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样子了,甚至以它为首的整个修真界,都不一样了,整日和魔族你死我活的交战,仇恨越积越多,今日你灭我一个门派,明日我灭你一个宗族。大道是什么,应是清静无为,道法自然。像如今这样,打来杀去,早就不是我们修仙之人应有之道。” 道长越说,越是激动,逐渐透明的魂体随着他情绪起伏,开始波动起来。 我试图稳住周围空间的魂力波动,让他更舒适一些。心念所至,识海中神识之力层层涌出,果然,他那开始四散的魂体,又重新聚合。 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想不到它还有如此办法,道长也愣神地盯着我,叹息道:“如此天资,却生在这个时代,不知是福是祸。” 不解地看着他,听他道:“你能感应天地间魂识之力,如今修真界和魔族间冲突日盛,杀戮遍地,残魂冤魂的数量也是往日远不能急,若你有心利用,于你实力提升来说确实有益。只是,你有这特殊本事,不论落入神道宗还是魔族手中,被歹人利用,都将给这天下带来更大的祸事。” “我本在发现你这天赋之时,就应杀了你。只是,你心地还算纯善,我若是那么做了,又与神道宗那些人有何区别?却没想到,你天资如此之强啊,唉!” “罢了,一切都是命数,我将残存的神魂之力传与你,你且用来保身,我乾坤袋中有早些年收藏的功法,其中也有修魂之术,你拿了一路往北走,寻药灵谷,那里有我的故人,你与他说,他会助你的。” “我曾为你占过一卦,给你放走的魅魂会断你机缘,你们若从此不再有任何交集,于你、于这天下来说,都是福大于祸。”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道长魂魄渐渐淡去,直到我再也感受不到他。 我将他好生安葬,又磕了三个响头,虽说他从不让我喊他师父,可他处处待我,确如师徒,应是我无缘拜在他门下,继承他衣钵。虽然他甚少提及往事,可从那只言片语中依然能窥见,道长当年,定不是寻常修士。 我带上他的乾坤袋,一边修炼,一边朝北走,打听药灵谷所在之处。 所问到的修士,却是闻之色变。他们说,药灵谷的人亦正亦邪,是神道宗的叛徒,神道宗早已将其划出正道以外。多处打听未果,还差点被当做余党杯一些拥护神道宗的小门派抓起来。 我只得寻个深山,隐修苦练,想着等自己修为提上几层,再外出去寻那地方。还真如道长所说,我修那传统的功法,精进甚少,可若是修炼魂术,却是日进千里。 只是,深山之中哪有什么人烟,连猛兽都是不多见的,我所吸收的不过是天地间飘散的残魂之力。 按玉简上的说法,我应去那种怨气足的地方,怨魂之力,最能提升我修为。我却觉得山里风景甚好,不愿挪窝,倒不是我像道长所说的什么心地纯善。 其实,我是怕鬼的,特别是怨魂厉鬼。 在我终于觉得自己修炼的差不多之时,再次走出深山。修为多高不好说,至少应不会轻易给人捉了去。 出山之时,外界又是另一幅样子了。我找世人问起,原来已过了几十年,真是山中不知岁月。 这几十年来,凡俗百姓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无非是换了个君王,改了个年号。而修真界确实天翻地覆。 听说,神道宗已经和魔族全面开战了。 其他小门派自是以神道宗马首是瞻,一致对魔族开战。而魔族,说起来像是一个种族,实则不然,妖魔鬼怪,各成一系,都被修士们划入魔族之列,要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而他们彼此,却难以像修真界一般,能拧成一股绳。有些魔族彼此之间,还互有仇恨,不相往来,一时之间,修真界呈压倒式的屠戮姿态。 有杀戮的地方,于我修行来说,实是有好处的。 只是我这人天生不喜欢血,更不喜欢看断臂残肢。我不愿久留,一路朝北而去。 却是不料,像我这样的散修,若是单人行走,最是危险的。魔族视我为仇敌,修士联盟是我为叛徒或潜在奸细。 当真是,犹如过街之鼠。 当再一次重伤,被魔族围追堵截之时,我又遇上了她。 还是那身红色衣服,脸虽长开了,更为好看了,可那股娇憨之气未变。我一眼就认出她来,脱口喊出:“媚儿!” 她愣了一下,那双水灵的杏目看向我,充满迷惑。 失血过多,让我眼前发黑。不过,在黑暗袭来之前,我满心想着,死前能再见到她,也算是悲中之喜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阵阵疼痛将我唤醒,我睁开眼,发现周围尽是石壁,我躺在一个山洞之中,还好,没死。 先不管在哪,能活着,总是好的。 下一刻,我就发现了更好的事情,她又出现了。 一身炽烈的红衣入目,让一团火,刺的我眼发酸。 她走到跟前,蹲下身来,平视着我,问:“你,认识我?” 我不知该摇头,还是该点头。 她倒是比我坦然很多,径自坐在我身边,开口:“我曾失去过一段记忆,但我觉得,那段想不起来的记忆一定对我很重要。好多次,我总是在幻觉中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集市的人群之中,是不是很奇怪,我们魔族怎么可能去人多的集市呢。” 我直愣愣的看着她,心里说着,不奇怪,你去过的。 又听她说:“那个人影,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了,但轮廓感觉和你很像,你,是不是认得我?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吗?” 我要怎么说呢? 说,我们曾一起在茶楼听书,度过了我一生中很难忘的岁月?后来,你舍生救我,被我视为师父的道长所捉,封在葫芦里面,等我寻着机会把你放出之时,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这让我如何开得了口。 当真是,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天使们,感谢的你们这些天来的喜爱 鞠躬~ 你们的收藏和陪伴,就是我更新的动力 本来打算周末双更的 实在不料天降出差任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啦 写完今天的故事,没能早点发出来,嘤嘤(╥╯^╰╥) 为了表达歉意,今明两天的评论,都有红包哈 比个心心给追文的小可爱们,爱你们,求收藏哟 第42章 我辞别她,继续北上。 在这个战火纷乱的时代,实力才是硬道理。我给不了她庇护,说不定还成为累赘,有何面目留在她身边。 好在,历经千辛,终是抵达了药灵谷,也找到了道长的友人。只是外界传说中的亦正亦邪的谷主,已是垂垂暮年。 那个鹤发童颜的人一点也不像人间的老者,没有鸡皮、没有多少皱纹,背脊也是依旧挺拔的。只是,我却从他日渐衰微的魂识之力中,察觉到了他大限不远了。 他对于我的到来,颇为惊讶,像是看一个明明手拿屠龙宝刀的人,却非要将它劈柴用的傻子。直到我将道长的信物拿出,看他脸上的惊讶转为释然: “忘山真人的弟子,难怪。” 我连忙解释:“道长并未收我为徒,我福缘浅薄,也没能跟随道长太久。” “忘山,他……还好么?”见他一脸犹豫,终于问出了口。 “他已仙逝了。”我猜,他应是不想知道答案的,人就是这样,明明不想知道,却还是要问。 他长叹一口气,让我留在谷中。 我应该是命好,何德何能,两任如师如父的前辈这般待我。药灵谷地如其名,采药炼药,谷主不论正邪,但凡上门求助,愿意付出代价,便会赠药。 我在这世外桃源一待又是几十年。只可惜,我没什么天分,谷主逝去后,我靠着他存留的丹药和配方,勉强得以维持药灵谷声名不坠。 只是,我炼制的,和他炼制的虽取材配料相同,药效却差之千里。前来寻药之人,若是伤病不重,我才敢拿自炼的试药,可是若无大碍,谁又会不远千里寻到此处呢。 眼看着他留下的几罐药丸越来越少,过不了几年,我大概又要去浪迹江湖了。 于是,我练功日益勤奋了些。 可惜的是,除了轻功,其他依然见效甚微。 我开始盘点这些年来,攒下的家当。有些是谷主留给我的,也有不少是这些年,求药之人赠的。 能寻来此处之人,不是皇族贵胄,就是修士大能,谁没有点家当。若不留下点令我满意的,我岂能舍得交出越来越少的灵药? 当然,偶遇落魄之人,就当发个善心,为自己积点福德了。 然而,有一回,魔族送来一个重伤之人,拿席子裹着,仍在了山谷入口处,掉头就走。 我十分气愤,这不是强买强卖么!你们以为我会买账?偏不! 在转身的一瞬间,眼角余光看到了那卷破席子中,滑落出来的衣服一角。 是那刺目、鲜艳的红色。 我心中一紧,连忙上前,颤抖的手掀开了草席,心脏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希望见到她,又不愿受伤的是她。 草席掀开,那张苍白的脸分外熟悉,是我死都不会忘却的面容。 万幸,还有气。 我匆忙抱起她,飞回谷中那间茅草屋中,抓起一把丹药,尽数碾碎,覆在她伤口之处。谷主的药乃是世间灵物,肉眼可见的,伤口开始愈合了,她却还是不醒。 其实不用刻意感知,我也知晓她魂识之力已衰微。丹药可治愈外伤,魂识受损,确非灵药可医,何况,她本体是魅。 无奈之下,我寻了个法器,将她装入其中,挂在胸口,收拾起行囊,离谷而去。我知道应如何救她,魂识受损,就应靠魂力来补。 而天地之间,魂力最充盈的地方,就是战场。 于是,我靠着苦修的轻功和隐身之术,潜伏在一场场恶战之后。等双方散去,我便悄声蹲在遍地尸首中,收集残魂之力。 道长曾说我天资甚强。这些年来,我未能修习此术,自己不曾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而现在,借着为媚儿治伤,不过数月,我的修为增长已超越过往几十年。 也是天时利我,世间战火纷飞,各大门派和魔族撕得你死我活,作战交锋之地甚多,不需太过刻意寻找,每个几日,就能饱吸一顿神识之力。 自从媚儿伤势稳住之后,我便有意识的控制自己,只取荒野之上的残魂之力,若是遇上还能入轮回的魂魄,即便抽也是只取一丝,不影响他转世。 媚儿醒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本就是灵体,受神魂之力治愈,灵体强度自然是跟着增长的。等她醒来,发现自身修为已增长一倍有余,看向我双目,闪着我从未见过的亮光。 她匆匆告别而去,临走前问我,以后是否还能相见? 当然。 我怎么可能拒绝她呢。 自她离开之后,我又游手好闲起来。捡了把破剑,将自己打扮成个江湖侠客,穿梭在各个小镇茶馆酒庄之中,除了我现在比以往能打很多,不用时常逃跑,生活又恢复成很多年以前的样子。 和以往不同的是,目前连凡人之中,都在谈论仙人灭魔,在他们口中,仙人天生是好的,魔族生来就是恶的,善和恶总是那么简单,黑白分明。 也不知这些凡人都是哪儿来的消息,一个个口若悬河,说得跟亲眼所见一样。我听着甚是心烦,拿起那把破剑,正准备换家馆子,继续喝。 刚起身,就听到有人提到了她。 隔壁桌上那人还在滔滔不绝: “你们听说没,梁州那场大战之后,本来那些魔头快被神道宗的仙人杀光了,不料,半路杀出个叫冉媚儿的女魔头,可厉害了!传说,她还能死而复生!神道宗的人多次都杀不死她,反而被她灭了不少人呢!” “这女魔头就该千刀万剐!” “你还别说,那小娘皮长得可好看了!给你刀,你都不见得能下得了手!” 那吹嘘之人一听别人知道的比他更多,放下酒杯,不乐意道:“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 “我是没见过,可我娘子的表兄见过,他是一家仙门的杂役,听说就昨天,那些仙人们捉住了那女魔头,说是要拉到伏魔台上当众行刑呢!” 刚拿起的剑一把拍在桌子上,余力让那木桌瞬间裂成两半。 众人皆转头看过来,一向低调的我真奔那桌人前面,一把提起说话之人,质问:“把你方才说的,详细再说一遍,若是敢错一句,拔了你的舌头!” 与他同坐一桌的人,立刻拔刀站起,许是看我穿戴不像修行之人,叫喝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毛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么!” 我只想尽快知道她的消息,不想和这群人废话,便隔空虚按,将那些站起之人,原地摁下去,凡是说她闲话之人,又隔空补上两个耳光,撇了他们一眼,催促:“再啰嗦,连你们舌头也割了。” 对付这些江湖闲人,只需放出一缕神魂威压,便能使他们动弹不得。实力悬殊,我本也无意仗着自身修为,做些欺压弱小之事。 稍施了些教训后,我开口问:“你们中间,谁能先说出冉媚儿的消息,我就先放了谁。消息务必要准确,敢错上一个字,我有一百钟法子,叫你们后悔来到这世上。” 若是他们不肯说,我也可以搜神,但凡人魂识之力太过弱小,根本承受不住我搜查,若是强行做了,人也就痴傻了。 我怜悯的看着他们,能否过这一劫,就看他们自己肯不肯配合了。 …… 得了消息,我扔了锭银子给店家,翻窗腾空而去。 飞起的瞬间,还听茶楼上惊呼,“这里怎么会有仙人!” 被我教训的那桌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哼!谁知是仙是魔,你们没听他打问那魔女的消息,搞不好就是一伙的。” 我懒得管他们,飞身向前。身后,店家老板的声音远远传来:“得了吧,若是魔,你们还有命活着么!人家最近来喝酒,从不赖账,比有些人强多了。” 这世间真是有趣,是仙是魔,是非善恶,哪是红口白牙一张一合,就能说清楚的。 我只顾得上,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飞星阁的伏魔台飞去。 生怕自己来不及,赶不上,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不能就这么陨落。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信她,始终还是那个街前救我的媚儿。 世道不公,我来渡你。 * 等我赶到伏魔台,正巧赶上众魔受审。 一位仙风道骨的修士众星捧月般,来到绑缚在台上的诸魔面前,居高临下,挨个宣读着他们的罪状。从发冠和服饰花纹可以看出,这是神道宗的修士,修为并不算多高,连我都打不过。 站在他侧后方,主持局面的是飞星阁掌门,倒是此地修为最高的人。我暗暗估计,如果对上他,我胜算有多少。 小门派的掌门人,对着神道宗的修士十分客气,甚至都带些卑躬屈膝的意味了。不知活捉了那修士,作为人质,救出媚儿的可行性有多少。 还不等我细细考虑,他已来到媚儿面前,开始宣读罪状:“魔女冉媚,协同神魔作乱,为害一方,当受诛!” 原是闭目不吭一声的她,听闻此言,猛地睁开双眼,傲然扫视着台下人,嗤笑:“就你们,也配提神魔之名!她是悲悯众生的上神,你们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那神道宗修士轻蔑道:“上神又如何?还不是沾染了你们身上的污秽之气,坠了魔道,同样也是魔。” 她剧烈挣扎,扯得绑缚的玄铁锁链“哗啦”直响。 杏眼瞪圆,双目赤红,如流血泪一般,对着台下嘶吼:“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打着人间正道的旗号,扪心自问,又有谁管过天下苍生!呵!什么神道宗,你们连上神都敢暗杀,到底是为了你们口口声声喊的大义,还是你们的一己私欲!” “不要以为天下众人不知道,天道有眼,你们就算踩着我们尸骨,把修为给提上去了,渡劫之时,也瞒不过天道!” “就你们!根本不配成仙!天雷迟早会劈死你们的!” 神道宗的修士提剑冲她刺去,“妖言惑众!污蔑神道宗,单凭这一条,就可赐你死罪,先从你开始吧。” 唉,隐身在暗处的我叹息着,看来暗中营救是行不通了。众人已将她围住,劫个人质也难保她能安全脱身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拼劲全力,将她救出。 …… 我本无意参与正邪之争,只想安然做个江湖游侠,看看山水风景,偶尔打抱个不平,喝喝小酒,混过这一生。 唯有她,是我的劫数。 从那之后,正道、魔道都有了煅魂的传说,说他无恶不作,一日间便血洗飞星阁,说他生性残暴,专靠炼化旁人生魂取乐…… 我却是无所谓,管他世人怎么说我,在她面前,我永远,还是那个段衍,行走江湖、不思进取的小侠客。 近日,忽来了兴致,拿出道长乾坤袋中的龟甲,占了一卦。 卦象显示,我大限将至。 完全没有察觉呀,手中的酒还是一样香醇,盘子里的鸡腿照样可口,除了茶馆中的说书的,念来说去都是那听腻了的陈词滥调,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觉得不适。 正当纳闷,眼角余光,看到了个鲜艳的红衣袍角。 她又来了。 我赶紧抬头,将她从头扫到脚,没有受伤?寻常之时,她都是带着伤来找我的…… 怎么? 对视一眼,她见我疑惑,便笑道:“我需要你帮个忙。” “好。”我也笑着。 “你还没听我说完,就答应?” 我笑而不语。 你说的,又怎么不好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记者小话筒:听说煅大魔头在江湖上,还有个小号,人称“舔狗”。 煅魂:我不是,我没有。 小话筒:采访一下,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表白呢? 煅魂(惆怅脸jpg):她心中,放不下江湖…… 小话筒追问:那为什么不放弃呢? 煅魂(微笑脸jpg):我心中,放不下她呀 感谢在2021-06-21 00:28:16~2021-06-21 16:2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线宝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斩星带着一众弟子回了永州城,除了苏木去安顿小柱子,其他人都跟着回了城内。 有了江县这凶险一遭,众位年轻弟子安分了不少,几天内再没人嚷嚷着要出城游玩了。 平日里甚少有邪物的地方,大伙谁也没料到,一出就来了个如此要命的大魔头。而新入队伍的三人中,黎青实力大伙最为摸不透,在此行中,贡献最大。 虽说,她平时不拘言笑,却无形中,成为队伍里面最受欢迎的人。 谢翎暗搓搓的吃着醋。 平日里,在山上,黎青虽不会特意对他怎样,可好歹没有别人,他总算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现下好了,这群弟子一见着她,就星星眼,“师姐长、师姐短”的围上来,谢翎忽然发现,黎青对他,也只比对其他人稍微多关注一点点。 这怎么能行! 他觉得,自己地位岌岌可危。 虽说,他暂时还不敢奢望,黎青能对他有同样的情感,但对他,和对别人不同总是要有的…… 从上了初云之后,一直享受特殊待遇的谢翎,冒出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 黎青有些疑惑。 谢翎近来很闲?怎么整日在自己跟前晃悠,他都不需要修行了么。 玄市开市在即,目前大多摊位已摆好,所设排场也有主持世家张罗着,几乎搭建完毕。年轻人心性好动,玄天弟子们完成了日常修炼,时常三五成群,提前上街逛逛。 客栈里,就剩黎青和若瑶的整日不出门了。 她看着一大早,又蹭到自己屋中来的谢翎,问:“你不和那些孩子们出去转转?” “你要去吗?”谢翎不回答,转而问她。 她活了太久,这些小街小市早就见过数回,人挤挤攘攘,反倒不如客栈里清净。 但他不一样,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只从今生算起,也才不到二十岁,以她五百年的高龄来看,还是个孩子,头一回下山来这儿,对外面的热闹都不感兴趣么? 整日在她跟前晃悠,又有什么意思。 山中无岁月,从前在初云,她总是忘记谢翎的年龄。虽有上一世记忆干扰,但在谢翎身上,也确实没多少年幼的气质。 这回下山历练的弟子中,大多数是和谢翎年岁相仿之人。 感受着他们身上的朝气和活力,黎青从未这么清晰的感觉到岁月的痕迹。谢翎应该多和同龄人在一起,才对。 看着他闪亮亮的眼神,黎青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小孩子多出去转转。” 谢翎立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连头发丝都蔫了。 小孩子???她觉得我小么…… 悄悄侧下脸,看了眼自己厚实了很多的肩膀,又比了比身高。都要比她高出一头了,若是在凡人眼中,绝对看不出年龄差的。 眼看黎青已走到内室,就要打坐,闭上眼睛,一副送客的架势。 谢翎十分不甘心,他得告诉她,自己早就不是个孩子了。暗中打了打气,转到黎青身前,挡住窗外照进来的光线。 他见自己影子覆在她身上,二人身影完全融合,心里忽然明亮了许多。 黎青忽觉眼前一暗,铺面而来的全是谢翎的气息,将她笼罩住。 心中微感不适,一睁开眼,就见一张放大的俊脸贴近。二人很少如此近距离直视,她都能在那双墨色眸底,看清自己的倒影了。 往后仰了仰,试图稍微拉开一些距离。 无奈她原本盘坐在席垫上,而谢翎则是半跪在前,从高度上有着压倒优势。 她往后仰,他就向前凑。 直到,她栖身的这具躯壳上,腹肌抽搐着发出警告,才察觉,这具躯体远不如真身好用,下一刻,她怕是要摔在地上了。 不成,她怎么能摔倒?多没面子…… 还不能她心神下达指令,肢体自觉地先行动起来。 小腹猛然发力,黎青一下坐直了腰板。 谢翎却并没防备,还在继续往前凑。 “砰”的一声,二人撞在一起,她的额头,狠狠撞到了他嘴上。 柔软的感觉。 黎青心中一愣,下意识往后弹,整个人直直仰面向后摔去。 谢翎慌忙揽住她腰身,就那一瞬间,手臂发力,二人位置对换。 他的脊背重重摔在地上,只是这点小的冲撞,对修士强韧的肌体来说,简直如挠痒痒一般,不觉多少疼痛。 谢翎整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耳畔犹如擂鼓,只剩砰、砰之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来。心里念着,争点气,不就是亲了下额头嘛,更什么的也不是没亲过,至于这么激动么,别喘! 刚一清醒,发现自己直挺挺摔在地上,而黎青,就压在她身上……他的手臂,还结实的环在她腰间! 在一个密闭的房间内,只有他两个人…… 谢翎感觉,自己的魂都要飘了! 晕乎乎、犹如躺在云上的他,呆呆的看她撑起上身,关切地寻问:“撞疼你了?” “没,不疼!” 真不疼,还可以多撞!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嗯,那就好。”见她立刻收起关怀神色,手臂用力,利落地起身。 她一走,谢翎整个心里都空落落了,流连着怀里的温度,脑筋飞快,转出有生以来最强速度。 眨眼,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神色,看着她,轻声说着:“还是有些疼的……” “嗯?”已站稳的黎青,侧过脸,看着他问:“哪儿疼?” 躺在地上的谢翎,苦思冥想:…… 黎青撇了眼地上还躺着的人,整了整衣襟,道:“我见你近来很闲,是不是疏于修炼,功夫落下了?” 谢翎:…… “若是不想和那些孩子们一块去玩,就勤加修炼,我方才探了你内力,快可以辟谷了。”黎青撩起袍摆,重新在草席上坐好,淡然看向门处,道:“去吧,把门带上,顺便设个结界。” 只见他满脸幽怨之色,慢吞吞挪步到门口,拉开门扇之前,又转身看过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在山下凡人中,早就成亲几年了。” 吱攸一声,门扇合上。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黎青眯起眼思索,他这是提醒我,该给他说亲了吗? 谁合适呢? 上回找他谈及此事,他就说不喜欢若瑶。也好,那姑娘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实在不是上好的人选,那应选谁呢? 黎青这下可真有些发愁了。 加上入阵之前,她活了足有五百年,从未考虑过情爱一事。现在谢翎如要她给说亲事,这可真难住她了。 上天入地都不怕的黎青,头一次感到事情如此棘手。 从上一世,自己渡劫那时起,贺长卿闯入她的世界,为了抵挡了三道天雷,她就开始还债。换完了贺长卿的,又欠了谢翎的。 只是,贺长卿的还好还一些,至少,他都和自己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只管按时做好就行。 到了谢翎这儿,黎青很是头疼。 若是以她喜好来看,自己帮他完成渡劫飞升就行。这事儿虽然不易,但在有了一世飞升经验的黎青来看,总归算是有头绪的。 可若谢翎,今生所求,只是要一段相爱的佳缘…… 这可怎么办呢? 唉! 黎青拧着眉头,在屋里思索了半天,直到夕阳西下,都没想出好的办法。 不懂就问,向来品学兼优的她拿起来传讯诀。 思来想去,传给了穆青霜。 * 远在云泽大陆西端的穆青霜,此时正与祁玉酿酒,他懒洋洋地坐在树下,指挥着祁玉干这干那儿。 “嗯,对!就那样,把果子清洗干净,施个法术弄干了,不要留着水滴……” “唉!别用手碰果子,你手上有油!” 祁玉扯了扯嘴角,道:“我施了好几遍清洁术,方才酱肘子上那点油早就没了。” “那为什么你酿出来的酒,味道都不对劲!”穆青霜一提此事,祁玉马上偃旗息鼓,任凭他指手画脚。 “等会,师叔找我!”他的传讯玉诀上,给黎青标注了特殊讯息,只要黎青传讯过来,玉诀就会发出异彩。 可惜,上百年来,异彩也没闪过几回。 祁玉手指微顿,又若无其事的收拾着果子。忽然听到身边人狂笑不止,疑惑地看他一眼,问:“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哈哈……” 见他笑得如此开怀,祁玉眉目也舒展了几分,眼角带上难以察觉的柔和,越发好奇,问:“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穆青霜快要笑岔气,捏着传讯诀,手指都打颤,道:“师叔信上讲,谢翎那小子和她说自己到了能成亲的年纪,她问我有没有熟悉的修行人家的姑娘,让我给留意一二,哈哈!真笑死我了,你说他要是看见这信,会是什么表情!” 祁玉被他的兴致感染了几分,面上也跟着挂上笑容,语气却没他那般幸灾乐祸,接话:“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按师叔交代的办!哈哈,我师叔有令,那我还能不从?别说一个,一百个我也能给他找出来,环肥燕瘦!包他满意!哈哈哈……”自从谢翎上山后,他还从未接过如此畅快的差事。 穆青霜眼角眉梢都是兴奋之意,就差没马上召集各大世家送上美人图了。 祁玉无奈摇头:“真是个可怜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谢翎:我不小了,心理年龄在小说以外的真实世界里,都可以登记结婚了? 黎青:想脱单?叫青霜给你介绍几个。 穆青霜:好!这差事我喜欢,顺便连结婚仪式都能给你包办了! 谢翎:算了,你还是当我小吧…… * 小剧场2 谢翎:我暗恋一个人,对方总觉得我还是个弟弟,该怎样告诉她我长大了。在线等,很着急。 拂衣披着马甲号上线:不要说,做就是了!just do it! 第44章 穆青霜虽是看起来不靠谱,办事效率还是极高的。 第二天一早,斩星神秘兮兮地告诉大家,又有新人要加入游历队伍中,是南阳弟子,楚依依。 俞白脸色开始泛红,两眼发亮,惊喜道:“师妹她不是说不来么,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什么时候到,我去接她!” 其他弟子一听是柳依依要到,也跟着兴奋起来,集市都不逛了,纷纷吵着要跟俞白去接人。 谢翎他们三人到来之时,都没这么大阵仗,如今过半数的弟子跟着俞白去了码头处侯人。遗憾的是,他们在码头附近等候半日,却扑了个空。 在众弟子还在码头上翘首以盼,等着美人到来之时,南阳大弟子已带人御剑来到客栈,筑基弟子坐船须二日的航程,结丹修士御剑飞行,只需半日,就能抵达。 白衣修士带着那娇俏少女刚刚落地,金丹修士的气场就覆盖整个客栈。店小二一见那烫着金色暗纹的道服,便知来者并非凡人,不敢怠慢,任他们一路走进堂内。 斩星连忙迎出,施礼:“劳烦凌书师兄亲自来一趟,实在是罪过。” 还不待等那修士还礼,他身旁的少女就娇笑着接话:“斩星哥哥,是我央求他带我来的嘛,怎么能算你的罪过呢,要说有罪,也是我的呀。” 凌书宠溺的看她一眼,拱手还礼,道:“师弟带队游历,甚是辛劳,依依前来添乱,还望你们多包涵。” “哎呀,都是自家人,前几年不还一块下山过嘛,瞧你们客套的,我都听着肉麻了,来来,让我见见其他小伙伴儿。”少女独有的娇俏,这番突兀丝毫不显无礼,反而瞬间把二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她一手挽着凌书,另一只小手,拉着斩星衣袖,朝里走去。 斩星面色稍微尴尬,道:“他们大多数去码头上接你了。” “哎?”楚依依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凌书哥哥,都怪你啦,我说要坐船来嘛,你偏要御剑,这不让大家白等了嘛。” 凌书无奈:“你能受得了那小船舱?” 楚依依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侧脸对着凌书,微微低垂下头,纤细的脖颈在翠色衣襟衬托之下,增添不少楚楚之态。两腮红霞乱飞,整个人娇滴滴地使着小脾气,像朵娇艳的荷花般耀目。 她向来拿捏得当,知道自家大师兄喜欢哪种模样,又懂得看眼色,并不会真的让人难堪。 凌书出门在外,也不放过拿自家小师妹打趣儿的机会。 看这狡猾的小狐狸摆出一副羞涩姿态,谁知她那小脑袋中,正在打什么坏主意。 眼神之中,带出不自觉的宠溺之色。 斩星轻微一抖,极为熟练地掩饰下尴尬之色,挂上他招牌式笑容,引着他们向二楼而去,边走边说着:“还有几位同门没去码头,这会儿应在房内休息,我带你们去认识一下。” “哦?”凌书轻声笑着:“还有能逃脱师妹魔爪之人?我倒真想见见,这份定力,将来必成大器。” “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嘛~”楚依依在后面跺脚,一双桃花眼中闪过几撮小火苗,难得流露几分真实情绪。 凌书畅快地笑了,她一生气,就会凶巴巴喊自己师兄,而不是那声甜腻腻的“凌书哥哥”。 * 他们刚上二楼,闭关中的黎青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 昨天她才给穆青霜传的讯,当晚就收着了回讯,说人已找好,不日将到来。 这才过了不到一天,这么快? 不过,她对穆青霜的办事效率,还是相当满意的。起身走往外室,且让她先来看看,青霜选的人究竟怎样,先不说心性样貌,至少不能是魔宗的人。 规律的叩门声轻响,黎青走过去拉开门扇。 “叨扰师姐,这是我们的新成员,南阳楚依依。”斩星见黎青出来,眼神一亮,笑意比平时多了几分真诚,开始介绍,“这位是南阳凌书师兄,师兄护送依依师妹过来,方才听闻我们前几日遇险,特意多留几日。” “而这位,就是阿青师姐,几天前我们众人能顺利脱险,全要依仗师姐搭救。师姐也是前几日刚到,比你们二位稍早一些,一起来的还有东岭若瑶师妹,和谢翎师弟…”说着,好似想到什么,惊讶问道: “哎?今日谢师弟没跟您在一起吗?” 黎青摇摇头,道:“他近几日应是快突破了,在闭关。”说着,不留痕迹的打量着新来的二人,神识之力瞬间外扩,将二人从头到脚扫了几遍。 “凌书、依依,欢迎你们到来。” 凌书在房门一打开之时,浑身汗毛瞬时立起。这是无防备之下,高手无声息潜到他身边,又忽被察觉到时的应急反应。 不曾想到,此处还有这般人物…… 阿青师姐?先前从没听说过这人啊,不过,若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祁玉长老门下,倒也说得过去。 柳依依才筑基不久,修为相差过大,反而全然察觉不到黎青气息,正一脸乖巧地施礼问好。 黎青心中一转,从袖中储物囊里,翻出一个上品灵玉雕刻手镯,递到她面前,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一些,道:“初次见面,这个小物件你拿去戴着玩吧。” 牵起她的手,在手腕处捏了捏,“来,我给你戴上。”说着,就把那润如羊脂的灵玉镯子套在了她手上。 柳依依顿时懵了,早就听闻住在后山的人出手阔气,这位师姐初次见面,就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小心肝都跟着颤抖。什么时候,她这张脸开始雌雄通吃了? 赚了! 赚大了,这下就算完不成任务,也没白来! 想到这,顿时喜笑颜开,那双桃花眼都跟着弯成了月牙状,嘴里吐出的话也越发甜了,“师姐真是人美心善,依依以后还多仰仗青青师姐照顾呢。”又伸手在自己储物囊中掏啊掏,半晌,凝重眉头,一脸愁色: “青青师姐,我出门匆忙,没给您带礼物,身上带的也没有配得上您的……不如,我待会给师姐做桂花酥吃吧,我做的点心味道可好了,凌书哥哥都说好吃呢!” 黎青被她朝气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面容越发温和,道:“不必了,我辟谷多年了,早就不吃什么了。你做好了给谢翎、若瑶送些过去吧,你们年轻人,应多在一起玩。” 她方才已借助给这姑娘带镯子时,好生探了探脉。倘若魔修能隐匿气息,躲过她神识搜寻,这番捏腕查探,以她的势力,断无漏网可能。 黎青放松舒了口气,心满意足回内室继续打坐。 跟着斩星往外走的楚依依内心相当激动,方才当着人面,她还没好意思仔细摸摸,刚转身出门,就一把握住左腕上挂着的灵玉。 哇! 当真是上品灵玉,这品质都快到仙玉品级了吧……她从未亲手摸过传说中的仙玉,除了听说,后山禁区中天池下有一大块,但那哪是他们这些初阶弟子们能企及的呢? 她手上这玉石纯净,就是她前所未见,她猜想着,就算是仙玉,这手感,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这也太豪气了。 心中激动地颤抖,忽然接到凌书的传音: “马上就到下一间了,收一收你的口水。” 楚依依一愣,抬手就要往嘴角方向而去。 抬到一般,突然顿住,她怎么可能流口水!定是大师兄又在戏耍她!转头看向身边之人,眼中小火苗摇晃着。 凌书目视前方,若无其事,端的是一副当家大师兄的稳重之态。 楚依依腹中刚升起的怒火,犹如被抽走了燃料,尽数熄灭。 * 当若瑶打开房门,看见这样一副奇特画面: 斩星挂着一贯温文尔雅的笑容,和她介绍着新加入的二人。 凌书她先前认识,南阳大弟子,很早以前,就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他一脸淡然的施礼问候,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一分多余,也没有半分懈怠。 但若瑶就是莫名觉着,他心情好像很好。 而跟在后面的楚依依则是嘟着小嘴,一副相当不高兴的模样。见到她看过来,才僵硬的换上一副笑脸。 强行扯起的嘴角,牵连着酒窝都变形了。 若瑶眼角微抽,搜肠刮肚,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曾什么时候得罪过楚依依。 她虽自小受家里宠爱,脾气有些骄纵任性,但分寸还是懂的。 以前在东岭,仗着师门宠她,也时不时敢怼其他门派弟子。可这楚依依不一样,她虽不是世家子弟,却不是寻常可欺负拿捏之人。 金丹之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可不是白白得来的。相传,整个玄天宗的初阶弟子中,超过一半将她视为梦中情人。 盛名之下,哪有草包人物。 若瑶凝神,方才那点不悦丝毫不显,简单寒暄几句,并不见多么热情,也丝毫不失礼数。 而到了谢翎这边,楚依依头一次对自己的美貌起了怀疑。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加班到快十二点,出门不久,就被堵在了四环上。 一直堵车到凌晨快一点的时候,才开到家里。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以前没发现凌晨的北京这么堵…… 难道是,赶上了传说中的最后一班晚高峰? 第45章 楚依依最后才见到了目标任务之人,在谢翎拉开门的一瞬,连见惯了美人的她,都着实被惊艳了一把。 她本以为,每天照镜子看自己的脸,时日长了,对美貌已经很有抵御力了。却不料,当对上了那双犹如包含星辰之光的双眸,心还是挑漏了几拍。 这人身上带着那种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美,已退去稚气青涩,还不染世故沧桑,身形高瘦,挺拔如劲竹,饶是比起凌书他们还稍有单薄,而眉宇之间的沉稳之色,却完美的中和了这点,让整个人更显清俊。 倘若他闭起眼睛,或是看向别处,她还只觉得这人长得极好。而在他扫视过来,正对上自己的那一刻,楚依依只觉呼吸一顿…… 这个男人,真是妖孽。 她垂下眼眸,稳住心神,调整面部表情,飞速挂上自己那张娇羞无害的表情,软软糯糯地施礼问好。 谢翎神色淡淡的,虽说该有的礼数一件也没落下,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慵懒,好似对周边都没什么兴致。 唯独目光落在楚依依手腕时,眼神微暗,不着痕迹。 嗅觉极为灵敏的楚依依,忽然察觉到一股莫名的敌意。 嗯? 什么情况?一般女修见她时,才有这类情绪,而目前在场的只有她一个女的,这种熟悉的敌意究竟是哪里来的? 自昨日,谢翎被黎青强行赶回自己房内,心情就一直不佳。愤懑之下,只得化情绪为动力,入定调息,运气修炼。 他已将归元心法突破第二层,感受到体内灵力前所未有的受控制,倘若对上结丹期修士,目前他也有信心与之一战。 既然黎青希望他提升修为,早日辟谷,他做就是了。 引灵力运转一周天,外侧就想起扣门声。他不在意又有谁加入他们,此番下山,他本是想寻传说中的渡劫之物,对其他兴趣不大。 却在拉开门扇的一瞬间,看到了坠在那女修手腕上的仙玉。 上面还残留着黎青的气息…… 这个女修是打哪儿来的狐狸精,真是碍眼! 烦躁之下,丹田之处的灵力都开始暴躁起来。草草应付完,便阴沉着脸,转回内室盘坐而下。 拂衣从识海中冒出,小心翼翼提醒:“你心神不稳,此时不宜强行突破。” “嗯,我看她戴着那个,就心烦。”谢翎一肚子烦闷无处倾诉,正好逮着撞上来的拂衣,“她明明是为了我才去南域的,怎么能随便把东西送给别人呢?” 拂衣对自家宿主的抠门行为,很是无语:“不给人家小姑娘,你留着戴么?” 一声长叹,谢翎一脸惆怅:“你说她对我,是不是没什么私心,和对其他弟子也差不多?” “呃……”这就为难了,要怎么回答呢?拂衣脑筋百转,要说情爱之心,那他还真一丝也没看见,就算是安慰人,也不好太昧着良心吧。 不过,感受着谢翎识海中狂暴的波动从身边汹涌而过,拂衣沉默半响,艰难道:“没有,那还是远远不一样的,难道你自己都没感受到,她对你的特殊么?” 不知哪点瘙中了谢翎的痒处,那阴沉了半日的脸上,终于见着一丝笑意。连带识海里也温和了许多,拂衣有种冬日刚过、春风拂面的暖意。 语言的艺术啊,他长吁一口气,准备趁机多吸他点神识之力。 刚平静下来的识海中,忽然风起云涌。 谢翎辟谷了。 四周灵力开始翻滚波动,竟隐约呈旋涡之势,而旋涡中心就是谢翎在的客栈。整个永州城的灵力都旋转而至,被汇聚到此处,天空开始被黑云笼罩,紫电蜿蜒划过云间,霎时聚起雷霆之势。 城内众修士纷纷望向此处,有大胆好事之人直接御剑飞来,观察一番,纷纷议论,是何方大能,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天地之气。 甚至还有猜测,是有大能在此渡劫。 修为稍高的修士,便能看出,此时天上并非劫雷,而不渡劫却能引来如此阵势,更是令人不敢小觑。 有世家之人,开始派人打探,这是何方神圣,起了招揽之意。 在谢翎引来第一道惊雷之时,黎青就从闭目打坐中惊醒,感受着天地间至纯的精粹之力汹涌而来,黛眉轻蹙,面上略显忧色。 辟谷是去除凡尘的重要一步,修士们进了辟谷期,以天地间灵力淬炼身体,祛除凡体杂质、污垢,将肉.体凡胎淬炼强化,经过这阶段,方能真正有别于凡人。 而淬炼凡体,却引来天地惊雷之势,实在难以说清到底是喜是忧。她不禁想起,几百年前,曾听闻的一个传说。 相传,曾有个大魔不愿为魔,就曾引天地之力来淬炼魔体,天地皆为之色变。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传言真实与否,早就无法核实了。 黎青只望着云间闪过的道道紫色惊雷,沉默不语。 …… 天色持续阴暗,直到后半夜,依然不见繁星,虽已无雷电,但对灵力敏感的修士依然能察觉到天地之间的威压之力。 一直到太阳升起之时,才归于平静。 地平线上,朝阳如火,喷薄而出,将东边的天空染成金色,他们落脚的客栈墙外,也被镀上一层金芒。 朝霞满布,祥瑞之气显现。 成了! 黎青掩下其他情绪,匆匆走到谢翎门口,抬手扣门,轻声:“是我。” “啊!”屋内传来低沉的呼声,夹杂着别扭。 而暗中忧心的黎青,不及多想,直接推门而出。门扇一开,刚迈出一步的脚顿在了门口。 只见谢翎浑身乌黑,如从墨池中拎出来似的,从头到脚都流淌着黑色液体,正准备沐浴。 谢翎刚脱下外衣,从自己储物袋中拿出了浴桶,使了个灵诀,灌满水,正抬起腿准备泡进去。门就在这时突然打开了,他僵在原地。 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裤子没来得及脱…… 二人各自僵立片刻,谢翎忽然一笑,道:“进来吧,顺便把门关上。” 继而大剌剌地迈进浴桶,挑眉看着黎青。原本他还是有些紧张的,但见她比自己更不自在,谢翎反而放开了。 以前在初云山上小天池泡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他也不是大姑娘,不怕她瞧的。唯一顾虑便是,满身泥污,怕她看了嫌弃。 谢翎仔细观察着她的面色,丝毫不见厌恶之色,遂更加胆大,从浴桶中撑起身子,肩背探出,往她那凑近。唇角不怀好意地勾起,一双眼眸闪着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问: “还满意吗?” 黎青那张百年不变的面具上,终于出现裂痕,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尽量摆出平时那种淡然之色,试图把眼前人和他刚上山时的样子替换。 那时的小孩儿多乖巧啊,一转眼就长成这样了…… 身形抽条的比她高出不少,肩背也不再是少年人的单薄,大约是他每日练剑,上身线条极为清晰,双臂撑住桶边,机体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黎青不自觉就想起了那日在船上,她昏迷前的事…… 不自在的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开口问:“此番进入辟谷期,可有什么不适?” “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身上轻盈了许多,像是随时能飞起来。”谢翎避重就轻,眼神飘过桶中污水,避而不提。 “嗯…”黎青向他伸出手,道:“我看看你体内情况。” 谢翎怔了下,还是将手腕伸了出去,刚到一半,便赶紧收回,在桶中反复搓洗后,才又伸到她面前。 映着朝阳金辉,伸过来的是一只劲瘦而有力的手臂,上面还挂着一层水的亮光,折射着晨光,透着无尽的生命力,黎青从未觉得,有什么东西如此耀眼过。 那一瞬间,她仿佛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就那么站着,直到迎上谢翎诧异的目光,这才稳住心神,抬起两指,飞速搭上了他脉门。 灵力顺着他经脉漫延,转瞬就覆盖全身,从丹田到每处经脉的末枝,处处皆是她的痕迹。寻常修士,除了自家师尊或是双修之人,是不可能给别人如此查探的。 将自己体内的内一处细节,都暴露在对方的感知下。 谢翎安静地坐在桶内,仰头望着她,眼底的情绪不加隐藏。 相触的皮肤滚烫,黎青将他体内反复探查遍,收回手指,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炽烈的眼眸。 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准备抽手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用力往前一拽。 毫无防备之下,竟给拽地整个人向前扑倒过去。 正要运转灵力稳住身形,忽见桶中之人猛然破水而起,有力的双臂稳稳将她扶住。二人贴的极近,近到黎青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水汽,和他炽烈的呼吸。 她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强行稳住心神,清冽无波的双眼,对上他的眼神,一时间清冷之意与炽烈的气息彼此纠缠,互不相让。 终于,谢翎先开口:“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劲?” “我没有探到。”她灵力扫去,一切正常,但招来如此大的阵势后,体内反倒如其他修士一样,这本身就极其不正常。 许是,上神技高一筹。 “无妨,你好生修炼,若有什么异常,就来找我。” 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她查探不出什么,只能让他试着往前继续修炼,剩下的日子里,她多关注他的修为便是。 黎青心下释然,还出口安慰着谢翎。 不料,他听闻后,眼中炽热之意更浓:“只有修炼的异常,才能找你么?” 怎的无端听出了一股哀怨之意,黎青皱眉,补充道:“寻常的修行难处,也可以来问我。” 想她上百年未曾带过弟子,既然上手了,不如再用心一些… 谢翎扶住她双肩的手上使力,将人拉的更近一些,神色幽怨:“那,修炼以外呢?” 黎青若有所思,想起了昨日见的姑娘,终是叹了口气:“你已辟谷,逐渐可脱离肉.体凡胎的束缚,心境也会跟着修为发生变化,也许以后,您就会发现,一切皆是虚妄,唯有大道亘古不变。”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读者小天使:男主,你洗个澡为啥要穿着裤子,现实中谁这样啊? 谢翎:脖子以下不许露… 小剧场2 谢翎:没有表白,就没有拒绝。 黎青:傻小子又催我给他找媳妇么?? 第46章 楚依依最近很是烦恼。 穆长老让她来做的事情还一点进展也没有,她来了几日,不想见的人们总是往她跟前凑,而她的目标人物却是再也没见着,真是心累。 她也纳闷,难道谢翎以前都没听说过她么?后来,从旁敲侧击的询问中,才得知,那人上了东岭没多久,就被老祖看上,带去了后山。 后山啊,真是令人嫉妒。 不过,他能结出九品灵台,也说明了资质非凡,又想起出来前,穆长老嘱咐的话: “谢翎虽只是筑基,修为目前算不上高,可他灵台乃是极品,你若是能将他搞到手,二人双修,对你灵根净化的益处,绝不输于你找个金丹、化神修士……” 楚依依目光游离,净化灵根,哼!且不说,她至今也还没近的了谢翎身边,即便他愿意,她还不愿为着虚无缥缈的事情,搭上自己呢。 她平日任凭那些修士围着她献殷勤,是一回事,把自个搭进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应了长老的任务,还是要办的。 楚依依端着做好的桂花糕,扣开了谢翎的门,笑吟吟地举着托盘。 清香的桂花甜味扑鼻而来,她做的糕点甜而不腻,还加了灵谷和灵泉之水,即便不靠她美貌招牌,这点心也十分诱人。 对于寻常男修,哪怕平日里不甚喜爱糕点,此时搭配上娇俏艳丽的笑容,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拖着天青色瓷盘,怎么看都是一副动人的画卷。 无往不利的招牌,却在叩开谢翎房门的瞬间,碰了壁。 “什么事?”那张俊美的面孔一出现,凭空让门口的温度都降低一分。 楚依依脸上的笑容只僵硬了一瞬,就又明艳动人起来,娇滴滴道:“依依忽然前来,给大伙增添了不少麻烦,特地做了拿手点心,还请不要嫌弃呀。” “我前日已辟谷,不需要吃东西。”谢翎瞅着那端着盘子那只手的腕上,还套着明晃晃的玉镯,十分刺眼。 楚依依眼中闪过一丝执拗:“这是灵谷所做,不会给身体带来负担,还有益修为呢,我可是一大早起来起来蒸的,废了半天功夫,你一定要尝尝嘛~” 谢翎还是那副冷淡模样:“我并没为你做什么,不需为我费这个心思,有精力不如好好修炼。” 楚依依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心底的尴尬被她转化成了几分羞赧,桃色红晕浮在两颊,更添动人之色,小声道:“也不是多费心啦,大家都有份的……” “哦?是么。”他那淡漠的眼神直扫她眼底,仿佛能将她穿透,让她无从遁形。 楚依依见他还不接盘,羞赧之意化为几分羞怒,一跺脚,扭头转身:“你不要算了,我去给阿青师姐送去!” 正要关门的大手顿住,扶在门扇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紧,下一刻,直径将盘子从她手中取走。 “我替你去就行了,好走不送。” 手中一空,楚依依还保持着托盘的姿势,僵立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愣愣出神。 …… 有了上次的碰壁,楚依依慎重了不少,不再轻易上前敲门,耐着性子等待时机。无奈谢翎不怎么参与集体活动,白日上街的人群中没有他的身影,晚间亦不楼下喝酒,连制造偶遇的机会都没有。 正当她发愁怎样创造时机,斩星呼唤大伙下楼齐聚。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楚依依对着镜子好生打扮,她还没辟谷,体内杂质还没彻底排除,皮肤自然也是不像高阶修士那般无暇。 好在,她天生的底子好,若不凑近了仔细盯着她瞧,正常距离,还是看不见的。 楚依依盯着镜子中的人像,心中产生怀疑,是不是长途奔波,比以前看上去憔悴了?她不由凑近,细细看着脸上每一寸肌肤,还是那般吹弹可破,并无疲惫的痕迹。 若是硬要对比,反倒是比先前气色更好了呢。 右手抚上了左腕上的白玉,沁润微凉,一股舒适之意涌入心间。自从她来着以后,每日都睡得更好了。瞧,镜中人眼下那两点青色都没了,以往她还需要扑粉来遮掩的。 楚依依盯着镜子,左右反复瞧着,越看越发满意,正准备起身出门,忽然想起先前谢翎看她的神色,又踱步折回,取出一个精美的贝壳,用无名指沾着里面的珠粉,轻轻点在鼻梁和脸颊处,增添些许珠光。 这可是她独门秘诀,选上好东珠,取芍药精粹,配入凝脂堂的顶级脂粉,妆后点在脸上,可让肌肤闪着独有的珠光,更显透亮。 那些男修们,可不喜欢浓脂艳粉,她打扮自己的最高境界,就是让别人瞧不出她是刻意装扮,只以为,她天生便是如此的。 想着好不容易蹲来的碰面机会,她又沾了点珠粉,轻轻点在了两只内眼角处,对着镜子抿嘴一笑,娇俏又魅惑。 拢了拢落在肩前的头发,将一侧碎发别在耳后,多了几分随意,又露出那纤细的脖颈,平添了惹人怜爱的气息。 楚依依终于满意的出门了。 状似随意的迈步下楼,眼角余光却在人群中搜寻着谢翎的影子,来回转了好几眼,都没找见人。 掩下心中不忿,与围上来的玄天弟子说这话。 “依依,你今天可真好看。” “师弟,瞧你说的,咱们依依哪天不好看了?” 说话之人满脸涨红,“我是说,依依来这儿之后,越来越好看了。” 这些往日如家常便饭的赞美之词,在这会儿却给她增添了不少信心,越发笑的明丽动人,引得众人频频看向此处,都有些冷落了场中的主角,若瑶。 若瑶站在人群中,也朝楚依依微笑致意,丝毫不在意她前来抢了风头。 斩星走到她身边,道:“今日请诸位下来聚到这,主要是为我们若瑶师妹送行……” 安静地听他说完,刚开始还有人问她,是否先行返回玄天宗,若瑶笑着摇头,道:“在玄天宗的这些年,是我渡过的非常难忘的岁月,家中有事,我明日就要启程返回冀州,这一别,再见就不知何时了,感谢诸位的照顾,这一杯,愿诸位早日修得大道。” 客栈后院场地本就不大,虽有假山流水相衬,这会站满玄天弟子,照样显得十分拥挤。若瑶也不挑剔,在院中心摆了个木桌,上面放着存了多年的陈酿,与前来送行的同门畅饮着。 她早就知道,会有诀别的一日,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早。 若瑶并没用内力将酒气逼出,反而任由自己沉醉其中,一杯接着一杯下肚,但凡上前碰杯者,皆是来着不惧。 楚依依在远处看着,从那一杯杯酒中,感受到她身上那种绝望,不禁心生疑惑。 传说,东岭若瑶可是世家子弟,即便离开玄天宗,回到本家,也是资源无数,大约不会耽误了修行,怎得会让人觉得,她在难受? 她曾经很是羡慕他们世家子弟,出生在玄门,灵根先天也不会差的,比起散修多得是天材地宝,外出之时,还有高手跟随保护,不至于随便就被哪个魔修拘了去…… 倘若,她投胎到修行世家,玄天学成归去后有大把家业可以继承,她还乐得回去呢。 隔着人群,若瑶看了过去,二人目光相聚。 她从那个美艳的女修眼中,看到了不解,还看到了羡慕…… 若瑶苦笑着,冀州颜家乃是大陆北端的修真大户,近百年来迅速崛起,隐有北方修真世家之首的架势。风光都是外人所见,内里的强疮百孔却只有自己人知道。 她倒是羡慕像楚依依那样的散修出身,至少,自由自在。 就这么诀别也好,她不愿回到东岭,那个满是美好回忆的地方,去看师尊和师兄他们关切的眼神。自家苦楚不足为外人道哉,况且,别人也解决不了什么,何必让他们徒增担忧呢。 而面前这些人里,就更不必说了,知道了也只是看自己笑话吧。 若瑶仰头饮下杯中苦酒,眼神迷离,看向楼上谢翎的住处。 这些人中,唯有谢翎,于她来说,可以算上自己人。他和自己亲弟弟年纪相仿,自打他被师尊带上东岭,她就待他格外亲厚。 从小看大的师弟,现在也长成大人了。 只是,师弟自小就不多话,自从被老祖带去初云山,心思就更难猜了。她一直看不透师弟的心,原先以为,他心念之人,是那高不可攀的…… 她曾一度十分担忧,也曾多次开解过师弟,甚至,还曾起过要把他招入颜家的念头。 现在看来,家中陡生变故,也幸得师弟没应了她。 这一路上,看他对同行的师姐甚是热情,让她不禁怀疑,先前那荒谬的想法是错觉。也对,师弟怎么可能会对老祖动心呢,太夸张了…… 虽说阿青师姐她也看不透,可总比那云中之人,要踏实许多。 觥筹交错间,若瑶神思飘远。 直到被外面破门声打断,看着进来的人,惊讶地呼声脱口而出:“扶风师兄,你怎么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修二代和奋斗一代互相羡慕的小故事 第47章 扶风跟着谢翎进到后院,若瑶呆愣地看着他俩,完全没想到,他会来。 在东岭之时,她一直觉得扶风是个不肯做一丝逾矩事情的人,一板一眼,她忽然将要离开的打算传回东岭,本以为,以扶风的个性,必定会怒她、恼她,怪她不讲规矩,甚至可能一气之下,不再理她。 她丝毫不敢想象,扶风回来找她。 不会是特意赶来骂她的吧…… 若瑶肩膀不着痕迹地缩了一下,飞快瞄了往这边走的二人,面色温和、不见一丝戾气。不禁失笑,怎么会这样想,他可是扶风呀,从来不会去做不着调的事情。 扶风虽不是东岭大弟子,可因平日做事极为稳重,又时常代谢禹行出来走动,在不少玄天弟子的心中,他就像东岭大师兄一般。 斩星见他到来,热切迎上去,手上用力拍着他肩膀,道:“你来了。” 话虽不多,其中所含的情谊却是不浅,在亲近的人面前,那套玲珑手段反倒是不必拿出手的。 “好久不见,阿星。”扶风同样有力的回握住他,稍后便转身看向若瑶。 在他注视之下,原是十分镇定的若瑶,开始局促起来,不安地捏着酒杯,只得垂首用倒酒来掩饰心中情绪。 扶风却是一把拿过她手中酒杯,问:“你喝了多少?” “师兄,我……”若瑶眼中闪过泪光,想要解释,几次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终是艰难地合上嘴唇,先前攒的那些坚强,都在此时化作一行泪,蜿蜒而下。 他知她平日要强,侧身挡住众人视线,抬起手,温柔地拭去那行泪,道:“没事,不要勉强,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听到这话,眼泪滂沱而下。 扶风代她向众人道别,将场面交由斩星后,便搀着她向楼上走去。 谢翎也跟在其后,一言不发。 楚依依在他一进门时就发现了,眼中亮光闪过,立刻摆出最美的角度对着他来的方向。只可惜,他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直径和扶风走了过去。 之后,便是突发情况。 她虽不知,若瑶为何忽然哭泣,在懵圈中看着三人先后离场,视线从头至尾,都没落在她身上。 楚依依心中闪过的头一个念头便是,丫的,老娘白折腾了这么久!艹!!! “扑哧!”在她气急败坏的同时,却有人乐得笑出声来。 楚依依怒目而视,转头瞪着她,一双桃花美目中燃烧着两束熊熊小火苗,脸庞都因怒火泛上嫣红之色。 凌书努力掩下目中惊艳之色,他一直知道他师妹长得美,即便每日见她矫揉造作的持靓行凶,他也还是觉得她好看的。 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颜值暴击,却不料,她一个无意的怒视,都能把他瞧的心脏漏跳几拍。 其实,他想告诉她,每日不必刻意扮靓,就日常之色反倒是她最为惊艳之处。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小狐狸惯常会利用美貌狩猎,他还是不要告诉她,留着这偶然得见的惊艳之色,自己悄然欣赏好了。 “笑什么?”楚依依一副柳眉夹着怒气,斜入云鬓。 “神女有梦,何奈襄王无心。” “嗯?什么梦,襄王是谁?”楚依依眨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清纯又迷惑。 凌书连忙别开视线,看向他处,躲开这小狐狸的媚术,语气也软了下来:“是民间传说中,很久之前的一个君主。” “那也就是凡人咯。”楚依依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凡人和神仙怎能相爱,有梦还是有心,又有什么关系?” “的确。”凌书发现,自己每当与她对视的时候,头脑转得都会慢上不少,唉,算了,这小狐狸近日心情也不是太好,就不再刺激她罢。 楚依依情绪却是更为低落了,连凌书都嘲笑她,还以为她听不出来。 包括在场的这些人,尽管对她十分殷勤,却没有几个真正瞧得起她的,能选入玄天宗内门,哪个不是资质上佳,不曾顶着天之骄子的名头。 而她,却是靠着这张脸,迷惑了那年招人的师兄,一路混入了南阳。即便每日都能在别人眼中瞧见惊艳之色,可那些眼神深处,又有几人真正把她当修士敬重。哪怕是待她甚好的凌书,也时常瞧不起她…… 唯独谢翎,楚依依从未在他眼底发现什么情绪,既没有对她美貌的惊艳,也没有对她修为的鄙夷,就像她和其他修士,毫无两样。 想到此处,被接连打击了的姑娘,又重新斗志昂扬起来。 ** 楼上,若瑶厢房内。 扶风和谢翎坐在外间,等着若瑶静静收拾衣物。等她出来,三人目光空中交汇,若瑶不自觉,又是红了眼眶。 谢翎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师姐,家中可是有什么事,你不要太忧心,我们都会帮你的。” 若瑶面色发白,泛红的眼圈格外引人注意,听闻此言却是欣慰一笑,道:“师弟有心就好,世家水深,如今这番境地,就不要再拖你下水了。” “临行前见着你们,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即刻就起程,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光景。师兄,你多照顾翎师弟。” “放心吧,”扶风淡笑着,“师弟他前途不可限量,还有师祖帮衬,你此番归去,照料好自己才是。” 若瑶心想,就是牵扯着初云,她才放心不下师弟,本想借助颜家将他带离,不料如今家中风雨飘摇,唉,大抵每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师弟,我若有你的资质,也不至……”她回头看了眼谢翎,将牵挂搁置,嘱咐:“凡事不要强求,照顾好自己才是。” “嗯。”谢翎将传讯诀交给她,道:“师姐日后若是有难处,就唤我们过去,东岭师兄弟永远是你的后盾。” 若瑶笑弯了眼:“阿翎真是长大了。” 扶风上前一步,“我送你一程。”刚拉开房门,就见黎青站在门外,扶风一怔,回头看向身后二人,道:“这是?” “祁长老门下,阿青师姐。”若瑶连忙介绍,“这些时日,还多亏师姐对我们的照顾,上次翎师弟和斩星他们能脱险,就是师姐出手相救。” 黎青换了躯壳,顶着不同的相貌,还是同样的淡然,道:“这没什么,都是玄天子弟,本就应互相帮助的。” 她将手中之物递给若瑶,“同行一程,你且收下,他日或许能派上用场。” 若瑶一接过玉瓶,就清晰感受到里面浩瀚而温和的灵力,滋养之意顺着手上经脉涌入体内,稍用神识查探,眼中闪过震惊之色。 这、这是泑泽玉液? 豁然抬头,若瑶脸色更显苍白,却对上一双沉静而清明的双目,仿佛知道一切,又超然世外,其中的包容之色,让她猛然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黎青用眼神示意,止住她的惊呼,安抚:“你若想脱离那些,玄天宗随时欢迎你回来。” 若瑶几次张口,终是颤抖着双唇,道出:“谢谢!”二字如含千钧,又如释重负。 黎青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还未转身,就被炽热的气息环住,谢翎走进她,近乎要贴上她后背,下颚搁在她肩窝处,委委屈屈地说:“你变心了……” “什么?”她惊讶地转头,一时间都忘了责怪他的越矩行为了。猛地转头,唇角轻轻擦过他的脸颊,二人怔在原地,黎青猛地后退一步。 谢翎立刻换上一副受伤的表情,“你嫌弃我?” “没有…”她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试着安慰:“你别想太多。” 谢翎不依不挠:“明明就有,你对她们,比对我要关心多了。” “她们?”黎青疑惑,“都有谁?” 谢翎还真较真的点着名,“若瑶师姐,还有那个楚依依。” “你师姐的醋,你也吃?”黎青失笑,招架不住他这幅耍赖的模样。 谢翎认认真真的开始算账:“师姐就算了,你怎么能把仙玉给楚依依呢。” “小财迷!”黎青这才恍然大悟,原是他认出了楚依依手上戴的仙玉,“你都筑得九品灵台,那灵玉石已经对你没什么功效了,倒是对人家小姑娘净化灵根有益。” 她慢条斯理地和谢翎解释着,没说的是,她先前曾托穆青霜替他寻觅合适的双修人选,虽说那姑娘灵根是差一些,但只要二人决定在一起,她再想办法给她净化便是。 折腾人家姑娘不远千里来一遭,她总是要补偿一二的。 谢翎不疑有他,低沉着嗓音感慨:“旁人都以为你冷若冰霜,谁又曾知道,你这么会为别人着想,唉……你也关心一下我嘛,好不好?” 黎青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丝毫不领情。她可没平白无故的好心,以往若是和大道无关的事情,都被她抛在脑后,也就重新回来后,她在修行以外的事情中,唯一上心的就是谢翎。 如今被他这一提,反倒是另她自己注意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谢翎周边的人也开始关注了呢? 比如若瑶,若非她有心留意,客栈中那些弟子们对颜家的议论,不会干扰到她。而她究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谢翎身边的人,抱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心思呢。 重来走一遭的黎青,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前所未有的变化,还未等她想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就听谢翎问: “若瑶师姐……她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记者:听某个姑娘说,她自身资质不好,时常因此受同门鄙夷,唯独你不会在这上面瞧不起她。 谢翎傲娇:哦?他们有什么差别么? 旁白:高峰之下,都是洼地,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第48章 “进来说罢。”二人走回黎青的厢房,在外室坐下,黎青先是设下一道结界,又切上一壶灵茶,问:“岭北颜家,你可知道?” “嗯,是若瑶师姐的本家,其他就不太知道了。”谢翎终于又坐在了他极其喜爱的垫子上,眼睛微眯,心神舒畅,为了能坐得更久一些,多看一会她,多听她说会话,假装自己不知道多少。 正往杯中倒茶的黎青,忽然抬眼看着他,一脸疑惑地问:“颜柯暴毙,你也不知道?” 谢翎:…… 近日整个客栈,甚至大半个永州城的修士,都在谈论颜家之事,他不可能全然不知的。被幸福快冲昏头脑的谢翎忽然发现,自己装过头了。 在黎青直视下,他淡定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点点头,道:“嗯,了解一点。” 桌上的茶盏又被续上水,谢翎听她说,“你说说看。” 这才不得不把他近日的听闻,加上以往对师姐家事的了解,一一道来。 颜柯是颜家的家主,而颜家位于岭山以北,是云泽大陆上有名的修真世家之一。近百年来,颜家发展势头迅猛,特别是在颜柯突破了合体期以后,由他主持的颜家,隐隐成为岭北世家之首,是当之无愧的世家中的新秀。 合体期修士虽说还达不到与天地同寿,但几百年的阳寿还是有的,譬如穆青霜和祁玉,而颜柯还不到百岁,令修真界震惊的,除了合体大能忽然暴毙,再就是他惊人的修炼速度了。 谢翎还曾听人议论,据传玄天宗内的隐士老祖当年也没这么快修炼到合体期,不过这话他没当着黎青的面说出来。 “颜柯就是若瑶的父亲。”黎青安静地听他说完,补充了一句,修真世家弟子进了玄天宗后,大多是要隐去外面身份的,不少人直到,若瑶是颜家子弟,却不知竟是颜家少主人。 谢翎甚为惊讶,转而叹息:“难怪师姐近日如此反常。” “她的反常,可能不止因为家中变故,她应该是打定主意回去继承他父亲衣钵了。”虽说没有亲眼所见,但十有八九如此,黎青抛出一个重量讯息,见谢翎面露不解之色,接而问道: “以前在东岭之时,若瑶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谢翎仔细把之前的记忆翻了个遍,道:“没有吧……师姐虽说资质不是极好,修行却很是勤奋用心,师尊也时常指导,各位师兄对她也颇为关照。” “和其他女修相比呢?”黎青提示着。 谢翎眼神飘离桌面,玄天的女弟子数量本就不多,他和女修们接触的也少,她忽然这么问他,难道说…… 眼神扫过黎青面庞,见她神情专注,脸上并无异样之色,他不禁感慨,自己想多了。还是斟酌着词语,回答道: “我也不认识几个女修,平日很少打交道的。若是硬要对比,可能师姐更娇气一些吧。” 黎青心中没有这些弯弯绕,接话:“比如,上山时常需要人搀扶?肉.体强度远远不及其他修士?” 被她这么一说,谢翎倒是一下串联起幼时记忆中的某些小细节,颇有些意外:“还真是,有时候我都怀疑,师姐凝气的时候,忘记炼体了。” “不是她忘记,而是刻意为之。”黎青将茶壶递给谢翎,任他给自己续上灵茶,带着几分叹息,道: “我前几日同她在山上密林中穿行,偶然得见,她那肉.体强度,实与凡人无异,完全不似一个筑基修士。再联想至颜家这些年来的情况,大致猜测一二。” “传说中,有一种灵物名叫血蚕,以食修士的精血为生。开皮破肉,钻入修士体内后,可替修士快速吸取天地灵力,助他转化,急速提升人的修为。据说,资质普通的修士如借助血蚕之力,用不了几年就可结丹,甚是还能修到化神期。” “只是,修士以心头精血滋养血蚕,往往用不了几十年,精血耗光,就会身死道消。之后,他的血亲子孙可以取之,种在自己体内,还能继承一部分先辈的修为。” 谢翎听她说着这秘辛之事,垂眸思量着,忽而问:“倘若修士在精血耗光之前,飞升了呢?” 黎青无奈道:“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修士种了血蚕,差不多修到化神就止步了,合体以上,靠的就不只是灵力的积累,若是先天资质不佳,再多灵力也无济于事,若是根骨清奇,又何须种那血蚕呢?” “那颜家家主?”谢翎疑惑。 “历任颜家家主都不长命,修真界早有他们使用血蚕的传说,只是这等事情传承甚是隐秘,旁人也无从查证。”黎青道: “颜柯突破化神、进入合体期的时候,我也曾一度以为,血蚕一说是误传,可如今并无战事,而颜家家主再次神秘暴毙,在加上若瑶的体质,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谢翎沉默良久,直到黎青问他,“你…不为你师姐担心?” “人各有命,既是师姐的选择,必有她的道理,倘若她需要,自然会传讯的。”说着,他开始自嘲,“只是,我这点修为,也做不了什么。” “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这还是黎青第一次向他问起,将来之事。 谢翎摇头:“目前,我只想看看那传闻中,秘境要出土的到底是何方仙物。” “你就为这个,下山趟这趟浑水?”黎青愕然。 谢翎放下茶盏,直视着她,眼中的炽热灼人,道:“这怎么能是浑水,万一传言是真的呢?” “那里不会有你要找的,早些回去吧。” 谢翎:“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黎青垂眸,看着盏中清汤里,飘着一叶嫩芽,茶香四溢,灵气逼人。 这茶产自东夷山仙山,百年才能得一茬嫩叶,还是上一世她存留的呢,为了保存它的清香和灵力,黎青特意锻造一个保鲜的存储囊,即便是刚折下的鲜花,存进去,也是百年不败的。 若说先前,她飞升的时候留下的遗憾,最大的就是没带走自己殿中的保鲜囊。可在她重新回来后,打开上一世存留的盒子,里面的茶叶就同记忆中的一样,片叶不少。 而她,也清晰记得,这次秘境开启中,并未出土什么飞升有关的仙物。 甚至,上一世,她都未曾听闻过这种流言。即便不知,当下是何人传出这种消息,来搅乱云泽大陆的修真界,但结果,定如她存储囊盒中的茶叶,不曾改变吧。 “秘境夺宝本就凶险,又有这等传言,不知多少势力蜂拥而去。这云泽大陆上看似高手都集聚玄天后山,实际上还有一些隐士高手我们并不得知,况且近百年来,魔道势力越来越强,有些魔修手法诡异,防不胜防……” 她怎能和他说,上一世她早就去过。只得另寻理由,劝他回去。 平日里甚是听话的谢翎,此时却执拗起来,语气坚定道:“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要一试。” “这又是何必!”黎青说话声音不由提高了两成,带上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气,“你要用什么,去天宝阁取便是!何必废此周章!” 顶着强大的神识威压,谢翎气势丝毫不减,针锋相对:“我是要去取你用的东西。” 毕竟是渡劫修士,黎青无意识的二分威压,与她迎面对上的谢翎识海已如有巨浪翻腾,震得他头脑发晕,双耳嗡鸣。 而他不甘示弱,即便觉得下一刻自己要成为碎片,都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肯屈服。 气势压不住,就拿身高来凑。 谢翎双手撑着桌面,挺身站了起来,以高度的优势,从斜上方俯视着她,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咬牙道: “你已是渡劫期,宗内不少人说你大限将……”吐字到一半,薄唇颤抖,终是不忍把那个字说出。 终是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一定要去!” …… 离开客栈后,若瑶辞别扶风,御剑朝北飞去。 刚筑基的灵力尚难以支撑纵跨大陆的飞行,几个时辰后,若瑶便觉灵力开始不支。不得已减慢速度,吞了一把聚气丹,一面调息,一面咬牙继续北行。 在储物袋中,翻找丹药之时,她又碰上了方才那人给的玉瓶,不由手指一颤。 她……是知晓了吧,其实上一回,在林中被她发现端倪,若瑶就猜测,她应是知道了些什么。 好大一瓶泑泽玉液,精纯程度远超她家中所藏,若非看出,她又怎么给她这等修复圣药。 这等圣物主要功效便是滋养心脉,如若修士遭受重创,便是续命之物。 而她家祖传的修行秘法,于她来说,与重创无异。 方才指尖在一瞬碰到瓶身,仿佛还留存着她的余温,让若瑶心中一暖。那个神秘的师姐,分明是看透她家秘术,却不曾起夺取之心,更无一丝鄙夷之气,以往在玄天宗也不曾有所交集,却肯赠她如此珍贵之物。 再次思及玄天宗,心中犹如被一团温热之物包裹住。 她曾在那里渡过了她一生之中,最为轻松的岁月。多次有脱离了诅咒的错觉,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散修,无牵无挂。 那血蚕就是她颜家的诅咒,代代为它而死,又不得不继续传给下一代。 什么家族传承,若瑶冷笑。 她朝着北方看去,眼中尽是讽刺,传讯中袁叔已先行赶回去,说是已控制住局面,只等她的到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再来继续校对,欢迎帮忙捉虫呀 第49章 谢翎僵着脸,离开黎青的房间。 这还是住进客栈以来,头一次不等黎青遣人,他主动离去的。出了房门,谢翎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攥紧的双手微微发抖。 方才,他凝视着黎青,告诉她,他一定要去…… 而她,是怎么说的? 谢翎回忆着方才,黎青那甚少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次嘲讽,字字清晰的告诉他:“这没什么意义。” 心中一滞,接着是隐隐散开的疼痛。 她……是对他没信心么,还是觉得,以他的修为,夺不过那些高阶修士? 谢翎苦笑着,也难怪,他才刚刚辟谷,别人又凭什么信他?即便他有信心能对战金丹修士,可若对上合体期,甚至大乘、渡劫期的修士呢…… 回到屋内,他压下心中烦躁,凝神闭幕,操纵识海转动。 归元心法运转,谢翎心境彻底平静下来,拂衣感受着身边磅礴的神识之力涌动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想不想快速的提升实力?” “你想说什么?”谢翎分出一丝精力。 拂衣:“你知道的,我虽只是个剑灵,但我本体乃仙剑,如果你带我找到它,到时候,人剑合一,仙人以下,你都有一战之力!” “哦?有这等好事?”谢翎不可置否,“说吧,我要损失什么?” 拂衣:…… 暗自腹诽:每回都这么犀利,这年头的小娃儿都这么不好骗了么? “人剑合一,仙剑会成为你新的躯体,到时候目前这具凡胎肉.体,你也就没什么用了。”沉吟再三,拂衣还是说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不忍骗这个整天怼他的人。 不过,他没明说的是,他图谋就是谢翎的这具肉身。 谢翎皱眉:“你是说,让我变成一把剑?!!” “哎!先别激动…”拂衣连忙摆手,识海中的灵体立刻感受到了周围神识之力的不友好,着急补充解释,“也还是能化成人形的,真的!” 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生怕谢翎不信。 然而,谢翎挑高的眉头,丝毫没因此落下,“化成人形,像你这样的?” 灵体已开始擦汗,语调中带上了刀俎之下那片“鱼肉”般的苦涩,接连说道: “不至于,不至于的……比我现在的状况会好很多,你神识之力强大,与仙剑合一后,你还是可以化成真人的样子的,想恢复现在的模样也行,若想改变一下容颜也可以。” 他本想说,还能幻化的更为俊美,只是看着谢翎实际的模样,即便让他昧着良心,也想不出比他更俊美的男人模样。 或许,他记忆有损,但就他驻入谢翎识海以后,还真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那一战之后,他灵体破碎,很多以前的画面都模糊不清。甚至,连原先主人的模样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拂衣还是确信,如果有缘还能再见,他定能一眼认出的。 就像,当时隔着阵法,他还是感应到了,谢翎身上有他原主人的力量…… 拂衣悄悄抹去了眼角的那滴泪,打起精神,可劲忽悠:“到时候,你可以继续修炼神魂之力,只要够强大,你化出的人形,看上去、摸起来都能无限接近真实躯体,寻常修士绝对辨别不出来!” “你大可放心,如果将来和你那心上人在一起了,她也很难察觉出你躯体乃仙剑所化,甚是,你俩若想尝试双修之术,也未尝不可!” 拂衣不知哪个点说到了谢翎心坎,终于见他挑高的眉峰落下,神色有所缓和,不由心中大喜,暗道有戏。 于是,马足了劲,继续道:“还有,肉.体终难摆脱天道轮回的束缚,可你若和仙剑合体,就可长生不灭!不用担心渡劫不过,大限到来!只要仙剑不毁,你就神识不灭,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就约等于你跳出六道,进入仙界了!” 然而,乐极生悲,滔滔不绝的拂衣忽然发现,谢翎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一不小心说过了? 拂衣正小心翼翼地观察谢翎情绪,尝试着看看能不能找补。 就听谢翎问:“对于渡劫修士来说,最难的是什么?” “寻常修士,大概以为最难抗的是雷劫吧。”拂衣斟酌道,“实际上,最难过的应是心劫。” “还有心劫?这倒从未听过。”谢翎接道,实际上,不止他不知道,整个修真界对心劫一事所了解也是十分少的,甚是有些修士自己熬到渡劫,都不知道还有此类劫难。 拂衣倒不惊讶,道:“可能是因为,多数的渡劫修士并不会遇上心劫,你们下界的修士就对此知之甚少。” 谢翎扯了扯嘴角,“说得好像你不是修真界的……” 识海中的剑灵终于挺起小胸脯,骄傲道:“我本来就是仙剑!” “那,心劫又是什么样的?”谢翎又开始了日常讨教,“为什么它最为难渡?” 拂衣叹息一声,道:“正是因为,无人能说得准心劫是什么,才说它最难。已知的事情,再难也能有所准备,未知往往是最令人忌惮的。” “以前,在仙界里,渡了心劫飞升的就极其稀少,故而曾有仙人猜想,很有可能是碰上心劫的修士绝大多数陨落了。” 谢翎在一堆新的见闻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追问:“那些极少的渡过了心劫的人,又怎么说的呢?” 拂衣苦笑:“每个修士回忆的心劫,都不一样。有人说不停地经历自己最为痛苦的事情,也有人说,心劫一渡就是数百年……” ** 近来,楚依依精神又好了许多。 原本都对这次任务不报希望了,都快盘算着,挑个什么时间回去和穆长老复命。哪知,这两天,客栈后院的小酒馆里,又让她重新燃起斗志。 那每日不是闭关,就是缠着阿青师姐的谢翎,终于独自现身了。楚依依刚察觉到谢翎在那儿喝酒之时,还愣神许久。 他……不是被老祖选去了后山吗?怎么还稀罕这凡间酒水? 楚依依第一反应,就是翻遍了自己的储物袋,然而,除了几瓶香甜的桃花酿,一瓶男修爱喝的酒,都没找到。 唉……他们南阳,物资充盈,最不缺灵酒了,早知道,就应该带上几坛出来。 不过,千块灵石,也换不来早知道啊,楚依依皱着眉头,连哀愁的模样都极其动人。只见她托腮凝眉许久,忽然美目一亮,整个脸上都像洒上了晨光,立刻明丽地晃人心神。 她是没有,别的修士有呀,她可以去借嘛。 又不是都像谢翎那块臭石头一样! 楚依依心念刚起,人就蹁跹转至其他玄天弟子门外,果然,凭她那顾盼生辉的美目一转,不需多说几句,几瓶上好灵酒就到手了。 她还是避开了她的师兄,虽说,她知道,凌书手中定然有南阳佳酿,可她一想起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用刻意,脚步就朝着凌书住处的相反方向而去。 等她拎着酒瓶,坐到了谢翎对面,那厢房内,凌书才缓缓收起桌上的酒瓶。 ** 楚依依坐下后,将酒瓶搁在桌子中间,又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只精致的酒杯,端起谢翎前面的酒壶,给自己斟满,喝上一口后,夸张的拧起眉头,吐着舌头,道: “哎呀!这是什么酒,好难入口啊~”虽是故作夸张之色,她还是严格控制着表情,让面部看起来娇俏,而不显狰狞。 只可惜,这番表演观众并不买账。 谢翎就跟没见着她一样,从她前面一把抄回酒壶,仰头猛灌一口,自顾自地喝着酒。 楚依依心中憋气,腹诽:就是见着了村头上的翠花,也不至于和没看见一样吧,好歹,她也是个大活人呀。 仰头又是猛灌一口,谢翎并非用灵力逼出酒气,已带上几分醉意,见她不走,便提起酒壶,起身要走。 好不容易逮着人的楚依依,哪肯就此作罢,伸出玉琢般的小手,抓住那酒壶,就给摁在桌上,道:“一人喝,有什么意思,来!正巧我也有酒,不如一起?” 说着,将刚化缘得来的几瓶酒在桌上摆成一排,拿起其中一个瓶子,不由分说,就给谢翎面前空着的酒杯斟满。 谢翎勾唇,轻声嗤笑:“说罢,要干嘛?” 那低垂的眸光也应声抬起,扫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让楚依依心脏接连跳漏几拍。她嘟起小嘴,带着一丝嗔怪之意,娇声道:“谁要来找你嘛,不是说,我正巧也想喝酒,就碰上了你,唉……你这酒实在太难喝了,同为玄天弟子,怎么能忍心见你喝这个,不如我们一起吧。” 她越说,声音越小,底气也是越小。对面那听她说话之人,从头至尾,神情不变,就如看穿她的心思一样,就像不论她怎么表演,对面人都不会有任何回应。 楚依依慢慢泄了气,心中怒骂:这个臭石头! 直到她说完,谢翎终于兴致缺缺地开口,“这些酒各不相同,上面还留着原主的气息,显然是你刚四处收来的,我也懒得绕弯子,再不说,就回吧。” 从未受过如此怠慢的楚依依,终于怒从心生,恶向胆边,一双桃花美目闪着愤怒:“我,看上了,阿青师姐。” 谢翎那古井无波的面色,出现裂痕,那股散漫顿时消失不见,身子坐直,第一次认真端详着眼前的同门女修,道:“不可能!” 第50章 楚依依眼波之中满是挑衅:“怎么不可能?阿青师姐长得好看,人也很亲切,对我又好……”说着,一边转动手腕上的玉镯,继续刺激谢翎: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谢翎这才正视起眼前的女修,把酒瓶往桌前一搁,褪去浑身酒气,低沉着嗓音,道:“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何事?” 首次在气势上掰回一局的楚依依,难掩得意,并不着急接话,反而从储物袋中拿出她的桃花酿,小口抿着喝了起来。 谢翎盯着她,也不追问,只摆出一副定要听个结果的架势。 楚依依继续享受着难得的胜利,嬉笑着:“我就是看上了师姐,不行啊?” 只见,对面脸色平静的人,手中眨眼之间幻化出一把玄剑,拍在桌上,神色中透露着危险,道:“她不是能任你胡闹的人。” 一时间,强大的战意扑面而来,楚依依只与他对峙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败阵下来。 “你真的只有辟谷期?”对方已收了神识威压,她还冷汗频频,心中十分诧异,若不是刚听别人议论他前几日辟谷,动静太大,她简直不敢想象,这种量级的威压是来自一个只比她高一阶的修士。 伸手拍着胸口,果然,后山的人都不好招惹,她的任务还完成的了么。 “现在能说了吗?”谢翎并没回答,转而继续问道。 楚依依向来能屈能伸,见谢翎不是她能拿下的人,当下,立刻改了主意,换上一副乖巧相:“老实说,我是受人之托,前来加入你们……” 谢翎听她绕来绕去,神色越来越是冰冷:“回去直接告诉穆长青,你的任务结束了。” 楚依依惊讶地瞪圆眼睛,声音都不自觉拔高几度:“你怎么知道是穆长老!” “还能有别人么。”谢翎轻哼出声。 这下楚依依那娇俏的小脸直接皱成一团,苦巴巴地念叨:“若是任务失败,我就拿不到那颗纯元丹了,我不能回去。” “这种丹?”谢翎伸出手,掌心赫然托着一枚纯元丹,纹路舒展,丹香四溢,一看就是是上品。 “你也有?”楚依依当下双眼射出亮光,声音中透着渴望:“如果你肯把它给我,我立马回去,再也不碍你们的眼。” “想要?也可以,只是你要为我办件事。”谢翎心想,若是任她回去,等穆青霜再派个更为棘手的过来,不如将她收归己用。 楚依依警惕地看着他:“什么事?” 谢翎:“你继续留下,不能捣乱,还要帮我缓和与阿青的关系,并且不要让穆青霜知道,最好让他觉得,你还在继续做他交给你的事。” “这可是两回事,”楚依依眨着眼睛,一双桃花美目中闪过精明,“你让我瞒着穆长老是一回,让我给你当军师可是另外一回。”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道:“我要两颗。” 谢翎伸手在袖中一转,在楚依依发直的眼神中,三颗上品纯元丹出现在手中,片刻又消失不见,“能不能拿到,看你怎么做了。” 楚依依还盯着丹消失的方向,道:“成交!” ** 达成共识后,桌上气氛陡变。 方才还僵硬诡异,现下已然是一派和气,楚依依低眉顺目、认真请教着修炼事宜,一边倒酒,一边谄媚的恭维着“新任上司”: “你是怎么筑成九品灵台的?”她压低声音,探过头去,“都这么熟了,能不能…传授点经验?” 谢翎毫不客气:“天生的。” 楚依依:…… “你已筑基,破台重筑代价很大。”谢翎知道她在想什么,试着给出建议:“若设法净化灵根,得些机缘,或许也可以结丹的。” “那也只是‘或许’而已。”楚依依抬起头,眼中乖顺早已不见,剩下的只有坚毅:“我的灵台勉强才二品,就算得了天大机缘,撑死就能勉强结个废丹,与金丹可谓是天壤之别。等我备齐了材料,哪怕如入炼狱,我也愿从头来过。” 谢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才对楚依依稍有改观。 楚依依敏锐地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许,立刻笑弯了眼,精致的下巴骄傲抬起,带着些许得意:“怎么?这才发现,我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 “为什么会这么想?”谢翎不解。 楚依依将下嘴唇咬的发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你们平时不都这么想吗?觉得我有空一副好看的皮囊,却灵根杂乱,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修士,连筑基都很费劲……” 她卸下了平日的面具,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轻松,一吐为快:“你看,就那些平日捧着我的玄天弟子们,真的瞧得起我的又有几个?” 边说着,楚依依仰头灌下一大口桃花酿,平日甘甜的玉露,此时也苦涩万分。 不料,谢翎却被逗笑,轻嗤:“不至于,他们资质也和你没太多区别。” 楚依依忽然怔住,惊讶地看向桌子另一边正喝酒的人,若说别人会信口开河哄她,她也不意外,可这是谢翎! 对她半点意思都没有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顿时释然了。 像他能上山没多久,就能筑得九品灵台,连辟谷都能引来这么大阵仗,有这种绝世天资之人,看她和那些世家子弟,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可笑的是,在人家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她还为这种差距暗自苦恼了十几年。 当真是,自寻烦恼,画地为牢! 谢翎有一搭、无一搭地喝着酒,时不时放出神识,探向楼上黎青的住处,屋里,她还是在那打坐,丝毫没有要出来寻他的征兆,不由眼间划过些许失落。 又饮一杯,忽然发现,对面的楚依依周身气质陡然发生变化,境界猛增。 这就悟了?看来,还不算太笨。 等她境界稳定,谢翎端起酒杯,示意:“恭喜突破。” “我突破了?”楚依依十分惊讶,尚是一头雾水,“可是,修为没有增加啊。” 谢翎刚升起的那一丝赞许,又彻底消散,道:“你是心境上的突破,可能目前修为上察觉不到,日后修炼起来,会事半功倍。你可以试试查看自己的识海,是不是扩大了?” 楚依依面上的迷惑,在查探完识海之后,陡然变成惊喜,尖叫:“真的!我神识之力强了很多!!” 说完,伸手抹了把泪,感激的说:“谢谢你!你放心,你的事我以后都会尽力帮忙。” 谢翎扯弯嘴角,神色不明,道:“我并没有做什么,是你自己打破了原来的束缚,人各有长,其实我很想向你学一学,怎样能得到一人的心……” 还在激动中的楚依依,一听这话,顿时拍着胸脯,十分仗义地表示:“包在我身上!” …… 论玄天宗“万人迷”教人有多不靠谱,大概只有谢翎知道。 最开始,当谢翎问起,应怎么让那人也喜欢自己之时,楚依依发自肺腑,真诚回答道:“要想让一个女人爱你,可以先让她崇拜你,比如,你在她面前展示一下你的天资和实力!” 谢翎:…… 心中十分不想告诉她,他心仪之人,是渡劫期的大佬。 一看谢翎的表情,楚依依就知道,自己这条建议不可行,马上转变思路:“还有个方向,如果对方修为特别高,可以多对她嘘寒问暖,从日常照料中,感动她,争取成为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让她离不开你!” 谢翎:“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无人打扰之下的闭关。” 楚依依眉角一抽,暗道,这就有些难办了。正在她发愁之际,忽然抬头,谢翎那堪称天神之作的侧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眼中。 她努力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悸动,心道:长成这样的人,还需要为情爱一事发愁吗?若他一心扑在那位女修身上,谁又能毫不动心呢? 眼珠一转,又生一计。 “若是旁人,我还真没办法了,不过换成你,倒可一试,不知你可愿冒险?”楚依依盯着他那张脸,话虽谦虚,语调却甚是有底气,继续道: “有时候,人发现不了身边的美景,可能只是习以为常。你有没有想过要打破现在的僵局,给她制造一点危机感?” 谢翎挑眉:“怎么讲?” 楚依依侃侃而谈:“比如一人常年在另一人身边,对方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忽然离开,或者转了心意对别人好的时候,那个人往往就能发现,她原来看不见的心意。” 谢翎若有所思,楚依依自告奋勇…… 接下来的几日,玄天弟子们突然注意到,对谁也不会特别上心的楚依依,最近整日围在那个叫谢翎的弟子旁边。 忽然之间,原先人缘还算不错的谢翎,成了众矢之的。 时不时地收到不少敌意。 好在给他使绊子的玄天弟子,大多修为不算高,谢翎的实力远超表象,也并没真给他带来多少麻烦。而他等待的那份特别的目光,却迟迟未曾到来。 谢翎看楚依依的眼神,已充满了怀疑。 楚依依心中一横,暗自加码,眼神暗示谢翎揽着自己,加点更亲密的动作。然而,等她眼皮都快抽筋之时,依然没见谢翎有所举动。 不由上前,小声:“你快些啊。” “好。”谢翎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将她一人舍下。 楚依依原地跺脚,心中暗骂:就你这副模样,下辈子也追不上心仪之人! 腹诽归腹诽,吐槽完后,她还是十分敬业。一溜小跑,快步追上谢翎,伸出胳膊,打算挽住他。 不料,手还不等近身,就被一股强悍之力振开。 她搓着自己发麻的手心,数落道:“你不是打算刺激她一下么?你倒是配合我啊!” 谢翎这才停住脚步,任她追上来,把手伸进他臂弯。 刚贴近谢翎,楚依依心中怒火陡然升起,这厮居然在两人之间,设了一层灵力罩,看上去,她亲昵的搂着他臂弯。 实际上,一层薄而有力的灵力附着在他身上,将她隔离开来。 楚依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都不计较,舍身陪他演戏。明明她才是姑娘,担心被占便宜的应该是她才对…… 斜上方传来谢翎的提醒:“注意你的表情。” 楚依依深吸气,心中默念三声纯元丹,彻底没了脾气。 …… 不过,她这一番倾情演出,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熬了小半月,谢翎终于等到了黎青的召唤。 这还是自上回不欢而散后,黎青首次召唤他。谢翎满怀期待,心中提前设想了各种黎青可能会有的反应,还想好了自己怎么应答。 不料,一进门,他就见到了唯一不曾设想过的那种例外。 黎青挂着温和的笑容,道: “你和依依进展不错,我已托穆青霜联系过他的师尊,返程时可直接带她回初云。我替你和她师门说好了,以后几年,她就与你一同在初云山上修炼……” 同时,殷切嘱托:“你好好把握。”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斩星:原来,在顶级学霸眼中,学渣、稍微好一些的学渣没有太大区别。 楚依依:我竟然能从这种来自山顶上的俯视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等、自信!原先以为我和你的差距是座山,现在看来,竟然只是一层纱!我要开始自强了! 第51章 谢翎面部表情僵硬,直视着黎青,努力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其他情绪。然而,现实令他极其失望。 黎青脸色十分平静,除了温和地祝福,其他一概没有。 “不必。”谢翎沉默了好一会,生硬地说着,又瞧见黎青疑惑的眼神,迅速补充:“她不想去。” “是么?”黎青却是不信,朝着门外扬声,道:“依依,进来吧。” 门扇“吱攸”一响,楚依依怯生生地走了进屋,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 谢翎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转头瞪了她一眼,问:“你怎么跟来了?” 楚依依垂着头,歉然道:“我、我不是故意被发现的,我有用师尊给的隐身符,对、对不起!” 通常来说,南阳师尊乃化神后期修为,他的隐身符携带着化神修士的灵力,若修为在他之下,很难发现。 她还来不及想,对方是怎么发现她在门外的,就又听那坐在屋中央的师姐问: “你可愿意去初云山?” 想!当然想!哪怕不要那三颗丹,她也想去! “她不想!”“我想!”两声同时发出,楚依依顿觉背后一寒,这是低修为的人察觉危险之时,本能地反映。 楚依依瑟缩了一下,小心地瞄了谢翎一眼,见他脸色十分阴沉,不由接连道歉:“我真不是特地来偷听这个,我见你进来之前特别紧张,我不放心,才跟了过来,想……” 想跟过来,听听事情进展,好下一步继续帮你出主意。 “够了!”但没等她说完,就被谢翎呵斥打断,冰冷的眼神直戳她而来,道:“你和阿青说,你不想去。” “我、我……”楚依依眼眶一红,委委屈屈,道:“我不能说谎啊,我真的很想去。” 二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就在楚依依快哭出来之前,听坐在那儿的人,轻声一笑,顿时冲散了屋里的神识威压,只见她对着谢翎说,“你可不要欺负人家小姑娘。” “我没有……”谢翎赶紧道,“我和她之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青却是叹了一口气,摆手,道:“是我唐突了,这事以后再说,你们先回罢。” 谢翎僵硬地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眼角眉梢皆是冷意。 见他从面前走过,楚依依直觉背后更凉,腿脚也不受控制一般,跟在他后面,眼见快要迈出门槛,忽然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强烈求生之意,让她一把抓住门扇,转头冲着屋内,倒豆子一般: “师姐!您可能误会了什么!谢翎他不喜欢我,他满心想的、念的都是您,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天,他找我是为了问,怎样能获得一个人的心意,他找我来学习,怎样去追求一个人。我起初,不知道他钟情的人是谁,给乱出了一些馊主意,直到方才,我才发现,他中意的人就是您!” “我原先还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还会一厢情愿的苦恋,现在见着了师姐,我才明白,原来世上还有这等风光霁月之人。”楚依依察觉到,外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干脆和盘托出: “师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谢翎已答应给我纯元丹,我即便帮不上什么忙,也断不能让您因我而误会他。” …… 屋里的气氛又僵硬起来。 黎青也没料到,这个看着十分柔弱娇俏的姑娘,竟然这般耿直,她闭关了太久,不问世事,现在宗里的女弟子,已经如此豪放了么。 “我知道了,去罢。”心念九转,也不知该说什么,黎青端着那副平淡之色,开始打发人回去。 楚依依低垂着头往外走,事情进展已经完全超脱她所料,她不想继续添乱,只得尽量把头垂得更低一些,眼神死死黏住鞋尖,匆匆走着。 路过谢翎时,忽然手中多了沉甸甸的一物,接着听到:“丹已给你,协约到此为止。” 楚依依握紧那香气四溢的锦囊,拼命压制着心中异常的情愫,快步朝外走去。 * 屋内,在他们离开后,又恢复了宁静。 黎青心绪却是难平,本以为,谢翎看上了楚依依,她为二人铺好路之后,上一世的债就算还完了。 而她,也能无牵无挂地去应劫。 不料,事情变成这般模样,黎青心中怅然。 她长叹了一口气,还未想好接下来要如何处理,门扇就被轻声推开,谢翎又进来了。 虽然,楚依依人已经离开,可她方才那番直白的话,却似还在屋里回荡,刚刚平静下来的室内,又开始涌起了尴尬的气氛。 谢翎并没扣门,直径走了进来,站在离她不远处,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黎青抬起清透可见底的眼睛,回视着他。 二人对望许久,直到气氛又从尴尬转为平静。谢翎这才开口:“我来,是要解释一下刚才的事。” “我并没有喜欢楚依依。”谢翎自嘲,女儿家都能说得出口,而他,为何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谢翎深吸着气,压住心口跳乱了的节拍,“她说得不假,我心悦的人,是你。” 他每说一个字,都仔细盯着她的表情,想从中察觉些什么,是惊讶?还是厌恶?亦或是气愤、不屑? 然而,都没有,他看着黎青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杂质,更没有什么情绪。 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里面一片虚无。 不愿再对视下去,他刚垂下眸光,就听黎青启齿:“你……” “不要说!”谢翎几近恳求,“先什么都不要说……” 他不想从她嘴里,听到那冰冷的发落。 他可以继续像他原来那样,不做任何出格之事,只要还能在她身边,还能再看见她。 谢翎其实很了解黎青,虽然,她对自己,要远远比对其他人更关注。虽然,他能从别人的眼神和话语中得知,自己是她的很多个例外。 但是,他也清楚知道,她不爱他。 确切来说,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情爱。 而谢翎,也从来不怕她不爱自己,他只害怕,自己再也见不着她。 右手掌心轻轻按在胸口,努力压住里面的钝痛,谢翎轻轻吸着气,呢喃:“我们就还像之前那样……”能维持原样,他就感激上苍了。 黎青那清澈无波的眼里,却透出了别样情绪,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谢翎跟前,和他对视着: “谢翎,我终究还是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摇着头,不敢问她为什么,可她却像是能读心一般,回答了他:“你的修行生涯,还很长,而我却快到头了。” 谢翎双目霎时瞪大,脑中一片空白,双耳嗡鸣,只回旋着她最后一句话。 “你是说…”声音颤抖着,全身都在抵触着,不愿去想她话里背后的含义。 “没错,就是大限将至。”黎青声线温和而残忍,“我有些预感,天劫不远了。” 颤抖从嘴唇漫延到全身,谢翎不可抑制的浑身打颤,咬牙问:“难道,就没有一丝生路吗?” 黎青莞尔,朱唇勾出一丝绝美的弧度:“很是渺茫。” “那你……为什么不去准备应劫,为什么还要下山陪我在这虚度时光!”他着急起来,嗓音不自觉都提高了许多。 “怎么能说是虚度?”黎青安抚着他,眸光犹有星辉闪烁,“如若道消身殒,你就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了,我反而希望,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带你走一程。” 倘若平日里,谢翎能从她嘴中,听到自己是她唯一牵挂这等话,不知能兴奋成什么样子。而这会儿,明明她是笑意盈盈地说着,谢翎确要努力压抑那股让眼圈酸楚的冲动。 “别这样,”黎青轻声道:“你也是修道之人,应当明白生生死死都是自然,有陨落,才有新生,世间万物都是这样生生不息,这就是天道。” 谢翎的眼中泛起赤色,他在内心呼喊着,‘我不明白!’面上却极尽所能地摆出平静之色,呼吸微颤,他全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给她再增加烦乱。 “放松一些,”黎青看出了他的异常,“我们出去走走吧,来这永州一遭,我还没带你去玄市看看。” * 谢翎虽和她并排走着,心中想的,却全是渡劫之事。 黎青侧头,见他心不在焉,不由失笑:“你怎么了?别一副天快塌了的神情,瞎担心什么,少我一个,修真界还是原来的样子。” 脚步一顿,谢翎心口痛的发麻,他没有说出,如果她不在了,于他而言,世界都塌了。 一串糖葫芦陡然伸到了他眼前,近得糖都快粘到了他脸上,谢翎稍微然后仰头,皱起眉头,凝神看向了突袭之人。 她却玩得相当高兴,尤其是被他的反映逗乐,眼中熠熠生辉:“呐,你脸都沾到糖了。”说着,一把将糖葫芦塞入他手中,“味道怎样?” 谢翎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从摊位前扯了回来,“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 “我在意啊,”黎青眉心微动,“所以,我才要好好度过最后时光呀。” 谢翎暗中握拳,心头越发坚定,那秘境他是去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翎:我不是,我没有,你千万别想多…… 楚依依:老板和甲方各执一见,我到底该听谁的?在线等,很着急。 第52章 黎青拉着谢翎在玄市中晃荡半日,即便看他忧心忡忡,并没多少兴致,她还是耐着性子,把上一世亏欠的尽数还给他。 虽是,过去了许久,她还是清楚的记得,上一世谢翎在玄市中看那对世家小夫妻闲逛的眼神。那时他们正在躲避追兵,谢翎也只是定定的多看了他们一眼,就匆匆带她离开了。 给不了他想要的,其他的能补偿多少,就补偿多少吧…… “师姐!”远处传来斩星的呼喊声。 黎青驻足,斩星、俞白快步赶了上来。他们见着黎青,都是颇为意外,毕竟这位师姐,平日可以说是几乎不出门的。 即便换了个躯壳,黎青还是那一身离群索居的仙气。 斩星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并且丝毫不影响大伙对她的感激,这种神秘感反倒是增加了他们的敬重之意。 而对谢翎,就不一样了。 斩星还算客气地打了招呼,俞白则直接翻了个白眼,鼻孔哼气。 狠狠瞪了俞白一眼,斩星抱歉地冲着谢翎笑笑,道:“谢兄多包涵,小白就这个臭脾气,他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话是对谢翎说的,眼睛却看着黎青。直到他发现,黎青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才松了一口气。 “师姐,您今天有心情出来走走?这个玄市开了好几天,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过还有几处好玩的地方,要不要我们陪您去看看?”斩星热切道,带着那股修真界一贯对强者的尊敬。 黎青并不觉有什么不妥,几百年来,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敬意,看了眼谢翎,见他脸色比起方才更阴沉了一些,不由心中疑惑,怎么他心情不好了? 年少修士心思多变,也许……应当让他们同龄人多在一起玩玩? 于是,她回答:“也好,我本来陪他出来看看,你们呢?在这儿等人?” 俞白点头,嘿嘿一笑,带着一股憨意对黎青说道:“噢,是这样,我们在采购去秘境的残片,目前还差一片,今年这残片可比以往紧俏太多了,我和斩星他们转悠了许久,都买不着,最后还是扶风托人给寻了一片,约好了今天交易。” 斩星也是带着些不好意思,说着:“本来这些小事,该由我处理好的,我们原先留的也够用,就是依依他们临时过来,现在离秘境开启之日越来越近,才不好寻的。” “一片最多可供三人用?”黎青搜寻着遥远的记忆,有些不确定的问。 秘境每次开启,都会产生一些能量集结而成的碎片,正在秘境中的修士就有可能会捡到。上次秘境开启产生的残片,就是下次寻找秘境所必备的路引。 秘境每一次开启,各宗派世家多少也会派人前去,寻宝的同时,也要找新的残片带出来供下回使用。 玄天宗作为修真门派之首,残片定是有的,黎青原先渡劫之前,就曾去过秘境。那时候,她全然不需为这些操心,只要让侍童和宗里说一声,就自然会给她备好。 若是那些从未去过秘境的散修,打定主意要去,多半就会来玄市购买残片。亦或是本次在秘境中得了残片,但下回并不想再去的散修,同样也会来玄市上出售。 虽说稀有,确也不至于万金难求。 斩星回答:“嗯,我们目前有五片,最多可去十五人,扶风代替若瑶师妹,也是够用的,但凌书师兄和依依也想去的,加上他们就十七人了,还差一片。” 实际上,斩星作为本次游历的领队,已经算是思虑周全了。原先报名参加的只有十二人,他特意多准备了一片,以防临时会有一两位其他同门加入。 因此,当黎青谢翎三人到来时,通行残片刚好是够用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年忽然就传起了不一样的流言,说秘境会出土和渡劫有关的仙物。当时,斩星就敏锐地察觉到,作为进入秘境必备的残片,定然会紧俏起来。只是那时,他手中还有多着的一片,并不着急。 然而,队伍不断壮大,等凌书和楚依依到来之后,斩星再派各弟子去玄市寻找,早已有市无价了。 平常年份,的确不乏散修会来玄市出售残片,虽要价不一,顶多几袋灵石,或是一两件地阶法宝,就足够了。 然而,今年应是受流言影响,那些残片都不用等摆在市上,早就被私下提前交易了。 凌书和楚依依都是南阳弟子,是俞白的师兄和师妹,采购之事,俞白非常自觉地跑前跑后,却一直没有收获。 正在他发愁之际,扶风给联系了一位出售人,他自然是相当感激,一大早,特地跟着斩星过来了。 此时,见斩星和黎青他们说话,俞白憨笑:“我在这里等着就好,斩星你陪同师姐去转转吧。” “行,要是有啥事,你就赶紧传讯。”斩星一口应下,转头看着黎青,接着说:“阿青师姐,谢兄,你们想去哪儿?今天我们买到残片,明日就准备启程离开永州了,这些天都不见你们二位出来,李家办得玄市还有几处好玩的地方,可要去一看?” 黎青看了谢翎一眼,轻轻颔首,道:“好。” 三人在街上走着,斩星一直热情而周到地介绍着,当着尽职尽责的向导。自上回营救之后,他就很是感激黎青,特别是众弟子平安归城后,越想越是后怕。 倘若没有黎青师姐,他们这些弟子,很可能就像那些散修一样,轻则身陨,重则魂散。 斩星是个相当有责任感的人,这些弟子跟着他出来,若是就这样陨落,即便他能侥幸得救,此事也会成为他后续修行的魔障。 虽说,以前从未听说过,有阿青师姐这号人物,他也特意给祁长老传讯,表示感激顺带问问师姐的消息,然而,祁玉回讯中,对阿青的过往只字不提,却是交代给他任务,让他好生照料。 神秘往往会给他人幻想的空间,进而增添个人的魅力。 黎青闭门不出的神秘感,毫无疑问地给斩星扩大了这种魅力,让这个一贯沉稳的小伙,忽然有了种朝见神明那般地狂热。 一双星星眼闪闪发光,嘴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玄市的方方面面,眼神却粘在了黎青身上,像是一会儿都舍不得离开。 直径刺激了谢翎。 他从未如此觉得,这个平日甚为周到的人,像现在这么碍眼。谢翎有意插在二人中间,尽量挡住斩星热切的目光。 每当斩星快步往前走,企图越过谢翎,看向黎青之时,察觉他意图的谢翎,立马快步跟上,丝丝挡住,恨不得挡得密不透风。 比二人稍落后半步的黎青,看着他们“亲密”的模样,很是欣慰。 心里琢磨,还是应该让谢翎多和年轻人待在一起。 尽量多给他们创造一些机会。 如此想着,黎青刻意放慢了脚步…… 当前方正在较劲的两人忽然醒悟,发现黎青已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不由立刻顿住脚步,直直地看着她。 黎青连忙冲二人摆摆手,隔着人群,轻声传音到他们耳边,“你们开心去玩,不用管我。” 只见远处的谢翎和斩星,猛然彼此瞪了一眼,各自往后倒退一步,面带嫌弃地盯着对方,摇头像拨浪鼓。 看得黎青一头雾水,心中十分疑惑,难道她是谢翎和同龄人相处的障碍? 每当感觉谢翎和谁比较投缘之时,只要她一出现,二人关系保准急转直下,为什么呢?黎青越想越觉得疑惑。 不懂就问,黎青悄悄传讯给穆青霜…… 片刻,那传讯玉诀就闪烁起来,青霜回讯从来都是这么及时,都让黎青纳闷,他难道平时不闭关么? 黎青驱使着一丝神识,迅速读了传讯诀上的文字,上面赫然写着:世代隔阂。 跟在二人身后的黎青,若有所思。 斩星正待着急地要走回黎青身旁,虽然,他面上不会怠慢谢翎,可他心中,热切想陪伴的人只有一位。 而那个顺带陪着的同门人,却像是要和他作对一样,专门遮挡他的视线,饶是斩星涵养再好,面上也露出不愉之色。 就在二人之间气氛诡异到极点,火光快要升起之时,斩星留给俞白的传讯符发出声响。他面色一变,搁下私心,迅速道:“小白那般有异况,我得过去。” “那你们一起吧,谢翎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黎青从善如流。 谢翎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回头:“那你呢?” “我先回去了,处理好之后,你们若是有空,就带谢翎一起在玄市逛逛。”黎青受穆青霜启发,决定多给年轻人一些相处的空间,寻个借口,自己就回去打坐了。 二人盯着黎青消失的方向,面面相觑。 果然,她走以后,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消失不见了,斩星换上了一贯的温文尔雅,谢翎则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冰冷模样。 斩星先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也不顾谢翎反应,快速朝着俞白所在之地赶去。 谢翎紧随其后,几里路程,在他们脚下,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 * 俞白原地站着,那张深肤色的方脸上不满可疑的红晕,瞧见斩星过来,忙松了口气,磕磕巴巴道:“我、我,呃,不是,这位修士也要买这残片,出价还比咱们高……” 斩星一来,就注意到站在俞白旁边的红衣人,乌发如泼墨,衣红如烈焰,站在阳光之下的人群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火团那么耀眼。 “主事之人来了?”红衣女修上前一步,笑着:“鄙姓冉,名媚儿,这块残片我是要定了!”又看向出售它的散修,问:“商家你怎么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无视我的心就算了,还要把我推给别的女修,见不成功,竟然连男修都不放过…… 作者:不要过分解读,设定就是纯粹的XXXX兄弟情 ** 小可爱们周末好呀,待会家里有事,匆匆校对了一遍就先贴上来啦,稍后回来再校一遍,如果有错字,还请多包涵呀 第53章 出售残片的是一位筑基期的散修,看了眼斩星和俞白身上的道袍,十分为难地对冉媚儿说:“您别再加价了,也别为难我,您双方我都得罪不起。” 他一边擦着额角的汗,苦巴巴地说: “本来啊,我是准备自己也去秘境的,这不是他们说给我两件地阶法器,我才愿意出手的,就我这修为,自己跑一趟,也抢不到更好的东西了,唉~今年这残片这么紧俏,早知道我上回出来前,就多带一些了。” 冉媚儿抬着精致的下巴,纤长的颈部没入衣领,那处恰是暗红的布料,衬的肌肤极白,竟是没多少血色,那薄唇上勾起的嘴角,也因此多了分残忍之意。 她漫不经心的目光瞟过修士手中的残片,缓缓启齿:“我给你四件,若是你还不同意,我就不明白了,等会儿可要单独讨教一下。” 散修僵硬的笑容消失,转而求助地看着斩星几人。 斩星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姑娘,在下玄天宗斩星,交易讲究机缘和先来后到,还望能给我们几分薄面。” “是啊,可不是讲先来后到么?”冉媚儿指着俞白,道:“你问问他,方才这修士大哥一来,是不是我先说要买的?不用拿玄天宗来压我,我虽是一介散修,可丝毫不惧怕你们。”说着,强大的神识威压扩散开来。 在场之人,除了谢翎勉强顶住,其余人均是面色一白。 俞白越发尴尬,若非他多看了人家姑娘一眼,也不至于让她抢了先,迎着斩星的目光,十分不自在地点了头。 那散修见情况不妙,连忙道:“这样,诸位听我一言,我只是要出售残片,你们哪一方,我都得罪不起。我不贪心,说好的两件就不要再竞价了,你们一方给我一件,这残片呢,我就留这儿,然后你们慢慢商量给谁,我就先撤了,好吧?” 趁他们思量之际,散修迅速从一边手中选了件法器,引一丝灵力,将残片托在空中,转身而去,残影闪过,人已消失在玄市之中。 留下双方,面面相觑。 冉媚儿先一步使力,将残片吸向自己,同时扬眉一笑:“剩下三件法器,你们拿去玩吧,正好一人一个,这秘境钥匙,姐姐就收走啦。” “不可!”斩星几乎使出全身力气,依然拉不住那飘向对方的残片,他几乎要灵力透支,而那红衣女修却面不改色,不急不缓的,透露着像猫逗老鼠般的享受。 俞白当即加入其中,才知道这貌美的姑娘修为之深厚,他明显能察觉,对方这拉扯之中,多是出于戏谑,他和斩星每多使出一分力量,对方就加大一分。 直到谢翎出手,局面才稍有好转,双方拉扯之力平衡,残片又重新悬在了中间位置。 俞白大口喘息,憨厚的方脸上眼珠一转,问:“姑娘可是一人前去?我们只有两人需要它,不如一道?” …… 凌书和楚依依坐在客栈一楼的茶座上,等着俞白几人的消息,若是顺利,明日便可出发。秘境开启在即,也由不得他们继续等下去了。 楚依依见他指尖规律的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心下一片了然,看来她家师兄相当在意呢。 果然,此行并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来送她。 暗中轻哼:这些臭男人,明明算盘打得噼啪响,表面上还非要摆出一副事事为她的模样。 不知不觉当了一把“工具人”的楚依依眼神晦暗,又换上那抹懂事体贴的神情,关怀道:“师兄,你别为我忧心啦,要是寻不到残片,我就不去了,也没什么嘛~” “别!”凌书心绪被她忽然打断,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你得去!” “嗯?为什么呀?”满脸懵懂,楚依依轻声问,她声色酥软,若是不大声急促地说话,天然就像撒娇一般。 凌书这才注意起面前的小师妹,瞧她一脸天真无辜,嘟着小嘴的样子,像极了要糖吃的小孩儿。 他又想着临行前,师尊交代的任务,叹了口气,哄道:“你不是说,穆长老让你来,要办完事才能回去交差么,这就要放弃了?” 楚依依眨着大眼睛,顽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颗纯元丹,在凌书面前一晃,道:“我已经办完了,迅速吧?” 凌书不解:“你整日不是上街乱买东西,就是泡在后院喝酒,也没见你做什么,这就办好了?穆长老让你做什么,这么简单?” “秘密,不能告诉你呢。”楚依依闻着丹香,一脸陶醉状,半眯的眼神透着像猫一样的慵懒,瞟了眼凌书,道:“这下,你可以说,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了吧?” 凌书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家小师妹,似笑非笑,“有时候,知道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那也总好过,什么都将我蒙在鼓里呀,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楚依依越说,声音越小,后半句简直像是呢喃一般,微不可察,只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 这只小狐狸! 凌书叹息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件玄阶防御法器,拿在手中,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想听,还是它,选一个?” 那是一件白色纱衣,薄如蝉翼,泛着如月色的凉意,楚依依一见,眼中便闪过不敢置信,细白的手指一曲,探出一丝灵力,打在上面。 瞬间晕散开来。 “天、天蚕纱?”双目圆瞪,连小嘴都张成圆形,“这不是你们传家之物么,给我?” “嗯,要不要?”凌书看着她难得流露的憨样,语调不自觉温和了许多,“他们来了,收好吧。” 察觉到斩星几人的气息靠近客栈,凌书将天蚕纱推到她面前,起身朝外走去。 楚依依随之跟了上来。 二人发现斩星和俞白身后还跟着一位美艳女子,不由一愣。特别是凌书,搁在背后的手瞬间握紧,他看不透这人的修为,定在金丹之上。 楚依依则是出于美人见到比自己更美的容颜之时,不自觉的反应。 冉媚儿跟在斩星身后,和俞白并肩,走来的路上,一直聊着,早已把客栈内的情况了解七八成。 等斩星介绍完她后,冉媚儿自来熟地迎了上去,亲切道: “小妹妹长得正好看,定是依依了。我是冉媚儿,你可以叫我冉姐姐。”说着,转头打量站在她身边的凌书,接着说: “这位风流倜傥的修士,就是你说的谢翎吧!听小白说了你一路呢,都听成熟人了!” 凌书:…… 俞白:…… 斩星:“……咳咳,这是凌书,是小白和依依的大师兄。” “哦!原来是凌师兄,久仰!”冉媚儿丝毫没有叫错人的尴尬,继续热情地施礼,像是丝毫看不见眼前人脸上的僵硬之色。 凌书压下心中不爽,皮笑肉不笑地回礼:“不敢当,姑娘修为远在我之上,这声师兄当不起,不知姑娘师承何门何派,敢问尊师大名?” 冉媚儿笑嘻嘻地看着他,道:“我师尊是避世散修,你们应该不会听说过她,我也没什么门派,这些年来独行惯了……还有,喊你师兄,不是因为修为呀,你年龄比我大,当得起的。” 凌书勉强扯起的嘴角,就这么僵在脸上,忽然听他身后的小师妹“扑哧”一笑,转头瞪她一眼。 楚依依见着师兄警告的眼神,立马噤声,小脸都跟着充气鼓圆,微微摇着头表示自己不再说话。 冉媚儿确是上前一步,爱怜地托起她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赞叹:“也就是如此美的人儿、如此美的手,才配得上这仙玉雕的手镯呀。” 众人目光霎时聚在了那两只手上。 下面那只手指纤长,匀称不见骨节,却又不经意间透露着力量,像是轻易就可击穿岩石玄铁。 而上面,那被它托住的手,则柔弱无骨,仿佛是只无辜的白兔,静静地伏在对方手上。 同样是两只女修的手,却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美,只不过,这时大伙的目光纷纷忽略了手,而聚集在那只润白的玉镯上。 这是仙玉? 那传说中的仙玉? 众人惊异的眼神齐齐聚在楚依依身上,但她却无暇顾及,她本人也陷入震惊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倒是不怪他们先前认不出来,在场之人,除了冉媚儿,就没人再见过仙玉了,后山天池早已是禁区,寻常人入不得,即便高阶修士偶尔得入,也无法将嵌入底部的玉石挖出来瞧瞧。 冉媚儿却是见过的,很久之前了。久到她都记不清,到底过了几百年。 她极致温柔的牵住楚依依的手,将对方面上的惊讶之色尽收眼底,不着痕迹。 有意思,佩戴着仙玉,却是不自知。瞧那神情,还当它是寻常珠玉呢。如此看来,这姑娘得到它之时,也不之情呢。 既然不知,便很难是蓄意抢夺,那……就是旁人赠予?是师长,还是追求她的男人呢? 冉媚儿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看来跟上这队人,还真是来对了。魔尊大人还是这么眼光独到。 第54章 冉媚儿来此之前,曾消沉了一段时间,自煅魂消失以后。 那个永远站在她背后,不论什么时候,都对她予取予求的男人,就那么消失了。她不知道煅魂去了哪儿,是消散于天地之间,还是轮回六道。 她曾请魔尊大人帮忙寻他,却是看到了魔尊脸上的同情之意,她清楚的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是不想面对。 几百年来,早就习惯了煅魂的陪伴,早就超越知己,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 自那以后,冉媚儿每日便痴迷于聚魂。 这是魔道的一门秘术,以自己的魂魄之力为引,可召唤天地之间,亡故修士的残魂。只要他还没转世,或者彻底魂飞魄散、一丝不留。 而冉媚儿接连召唤数次,皆是无果。 当秦宿将她从烟雾弥漫的殿中拖出之时,她就是那副双目空洞、脸色惨白,魂魄之力几乎耗尽的模样。 秦宿扯着她手腕,将她拖到阳光下。 正午十分,太阳最是耀眼。冉媚儿躯体已近乎透明。 秦宿恼火地将她摔在地上,怒斥:“瞧瞧你这副鬼样子,多少天了?再招魂下去,你自己就魂飞魄散了!” “魔、魔尊大人?”冉媚儿迎着刺目的日光,眯起双眼,好不容易,才辨认出这背光的影子竟是魔尊秦宿。 他怎么来了?还是到自己寝殿? “我怎么来?你差事办得怎么样了?整日闷在屋里聚魂,聚出什么了!”秦宿扯起的嘴角上浮现一丝残忍。 冉媚儿原地打了个寒颤,她方才迷糊着,竟把自己所想说了出口,“大人恕罪!主君吩咐的事情,我已尽数办好……” 正是煅魂引了那些玄天弟子去幻境,才遇到不测,冉媚儿说着,又想起了煅魂,整个躯体顿时黯淡了不少。 秦宿冷冷开口:“你既然这么在意他,活着的时候,为何不同他在一起呢?” “什么?”冉媚儿面露震惊之色,“大人,你误会了?” “呵!”魔尊秦宿嗤笑出声:“难道他这几百年,从没跟你表露过心迹?” 冉媚儿怔怔地摇头。 “真是一瞎一哑,怎么给凑一块了!”秦宿怒其不争地一掌拍在她头顶,神魂之力缓缓涌入,冉媚儿躯体这才从半透明状,逐渐恢复正常。 她缓了口气,默默站起来行礼:“多谢大人!” “我传你的神魂之力,可不许再用来聚魂。”秦宿盯着失魂落魄的人,加了一分重音,道:“主君还有事,得要你去办,尽快清醒点,别耽误了。” 冉媚儿听到这话,眼中终于聚集了点神采,回视着秦宿,问道:“可是主君已经很久没来讯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这魔尊之位要让给你?”秦宿几乎从牙缝中挤出。 刚恢复了一些的冉媚儿抵不住他的神魂威压,整个人一抖,接连摆手,道:“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从没兴趣。” 她撑着还发虚的躯体站直,顶着威压,直视秦宿:“我从来都不曾发誓效忠于你,别忘了,我们只是有着共同的目标。” 其实,她心里清楚,也许她和秦宿目标也已有所不同。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主君要复活神魔大人的心,不曾变过。 或许,秦宿当久了魔尊,早已不是当年主君的追随者了。 “你去盯住那些玄天弟子,确保他们全部进入秘境!”秦宿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模样,对冉媚儿发号施令。 她却毫不受影响,继续问:“为什么,只要他去了,不就行了?” “前几日,我让你去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秦宿转到她身边,警告般地盯着她,道:“根据传回的消息,引来雷劫的是一位要辟谷的修士,就在那些玄天修士之中,你此去,顺便把他找出来。” “好好办差,不要以为离了这儿,我就看不见你。” 秦宿已离开,留下冉媚儿原地发愣。 先前,他让她去查雷劫之事,那时她忙着聚魂,整日浑浑噩噩,不曾在意魔尊吩咐了些什么。 看来魔尊另有眼线…… 前几日的回忆浮上冉媚儿心间,她打量着眼前的修士们,到底是谁呢? 是在他们其中,还是另有他人? 冉媚儿心中盘算着,既然秦宿让她来找出引雷劫之人是谁,可见他的讯息还是不够清楚,那他的人会不会只是在远处打探呢? 不……她暗自否定这个念头,秦宿那人心思阴沉,对谁也是不尽信任,告诉她的也未必就是全部。 暂时还不能从他话中推测什么,冉媚儿暗中提高警惕,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众前行的修士们。 她跟着这些玄天修士一道前往秘境。昨天勉强混入,那位叫斩星的领头人相当谨慎,只在出发前,简要和大家介绍了她的名字。 却未向她介绍玄天宗的修士们,到现在,也就俞白那憨憨时不时肯和她说话。 为了不引起嫌疑,她上来也不好打问太多,只得佯装成寻宝心切的散修,一路跟在队伍后。 不过,冉媚儿也并未将秦宿的吩咐放在心上,她和秦宿都是替主君办事,没道理就得事事听他的,反倒是,她还得防着秦宿给主君添乱呢。 冉媚儿尽量收敛自身气息,不着痕迹地往谢翎的方向看了眼。 * 黎青忽觉背后气息一滞,神色不变,悄声散出神识,覆盖至方圆数里。 “怎么了?”谢翎面色不动,传音自耳边响起。 “嗯?你察觉到了?”出乎她意料,谢翎倒是有着超出他修为的敏锐,黎青不由心中赞叹。 “一点点。”谢翎自然不是察觉到背后的视线,这群修士中,冉媚儿修为仅在黎青之下,高手气息本就隐秘,哪能轻易被觉察。 他察觉的,是另外更不容易被发现的,黎青神情极其细微的变化。 而他所问的,也非黎青所想。 讨论方向完全不同的二人,就这么奇妙而和谐的暗中传音对话着。 不探不知道,黎青缓慢收回神识,她竟在那位叫冉媚儿的修士身上,发现了自己不久前的神识标记。 传音给谢翎,同时又加设了一层防护罩:“后面那位红衣服的姑娘,你应该见过……” “没有!”谢翎顿时心生警惕,生怕黎青忽然又起了撮合之心。 “你再仔细想想?” 谢翎像着急摆脱嫌疑一般,坚决地回音:“真的没有。” 忽然,他好像从黎青那常年不变的面色上,瞧出了一缕失望…… ??? 为什么? 他心中沉闷,还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黎青继续传音: “你还记得,你刚筑基的时候,在山上被攻击过么?” 黎青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方才是她想多了,谢翎那时才多大?不过是个刚筑基的小孩儿,即便天资过人,也不至于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发现并做些什么。 果然还是她心急了,许是感知所剩时间不多,心态远不如从前平和。 谢翎这才反映过来,黎青在讲什么。他将思绪拉回很久以前,那个遥远而静谧的夜晚,冰凉清冷的月色中,最先回忆起的,就是那个略带凉意的怀抱。 很轻、很柔和、散发着她独有的清香…… 自从他长高后,她就再也没抱过他了,那在山崖中坠落时,大约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谢翎满是遗憾地回忆着往事,俊脸不自觉泛起一丝红晕。 极淡,不易察觉。 等他回过神,发现黎青正在看着他,在等他回音,谢翎赶忙调整表情神情,带着些尴尬,传音:“记得,当时我刚到半山腰,就听到一个女声,说要挖我灵台。” “我当时隔空在她身上留了丝印记,应该就是后面那位女修。”黎青担心被打草惊蛇,并未再散出神识进一步查探。 谢翎侧头看了黎青一眼,眼中惊讶一闪而过,迅速恢复了平静,传音:“是她?昨天斩星俞白带回来的人,我看不透,她修为是不是很高?” “我也不全能看透,她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力量,可能实力大致相当于合体、大乘修士吧。”黎青斟酌着,令她疑惑的倒是,倘若以她实力潜入初云山要挖谢翎灵台,当时的状况,她应当有得手的机会…… 她思索着,那时小谢翎都未传讯给她,等她察觉到不对劲,前去营救之时,正赶上那股神秘的力量完全包裹住了谢翎,不像是要挖灵台,反倒像是在探查什么。 谢翎着急的传音在她耳侧响起:“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嗯?”这下反倒是黎青惊讶了,“我觉着,她像是冲你来的。” 听了这话,谢翎竟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黎青刚要警告他当心,下一刻,她的神魂就被强行拖入了另一个空间之内。 * 仙雾缭绕,远处是一轮夕阳。 黎青发现自己处在一片云海之中,四周的神识气息过于熟悉,不用特意查探,她就知道那些来自谢翎。 也正是因为她不想伤及谢翎,才静立在那。任由那些神识之力化成的云雾包裹着她,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直到,云雾中,出现了谢翎的身影。 第55章 谢翎远远望着站在云中的黎青,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还不及现在高大,身形还有着少年人的单薄,黎青带着他在云间穿梭,让他头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修真者的世界。 恣意、强大,自由往来于天地间,俾睨万物…… 那时,他才到玄天宗不久,除了师门之人,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好。 不,黎青对他,比师门中,对他还要好。 想想那时候,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幸福,他还暗自猜想,前几世,一定是救了很多很多人,积了很多福德,才能换来黎青对他的青眼。 人心会越来越大,想要的,也会越来越多。 而黎青,就是那个不变的定数,刚带他上初云时,对他如何,过了这么久,对他还是那样。 只是现在,谢翎想要的更多了…… 远处,立在云间的人飘然欲飞,周遭环绕的白雾更是增加了虚无缥缈之感,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飞升而去。 谢翎心中一紧。 他创造了幻境,恨不得,将她永远关在其中。 永远,只能自己看见她。 让她眼中永远只有自己…… 谢翎忽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竟生出如此邪念。他嘲讽地勾起嘴角,倘若黎青知道了,定会痛恨他吧,也许还会后悔自己养了条狼呢。 云中之人,映着夕阳的暖光,侧过身直视着谢翎。 那远处的霞光为她镀上一层橘粉色,稍弱化了些缥缈之感,增了些许暖意。 “这是你创造的幻境?”她粉唇轻启,清澈的音节飘出,像是在天际之遥远。 “嗯,”谢翎其实是借着黎青的信任,在她不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出手,才能将她拖入幻境中,有了这回,以后怕是再难得手了。 谢翎带着些苦涩,道:“我为你创的,还只是幻境,进来的也只是神魂,你放心,外界时间流逝极慢,短时间内,他们瞧不出端倪。” “我请你进来,有话要对你说……”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黎青的面色,发现她其实并没有怒不可遏,甚至连要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永远是那般平静,好似不管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于她,都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样子。 无动于衷地令人挫败。 黎青其实也不是什么情绪全无,她还是十分惊讶的,完全没想到,以谢翎辟谷期的修为,竟能在识海中开辟幻境,还能将她拖进来。 虽说,多少有些出其不意的突击因素,可即便如此,都不能否认这种令人震惊的实力。 要知道,被人强行关入识海,是个极其危险的事情。若是神魂强度相当,此举,甚至可将对方直接抹杀在识海之中。 杀人于无形。 像黎青这种有着绝对实力优势的,若强行突破,极有可能摧毁幻境,重伤谢翎。 “你要说什么?”黎青语调平静,甚是挺有耐心地看着他。 “我……”谢翎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上滑动,终于道出:“你回去吧,我一人去秘境就好,我……不想牵连你。” 黎青恍然大悟,竟是因为这个,不禁莞尔:“我说她冲你来,是提醒你要当心。” “可是,我不想让你因我而陷入危险。”谢翎无比痛恨自己为何比她出生晚几百年,无比痛恨自己修为为何不及她,没法保证在她陷入危险之时,能护住她。 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回到安全的初云山,等他去秘境中一探究竟。 他走上前去,一把握住黎青双肩,认真看向她眼底,轻声而坚定地劝道:“回去吧。” 话刚落音,下一瞬,他不知为何,一阵酥麻之意自掌心传开。 谢翎心肝都随之颤动,强烈的暖意将他包裹住,自神魂深处升起一股难言的愉悦。 他喘息声变粗,尾音轻颤,带着莫名的眷恋,心中却飞快转动,暗想:这什么情况……先不管了,秘境不久便到,定要劝她回去。 同样的酥麻暖流袭击着黎青。 甚至,作为被动承受者,她的感觉更为强烈,一举一动的未知,成倍放大了感官的欢乐。 不敢强行振开谢翎,她能察觉到,此处幻境大约是他首次创建,神魂之力纵横交错,稍不留意,便可能伤及他神识。 黎青不想冒这个险。 她调用全身力量,压住要脱口而出的颤音,强行令自己音调平静下来。因过分干预,使她声音听起来十分生硬:“你把手拿开。” “我不,”谢翎面色赤红,努力维持着思路清醒,“你先听我说完……” “我们这一路来,就像是步入了个提前设好的局,越往前走,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谢翎呼吸粗重,咬牙继续说道: “尤其是那个叫冉媚儿的女修跟来后,你说她是当年在山上袭击我的人……其实,当时她口口声声说要挖我灵台……却、一直不肯动手,反而,话里话外、要引我、逃离、初云山……” 酥麻之意越来越强,谢翎咬字变得艰难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让灵台清明几分,快速说道: “我那时还曾以为,是我自己拖住了她,后来再想起……极有可能是她并没真打算动手,如果她实力可达合体期……区区九品灵台,不过就是个小补药,还不值得……费此周章。” 越发粗重的喘息声,让这场本该严肃的对话,变得暧昧无比。 “那她冒险前来,便是为着引你下山?”黎青见他说的吃力,便强行压住自身感受,生硬道:“你赶紧把手拿开!” 谢翎双手像磁石一般,稳稳定在她的肩头,交谈之间,低头压了下去。 低到鼻尖快要抵上了黎青的额头,喘息着,二人气息糅合交错,轰鸣般地心跳响彻谢翎的耳旁。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在燃烧,熊熊火光遍布,一切都开始模糊,唯有黎青的脸是清晰的,不断在放大。 看她对自己怒目而视,嘴一张一合,像在快速地说些什么。谢翎心神恍惚,只觉遍野红色火海映照之下,她那清冷如玉的面色,也开始染上了红晕。 她平日里嘴唇一直是淡的,让整个人都显得冷清,此刻双唇却是殷红色,像熟透的樱桃,透着香甜、多汁…… 鬼使神差,身体自发而动…… 烈火燎原。 灼烧着他每一寸筋脉,像是要将他神魂烧尽。 过后,就是眩晕和黑暗。 * 幻境之中,随着谢翎的沉睡,绑缚在黎青身上的神识束缚也尽数消失,失去了主人的支撑,那些云雾开始扭曲,竟化成碎片,毫无规律地旋转。 方才还如仙境,此时已散乱不堪。 黎青一把拎起他,顺着那股拉扯之力,在他识海中飘荡。 神识幻境崩塌,对驻在其中的外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往往一个不甚,就能被无意识的神识洪流绞碎。 黎青担心损坏他的识海,并不敢逆着那些拉扯之力,或是使出同样攻击,打碎袭来的幻境碎片。 她已借力躲开几波,又有两波同时冲她涌来,前后将她退路封死。 除非强行击散其一,黎青很难全身而退。 她咬牙,将昏睡的谢翎挡在身后,准备硬扛下来。黎青深吸一口气,以她神识之力,即便受此冲击,也不会是太过重的伤,大不了疼一段时间就是。 她拽住谢翎,躲开大的那波,任由那波相对小一些的碎片,像浪头一样朝她打来,闭上了双眼,屏住呼吸。 令她十分意外的是,那波碎片快要拍到她的一瞬间,冲力陡然渐弱,竟变成如羽毛般轻柔,听话地围在她身边。 供她差遣。 黎青感到不可思议,这可以在一个昏迷无意识人的识海之中! 这些力量不应该是无序、不受控的么,怎么会任她操纵,甚是有了种在自家识海中的错觉,黎青心神大震。 谢翎此举,无异于将这具躯壳拱手送给她。 连夺舍都不用! 倘若碰上狠心之人,趁机将他神魂抹杀,从此,他就在世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再无复生的可能。 连做个魂修的机会都没有。 黎青感受着温顺而磅礴的识海之力,心绪复杂。 她将谢翎的神魂安顿好,顺着一股涌动之力,淡出识海,回到了现实世界。 果真,只是眨眼的时间,他们二人还踩在谢翎的飞剑上,跟着一行玄天弟子朝着秘境飞去。 此时的谢翎,只是眼神空洞,连御剑都是稳的。 黎青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替他御剑向北加速飞去。 二人脚下的剑,就是当初在玄天阁,不愿被谢翎收服的那柄玄剑,现在早已认主,随着谢翎神识之力增强,控剑也越发娴熟。 黎青接手它时,没遇到丝毫抵抗。 玄剑乖顺地任由她将灵力注入,剑体增大一倍,快速朝北飞去。 她本以为,强行驾驭已认主的玄器,要多少费些力气的。不料,这把剑如此没有“骨气”。 不过,谢翎识海之力都能任她驱使,受过更大刺激的黎青,此时显然已麻木,面色如常地御剑飞行。 二人很快就从队伍中间,冲到了前面,不一会,就甩开了凌书和楚依依所乘的飞剑,飞至整个队伍的最前面。 修士御剑飞行速度,受修为影响。 黎青轻松便甩开队伍一截,直到远到肉眼不可见,才保持匀速,又抬手设下灵力屏障,将剑身化作单人床大小,这才一松手,将谢翎仍在了上面。 自己则是在剑柄之处坐稳,闭目调息,试图恢复一些方才快被他吸干的神识之力。 --------------------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翎:我醒了,但我不敢睁开眼……如果假装继续昏睡,会不会被她踹下去?感谢在2021-07-03 14:27:39~2021-07-09 15:4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南3个;天线宝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谢翎察觉到云的湿气划过脸庞,伴着高速飞行的风声,擦过脸的瞬间有些痒。 睫毛轻颤,回忆着方才的事,他准备继续装死。 拂衣在他识海中幸灾乐祸:“你这可赚了,一个亲吻,修为直接跃升到了辟谷大圆满,结丹在即啊,恭喜恭喜。” 他调侃完,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不料,周边识海只是一瞬间阴冷了几分。 谢翎沉默了许久,识海中终于想起他的声音:“方才……算是双修?” 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忐忑,和难以抑制的颤抖。 “扑哧~”拂衣实在憋不住,笑了出声,“有来无往,这算哪门子双修,充其量算是你把人家当炉鼎给吸了。” “什么!”谢翎心神巨震,整个识海都跟着晃动起来。 身在其中,首当其冲的拂衣连忙安抚:“你别整这么大动静,再动,你装睡就装不下去了!” 巨幅波动的识海,下一刻便如一汪死水,平静无波。 拂衣知道他定是心绪难平的,仗着他这会儿不敢做些什么,抓住机会,拂衣准备一雪前耻,奸笑着继续刺激他: “你难道不知道?依托识海建立的幻境,和在识海中是一样的。你把人家姑娘强行拖进来,又做了这种事情,还好意思装睡,这和凡间话本子上唱的那些渣男行径,异曲同工啊。” 谢翎:我没有,我不是…… 不!可以有,但我不渣! 他十分想立刻跳起来,和黎青解释。 拂衣这厮怎么想不要紧,但他生怕黎青也这么想他的……按着拂衣方才话里的思路,仔细想,若是……轻薄……了她,像他现在这模样,还当真算不上什么男子汉。 不! 他、他、他太可以负责了! 只要黎青愿意,他可以负责到底! 即便有谢翎强行抑制,识海还是难以控制地再次波动起来。拂衣被震地头晕目眩,嘴上虽说痛快了,可谢翎识海巨震,他第一个跟着不好过…… 哀叹一声,认命地劝说:“你安稳着点,想好待会怎么面对她了?” “没有。”谢翎尴尬道。 事实上,到目前只要他一想起方才干了啥,全身皮肤都忍不住要发烫。若不是他强行压住,此时定是像发烧一般,脸都要烧红了。 拂衣感叹道:“说真的,若是寻常师祖,被你这大逆不道的徒弟给吸了,估计早就要清理门户了。” 在谢翎将识海交给黎青的一瞬间,拂衣心都提起来了,生怕她要行夺舍之事。 倒不是说,他这段时间和谢翎建立了多深的感情,以他对黎青的了解,倘若由她控制这具躯体,拂衣猜测,心中所念之事估计就永远没机会实现了。 但事实出乎他意料,黎青非但没趁机抹杀了谢翎神魂,还全力保护着他的识海,甚至不惜自身受伤。 看到这,拂衣也说不清楚,谢翎究竟是不是单方痴恋。 谢翎听了,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平静道:“若是她要杀我,也是我咎由自取,命给她便是。” 拂衣倒吸一口气,立马着急道:“你可不能死!” 若谢翎死了,谁去寻他的剑身?至少现在,是不能死的! “为什么?”谢翎轻声引导。 “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我等了这么多年才……”拂衣顺着他的话,刚说两句,连忙止住,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不是,我是说,我等了这些年,才寻着像你这样天赋好的宿主,你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 拂衣灵体上小眼一转,开始鼓励:“其实,你也不是没机会,你方才无意识的时候,她还在识海中舍身护着你呢!哎哟,那小模样,活像护着自己心爱的小郎君。” 谢翎不敢置信:“真的吗?” 拂衣灵体用力点头,心想:护着你是真的,后面的话可能就是我瞎想的了。 不过,为了不让谢翎去以死谢罪,适度的夸张一些,应当也没什么吧…… 拂衣打着包票,继续忽悠:“嗯!再厉害的女孩子,在这事儿上也难免害羞的,你待会可要主动一点。” 暗中咬牙,这就快到秘境了,不能功亏一篑,一丝可能都不行! * 谢翎听到黎青在他做出那等事之后,还肯护着他,瞬间,睫毛难以控制的颤动着,整个人都要飘了起来。 她、她不想拿刀砍自己吗? 还保护自己? 拂衣说,她还舍身挡在他身前……唉,怎么不知道先保护好自己呢,明明就是在他的识海里,他还能受伤么? 不。危机前她不假思索的选择了护着他,是不是说明,她心中是有他的位置的? 谢翎心头狂跳。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已经打算醒来的谢翎,开始想,待会面对她时,应当怎样?是要温柔一些问她身体有没有受损?还是要显得更加沉稳可靠一些? 她又会是什么反应呢?会不会生他气?不会要清理门户,断绝关系吧? 想到这儿,谢翎心里不由一紧,生气或是斥责、打骂他都是不怕的,只要他以后还能再看见她……不过转念一想,黎青都没把他给扔下去,还在危险的时候也不忘保护他…… 心中又开始暖了。 怀着期待和忐忑,谢翎终于“苏醒”了。 他从飞剑上站起,走到黎青身边,轻声开口:“我……” “嗯?”黎青闻声抬头,一双凤眼古井无波,恰是他从没设想过的反应,平静地一如什么都没发生。 “之前在识海中……我不是有意的。”谢翎不愿就此略过。 黎青淡然地接话,就像在聊哪一炉丹药的成色一样自然,“没什么,不要有负担,好生修炼。” “我……”谢翎一腔热血,就这么卡在了喉头,满心澎湃涌动的情感无处宣泄,如同汹涌的巨浪忽然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给阻断了,黎青就在隔膜的另一头。 那般风平浪静。 谢翎不甘道:“我可以负责的!” 不料,黎青却笑开了,如春风拂过枝头,让他顿生暖意,说出的话却瞬时让他冰火两重天:“以我目前修为,折损那点无妨,只是你莫要走了歪路,那些终究是旁门左道,以你天资,大可不必。” 黎青本是要劝他走正途,像方才识海中那样,虽可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修为,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特别是在她大限之后,他去哪儿再寻大乘、渡劫修士来…… 她不愿回忆其中感受,不自在地别过头,余光却发现,谢翎脸色极为暗沉,像遭了什么打击,整个人都透着萎靡。 不由暗自思索,是她话说重了? “你是如此看我的?”还未等她开口再劝说什么,就听谢翎阴沉着脸问。 黎青疑惑,她在引他走正途修行,和这有什么关系? 虽是不解,想了想为数不多的时日,还是劝道:“修行之路漫长,不要心急。” “在你眼中,天地之间,只有修行吗?”谢翎失魂落魄。 黎青看向远方,像是透过虚空,看向遥远的仙界,神色坚定:“一切皆是虚妄,唯有大道永恒。” “我知道了。”谢翎看着她,同样目光坚定。 之后,谢翎没再提要她回初云,黎青也再没提起识海之事,那日的桃色的经历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封尘在二人心底。 于黎青来说,那是她不愿触及,也参不透的领域,能回避也就回避了。 而于谢翎,则是心尖上的烙印,即便表面上刻意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旦闭上眼,那日的喘息犹在耳畔。 怎么可能当做不存在,记忆里她的触感是那么真实,芳香、清甜,每当在黎青面前,他都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回忆,而夜深独处时分,那一刻的画面总是萦绕心头。 黎青发现,自入了秘境以后,谢翎比以往更沉默了。除了每日寻找线索,剩下的时间就是疯狂修炼。 不久,便已结成金丹。澄亮而无丝毫杂质,乃金丹中的极品。 结丹期是修士们的一个重要分水岭。若只能结成寻常肉丹,此生修为大约就止步于此了,只等两三百年阳寿耗尽,人就要步入轮回,能否重新开始,只看下一世机缘。 而一旦结成金丹,便意味着修士真正踏上了仙途,往后化神、合体,就可超脱凡体限制,遨游天地之间。 倘若机缘足够,过了大乘,只等渡过天劫,谢翎便可重回仙界了。 黎青很欣慰。 特别是经过一番查探,谢翎那金丹纯度极高。黎青想起他上一世,以满是杂质的半金丹都能化神,如今基础如此之好,再度化神也不过是水到渠成。 上一世,谢翎化神之际因她而死,今生只等他顺利化神之后,她就不再欠他什么了。 手指从他脉门之处拿开,黎青只觉身心一松,压在心间多年的陈账,终于要还完了,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那沉寂的境界隐隐出现松动,黎青抬头看向灰色的天空,天劫就要来了么? 也不知,若在秘境之中渡劫,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穆青霜从远处飞来,将近日所获,一把倒在了石崖前不大的平台上,霎时那石面上就堆起了各色法器,道:“这些天收来的,都在这儿,也就这几样能入得了眼,师叔你瞧瞧,有没有传说的那件?”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小翎:亲密过后,女主不让我负责,怎么办,在线等…… 拂衣:你可以让她负责。 谢小翎:那我成什么了!不行,有损我男人的尊严 拂衣:尊严和黎青,哪个重要? 谢小翎:当然是黎青,不对……作者是怎么设定的?为什么她没感觉?石头吗? 羽小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几回分解 *感谢在2021-07-09 15:44:11~2021-07-10 17: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天快乐、司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黎青一行人刚入了秘境,就遇上了穆青霜。 他一身灰色道袍,在秘境中灰色天空的映衬下,极为不起眼。隐身在巨石旁,这是往秘境深处走必经的地方。 起初,大伙注意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白衣女子,叶蓁。 “师……”叔字还没出口,穆青霜这才想起祁玉的嘱托,愣生生将尾音吞下,改口极为不习惯地喊道:“阿青,这里!” 玄天一众弟子这才看向了他。 穆青霜已算是经常参与宗内事务的后山长老,可初阶子弟中,认识他的并不多。 众弟子更多的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女修士,那是和楚依依齐名的美人,叶蓁。因她拜在宗主名下,远比楚依依更为神秘。 已有弟子开始交头接耳,感叹这回出门是走了什么大运,先是楚依依,这下连叶蓁也来了。平日在宗内都极难得见,这下跑到荒郊僻壤,反而能日日相处。 直到凌书和斩星带头上前见礼,众人这才发现,面前这位灰色道袍、面容清秀的修士,竟然是传说中的穆青霜长老。 接连行礼间,不少弟子喜形于色。 虽说金丹期的凌书师兄加入后,给大伙增了不少底气,还有那神秘的阿青师姐也曾在危机时刻,救下不少人,可毕竟穆青霜是合体期大能啊,在场众弟子大多是头一次来秘境,若说是一点也不紧张,定是骗人的。 秘境,实际上是上古战场,战意凌冽不去,在时空中凝结成的一个个小的空间,这些空间彼此串联,约十年一周期出现裂缝,便是所谓的通道。 直到裂缝再次出现前,修士们难以提前料定,下次的裂缝会在哪儿,更难以猜测秘境之中会出土什么。 这也是大多数大能修士,并不信此次传言的原因。黎青不信,却是因为上一世她曾来过。不过,传说中那有关渡劫的神物没有,她还是记得,这次是有几件不错的仙器出土的。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一行玄天弟子在石崖处约定了聚合地点,便各自散去。也有二三人组成小队,就像黎青身后,此时除了谢翎,还多了位合体期大能。 这已是众弟子中,战斗力最强的小队,不少弟子不好明说加入其中,却也在理他们不远处走动,比如楚依依,还有叶蓁。 黎青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儿听过,十分耳熟,却有记不真切。穆青霜开玩笑,“她和楚依依一样,在初阶子弟中可是风云人物,几乎无人不晓,耳熟也是正常的。” 她转头看向谢翎,后者正在整理那堆法器,似是感受到黎青目光,忙碌中抬起头,道:“不熟,没听过。” 穆青霜:…… 这小子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周边没有其他人之时,他会下意识尊称黎青师叔,而谢翎倒好,还差着一层辈分,阿青阿青喊得极为顺口。 无端衬托地他矮了一头,心中十分不甘。 正要发难,收拾一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快要走到他身后之时,被黎青打断: “这儿大约是没什么了,我们往西走。”一面吩咐,“你们挑些中意的,其余给斩星他们送去吧,前方危险,叫那些孩子们别跟着了。” 谢翎应声去了,留下穆青霜暗自挠头,是错觉么?他怎觉得,像是山巅千年积雪的师叔,怎么似是有意护着这小子? 真的只是凑巧么。 秘境西边是去往内境的通道,传说中危险四伏,化神以下修士通常是不会前往的。黎青记得,上一世,在里面出土了件仙宝,也算是此次秘境中出土的最顶级的物件。 她还记得,那件仙宝的纹理,细腻柔滑,入手沁凉,是一个天青色盘状仙器,在渡劫的时候,为她挡下了两道天雷。 上一世,仙器虽不是她直接取到,后来却也辗转被她收入囊中,现今,倒要亲自去取了。 黎青还清楚记得它的气息,本以为进了內境,只需放出神识,不需太过费劲,便可寻到它的位置,无奈半日已过,丝毫没有任何成果。 西域內境不比外围,时空十分不稳,除了有凶兽出没,未知的时空裂痕更是令各修士们谈之色变。倘若被吸入哪个裂缝,幸运的被传输到大陆的某个角落,不幸的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不过,化神以上修士可瞬息移动,多加小心,便不会被裂缝吸入。而金丹修士,倘若有瞬移的秘宝灵符护体,也可勉强一试。 黎青十分小心的收敛灵力,只用神识去探索,她自己到不怕这瞬息而变的空间,但毕竟身后还跟着两位,尤其是谢翎。 余光扫过那沉默的青年,她下意识的步伐放轻。 谢翎一直跟在黎青身后,不说不问,穆青霜却没这份沉静,自他们躲过了第三道裂痕后,不禁开口: “师叔,你要找什么,我和你一起找,这鬼地方,时不时裂道口子,真令人心烦。” “寻件防御的仙器,”黎青失笑,对她这师侄相当了解,递过定位符,道:“青霜你若是闷了,就先去其他地方看看,有传讯和定位符,有危险便传讯。” 穆青霜果然爽快应下,临走前瞪了谢翎一眼,像是嫌他拖慢进度一般。 谢翎感受到敌意,莫名其妙,看向黎青,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一向如此的。”她看了眼远去的背影,失笑,青霜性子燥,在此处步步小心,还大半日毫无所得,定是烦闷的,又转头看向谢翎,道:“你最好不要走远。” 谢翎神色透露不易觉察的温柔,轻轻摇头,能待在她身旁,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去处。 下一刻,一道黑色裂口陡然出现在二人脚下。 悬空的瞬间,谢翎一把抓住黎青,腾空而起,躲开了黝黑深谷的吸力。天边再次出现巨大的蜿蜒裂缝,悬在空中无处借力,他正打算点燃瞬移符。 那只手忽然被黎青握住,眨眼间,二人从虚空中消失,不过是一瞬,就出现在了远处的平地上。 谢翎心跳加速,盯着刚被她握住的手发愣。 黎青以为他初入险境,心绪不稳,便安慰似地拍了拍他臂膀,看着远处消失的裂痕,手指间闪过一缕白光,凝成带状,分别绑缚在二人手腕上。 亮光闪过,又消逝无踪。 “这下我们连成一体了,不要担心。”黎青声音永远是那般波澜不惊,却时不时让谢翎听得心头如有鹿撞。 连成一体了……他感受着手腕上的牵引之力,恨不得永远不要松开。 “嗯。”轻声回应着,那缕温情在心间荡漾,久久不散。 也许,在其他修士看来,此处步步潜藏危机,不知下一道在哪儿出现的裂痕,无形中给心头增添不少压力。 可此时于谢翎,却如身在桃源漫步,即便二人被传向哪个未知地域,只要有黎青相伴,又怎说不是一段奇妙旅程。 黎青见他双眼忽然闪闪发亮,那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满溢而出,凝视半晌,猜测许是年轻人初到一个地方的新奇感,试探着说:“这个多少有些弹性的,最远应可相隔数里,来,你将灵力注入其中,就可控制距离了。” 她刚教了他控制牵引线的方法,缠在二人手腕上的灵力线陡然收紧,直到两只手紧紧的贴在一起,毫无缝隙。 就如被一根绳子紧紧束住一般。 “别闹。”黎青抬起手,试着抖开,却扯得他的胳膊也跟着晃动起来。在他们站定的身子中间,幅度犹如二人在林间漫步之时,那样轻摆晃动着。 正要再度斥责,却见他唇角扬起,眼中如有星光闪烁。黎青不由暗叹,果真是小孩子,随他去吧。 自己都没察觉,无形之中,对他特殊的纵容。 谢翎此时并不知她心中真是想法,只见自己这般行径,并未被她甩开,不由心情大好。 而这种心绪,无形之中感染了黎青。 她的嘴角也在不经意间扬起。 片刻的宁静不曾定格,黎青背后阴风袭来,一只有力的手环上她腰间,灰色视野旋转,黎青任他带自己闪开这一击。 攻来的是一头灰色猛兽,头部像虎,颈部鬃毛炸开,要比虎颈粗数倍,眼大如牛,在一片灰色中闪着赤红的光,正凶狠的盯着这边,前爪刨地,发出不耐的嘶吼声。 这是冥阴虎,乃上品凶兽,成年可与化神修士相当,好在眼前这只看体型应还是幼虎。 黎青正要放长灵力束带,想和谢翎说,让他离远些,小心保护好自己。虽说她制服这只幼虎并无悬念,可此处空间极其不稳定,黎青并不愿恋战。 为空巨力冲击之下,裂谷再次出现。 “你……”刚启齿,与她紧缚在一起的那只手臂猛然高抬,绕个半圈,仗着身高优势,将她绕过,又往里一拉,被圈入了身后人的怀中。 谢翎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交给我。” “你可以?”虽是幼兽,冥阴虎天生攻击力极强,饶是碰上金丹后期修士,也未必能轻易将它拿下。 谢翎喉间传出难抑的笑声,低沉、有力,震得她右耳酥麻,“试试便知。” 第58章 黎青感到那环在腰间的手臂如此有力,恍惚之间,仿佛见到了上一世,那个即便到了穷途末路,也不肯放开她的人。 许是他微低着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微痒。 就在她发愣的瞬间,冥阴虎再次飞扑而来,带着一股洪荒破空冲击力,她刚要提醒谢翎,就见他抬起右手,剑光四射。 从他袖中涌出无数道光,冲着那头幼兽袭去,密集的剑光霎时围成铁笼,将那只幼兽紧紧锁住,定在离二人不远处的空中。 他则是抱着黎青飞速闪开,那冲击力呼啸而过,他们原站立之处空间立刻破碎成片,背后是黑不见底的虚空,犹如深渊,给人以万劫不复之感。 环在腰间的手臂传来沉稳的力道,从头至尾,都同样笃定,好似制住这头冥阴幼虎,不过是举手间的小事。 至少是化神以上修士才有的底气。 而谢翎,才刚结成金丹不久。 黎青惊讶地抬着头,看向谢翎侧脸,从这个角度,入眼便是他那线条清晰的下颚,如刀削一般坚毅,薄唇紧抿着,察觉到她的视线,那紧绷的线条忽而向上扬起,弯出一丝温柔地弧度,邀功一般,道: “我行的吧?” 还不待黎青接话,那张俊逸的脸立刻又严肃起来,紧紧盯着斜前方,手臂收紧,呼吸轻不可察,身上每一寸肌肉几乎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嗯? 黎青眉眼染上了惊讶。 看来,谢翎比她想象的更为强大,特别是神识之力的强度,也许输她多少也说不定。她才察觉到了远处的情况,就感受到了环住她的那具身体的紧张。 看来,他也觉察到了。 两道虎啸声隔空传来,音波震荡之下,附近空间开始出现细微裂痕。 黎青刚想瞬移,离开原地。 却见远处一见熟悉的白衣飞扑而来,随后传来的是玄天宗独有的求援讯。 谢翎脸色阴沉,道:“有蹊跷,快走。” 只是,时机转瞬而过,两只成年的冥阴虎一前一后,封死了退路。 求救之人,正是叶蓁。 云鬓散开,黑丝披散在肩头,美人即便是在逃命,也是美的。叶蓁被一头冥阴虎追赶而来,跌坐在离二人不远处,楚楚可怜道:“师姐、师弟,救我!” 饶是寻常修士,见她这副模样,早就上前了。 此时叶蓁跌落在地上,手肘膝头摩出的血迹更加刺激了背后追来的雄兽,猛地打了个鼻响,猩红着双眼,冲她扑来。 “啊!”叶蓁惊慌失措,绝望的闭上美目,可就在那张血盆大口快要逼近之时,前方二人竟无一人打算出手相救。 不由心中破口大骂。 面上却是惨白如惊弓之鸟,就在那凶兽如有千钧之力的前爪,差点扑上她之时,叶蓁飞速弹起,冲着谢翎黎青逃奔而来。 谢翎在冲过来之时,闪身挡在了黎青前面,一脸警惕的将她隔开几丈之远。 叶蓁掩下怒色,将可怜之相发挥到极致,幽怨地看着面前人,质问:“同是玄天弟子,你岂能见死不救?!” 谢翎嗤笑:“你既然能将两头冥阴虎引来,便死不了,又何须我来救?” “你!”叶蓁眼看就要演不下去,几句话的争执间,那头凶兽已扑至近前,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叶蓁外露的肩膀啃去。 “啊!!!” 一声惨叫,在空旷无际的灰色土地上回荡。 皮开肉绽,鲜血染红衣襟,叶蓁在虎口下拼命挣扎,却也难挣脱开来,反而半身已是血肉模糊。 黎青转身上前,终是不忍,欲抬手制止。 下一瞬,那撕咬中的猛兽犹如背后遭重击,一把将口中衔住已血肉美人甩出,仰天长啸,转头冲背后之人袭去。 黎青这才看清,站在冥阴雄虎后的红衣女修,衣袍墨发无风而动,正是冉媚儿。 与她同来的,还有斩星。 此时斩星见叶蓁被甩出,不由疾呼:“师姐!”飞身上前,一把接住那被冥阴虎远远抛出的人。 抱着半昏迷的叶蓁,飞落在黎青身旁,一手按住那血流不止的肩部伤口,另一手慌忙在胸前储物袋中翻找医伤灵药。 修真之人早已淬炼筋骨,肌肤强韧程度远超常人,即便是像叶蓁、楚依依这种娇滴滴的美人儿,那双白嫩的臂膀,也是寻常刀剑难以割破的。 而冥阴虎的利齿实非寻常。 更何况,它唾液若流入伤口,除麻痹迷昏猎物,兼有腐蚀之效。从咬住撕扯到将人甩出,不过是瞬息之间,叶蓁肩处肉已腐烂,撕裂开来的伤口边缘已呈黑色,散发了腐臭味。 黎青暗道,这姑娘可真能下血本,若是治疗不及时,这只胳膊就要废了。 在冉媚儿出现的一瞬,她忽然想起来了。 叶蓁,叶蓁! 上一世,这个名字她听过,贺长卿和她说,若是遇到麻烦,只管去找叶蓁。 虽说从头到尾,她也没去找过,但这个名字,她是不会记错的,特别是冉媚儿一来,那一丝巧合的可能,也不见了。 她正要提醒他们当心,却见半昏迷的叶蓁陡然睁开双眼,翻身而起,一把利剑横在了斩星颈上。 “不许动!”约是肩上剧痛,令她声音听上去十分尖利狰狞,“你们若是移动半步,我就叫他身首异处!” “师姐!”斩星满目不敢置信,不能相信平日对他关照有加的师姐,怎就眨眼之间,变得如此癫狂可怖。 “你也别动!否则别怪刀刃无情。”话刚落音,利刃割上颈间皮肤,一道殷红的血流顺着斩星脖颈蜿蜒而下。 “这只是警告,若使什么小花招,下一剑便直接送你进轮回!” 斩星敛了目光,低垂的睫毛盖住眼中情绪,声音尽量平静,劝道:“师姐,若再不医治,你的那只胳膊就废了。你先把剑放下,让我给你上药。” “别动!”叶蓁额头青筋暴起,脸色十分狰狞,眉心那颗红痣几欲滴血。泛着冷光的利刃又向前一分,斩星脖颈上,瞬间血流如注。 “师弟,我劝你不要做无谓挣扎,这把寒霜剑你是知道的,隔开皮肉便能冻结四周的灵力,短时间你伤口无法愈合,剑刃若是在往前一分,即便师尊来了,你也是救不回的。” “放了他,你有什么条件?”谢翎一边留意远处与冥阴虎打斗的冉媚儿,一边盯着这对难姐难弟,下意识将黎青护在身后,不愿她看这血肉模糊的场面。 叶蓁那癫狂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一丝解脱,谢翎暗道不妙,脚下一空,此处空间已然破碎。 伴着背后那声冥阴雌虎的一声咆哮,本就裂痕斑斑的空间终于裂成千万碎片,只差碎裂前的最后一击。 接着,冉媚儿手中一阵爆破。 失重感将众人包围着,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不知要将他们传向何处,黎青心念一动,那系在二人手腕上的灵力丝带迅速蔓延,将二人紧紧缠住。 无尽的黑暗,伴随着眩晕,和要将人扯碎的拉力,黎青在神识模糊前,隐约感到,右手指尖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 十指相扣。 比那灵力丝带缠绕地更为紧密。 意识消失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祁玉捏出来的这具躯壳,即便她炼化了这么久,还是不如真身顶用。 下一刻,那股快要将人扯散的拉力陡然消失,一股温和的暖意将她裹住,熟悉的安全感涌上心间,黎青这才放心地任神识陷入昏沉。 谢翎实际上是歪打正着。 无尽的黑暗中,他起初也并未发现黎青的躯壳快要消散,只是,他同样被那股力拉扯的难受,便想办法,不让身旁之人受这份罪。 他尝试着祭出防御武器,可这虚空中,连玄器都难召唤出,一起修真界的武器,好像都在此时失去了威力。 谢翎抱着尝试的心态,放出剑意。 已被他炼至第四层的归元心法,在此时发挥了超出他预料的威力。 只放出些许剑光,就将二人身体包裹住,那股拉扯之力已然消失不见。谢翎这才腾出手,摸了摸身边人的脸庞,这才发现,她已不动,肢体僵硬冰冷。 谢翎大惊。 黑暗中,摸索着探到了黎青鼻息,还好,还有丝微弱的气息。 被收紧到极致的心,稍微放下些许,谢翎喘息着,声音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稍一放松,那种后怕感立刻将他包围。 尤其是周边是无尽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紧握,谢翎几乎感到心都要空了。 他从没像现在一样害怕过,害怕她的离去。 也从未像现在一样,清晰地意识到,她有可能会离去。 过去的黎青太过强大,虽然她偶尔说起大限,可总是难以让人将她和陨落联系在一起。而现在,那往日修为几近通天之人,就这么沉睡在他身旁,如此安静,又如此脆弱。 安静到谢翎几乎察觉不到她的脉搏和心跳,脆弱到那身血肉好像随时都会消散而去。 直到一滴热泪因失重而飘落,恰好打在谢翎手上,他喉间哽咽压抑不住的溢出声,另一只手紧紧抱住昏迷中的黎青,暗下决心。 无论如何,定要护她渡劫飞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9 20:05:04~2021-07-13 14: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南2个;天天快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镇啤酒我的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谢翎召唤出拂衣,道:“去找你的本体吧。” 拂衣沉默,最初他千方百计想诱谢翎前来,而到了跟前,心中却生出了一丝不忍,甚至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如果主人还活着,大约是也不同意自己这么做的。她那样磊落之人,断不愿牺牲他人,来复活自己。 不忍也只是一瞬之念。 拂衣绝不承认,是他看着谢翎一点点成长,心中起了恻隐之心。他隐忍苟活这五百年,不就是为了那一丝复活她的机会。 直到周身识海之力波动变强,拂衣才回道:“你想好了?” “先找到剑身,合体之事,要看它能不能抵御天雷。”谢翎目光悠远。 拂衣叹了口气:“我好歹也是上古仙剑,抵御天雷不在话下,只是你刚合体后,最好不要这么做。” “为何?” 拂衣自嘲般笑道:“你的神魂并非仙剑天然所生,合体之初,不经足够的炼化,贸然对抗天雷,只怕你会落得我这般境地。” “若是我与剑体合一,你怎么办?”谢翎忽然问起,他很好奇,拂衣作为先天而生的剑灵,不应该最是想回归剑体么。 “我……”拂衣愣住,没料到他会如此问,斟酌着,答道:“我会变成剑体的一部分,不过你放心,在你合体之时,我会完成传承的。” 他没有明说,他也许会消失。那剑曾取上古神器炼化,一练就是千年,他随剑而生,又历经千年才开智。也是有赖于原主人神识之强大,才能滋养他逐步修的灵体。 要知道,寻常剑灵是无法凝聚成人形的,而他是有先天神祇血脉的剑,即便恭维他一声“神剑”也不过分。 而他,活了如此之久,早已足够了。唯一心愿,便是能看着主人复活。只要谢翎甘愿出让躯体给他主人,他也原将剑体交给谢翎。 在他心中,剑体给了谢翎,不算辱没。 “我能感应到剑体的位置,你把身体暂时交给我,我引你们去寻它。”拂衣在谢翎识海中再次出声,随后便是强大的神魂之力将他包裹,信念一动,手指卷曲,灵体头一次体验到控制肉.身的感觉。 相当奇妙。 谢翎声音带着警告:“你照顾好她,还有……不许碰她。” 拂衣:…… 他是剑灵,没有凡心,自是不能理解这种凡俗之情,不过他对这种感情是敬畏的,相传他先主曾也是为情所迫。 不过那只是仙界传言,他也从未敢问她证实过。 而主人在世那上千年,过得相当潇洒、恣意,他一刻也没见着传说中为情所困的模样。 不能妄自揣测主人心意! 拂衣忙敛去杂念,一心感受着剑体的位置,御着归元心法,踏破虚空寻去。 一路还不忘兢兢业业地拖着剑光包裹的人儿。他清楚知晓,这人是他决不能触碰的逆鳞。 心中感应越来越强,剑身所在之处必定越发近了。 拂衣托稳了剑光凝成的球体,加速飞去,“砰”的一声,黑暗散尽,一片棕红色的大地映入眼眸。 “就在这里了。” 大地犹如被鲜血染过,红的斑斓不均,四处散布着魔物的尸首,大多被符咒封住,力量抽干、魔丹被挖去,剩下的躯壳如腊肉一般干瘪可怖。也有些是被切碎的魔物,断肢被抛在荒野,下面的土壤被浸成暗红色。 谢翎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在剑光之外又给她加上一层灵力罩,不让伴着血腥味的腐臭气息干扰到她,他重新控制身体,神识散开,寻觅着拂衣给他描述的剑体。 这是另外一个空间,拂衣只能感觉剑体就在附近,而具体在哪儿,却是分辨不出。 上古仙剑即便只有残存剑身,也是此处最为强大的武器,拂衣让他散出神识去感知,寻那灵力波动最强之处。 谢翎在遍地魔物尸首中穿梭而过,一不留神,踩到了一根断角。它和牛角相似,只是更弯许多,一端被他踩住,另一端则翘起,角尖点在了他脚踝骨上,好似它还活着一般。 谢翎嗅着遍地阴沉的死气,感叹:“像是屠宰场。” 拂衣借助他的视角,也看着这遍地残骸,只是在他眼中,这些是生动的,他还记得这些魔物原来的模样。 “那个角是噬啸牛的,他可是个大块头,叫起来声音像是打雷,却很是细心,死之前,还抚养着几个失了母兽的小崽子。” “还有这个……” 残存不全的记忆,触景之后被激活。遍地残骸,在拂衣眼中,皆是他们生前的模样。他挨个和谢翎介绍着,大多数魔物凶残无比,也有些只是相貌怪异,心地确是不坏的。 谢翎安静地听他追忆着,并不曾质疑什么。 拂衣不知认识这些古籍上都没记载的魔物,他早就察觉拂衣生于伏魔之战以前,甚至还可能参与了那场大战。 翻看着断肢腐烂的情况,谢翎猜测:“这是五百年前,那场封魔大战的遗址?” “是的,惨烈吧,是不是忽然发现,实际情况并不全像名门正派中传说的那样?”拂衣声线悲凉。 谢翎不可置否,继续道:“看这些肢体的状况,此时并不像是距离大战五百年后,反倒是像过了不长的时间……这里是幻境?” 拂衣透着赞许之意,道:“嗯,但剑身是真实的。” “造这幻境之人,也算是有通天之能了。”谢翎搁下那块看不清原貌是什么物种的断肢,连触感都如此真实,他不知道创造这幻境之人是影响人心神,让人有此错觉,还是模拟出了这些东西最真实的样子。 无论是哪种,都远超他现在之能。 谢翎将黎青固定在空中,即便此处四下无人,他还是搭设了两层防御阵法,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 心中琢磨,既是在幻境中寻唯一真实的物件,则应反其道而行之。他避开幻境的灵力干扰,试图找寻最空、最为原始的地方。 放空自己神识,让那些断肢残骸的映像消失,周边一切皆在消散,直到所感之处全是一片空白…… 只剩悬在空中的一柄剑。 找到了! 谢翎腾空而起,转瞬间就飞至剑旁。 在他握住剑柄的同时,大地上的红棕色开始消退,断肢残骸也纷纷化为黑气消散而去。一切渐渐恢复成他们初入幻境时的模样。 灰色的天,灰色的土地,还有远处模糊不堪的交界线,让人分不清是天、是地,只觉身处一片混沌之中。 一丝强大的吸力,将谢翎的神魂拖入剑中。 在外看,不过是寻常的刀剑大小,而被吸入内,却感觉如置身高层塔楼中。谢翎神魂飘浮着。 归元心法依然能运转,让他在剑塔中也能随心移动着,暂且没什么不适。 直到,他里其中发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黎青? 她也跟着进来了? 那缕气息飘忽不定,谢翎驱使着神魂追上前去。心中诧异:明明他已用剑光将黎青护好,她也没随他同来此处取剑,怎会被一同吸入剑体内? 若不是黎青,那会是谁…… 谢翎估算着它飘荡的路径,猛然发力,直径撞上了它。 一阵白雾消散,谢翎眼前出现一位红衣人,容貌艳丽,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是你?又见面了,你叫谢翎?”红衣人开口,声音与她容貌全然不同,意外的低沉。 “你是在地宫中画上的人。”谢翎道。 “记忆不错,我是希云。” 明明她和黎青相貌、声音、气质完全不同,他却总觉得她们身上有着某种共通的东西,说不上是什么,但这种感觉非常真实。 更奇怪的是,他以前和此人并无交集,为何有种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看出谢翎的疑惑,希云道:“觉得似曾相识?” “我确定没见过你,”谢翎笃定,直视着她:“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你我之间,或是你和黎青之间,有何渊源?” “呵呵~”忽然被逗笑出声,希云在此处太久不曾见过人了,她甚至不知外界已是什么光景,“现在外面是何种模样,你知道封魔之战吗?” “五百年前传说中的那场旷世大战?”谢翎简要地向她说了修真界的大致情况,又回想着方才所见的遍地残骸,有些唏嘘: “现在修真界已无大规模战事,修士们忙着提升自身修为,修真世家在壮大家族力量,各大门派的掌门宗主或是长老,也大都只对修行更感兴趣,或是忙着准备渡劫。” “没多少人去在意,旁人到底是仙是魔。” “只要它不生事,也就和修真界相安无事。” …… 希云听他说完,沉默片刻,声音低哑:“如此,倒也不错。” “可是,云泽大陆已经五百年没有人飞升了,一个又一个的渡劫期修士陨落,大家执迷于修行,却又看不到飞升的希望。”谢翎眼中闪烁着坚定,“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这倒有意思了。”希云嫣红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可是为着外面那人?” “你和她之间有什么渊源?”谢翎再次将心中疑惑问出。 希云抬手点在了谢翎眉心处,低沉的声音似是穿透五百年的光阴,遥远而深邃:“你牵挂着她,不问你自己和我的渊源吗?” “有种很熟悉的气息,在你身上。”谢翎任她指尖的光晕传入眉心。 “当然,”希云颔首,“你可是我的传承者。” “那黎青呢?”谢翎追问。 “都自身难保了,还顾念着你的小情人?”希云像是见着了极为有趣的事,墨色的眼眸闪出光彩。 谢翎眸光聚焦在她脸上正在扩展的纹路,像火焰般艳丽,他并未在她身上察觉到杀气,甚至连输入他眉心的光晕都相当温和,谢翎不曾抵抗,不解地看着她,“怎么说?” “这把剑外有个阵法,你触碰它,便被传了进来。以你目前的修为,还不能将神魂一分为二,你进来了,躯体可就落在了别人手中,不担心?” 谢翎神识被剑身阻隔,察觉不到外界情况,瞳孔不由一缩,道:“有人跟了过来?前辈,我得快些出去。” 黎青还在空中,他担心拂衣护不住她。 “为什么不曾怀疑是她要占你躯壳?” “直觉,不会。”谢翎没说,倘若黎青真要,命也可以给她的。 “闭目,凝神,可随心意操控剑身。你练过我的归元剑法,操控此剑应当没什么大碍,我随你出去。”希云将剑传承给谢翎,自身也跟着化成一团红光,钻入谢翎眉间,“它叫拂衣神剑,是我取上古神器,经千年炼化而得。” “归元剑法便是我依它所创,我不曾传与别人,你既然知晓,必是早就与此剑有缘。它乃不可多得的天地神器,若只禁锢于此,护我一丝残念,就太另它蒙尘了。今日我将它正式传与你,希望,你好好待它。” “多谢前辈赠剑。”谢翎对着虚空施礼。 希云已进入他眉心,穿透之处,多了一朵火焰形的标记,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快去吧,你的小情人有难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坚持不懈的看文,作为一个三次元繁忙的社畜,头一次写文,困难要比预想的多一些。 有时候上班比较累,每当写不动了,看看你们的评论,又觉得自己浑身是劲! 化身勤奋的触手怪! 这篇文接近尾声了,感谢你们这么久的陪伴 它作为我的第一本文,于我来说意义非凡,你们是我第一批可爱的读者,永记心间 再次感谢一路相伴!爱你们!!! 第60章 在谢翎触发阵法,进入剑体之后,拂衣当即召唤希云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日,希云魂魄已散,他拼劲全力,护在剑中的不过是一缕残魂。饶是经他百年滋养,残魂强度依然不足以夺舍。 唯有躯体主人心甘情愿让渡,她才有重回世间的希望。也是因此,他初见谢翎之时,才起了抹去他神魂,取而代之的念头。 正是谢翎这具躯壳对希云来说,匹配度太高了,连气息都一样。 潜在谢翎识海内这么久,他多少察觉到,隐藏在谢翎经脉深处的那股神秘之力,磅礴而浩瀚,和他主人当年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难怪,当年有人告诉他,只需在此等待,必有最合适的躯体送上门来。 就在他魂力即将耗尽之时,迎来的不是曙光,而是烈日。 其实,当时黎青也是匹配的,只是她修为过高,神魂之力太强,拂衣全然没可能将她拿下,况且,那具躯体已接近渡劫,实非上佳之远。 谢翎,正是他等在这么多年,最为合适的,拂衣潜入之后,先将他里里外外摸了个透,无论资质、根基,还是样貌,无一不是最佳人选,且不说,他体内那股磅礴的神秘之力。 拂衣早就察觉,只是他发觉谢翎本人似是不知情,他也乐意装傻,只待将此宝藏留给他主人…… 若说,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谢翎是个男人。 不过,拂衣猜想,依他主人性子,大约是不会介怀的。 万事具备,只等神魂转换。 …… 然而,拂衣却没能将希云的残魂召唤出来。 他深呼吸着,尽量让自己的灵体不要颤抖,竭力遏制着抖动的手,再度施法召唤…… 依然毫无动静。 只有那把剑,还是像最初那样,悬在空中,剑身透着岁月侵袭的痕迹,没了光泽,也没有生机。 拂衣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他大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控制着不去想那最坏的可能。 会不会是剑体还是没有抵住时间,会不会主人最后一缕魂识已经消散…… 他不愿再想下去,只一次次重复着魂魄召唤的动作,任其毫无反应。 好似唯有如此反复下去,才能稍微缓和他内心巨大的空洞。 直到一股股黑气缠住他的手脚,将他从空中拖下。拂衣重重摔在地上,那些黑气立刻化为玄铁,将他牢牢绑缚着。 拂衣这才看见,一双绣着暗红纹路的黑靴,往上是一身玄服,灰色头发,苍白得甚至要发青的脸上,一双猩红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青色唇角上扬,带着猎豹捕食后的满足。 * 秦宿一把将谢翎的躯壳提起,一切比他预计的顺利多了,不由心情大好。 忽然,挂在他腰间的魂珠开始发烫,脸色一沉,漠视远方,提起谢翎躯壳,就要飞离。 下一刻,一张由灵力织成的网,从天而降。 秦宿被迫降落,对着疾驰而来的红色身影,呵斥:“你敢以下犯上!” “秦宿!狼子野心、以下犯上的人是你!” 红色身影急速放大,不过是眨眼之间,冉媚儿已挡住他的退路,两把弯刀闪烁着冷光,已是摆出殊死相抗的架势。 “我早就怀疑你起了异心,本来以为这些年,你对主君的命令置若罔闻,只是消极怠工而已。哪知,你竟敢坏主君的大事!” “若没主君,哪有你今日,秦宿!你就不怕天雷轰顶?” 秦宿笑的十分邪气,狭长的双眼中尽是不屑:“就你还天天主君挂在嘴上,都多久没有音讯了,也许他贺长卿早就不知死在了哪个旮旯里呢。” “你敢直呼主君名讳!”冉媚儿呵斥着,一手抬起弯刀,准备迎战。 秦宿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丝毫不肯将她放在眼中,嗤笑:“魔族都覆灭了几百年了,连修真界都不知道他贺长卿是谁,也就你,还死性不改,撞死在南墙不知回头。” “看在你替我效力多年的份上,拉你一把。”迎着那双寒刀,秦宿眼都不眨,不信她真敢砍下,放柔声音,劝道: “收起刀让开,我就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也算是给煅魂几分面子。” 冉媚儿却被这个名字刺激到,一口银牙几近咬碎,挥刀向他手中的铁链砍去。 秦宿抽取腰中折扇,反手隔开刀光,“你以为挡得住我?离了煅魂你什么都不是!” “试试便知!”冉媚儿漆黑的瞳中,犹有火焰在烧,周身气势暴涨,一双弯刀霎时延长一倍有余,寒光飞舞,尽数向他袭去。 秦宿只单手挥着折扇,便将扑面而来的刀光尽数搁开,另一只手稳稳拎着谢翎躯壳,丝毫没有倒退半步。 冉媚儿久攻不下,她已使出浑身解数,而对方轻松化解。她一身红衣如要燃烧一般,掩不住从□□.出的强光,皮肤已是半透明状,双目赤红,好似快要失去焦距,厉声呵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你带他离开此处。” “你这疯婆娘!”秦宿见她竟要自燃,嘲讽的神色终于出现裂痕,声音不自觉带出急迫:“赶快住手!你是灵体知不知道!这么做和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你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赶紧停下!” 冉媚儿脸上的愤怒,早已被疯狂之色取代。 只是,刀光不及燃起火焰,周身那快要沸腾的气息已开始降温,扭曲的空间也归于平静,连她身上的透明色也渐渐消失,恢复成寻常肉色。 秦宿却是瞳孔一缩,握住玄铁锁链的手不由收紧。 不远处,剑光散开,从中飞出一位素衣修士,正是黎青。 她隔空摁住冉媚儿,阻她自燃,化掌为剑,隔空拍向拎着谢翎之人。秦宿面色凝重,展扇接招,第一掌过后,他脚下土地龟裂。 第二掌,那把玄铁打造的折扇径自折断,片片散落,如同废铁。 “我倒是不知,玄天弟子中,何时出了你这号人物。”秦宿倒退两步,不愿再战,侧头对冉媚儿说道:“传信之人看不出也就罢了,你去了这么久,竟也不知?还是那时,你就在防备我?” “冉媚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替我拦住她,日后待我神功大成,一统魔界,你便是我坐下第一魔将。” 说话之间,黎青已飞至秦宿面前,与冉媚儿一前一后,恰好挡住他退路。她企图唤醒谢翎,却感应不到神魂那在躯壳之内。 视线不着痕迹在他手握的剑上停留片刻,黎青与秦宿对视,薄唇轻启,声如清泉:“为何要捉他?” 秦宿并不知她在拖延时间,“你也看上了这躯壳?刚好不巧,我得先用一段时间。” 他完全摸不清对方底细,若能谈和,自然是最佳之选。 “我总要知道你拿他做什么。”黎青声音一如神色那般平静,更是让秦宿猜不透她意图。 “你放心,”秦宿踱步,变换着角度,试图找个便于离开的位置,“这人天生魔体,于你们玄天修士,就是鸡肋。你们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留着天魔体没什么大用,不如顺手成我之美。” 看着谢翎空洞无神,却依然俊美如神祇的脸,秦宿忽然想起早些时日,玄天宗的流言,试探道: “若是看上这人了,那好商量,等我用完就叫人给你送回去,别说不会变成骷髅,就这张脸我敢保证,必定毫发无损。” “我带他回去,还能将他内体天魔之力给吸出来,不然,若是叫别人知道,你们玄天宗居然包藏魔子,岂不是天大笑话。” 秦宿看不清对方修为,话里话外悄然探听着她的底细。 而黎青,刚刚苏醒后,实力并未全然恢复,躯壳远不如真身恢复之快,方才那两击已是消耗过半。她并没把握,一两招之内救回谢翎。 只得拖住他,暗中唤谢翎醒来。 二人各怀心思,却巧妙达成平衡。 直到,冉媚儿一声惊呼,打破僵局:“你是杀煅魂之人?” 局势顿时反转,秦宿心下大喜,“我一直觉得蹊跷,以煅魂实力又怎会轻易陨落,原来是落在你手中。”转而拉拢冉媚儿,“你不想为煅魂报仇?” 冉媚儿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之色。 秦宿煽风点火:“今日你我联手,拿下她,祭煅魂!” 黎青负手而立,背后手指捏紧。 另一侧,冉媚儿却抬起低垂的脖颈,掩去痛苦之色,面容恢复平静,扬声对黎青说:“一码归一码,现在我助你救回谢翎,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再战!” 秦宿嗤笑:“你以为你能是她的对手?别天真了,若没有我帮你,就你在她手下走不了几招,简直就是送死,知不知道!” “我知道。”冉媚儿别过头,“以前我就曾在她手下重伤过一次。” 她本体是灵魅,本就对灵力十分敏感。在黎青出手阻她自燃之时,她就察觉,灵力和当年在初云山上的那掌一致,也就猜出了她真实身份。 自然是知道,以她实力对上这片大陆上修为顶尖的存在,必输无疑。 她也知道,凭她一己之力,是给煅魂报不了仇的。 这些她都清楚。 然而,秦宿原先却不知道。 听了冉媚儿那句话,他先是怔住,忽然仰天大笑,感叹:“你是黎青?你竟然是玄天宗渡劫老祖,哈哈哈……先是让我得了天魔体,又给我送个渡劫期的魂魄,时运待我不薄啊!” 秦宿笑得狰狞:“你不是舍不得他么,便一起留下吧。” 他左手按在谢翎躯壳头顶上,随着空间扭曲,滚滚黑气从谢翎体内被吸出,在秦宿身上绕一圈,含着天地神力,击向像黎青。 而他本体也似难以承受这强力,露在外的皮肤泛起诡异的黑纹,甚至手上已出现细微裂痕。 俨然一副拼死也要拿下她的架势。 黎青这边,情况更是糟糕。 第61章 秦宿在谢翎体内抽取的黑气极为霸道,以摧枯拉朽之势,穿破黎青的防御,对招之间,祁玉给的躯壳已是血肉飞横。 虽说真身远在初云山,并不受此波及,可她魂魄却栖息在躯壳内,任何一丝伤口,都感同身受,体感极其真切。 黎青已几百年没遭受过如此重的近身攻击了,陌生的疼痛感猛烈袭来之初,她还有些懵。 随之,接连剧痛,人已开始麻木。 袭来的黑气中含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黎青再次调动全身之力对招,可也只能将小部分黑气阻挡在外,从中脱出的破坏之力分毫不少的在她手心炸开。 血雾迷了视线,散去后,裸露的白骨上都围绕着黑丝。到过仙界的黎青比秦宿更明白它的破坏力。 若非秦宿对此使用极其不熟练,又没将它炼化成自己的力量,缠绕在骨头上的黑丝若是爆破,这具躯壳必能碎成粉末。 神魂大伤,也说不定。 剧痛之下,她意识开始恍惚,四周景物皆旋转模糊,她视野中只剩谢翎,他目光空洞地盘坐在地上,黑色纹路密从脖颈处蔓延,而后密布全身。 黎青不能确定这些力量对他是否也有损伤,只在秦宿喘息之际,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护体的神魂之力传输到他身上。 视线彻底模糊…… 仿佛跌落在一个熟悉的怀中,沉稳而有力,又似飘在云间。 谢翎刚睁开眼,就见那个素色身影飞扑而来,紧接着,一阵温暖之意将他裹住,筋脉上灼烧的痛楚顿时消减。 而那个身影上却是弥漫着血气,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完好的肌肤。 一把将她接住,紧紧拥入怀中,谢翎肝胆欲裂。 他转头盯住与她对战的男人,那人身躯刚被他振开,倒退两步,苍白的脸上闪过不敢置信。 下一刻,秦宿就看见自己一只手臂斜飞出去, 闷哼出声,秦宿捂住伤口,盯着谢翎,眼神中满是狂热,已是处于癫狂的边际,嘴中讷讷道:“这便是天魔的力量?” 谢翎眼神轻柔地落在怀中之人脸上,见她轻蹙着眉,素色衣衫早已被血侵染成红色,是她从未穿过的艳丽。 一定很疼的吧…… 谢翎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痛恨自己,为何不更早出来。 再度看向捂着断肢伤口连连后退的男人,如同看个死人。黑气凝结成剑,横着划过。 秦宿贪婪而震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最后映入他视野的,正是他那双红色底纹的靴子。 靴底泡在血泊之中。 * 谢翎抱着黎青残破的躯壳离开。 血迹随着步伐滴落,谢翎心头也跟着滴血,他无法想象,在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之下,到底隐藏着多大的痛楚。 脚底生风,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初云山的方向奔去。 然而,他再快,也快不过怀中人体温的流逝。 谢翎源源不断地将灵力输送过去,无奈那具残破的躯壳犹如筛漏,连护心脉的灵力都储存不住。 在身体凉透之前,谢翎低下头,额头相抵,将黎青神魂引入自己识海内,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住,呵护起来。 * 黎青醒来,发现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的云海之中。 她一袭素色衣衫,和这片白色海洋融为一体,就在云雾之间飘荡着。黎青自己也觉得,周边雾气对她极为友好,有意无意地滋养着她。 处处皆很舒适。 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哪儿,但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一片陌生的地域,能让她生出如此的安全感,仿佛,这里是已待了千万年的地方。 仿佛,是她诞生之处。 不对,她是娘胎生的□□,又不是天地所化,怎得有这种错觉? 疑问刚出,她就看见一红衣身影。 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无际的白色中,格外醒目。 那团火焰向她走来,越来越近,直到能看清对方的脸,黎青赫然发现,这、这人竟是自己? 不对,自己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衫,气息也不一样。 甚至,连长相都不一样。 黎青扶住额头,晃动着,企图将这种荒谬的感觉晃出头脑。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撕成两半,又被强力融合了。 奇怪的是,只有眩晕,并无痛楚。 周遭的一切,都对她极为温和。 眩晕感越来越强,黎青身形开始晃动,眼前的天际线也跟着晃动起来,就在她快摔倒之际,对面的人突然伸出手,扶住了她。 红色的衣袖,衬托的手腕洁白,纤细而有力。两只手握在一起,黎青明显察觉,对方的指关节处,有着明显的茧子,那是常年使剑留下的痕迹。 而她自身,是不太用剑的。 这不是她! 黎青眯起眼,企图看清对方的一切,努力的找出对方不是她的证据。 那红衣人却笑道:“我就是你。” 磅礴而奇异的力量,随着两只手的交握,涌入黎青神魂内。一股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反复在心间翻腾的。 酸甜苦辣…… 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外面的一切都快速地摇晃转动着,模糊不清,黎青此时心头上唯一清晰的,竟是谢翎的身影。 一阵阵心悸。 黎青对这种感觉极为陌生,它从不属于自己,她以前也从未产生过这种心绪。 红衣人看出了她的困惑,道:“以后就会有了。” “为什么?”黎青十分苦恼。 红衣人:“因为,从此之后,你就是完整的了。” “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叫我希云。” 希云的相貌,比那身红衣更为艳丽。明明丝毫不沾粉黛,眉眼之间却尽是张扬。 与黎青的清冷之色,全然不同。 希云缓缓的将自己残存的神魂之力传给黎青,却保留了自己的记忆。 同在识海内的拂衣,看着希云身上的红光逐渐减弱,灵体一缩,跪在原地,两行清泪直下。 “主人……” 他颤音中带着无限的眷恋,泪眼婆娑地望着红衣人,还是不懂她为何会做出这等抉择。 当日在他招魂失败后,就曾想到,极有可能是主人不愿的。 可即便是她不愿占着谢翎的身躯,再世为人。退一步,和黎青融合也胜过现在。合二为一,转世后的黎青,也算是她生命的延续。 拂衣也是刚知道了黎青是原主人的转世。 当年,希云上神魂魄被阵法绞碎,拂衣护住的也只是一缕残魂,剩下的皆消散而去。贺长卿这么多年四处收集那些残魂无果,直到方才,拂衣才明白了天地轮回之力。 方才,主人对他说:“她就是上神魂魄的转世。严格说来,我也只是上神的一缕残魂,她身上的传承,远比我更多。你若要认主,也应当认她才对。” 拂衣叩首,伏着痛哭不已:”我只认您是我的主人,不管您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主人!” 在他看来,黎青最多是有着上神传承之人,她是上神的部分魂魄转世,历经分娩,从呱呱坠地,到走上修行之路,有了自己的记忆和性格,早就是另一个人了。 即便希云只是一缕残魂,他也精心呵护了五百年,一直尝试着让她重返世间,再慢慢寻回其他残魂。 直到方才,他知晓,此事再无可能。 拂衣已不敢奢求,主人能作为一个独立体活在这个世上,他开始盼着,哪怕她和黎青融合,以一种新的方式生存下去,也是好的。 希云却笑着拒绝了,她告诉拂衣:“昔日已死,就应当随着时间消散了,不要再去强求什么。若我和她记忆融合,你又怎知道,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那样,我们就都消失了,活下来的,是一个大家都没见过的人。” “现在的修真界,已不像以前那样频繁的杀戮。拂衣,我很感谢你,护我到今天,让我能亲眼看一看五百年后的模样。你受累了,从今日起,你也放下过往,好好地去感受一下现今的生活。” “拿出你神剑应有的威势来!” 拂衣含泪听着主人说完最后一句,见她身上的光芒淡去,化作点点星辉,围绕着黎青旋转着,最后消失在识海中。 …… 黎青终于从一片眩晕中醒来。 就见一只剑灵,跪在自己面前,擦着眼角的泪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孺慕和眷恋。 她不着痕迹打了个哆嗦,皱着眉头,问:“你是那把剑?” “嗯。”剑灵抽抽鼻涕,接连点头,“您叫我拂衣就好。” 黎青沉默半晌,对方的视线让她十分不自在,不过她大概还是能猜出,对方在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吧。 她安静的任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许久,轻声叹了口气,试着安慰:“虽然听起来没什么用,我还是只能劝你,不要太难过。” “不,”拂衣看她的眼中,延续着对希云的热情,“谢谢你的安慰,让我感觉好了很多。” 她还没意识到自身的变化,以前,她是从不会去劝人的,曾经她体会不到人的诸多情绪,在她眼中,只要修行无关,都是不值一提的。 而现在,她都没察觉到,自己居然会去开导一个毫不相干的剑灵,还能对他的伤怀有那么一丝感同身受。 这,就是她从没有过的共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终于和前世的残魂合体啦,从今天起,她不再只是个无感情的“工具人”啦! 有了完整的魂魄,就开始懂得爱恨情仇 接下来的情感箭头终于从单向开始便双向啦 预计七月份完结开新文,欢迎小可爱们去预收呀 第62章 “上神她没有堕魔,尽管世人都那么叫她,其实,她一直没变的……” 黎青静静听着拂衣和她讲述着希云上神的过往。 相传,远古时期,先天神祇开天辟地后便陨落了,化作了雷电风云继续滋养着这边山川大地,同样滋养的,还有当年劈出山峰、划开河流的那把神剑。 几千年过去,在天地灵力的滋养下,那把剑鞘最先化作人形,游荡天地间,畅行三界无阻,喜好行侠仗义、捉奸除魔,仙界尊称她为希云上神。 “仙界的诸位仙君仙长,也多是凡人得了机缘飞升而来,上神乃先天神剑所化,是天地的女儿,法力远在那些仙君之上。” “那时候,还有个众仙推举的帝君,掌管着上界的大小事务,仙界也远比现在要繁盛许多。”拂衣神色怅然,虽在描述一番盛世模样,面色却不见向往,“帝君在仙界为她建造宫殿,多次请她回仙界,不过上神并不留恋这些,她更喜欢凡间街头小巷,说是热闹、有人味儿。” “我曾跟着上神在柴草垛中渡过无数夜晚呢,虽有些蚊虫吵得烦心,不过,夜空也真好看。那些人的寿命很短,通常也就几十年,又脆弱的很,我一直感受不到看他们有什么乐趣。可上神说,他们阳寿虽有限,却能代代传承、生生不息,很有意思。”拂衣笑着,“我就是一把剑,不懂这些,能跟在上神的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有意思的事了。” 灵体上的眼睛眯起,像是回忆起美好的往事,絮絮叨叨地和黎青说着:“上神化形不久,取了她脱胎之物,以天地残余的神力融化,锻造了我。” “我跟了她上千年,才化出灵体,在我神魂受损前,也能凝聚成人形了,不过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喜欢变成剑体的模样。” 拂衣的脸上满是追忆和无奈:“天地间灵力日渐稀薄,这么多年,人间修士和仙界也都在变化……” 越是灵力稀薄,修士们的登天之路,也就越发艰难。 下界修士们中人才辈出,功法、心法不断升级,不知到了哪一代,横空出世了个天才修士,创立了一套即便在匮乏的天地精气中,也能飞升的大道,据此演化出了九层境界。 现今,修真界主流门派所用的心法,也正是在此基础上所创。 大道艰难,而能人辈出。 大多修士们飞升无望,注意力便开始转移到人间。比如,降妖伏魔。 这类修士在修真界中的势力日渐强大,直到神道宗的出现,达到了顶峰。那时的修真界主流,几乎凝成了一条绳。比起修道飞升,更热衷于伏魔。 拂衣一边讲述,一边嘲讽道:“是不是听起来,很有正义感?” 黎青却是回忆着先前在幻境中看的画面,沉吟:“也许,伏魔除了卫道,还能让那些修士们更快的提升修为。” 她没说出口,道义并不能让人疯狂,而利益可以。 “你说得对,”拂衣很意外,五百年后的人,回顾当初能看得这么清楚,“上神当年也曾这么说过。” 确实不少修士以战证道,迅速提升修为,甚至有人还得以飞升。拂衣接着讲述了他遥远的记忆。 修士们的捕捉杀戮,打破了原先魔域的平衡,一时间,魔域战火纷飞,死伤惨重。 乱世出大魔。 魔域向来种群庞杂,妖魔鬼怪都被名门正派给归了进去,实则内部差异极大,彼此修行方式也各不相同。然而,就在那些年,魔域横空出世了个厉害人物,扛起了对抗修真界的大旗,一时间,被众魔尊称为“魔君”,几千年来分散自居的妖魔鬼怪,竟也聚成了一团。 正道与魔域之战,也从此升级。 正道有正道的功法,魔域也有自己的传承,无数活不下去的小魔,将自己的力量聚给大魔,以吞噬为主的魔族接连出了好几位实力极强的大魔头。 寻常修士全然不是对手,众多小门派惨遭灭门。神道宗虽有几位修为极高的老祖,可他们也无法预测,那些魔头下次会攻击哪个门派。 一众小门派已如惊弓之鸟,神道宗无奈之下,便派他们分开去镇守。 不料,一位大乘期的神道宗修士,就那么被魔头们吸干,同时还吸干了他镇守的整个门派,修真界这才真正慌了。 直到仙界加入,才得以扭转战局。 黎青:“若说修士热衷于诛魔,倒是可以理解,但这仙界之人,为何会热衷于此?” “应是害怕大魔修为无限增长下去,会影响仙界。”拂衣诉说着往事,神色平静到不似亲身经历,“那些仙人虽说只诛杀大魔,并不会对小妖小魔下手,但一个大魔可能是吞噬了大半个部族的力量,才得以长成。” “他们伏诛,那些受他们庇护的小妖小魔,可就惨了。往往一夜之间,整个部族就能被屠戮殆尽。” “上神就是从这时开始介入的,从她救下了几只可怜的小妖开始。” 拂衣眼睛似乎看向悠远的地方:“它们从未伤人性命,开智以后,就隐藏在深山中,直到走投无路了才投奔在一位大魔麾下。” “那位大魔吸取了它们大半的力量,还没给提供多久的庇护,就被仙人诛杀了。上神未曾出手救那大魔,却从扫尾的修士们手里,救下了这几条小生命。” “上神说,这天地不独属于人,精怪同样是应天地之精气所生,理应有片立足之地。她原先不插手,是觉得确实大多魔物性情残暴,那些修士们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虽有私心,多数时候也是名副其实的。” “然而,战火燃烧至今,特别是把仙界也卷了进来,大有灭族的架势,特别是在一个部族的大魔伏诛后,剩的老弱病残早就没有伤人之力。这时再要赶尽杀绝,看上去是人在诛魔,实则人心生魔。” 回忆着希云当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黎青,即便几百年已过,拂衣还是记得一字不差。甚至那红衣烈烈,墨发飞舞中,那双似承载了万千星辉的双眸,以及她的神情,拂衣都记得清楚,清晰到如同昨日。 “就算当年把魔域的部族都灭了,现今依然有人修魔道。”黎青十分认同希云的话,“魔藏于人心之中,执念不受控制,便成了心魔。” “真不知当年打着除魔卫道旗号,口口声声异族皆是魔的修士们,若是看到今日连人都修魔,又是何种表情?”拂衣灵体上满是嘲讽。 黎青淡然:“他们更多是为了提升修为,你也知道的。” “我就是替上神难过。”拂衣灵体伸出小手,擦拭着眼角的泪痕,“你们都不知道,她有多好……” 那些流离失所的小精怪,打听到她肯庇护它们,千方百计涌来。而他的上神,有求必应,不论顶着多大的骂名。 最初,还是骂声。 后来,逐步演化成声讨,尤其是他们见希云并不会对修士们痛下杀手,更无所顾忌。 那时候,作为佩剑,拂衣替她挡下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虽然,那些修士明堵暗杀,并不会给她带来多大□□上的伤痛,但拂衣直到,她是会伤心的。 从被人敬仰的上神,沦为人人喊打的神魔。 虽然,她从不说什么,但拂衣直到,她定是心里难过,连带笑容都少了。 拂衣还记得,有那么一次,一只暗物不带丝毫灵力冲她掷来,投掷的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儿,不过三五岁大,正是天真的年纪。 希云下意识伸手去接。 “啪”的一声,恶臭扑鼻。 双髻小童扔的是个臭鸡蛋,嘴里还嚷着:“坏人!打坏人!” 希云愣在那儿,与小童对视:“你怎么知道,我是坏人?” “你穿着红衣,梳的头发也和画上的坏人一样!我爹爹说了,你保护恶魔,你就是坏人!” 拂衣气不过,当即就要化成人形,跳出来教训小童,却牢牢被希云抓住。他还清楚记得,那个晚上,月色特别清冷,她则坐在圆月之下,反复抚摸着剑刃,一句话都不说。 他看不透主人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她应是在伤心的。 更可恶的是,那群修士不止败坏她名声,还妄想要她性命。 希云乃上神之躯,并不认为下界修士们真能伤的了她,拂衣也这么认为。 可过后的五百年里,他无比悔恨当年的大意。修士们做不到,但仙界的人却是能的。在她和拂衣不知情的背后,阴谋早就展开了触角。 希云在魔域的名声越来越响。 她也并非来者不拒,拂衣严格按着她的要求筛选着,她不庇佑杀人作恶之魔。尽管那些魔在外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这一点,希云从来没动摇过。 让他们惊讶的是,单单不曾有过杀戮的精怪,竟有如此之多。除了那些尚未化形的小精怪,投奔而来的,竟还有大魔。 那只老牛怪便是,叫声震天响,心思却细腻得像个小姑娘。 也有被拒之门外,却依然崇拜上神的,甚至还在外面集结实力来声援希云。拂衣还记得那只小灵魅,长得可爱,自从被上神救下之后,也爱上了红色衣裳。 最为厉害的,还要数当时的魔君,贺长卿。 第63章 黎青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愕然抬头:“贺长卿?” “嗯,就是如今的双清仙君,贺长卿。”拂衣对她的惊讶,丝毫不意外,继续说着:“想不到吧,他还曾是魔君呢。” 拂衣很早就认识贺长卿了。 那时,他还是一把剑,挂在希云腰间,正陪她坐在茶楼角落听戏。他不知道,希云那时有没有发现,二楼的白袍青年一直在看她。 但拂衣却记住了贺长卿的模样,他看向希云的眼神中,没有敌意,也没有觊觎,目光温和又充满兴致。 拂衣当时也没料到,拥有这种清澈透亮眼神的男人,以后会是魔君。 虽然,拂衣常年跟着希云,对魔物不至于有像修真界那般绝对的偏见。可是,也不得不说,大多数魔物确实性情暴戾,眼中更多的是贪婪、或是杀戮。 拂衣知晓主人长得极美,按人间审美来说,是令人过目难忘的。他时常在凡夫俗子看她的眼神中,发现恶念和欲望。 而贺长卿的眼神中,丝毫没有这些让拂衣觉得恶心的东西。透亮中,闪烁着不刻意掩藏的欣赏,好像看到一朵绝世娇艳的牡丹,或是看见那凌霜傲雪的红梅,是一种透露的欣赏之意的兴致。 这种兴致,拂衣在希云看市井摊贩、人间烟火之时,也曾见到过。 直到希云喝完茶水,离开馆子,对方也没追上前来搭讪。拂衣当时便把此人抛诸脑后,直到再次见到之前,都不曾想过,他能和希云有如此深的羁绊。 * 再次巧遇之时,希云正从一对修士手中,救下一只频死的小魔物,那小物虽化形多年,可气息干净,久居深山,不曾伤人性命。 本来山中与世隔绝,还不曾受外面伏魔战火波及。一切平静从她救下那山采药人的性命开始转变。 当时,那小伙从背篓中摸出一只风干鸡腿,她轻轻咬了口,从未有过的香味遍及舌尖,她觉着整个世界都亮了。 采药人见她喜欢,便约定给她带更多美味。小魔从此吃到了糯米鸡、辣味肠、还有一串红亮亮的糖葫芦,她还听采药人给她讲外面的世界,越听越是向往。 不过,她还不敢出去。 据说,山里那些很厉害的前辈,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小魔虽向往外面的热闹,却更流连大山的怀抱。 她为了方便见采药人,时常从深山跑到边远来,他一入山就能看见她,而她也吃得上热乎乎的美食了。 直到这次,她除了等来了采药人,还等来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修士。 * 希云听到那声凄厉的呼救,迅速赶至,抢在他们剖出魔丹之前,救下了小魔。 贺长卿也从不远处赶来,只比希云晚了一步。他坐在远处树干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希云放小魔归山。 而那两个修士,当面瑟缩着,不敢吭气。 只等希云离开,背地竟破口大骂,吐字极其难听。 贺长卿觉着他们污了自己耳朵,还扰了自己兴致,无声无息落在二人身后,双手摁在他们肩上,顺带布下隔音的灵力罩。 二位修士压下惊恐,拔高嗓门,叫嚣:“我们可是飞星阁的人,神道宫的长老就在我们阁,你是什么人?” “太吵了。”贺长卿摆摆手,空中顿如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二人肩上,直到膝盖弯曲,双双跪在地上。 飞星阁两位修士互看一眼,分别在各自眼中看到了惊恐,更令他们心惊的是,他们都发不出声音了。 任凭怎么张嘴用力,只能发出阵阵嘶哑的“呜呜”之声。 “我可没她脾气好,你们惹着我,就要付出代价。”贺长卿语速极慢,无形的等待让恐惧感翻倍。 贺长卿见那四条腿已抖得像筛子,方才还叫嚣的厉害,近看竟是如此怂包,顿觉十分败坏兴致,又看了眼红衣消失的方向,抬手摁上了他们头顶。 黑雾缭绕。 二人眼白翻出,脖颈脸上尽是黑丝。 贺长卿眼中浮现一丝残忍:你们不是憎恶魔物么,我便将你们给变成你们最憎恶的东西,看你们口口声声标榜的,只有你们修士有的高贵的魂魄,封在魔物的躯壳中,是不是还像金子那样,闪闪发亮。 …… 拂衣当时就挂在希云腰间,他在贺长卿落在远处树干之时,就发现了他。而希云一路下山,他也并没追上来。 往后时日,他们总是不期而遇。 拂衣察觉贺长卿看向主人的眼神中,除了兴致,慢慢还多了一丝其他情愫。他是把剑,不太懂人心中的情感,不懂贺长卿是不是爱上了自家主人。 就像他不懂,仙界都传言,他家主人爱慕景珩上神一样。 拂衣从来没觉得,希云对景珩上神有什么不同。 但仙界却是莫名其妙的穿着二人的绯闻,最令拂衣气愤的是,传闻中竟说他家希云上神爱慕景珩多年,求而不得,才在人间放逐自我,不肯回归仙界。 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还有各种细节,捏造的跟真的一样,若非拂衣几乎寸步不离主人身边,听得他恍惚间都快要信了。 只是,这会儿他看着挑着烤鱼,吃得正香的主人,实在想不出,这是所谓爱而不得的失意模样? * 黎青听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前尘往事,很难把那个洒脱极致的红衣身影,和为爱所困、自我放逐的落魄形象合在一起。 斟酌着,问道:“希云和景珩,他们有什么交集吗?” “那可就多了……”拂衣面色看不清悲喜,和黎青讲起上古时期。 那时希云上神刚能化形,她自剑鞘脱身,那把上古神剑依然矗立在原处,继续接受天地精华的滋养。 希云只设了层保护结界,就离开那儿,去了人间。 也不知什么时候,那把神剑被带去了仙界。 上神当时想着,仙界灵力更为精纯,对神剑是更好的滋养之地,也就没多加反对。 后来,在上神介入伏魔之战不久,仙界忽然多了一位景珩神君,他和希云一样,化形后便是成人外貌,不曾经历幼儿时期。 可拂衣猜测,景珩刚化形不久,即便看起来多么像成人,内心大约也是还不通情爱的孩子。 这个道理,他都懂,他家上神,更不可能不知。 但是,自从希云去了趟仙界探望景珩之后,那些不知谁编出来的情情爱爱的瞎话,就开始流传了。 拂衣嗤笑:“从那之后,直到战事激烈到景珩上神也卷了进来,他们二人就没再正是见过面,何来的爱慕。” 倒是贺长卿,时不时就能和希云碰面,拂衣都怀疑,他是有意跟着上神。 直到有一次,他在林间似乎在辨别着追踪什么,希云忽然出现在他背后,低哑的嗓音响起: “你在找我?” 拂衣当即就见他脸红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从那时起,跟在希云身旁的,又多了个人。 不对,准确说,是半人半魔。 拂衣也说不准,自己对贺长卿是否怨恨,他确实曾陪伴自家主人渡过了很长一段难忘的岁月。 也确实,自从他来到主人身边,她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 他会在有人骂她的时候,狠狠地修理那些人。拂衣甚至知道,他还多次暗中解决掉,那些要来暗杀希云的修士们。 通常,希云会避着他们,撞上了,也最多就打昏。 而落在贺长卿手中,那可就有去无回了。拂衣在这点上暗自叫好,那些修士就是欺负他主人不会真跟他们计较,才越发肆意妄为。 若他主人和贺长卿这般硬下心肠,那些胡来的修士,大多就不敢如此嚣张了。 他们身边,也从此清净了很多。 贺长卿就那么陪着希云锄强扶弱,不自觉中,二人的声誉在魔域越来越响。直到,老魔君被仙界与修真界联合诛杀,贺长卿被推举为新一任魔君。 拂衣时常会想,如果没有贺长卿,他家主人是不是就不会卷入伏魔之战那么深,是不是就有可能不会陨落。 不过,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可能,并不会改变什么。”黎青听到此处,轻声说着,“你家上神,应该一开始就知道贺长卿的底细,以她的眼力,很难看不出他是半魔之体。” “嗯,她的确知道。” 她不但知道贺长卿的体质,还清楚知道,他就是老魔君的儿子。但希云从来不在意这些,她甚至觉得,半人半魔体质的贺长卿,正是修真界与魔域和解的希望。 希云从来不排斥修真界去诛杀那些作恶多端的魔头,特别是在人间横行肆虐、胡作非为的魔头,希云自己碰上了,也会除之。 但她多次和仙界呼吁,不能因有些魔头做了坏事,就将整个魔域封杀。那些在修士屠刀下挣扎的小精怪,也和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样,可怜、无助。 然而,那些年间,伏魔早就是修士们的共识。无数的声音质疑她,攻击她,讲理一些的会反问: “它们现在虽没有杀人,但你能保证,它们永远不会作恶吗?” “它们现在看起来柔弱可怜,谁知哪天,就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即便,它们终生不曾作恶杀人,可它们会把自己的力量供奉给大魔,大魔会杀人,不就等同于,它们也在作恶?” “它们会去帮助、搭救其他魔头,同伙之中,总有魔头是为恶的。” “魔族就是一群生性贪婪,靠着吞噬同族、吞噬修士成长的怪物,非我族类,上神理应庇佑人间,而你却跟魔族站在一起,岂不成了魔族的神?” 从那时,“神魔”这个称号,就流传开了。不知怎的,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上神希云已堕入魔族。 拂衣觉得,世事太过讽刺,那些人就愿相信这些虚假的谣言,上神先天为神,又不像他们是后天修炼而成,天生神力,怎么可能堕魔? 然而,那些人,就是能推动着,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事实。 第64章 那个契机,就是贺长卿。 自从贺长卿回归魔界,继承了魔君之位,整个魔域士气大振。众魔高呼着,要跟随他杀入修真界,声势极高要拉开一场更大规模的正邪之战。 以神道宗为首的修真界也为之紧张起来,他们摸不清贺长卿的修为底细。等他们稍做盘点,赫然发现,与贺长卿真正交手的修士,已相继陨落了。 无论修为高低。 但凡真正动手后,竟是无人活着回来! 一时之间,整个修真界皆为之胆寒。 尽管,与魔神交手的修士,也从未有人能打赢过她,但输了也就输了,最多被揍一顿,扔回来,甚是连重伤都没有。 修真界的人这才真正把心提了起来,看来,这个贺长卿,并非是和魔神同样路数。 同时,他们更是忌惮贺长卿同魔神的关系,担心仙界看着希云的面子,不对贺长卿出手。 种种顾虑,在新任魔君继位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竟无大的战事。修真界连对魔域的讨伐都暂缓了。 而在另一边,擦拳磨掌的众魔头,也未能如愿得偿。新魔君非但不征讨修真界,反而大肆整顿魔域。 排除异己,制服了一众大魔。 向来松散地魔域,竟空前的严明、有了纪律。 直到下次冲突,修真界赫然发现,原先不同族群互不买账的魔域众兵,竟结成了一块铁板。那些体型庞大、头脑简单的魔头,竟然肯听四肢远不如它的瘦小魔头指挥。 外界不知道,贺长卿究竟是如何做到。 而希云却是明白,他把世俗间各诸侯国的步兵排阵之法,移花接木,让它在魔域大地上结出了硕果。 大大小小魔物的数量,本就远远超过修真界的修士们,以往每种部族各自为战,尚有些大魔会令修真界极其头疼,现在,重新整顿了的魔军,接连几次交锋中,皆是大获全胜。 修真界只得赶紧给仙界传信求援。 比起神道宗的愁云惨淡,一雪前耻的魔域简直要沸腾了,只是,还未等那些大魔高兴多久,贺长卿便开始了又一轮的整顿。 这次,可不像之前那样,只是集中于作战之时,而是针对于魔域方方面面。众魔惊讶地发现,贺长卿竟是要给每个魔物,定上一套行事规则。 比如,约束众魔不得去人间作乱。甚至不能在凡人聚集的地方显出原形,那些法力还不足以化成人形的小精怪,只能待在魔域,或人迹罕至地方。 比如,在魔域的哪些地方禁制私斗,禁制吞噬其他魔物…… 这些在魔域闻所未闻的规定,顿时掀起轩然大波。虽说,贺长卿借助大战刚胜的声势,把新规接连推行了下去,但一些杂音也开始出现。 有些魔物开始拿他身上另一半的血脉说事,说他半人半魔,又是在人间长大,这是要把魔域改变成另一个人间世界。 甚至,有说他是修真界派到魔域的奸细。 神道宗恰如其时横插一脚,完美地利用这种流言,离间了刚凝成一团的魔域。 他们对贺长卿的态度越发暧昧,非但不派修士伏击他,真是帮他除去魔域的对手。更离谱的是,竟有个小门派,号称是他的母族。 …… “真的么?”黎青听到从未了解过的秘辛,多少有些怀疑,只不过,她虽在仙界和贺长卿走得近,但那时候整个仙界,都是对贺长卿的过往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即便,她在双清殿曾住过一段时日,对贺长卿的过往,可谓丝毫不曾了解。 “当然是假的。”拂衣嗤笑,那些打着贺长卿母族旗号的修士们,正是设下歹毒圈套,给了他致命一击。 当拂衣跟着希云救出被围困的贺长卿之时,他体内灵根尽毁,只有散乱的魔气尚存。整个人意识混乱,早已陷入癫狂之中。 拂衣清楚记得,当时贺长卿被希云用灵力捆死,伏在他背上,依然不停晃动挣扎着。平日那双狭长的双眸变成赤红色,里面的清明之色消失殆尽,只剩一片混沌和杀气。 主人让他化成人形,照看着贺长卿。她自己则去仙界寻觅唤醒他的法子。 拂衣叹息着,即便是过了五百年,早已物是人非,也难平语气中的愤慨:“其实,那就是一场针对上神的阴谋,简直一石二鸟。” 仙界之中,还真让希云找到了唤醒贺长卿的办法。她以上神之躯吸纳贺长卿体内的魔气,再以神力重塑他体内仙根。 没了不可控的魔力干扰,贺长卿便能重新恢复神智。 他们只告诉了希云办法,却是没说实施这个法子所需要的时间。而就在这段时间内,群魔无首,刚被贺长卿整合的魔域四分五裂,神道宗抓住这个几乎,接连绞杀几大魔头,连带战斗力较强的部族,都给灭了。 等贺长卿清醒后,已是无力回天。而他自身体内也满是仙气,不再是半魔之体,再也无法号令众魔。 “上神先后用这种法子,转化了不少魔物,有南山鱼妖,还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小精怪……消了它们身上的魔气,修真界便无法靠寻魔针找到它们,只要它们自身不往那些修士剑上撞,也就能在这世间有一席生存之地了。”拂衣声音中满是悲切。 黎青从中听出了隐含之意,猜测道:“她是因此陨落的?” 拂衣长叹一口气,并没否认。 黎青惊讶地挑眉,问:“即便侵染魔气,她也是上神之躯,谁能杀死她呢,有仙界暗中动手?” 拂衣摇着头,道:“确切说,上神陨落并不是某个修士、仙君动的手,但他们每个人也脱不了干系。” “当时,仙界和修真界为了将魔族一网打尽,便集结整个修真界的修士,布下了伏魔大阵。若是寻常阵法,也难以要上神性命,但他们引了景珩上神化形后残存的天地神力入阵……” “景珩就是当年主人化形后,留下的那把剑身。主人离开后,他就被带去了仙界,一出世,就被封为战神。” “他和主人本是脱胎自上古神剑,也只有神,能弑神。” 黎青愣住,全然不曾想到,当年竟是这种情况,怔怔地问:“那,启动伏魔大阵,景珩……他也参与过吗?” 不知为何,虽说的是景珩,黎青眼前浮现的却是谢翎的身影。 “参与倒是不曾,仙界那群混蛋布下伏魔大阵之时,他才刚刚化形,也正是因此,他们才得以利用他化形产生的浩瀚神力。现在想来,当年仙界人把神剑带走,早有预谋也说不定……” “如今,上神她把自己仅剩残魂的神识之力给了你,我也希望你能顺利渡劫飞升,替她好好的活下去。”拂衣道别,“我要去剑体内了,谢翎他定会愿意为你护法的。” “我也会倾尽全力,护你渡劫。” …… 说完,拂衣灵体淡出识海。 空旷的云雾中,黎青站在原地,环绕她的还是那熟悉的气息。只是此刻,再回忆起前尘往事,心绪早已不同于当初。 第65章 脚下云雾翻腾,黎青心绪同样翻滚着。 她从未料到自己、身边人和五百年前那场旷世之战渊源如此之深。 拂衣、希云、贺长卿、景珩,还有谢翎…… 一张张面孔她在眼前闪过,黎青最后闭上眼,试图把自己拎出这一层层羁绊中。她不是希云,她也没有那个能力渡这世间万物,她甚至连自己的天劫都没把握渡得过去。 若说执念,唯一的,就是谢翎…… 她想帮他,有着那样天资的人,不该堕入魔道。他应永远像前世不曾认识她的时候那样,意气风发。 若说,前世的谢翎,是黎青心中抹不去的一道遗憾,让她现在想起来,心里还隐隐作痛。那今生的谢翎,就似天池中温热的泉水,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她,将疼痛淹没,只给她心头留下暖意。 不对。 黎青忽然抬手摁在心口处,她怎么会有心痛这种感觉? 还有暖意、温柔,多种情愫在心间翻滚着,让她极为不适应,这些情绪从来不属于她的。 赫然发现,自希云残魂消失在她体内后,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尤其是,她一直以为那么不必要、也从没有的情感,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涌上心头。 强烈到让她站不稳,黎青一手摁在心口处,脑海中因大量陌生情绪翻滚而眩晕,几乎站立不住。 直到落入一个熟悉的怀中,不能再熟悉的气息笼罩包裹着她,有力的臂膀将她拖稳。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相触之处直导心口,酥麻、颤栗,强烈的感觉像海浪般起伏,将她推地忽高忽下。 更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和给她带来这感觉的人。 往常,她是极其不喜失控的。 而如今,黎青放任自己,由外力包裹推拉着自己,心神恍惚,渐入昏沉。 隐约觉得,那股力温柔的将自己放平,周边的云雾凝结成床的形状,相当柔软,她大半身子都陷入其中。 恍惚间好似有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顺着她脸上轮廓,反复摩挲着,从下颚,移到唇边,酥酥痒痒的,让她心尖颤动。 无意识地,轻轻启齿,舌尖舔了舔酥麻之处…… 周边神识之力陡然间,剧烈波动。 昏沉中,她只感觉到了更强烈的眩晕,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了她唇上。起初是辗转摩挲着,不知过了多久,竟开始轻轻撕咬。 鼻息间,是那熟悉的、刻意压抑着、又放得很轻的呼吸,痒痒的,黎青想扭头避开,可是身体好像不受她支配了。 酥麻过分,她再次轻舔了一下,四周一切忽然停滞了,还未等她舒口气,猛烈的如排山倒海般的感觉袭来,黎青彻底失去知觉。 …… 四周云雾开始旋转着消散,只剩一片空白虚无。 黎青又像上次一样,在虚无的尽头,看到了那个背影,红衣墨发,无风而动。 “希云?”这回她认出来了。 对方回头,勾唇一笑,刹那间,苍白的背影瞬间色彩斑斓。 炫目让黎青眯起眼睛,还未等她再度开口,就听对方说道: “你能再次看见我,魂魄已融合完成了。” “融合?” “嗯,当年在伏魔大阵中,我神魂被绞碎,最强的那缕入了轮回,转世为人,也就是你。虽说不是完整魂魄,可好歹也算拥有神格,只要你肯走上修行之路,早晚是可踏破虚空飞升的。” 黎青想起了上一世,最后那三道能把她劈糊的天雷,不太相信这位上神的话,斟酌道:“若是我抗不过天劫呢?” “那便再入轮回,重新来过。”希云说的十分潇洒,仿若生死在她眼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黎青不由想起了谢翎,那张平日里尽是对着她笑的俊脸,忽然蒙上了阴霾,满是伤痛之色。若是她走了,他定会难过的吧。 头一次,黎青对生死不再洒脱。渡劫飞升的渴望,除了修行变强,还有活下去,再见到他…… “入了轮回转世之后,我还是黎青么?” 希云笑开了,像夜空中绽放到极致的烟花,“那你融合了我的残魂,你是希云吗?” 黎青摇头,她不是。 可自从融合之后,她多出了许多以前从没有过的情绪,也不是原来的黎青,她对自己都感到陌生了。 希云直视着她,看到眼底,似是全然读懂了她心中所想,“现在的你,才是完整的。” “有血有肉,能够感到爱和恨。其实,你早该是这样的,若非当年,他们硬是要锁住我的残魂,你自转世开始,便是完整的。” 黎青垂眸,终是问出:“他们上天入地,竭力想复活你,难道你从没想过复活吗?” “想啊,”希云轻笑着,“但我毕竟只是一缕残魂,即便得个躯壳重见天日,终生也得靠着吸取别人魂魄的神识之力活下去。” 说着,面上浮现一丝嘲讽,“若是这样,复活的只是有我记忆的魔。” 黎青没有接话。 她知道,拂衣和贺长卿定是愿意用自己神魂之力供给于她,滋养着她,愿意让她重见天日。可不用问,她也知道,以希云的骄傲,定是不愿的。 如果换成她,同样也是。 若是把复生后,只能靠依附于他人,或吞噬他人过活,那这个复生,不要也罢。 黎青怔怔的看着她,即便只剩最后一缕残魂,甚至最后一丝神识,她也是上神,自始至终都是,从无愧于她的神格。 “对了,如果你见到了贺长卿,和他说,我希望他向前看,不要总沉溺在过去。” 说罢,身影向前飘来,与黎青重叠,光晕四起,如有星芒在那素色衣袍边闪烁。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 眼前,又恢复成一片苍茫无际的白色。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快到玄天宗了,你看,前面那层层山峦后面,就是初云山。” “我带你回家,”那道声音满是柔情,像是情人耳边的呢喃,“不知道在你心里,家是什么样子的,你常年在石洞里闭关,我猜可能在我上山以前,你也不怎么住初云殿吧。”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在殿里走的时候,好像走错了路……” 温柔极致的音调中,带着俏皮的打趣儿,含着不易察觉的宠溺,道:“我当时还想着,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还不认路?” “后来想啊,你大约是很少住那儿吧。不然,怎么会不记得房间怎么走,可是,自从我来了,你就一直住殿里了,这算不算为我而变?” “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是特别的,我却想要更多……”谢翎的声音中,出现一丝哽咽,“渡劫期本就应闭关的,若不是我下山走这一遭,你也不会遇险。” “这就快到家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谢翎小心翼翼的把黎青魂魄从躯壳中抽离,护在自己识海之中,倾自己识海之力,滋养她的魂识,呵护着她,不让她散去。 一路飞驰,朝着初云山奔去。 他还把拂衣给抽离出来,推回剑内,不让拂衣挤占识海内的滋养之力。 摸着着识海内那张陷入昏睡的脸,手指难抑的颤抖了下,生怕她再也醒不来。 就在他手指顺着面部轮廓,轻抚上她卷翘的睫毛之时,那排纤长如扇的眼睫轻颤了两下。 谢翎愣住,不敢确定,是他手指触动的,还是…… 他连忙看些另一只眼睫,也跟着颤动。还不等欣喜涌上心头,谢翎就撞入了一双如湖水般清透的眸子? 心脏剧颤。 * 黎青刚刚睁开眼,就见着了一张贴近放大的脸,俊逸的五官都因激动快要变形,不由疑惑: “怎么了?” 谢翎见她眉头皱起,连忙坐直身体,稍拉开距离,尽量端出一副平静之色,声音却是出卖了他: “你醒了。” “我昏迷过?”黎青不解,她不是一直在谢翎识海内吗? “你从进来后,一直是昏睡状态。”连谢翎这个识海之主,也无法唤醒她。 黎青疑惑:“我还和拂衣说过很长时间话,怎么可能一直是昏睡状态?” 不止是拂衣,她还在里面,见到了希云。 谢翎垂眸,遮住眼中的厉色。她进了他识海不久,他便引拂衣去了剑体内,倒不全是担心拂衣会分走识海的滋养,更多是,他不确定拂衣和那红衣人的关系。 怕他们动什么手脚,伤了黎青。 若非那躯壳实在承载不住黎青的魂识,他也不会将她引入识海中的。毕竟,谢翎还摸不清他们底细,万万不愿拿黎青冒一丝险。 迫不得已将她吸入,谢翎自她进入识海后,便一直高度警惕,几乎要倾尽整个识海之力,保护着她,不然拂衣或别人靠近她。 任她安稳的沉睡着。 “身体可有异样?”谢翎关切的问,暂且不论,他们是怎样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还能在识海中同她接触。 若是有什么……谢翎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不论是谁,若是伤了她,上天入地,他定不饶过。 “没有,”黎青安抚地看他一眼,侧身从云床上下来,走至谢翎面前,“一切都好,快到初云了?” “嗯,已经进了玄天界内,外面是你曾带我飞过的那片云,”谢翎冲着黎青伸出手,声音中带着蛊惑,问:“外面霞光正好,要不要看?”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翎: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她的人!魂也不行! 作者:鹅子,你还小,还不知道,她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谢翎:怎么?难道是我杀的 作者:后面N章,你很快就知道了,先打预防针,不要自裁 * 感谢一路看文的小可爱,休假几天,我又动力满满的回来啦! 完结之前,先看一段男女主角甜甜的小日子吧 下章甜甜预警 为你盛夏酷暑,加一点糖 爱你们 第66章 黎青怔住。 邀请她这等修为的魂识来掌控自己躯壳,意味着什么,她不会以为谢翎不知道。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就在她发愣之际,对面的人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手臂用力,等她回过神后,已被谢翎圈在怀中。 黎青全身僵硬! 还不待她做出什么反应,整个人便如失重一般,猛然下坠。本能像抓住什么,一股强大的托力,将她扶住,云雾从脸庞划过,夕阳将这片云海镀上了金芒。 视野应从谢翎的识海,转换为真实世界。 黎青往下看出,急速飞行的躯体迅速下沉,直到于鸟儿并行,她抬眼看去,不远处,正是初云山。她这才反应过来,谢翎已强行将躯壳控制让与她。 “谢翎。” “嗯?”识海深处响起回音。 “你不必这样的。”尽管内心情绪翻涌,黎青面上还是淡淡的。 “哪样?”识海中的人开始装傻。 黎青忽然起了几丝坏心眼,故意恶声问道:“你把躯体交给我,不怕我渡劫失败,侵吞了你肉.身?” “怕的。”谢翎声音低哑,“我当然害怕你渡劫失败。” 接着,低沉难掩温柔的声音继续:“但我更怕你万一渡劫失败,不肯侵吞我的肉.身……” 说道后面两字,语调明显停顿,声音也跟着放轻了许多。 本是一件严肃又伤感的正经谈话,“肉.身”两字在他唇齿间咬字,没来由的,多了些许旖旎。 黎青莫名脸颊热了,十分不自在的用手抹了一把,刚在脸颊擦过,忽然僵住。 这才想起来,她目前用的是谢翎的躯体!!! 等等……不要多想……一定要保持淡定! 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黎青心中默念起清心咒,暗暗祈祷,谢翎不要发现身上的这点细微变化。 拜托,她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听他说话,就能浮想联翩……本来打算吓唬他一下,她当然是不可能真夺舍的。 就怕万一,她陨落之后,这傻小子再对别人这般“体贴”,修真界的那些大佬,可不是都像她这样。 担心他,万一真有那一天,被人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黎青狂念清心咒,内心极度郁闷。 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吓唬他一下,反倒被他带到了坑里。若是他误会,自己对他肉|身有什么非分之想…… 那可就跳进漠北寒江都洗不清了。 更令她气恼的是,清心咒越念,心里越是一团乱麻,脸颊更热了。 * 识海深处。 谢翎同样怔住,他原本并没有轻薄她的意思。他就只是想说,担心她能否安然渡劫飞升,自己最怕的就是她陨落。 哪怕将躯壳让渡给她,也不愿她,就此在世间消散。 他本打算继续说,若是……渡劫真的不顺利,他愿替她,去寻合适寄存的躯壳,他愿替她担下这份罪孽。 他们二人都能活在这世间,当然是最好的情况。倘若真的找不到,他也愿意让出自己躯壳,让她活下去。 只要,她心中,一直记得他。 还不等他说出口,只说到肉|身两字,就见她,忽然间,脸红了。 !!! 这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万年玄冰铸造的人儿,居然会脸红! 谢翎忽然激动的想哭。 从前,他强行抱她,甚至吻她,都像巨石落入沙漠,连个声响都没有。这怎么回事!她、她、她居然会对自己脸红?! 震惊、激动过后,谢翎陷入狂喜。 若不是他现在出让了自己躯壳,无法控制自己肉|体的一举一动,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定会泛起“痴汉”般的傻笑。 说不定,嘴角都要扯到耳边去了。 谢翎下意识地要控制表情,不想让黎青觉得他有毛病,用力压着已经不听话的嘴角,怎么都摁不住它往上翘。 直到,神魂都要抽搐了…… 忽然想起,现在躯壳交给了黎青,他在识海中的一举一动,她是不知道的。 谢翎立马要原地蹦起三尺高,就差激动的在整个识海中乱飞了。 肆意欣喜过后,谢翎这才慢慢回过味来,蹲在识海深处琢磨,她对自己脸红,是喜欢上了? 不不!谢翎还不敢一上来就做这种大梦。 就是先不提情爱一事,她……难道,是对自己肉|体心动、脸红? 这对谢翎来说,也是可喜可贺的。 黎青对他来说,一直是可望不可即的神女,有如山巅的玄冰,即便他焐在心口,也不敢指望她能融化一分。 他早也听别人说过,黎青天生缺乏情根,天生便不知情是何滋味。 可,这样的人儿,会为他脸红。 谢翎觉得,不管未来如何,他终于迈出了接近她的第一步。 若是,她对自己身体动心,也好。只要能引她心绪波动,谢翎不介意,以此作为突破口。他回忆着,那些女修见自己时眼中的惊艳之色,对自己外貌,还是充满信心。 二人各怀鬼胎,居于同一躯壳,打着各自的小算盘,防着对方发觉。 风声呼啸,玄天宗山上绿树从脚下飞驰而过。 没过多久,黎青驱使着谢翎的身体,来到了她闭关的洞府前。抬手一挥,方才还是一丝裂纹都难看见的石壁,顿时出现一个洞口。 黎青落在洞口前的小石台上,稍稍欠身,走入洞穴内。 从明亮转入昏黑,若是凡人,定要适应许久,才能视物。黎青只眯了下眼,便适应了黑暗。修真之人的目力要远超寻常人,即便洞穴内没有任何灯盏,她依然可借助洞口那一丝微弱的散光,准确找到自己打坐之地。 “就是这里了,身体还你。”黎青用谢翎的眼睛,看着盘坐在蒲团上的自己躯体,许久不见,竟生出几分陌生感,“你把额头贴上去,就能送我回去。” 说着,黎青渐脱离对他躯壳的控制,缩回他识海内。 同在识海中的谢翎,一见黎青回来,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人。一侧手刚刚抬起,又想起二人魂体在识海触碰意味着什么。 以前不知情,做了也就做了。 现在,清楚知道了双修之法,反而不好意思假装无知,占对方便宜。 他有耐心,愿意等到黎青接纳他的那一天。 谢翎强行压住自己想触碰她的手,深深看她一眼,眼神晦暗,把想将她关在是海内的念头锁在心地,再抬头时,换上一副温和之色,柔声道: “好。” 接过对自己躯体的控制,谢翎缓慢俯下身子,用前额去寻盘坐在那的人儿。 他身量早已抽高,即便黎青站起来,也要比她高上许多。 谢翎故意放慢俯身的速度,一点点的看着视野内,她的脸慢慢放大、清晰。近到能看清她脸上那几不可查的小绒毛。 不得不说,黎青肌肤是极好的,白到快要透明。在这个漆黑的洞府里,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好像黑夜里的月色,是那唯一发光的。 冷白色的肌肤,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坚硬,反而像是触手可弹。谢翎努力压制着,想伸手摁一把的念头。 黎青不是会在意自己外貌的修士,她不像楚依依那样,去刻意炼化、维护自己的皮肤状态,她甚至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美人,不太经常想起自己长什么样子。 谢翎头一回如此近距离观察她的样貌,心地颤动着,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若是时间就此停住,他愿化成一块石头,永远这么看着她。 不由为自己想法发笑,谢翎不着痕迹摇摇头,他自己变石头就算了,他可舍不得她也跟着变成石头。 就像,他舍不得,她受一丁点伤害,为他也不行。 既然不能停滞,谢翎再度刻意放慢速度,假公济私,多看她一会儿。 看着看着,就在额头离她不远时,谢翎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打坐中的黎青是微微低着头的,他干嘛要自己蹲下去。 如果借此伸手将她脸抬起来,不就触摸到了么…… 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才想到。 谢翎暗搓搓的想着,手心都开始发热。不好意思地清了嗓子,故作若无其事,问:“我……够不着,可以抬一下脸么?” “啥?”识海中,黎青也懵了。 “我、我……唉,不然我蹲下去也行,我、我就是怕,待会万一站不稳,砸到你。”紧张的开始语无伦次,谢翎急速向下,慌乱之间,猛地磕在了黎青头上。 原本垂头打坐的人儿晃动起来。 谢翎连忙将她扶稳,伸手去揉被他磕到的额角,手在她碎发上轻轻打转,嘴里念叨着:“不痛,我给你揉揉。” 自己都没发现,语调轻柔的像哄小孩儿。 识海中的黎青相当无奈,见他手忙脚乱,不忍的制止道:“呃,没事,你别揉了,我也感觉不到。” 她没说出口的是,修士虽不说肉|体如铜墙铁壁,可也算刀枪不入,别说用头磕着,就算拿石块砸她,她也不会觉得,能有多疼的。 “我这不是在你识海里么,没法控制躯体,抬不起头来的。”黎青想了想,又补充道,“要不,你委屈着,蹲一下?” 谢翎这才如梦初醒,不由暗恨自己,怎得像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傻子,瞎问个啥,直接伸手,做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在意人家而自己不知 另一个疯狂想撸毛,却怕人家发现 炎炎夏日,恭喜谢小翎的单向箭头,终于有双向的苗头了 有木有一点点甜 鹅子,冲鸭! * 第一本文快完结啦,读到这里,喜欢我的小可爱去作者专栏里面,帮我点个预收呀 希望下一本文文,成绩能好一些 一起加油呀 第67章 心念所至,谢翎小心翼翼捧起黎青的脸,再度俯身栖下。 那几要吹弹可破的肌肤果然触感美妙,又软又弹,酥意从指尖直达心里,谢翎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下。 被捧住的人儿像熟睡了一样乖巧,任他指尖在脸颊上摩擦,纹丝不动。 谢翎这边却十分不淡定,明知这体内没有魂魄,明知黎青不会觉察他的动作,可一想到这人是黎青,他便心脏狂跳,丝毫不能平静下来。 额头离她愈来愈近,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拨动了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谢翎这才发觉,两张脸离得如此之近。 他目光在这张犹如熟睡的脸上流连,触及她光洁如玉的额头,用食指轻轻将她额前一缕碎发拨至耳边。 往下,眉目如画,像在质地极佳的宣纸上,晕染了一道水墨山河,清隽淡雅,悠远飘逸,让人不敢细看,仿佛多看一眼,便将自己陷入。 谢翎则在其中甘愿沉沦。 他指尖轻描她细眉,就像他先前在心中无数次描画这张脸一样。奇怪的是,明明,先前破碎的那躯壳只是她暂住,和她一点也不像,但每每对着临时躯壳那张脸,谢翎总能自动替换上这一张。 像是深深刻在他心底一样。 指尖略过闭着的眼睑,双目之下,是挺秀的鼻梁。 从山根滑到鼻尖,谢翎当真是爱极了她脸上的每一寸。 黎青是典型的鹅蛋脸,如果单看面部轮廓,无疑是圆润的,可若是将五官凑在一起,整体来看,就带着不少英气。 这挺直的鼻梁,就是她脸上英气的一大来源。让她侧颜,都十分立体耐看。 而鼻尖又带些许圆润,中和了几分鼻梁的硬度,平添一丝清丽。 再往下,是娇嫩如花瓣的唇…… 不止看起来娇艳,尝起来,也是格外清甜。 谢翎清晰记得它的味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行盖住眼中的贪婪,将额头抵在她白玉般的额上。 光晕从二人相触的肌肤上闪亮着,谢翎如捧珍宝般小心地将黎青神魂传输过去。 尽管,他已万般小心。 传输过后,正要起身的黎青,还是双腿一软,向前跌去。 毫无防备的,温香软玉再度入怀。谢翎抱着她,心脏如被紧紧捏住,屏气问着:“怎么了?” “没事,”黎青企图扶着他手臂站稳,“可能是刚回来,不太适应,不要担心,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她心里明白,这是和秦宿大战的后遗症,再次进入躯壳之前,祁玉就曾告诉她,倘若全部神魂都入了躯壳,虽能提高战斗力,若是躯壳毁灭,她也非死即伤。 何况,秦宿引来的,是天界之上的打击,远超修真界修士们肉|体能承受的极限。 她能活着回来,只是魂体受创,就已是大幸了。 谢翎扶着她,缓慢向前,刚迈出一步,腿一软,又要向前歪去。 环住她的臂膀坚硬如铁,怎会任她跌倒。谢翎稍一用力,就将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出洞穴。 飞离山崖,不忘挥手将那洞口掩住。谢翎布下幻阵,石崖上再次看不出任何端倪,不见洞府的痕迹。 抱紧怀中人,意料之外的轻,谢翎一只手在她肋下穿过,从未想过,她竟然这样瘦。 平素黎青修为过高,甚少有人会将“弱不禁风”这个词和她联系在一块,就连谢翎,也不会觉得她瘦弱。 可,就这么轻飘飘抱在怀里,才如此清晰的觉察,那般强大的人身上,也会有“瘦弱”的一面。 心中涌上无限爱怜。 想着,此次回去,定要将她养胖几分。 谢翎刚想唤醒拂衣,问他有没有灵谷药膳食谱,这才想起,之前在黎青进他识海前,他就已经把拂衣输回剑中。 也不知此时,他在剑中怎样。 他一只胳膊稳稳托住怀中人,将她头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扣向挂在腰间的上古仙剑,问: “拂衣?” 仙剑内立刻传来回应,“您可终于想起我了。” 谢翎丝毫不见尴尬,“回了本体怎么样?” “好的不能再好了。”拂衣见他寒暄的十分敷衍,便直入主题,“她又有什么情况?” “我觉得她太瘦弱了,你儿那有没有对修士有用的灵药食谱,给她调养一番。”谢翎依然可用传音和拂衣联系,只是不如原先在识海内那般便利。 正在传音之际,远处一只长得像鹰的灵兽伸着利爪,冲着二人飞来。 “这是阴鹫,喜食修士残魂,破坏力大约相当于化神修士,要不要我去挡开它?”拂衣极为体贴的问。 他见谢翎双手抱着人,心想,以他宝贝怀中人的程度,定不愿抱着黎青迎战。虽说,秘境归来后,谢翎还没找过他,拂衣也并不会以为,他大度的不计前嫌,更不会奢望他什么都没觉察到。 最为靠谱的推测,便是他一心顾及黎青的安危,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 拂衣想寻个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价值。 不料,还未等他出手,就见谢翎怀中那“瘦弱”的人儿,抬起一只纤细的素手,隔空冲着那飞来的阴鹫一挥。 砰的一声,阴鹫便被一股强力甩在了石崖上,愣是将石壁砸出了个深坑,巨大的鸟身深深陷入其中,哀鸣如游丝,听着竟让拂衣产生一分同情。 真是只可怜的傻鸟。 难道,她的魂体受创就会任鸟吞食,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唉,饿瞎眼了吧。 也就是谢翎和那傻鸟,会觉得她瘦“弱”。 “有么?”谢翎再次腾出一只手,敲了敲剑身,催促道。 “有什么?”拂衣愣愣的盯着深陷在石壁中的鸟,心想,他可不敢打黎青魂魄的主意。 “食谱。”谢翎不耐烦道,眉头皱起,他指尖清晰的传来肋骨的触感,定要寻个上好的滋补法子,最好连神魂一同能滋养。 瞧她脸色,都比以往苍白了许多,谢翎心头丝丝疼痛。 拂衣:…… “有……”拂衣叹气,她真的不弱,拗不过谢翎,便寻了滋养魂体的方子,道:“你将手附在剑上,我传给你。” 黎青一巴掌拍掉偷袭的阴鹫后,难抵神魂深处传来的困倦,那只手顺道转个弯,轻覆在嘴上,小幅度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已开始打架。 “困了就睡吧,有我在。”谢翎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黎青侧脸紧贴在他胸膛,听着胸腔的共鸣音,比往日浑厚许多。 结实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犹如坚不可摧的围墙。 心头涌上安全感,神魂受创的黎青放下警惕,深沉地睡去。 谢翎见她沉睡后,脸上泛起担忧之色。 在凡夫俗子身上极为寻常的困倦、睡眠,换在高阶修士身上,都极为不正常。不用说肉|体强度像黎青这样的渡劫期大能,即便如谢翎金丹修为,都已无需睡眠。 那困顿只意味着,魂体受到创伤。 自身修为越高,若是强制进入休眠,便是神魂受损越重。 看着她沉静的睡颜,谢翎心如刀割。 抱着黎青,几个纵身起落,二人已至初云殿门前,侍童听着声响,赶快开门迎接。谢翎沉着脸,快步走入寝殿,轻柔地将怀中人放在榻上。 转身走去书房,从架子上将那些有关神魂记载的书简全部拿下,还召唤侍童,拿着令牌去藏书阁借阅更多。 他则倚在黎青榻前,一目十行,快速翻阅着典籍,从中搜寻里面记录的修复神魂的法子。 谢翎神识强度早已远超同等修为的修士,神识越强,阅读速度便越快。 偶尔清醒过来的黎青,惊讶地发现,谢翎阅读速度,竟是不弱于她。 “以你神识之强度,闭关专心修炼,不久定能突破化神,到合体都有可能的。”黎青沿着床榻坐起,看着外面的阳光,分不清晨昏,又对谢翎道: “此时,你应去闭关。” 谢翎在她醒来那一瞬就已察觉,不动声色,任她盯着自己瞧,直到等来这句话,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住其中情绪,道: “好,我带你一起去。” “胡闹。”虽是嘴上说着斥责之话,许是刚醒来气息不足,竟听不出一分责怪之意。 “嗯,我就只对你胡闹的。”谢翎撑起身子,坐在榻上,与她对视着,眼中情绪不加隐藏。他身量已高出她许多,俯身看着她,恰巧挡住了窗外的光,身影将她完全包裹住。 黎青刚一抬眼,就撞入了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眸,面上看似平静,深层却含着汹涌暗流,对视之间就要将她拖入深深海底。 不自在地别开目光,看向窗外,往常这样也就避开了,不料今天谢翎分外执着,竟随着她视线移动,人也跟着挪动。 又是正挡在她眼前。 几次三番,黎青无奈的问:“你怎么了?” 不懂他怎得忽然闹起了小孩儿脾气。 对面的谢翎也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并不知道黎青能容忍他到哪一步,一双眼睛紧盯着她,不漏她一丝反应。 此时,见她脸上没有怒色,只露出无奈,不由暗自揣测:他,是不是能更进一步? 第68章 谢翎恋恋不舍地从榻上起身,走至殿内另一侧墙边的药炉上,倒出一碗汤汁,端到黎青嘴边,目光殷切: “我寻来的滋补方子,你且试一试?” 黎青皱起眉头,难怪方才醒来,就闻到殿内有股怪味,在他往碗里倒的时候,那股子怪味顿时飘满殿中。 眼下,始作俑者正端着那碗乌漆墨黑的汤汁,在她鼻下晃悠。 她强行压住心中恶心感,向后仰身,不着痕迹的企图避开。 黎青虽说不是以炼丹闻名修真界,可也算精通丹理,药和丹有很多相通之处。她一闻便知,谢翎在里面下了不少功夫,其中几味灵草皆有滋养神魂之效。 念他一片好心,不忍当即就泼冷水,她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不把恶心挂在脸上,轻声道: “你放那儿吧,我待会喝。” 准备等他前脚一走,就灌入瓶中,扔去乾坤袋的角落。 “好。”谢翎相当好说话,顺她意思将碗搁在床榻边的架子上,回身又在塌边坐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黎青先是绷不住,僵硬地扯着嘴角,问:“你不出去吗?” “去哪?”谢翎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笑意明显。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啊。”黎青语调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她都没发现的急躁。 谢翎很是执着:“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着你把它喝下。” 下颚冲着药碗的方向抬了抬,向黎青示意,自己没那么好糊弄。 他未曾想到,威名赫赫的黎青竟然怕喝药,眼中宠溺逐步替换了笑意,柔声劝着:“我放了□□糖,不会太苦的。” “我不是怕苦。”黎青皱起眉头,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谢翎挑眉:“哦?所以……” “好吧,”见实在躲不过,黎青垂眸,眼角都跟着下垂一分,看上去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终是不愿让他白忙活一场,无奈道:“这些滋养灵药于我用处不大,喝了这碗,以后不要费事了。” “有这个精力,不如好生修炼,早点进入化神期。” 谢翎见她掩饰的冠冕堂皇,彻底笑出声:“若我突破化神,你就再喝一碗?” 他头一次发现,故作严肃的黎青,原来如此可爱。 “好。” 黎青胡乱应下,眼神飘逸不定。并不是她为了鼓励谢翎修炼,就肯低头喝这黑黝黝的汤水,而是她隐隐感觉天劫将至,也许她等不到谢翎再度突破那一日呢。 本想起身,却觉得一股疲乏之感从骨头中晕开,连抬手都是沉重的。她倒是没骗谢翎,这些滋养神魂的灵药,于她来说,的确作用不大。 谢翎许是误以为她在与秦宿对战中,神魂受创。 实则不然,以她实力,倘若只是在对战中魂体受一些创伤,沉睡一段时日,自身就能修复如初。而绝不会像眼下这般,几次醒来,还昏昏沉沉的。 她心里明白,自己身陷这般境地,除了与希云上神的残魂融合的后劲,再就是渡劫期本身使然了。 自从回归本体后,黎青消化着希云残魂的余力,修为竟以她想不到的方式上涨着。照这样下去,不需多久,天劫就要来了。 其实,借着说谢翎,她才是应该尽快闭关的人。 只是一旦再次闭关,便是死关。 不是飞升,便是陨落。 黎青心中清楚,再度步入石洞之时,就是她和今生的谢翎诀别之日。 好像是有点“不舍”,她也搞不太懂自己心中这一丝莫名的情绪。说不上为什么,往日干脆果决的她,竟然开始拖泥带水了。 自从融合之后,她心中总是升起类似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黎青十分困惑,想起希云说她,原先只是不完整的魂魄转世。 不完整,反而能专注于修炼,怎么所谓“完整”后,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除了这些让她困扰的心绪,再就是,她忽然发现,谢翎其实长得很好看。 黎青假装不经意的,目光再次滑过他侧脸。审美陡然开窍,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楚依依这样受欢迎的姑娘,都会迷恋他。 这侧颜每一寸,都长到了她审美的点上。 挺直如刀削的鼻梁,让本就略有些凹陷的眼睛,更显深邃。尤其是,这双眼看着她的时候,里面那股热切、依恋,总让黎青对这世界多了几分真实感。 偷瞄的目光恰巧被谢翎捉住,对上那深沉炽热的眼神,黎青再次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她觉得,谢翎眼睛虽美,但里面总有些要灼烧她的东西,她觉着最好看的,还是他挺直的鼻梁。 还有下面,那不薄也不厚的嘴唇,色淡,却另有光泽。 黎青咽了下口水,再次挪开视线。心中不由纳闷,为何以前就没发现,谢翎长得如此耐看呢。 难道是临近诀别,看一日少一日,快失去时就会放大美感? “来,张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端着药碗,又推到黎青嘴边。 而黎青如被蛊惑了心神,看着这张脸,竟觉得,这讨厌的汤药也并没有那么难咽。她屏住呼吸,几大口吞咽了下去。 刚要进门的穆青霜顿时看呆。 他,他看见什么了?师叔居然肯喝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穆青霜嘴角抽搐,见谢翎若无其事地端走药碗,又拿了一颗蜜饯,放到黎青嘴边,道:“凡间这样腌制出来的蜜饯叫情人梅,我觉得这名字好听,便踩了山后面种的灵果,按这法子腌制的。” “知道你不喜欢太甜腻,特意少放了糖的。” 黎青就着他的手吃下,果然入口酸甜,并不会太腻,难得的是还能保存了几丝果子上的灵力。 点头赞许:“不错。” 谢翎听了,眉眼要都欢欣的飞舞了。 站在门边的穆青霜清了清嗓子,刻意制造出声响,来打破这碍眼的画面。他刚出秘境,就接到谢翎的传讯,说他师叔受了重伤,请他速回。 师叔受伤? 这还得了,穆青霜简直奔出了百年内最快速度,火急火燎地赶来回来。 刚降落在初云山上,就寻着他们气息找了过来,不料,却看见如此刺眼的一幕。 穆青霜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师叔!您怎么了?!!” 黎青被他惊得眼眉一跳,不悦:“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乱叫什么。” 随着她黛眉皱起,浑身气息陡变,一股强势的威压以寝殿床榻为中心,急速扩散开来,直接让穆青霜消声。 屋里二人再次意识到,床榻上躺的是个渡劫期大能,一举一动,无意识的情绪,都有如此威力。 更令穆青霜惊讶的是,这般强大威压,坐在她身边的谢翎竟能扛得住,这是金丹修士该有的神魂强度么? 该死的,他还敢伸手去摸师叔的鬓角,这种安抚的手势竟敢用在师叔头上。 而且,竟然没有被打! 谢翎抬手轻揉了揉她头发,温和醇厚的神识之力涌入,抚平她躁动的情绪。神魂受损之人易喜怒不定,他早就心有准备,只是意外黎青这些天从没对他发过火。 “我传讯请他来的,你先躺会儿,我马上回来。”谢翎声音柔软地哄着,在穆青霜惊掉下巴前,起身拉他向殿外走去。 …… 穆青霜盯着面前比自己还高的青年,不知该怎么评判他惊人的成长速度。 不说身量,就这修为提升之快,简直让他怀疑,对方是否和自己同在一界。上次让他感叹修炼之快的,还是祁玉那老妖怪。 祁玉即便是快,也在常人可理解的范围内,最多是从不走弯路的直线修炼。 而谢翎这速度,简直像飞的。 “老实交代,师叔是不是渡给你修为了?” “没……”谢翎刚想否认,半个音节才脱口,便失声了。那次,在寻秘境的路上,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在他识海里…… 他不是有意要那样的,可按拂衣说,那、那也算双修了。 虽然,只有一次。 穆青霜惊讶地见他脸红了,吞吞吐吐,不承认也不否认。 艹! “你们!”过于震惊,让穆青霜俊逸的五官瞬间变形,“你们竟然双修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就说,怎得有人修为提升如此之快!”说着,又瞄了眼寝殿的方向,硬是把“小白脸”给咽了下去。 谢翎倒不知他心中谩骂,虽说,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确实和黎青有了那么一次,可他修为提升速度,并不是有赖于这个。 若非,一心牵挂黎青,不愿去闭关,他还可以突破得更快。 只是,对谢翎来说,修行速度、亦或是“天资过人”这种符号没有丝毫意义,甚至倘若没有黎青,他活着都觉得没什么意义。 不过,想到穆青霜对黎青那份心思,借此让他死心,也是不错的。 谢翎想着,脸上挂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痴笑,迟疑道:“挺长时间了,我们刚下山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扯谎毫不眨眼,他笃定,穆青霜不敢去找黎青核实。 “艹!” 尽管心有已有猜测,可听他亲口证实,对穆青霜的冲击还是很不一样,他愣愣地瞪着谢翎,几番张口,都不知要说些什么。 在他心中,遥不可及、像天神一般的师叔,就这么被“猪”给拱了。而且,这“猪”还敢吸食他师叔的修为。 是可忍,孰不可忍。 穆青霜努力想把胸前那股闷气吐出,接连几个大口喘息,仍不减痛楚,烦闷之意直冲上头,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全力砍向谢翎。 挥刀毫无章法,只是用尽力气,宣泄胸中烦闷。 远处祁玉正在冲这边赶来,想要挡下这一击。他一感知些穆青霜回来,就朝着初云飞来,果然,眼见他要闯祸,不由加快足下速度。 谁都知道,黎青护这小子跟护眼珠子似的。若任青霜给砍了,祁玉眯起眼,不忍去想。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本写到尾声啦,是不是感觉到一丝“完结甜” 放上我下一本的文案,打滚求预收 听说,跨频道预收很难带,拜托各位小可爱啦 * 书名《空降上司是我前男友》,指路作者专栏,点进去很好找 1 夏知沐外表乖巧可人,内心却是个混世魔王、性情乖张。直到高一那年,栽在了高冷学霸陆嘉年手中。 追了几个月都没能拿下,眼睁睁的看着陆嘉年考去了T大。从此,夏知沐远离狐朋狗友,也走上了学习奋斗之路,立志也要去T大。 要问学渣有没可能在两年内变成顶级学霸,夏知沐不知道,反正没考入T大的她,选择了对门的师大,继续倒追学霸。 变成顶级学霸她不会,但追到陆嘉年,她确实做到了。 只是,在男神终于肯低头亲她一下后,她却仰着骄傲的小脸,渣了人家:得到后就不香了,拜拜! 2 八年后,夏知沐早就被现实磨平棱角,务实肯干,再也不愿回忆那些风花雪月,仅存的兴趣就是窝在工位上看月度季度销量报表。 曾被她甩过的陆嘉年却突然回国,还空降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业务骨干”夏知沐:你不会借机打压我的项目吧? “空降上司”陆嘉年:不会,我只是找你算算当年始乱终弃的旧账。 预收对新文非常重要啦,拜托啦,爱你们 第69章 谢翎本不欲同穆青霜交手,却见他挥刀砍来。 不得已,只能提气迎接。 体内黑丝游移,如同活物感受到危机,自动反击。那些神秘力量早在秘境之中,已被秦宿强行激活,谢翎轻易不愿动用它们。 上次出击,只一招便砍掉了秦宿一条手臂。穆青霜毕竟是黎青亲师侄,谢翎刻意收着力量,后退一步,举起未出鞘的剑格档。 剑中拂衣却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前些时日未来得及表现,借此机会,挺身而上。 刀光剑影只是一瞬。 那能将山劈裂的劲道,就给谢翎抬剑挡住。一声清冽的金石之声过后,跟随穆青霜百年的宝刀出现裂痕。 最初只在与剑相触的刀刃上,随着他一动,伴着“哗啦”声响,那把千年玄铁打造的宝刀竟然碎裂成片状。 空留刀柄,握在穆青霜手中。 气氛顿时尴尬了。 谢翎先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腕查探一番,便放心下来,嘴上难得客套着:“穆师伯,你没事吧?” 头一次听他如此正经的喊“师伯”,穆青霜反倒极为不适。 但人家师伯都叫了,还是他自己先动的手,总不好意思叽叽歪歪喊疼的。只是,这回穆青霜可是真疼了。 先不说那把跟了他百年的玄铁宝刀,就这么成了废铁片,此时,他握刀的双手,虎口发麻,已抬不起来了。 “没事。”穆青霜若无其事错开身,尽量离这怪胎远一点,视线则是越过他肩膀,看上后面急匆匆落地的祁玉。 顿时,头上像是被浇了一盆热水,整张脸都火辣辣的。 他看见了多少? 穆青霜敛了视线,不敢看他,瞧他那表情,十有八九,是全程看见了。越想越是出火,让他瞧见,自己在个金丹期的小师侄手中吃瘪,穆青霜只恨不能立刻钻入地缝中。 只顾羞愧,却是忘了想,哪有战斗力如此恐怖的金丹修士。 祁玉落地后,快步走至穆青霜身旁,捏住他手腕,精纯的灵力涌入,霎时便抚平了他体内震荡的灵力,顺带替他修复了手上经脉创伤。 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叹了口气,俯身蹲下去,将宝刀碎片捡起。如心有灵犀,道:“我去宗主那儿借他炉子一用,试试能不能修好。” 穆青霜讷讷地将刀柄递过去,垂头丧气,不肯多说一句。 祁玉却是摇摇头,又对谢翎说:“你和黎师叔若需帮手,信得过青霜,就能信我。” “有事传讯。”深看了垂头之人一眼,纵身飞去。 * “人已经走了。”谢翎擦身走过还在发愣的人时,在他耳边说完,径自走向院中凉亭坐下。 穆青霜如梦初醒,一下回过神来,也朝着石桌走来,等他坐在谢翎对面,自顾斟酒之时,已全然不见方才的尴尬。 “你叫我来是为何事?” “我请你来……”二人同时开口,前所未有的默契,都不提方才之事。 穆青霜先是一笑,接着把真满的酒杯推到谢翎面前,“我这好多年没和别人喝酒了,整日对着祁老怪那张脸,百年如一日,不觉间后生已长大了。” “好酒!”谢翎语调中也没了早些年的不逊,对穆青霜客气了许多,咋一看去,真像是晚辈向师伯敬酒。 “我是为了黎青的事。”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直奔主题,“她在秘境中,与魔头秦宿一战,魂体受伤,我为她修复期间,想请你帮忙护法。” “好说,”事关黎青,穆青霜应的十分干脆,“要我做什么?” “接下来的时日,在我和她出关前,不能让任何人上山。”实际上,后山本就很少有人能前往,谢翎还是请穆青霜重布阵法,多上一层保障,他不想黎青有一丝一毫意外。 穆青霜点头应下,虽说修为他不算顶级,可若论阵法,后山他称第二,旁人还真不敢居第一的。 除了祁玉。 穆青霜微不可查的皱眉,将祁玉挤出脑海,重新看着谢翎,问:“你打算怎么修复师叔得魂体?” 思量着,说道:“正道关于魂体修炼的记载甚少,倒是魔道中,有个叫煅魂的,对修复神魂极为擅长。” “只是,这人亦正亦邪,行踪不定,不知要去何处寻他。” “不必,让别人来我不放心。”谢翎没说,煅魂已在黎青手下转世一事,即便他还活着,谢翎也不可能把她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魔修。 穆青霜见他已有打算,不禁追问:“那……你打算?” “以魂补魂。”谢翎垂眸,仿佛在说杯中之酒,云淡风轻。 直到此时,穆青霜才真正放下敌意和戒备,对这小师侄正眼相看。 * 黎青近来总是在昏睡和间歇清醒中沉浮,以至于有时候,她分不清哪是现实,哪儿是梦境。 高阶修士是不会做梦的,而黎青不但接连做了,还异常逼真。 有一次,她梦到了来此之前,在天界,景珩紧紧掐住她的脖子,不说窒息,好似只要再多用一分力气,就能直接给她掐断。 她那向来寡淡、鲜有情绪的脸都涨成紫红色,面部表情十分狰狞。 黎青便清楚地知晓,那是梦。虽然,每一丝情绪、每一缕感受都如此真实,她还是毫不怀疑,因为她清晰记得,那时候,景珩只是捏住他下颚,并不曾掐住她脖颈。 而窒息感受和当时一样,理智告诉她,景珩上神根本不需要掐她,单凭气势威压,就能让人踹不上气。 因而,梦境中的人虽表情狰狞,心中却是淡定的。黎青栖息在梦中人身上,就如同附身在牵线木偶上一样。 镇静的看他们演戏。 虽然每一分痛楚,都感同身受。 直到,视野中的景珩变成了谢翎。青色瞳仁变成她熟悉的颜色,面上苍白退去,变成了健康的麦色肌肤。 那掐住她脖子的手,就和前几天端着碗喂药的手,一模一样。 强烈的窒息感包围着她,太久不能喘息,黎青开始出现幻觉。 她看见,那张脸上,涌起残忍的笑意。其中冷意,竟和当年在神道宗修士脸上见得,如出一辙。 看她的眼神中,满是杀意和不屑。 对,是不屑,就像他们看那些魔物时一样,如同凡人看向蝼蚁。 不! 蝼蚁也是生命,黎青开始奋力挣扎,使出全身力气抵抗。 她不服!更不甘! 凭什么,这些人就能随便定义旁物的死活! 口口声声说魔物造孽,杀戮太重,天理不容。孰知,你们联合起来,才是杀戮最重的魔。当“正道”修士全都扛起了伏魔大刀,那些从未作恶的小精怪,便成了刀下冤魂。 谁说,锄强扶弱的“弱”一定要是人?以往,只是凡人在妖魔鬼怪手下,没多少反抗之力,才需要侠士扶弱。可如今世道,人人得以诛魔,那些弱小精怪反倒没了抗衡之力,谁又能规定,到底哪方是“弱”?! 强烈的不甘从黎青体内最深处升腾,一股她从未见过的强力冲向谢翎,而谢翎依然紧紧掐住她脖子,手如铁钳,在她怪力冲击下,手上、脸上、脖颈直到能看见的肌肤上,全是涌动的黑色纹路。 一双眼睛,也变得猩红,正是上一世他走火入魔的样子。 黎青不由心神巨震,冲天神力顿时凝固,随后滔天反噬之力向她袭来。来自神魂深处的痛楚好似能将她撕裂,黎青感觉整个身体都在急速下坠,犹如跌入炼狱。 烈火焚身。 一双带着清凉之意的手覆在她额头上。 黎青犹如捉住最后一丝救赎,紧紧抓住这跟救命稻草,下坠感才得以稍缓。她抵住铺面热浪,勉强睁开眼睛。 透过因热气而扭曲的空间,清晰的看见谢翎担忧的神色。 听他柔声安抚:“别怕,有我在。不论到哪儿,我都陪着你。” 他栖身而下,一把将她护在怀中,二人一同向深渊跌去。 “不!”黎青骇然惊醒。 赫然发现,她正躺在谢翎怀中,对方一只手揽着她腰身,将她紧紧固定在身前,如梦中护着她的姿势一样。 另一只手,就搭在她额头上。丝丝凉意正从这只手涌进她眉心。 黎青浑身冷汗,醒后如同梦中同样的姿势,更是让她难以脱离梦境。她凝着眉头,大口喘息,双眼眯起,不想让谢翎看清其中神色。 “梦到了什么?”谢翎伸出两指,轻柔着她眉心,继续输入安抚之力,替她捋顺体内狂躁的灵力。 “呼~” 黎青还在大口喘气,平日里若是谢翎抱她,她都会很快挣脱,而此时,这怀抱难得给她一丝安全感,窝在其中,喘息地如脱水的鱼儿。 谢翎又把她抱得更紧一些,试图通过肢体的触碰,将她拉回现实。另一只手为她擦着冷汗,瞬势而下,停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黎青伸手抓紧谢翎臂膀,好一会儿才缓过起来。在他阵阵有节奏的轻拍抚慰下,呼吸终于平顺了许多,这才盯住谢翎黑色瞳仁,回答道: “梦到了我跌入满是岩浆的深渊,烈焰灼身,你飞来同我一起沉沦,还说……”她并未告诉谢翎,先前的梦境,那些才是最令她痛苦的。 反倒是坠入烈焰炼狱之时,有了谢翎介入,这段记忆,比照之前彷如置身云端。而平静后,再仔细一想,方才最为绝望之时,那些情绪,根本就不是她的! 为何别人的情绪,会融入她的梦境,那种愤怒、不甘如此清晰,直到现在,都令她指尖发颤。 黎青不愿告诉谢翎这些。 “还说……”谢翎等不到她继续,便接下她的话,道:“是不是还说,别怕,有我在,不论到哪儿,我都陪着你。” 黎青愕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文的小可爱,你们好呀,感谢一路陪伴 新文《空降上司是我前男友》求预收啦,现言小甜文 指路作者专栏,爱你们 第70章 谢翎能准确说出她梦境中的话,这事带给她的震惊,要远超方才发觉自己体验了别人的情绪。 他,知道了多少? 不等黎青将心中疑问说出,抱住她的人,早就察觉了她的不安,轻笑着替她解惑: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要不,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谢翎抱住她轻抚着,趁她精神恍惚,嘴里说着玩笑话,并没真奢求黎青能亲她。 除了继续试探她容他的底线,更多是想逗她,吸引她注意,早点带她离开离开梦境。那个不用看就知道非常不好的梦。 黎青沉默片刻,拉过谢翎那只轻拍她后背的手,一直拉到唇边。 慢慢凑过去…… 双唇碰上了他的指尖,柔软,冰凉。 谢翎呆住! 他能不能让时光倒流,把方才的话改成“你亲我嘴一下”? 不过,看着额角仍挂着冷汗,眼神空濛的怀中人儿,他实在狠不下心,再要求更多。 黎青一手塔柱他肩膀,撑起半边身子,望着他,等着继续。 谢翎无奈,他自是无法和她谈条件的,只消对方一个眼神,他便败阵下来。 “因为,我刚见你梦魇了,就在你耳边说了那句话。”谢翎再度扶着她躺好,安抚着,“应是你在现实中听到了它,影响了你的梦境。” 谢翎决口不提,他试图进入她梦境的事,只和她强调现实于梦境的影响,意图多给她一丝安心。 他早就瞧出,黎青的梦并不美妙。她甚至排斥入眠,极大可能就是因为梦魇。 黎青半信半疑。 但见谢翎眼神清明,不含一丝杂质,望向她时满是深情与疼惜。黎青怔住,垂下眼眸,将那些焦虑难安掩住,不多久就恢复成平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既然,他说是,便是吧。 谢翎看她神色好转,试探着开口:“要不出去走走?” “不去了。”黎青摇头,她自身状况时好时坏,不适宜出去。 谢翎难得坚持,“不到外面,就去殿后,看看你当年为我建的小天池。我在池旁边种了你喜欢的玉兰。” 刚准备躺平的黎青,听到玉兰,瞬间停住动作。 这一世,她可从未告诉谢翎她喜欢玉兰,反而上一世她还在那小奸细的躯壳里时,那时的谢翎要为她亲手雕刻发簪,曾问过他,最爱什么花朵。 她早就不止一次怀疑过,谢翎想起了什么。就是不知,他想起了多少。 “我不喜欢玉兰。”黎青声色淡淡,自己都没发现,此时她像极了使性子的小孩儿。 谢翎眼中含笑,戳破她:“好~你不喜欢,咱们去看看池边上你不喜欢的玉兰。” “哦,不止池边,我见你书架上刻着玉兰,还有你那些收藏的典籍,有些扉页上,也画着几朵,我就自作主张,猜你肯定不喜欢玉兰。” “去看看?” “嗯。”黎青应下,有丝别扭。 被他扶起,半扶半抱着,走出寝殿。数月没出门,再置身于阳光下,竟觉有些刺目,黎青眯起眼,一只大手立刻体贴地挡在她额前。 她还颇为意外,谢翎竟能从这些小细节中,发现她喜欢什么。 不少人见她穿着寡淡,就盲猜她喜爱兰花。实则不然,她对那些娇弱的花花草草一项无感,偏爱高高壮壮的玉兰树。 记不得多少年前了,她也曾去凡间历练,春风四月,无意间被满树白花惊艳。每一瓣都如丝绒质感,每一朵都圆润娇艳,虽说一棵树上有千万朵,不像牡丹有绿叶包裹簇拥,也不像兰花有叶如剑护卫。 就在枯枝上,凭空盛开了一树硕大的花朵,白日汲取阳光,夜间安享月色。掐下任意一朵,搁在绿叶衬托下,都会引人夺目,偏偏,它们在春寒料峭叶子都没敢长出之时,已然率先绽放了。 在整棵树上,每一朵都如此平凡,又盛开的如此勇敢。 初入玄门的她,就在树下坐了一天,突破了。 之后,她从未告诉别人,自己喜欢什么。就是不想被外物牵扯精力,以一心修道。 穿着也是如此,几百年来,和修炼无关的一切她都从简,也不知为何,就有人误以为她喜欢兰花。 比如穆青霜,在她殿里摆了不少名贵品种,还挂上书画。 “你怎么知道,哪些是我画的,哪些又是出自他人之手。”黎青还是疑惑。 “直觉,”谢翎扶着她,显然心情不错,“我就是知道。” “这儿,好像有些变化吧?”黎青具体也说不上哪儿变动了,离了寝殿和书房,她对旁处并不熟悉,虽然初云殿名义上是她的寝殿,可谢翎来之前,她确实很少来的。 虽说不上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四周摆设顺眼了很多。 谢翎颔首,他趁她沉睡的这些时日,好生改造了一番。此处于黎青来说,可能曾只是个临时落脚地,可于他,却是家一样的存在。 活了几十年,他最难忘的时光,就是在此渡过。 每一帧都如画卷,深藏于心底。 黎青在自家地盘,却被谢翎引着,如同参观游园,顿时心生怪异感。一路走向后院较为隐蔽处的小天池,眼前豁然一亮。 青色阶石,与绿荫错落有致,恰好掩住了冒着白雾的小天池。池边还真有可高大的玉兰树,满树白花,像大伞一般罩住小池子。 水中,漂浮着片片花瓣。 “你从哪里搬来的?”瞧着树干粗细,一眼便知谢翎是移植来的。难得的是,成年树带着花朵,竟能栽活了。 视野中,除了她当年挖的那个小池子,周边一切已与当初全然不同。 瞧着谢翎精心布置,当初她就像随手挖了个大坑,相比之下,显得敷衍多了。 “祁长老那儿。”谢翎扶着她走到树下,他还在另一侧摆了一张小桌,两个石凳,模样正与九鹤山上的相同,“他说,这些年没少到咱们山后摘果子,这棵树他以灵泉浇灌多年,多少也有灵性了,赔给咱们,说是当果子的补偿。” 相比穆青霜,祁玉一直对谢翎态度就不错,虽说他也跟着叫“黎师叔”,可谢翎总觉得,他这声师叔中,没多少晚辈对长辈的崇敬,反倒是带着一股大哥般的包容。 每当穆青霜替他办事不痛快之时,祁玉只言片语,穆就乖乖就范。 “哦?祁玉啊,他这树不错,你有空把后山那几颗果子树移给他。”黎青忽然想起,另一位知道她喜欢玉兰的人,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那人把穆青霜托付给她后,应劫而去,从此黎青再也没见过他那张脸。 两百年弹指一挥间,她都快要记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了。 “我和他说过,”谢翎含笑,“他却说,几十年前他就偷偷移植过,但移去了九鹤山,这灵果酿出来的酒,味道就不同了。” “能有多大区别?”黎青也跟着笑起来,“就他嘴刁,还是那老毛病,都是青霜给惯得。” “嗯?”谢翎对她那些年,自己没来得及参与的岁月,格外有兴致。 黎青见他想听,便与他说起当年趣事。 说他嘴刁,已然是客气,在黎青看来,那人对这些无所谓的事情,要求简直高到吹毛求疵的程度。像极了她一位故友,即穆青霜已仙去的师尊,肖靖知。 比如酿酒,都是果子,他必须只要一个品种,生长在特定地域,还得在特定时节给摘下来。大言不惭说她山上水土好,灵泉滋养出来的果子,酿酒品质最佳。 换个地方,哪怕同样品种,味道都不相同。 黎青连米酒和果酒都分不清楚,对这种论调,自是十分无语。在她看来,修真人士早就应辟谷,哪能为了口腹之欲,如此浪费精力。 也就青霜那傻小子听他摆布,要哪儿的果子便去哪儿摘,要子时摘绝不会等到晌午。 本来,他爱怎得挑剔,也不关黎青的事。可他偏生喜爱黎青山后果子酿的酒。 百年如一日的钟爱,直到陨落仙去,都没有其他代替品。 黎青抗议多次,他们师徒每年都会为了摘她山上的果子,破她阵法。她并不稀罕山后面那排果树,只是自家山下布好阵法,别人说破就破,如出入无人之境。 她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于是,向来只认修炼才是正途的人,被迫也开始钻研阵法。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那精进速度,连穆青霜都比不过。 在与他们师徒凭阵法较量了几十次后,黎青彻底放弃,准备铲掉山上牵扯她精力的那排果树,砍了省心。 不料,当时还是少年的穆青霜只身扑在树上,哀求她,不要动手。 她本就不是心狠之人,从那之后,直接就把那片果林交给穆青霜打理。那小孩儿还真兢兢业业,浇水施肥、授粉捉虫不曾落下,黎青见他天资不错,不忍他在旁门左道上消耗太多,偶尔也肯指点一二。 一来二去,他们师徒竟成了初云山上的常客。 黎青生性淡漠,时日一久,这对师徒也就成了同她交集最多的人。甚至,在他们忽悠下,她还收了谢禹行。 “原来,师尊是这样拜入你门下的,难怪他时常说要感激穆师伯。”这些辈分奇异的称呼,在谢翎嘴里说出,竟如此顺口。 每当提起他师尊谢禹行,谢翎从来都是十分恭敬,不曾有半分逾越,可对着黎青,他则能自然而然放下辈分之见。 就好似,谢禹行是他师尊,而黎青是谢禹行师尊,这两者独立并行,毫不关联。 而黎青师徒缘浅,竟也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之处。 第71章 “当时,靖知问我,要选个什么样的徒弟……”黎青追忆着很久远的事,时间太久,她对这些又不算上心,若非谢翎愿意听,她都快淡忘了。 与她同年代入门的修士,此时大都陨落,或坠入魔道,不知去向。若仔细盘点,黎青便会发现,她已是那批人中,活得最久的了。 江山代代,人才层出,一茬茬年经修士入了玄门,老一辈的名号,也早就被埋入时光洪流,销声匿迹。可能在藏书阁里,那些积着厚厚灰尘的典籍中,还能窥见当年风采之一二。 肖靖知要比她热心宗内事务,经常打趣她不食人间烟火,可他们修真人士,不正要避世修心么。 很显然,肖靖知并不这么想,他很热衷于经营宗派,若说创立玄天宗黎青出力不少,可后续经营中,显然肖靖知付出更多。 “你要什么样的徒弟呢?”谢翎显然对和黎青有关的事情,更感兴趣。此时目光炯炯,很是想了解,自家师尊当年是怎样入得了黎青的法眼。 若没谢禹行,他又是怎得有机会认得黎青呢? “我和他说,选个安静的。” 收徒那天,黎青并未到场,那时她才突破化神,刚进入合体期,修为还很不稳定,没什么比闭关更能让她上心的了。 当时,肖靖知只是提过,建议她也找个徒弟,和穆青霜做个伴。 黎青随口应着,也并未真放在心上。 等她修为稳固,出关那天,山里多了个安安静静的小徒弟,已经能凝气了。 她还记得,少年时的谢禹行见着山上忽然多了一人,一双不大的眼中波澜不惊,恭恭敬敬补上拜师礼后,继续安安分分的修炼去了。 山上不吵,小徒弟也没什么事儿,黎青很满意。 不过,穆青霜曾说,小时候的谢禹行那不是沉稳,而是木讷。 旁人选徒弟,或是要资质甚佳,或是要人机灵讨喜,也有追求所谓有灵性,唯有黎青,收徒唯一标准,是安静,不闹腾。 肖靖知从善如流,从那一届资质还不错的弟子里面,选了个话最少的。 谢禹行当初上山拜师,其实没抱着能被后山大能看中的心思,他当时想着,以自己资质,能留在玄天宗入了内门就不错了。 谁知,当时好几个比他资质更好,人和更聪明的弟子都没入选,偏生肖靖知选了他。 他满心感激。 谢禹行蹲在初云山上头十年,他的挂名师尊闭关不出,全是有赖于肖靖知指导他修行。不过他是个本分人,虽说见面极少,对自家师尊也始终心怀敬意。 对肖靖知更是,以至于穆青霜多次捉弄于他,他都憨厚地一笑而过。 明明他年岁比穆青霜还要小,却像靠谱的兄长一般,迁就照顾着穆青霜。特别是在肖靖知陨落后,穆青霜也来到初云山。 那段对他来说,艰难的岁月,正是木头般沉默寡言的谢禹行,陪着他一点点渡过。 “所以……他们感情,一直是不错的。”黎青简要的说着来龙去脉,说来惭愧,她当年对两个小辈,竟不如对谢翎一分上心。 在二人少时,多是由肖靖知带着,而等他们常驻初云后,修行大多已走上正途,天资又很不错,黎青除了偶尔检查一下他们修为,指点一二,给他们提供功法、法器这些以外,没再他们身上投入额外关注。 她自己就是个物欲极低的人,自然也不会猜到,别人想要什么。 就像肖靖知当年说的:“连青霜这么调皮,都不能给你带来一丝烟火气,也不知道谁能改变黎道友。” 黎青看着谢翎,心想着,改变她的人,来了。 “我在水中加了许多滋养神魂的灵药,要不要试试?”谢翎见她露出一丝疲态,便想扶她进入小天池。 黎青下意识想拒绝,可看他眼中闪亮着期许,终是不忍告诉他,这些药对她可能没啥作用。 罢了,就当泡个温泉。 见她颔首,谢翎眼睛立刻亮了,雀跃道:“我扶你下去,小心石阶湿滑。” 黎青:…… 她嘴角抽搐,瞥了谢翎一眼,竟是不知,何时在他眼里,自己成了个走路都可能滑倒的废人? 谢翎却在这凉飕飕的眼神中,领会出旁的意思,赶紧洗白:“我没别的意思,你放心,我不看。” 说着,竟从衣袍上撕下根白布条,要将双眼蒙起。 黎青挥手阻止他往眼上缠,神色极为自然:“不必麻烦。” 谢翎:! 心中却开始躁动:什么意思,他能看?还、还是一起陪着?这是什么新进展? 不等他再多想什么,黎青足尖一点,一道白色身影如惊鸿翩然,落入小天池,衣袍在水面飘散,正好将那不大的池子覆满。 谢翎:…… 原来,她只是连泡汤都懒得换衣服,果然想太多…… 谢翎挑了块光滑的石头,坐在旁边,静静的陪着黎青,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那棵高大的玉兰树,风一吹,片片花瓣飘落。 有的落在黎青衣袍上,浮在白纱之上,浑然一体,如衣衫上的刺绣装饰。谢翎从储物袋中取出纸笔,将此刻画下。 心里琢磨,回去就给她做上一套玉兰花瓣纹路的衣裙。 她柜中衣服,都是同种样式和颜色,若非谢翎替她打理过,甚是都以为,她穿得是一套。 从他见黎青那天开始,就没见她穿过其他式样的衣衫。 光是想象,他都觉得,稍作打扮的黎青,定然美出天际。心中又暗暗自得,别样的美只有他能看见,这种感觉不要太好。 微风再次吹过,又有花瓣飘落,恰好一片落在了黎青黑发上。 任风吹动着,发丝与花瓣纠缠飞舞,谢翎呼吸一滞。 在池中被温水泡着,黎青清冷的面色比平日添上几分红润,伴着氤氲蒸腾的雾气,她再次陷入沉睡。 昏沉之间,池中雾气旋转,视野中画面也转换着。 场景还是在她殿后小天池旁,只是时间推移,那时小天池还只是个池子,周围全是石阶,一棵草都没有。 那棵满是花的玉兰树,早也消失不见。 前后差异太大,黎青愣了片刻,才认出,这就是她当年给谢翎挖的池子,她刚从南域取回了灵玉石,削了大块搁在池底,又引了灵泉之水,为谢翎修复丹田裂痕。 黎青注意到,那个身形还单薄的少年,大致猜测,此刻正是他被带上初云不久的时候。 她安然坐在池边石阶上,就像方才谢翎那样,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步步走入池中…… 少年谢翎应是看不见她的,黎青再次确定,这是在梦境里。当年,她搭建起小天池后,只告诉谢翎如何使用,便任由他自己修炼。 印象中,她只来找过他一次。而且当时还不曾仔细留意什么。 而此时,在梦境中,时光回溯,黎青仿若不经意间把小狼犬养大的家长,回过头再看他奶里奶气的模样,顿时觉得,陌生又有趣。 反正,少年谢翎也看不见她,黎青斜倚在石头旁,沉浸在这个梦境。 难得,不是噩梦。 比起前段时间反反复复血腥的梦境,现在充满了温馨,黎青头一次不排斥做梦。 然而,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若能选择,她宁可进去之前打打杀杀的梦境中。 画面中清冷的少年,手伸向自己前襟,竟开始解扣子,脱衣服…… 先是外袍滑落,被他随手扔在旁边的石阶上。 接下来,是里衣…… 石阶上的衣服渐渐变厚,少年脊背已光|裸,黎青十分不自在的别开视线,脸上漏出一丝羞赧。 她不明白,为何在自己梦境中,会出现这等画面。 她竟然梦到谢翎脱衣服!还是少年时的谢翎…… 似是接受不了自己如此一面,黎青强行压下面上燥热,站起身,准备离开。 池中,少年还在继续。 伸向最后一件的手突然顿住,像是感应到这边的灵力波动一样,少年谢翎警惕的盯着黎青所在之处,呵道: “谁?” 黎青只想原地消失。 下意识,掐了个瞬移诀,准备原地消失。不管起因如何,谢翎脱成了那样,她都不适合再出现了。 若是,被他知道了……黎青怎么都压不下面上火辣辣的热度。 然而,屡试不爽的瞬移诀,此时却失效了。 黎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丝毫不变的场景,不甘心的又试了一次。 依然半步不动。 怎么回事? 她来不及多想,纵身飞起,打算趁他未看清是谁之前先离开此地。不料,刚起身飞离地面不过几丈,晴空之下,如撞上了某个看不见的灵力罩。 冲力有多大,反弹之力就有多猛。 “噗通~” 水花四溅,黎青身形狼狈地跌入池底。纤长结实的手臂将她捞起,池中水并不深,等黎青站稳后,也就淹到她心口处。 “哎?你怎么在这儿?”少年特有的嗓音满是惊讶,之前,黎青从不来天池这边的,“方才……是你在看我?” 黎青脸面如被火烧,只恨不能化为玉石,也沉入水底。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个预收啦~感谢在2021-07-30 15:32:38~2021-07-31 17:4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小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黎青自有记忆以来,从未如此尴尬过,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心虚什么,就见池子中的小谢翎脸也跟着红了。 两只煮熟的蟹子,就那么在热气蒸腾的小池子中对望。 到底还是年岁大,黎青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调动体内灵力去给脸上降温,努力恢复了如常的表情,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状: “嗯,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样。”她越是神色淡然,对方就越紧张。 很快池内二人情绪状态对调,变成黎青倚着池壁,淡然审视谢翎。显然,少时谢翎脸皮远远没以后那般坚硬厚实,黎青目光在他身上每移动一分,他面上赤色也就加重一分。 “我……开始恢复了,还没太好。”小谢翎磕磕巴巴,说着体内情况,“那裂痕还在,我、我很努力了,可……还是消去的没那么快。” 说着,眼角都丧气地垂了下来,还忐忑地看了黎青一眼,隔着氤氲水雾,眼神试探着落在她身上,又飞速飘开。 只一眼,差点没把黎青魂给勾出来。 见她僵着脸,不说话,小谢翎又赶紧说:“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很快修复的!” 黎青不语。 “真的!”小谢翎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着急补充。 就是这股奶憨劲儿,让黎青心里痒痒的,恶念陡升,横竖是在她自个的梦里,任性一把,又有何妨。 “哦?有多真?”黎青随性倚着石壁,慵懒地发问,继续逗他。 长大后的谢翎,哪有他少时可爱,动不动就来个大红脸,双眼贼亮,如夜间星辰,黎青突然开始遗憾,自己前些年何为会错失这些美景。 除了修行,还有不少有意思的事。 小谢翎脸上几欲滴血,本就着急了,又被她坏心逼问,少年身形虽单薄,但血气却是不少一分。 他径直凑上前,一把牵起黎青的手,红着脸,摁在自己结实的小腹上。 声如蚊哼:“你来看,很真的。” 黎青毕竟是色厉内荏,做不出街头恶霸调息良人之事,手把他拉扯着,犹如按在烙铁之上。 猛然一抖,霎时便要抽离。 不料,小谢翎却抓得很牢。[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虽形体还单薄,力气确是不小的。 被她猛力一扯,整个人都朝她倒了过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她压在身下。 黎青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推他。 可掌心触及的,就是他滑腻而发烫的肌肤。比想象中,要硬实很多。像极了上好的桑蚕绸缎将石头包裹住,坚硬与丝滑这两种南辕北辙的感受,愣是被拼凑在一起,同时在她掌心绽放。 等她回过神,赫然发现,自己竟是在摸人家。 黎青惊骇之下,差点要把自己的手都给甩出去。也不再推对方,而如被雷集中,抽搐了下,猛力向后甩去。 啪! 那纤细皓腕狠狠撞在石壁上,竟是将那平整的石壁砸出了个坑。 谢翎着急了,心被高高揪起,一瞬都要停跳了。他探出手臂,一把握住黎青有些泛红的手,拉至嘴边,轻轻吹气,一边柔声问着: “痛不痛?” 手更红了,谢翎皱着眉头埋怨,“怎得这么不小心,伤着自己怎么办?” 实际上,黎青方才手抚摸幅度非常之小,以至于,谢翎都没察觉她在做什么,只感到她想推自己,手搭在他胸前一瞬,便重重击在身后的石壁上。 而且那还不是寻常石壁,当初建这小天池的时候,为了护着仙玉,他们选了玄天宗最为坚硬的刚玉,又附上阵法保护。 黎青这一下,定是受了回力冲击。 谢翎心疼地拉过她手腕,轻轻揉着,两指间凝出点点星辉,顺着手势,渗入她手腕。 黎青顿觉一股暖意,从手腕进入四肢百骸,渐渐游遍全身经络,连神魂深处,都觉得极度舒适。 她也如同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到自己的安乐窝,一头栽入那暖意中,任其包裹,驱散神魂深处的疲惫。 这几个月来,不停在各个梦境中穿梭,于黎青无异于凡人的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神魂终于在这个梦境中,找到一丝栖身之所。 那股暖意驱散疲惫后,代替的便是酥麻,黎青半眯着眼,任谢翎给她揉着。 “嗯呢~”舒适的轻哼,无意识的从她嗓中溢出,若是清醒时,黎青定会讶异,她能发出这般声音。 好像情人间耳鬓厮磨时的呢喃。 隔着缥缈水雾,她没发现,白色雾气后,谢翎眼神一暗。 另一只手臂已不知何时,伸到她腰间,沉在水下,紧紧将她环住。 她腰身好细! 比他一掌也宽不了多少,半个手臂便可牢牢圈住。平日黎青多穿宽松衣物,并不会特意突显腰身,上次抱她时,谢翎就发现了她要把想象中瘦不少。 黎青眯着眼,并未发现,此时谢翎身形已然抽高,没了那少年单薄,肩宽背厚,腰腹结实,上身肌理线条明晰了很多。 身上却还是方才那副装扮,少年时的裤子紧紧绷在腰腿上,尺寸本就不合时宜,又加上被水浸透,竟是半透明状紧贴身上,犹如第二层肌肤,线条暴露无遗。 他一手将黎青手腕摁在石壁上,轻轻揉着,另一只手稳稳托着她纤腰,俯身下压,缓缓靠近那张迷离的脸庞。 近到呼出的吸气彼此缠绕,谢翎也跟着眯起双眼,鼻尖轻轻蹭着她圆润挺巧的鼻头,额头随后抵上她前额,强大的神魂之力凝聚在眉心,犹如星辉闪烁,从二人相抵的额间穿透,滋养着黎青的神魂。 水雾迷蒙,翻滚的泉水本就传递给黎青许多热度,此时额头间这丝温热并不突兀,以至于传递了好一会,她都没明显察觉。 只是觉得,自己漂浮在温热的泉水中,连神魂都在这股温热之中沉沦,极度舒畅,恍惚间,微凉的鼻尖在她脸上磨蹭着,好痒…… 她稍仰头,发出一丝舒服的喟叹,又企图躲避这丝痒意。 双唇却在不经意间,蹭过了他挺直的鼻梁。 谢翎浑身一震。 那揉捏手腕的大手顿时失去了方才的温柔,紧紧捏住那纤细的腕子,摁在石壁上,人也倾身压了过去。 黎青背脊贴上沁凉的石壁时,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在干什么! 就算是做梦,也不能梦到同谢翎这样啊?若是现实中的谢翎还好说,梦中这时的小谢翎应该还只是个少年啊。 黎青顿时觉得自己像只禽兽。 怎能对她看来还是个孩子的人,做出这等事? 她一把将其推开,狠狠揉了把脸,企图让自己清醒片刻。 下一瞬,等她看清水雾中的人脸,不由呆住! 黎青啊,黎青…… 到底怎么了?难道一个人过了五百多年,饥不择食了?就算这是自己的梦境,也不能如此胡来啊,方才还是少年模样,怎得?为着自己一己私欲,眨眼间,就把人家想象成长大后的样子? 她猛烈摇晃着头,企图把这妄念给摇出去。 等她停下,眼前重影合一,瞪圆了双眼细看,还是谢翎长大后的模样! 黎青面色绯红,举手恨铁不成钢地就要往自己脸上抽去。 企图一巴掌把自己打醒。 只是,拿高抬的手,却未能落下。整只手都被握在另一只大手中。谢翎正疑惑的看着她,脸上满是不解。 黎青吸了口气,嘴唇张合,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除了不知该怎样和谢翎解释,她更不知该怎样向自己解释。 实在过不了心中那关…… 几次张合,最终吐出一句:“还好,这是在我梦里,你不知道。” …… 而隔着水雾,谢翎神情莫测,显然并不是黎青所想的那样。 初云殿后,小天池畔。 谢翎伏在池边,与黎青十指紧扣,另一只手则伏在她额间,星辉点点渗入,正如梦境中的亮光如出一辙。 感知到梦中人儿的不安,谢翎脸上浮现一丝无奈。 果然……还是他太心急了么? 瞧,把她逼迫的如此为难,谢翎甚至猜测,若是黎青知道了,那不仅仅是个梦,或说,那不仅是她一个人的梦,她极有可能从此消失在他眼前,再也不见他了。 谢翎另一只手扣得更紧了,他可不能让她消失。 他有的是耐心,和她一步步,慢慢来…… 只是,她也不能总是这般害羞,早晚还是要习惯他的。 谢翎唇角勾起,指尖缓缓抚平她皱起的眉头,还是不忍逼她太紧,开始收回自己源源不断的神识之力。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 黎青从梦中醒来之时,天色已晚,夕阳半落,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东方由深到浅的蓝与西方粉橙色的霞光渐融。 色彩在顶空交汇,像水墨画中不同色颜料一起滴入水中,交织着晕染开来。 恰如她此时心绪,黎青见谢翎坐在不远处石凳上,好似正要往她这边看过来,她立刻闭上双眼,假装还在沉睡。 脸颊却不争气的又泛起绯色。 心中默念:淡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对,就是什么都没发生!明明就是在她梦中,只要她表现自然,他就不会看出端倪。黎青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就在心跳渐稳之时,脑中没来由的,又浮现出谢翎泡在池中的画面。 白雾缭绕,水珠沿着肌肉纹理流下,滴落在池中,水面荡起层层波澜,涟漪在她心中泛滥。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年龄]的说明: 关于中括号里标注的男主年轻,读者小可爱们不要去细究哈,暂且就假设修真界的人们长得慢一点吧,或者是在女主的梦中,梦境和现实可能也有差异的(论作者这活蹦乱跳的求生欲) * 审核员请留意啦,此处没有那啥,特地为您剧情介绍:女主神魂受损,男主侵入她梦境,为她补魂,没有别的……不要脑补哈 第73章 谢翎见她脸色忽而绯红,忽而正常,便觉十分好笑。 如此明显的醒了,她怎会以为他不知道呢,从没发现,她竟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谢翎就坐在一旁,静静的看她表演着。 每个细微动作,每一丝细微表情,他都觉得甚是有趣。 直到夕阳彻底落下,天色暗去,只剩西边一缕微光,映照的天际是浅浅的蓝色,东方已是墨黑,星辰已起。 初春时节,天色暗去后,还是有一丝凉意的。 谢翎见她还不肯出来,不由担心夜里风凉,主动启齿打破僵局: “天黑了,夜里凉,我们回去吧,喜欢这里的话明日再来?” 黎青听闻,立马破水而出,白雾蒸腾,在夜色笼罩下,烛光朦胧,为她增添了许多仙气,缥缈迷离,好似不曾落入凡尘。 谢翎心头一紧,正要上前再和她说些什么,好确定这人儿是实实在在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声音传来: “不来了!” 等她从空中旋转落地,衣物早已蒸干,不见一丝水汽,连带发丝都是干的,就像方才一切都是虚幻的。 谢翎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快步跟上前去。 * 近来,黎青精神好了很多,已连续几日没有陷入沉睡了,心中不由纳闷,他兑的那药草浴难道真有用? 不应该呀。 黎青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也是通药理的,那些灵药虽说珍贵,可也就是对寻常伤势有用,像她这种,顶多如久旱逢了几滴甘露。 若说毫无作用,倒也不至于,但绝不会如此明显。 活了这些年,黎青可谓是大战以后,经历最多的修士了,修真界仅存的老祖级别人物,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经验。 谢翎陪她泡完后,倒会看起来有些困顿,只是底子好,并不算太明显,中和了年轻人平日的活泼,黎青也就觉得,他相较往日,安分了不少。 乖乖窝在一边打坐,不怎么说话,也不来缠着她…… 以前还会嫌他闹腾的黎青,看着垂头耷脑打坐的人,心中反倒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静倒是安静了……难道是习惯了他围着自己转,难得清净了反倒不适应了? “你……不太舒服?”黎青刚见他安静的坐了半天,终于还问了一句。 “啊?”谢翎明显反应比以往迟钝了些,听清她问什么,赶忙回答:“没有!” 黎青不太相信:“那怎么看起来没精神呢?累了?” “哦,是,昨天有点累。”谢翎说着,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如珍珠般炫目。 黎青没来由的,想起了昨天的梦…… 这也是近些天让她最为苦恼的事了,她也不知怎么了,只要睡着了,定会梦到谢翎。 若是像以往那样寻常的梦,也到罢了。 可她最近,偏偏总是梦到和谢翎做那些羞羞的事。黎青只要一想起那些画面,脸颊就如被蒸笼的热气给熏过。 任凭她怎样调转灵力去压制,那股燥热都下不去。 她自认为,并不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人。这些年来,在宗里所作所为,也并非都循规蹈矩,可她怎么都料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个小辈做这种事…… 哦,不对,是这种梦。 她松了口气,庆幸,还好不是现实。倘若被对方知道,她就再也没脸出现在他面前了。 * 谢翎见她神色有异,不用问便知她又想到了什么。 在他看来,黎青实际上是个非常简单的人,有什么情绪从面上一探便知。不由心下庆幸,多亏她以往热衷修炼,天天钻在山洞里闭关,不然他没出生的这五百年里,这么简单的人儿早不知给谁拐跑了。 桌上笔架影子开始向东斜,谢翎看向窗外,夕阳渐下,已不像午间那般刺眼,便准备再度扶她去小天池。 黎青猛然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幅度过大,桌上的摆设随之散落在地上。 谢翎立刻露出一副惊讶,带着几丝受伤的表情,俊逸的脸上闪过失落。果然,这幅反应对黎青极为有效。 “我不是……”她有些急躁。 谢翎垂目,并不说什么。 黎青却是从他眼角眉梢中,读出一丝失落,更是急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谢翎神色平淡,眼神落在被打落在地上的笔架、书卷,脸上不见喜怒。 “……”黎青几次启齿,嘴唇张合,却不知说什么。最后,见实在躲不过去,干脆心下一横,闭上眼睛,倒豆子一般: “我并不是回避你,我只是……只是不想去沐浴。” 呼…终于说出来了,黎青忽然觉得,绷了好多天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 “为什么?”谢翎却没那么好打发。 黎青:…… 她总不能说,每次泡在小天池里面,自己总会去做一些桃色的梦,还和你有关。她实在拉不下这张老脸,眼神左瞄右盼,挑了个感觉不那么伤他心的借口: “我……觉得,灵药稀有,得来不易,不想你太过劳累。” 谢翎实话实说:“不会,那些大多是你丹房的陈年库存,本就是你的。” “额,我也是觉得,泡药浴可能……没什么效果……”黎青越说,声音越小。 谢翎疑惑地挑眉:“你最近的状态好了很多。” “……”正待黎青绞尽脑汁,努力翻找下一个借口时,忽听谢翎说道: “算了,你若不喜欢,就不去罢。” 终于松了口气。 谢翎转到案几另一侧,弯下腰收拾,适当逗逗她也就罢了,他实在见不得她为难的模样,况且,现在即便不靠池中药草辅佐,他也一样可以侵入梦境的。 * 于是,黎青更郁闷了。 她悲惨的发现,离了那个让她想入非非的罪孽之地,换成其他地方,只要她一入睡,还是会梦到谢翎。 而然,梦里一日进度超过一日…… 是夜,春雨微凉,淅淅沥沥。 她僵坐在案几一畔,动用灵力撑着眼睑,不让自己陷入睡意。她不敢再梦下去了,不知道下一场梦再有谢翎,二人会进展到哪一步? 黎青头开始频频下点,身形也跟着晃悠。见他朝这边看来,赶紧又加了把灵力,连身形都强行定住。 坐得端端正正。 这种要睡不睡的感觉最为痛苦了,黎青这会儿觉得,梦境和现实就如两个世界,都在拉扯着自己,她的意志在书房里坚守,而梦境的虚空从另一侧想把她卷入。 黎青多次想,随波逐流算了。可一看到端坐在另一边的谢翎,一个寒颤,坚守清醒的决心又增了几分。 窗外雨夜清冷,隔窗传来丝丝凉意,稍微驱散了黎青一些困顿,疲惫也被这丝冷意带走了几分。 她将窗户开的更大一些,任冷雨飘入,打湿案几,也沾湿了她衣襟。 一阵冷风吹入,黎青再次打了个寒颤。 坐在另一侧的谢翎眼中却浮现着担忧。开始敏感的察觉到冷,对于渡劫修士来说,可并不是多好的兆头。 修士们从辟谷期开始,肢体就逐渐强韧,远超凡俗人的感官。也是因此,玄天宗的道袍大多是单层的,即便冬日,大多修士也不会觉得冷。 也就只有那些刚入门的弟子们手中,可能有御寒的厚棉衣,后山都是大能,早就不需这些了。 谢翎正思量着,如何不引人注目的给她备下几身厚衣衫。现下,只得从自己乾坤袋中,取了一件干净的备用外衫,走过去披在她肩上。 刚裹至她肩头,谢翎怔住。 衣物边缘不经意划过脸颊,她眼睛却是眨都不眨,犹如一尊石像,安静到不可思议。谢翎又试探地伸出手,在她眼前逛了逛,依然纹丝不动。 她瞪大双眼,侧脸对着窗外,后背挺直。谢翎惊讶地发现,她竟是端坐着睡着了! …… 黎青望着窗外的丝丝细雨出神,不曾注意,视野中的画面边缘正在慢慢改变。 窗户的形状渐渐消失,雨幕开阔,远处隐约可见船舱的一角。 这雨下得眼熟极了,她不自觉的想起了初出玄天,乘着蹁跹小舟,顺江而下时的那场夜雨。 和雨中,那个湿漉漉的吻。 梦中画面随时波动中,毫无头绪,随着黎青的念头延展变化。这不,她刚想起谢翎,他就出现在眼前。 细雨依然下着,二人都不曾支起灵力罩阻隔,任雨丝打湿头发,谢翎解下披风,罩在她身上,问: “还冷么?” 黎青摇头,“上次你也是这样,我好歹也是修士,没这么脆弱。” 上次……不止有雨和披风,还有……那个吻。 谢翎眼中亮光闪烁,并未将话说出口,二人却如心有灵犀一般,不自觉的,都想到了那个场景。 “你那时,还落水了。”黎青脸上也染上笑意。 “你都不会凫水,还敢下来救我。”谢翎分毫不让,原本旖旎的场景,此时却多了好些温馨。 谢翎不着痕迹转到她身后,半环住她,挡住大半斜雨,也将怀中热度传递给她。二人站在船栏旁,赏着夜雨,平静、温馨。 “再试一下?” 也不知谁先打破了这种静谧。 等黎青回过神后,两具躯体犹如有了自我意识,紧紧抱着拥吻在一处。而黎青犹如魂魄被抽离到半空,俯视着船上纠缠在一处的人。 她看见,自己竟也伸出手臂,搭在谢翎背上,笨拙地环住他,甚是开始回应他的吻。 而这些,引得谢翎更是疯狂。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黎青谢翎的故事快要完结啦,大约这周内就会挂上完结小红标吧 预计周六入V 近期会修文,喜欢它的小可爱们可以在这几天赶紧看~ 感谢你们一路来的陪伴 预收文求个收藏鸭 第74章 黎青呆呆地盯着船上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许是因风,又或是忘情的人儿不自觉的动作,她肩头的黑色披风滑落。 露出一朵玉兰,正是前几日谢翎刚给她拿来的衣衫。她这才发现,梦境并非全然如当日坐船东行时一样,与谢翎亲吻的人也不是那临时躯壳,而是她本体。 她企图凑近,拍醒那个沉醉在激吻中的自己,不许任何妖魔鬼怪顶着自己皮囊做出这种事。 只是,手指在触到肩上那朵玉兰花纹时,一股强大的引力,将她拖入其中。 黎青感到腰上紧紧砸住自己的手臂,如此坚硬有力。感到他唇齿之间的火热与柔软,好似有无尽的热情,要将整个雨夜都炙烤得快要燃烧了。 她不清楚外物如何,但她自己,的的确确是要燃烧起来了,仿若连骨头都能燃尽。 抬起手,黎青像要推开他。不料,搭上他结实的后背,力度柔软如爱抚一般,给这熊熊烈火又添了一把柴草。 神魂之力传递,谢翎抱紧黎青,侵入她梦境数次,真正的亲吻还是头一次,仅存的理智还顾及着为她传输、梳理着体内的魂力。 两拨强大的魂力在梦境空间中交织着,谢翎任由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流向黎青,他愿与她同享。 黎青也同样回馈着谢翎。 过于强大的力量凝聚碰撞,拉着着周围的物件接连变形,江水泛滥,旋转蒸腾,倒流浮入空中,小船也早不知去向。 二人在空中相拥,丝毫不受空间扭曲的影响。 若非筑梦人修为足够高深,护梦人魂识足够强大,这梦境空间早就消散了。 直到,二人气息逐步平缓,悬在空中的江水这才如瓢泼大雨,倾落在地上。 谢翎落地后便一把抱起黎青,不让她踩入泥污,黎青却笑道: “这是梦境,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呢?” 谢翎手不着痕迹,握得更紧了,还不待他回应,天边隐现雷光。 显然,黎青对这种天地之力更为敏感,人也从方才的温存中清醒过来,漆黑的眼中映着雷光,再看向谢翎时,多了分决绝。 “我要走了,感谢你陪我这些时日。”黎青像梦中人道别,以此代替现实中去和谢翎道别。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忍去和他开口。 前世,即便走火入魔,他那犹如被抛弃的小兽般可怜的神色,还历历在目。每当到想到诀别时,那副样子,总会再次浮现。 黎青不想再从他脸上看到一次。 就在梦中道别吧…… “天劫要来了?”谢翎同样看向云后隐隐的雷光。 “嗯,差不多,虽然我还说不准具体时间,不过应该就在这几日。”见他也穿着同殿中相同的衣物,黎青鬼使神差,竟把梦中人同殿中人等同起来:“再见了。” “你要去哪?”谢翎追问。 黎青不语,温和的冲他一笑,人已从他怀中消失。 * 梦中场景再去转换。 幽暗的光线中,周围是熟悉的石壁,黎青再度回到了她闭关之处。 洞府不大,她里里外外走了个遍,在这里她度过了几百年的闭关岁月,石壁每一处凹陷凸起,她都熟悉的如同自己的肌肤。 这里,应是她最后的归属地,若是渡劫失败,她便封死洞口,与大山融为一体。 黎青抚摸着石壁上早已不能更熟悉的纹路,黑暗中,她碰到了另一只手。 “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你忘了?前不久,正是我在此处,将你唤醒的。”谢翎左手贴在石壁上缓缓滑动,指尖相触,继续向左,直到大手将她右手覆盖,十指相扣,道: “别想离我而去,哪怕是天劫,我也要陪你一起。” 黎青扬起唇角,并不着急泼他冷水。 天劫又怎能是说应就能应的?别说他还未到化神,即便合体修士,在天雷之下,也能瞬间糊成渣。 不过,她看着朝气蓬勃的谢翎,被他眼中的专注打动。 黎青头一次没露出明显的拒绝,反倒笑着:“好啊。” 这是她自己的梦,既然她能梦到谢翎追来此处,大约是内心深处,那个自己不愿承认的地方,是希望再见到他吧。 前路未卜,渡劫不过便是神魂消散。而黎青向来对自己很诚实。 她修的道是“随心”,讲究顺应本心。若是不喜,便避得远远的,若是心里念着,既是梦中,拿下又有何妨。 洞外雷光闪烁,映的里面也忽明忽暗。 昏暗与散入的雷光交替,黎青将他眼中的爱意看得真切。被他摁住的手忽然翻转,变成正面的十指交握。 头一次,化被动为主动。 她踮起脚尖,吻上了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睛。 谢翎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吻,给震住了。或许是过度惊讶,连带身形都僵硬着,任黎青不熟练地亲吻(啃咬)着。 之后便是热切的回应…… 黎青扬唇一笑,不甘示弱,仗着修为高于他,推倒在地,欺身而上。 …… 这个梦境很长,从炽热到逐渐平静。 经历了不可描述的梦境,难得黎青很享受此刻的静谧,并不着急梦醒。 她身边人显然也是如此,甚至比起她的平静,谢翎眼中更是多了不舍与眷恋。 手臂搭在她腰间,谢翎恨不得就将时光定格在此处,就在这编织的梦境中,永远沉沦下去好了,永远不想醒。 黎青感受到身边人的那丝不安,轻拍了拍搭在腰上的手臂,以示安抚。 却听见谢翎闷哼,对这样的安抚并不满意。 腰间的手臂也勒得更紧,她难得心情不错,比往日耐心更多些,笑着问:“怎么了?” “你醒来后,还是会想离开我,”谢翎将头埋在她颈窝,声音沉闷:“好想永远这样……” 黎青无奈:“好好享受现在不好么,谁知道,永远是什么样子?” “不好,”谢翎声音更低闷了,得到后才更怕失去,深邃的眸光中满是小心翼翼:“我去开一片幻境,咱们住进去,躲开天雷好不好?” “别闹~”黎青推开在她颈窝处拱来拱去的人,他头发粗硬,磨蹭在她颈间,并不舒服,黎青侧着头避开,并没意识到,此时她微皱的眉头,早已让谢翎心被高高提起。 谢翎一只手落在黎青耳侧,撑起上半身,低头凝视着她,追问:“为什么?” 第一道惊雷划过天际。 洞内陡然被闪电照亮,谢翎这才发现,她早已闭目安睡。留恋的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一路下滑,停在她挺翘的鼻梁上,鼻翼却不见起伏。 虽是不愿承认,她的确已离开梦境,只留他自己。 * 事后的平静还不待延续,黎青便感知到天雷即将降落,迅速离开梦境,一醒来便见到端坐在书房另一侧闭目打坐的谢翎。 这样最好…… 黎青也不愿面对醒来的谢翎,不知该怎样告别,离去前,见他归置整齐的案几上,显眼之处,摆放着当日她信笔涂出的那副水墨江山。 不由走上前,提笔写下: 青山相送,白云相迎,江边潮已平。 相思了无益,唯有大道成。 第75章 从初云殿飞离,她设下防护阵法,将整排宫殿覆盖在内,与外界隔绝开来,不让外面的破坏之力冲进去,也限制了里面的人在这时候飞出来。 无论她之后是飞升,还是陨落,届时阵法都将自动消失。离开前,又深深看了眼书房的位置,转身飞往初云山后她常年闭关的石崖处。 山洞前那处小石台上,黎青静静矗立。 抬头直视西侧天空,雷云渐成。 虽是有了上次渡劫的经验,黎青也趁这段时日寻觅了数件防御天雷的法器,可谓准备万全。 然而,当她看着被雷云遮挡而渐黑的天色,心中依然忐忑。那是对于未知的天地之力的恐惧,尽管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还是心绪难平。 识海中有三倍于上次渡劫的天阶法器,却并没能让她心中多出一丝把握。 天色愈来愈压抑,雷劫未至,黎青心却先沉了下去。 呼吸逐渐被拉长,依然难解心中憋闷,此时,黎青脑海中尽是上次渡劫,她在天雷下苦苦挣扎的画面。 没有贺长卿前来相助,只有不知何为尽头的劫难。 画面越闪越快,直到黎青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画中人才从无数道雷光中一跃而起,对着天地长啸: “来吧!” 该来的,横竖都是要来的,宿命躲不过,她迎面而上便是! 使出浑身力气,也要对天雷还击,即便注定要被劈糊陨落,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要全力一试。 霎时,一道亮光从黎青眉心散发而出,照亮阴沉压抑的前方。她的神魂如同瞬间突破了层层围障,周身气势陡涨。 突破后,周边天地之力都温和了许多,黎青呼吸顺畅,后背却是冷汗涔涔,后知后觉,方才那竟是天雷前的神魂威压。 若是扛不住,从一开始就泄气了,任其后法器准备再充分,也是枉然。 黎青皱起眉头,上次渡劫前,可并没有这一关卡。 而如今,一上来便是不同…… 下一刻她便释然了,去他的上一次,何必把自己束缚进去,就当头一回渡劫便是。想到这,黎青再看雷云的眼神,都变了。 轰隆,咔—— 第一道天雷降下。 黎青只身飞离石台,迎天雷而上,双手撑起灵力屏障,半球形包裹在身体前的上空,那身跟了她多年的防护法衣有了灵性,不等召唤,自动浮出,包裹在她身上。 她并未就此罢手,任凭天雷击下,而是一手继续撑着灵力屏障,另一只手隔空凝聚天地之力,对着天雷方向冲击而去。 两股声势浩大的力量从上空相撞,震荡整个后山,雷势继续压下,天地之力的凝聚速度却是远远不及,黎青并未放弃,转而调动自身灵力续上。 雷势再度被抵住。 她体内的灵力消耗速度也是空前的,就在即将抽空的前一刻,那道天雷终于抵不住冲击而散,化成无数道亮光降下,若是落在山石上,则伴着火花消散隐没,而不幸降落到了树木上,则百年大树转瞬焦糊。 黎青垂目,看着脚下绿荫,并未收起已祭出的防护灵力层,反而将它拉大,一掌拍下,盖在绿荫之上。 百年生机不易,能挡一时便算一时罢。 她则悬空站立,深深吸气,调动全身经脉飞速运转,竭力吸纳周边的天地之力,以恢复体内灵力。 只是,她恢复的速度,远远不及雷劫降临的速度,第二道天雷接连而至。 这一次,灵力尚未恢复,黎青并未硬上。从识海中抽出那把伞,灌入灵力,伞身陡然延伸数倍,覆在她上空,将她罩住。 又扔出一把吞噬球,飘在伞的上方,可吞噬一些天雷之力。伸手抚摸着伞柄,道:“你尽力就好,不要为挡天雷毁了自身,我还有法子。” 天阶法器多少都是有灵性的,黎青感觉伞柄发烫。 咔—— 第二道雷光劈下,瞬间,伞身旋转开来,陡然幻化出九个伞行,层层排开,接连阻挡在雷势之下。 天雷威力又岂会轻易被挡,伴着亮光,前五个幻化而出的半透明伞直径被劈碎,丝毫不能阻隔劈下来的速度。 到了第六层,才稍得减缓。只是也没能抗住一眨眼的时长,同样消散而去。 第七层伞阻挡的时间又稍长了那么一瞬。 破碎后,第八层伞之前已有旋转的吞噬球密布,此时各个都吸满能量,如流星般降落,这一层伞也是幻化的虚体中最为厚实的。 接近实体,几乎看不出透明。 它着实扛了好一阵,等天雷穿透而过的时候,已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站立在伞后,黎青看着那最像实体的幻形伞碎裂消散,心中闷痛。 不自觉,又想起了上一世,这把伞为了护她而消散的画面。她运足体内刚聚齐的灵力,绕过伞体,斜冲上去,试图冲掉一部分天雷威力。 这才刚到第二道天雷。 手中的伞柄又烫了几分,黎青紧紧握住。将储物袋中的吞噬球尽数抛出,洒在最后一道伞的前方。 第九把,正是它的本体。 也是黎青第一件天阶法器,已陪她走过了四百多年。 剩余的天雷斜下而至,众多吞噬球瞬间吸个饱满,表面都兹着电光,犹如天女散花,纷纷落下,远处看来,煞是惊艳。 至少,从飞驰而来的谢翎视角来看,是美的不可思议,而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来不及扑过去,就见黎青纤长的手臂,举着伞,迎上了天雷。 剧烈的响声冲击着耳膜,撞出的能量波动冲落山崖石块,树木摇摆,鸟飞兽散。 黎青同样被震的掌心发麻,直到伞骨嗡鸣,柄上出现裂痕,她着急地要将伞挪开,却不料,这个在她识海中滋养了数百年的天阶法器纹丝不动。 倔强的护在她身前。 黎青神识将它包裹,企图强行召回识海,然而向来温顺的伞灵此时却如叛逆少年,执拗不肯回去。 她见伞柄裂痕已延到手柄处,更是不敢用力强行掰开,生怕将它掰断。 心在抽搐着,她只得源源不断增加灵力输入,护着它的心骨。这道雷大半威力已去,黎青咬牙和它熬着,正准备祭出第二件法器。 忽然,压力陡降。 一道黑色剑光凌空劈过,顿将那本就不粗的天雷斩成数段,本是聚成一股的能量冲击被强行打散,每一缕都不再构成致命的威胁。 什么剑能将天雷劈碎?黎青心下骇然。 但见那把黑剑完成任务,邀功一般在空中打了个转,飞回谢翎腰间。 就在她发愣的这一会,谢翎已飞到面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背对着雷云,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说好的一起应劫,为什么不告而别,还把我关在阵法中。”若是不他担心阵法和黎青相连,硬是劈开怕伤及黎青,他早就在她飞离的时候就跟上来了。 解那阵法,着实废了他一阵功夫,让他错过了前面。 好在将将赶上了,好在黎青无事。 谢翎直到感受到怀中人实实在在的被他抱着,而不是虚幻的影子,这才稍松了口气。 本想说“你快回去”,可刚抬头就撞进了谢翎深沉如海的眼中,黎青怎么都开不了口,斟酌几番,最终说道: “你,多加小心。” 虽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可这就意味着,同意了他陪她渡劫,替她护法了,谢翎嘴角已开始不听话地往上翘。 而黎青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眼神平视,只见他颈间的喉结,锋利凸起,随着他声音上下而动。 和不久前,那石洞里的那一处,莫名重叠起来,纹丝不差。 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什么,“隆隆”雷声传来,思绪再度被拉回当下。上空雷云凝聚着力量,下一道天雷随时会降下,前路未知,黎青便不欲与他再深究什么。 不管那只是她个人旖旎的梦,还是他也参与其中,甚至做了些什么…… 此时,黎青都无力去理这些,先这样吧……若还有以后,再想怎么办。 咔—— 第三道劫雷降下前,黎青猛地推开谢翎,转身飞高几丈,抛出一鼎巨钟,快速升空放大,伴着钟鸣,像座凉亭一般,罩在二人顶上。 谢翎此时已追上前来,拉住她的手,问:“这是第几道?” “第三道,”黎青看着上方铜钟上转动的文字,手并没抽出,继续说着:“若是不出所料,后面应当还有六道。” “不过,你放心,我此次已准备妥当,估计可以扛到最后。” 谢翎轻声应下,暂将心中怪异感搁置,并未再追问什么。他不止一次觉得,黎青的模样,与其说是胸有成竹,更像是早有经验…… 不管是哪种,他都会护着她,让她达成所愿。 如若她和他一样,想要长久相伴,他已能破空开出另一个空间,让渡劫、天雷这些烦心事统统找不上门,他早就无数次设想过,另创的家园是何种模样。她喜爱什么,他就给添置什么;她想要多大,他就可开辟多大。 甚至,他还曾想过,强行带她进去,锁起来…… 只是,他怎么忍心呢。 黎青想要渡过天劫,飞升仙界。谢翎深吸气,长长呼出,既是她心之所想,那他便全力以往。 天雷而已! 他仰头看向天上黑压压的雷云,心道:待会就将这黑云给削碎,看这天劫,还怎得降下。 第76章 天雷击在二人上空的钟上,嗡鸣声音震荡着他们的神魂,谢翎还好,他本就神魂力量极强,这些冲击虽给他带来些耳鸣不适,但也并不会影响太多。 何况,他并不是控钟之人。 黎青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前不久神魂还曾遭受重创,未能复原,再遭此重击,一时间头晕目眩,面色苍白。 谢翎见她这副模样,多少能猜出因由,急声劝道:“换一件法器,不行吗?” “你当天阶法器是种白菜呢!”黎青苦笑,后面还有六道天雷,她现有的法器使用都是有计划的,目前才刚开始,若是连这都顶不住,趁早兵解修散仙得了。 她向来是个能吃苦的人,这种量级的受损,在她眼里,连受伤都算不上。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发挥,只是难受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站在她一侧,谢翎却不这么想。眼见她面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着急,至少要为她做些什么。 天阶法器,他确实也没多少。 只有一件,仙器。 手搭上腰间的黑色佩剑,试探着问:“我要上去劈散雷云,你行么?” 自从回到剑体内,和谢翎唠嗑的机会明显少了,拂衣寂寞的不行,此时见他问起,不由挺起骄傲的小胸脯,语气夸张的展示着轻蔑,道: “当然!小小雷云,算得了什么。” 谢翎:…… 他还是告诉拂衣,要谨慎些,其他事也就算了,黎青渡劫不能因他有一丁点闪失。 拂衣虽面色不改,心中却重视了很多,仔细估量着劫云的厚度,道:“若只派我自己飞上去,确实没多少把握,可若是你也一同去,将你体内神力尽数灌注于剑体内,别说区区雷云,就是你要把半个仙界给砍了,也做得到!” “只是,那些神力并非你能再生,这次用完,以后也就没了……” 他没告诉谢翎的是,拂衣神剑本就是依托希云上神的神力而炼化,如今上神已陨落,只有谢翎体内残存的这些神力,才能激他发出最强威力。 可以说,有这些神力加持,他便是神剑。若是没有了,他能发挥出的力量,也就相当于上品仙器。 拂衣静静地等着谢翎的决定,若是他要去,那自己也愿意最后一次,使出那有开天辟地之力的一剑。 用神剑最后的风姿,护着上神后人渡劫,于他来说,也是圆满。 他并不催促谢翎,又或是再多说什么。毕竟,留着这些神力,足以畅行三界,尤其是在目前修真界,大乘以下修士砍起来简直和切瓜没多少区别。 绝对力量的诱惑,是难以估量的…… 一人一剑皆沉默了,因由却是南辕北辙。不同于拂衣心中所想,谢翎唯一的顾及,就是怕给黎青带来变数。 不去,他实在不忍她受这雷劈之苦。 可若是去了……驱散雷云后,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不利影响? 谢翎并不知道,包括渡劫及其后的事情,现存的记载太少。有关她的一丝不确定,都能让他束手束脚。 可……黎青脸色更苍白了,一缕鲜血从她鼻中流下。 ! 谢翎只恨不能替她受这煎熬! 无奈之下,双手伸出,摁在她头两侧,源源不断的神识之力传过去,以图滋养她神魂。 黎青面色却丝毫未见改善,她全力操控着法器应劫,抽出一丝注意,对他说道:“收回去,现在传给我也没什么用,你保护好自己便是。” “若是……”谢翎更心焦了,“我是说,如果上面雷云被驱散,会对你渡劫产生不利么?” “驱散?”黎青并未当回事,“雷云还能散?” 谢翎见传输神魂之力无效,只得换一种方式,用自己的神魂之力裹住黎青,企图帮她抵消一些冲击,不甘心道: “难道,这天雷必须得整整挨完九道?” “呃,这倒也不一定……”黎青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是尽力把她了解的渡劫情况告诉谢翎,万一百年后,他也迎来天阶呢。 “也有其他情况,我只了解过其中一种,”她斟酌着,去掉人名,告诉他:“若是有上界的力量介入,应劫人挨不完九道天雷,倒是也能飞升。” “你保护好自己,好好看着,百年以后等你渡劫了,说不定有些帮助。”黎青交代完,便专心对抗天雷。 随着她灵力灌入,铜钟发出闪闪金辉,钟身符文转动着,好似天道轮回。她没留意,身后人此时已飞出法器的保护圈。 从她背后,一道黑影闪过,直飞冲天,很快便与阴沉的天色融为一体。 * 谢翎飞至雷云下,这才发现,雷云竟有数层,层层酝酿着恐怖的天地之力,每一层力量似乎更强。 他握紧剑柄,集全身之力,调动经脉中那暗藏的神秘力量,尽数灌入剑中,对准雷云中心,劈出惊天之势。剑身瞬时延长数倍,携着另诸仙胆寒的破坏力,狠狠击入云中。 霎时,天上狂躁的风暴,愣是被剑意斩成两半。犹如断裂的峡谷,将两侧风暴隔离开来。 这,便是开天辟地神剑的威力么? 谢翎摩挲着剑柄,问向拂衣。拂衣此时也有些力竭,感受到他震惊的目光,不由洋洋得意: “这顶多所是神剑的余威,主人才是神剑的一部分,主要存储神力,若她还在,这种量级的招式,我可以源源不断的使出。” 言下之意,现在不行了…… “那你现在还能再来一击么?”谢翎听出了他的意思,但见天上雷云分成两股势力后,就定格在上空,不曾再有什么变化。 拂衣有些为难,道:“请让我探一下你体内的情况。”其实不用谢翎说,他也能大致猜到的。 果然,探得情况和他预想的相差不大,拂衣几番斟酌,还是说道:“你经脉内的神力已消耗,若要再用,只得抽取你骨骼血肉中的神力,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轻微抽取,你会体弱亏空,若是抽取的量像方才那样,你……就不在了。” “我知道了,”谢翎盯着上空已开始变换的雷云,“再观察一下吧。” 那狂暴的雷云,如同被世上最锋利的刀刃一划而过,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有所反应。原本成型、层层分离的风暴搅合在一块,电光不停闪烁,好似酝酿着惊天风暴。 拂衣作为剑灵,被护在剑体内,都感到了浑身刺痛的冲击力,他瞄了眼谢翎,若非这人神魂之力极其强横,换上寻常高阶修士,此时早就昏迷了。 而他,依然稳稳站在云下。 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纹丝不动。拂衣心中开始有不妙的预感,上空乱作一团的风暴旋转的越发暴烈。 “准备了。”谢翎清冽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传来。 拂衣心沉入谷底。 咔—— 剩余的雷云酝酿许久,一次释放,这道天雷宽度要远超方才几道之和。谢翎迎头而上,挥剑挡住了雷劫的去路。 仅存的神力尽数灌入剑内,谢翎仗剑挡住天雷去向,任拂衣抽取他骨骼、血肉中的神力防御,丝毫不肯退让。 空中,两拨强悍的力量相互抵消着。过于强大的冲击力震荡着大地。方圆百里的修士皆被惊醒,修为低的人忙着支起防护罩,护住自身。 而一些高阶修士则看向这边,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也许是会被栽入修真界史册的一刻。 正在对抗天雷的二人此时已无心得知外面的情况。黎青操控着铜钟,忽然收到如此猛烈的冲击,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响声。 咚———— 黎青神魂被震荡地飞出天际。 另一边,谢翎仍奋力挡住了大多数的天雷,他纹丝不动,拂衣实在没办法,继续抽取。 若他抽取不足,则挡不住天雷冲击,以谢翎现在的肉|身强度,在天雷之下,须臾之间就会糊成焦炭。 继续抽取下去,等将这道天雷力量耗光之时,他血肉骨骼都将不复存在。 剑灵两眼发热,抹了把泪,劝道:“离开这,你还有一线生机。” 走,是他唯一的生路。 “你把劝我的精力,用去对抗天雷吧。”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终于恢复平静,霞光从东方闪现。 …… 谢翎在后期已经没什么知觉了,肉骨中抽取神力的疼痛远超他所预料,身上每一处都被雷光洗礼着,痛到极致,只剩下麻木。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拂衣在哭。 哭?有什么可哭的,他这不没死么! 谢翎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哪儿,冰凉的触感从四肢渗入。很好,除了没死,估计也没残。 这不,手脚都还在嘛。 他想将手掌反过来,摸一下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却是惊讶发现,手动不了。 然后……腿脚,也动不了。 什么情况! 他这样,那黎青呢,她还好吗? 想到着,谢翎顿时不淡定了。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去找黎青,急切的想知道,她还好不好。 可是,他现在连眼皮都睁不开! 真是急死了!一想到那么粗的雷若是打在她身上,他心都缩成一团。 拂衣可好?既然他动不了,先召唤拂衣去探探黎青的状况,可在他发出几道神识召唤之后,皆是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76章就要完结,写写才知道,后面还有…… 请继续喜欢我,不要放弃呀~ 第77章 不知躺了多久,力量渐渐回到谢翎体内,他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宫殿内,身下触感冰凉的是白玉石地砖。 四周摆着奇形怪状的东西,像是个阵法……而他自己,正躺在阵法中心。 谢翎挺身坐起,先入目的便是他从未穿过的衣袍。边角处繁复的花纹尽显尊贵,而他这些年间,服饰装扮受黎青影响,向来只是黑白基础道袍,甚少有什么装饰。 像这种纹路的,更是从未有过。 抚摸上去,丝线凹凸极有质感,他这才发现,这衣袍并不只是个寻常衣物,而是顶级仙器。 而摁在上面的手,也不是他熟悉的那只。 苍白的肤色,透露着冷意。肌肤细腻平滑,一双男人的手,竟精致到完美的程度。谢翎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凭空幻化出一面镜子,赫然发现,有着琉璃青色瞳孔的男人出现在镜中。 “景珩?” 他不自觉叫出了这个名字,其实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先前就曾在梦中见过他。那个长着和他相同的脸,浑身上下精致到令人发指程度的男人。 本来觉着,这人和他除了脸以外,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可这念头刚生出来,直觉就告诉他,他们渊源深着呢。 “何止渊源深,我就是你。”镜中人忽然开口。 谢翎平视着他,静待下文。 “我们本是同一体。”镜中人难得笑了,如高岭之花在山巅盛开,同为男人的谢翎都觉得眼睛受到了冲击,皱起眉,不满他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镜中人继续说着:“或者说,你才是本体,我只是尘封的记忆。” “谁封的?”谢翎好奇,他这时已查探了体内情况,是下界修士完全没办法想象的强大,更不理解,这样的人,有谁能将他封住。 “你自己啊,”镜中人毫不意外他的惊讶,继续道:“你定是想知道为什么吧?” “为了黎青?”谢翎试探着问,实在想不出,还能为了谁。 “嗯,的确是她。既然猜到她,你应该也能猜得出,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只要事情和黎青有关,他得万分谨慎的,不是猜猜就可以的。 镜中的“景珩”露出一副了然之色,轻哼:“你就记住,不要想起我,更容易得到她的心。” “等你们在一起了,记忆自然会融合的。” * 谢翎稍恢复了些,便立刻出门寻找黎青。 他隐约记得,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那道雷劫已经消失了,按她所说,推算着此刻,她应当已飞升仙界了才对。 沉寂了许久的心,再次雀跃起来,暂且不管这忽然变了的外壳,只要他还活着,还能再见到她,已然是万幸了! 本来,就已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 何况,即便按原计划,他死不了,而黎青能顺利飞升。他们也是天界人间两隔,即便他已最快的速度修炼,即便有幸能飞升,也得做好别离上百年的准备。 而这其中能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 现在……他也来了仙界。 又和黎青同在一处了!谢翎怎么都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他要尽快找到黎青。 若说变数,也就是这幅躯壳。虽说力量浩瀚,可这外形……谢翎暗自期望,她不要嫌弃。 一边憧憬着,谢翎冲出宫殿,刚出门口,就见到了飘在外面的黑剑。 “拂衣!” 黑剑嗡鸣,朝他飞来,乖乖挂到了谢翎腰间。剑身上的纹路居然和他这衣袍莫名相配。谢翎顿住身形,仔细查看。 何止配,简直如出一辙! 他这外袍和希云上神有什么渊源,又或说,“他”有什么关联。 谢翎心中疑虑陡升,不过此时他也无从问起,不知恢复记忆后,这些是否有解。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黎青。 “一来仙界,我就感知到你在里面,可这宫殿我进不去……”拂衣也没想到谢翎不但没死,还直接到了仙界。 还把他也带上来了。 “那你能不能感觉到黎青在哪?”谢翎打断他拂衣滔滔不绝的话,直奔主题。 “……”拂衣心中郁闷:你自己都感知不到,我怎么能察觉!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口,剑身内灵体小眼睛一转,当即明白了谢翎的心思,建议: “我感知不到,但刚才在宫殿外等你的时候,听过往的人议论,仙界有处升仙台,刚飞升来的,应该在那儿。” “升仙台?”谢翎刚想问这地在哪儿,头脑中自动浮现了它的位置。 心念所至,人已来到台上。 然而,孤零零的台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拂衣出声安慰:“或许,她飞升上来后,已经离开了,毕竟……我在宫殿门外,等了你很久。我们再去周围找找看?” “嗯,”谢翎沉思着,忽然问道:“我现在这样,她会不会觉得不好看?” 啥? 拂衣呆住了,谢翎能有不好看的时候? 那他在凡间时,见得那些修士都算什么,歪瓜裂枣?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拂衣还真细细打量起来。 “嘶……”眼前这男人若论外表,已经不是单一句“好看”能形容的了,简直就是妖孽,不对,应该说是,神祇之颜。 不说眉眼,简直是个连头发丝都精致的人儿。 拂衣已经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了,都成了这样,还对外貌没信心?他只能揣度着谢翎的用意,思来想去,于是说: “我觉着,黎青不是个看外貌的人,在她眼里好像是没有美丑之分的。” “嗯,也是。”谢翎觉着,拂衣在这方面,时常总结的相当到位。 拂衣见他眉头终于松开,也松了口气,问:“我们先去哪个方向找?” “四面八方。”谢翎轻飘飘的说完,以升仙台为原点,神力扩散开来,转瞬之间已覆盖千里。然而,依然没有发现黎青的气息。 他脸色开始沉下去,寻了个最近的气息波动之处,瞬移而已。 这是一个在守升仙台的小仙,由于这差事太过清闲,许久都未曾有修士飞升上来,他也就时常四处溜达,或找个地儿喝个小酒,打打瞌睡。 忽见上神出现在他面前,一个激灵,酒瓶都差点歪了,小仙立马站起,行礼道:“上神!” 谢翎倒是对着称呼颇为意外。只是现下,他并不着急深究这些,直接问道: “你见过刚飞升上来的那修士吗?她去哪儿了?” “啊?”小仙愣住,不懂上神突然抽什么风,磕磕巴巴:“什么……飞升?” “就是前不久飞升上来的那位女修士,可能是穿着一身白色衣服,有注意到么?”谢翎回忆着最后一眼见黎青时的模样。 小仙这下彻底懵了,不解道:“哪有刚飞升的修士呀,这都五百多年没人飞升上来了。” “不可能!你是不是没留心……”谢翎立刻反驳,喃喃道,明明她都渡过了天雷,连他都上来了,黎青怎会没飞升呢。 “怎么会呢,”小仙弱弱地回答:“我就是掌管升仙台的,上面每一丝变化,我都清楚的,上神您放心,这虽是个闲差,我可不曾渎职的……嗝!”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谢翎刚才还飞扬的心,现在已跌入谷底。 小仙见他面色阴沉,打了个哆嗦,暗自猜测,上神八成又不清醒了,想着把这尊神给哄走: “上神,您不信我可以,如果您要了解飞升情况,可以去找司命仙君。凡间修士的情况,他都了解,你去问问他就知道,我肯定没说谎……”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动了上神,话还没说完,上神就已消失在他眼前。小仙握紧酒瓶,长吁了口气。 * 司命正在看着凡间命盘,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不由大惊,谁能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闯入他府邸,还能近到身后。 “谁啊!”恨不乐意的转过身,一看清相貌,立刻收起不悦,挂上一分客套的微笑:“原来是上神驾临,有什么指教呀?” “司命?”谢翎试探着叫出他名字,见对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心道找对了人,“你知道下界修士们的情况?” 司命很是谦虚:“小仙略知一二。” “我想知道,黎青她目前在哪,情况怎么样?”谢翎心中着急,不跟他客套。 “您稍等。”司命手指在命盘上点了几点,指着一处,道:“她正在下界渡劫。” “渡劫?还有天雷么?”谢翎皱眉。 司命摇头:“这个修士比较倒霉,她遇上了心劫。” …… 谢翎急匆匆地离开司命仙君的府邸,寻着问心石的方向而去。越是想着司命的话,越是放心不下。 他说,心劫历来是最难过的一关。因为,修士在里面会见到自己最不想面对的场面,可谓怕什么,来什么。 当问起可有相助的法子时,司命叹了口气,告诉他问心石的位置。 即便这石头在仙界最边缘之处,以谢翎现在的修为,到达也是瞬息,只是焦急挂念,让这一路显得长了一点。 当他站在石前,心里念着黎青,手抵上去。果然,仙雾蒸腾,周边坏境开始变化着,他看到了黎青的心境。 第78章 黎青在被钟声震飞神魂后,在人间六苦中沉浮,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遇见了心劫。 而此时,她又回到了以前和谢翎逃亡的时候。 那个她这一生,最不想面对的时刻。 再度见到谢翎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依然要把解药喂给她的画面,黎青心中一涩。此时,他怀中的人,正在推让着。 黎青估计,玄天宗的追兵马上就到了。她着急上前,意图拿下那药瓶,整个人瞬间被吸了进去。 眩晕过后,她已经躺在谢翎怀中。 黎青苦笑,前面五关,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是心劫,从头至尾,渡得还算轻松。 传言,心劫要比雷劫更为难渡。直到被吸入之前,她都以为,自己是那个特例。 无欲求,也无惧怕的人,却是不惧心劫的。只是现在,她明显是有了。不然,怎得那一瞬间,忘了这是渡劫,飞扑上去。 “快,喝下。”心劫幻境中的谢翎,见怀中之人走神,再次催促道。 黎青察觉道弩|弓飞来的一瞬,仰头灌入口中。 和记忆中一样,谢翎抱着她闪开攻击,不曾恋战,迷雾中带她隐身而去。 风声呼啸着,黎青在他怀中,也同样紧抱着谢翎。 觉察到怀中人用力的回抱,谢翎停住身形,摸摸她头发,以示安慰,嘴上轻声哄着:“别怕,有我在。” 黎青却抓住这个空档,探身而起,一把抱住他脖颈,仰头吻上。 谢翎呆住! 冲力过大,她已将他扑倒在草地上,唇齿相接。 谢翎从一开始震惊到手脚僵硬,不多时,便反应过来,疯狂地回应着。药汁也在不觉间,划过了他的喉咙。 这才意识到,对方竟是用这种方式喂他吃药。 “唉,”他叹息着,想要责怪,却又不忍,“这药本应你先吃的,我底子好,还扛得住。” “我没事……”黎青完成使命后,心满意足伏在他身上,刚想告诉他自己其实不痛,大面积肢体接触的地方,如同被强行摁上了烙铁,剧痛直达心底。 “呃!”痛呼出声,她这才反应过来,前一刻不觉疼痛,是神魂还未与躯壳相融,那时不止没有痛觉,连触觉都没有。 随着神魂融入,火辣辣的疼痛加剧,犹如千万个钢针,猛然扎进了她四肢。剧痛之下,肢体开始抽搐。 谢翎赶紧将她从身上掀下,见她仰躺在地上,浑身抽搐,想要上前,又不敢靠太近。那面上表情,竟比他自己受这份罪,还要沉痛。 “唉……”如鲠在喉,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声长叹。 倒是黎青从疼痛中缓了过来后,安慰他:“不碍事,反正这躯壳破损成这样,本就没几天可活了。” “我再带你去找秦宿,看他有没办法,让炽焰莲再开一朵。”谢翎眼中泛起泪光,“不要放弃,求你。” 黎青不顾灼痛,拭去他眼角的水润,带着一丝打趣:“倒是不必你去找他们,魔道的人这就快追来了。” “不信,你隐匿了气息,藏在那树后面,等等便知……” “我信。”谢翎用灵力卷助黎青,二人身形再次消失。 飞驰之间,黎青靠在他凝聚出的灵力网上,柔软而坚韧,十分舒适,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得知?” “不问。”谢翎轻声。 “为什么不问?”反倒是黎青更好奇了。 谢翎笑了,“比起与你在一起,那些都不重要。” “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曾给玄天宗传讯的?”他不问,黎青却开始了盘问,将上一世的疑惑脱口问出。 “干嘛问这些?”谢翎言语间尽是宠溺的味道。 黎青争强好胜,一直想不明白,她上一世是如何露馅的,此时黛眉微皱,道:“我就是想知道。” 自己都没意识到,其中的撒娇之意。 “嗯……”谢翎回忆着,“很久了吧,在我们去魔教之前。” “第一次你就发现了?!”黎青震惊。 “差不多吧。”二人画风陡变,谢翎开始打起马虎眼。 黎青更是好奇了:“那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她每次传讯,都会分体,脱离这个躯壳,离开原地数十里,小心翼翼。 以他的修为,不可能找得到她呀。 “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谢翎顾左右而言他。 “不行!”黎青定要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漏洞。修行上的事,她不能出一丝马虎。 “那……你知道了后,不要生气。”谢翎斟酌着,抛出条件,“还得答应,永远不要离开我。” 听到第一句,她本要毫不犹豫答应。然后,谢翎抛出了后面那句,永远…… 黎青沉默了,永远又多远,她不敢保证。 一抬头,见谢翎失落的眼神,鬼使神差,唇舌已不听话地自发而动:“呃,永远太久,我说不好,但我尽力保证,不主动离开你。” “好!”谢翎笑开,满是血污的脸上竟熠熠生辉,“一言为定!” 黎青抬起袖子,给他擦拭着,两指间凝出点点星辉,试图帮他修复内伤。还未注入他体内,就被他扭头躲开。 对上疑惑的眼神,谢翎别扭的解释:“你不要再用这种力量了。” “虽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可你每次使用后,身体受伤程度都会加重。” “这种邪门的东西,不要再用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 黎青:……! 这分明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怎得他知道得如此清楚,真是观察细微,连她躯壳会因使用仙力受损都知道! 以前,她使用仙力的时候,都先分体而出,隐身到别的地方的! 话题又回到了方才,看着黎青闪闪发亮的眼睛,谢翎不等她问,自动开始解释,语调尴尬:“呃……我把自己神魂和你绑在一起了。” 言下之意,不论她去了哪儿,他都知道。只要二人在同一界,他总能找到她。即便脱离了躯壳,他也能感知到。 黎青无力说着:“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上次说,心悦我的时候。”谢翎脸颊泛起红晕,一脸羞赧无害之色,正是黎青最肯吃的那一套。 果然,她没再追问下去,当即,也没说什么。 只是心中纳闷,他这表情莫名和后世初云山上的谢翎重合。那分明是小谢翎管用的伎俩,而被她坑的这一世中的人,则从未用过。 黎青垂眸,毕竟同样是他,暂且就当巧合吧。 “不要去魔教,我们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安安静静,渡过后面的日子吧。”黎青仰起头,看着谢翎,“就像你刚说的,这躯壳受损至此,也不全是痴心散,它本就难以承受我的力量。” “陨落,只是迟早得事。” “我希望,最后的这段时间,不管是几天,还是几个时辰,不再去管那些无谓的事情。找个僻静之地,我们两个好好的过吧。” “好!”谢翎满口应下。 …… 谢翎果然寻了处幽静的山谷,设好隐匿阵法,多日过后,仍无人前来打扰。 这是她多年来,过得最为轻松的几天了。 不挂心修炼,也不用担心天劫,更不用考虑什么贺长卿的布劫任务。对比之下,反倒发现,前五百年,她都在奔着一个个目标忙碌,还真从未享受过这种闲暇时刻。 时至今日,她居然才发现,这份闲适的美好之处。 真是渡劫么?黎青从未有过这么舒心的时刻了,甚至想着,时间就此循环,永远的沉沦下去,也不错。 迷迷糊糊中,遥远处的谢翎朝她呼喊,声嘶力竭:“你答应过,不会再离开我!为什么还要在无间中沉沦下去!” “我在等你啊!” 黎青陡然惊醒,背后一身冷汗,惊觉此地并非世外桃源,而是无间永劫! 沉浸其中的人,会被自身心底的另一面拖住,永久沉在无间中,没有轮回,也无转生,就此生生世世,永远被封印在时空的裂缝中! 不! 强烈的意识震荡着眼前的幻境,谢翎为她搭建的木屋变成碎木屑飘在空中,周围一切皆开始破碎。 最后消逝的是谢翎。 正温柔的望着黎青,眼中如三春微风,无一丝责备,就像下一刻也要把她牵走。 黎青又想起了方才,声嘶力竭之音,直视前方,字字清晰道:“对不起,我还有未了的心愿,不能跟你走。” “我要回去了,他在等我。” 话落,对面的人影也跟着消散。 整个幻境都不复存在,黎青穿透虚空,看见了远处的霞光,还有天界那个熟悉的门楼,上书三个大字: “迎仙门”。 不同的是,门下站着黑色的身影,见她飞升上来后,立刻朝她奔过来。 进了,她才看清相貌,竟是景珩! 黎青神色一变,掉头就跑,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脖颈。 * 脸上的喜悦顿时僵住,谢翎怔怔看着那落荒而去的背影,手足无措。 拂衣竟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丝委屈。 “你倒是去追呀!”拂衣叹气,“她明显是逃跑,这可能就是你说的自封记忆的缘由,你愣什么啊!反正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就当没发生重新开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翎这才恍然追上。 黎青狂奔出百里,被那熟悉的身影挡住去路。她满脸戒备,却听对方说: “你跑什么,我是谢翎。”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凌晨爆梗一万,本来说昨天完结的,临时家中有事,延迟了两个小时,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陪伴 喜欢的话,请继续支持我呀 欢迎点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见证菜咕成长 也可以认领养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