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被黑暗神宠爱的日子 作者：弥生生 文案： 米娅为了成为光明神神使，必须孤身上路完成考核任务，马赛镇人人盼着她出个意外永远回不来。 可米娅偏偏活着完成了考核任务——从小到大她都有神明庇佑，一遇到危险就会出现保护者，虽然保护者们看她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要把她拆骨入腹，但他们都会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这次也不例外，于是—— 路遇怪物，俊美少年将她护在身后：“别怕，我保护你。” 却在战斗之后捧着她擦过汗的手帕放在鼻尖一脸陶醉地轻嗅：“好香呀。” 雪山崩塌，冷傲侠客抱着她一跃而起：“抱紧”。 却在她吃饭的时候盯着她的勺子目光火热：“……好吃吗？” 被困城堡，行商掌柜为她搭建一个港湾：“你睡，有我在。” 却在深夜里不睡觉脸贴着她，眸子满是浓稠的痴迷：“我怕你遇到危险。” 偶遇恶鬼，斯文公子撑开扇子：“躲好，别伤着。” 却在她意外受伤时舔舐她的血液目光深情暗忍：“好想把你吃掉。” …… 米娅面无表情：这都是什么流水线上生产的奇怪物种？ 后来，她阴差阳错与黑暗神缔结契约时发现，他身上有她所有遇见的贵人特质！ 米娅：“？？？？” * 小剧场： 黑暗神又一次幻化成了他之前用过的模样逗米娅：“喜欢这个样子吗？” 米娅拼命摇头：“不喜欢。” 黑暗神薄唇微勾，薄凉笑笑，眼角的泪痣都带着能化为实质的恶意：“那可真遗憾。你要是喜欢，我就去……杀了他。” #1V1 #文案都是男主马甲 #祷告语念错于是侍奉错了神 #轻松小甜文 一句话简介：就是苏爽甜。 立意：只要不放弃对爱的期望，就会得到爱。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米娅，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神明降临 马赛镇。 圆形镇中央广场上人声鼎沸，整个镇子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表情兴奋中夹杂着敬畏。 “来了来了，神使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嘈杂的广场瞬间寂静下来，人们顺着广场的另外一头望去。 沿着道路尽头出现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位是镇上教堂的神父。另外一位白袍人手持法杖，面容犹如披上一层圣洁的外衣，慈悲又肃穆。 步伐摆动间，他的衣袍周围萦绕着圣洁的光辉，像是天使降临人间。 神使走上广场中央的小圆台，举起法杖肃穆道：“愿光明神庇佑，愿圣光照耀大地。” “愿光明神庇佑，愿圣光照耀大地。”镇民们望着法杖，神情狂热崇拜。 米娅站在靠近小圆台的地方，跟着人群用着拗口的语言熟练念着祷告语，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早已经把这种奇异的语言学到犹如她的母语——汉语的程度。 神使放下法杖，圣洁的光辉随风飘荡，他往前走了一步缓缓道：“我来这里是通知此次神使选拔规则更改——” “更改？” “不是接我们去圣学院吗？” 以往每年的神使选拔都是由各地的神眷者前往圣学院学习，完成为期一年的学习，通过考核就可以成为地位崇高的神使。 终生永远侍奉光明神，获得无上荣耀。 围绕小圆台站着的几个打扮隆重的少男少女纷纷露出讶然之色，后面镇民惊异的声音让场面更加嘈杂起来。 米娅抬头，眯起眼睛看着神使，阳光从他的背面倾泻下来，像给衣袍镀了一层金光，衬得他更加庄严圣洁。 真是无趣，她暗暗啧了声。 “这是神的旨意，神的旨意不容置疑。”神使抬了抬手，庄严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边。 广场瞬间寂静下来。 “想要成为神使，神眷者们必须完成这些任务。”神使见场面安静下来，从宽大的袖口抖落出一个丝绸制的小锦囊。 法杖上的白光闪过，锦囊打开，“小神眷者都过来，接受你们的命运吧。” 四个神眷者们一同上前，从锦囊中抽取能抉择自己命运的纸条。 米娅排在最后，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漠然。 镶着金边的纸张质感十足，一看就是高档之物。上写着满当当的异国语言，米娅只看了一眼，就随意折起纸条。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个也看不明白，还是回去问问神明吧。 米娅出神的时候，神使讲解了考核任务的规则。 他冗长又繁琐的发言之后，米娅总结出了一点：没有规则，不论使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就算通过考核。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通过找人帮忙或者雇佣赏金猎人去完成任务，也可以和多为神眷者组队完成任务。 只可惜，米娅很穷，也没有人愿意帮她，马赛镇的居民更是对她避如蛇蝎。 神使说完之后，就与神父一起离开了中央广场，围观的镇民喧哗一阵之后也渐渐散去。 米娅刚刚把纸条折成规规矩矩地四方形，就被罗琳一把抢过去；“米娅我看看，你拿到了什么任务？我的是采集十种炼金材料，看起来挺简单，我打算雇佣赏金猎人去完成。我看看你的……哦，光明神在上！” 火红长发的高挑女孩语调渐渐变得惊恐，“寻找月下冰莲、雪山结晶、生命之心、恶鬼之泪？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亲爱的米娅，这些任务你不可能完成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东西！”罗琳把纸条塞回米娅手里，表情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米娅，该不会你被黑暗生物纠缠的久了，已经被黑暗腐蚀，不配侍奉光明神，所以这是神对你的惩罚。让你永生陷入黑暗，让你不得见光明。” 米娅没理会罗琳的胡言乱语，她姿态闲适得站着，腰背直挺，一身粗糙的麻布灰衣服在她身上穿出了贵族的傲然。 她身上的光明属性是大过黑暗属性的，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神眷者。 这个名为科尔切斯特的大陆是个信奉神明的地方，这里崇尚光明，抵制黑暗。光明神是所有生物的父神，是世间最高贵最强大的存在，主导一切真理。信徒们愿意奉献一切侍奉他，只求光明神庇佑。 只可惜，从百年前开始光明神不再降下神迹，神像被一层灰色的雾霭蒙上。 光明被腐蚀，黑暗生物在大陆频频出现，神职人员四处绞杀，但依旧无法阻挡黑暗的步伐。 光明神隐退，黑暗显现。 整个大陆都在流传，黑暗神——传说中的恶魔之主现世了。 黑暗即将覆盖光明，到那一日整个世界都不再有光明。 所以，光明神殿为了拥有更多的神使，与迅速兴起的黑暗神殿做抵抗，只好放低对神眷者的要求，哪怕身上有黑暗属性只要心中向往光明，就会成为神眷者。 为了让神眷者们更加迅速地通过考核成为神使，之后签订契约学习神术，与黑暗神殿的信徒做对抗，今年就连考核任务都作出了更改。 可见光明与黑暗对抗形势严峻。 米娅的沉默让罗琳以为自己说中了，她脸上的表情越发得意，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高高在上的神使学习神术，而米娅被黑暗生物吞噬的未来。 她睨了米娅一眼，眼底含着浓浓的嫉妒，一个沾满黑暗的肮脏东西，凭什么能有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罗琳一甩火红的长发，重重冷哼一声扭头离开。 春日下午微冷的风吹过，带着一点刺骨的凉意。 米娅没把罗琳的挑衅放在她眼里，她稍稍裹紧了衣服，慢吞吞地往家走去。 她虚弱娇嫩的身体不适应快步走路，只好像前世路边散步的老大爷一样，慢吞吞的踱步。好在她也不着急，反而觉得春日的风，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太阳光一点点地西斜，米娅终于赶在最后一点夕阳躲进巍峨山峰背后的时候，走到了自己家面前。 两栋白色的小木屋，位于小镇边缘，跟镇上那些有着华丽尖顶的建筑格格不入。 灰白的光线下，小木屋像是平白蒙上一层阴翳，变得灰扑扑的。 米娅不慌不忙地打开其中一栋木屋门。 猛地，屋门又被她狠狠关上，正准备糊在她脸上的雾魔顿时被门夹住，在这种阻力之下它变成一股黑气消散了。 雾魔只是最低等的黑暗生物，只要抓紧时机普通人都能对付得了。 米娅六岁那年落了次水，醒来之后身体就莫名就变成被黑暗生物钟爱，如蛆跗骨的体质。尤其太阳落山之后，那些诡异的黑暗生物会出没得更加频繁。 因为那些黑暗生物带着阴冷、诡谲的气息，导致她的身体也一直病恹恹的，空有美貌却没有一点精气神。 尤其整个马赛镇的人都在盼着她死。 信仰光明神的镇子出现了被黑暗生物钟爱得怪胎，简直就是老鼠屎掉进了美味的大米粥里。不知道多少人每天都在背后狠狠地诅咒她。 哪怕他们知道被黑暗生物纠缠的米娅活得艰难，时时刻刻都在处在会失去生命的危机中。 米娅平静地走进屋子，屋子里光线暗淡，陈设简陋，家具少得可怜。她走进厨房烧上热水，从橱柜里取出早晨吃剩下的黑面包，打算烤来吃。 火苗燃起，火光噼噼剥剥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不知何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攀爬声，犹如什么东西绕着屋子不停地缠绕。不知名的生物附着在屋子上，马上就要一口把这里吞掉。 米娅无视身上陡然泛起的寒意，用力猛地推开厨房窗户，朝着外面的空地大喊一声：“查尔斯！” 空地对面另外一栋白色木屋里，有人推开窗户：“布兰特小姐。” 青年男人的声音冷酷又疏离，透着冰冷。 诡异的攀爬声却在这时消失，屋子里的空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米娅烦躁的皱着眉，刚才趴在屋子上的是一种黑蛇，仅凭她自己是对付不了的。 只有神明指派来她身边的保护者才可以吓走。 可是这保护者——青年男人目光冷漠，眼里涌动着暴虐嗜杀的欲望，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垂涎，细看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啪”的一声，米娅将男人黏腻的目光关在窗外。 她倒出热水，潦草烤过面包之后填饱肚子，就进了小隔间里的祷告室。 她随意坐在地上，念完冗长繁复的祷告语，然后静静等待。 小米娅六岁那年落水的时候不仅改变了体质，还失去生命，被她这个异世孤魂占据身体。她一睁眼就面对着幽深冰冷的池塘水，脑海里空白一片，只余几个复杂陌生的词语，不知怎的脑子一轴就胡乱将它们念了出来。 然后莫名完成了原主惊恐之下愿以灵魂奉献神明，求神明降下神迹的祷告。 许是她求生的意念太过强烈，神明回应了她，一个受到神明指引路过河边的少年将她救起。 从此，她就获得了与神明交谈的能力。每每遇到被黑暗生物不停纠缠的时候，神明就会派人来到她的身边，吓走黑暗生物。 这十年，她就是靠着这位好心神明的不断庇佑活到现在。 而前不久，神明又给米娅指了一条能够活命的方向。参加神眷者测试，然后成为神使，与光明神签订终生侍奉神明的契约，就能改变她吸引黑暗生物的体质，顺利活下去。 米娅不置可否，活不活的，她其实不怎么在意。 她就是特别讨厌那些恶心、肮脏的黑暗生物，总觉得它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为了让自己眼前能够干净点，米娅参加了神眷者的测试，万幸成为了神眷者。 她至今都很疑惑，光明神或许是真的消亡了，连她这种体质都能成为神眷者。 但也无所谓，反正跟她无关。 米娅坐在窄小的祷告室里，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空灵又透着疏离的声音，仿佛从异常遥远的国度传来。 “有事？” 第2章 亵渎神明又怎样 神明的声音空灵又神秘，米娅却早已习惯。 她揉了下睡眼惺忪的眼睛，不慌不忙把纸条上的内容说给神明听，并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尊敬的柏温大人，这些东西我都没有听说过，去哪里寻找呢？” 嘴里说着尊敬，她却姿态闲适地打了个哈欠。 柏温是神明的名字，老实说米娅一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神。祂强大，冷漠，寡言，很少回应她，却在她有危险的时候降下神迹指引别人来保护她。 尽管那些保护者奇奇怪怪，看起来比黑暗生物还要让人嫌恶，但他们保护了她的性命，米娅还是多多少少对这位神明有点感激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好奇保护者的身份之类，后来十年间来来往往的保护者太多太多……她就把他们当成只负责保护她的工具人了。 反正他们都会离开，不必在意。 “这很难吗？”神明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疑惑。 米娅点头：“是有点难。” 随后她上下嘴皮一碰，一连串的抱怨说出口：“我就不能跟您签订契约吗？我已经奉献了灵魂给您，为什么不能跟您签订契约？难道光明神不会发现我是别的神明的信徒吗？” 柏温大人也是神明，跟祂签订契约应该也能让那些见鬼的黑暗生物远离她吧。相比不知道还活没活着的光明神，她还是比较信赖这个一直在她身边的柏温。 神明停顿了几秒钟，“不可以，不会。”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米娅失望的垂下眼帘，长长的鸦羽似的睫毛盖住眼眸。 这个问题她问过很多遍了，柏温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也从不说明原因。 空灵疏离的声音继续响起：“月下冰莲在图雅森林的月牙湖底、雪山结晶是阿灵厄雪山的力量所化、生命之心在卡尔德里拉城堡能找到、恶鬼之泪是恶鬼所流下忏悔的眼泪。” 米娅：“……” 很好，图雅森林、阿灵厄雪山、卡尔德里拉城堡——三个地方就散落大陆的三个方向，并且整个大陆战火纷飞，到处都是黑暗信徒和不可名状的奇异黑暗生物生物肆虐。 一出马赛镇就危险至极。 像她这种娇弱体质，也许还没走到地方人就挂了。 更何况路上肯定有许多黑暗生物，她还是别去辣眼睛了。 米娅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对自己生命的漠然：“我不想去了。”。 神明沉默许久，似乎是对米娅的不珍惜生命极为无语，祂说：“要是你觉得困难，我可以陪——可以让人陪你一起去。” 米娅耷拉着脑袋，要睡不睡：“不想去。” 神明又沉默良久：“你还没走出过马赛镇吧，这三个地方都有着科尔切斯特上无与伦比的风景，去看看或许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柏温的声音带着一丝恳切，米娅想象祂脸上会不会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担忧。 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说起来她活着的这两世，柏温是陪伴她最久的人了。 看在祂陪伴和保护的份上，米娅：“好吧，我去。” 说罢，她又打了个哈欠，呢喃着：“柏温大人，您是善良又慈爱的神明，献出灵魂侍奉您是我生命中无上的荣耀，我愿意为了您的荣光，献出我的一切……” 这是每次柏温帮了她之后，她必须拍的彩虹屁。 “那你记好。” 神明的声音又轻又淡，像是低不可闻的呢喃声，透着一丝缥缈悠远的意味。 之后神明消失。 米娅慢腾腾站起来打开祷告室的门，记好什么？记好她拍过的彩虹屁吗？那可太多了，记不清。 她没把神明的呢喃放在心上，只当祂要自己记得那些地方。 太阳已经落山，米娅点燃房间里唯一的蜡烛，这是被施过神术的蜡烛，点燃之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驱散黑夜里的黑暗生物。 简单洗漱之后，她把蜡烛挪到床头上床睡觉。 夜晚的马赛镇完全被黑暗笼罩着，仿佛黑暗是有形的物质，黑暗犹如浓烟一样从万古的深渊中奔涌而出。 米娅的小屋里光线黯淡，木头小床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陷入睡眠，她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几声呢喃从口中溢出。 蜡烛光影晃动，墙壁地面上如潮水一样涌现黑暗，无数奇异生物藏在黑暗里如蛆跗骨的渴望着床上之人的身体、血液、灵魂。 吞噬、毁灭。 “吧嗒！”烛光受不住这浓重的黑暗，熄灭了。 黑暗更加张牙舞爪，没了那丝光明，它们尖叫着往床上扑去。 嘎吱一声，反锁的门从外面被推开，高大的黑影踏进门内。黑暗静止了一瞬间。来者没有发出声音，汹涌如潮的黑暗却缓缓褪去，阴影里的生物抱头鼠窜，似乎还能听见它们恐惧的尖叫声。 遮蔽住月光的黑暗褪去，灰白的光线照入屋内，黑影显出了人的形状。 青年男人抬手，熄灭的烛光重新燃起，裹在被子里的女孩仍在熟睡。 男人站在床前，布满伤疤的脸颊上眸子暗沉，眼神诡异。 他微微弯腰，健壮的身躯靠近了米娅。 他舔了舔唇，黝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猩红之色，仿佛沾染上血迹。 男人保持这种姿势站了半个小时，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子。 …… 清晨太阳升起，马赛镇被一片轻薄湿润的雾气包围，浅淡的阳光飘荡在空气里，早春的花香四处飘散。 米娅从灰扑扑的被子里探出脑袋，伸了个懒腰。 她下床洗漱，对地板墙壁上莫名出现的水渍、污迹视而不见。她早已习惯半夜里被黑暗生物缠上，她往隔壁院子望了一眼，保护者晚上的时候肯定来过了。 开始时，她会被晚上莫名出现在她房里的保护者吓着。后来慢慢发现，他们只是安静在屋子里站上半个小时吓走黑暗生物就离开。 习惯之后，她也能照常睡觉了。 米娅洗漱之后，简单收拾了换洗衣物，拿上她从森林里挖草药换来的三枚银币，和半袋子黑面包出门。 距离马赛镇最近的恶魔之地是图雅森林，她第一个要去的就是这里。柏温说可以让人陪她去，但她还不知道保护者何时何地出现，只能先去问问隔壁的青年男人。 她敲响了查尔斯的房门：“查尔斯先生，您在家吗？” 良久，无人响应。 米娅绕到屋子背后，踮起脚尖往里张望，屋子里空无一人。 查尔斯离开了。 米娅并不失望，保护者总是这样，来去完全没有踪迹可寻，神秘又奇怪。 她背好包袱，顺着街道往镇外走去。她的钱不够乘坐马车，只能先徒步前行，希望能快快遇到保护者。 马赛镇的早晨是极为忙碌的，镇民们打扫院落，做早饭，上工，生活气息浓厚。 路过一个木匠店的时候，米娅看见长着一头棕色的卷发，蓝瞳孔的店主正在招呼生意。女主人脸庞秀丽，只有眼角皱纹很深，她正在清洗衣服。 店门前的草坪上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绣花的裙子在奔跑，身后的十来岁的小男孩拿着一块白面包在后面追赶她，两人欢快地嬉戏打闹。 店主布兰特抬头与路边的米娅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样蓝得透明的瞳孔里透出了不一样的神采，前者惊慌、恐惧、厌恶还有一丝丝的痛苦，后者则漫不经心地挪开了目光。 这里本是原主的家，但因为黑暗生物她被驱逐了出去。 米娅扭过头继续前行，不再关注这不属于她的家，也无视了木匠店里一刹那的凝重气氛。 街道上上行人寥寥，每个人看见她都目光恐惧，身体下意识地躲到一边，她走过之后，继而就传来人们的窃窃私语。 “是布兰特家的灾星！” “她这是要去完成神使的考核任务吧？” “噢，光明神在上，希望她有去无回。” “真是的，这种被黑暗侵蚀的人就应该上绞刑架，怎么能让她去侍奉光明神！” “这是对光明神的亵渎、不敬。” 米娅视若无睹，目光滑过路边淡黄色的野花，眼里涌现出一丝柔光。大自然永远都是比人心更加温柔美丽。 米娅走走歇歇，终于走出了马赛镇。 蔓延至前方森林的大路中央，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身上绑着车辕的纯种高头大马体态高大，肌肉线条流畅，四蹄摆动间可见力量涌现。 马车前边靠着一个男仆，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打瞌睡。 “快看，是哪里来的贵族？”罗琳咋咋呼呼的声音从米娅身后冒出。 “是个落魄贵族吧，就带着一个仆人出门。”另外一道声音透着傲慢和不屑，但她的眼神却紧紧黏在那匹大马上。那么雄壮的纯种马，得一个金币才能买到吧。 “噢光明神在上，米娅你这是要去哪？”罗琳看见米娅，假惺惺的捏着嗓子关切问道。 米娅回头，望见了一群人。是镇上其他神眷者和一些衣着奇特在小镇酒馆里出没的赏金猎人，看样子他们要组队去完成任务。 米娅：“图雅森林。” 罗琳：“噢亲爱的，你终于要抛弃光明阵营投身黑暗了吗？” “哈哈哈哈……”罗琳身边的人放声大笑。 “那你可真是做出了不错的选择，祝愿你被黑暗永眷。”罗琳继续充满恶意地说道。 米娅掀了掀眼皮：“放心，我如果投身黑暗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前不久兰讷斯城被黑暗信徒血洗就是你的下场。” 听到兰讷斯城，罗琳脸色有瞬间的苍白——那是信仰光明神的大城，却被无数黑暗信徒一夜之间血洗，高高在上的神使都被挂在墙头示众。 尽管后来光明神殿同样报复了回去，杀了对方许多个大祭司，可黑暗带来的阴影仍旧在人们心里挥之不去。 罗琳抖着嘴唇强硬道：“你这个败类……你亵渎、亵渎神明！” 米娅：“亵渎又怎样？你让光明神降下神罚来惩罚我就好了。” 罗琳被米娅不敬神明的样子气得仰倒，其他人也都一脸气呼呼地看着米娅，几个赏金猎人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打算暴揍米娅。 “尊敬的布兰特小姐，您跟朋友们完成道别了吗？时间不早了，我们该离开了。”这时华丽马车前的仆人不知何时走到这些人面前，打断他们的对持，弯腰朝着米娅恭敬行礼。 米娅眯了眯眼睛，只有保护者会这么叫她。 那辆马车——是保护者吗？ 她转头望向马车，与掀开马车帘的贵族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一头金色的长发挽在脑后，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茶色的眼眸里漾着一丝笑意，俊美的脸优雅又矜贵，他薄唇微启：“小米娅，到我这儿来。” 米娅顿了下，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保护者们都是沉默寡言的，这个怎么…… 但看着罗琳恨恨的表情，赏金猎人们强壮的体魄，她可不想挨一顿打。 米娅快步跑到马车前，仰起脸朝着贵族少年微笑：“先生，谢谢您来接我。” 少年伸出手，洁白修长的手指完美好看：“上来吧，我们要离开了。” “嗯”，米娅甜甜地笑着，握住少年的手，被他带上马车。 随后小跑过来的仆人坐上车辕，驾着马车离开，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众人。 被恶魔青睐的渣滓米娅，何时认识这种贵族了？ “哼，有什么好得意的，说不定她这一走就和那个男人死在图雅森林回不来。要知道那里可都是恶魔！”罗琳想起那个好看到不像话的少年，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就是就是，被恶魔青睐的人能认识什么好人家的孩子，谁知道对方是不是黑暗神信徒呢！”另外一个女孩应声道，赏金猎人们应和着雇主，一众人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第3章 保护者是偷马车的贼…… 米娅坐上马车，车轮咯吱咯吱转动，往前方驶去。 车窗上的布幔晃动，露出外面的景色，森林像是一帧帧古老的画不断往后倒退。 马车内部不算狭窄，米娅缩在角落，贵族才使用的熏香萦绕在鼻尖，有种雨后森林的潮湿味道。 坐在米娅对面的少年身高腿长，他伸直了腿，姿态闲适的靠着马车壁，好整以暇望着米娅。 米娅无视这探究又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揪紧了裙摆，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这位尊敬的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少年望着她，茶色眼眸清透润亮：“我听说马赛镇有个小可怜跟我同样是摘取月下冰莲的任务，就想来看看。至于你的名字，大概是神的指引。” 米娅眼睛忽闪了一下，听这话似乎就是她的保护者呢？ “那我可以跟您同行，一起去图雅森林吗？” “当然可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到你成为我的同伴。”少年依旧笑吟吟的：“对了，我叫埃尔罗，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米娅顿时放心了，是保护者没得跑。要不是冥冥中被柏温的意志引导，谁会找她这么个没用还满身麻烦的人当做队友。 米娅伸出手：“埃尔罗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同伴。” 埃尔罗微微笑着，伸手跟米娅轻轻一握。目光在她细嫩伤痕累累的手指上划过一瞬，还真是个小可怜呢。 确认对方是她的保护者，米娅精神不再紧绷，她跟保护者打过很多次交道了。他们虽然经常会行为怪异，但大都寡言少语，对她有求必应，并不会伤害她。 埃尔罗是她接触过最为正常的一个保护者，他笑起来很好看。 米娅闲适的靠着马车壁，撩起厚实的帘幔往外面看去，一望无际的森林向远处伸展。太阳逐渐升高，弥漫森林的雾气散去。 壮阔的景色让米娅心情极好，有了保护者的陪伴她就不用担心黑暗生物的纠缠，她转过头，正要对埃尔罗说些什么。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哒哒马蹄声。米娅好奇地往外看去——一队贵族仆从骑着马慢慢超越了他们，然后拦住马车。 “大胆小贼！竟然敢偷取琼斯家族的马车，还不赶紧出来向琼斯大人以死谢罪！” “快点出来，琼斯家的马车也是你们这种下等人能碰的！” 米娅被这骂骂咧咧的声音惊了一瞬间，淡漠的脸上浮起一丝疑惑：哈？保护者竟然是个偷马车的贼？ 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埃尔罗脸上，这么好看的脸……当贼可惜了。 米娅从车窗看见，堵在马车外的仆从有十几人，个个骑着大马，还有人身带佩剑。 打不过……打不过，她抓紧了包袱，打算一有流血争斗就跑。她虽然觉得死活都没有什么意义，可还暂时不想死在刀枪棍棒之下，还是先跑为上。 她的坐姿仍旧闲适，手却警惕地拿起了包袱。 埃尔罗睨她一眼，掀起布幔出了马车。 “本少爷的马车，怎么就成你们琼斯家的了？”他的声音透着贵族高高在上的傲慢，“一群奴仆，也敢来冤枉我，谁给你们的胆子！” 马车外的仆从显然被他的态度唬住了，他们看着埃尔罗的面容和衣着，平民里是不可能培养出这样气质出众的少年。 埃尔罗跟他们想象的偷车贼差距甚远。 为首的仆从犹豫了下，猜测是否自己看错了……可眼前这辆马车确实和他家少年逛街时驾驶的那辆一模一样。 “这位阁下，琼斯家的马车上刻着家族徽章，可否让我们查看一番？” 埃尔罗微微颔首，似乎对这种小事不屑一顾。只有拢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一名仆从得到示意绕到马车旁边，朝车厢下方望去，只见那里果然刻着一个徽章。 从车窗里探出脑袋一起查看的米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真有徽章啊！ 只是下一秒钟，那个年轻仆从却摇了摇头：“马里奥，徽章的模样是太阳，不是琼斯家的蔷薇花。” 米娅：“……” 真就这么巧合？ 马里奥一怔，目光惊疑不定，再次巡视了一番马车的样式。从车行买来的制式马车外表都很华丽，驾车的马匹是纯种马，比他身下的杂交马要值钱不少。 没什么特别……也许是这贵族恰好从同一家车行购买了相同的马车？ 琼斯家的徽章是用光明神术拓印上去的，寻常人根本不能更改，所以只能是他们弄错了。 马里奥想通之后，随即动作利落地向埃尔罗道歉：“抱歉阁下，是我们弄错了，希望您能原谅我们的惊扰。” “五个金币。”埃尔罗扬了扬下巴。 马里奥注视了埃尔罗身上的衣服一会，咬咬牙道：“给他。” 对方是个贵族，要是真抓着他惊扰到贵族这事不放，只怕琼斯大人也不会保护他。 扔下五个金币，马里奥带着众人骑马离开，扬起一片灰尘。 直到确定距离埃尔罗的马车够远的时候，一众仆从停下。 马里奥暗骂道：“妈的，真他妈倒霉！” 刚刚去检查家族徽章的仆从轻声道：“马里奥，你觉不觉得那个贵族长得好眼熟。” 这话一出，一众仆从纷纷迎合：“是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么一说还真觉得眼熟。” 马里奥仔细思索，金色长发、茶色瞳孔，鼻梁高挺——是少爷！ “琼斯少爷！”一众仆从异口同声道。 马里奥点头表示同意，只是对方的脸就仿佛是他家少爷的高配版，每个五官都相得益彰，完美无瑕，漂亮的不似真人。 而他家少爷，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肤色蜡黄，眼窝深陷，哪有人家一分的精神面貌，以至于他们才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算了，少爷哪里能跟那位风光霁月的贵族相比，还是赶紧找马车吧，省得回去要挨鞭子！”马里奥沉声道，带着仆从继续寻找着丢失地马车。 …… 埃尔罗将金币塞给米娅，“不是说没钱吗？拿着。” 米娅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没钱了？ 不过保护者给的东西，就相当于神明给的，她是来者不拒。 米娅将金币放进怀里，不管哪个世界，有钱总是能做很多事情。五个金币，放在这里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吃喝了。 她转头冲着埃尔罗随意道谢：“谢谢你埃尔罗，你真是太好了，能跟你做同伴我真是太幸运了。” 埃尔罗意味深长地望着米娅：“我也很幸运。”转身将马车窗户上布幔挂起，让湿润温暖的风吹了进来。 她心情不错时身上溢出的香甜味道太重了，这味道让他痴迷不已，也更让他难以克制嗜血的欲望，想要将她现在就拆骨入腹。 不行，还得再等等。 车厢里的香甜味道慢慢散去，埃尔罗放下窗幔，手指放在袖筒里慢慢摆动。 马车嘎吱嘎吱一路向前驶去，速度快得像是要飞起，过往的赶路人只看到一道虚影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米娅一无所觉，甚至还觉得车夫手艺不错，驾驶平稳，一点都不颠簸。 速度极快堪称飞行的行驶里，米娅舒适地睡着了，从家里走到出镇外的路上，那一点点路程就让她娇弱的身体很劳累了。 米娅睡得深沉，埃尔罗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时不时地轻轻舔舐嘴唇，食物的味道好香甜啊，值得他花费时间、心力让她更好的成熟，烹饪出最佳的味道。 …… 米娅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眯着眼扫了下空荡荡的车厢，掀起布幔下了马车。 “琼斯少爷，上次的钱您是不是该给我们兄弟几个结一下了？” “对啊，这都半个月了。您可不像是那种答应好了的事情不算话的人。” “您要是再不付钱，可就不要怪我们把事情捅到公爵那去，我们兄弟虽然没什么能耐，可谁还没几个有身份的朋友。” 米娅一下马车，就见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埃尔罗团团围住，一言一语地说着。 对方神情义愤填膺，很气愤的样子。 米娅注意到他们的拿着模样奇特的手杖，是元素师。 以前的神眷们在圣学院学习的时候，如果最终不能通过考核成为神使，会 被赐予一两门元素咒语，学习操控自然的能力，基本就围绕着风、木、水、火、土五种基础元素。 这些元素师，身份介于平民和贵族之间，是大城市赏金猎人的重要组成部分，马赛镇那种小镇她只见过一次。 埃尔罗神情懒散的靠着车厢，眉宇间有着一丝不耐烦。 他没说他们认错人了，反倒在米娅跳下马车的时候道：“我这还有一笔买卖，你们做不做？做的话报酬好说，之前欠的钱我翻倍给你们。” 三个元素师面面相觑，这怎么还说上买卖了？ 听到翻倍，领头人艾伦沉默了一瞬：“什么买卖？” 他们以前也没跟琼斯少爷当面打过交道，有事情都是他的仆从吩咐，还是上次他远远见过琼斯少爷的马车和他上车的背影，这才把人认了出来。 琼斯公爵家家大业大，少爷却极为纨绔，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爱好就是玩女人。艾伦斜睨了眼马车上下来的女人，美貌苍白又脆弱，像个琉璃娃娃般易碎。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这样的软蛋男人，量他也不敢拿报酬翻倍哄骗他们几个。 埃尔罗轻轻笑了下：“护送我们去趟月牙湖。” 艾伦：“你疯了！！！” 月牙湖前段时间刚刚被群犬人占据，那群黑暗信徒，疯了一样把身体献给邪神换取力量，将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恶心模样，盘踞在月牙湖不知道在干嘛，而且几乎见人就杀，危险至极。 埃尔罗：“没疯，去还是不去，报酬一千金币加一颗红宝石。” 艾伦没说话，他旁边的亚瑟倒是先匆忙答应了：“去！” 那可是一颗红宝石啊！！！ 艾伦沉默了下，没拦着亚瑟，这价格他也动心了。不就是去趟月牙湖嘛，躲开那帮疯子不就好了。 埃尔罗又笑了：“那行，明天早晨森林入口见。” 艾伦应了，带着两个小弟离开。 他谈完买卖的时候，米娅已经晓得这里就是图雅森林边缘的小镇，人流颇多，竟然还有身穿黑袍的黑暗信徒混迹其中，但看起来街道上的人都习以为常。 米娅：“不是说马赛镇距离这里要坐一天的马车吗？怎么——”她抬头看了看天，真诚地疑惑道：“一个小时就到了？” 第4章 靠着美貌迷倒琼斯少爷 埃尔罗茶色眼眸里笑容轻飘飘得：“不知道啊，我睡了一觉就到了。” “也许是哪位路过的好心神明帮了我们一把。” 米娅没觉得埃尔罗的话很荒谬，反倒认真点头：“有可能。” 自打传说光明神有可能陨落，并且光明神殿和黑暗神殿冲突不断之后，这片大陆就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神明，四处拉拢信徒。 也许柏温就是这些野神之一，而且祂就是那样爱多管闲事的神明，也许就是祂帮的忙。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让那三个人跟着我们去月牙湖？”米娅随着埃尔罗踏进马车停留着的旅店。 她不太在意他装琼斯少爷骗人的事情，只是疑惑为什么。 埃尔罗：“摘月下冰莲，这种珍宝只在月圆之夜的月牙湖里绽放，明晚就是月圆之夜。而且现在月牙湖被一群人犬人占据，我们需要帮手。” 他边解释边向旅店老板道：“两个房间。” 大胡子老板笑吟吟的：“好的，您稍等。” 米娅插话：“……一间房。” 住一块省得保护者再大半夜的跑来她房间，帮她赶令人恶心的黑暗生物。 大胡子老板怔住了，震惊地把胡子都揪下来一撮，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主动地吗？他年轻的时候怎么没这种艳福呢？ “好好，一间。”老板咧嘴一笑，给了埃尔罗一个男人都懂得眼神，并带着羡慕扔给他一把钥匙：“二楼右拐。” 埃尔罗：“……” 米娅看他愣神，催促着他：“快点走啊。” 还没明白人类脑回路的埃尔罗，就被催促着进了房间。 房间整洁，铺着厚厚的地毯，只有一间大床。 米娅没什么想法，放下包裹转了一圈就去洗漱。 出来之后，房间里的小桌上放着两人的午餐，简单的烤面包和一点点果酱。 米娅忙不迭地吃了，她是个不太能够忍受饥饿的人。 面包酥脆，有点烤焦了。米娅用手接着慢慢吃。 埃尔罗坐在她对面，没动食物，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也许保护者们都被柏温的神力净化了，不用吃五谷杂粮？ 米娅漫不经心地想着，将两份食物都吃了。 埃尔罗伸长双腿，手肘支在小圆桌上，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米娅。 到时候从哪里开始吃呢？心脏？那里的味道最香甜最浓郁，也最令人厌恶。 从手臂开始也行，细细嫩嫩的——米娅正在收拾面包掉下得残渣。嗯，吃她应该不会掉渣滓，他会连她整个人都消化掉的。 米娅全然不知她在别人眼里跟烤面包一样美味。 “能讲讲月下冰莲是什么吗？”米娅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水，慢慢问道。 好不容易这次的保护者仿佛从智能AI一下子进化成了真实人类。不仅不是拨一下转一下的提线木偶，貌似还博学多识。她得多问点关于这片大陆的事情，这种光怪陆离的神异世界，她还是挺好奇。 “你知道关于光明神消亡的传说吗？” 米娅点头。 “那不是传说，那是真的。” 米娅：“！！！”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光明神信徒，忙垂下脑袋伤感的低声祷告：“愿光明神庇佑，愿圣光照耀大地。” 良久，她似乎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抬头问道：“那之后呢？” 埃尔罗没拆穿她拙劣的演技，继续道：“祂消亡前，从自身中分离出四样东西，其中一种就是月下冰莲，也是大众最容易得到的神物，在制药、炼金方面有奇效。” “神殿也许是需要它炼药，所以才让我们去寻找它。” “那其他三种呢？” 埃尔罗轻轻摇头：“不太清楚，我出门之前父亲只告知了这个，也许光明神留下的四样东西很重要吧。” 米娅点头，怪不得连马赛镇在贵族间最活跃的罗琳都不知道，原来竟是这样的机密。 太阳逐渐在远处的山巅落下最后一抹光辉，幽深的森林慢慢浮上暗色，仿佛有无数的怪物在其中游荡，黑乎乎的树枝枝干就像是它们的爪牙。 天黑了，黑暗生物出没的时间到了。 米娅看了眼埃尔罗：“我们睡觉吧。” 埃尔罗无异议，去洗漱间呆了几分钟就出来躺在大床的另一边。 米娅已经占据了大床的左边角落，似乎睡着了，只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苍白脆弱的脸。 埃尔罗侧头注视着她，香甜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让人难耐又让人厌恶。 他动了动鼻子，喉结滚动，一声难耐的叹息仿佛自深渊中发出，森林里的黑暗生物被这不知何处传来的震动惊的瑟瑟发抖。 良久，他控制住了自己的食欲，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 半开的窗户往房间里输送着微凉地冷风，米娅微微睁开眼睛松了口气，这次的保护者性格变化太大，她有点拿不准对方的处事风格。 直到埃尔罗睡熟，她才微微放心，握紧放在枕头下匕首，陷入睡眠。 * 清晨，艾伦三位元素师准时过来。 米娅打着哈欠站在埃尔罗身边，无视那三人彼此之间交换的猥琐眼神。 月牙湖在图雅森林的深处，马车是走不进去的。夜里睡在马车上的仆从此时也过来走到埃尔罗身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森林里去。 图雅森林树木茂密，高大，入口处还有赏金猎人踩出来的脚印和痕迹。 越往里走，树丛就越是茂密，粗壮的藤蔓缠绕着各种树木，小动物不断出没，各种蚊虫烦人得直往人身上钻。 好在艾伦提前给众人发放了防蚊虫的草药，才避免米娅娇嫩的肌肤被叮咬。 而且，埃尔罗和他的仆从两人一直都将米娅护在身边，像保护珍稀动物一样保护着她。 艾伦三兄弟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还是那个把女人不当人的琼斯少爷吗？ 这架势，简直就把那个少女当成脆弱水晶一样保护，就差把对方抱在怀里护着了。 亚瑟咧嘴一笑，悄悄笑道：“有美貌到底是不一样，瞧把小少爷迷的，上次那个可是直接——” 亚瑟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笑得残忍至极。 艾伦眼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琼斯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多管闲事。 他只盼着这位少爷到达月牙湖之后，能如实结清他们的报酬。 许是月牙湖被犬人占据的消息人尽皆知，通往月牙湖的路上他们没碰到来往的赏金猎人，倒是遇见了几波被黑暗侵蚀的野兽。 野兽身体已经被黑暗腐蚀到血肉模糊，散发着诡异的恶臭，却还是嚎叫着冲几人冲来。 艾伦对付这些东西信手拈来，几道火球过去，就将这些怪物烧成了黑灰。 中午，碍于米娅虚弱的体质，几人不得不在森林里的水源旁边清出一块地方休息。 艾伦负责警戒，其他人在溪边清洗之后咬着随身携带的干面包啃食。 米娅等他们开吃之后，走到埃尔罗身边：“我想去溪边洗漱，你陪我去。” 埃尔罗坐在一个树桩上，长腿伸展，越是靠近月牙湖，对他的压制力量就越大，尽管他们已经污染了那东西，可还是不够。 他的神力几近涣散，需要缓一缓。 埃尔罗懒洋洋地轻笑：“我累了——你自己去。”溪边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他能看得见。 米娅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僵硬，这个保护者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对她言听计从吗？ 米娅探究地望了他一会，转身慢腾腾往溪边挪去……刚才他们都在溪边洗漱，她洗个胳膊应该不至于倒霉遇见那些黑暗生物。 溪流在高高的茅草背后，米娅紧张的拨开茅草，还回身看了眼靠在树下的埃尔罗。 保护者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不会出什么事，她安慰着自己。 米娅四处张望过之后，在溪边蹲下身体。手探入水中，冰凉的溪流让她疲惫的大脑清醒不少。为了防备着那群休息的人，她侧着身子掀开脖子上的衣襟——果然胸部上方肿了一个小包。 不知何时一只毒虫叮咬了她。 米娅强忍又疼又痒的感觉按了下红肿的地方，貌似不太严重。 此时，一股仿佛突然出现的凉意摄住了她，米娅僵直脊背，慢腾腾地转头。 视线眨眼就跟一个高大诡异的黑影对上。黑影隐没在茅草里，不远处树梢垂下的点点光斑印着它的轮廓。 诡异、可怕、带着黏腻的阴冷感。 它冲着米娅发出一阵听不懂的呓语，然后直直地扑了过来。 米娅的脸僵住了，目光里满是嫌恶。 不知是否是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影响，她的潜意识里非常排斥那些黑暗生物，见到它们浑身就能涌起一股颤栗，汹涌的恶意直往她脑子里冲，像是要撕碎她的灵魂。 这些肮脏讨厌的鬼东西，怎么大白天都会跑出来，难道是森林里阳光照射不足？ 她张口想要呼唤埃尔罗，却发现声音就像是被人强行压制在嘴巴里一样，怎么也喊不出来。 黑影的速度很快，几乎就要接近米娅的面颊。 米娅咬咬牙，在黑影扑过来的瞬间，弯腰起身用力抬脚踢了出去。 踢空了。 因为惯性她反而被这一脚带的摔倒了。 米娅直挺挺向后倒去，手却抓起一根木棍不断朝着黑影挥去，可惜什么都没有打到。她的嘴巴张了又张，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黑影仍旧在怪异的呓语，眼看着就要贴上米娅的身体。 第5章 他的指尖轻轻触到她的肌肤…… 米娅并没有摔进身后的溪水里。 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环抱住她，将她带离溪边。 保护者来了。 米娅深吸口气，睁开眼睛。 诡谲的黑影就在她面前，两道红色的光芒直视她。 阴冷黏腻的气息直往她身体里钻，潮湿又伴随着奇怪恶臭的味道令她恶心不已。 从她肩膀处伸出一只黑色长剑，尖端刺在黑影身体里。 黑影一点点化为黑色的雾气，消失不见，只在草地上留下一些灰白的痕迹。 像是骨灰什么的。 怪物死了。 米娅动了动唇：“谢谢。” 她又能发出声音了。 她忍住了因为跟黑暗生物近距离接触而来的身体颤栗，头脑发晕。 太辣眼睛了，她纯洁的心灵都被玷|污了。 “这是什么东西？”她在马赛镇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黑暗生物，刚刚她的意识差点被这怪物冻结。 埃尔罗收好剑扶她起来：“是尸灵，人死后的灵魂被黑暗侵蚀，就会变成这样。这片森林大约曾经是战场，有很多这种东西。” “以后我会跟着你，不会再让它们纠缠你。”是他大意了，以为他在身边看着她就能安全无忧。他低估了她对那些没脑子的脏东西的吸引力，它们可不知道什么叫克制。 叫时机不对。 现在吃了她，什么都得不到。 埃尔罗垂下眼帘，掩饰住瞬间变得猩红的眼眸。 他抬手按了下米娅肩膀上的红色肿块：“这是什么？” 白皙细嫩的肌肤上，红肿到泛青紫的地方，莫名让人看着不爽。 米娅侧头看了眼树下，几个人都在休息没有注意到这里。 她拉好衣襟，强迫自己把保护者当成一个不太正常的工具人：“没什么，被什么虫子咬了。” 埃尔罗抬手按住她整理衣服的手：“等下。” 说罢他转身进了森林，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出现，手里拿着几根模样奇特的草茎，应该是某种药材。 药材在他手里被反复揉搓，像带着魔力一样变成一个带着奇特香气的绿色丸子。 “涂抹上去就好了。” 米娅半信半疑地接过丸子，又重新扯开衣服，刚要抬手去摸药，就被埃尔罗拦住。 “我来吧。” 他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拿起绿丸子往米娅伤处抹去，药丸留下的青草汁液在米娅肌肤上留下绿色的痕迹。 他的指尖轻轻触到她的肌肤上，米娅打了个寒颤，好冷。 像是冬日那种也野外冰冻了一晚上的冰冷石头，寒意直渗骨髓。 米娅觉得，那块被他触到的肌肤都比别的地方更白了，仿佛冻伤了一样。 几个呼吸间，埃尔罗就把药丸捏碎敷在伤处，他的手离开米娅的肩膀。 米娅松了口气，忙把衣襟重新整理好。 埃尔罗轻轻舔了下嘴唇，微微低头遮住充满食欲的眼神：“到晚上红肿就下去了。” 米娅：“谢谢你。” 没想到一副贵族少年模样的埃尔罗，竟然还懂得药剂师才会的草药，这也许就是学识渊博的缘故吧。 埃尔罗轻笑：“你跟我说两次谢谢了。” 米娅也笑：“那是因为你总是在帮我。” 埃尔罗：“帮助这么美丽的小姐，是我的荣幸。” 他偶尔油腔滑调一下，让米娅开始觉得，如果保护者都是这样的正常人就好了。 …… 短暂的休息过后，几人继续上路。 这次不像上半天那么轻松，一路上总是不停地遇到野兽、黑暗生物。 米娅被护在中央，频繁见到那些模样骇人的尸灵，让她心头忍不住泛起恶心感。 她这脆弱的体质也是太拖累人了，只是看看黑暗生物就撑不住。 那要是真的跟黑暗生物对打，还不得直接躺下。 她暗自叹息一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总不能在保护者的庇佑下生活一辈子。 一路杀了不知道多少黑暗生物，几人擦着天黑到达了月牙湖边缘。 碍着犬人的可怖，艾伦死活不肯靠近月牙湖。即使是埃尔罗重新提价，他也不肯靠近。只一个劲地催促埃尔罗结清报酬，让他们回去。 埃尔罗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一个懒散的笑容：“好啊。” 艾伦笑了，亚瑟和另外一位元素师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电光火石间，埃尔罗的黑色长剑穿透了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元素师的身体，“但是我的钱，得用命来拿。” 他笑着，眼神却犹如恶魔般可怕。 元素师的身体被他轻轻松松挑起，跨过茅草从直接扔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咚”，尸体砸落在地。 “什么人！” “那边，那边藏着人！” 火把、人声，森林里瞬间热闹起来。 米娅听到许多凌乱的脚步、还有四蹄奔跑的声音冲着他们而来。 艾伦被这变故惊住了，但他好歹身经百战。 几乎瞬间就稳住了心绪，“你到底要干什么？” 沙哑低沉的声音质问着埃尔罗。 埃尔罗仍旧在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凉薄。 “很简单，看不明白吗？你不肯去月牙湖那边，我就只好吸引那些犬人过来了。” “希望你们撑得住，祝你们好运。” 说罢，他一手抓起米娅，急速离开。 在树丛间几个闪躲之后，艾伦彻底看不清埃尔罗的身影了。 艾伦唾骂一声：“杂碎！” 想要追寻却发现他和亚瑟已经被追逐而来的犬人包围了。 “新鲜的肉食，上啊！带回去布鲁克大人肯定喜欢！” 犬人们嗬嗬叫着，围了上来。 艾伦只能先把骗他的埃尔罗仍在脑后，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 埃尔罗和米娅并没有走远，他们藏在一棵高大的树冠上面。 米娅被他安置在树杈上，她还没从他带着自己爬树灵活身影里反应过来。 好一会，那边喊打喊杀的声音拉回米娅的神智。 她低声问：“为什么？” 艾伦跟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的同伴。 埃尔罗望着战斗的地方正在一步步往月牙湖边挪，不由得轻笑：“月下冰莲需要新鲜的人血才能唤醒，他们是神物的引子。” 米娅的声音很轻很轻：“所以就要杀了无辜的人？” 埃尔罗摇头：“无辜？不，他们是琼斯家那个小少爷的爪牙。你知道那个少爷是什么人吗？他喜欢虐杀女孩，就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这三个元素师就是为他收集年龄相貌合适的小姑娘，找到人就把人迷晕带给琼斯，等他把人玩死之后处理尸体。当然琼斯也有玩腻但是人没死的时候，这三人就负责处理后事。” 这还是他翻看琼斯记忆时看到的，就算没看记忆，只看这三人身上冲她而起的黑气，就能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玩意。 比黑暗信徒更加黑暗的光明信徒。 真有意思。 米娅沉默了，她是个接受过将近二十年法制教育的人，她觉得埃尔罗做得不对。 可她心里却有一丝声音道：恶有恶报，不是很正常吗？这种人渣就不该活在世上，所有的黑暗就不能存在。 两个声音吵得米娅头疼，她靠着树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果然，发烧了。 中午那只尸灵靠她太近，她不可避免地被黑暗的阴冷气息沾染。 发烧生病再正常不过。 高烧让米娅的脸红扑扑的，埃尔罗没有注意到。 打斗的战场几乎转移到了月牙湖边缘，已经死去的元素师身体被放干了血液，全都流进了美丽的月牙湖里。 湖水上面波波荡漾，泛着粼粼月光。 艾伦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元素师，跟几十个犬人纠缠许久，犬人躺了一地，他自己还能安然站着。 只是亚瑟，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 月牙湖在月光中仿佛沾上一丝血色，平静的湖面像是被风刮起涟漪，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湖中央。 埃尔罗轻笑，时机到了。 他背着米娅爬下大树，然后放下她，步伐悠闲地往月牙湖走去。 走到的时候，湖边据说非常可怕的犬人全都躺倒在地。 米娅注意到他们都身着宽大的黑袍，黑袍下是整整齐齐的骨架，腿骨上连着一只黑色的恶犬，像是传说中的地狱恶犬。 恐怖、诡异。 信奉邪神就是这个下场吗？ 米娅看了眼他们脖颈间挂着按着自己样貌雕刻成的骨雕，别开眼睛。 艾伦身上都是血液，撑着法杖摇摇摆摆得站着。 流到地上的血液，顺着一条蜿蜿蜒蜒的线，直流入月牙湖。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痕，冲着埃尔罗狞笑：“不愧是琼斯家的人，玩得一手好心计。” “这湖下面，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吧？” 埃尔罗没搭理这个将死之人，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又注意了一会血线。 不行啊，还得再等等。 埃尔罗发起了呆，艾伦又将眼神放在米娅身上：“多么漂亮脆弱的女孩子，你可能不知道跟你一样的女孩子，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吧。” “就跟我现差不多，鲜血流尽而亡。琼斯少爷可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呢，那些尸体，惨啊真惨。” 米娅：“那你呢？你把她们送去的时候不也没有怜香惜玉吗？” 她打断了艾伦看似真心实意地感叹。 艾伦诧异了下，又笑：“他告诉你了，可见你还是不一样的。说不定还有成为琼斯夫人的福运。可惜现在——” 艾伦猛然暴起，右手握着一把尖刀直冲米娅而来。 米娅急急后退，可她到底发着烧，反应不那么迅速，那把刀眨眼之间就碰触到她的身体。 “你似乎……把我忘记了？” 埃尔罗猛地握住艾伦的手，冷漠地垂眸。 艾伦仍旧在笑，笑得凄惨至极，一点也没有被人制住的不甘。 埃尔罗心中一动，极快地转头。 米娅却在这时被艾伦手杖上的小火球灼烧到腹部，剧烈疼痛之下站立不稳，一头歪进了月牙湖里。 第6章 好像莲花是个逗她笑得小女…… ‘扑通’，人掉入湖中的声音清晰可见。 溅起的冰凉湖水滴落到埃尔罗脸上，让他的表情更加冷凝。 “你、找、死！” 埃尔罗一字一顿道，声音像是淬了冰。 艾伦被他可怖的眼神吓到了。 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 只是却容不得他思考，一只冰凉的大手抚上他的脖颈，大力掐紧。 “咳、咳……” 艾伦不停地挣扎，却没有丝毫作用。 良久，他虚弱地挣扎消失，垂着头歪在一边，没了声息。 埃尔罗扔开这具肮脏的尸体，站在湖边望着不断扩大的漩涡。 月下冰莲就要出来了。 可食物却掉了下去？ 不用说，那自然是食物更重要。 霎时间，埃尔罗的身影就变成一道浓郁的黑气，黑气慢慢融入碧色的月牙湖里，消失不见。 …… 米娅掉入水中，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腹部的剧痛刺激到晕了过去。 那个艾伦，还真是狡诈。明明是埃尔罗害他到如此地步，却偏偏要找她这个最脆弱不过的人来报仇。 咕咚咕咚，米娅喝了几口湖水，慢慢沉了下去。 湖底黑暗无比，漆黑不见五指，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两道红光，慢慢闪烁。 像是不知名生物的眼睛。 那生物潜伏着，优哉游哉注视着米娅，等着她自己掉落到它口中来。 米娅慢慢下落，距离可怖得不知名生物越来越近。 这时，湖水里突兀地出现了好多鱼群，漂亮的彩色小鱼绕着米娅转圈，拥簇着她往湖面游去。 深水里的生物看到这一幕，警惕地缩了回去。 今天崽子们喂养的血食质量很好，它的力量暴增，那枝可怕的莲花受到影响要苏醒了。 还是等它再次沉睡的时候再来进食吧，可惜了那个香喷喷的血肉，它从没闻过那么香的血肉，简直就是无上珍宝。 朦朦胧胧中，米娅感觉到有很多可爱的小东西拥簇着她，它们对她充满了亲近和孺慕，还有一丝不舍。 米娅被鱼群推上了巨大的荷叶片，她趴在荷叶上，半睁着眼睛看到鱼群化成了彩虹的模样，在水中跳舞。 她觉得自己轻轻笑了下，那些鱼群舞蹈的更加欢快。 荷叶片带着水流在慢慢上升，鱼群也渐渐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水草中，潜伏着一丝黑气，轻薄得几乎看不见。那道黑气，看见米娅趴在荷叶片上慢慢浮出水面，之后消失不见。 …… 月牙湖上的漩涡越来越大，几乎覆盖着整个湖面。 慢慢一株白色的莲花从湖面冒了出来，莲花花瓣紧紧包裹，枝干摇曳，像是在伸展懒腰。 紧接着，无数个白色莲花从水下冒出，铺满了整整一个湖泊。 米娅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莲花铺面湖面的那一幕。 虚幻、美丽，不似人间。 柏温说得对，出来确实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她捂着腹部坐起，一手抚上旁边这只莲花的茎秆。 忽然，她的手顿住了。 她松手，又握住了莲花。 米娅抬眼看着这株莲花，目光疑惑。 它……刚刚在轻轻地抖动，就像是被人挠了痒痒一样。 莫名的，米娅笑了，好像莲花是个逗她笑得小女孩。 她慢慢站起来，从高处看着这珠花苞还未绽放的莲花。放眼望去，整个月牙湖只有它的花苞是紧紧包裹着的。 它像是羞涩、又美丽。 在米娅的注视下，紧紧包裹着地冰莲慢慢盛开。 羞涩地给她展示自己的美。 米娅目不转睛地看着洁白的莲花，花瓣边缘有一丝丝的透明，犹如宝石的质感。 美好无暇。 花瓣中间，包裹着一颗碧绿色的种子。种子周身散发着绿莹莹的光芒，那光温柔又轻盈，像是在呼唤米娅。 米娅的目光变了，变得直勾勾的，直觉告诉她那种子很美味很美味。吃掉它吃掉它！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莲花颤了颤，米娅回神。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触到了那颗种子上面。 种子在她指尖下很温顺，她和种子好像很亲近，就像这种子原本就是她身体里的东西。 “给你……吃……” “给你……吃掉……” “神……好处……” 断断续续，米娅好像听到了孩童的呢喃声。 “是你吗？”她垂眸问着莲花。 莲花轻轻颤动，似乎在点头。 “给我吃的？”米娅又问。 莲花颤动个不停，似乎在疯狂点头。 米娅闻言，拿起种子轻轻放在唇边。 顿了顿，她吃了这颗种子。 既然自己的身体在呼唤这颗种子，那就顺从心意吃了它。 良久，身体也没有异样，倒是听到几声孩童兴高采烈的笑声。 米娅也笑了，她看见岸边的水里爬出来一个人影，他的衣服湿透，金色长发披在背后，俊美的眉眼浮着一层担忧。 “埃尔罗，我在这里！”米娅呼唤她的保护者。 埃尔罗回头，见到米娅站在月下冰莲旁边朝他微笑。 她的长发被水打湿，脸色苍白，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眼带笑，却是跟平常不一样的笑容。那笑容里，无端多了丝悲天悯人的意味，就像是光明神殿里那个巨大雕塑像的笑容。 让人厌恶。 埃尔罗垂下眼睑，遮住猩红的眼眸，掩盖那一瞬间他脸上突兀的恶意。 他快步走到米娅身边，再抬眼时已经是与平常一样漫不经心又带着担忧的表情：“你怎么样，没事吧？” 米娅挥手：“我没事。你下水了？” 埃尔罗：“看到你掉下去，就下去找了找，没想到你倒是比我先上来。” 米娅点头：“谢谢你找我。” 这个保护者还挺尽职尽责的。 “这个莲花，就是我们要找的月下冰莲吗？”米娅轻轻抚摸着莲花，心里涌起一丝不舍，她不太想摘下这个貌似有了神智的莲花花瓣。 还没等埃尔罗回答，莲花轻轻一颤，整个花头迅速一扭，直接与根茎分开掉落到米娅手心。 米娅：“……” 不疼吗？ 似乎是能了解她的心声，孩童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疼……给……” “给你……再……” “再见……” 话音落下，远处的花瓣已经开始在水面下沉。 眼前这株空荡荡的根茎晃晃，荷叶在水面摆动几下，米娅就被送回了岸边。 紧接着，没了荷花的根茎连同叶片就没入水面。 米娅抱着体形硕大的莲花，莫名有点伤感。 她转头看着埃尔罗：“你知道的消息中，有没有说月下冰莲是这么个特性？” 埃尔罗眼神在她的眉宇间扫过，确认那丝让他厌恶的古怪神情消失不见，随后道：“好像没有，大概是由于光明神留下的东西，所以带着神性吧，能听懂人言不算什么。” 埃尔罗不觉得怪异，她也就放心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开始分割这朵月下冰莲。 鉴于两人都需要它完成神殿的考核任务，米娅就把它分成两份，刚好一人六个花瓣。 “这些够我们完成任务了吧？” “足够。一片花瓣就足够。”埃尔罗给自己留下四个，给米娅推回去两个：“我要四个就足够，毕竟这是她给你的。这个吃了可以补身体，你体质太差了，应该需要补补。” 听到补身体，米娅就没有推辞。 收好莲花，她才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一摸腹部，好疼。 果然，她被莲花的怪异之处吸引住了心神，连受伤都忘记了。 她一向不拿身体的伤痛当回事，忍痛能力强到没边，这次也不例外。 腹部被火球灼烧出一片漆黑的伤痕，经过水流冲洗，伤痕更加惨不忍睹。 血液丝丝往外渗出，米娅拧干被水浸湿的手帕，轻轻擦拭了下血迹。 她疼得身体一抖。 埃尔罗握住她的手：“我来吧。” 他接过手帕抱起米娅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她，“先生个火，你衣服都湿了。” 米娅看着他不太熟练的架起火堆，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你的仆从呢？” 从埃尔罗出其不意杀死元素师之后，她就好像再没见到那个很是沉默的仆人了。 埃尔罗愣住了，他镇定地将火烧得更旺：“不知道，也许躲起来了，我去找找。” 一个傀儡而已，一忙他就给忘记了。 米娅：“……那你快点回来。” 这种时候，她也不好让对方留下来保护她。 埃尔罗轻笑：“我很快就回来。” 水下那头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食尸犬，早已变成了一堆黑灰。 这里黑暗生物死去留下的恶臭味道很重，暂时不会有什么东西敢过来。 埃尔罗走到不远处草丛后，背靠着一棵大树，大树稳稳挡住了米娅的视线。 他抬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奇异的符号，嘴唇微动。 紧接着，地面上边出现了一团浓重的黑色雾气，雾气逐渐拉扯成为人形。渐渐地，那人有了皮肤，头发，衣服。 埃尔罗抬手，僵硬的人站了起来，露出黑气弥漫的脸。 埃尔罗皱了皱眉，这个傀儡是按照谁的模子捏的来着？好像是那个琼斯家的马车夫……他动动手指，傀儡有了一副老实的相貌，和一点点神智。 做完这些，埃尔罗等了几分钟，带着仆从回到空地上。 仆人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言。这本就是他用神力操控的身体，因为觉得一人分饰两角麻烦，仆人也会一直不怎么说话。 米娅靠着大树，手里拿着一个打斗时掉到草丛边的骨雕把玩。 埃尔罗把人领到米娅面前：“人找到了，没事。” 米娅：“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瞧着埃尔罗身后的人，低着头沉默，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 只是……好像有哪里很违和。 第7章 “好香，你好香啊。”…… 米娅看了半晌，没看出埃尔罗的仆从哪里违和，但就是觉得很怪。 好像这个人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埃尔罗往前走了一步，稍稍挡住米娅的视线，转而吩咐仆人：“去拿我们放在那棵树上的包袱。” 仆从领命而去。 埃尔罗坐到米娅身边，一点点给她擦拭伤口处的血液。 米娅疼得身体一抖一抖，还在发烧的脑袋好像更迷糊了，她半睁着眼睛，已经快要看不清埃尔罗的表情。 只听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等凯恩拿包袱回来我就去森林里找药材，你先忍忍。” 这附近没有能用的药材，得走远一点。 米娅连点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她没注意到，埃尔罗看着她的神情越发危险，眼里的食欲几乎要凝成实质。 好香好香，她的血液太香了，甜蜜、诱人、像是颤颤巍巍盛开的花朵，诱人采撷。 她的头上还在不断冒汗，汗水睡着脸颊落入脖颈。 埃尔罗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好香。 他几乎不受控制的捧起刚给米娅擦过汗的棉布帕子，将脸埋了进去。 “好香，你好香啊！” 血液、汗渍混合的味道直冲他鼻尖，香甜可口，像是这个世界的阳光都照进了深渊，那些黏稠阴冷的黑暗都沾上了温度。 咕咚咕咚冒泡一样的声音在不知何处的深渊响起。 无数长相诡谲的黑暗生物惊的四散惊跑：“王！” “王又发声了！” 埃尔罗脸埋进手帕里。 夜空中的星光璀璨，圆润如盘的月亮高高挂起，像一块洁白的玉石。 月光在他脸上垂下阴影，金色的头发像是镀了一层银霜。 他的眼眸低垂，鼻翼耸动，喉结轻轻滚动。 沉迷的样子很是怪异。 米娅轻轻抖动了下身体，震惊地头脑都清醒了一瞬间。 这一刻——她在埃尔罗身上找到了所以保护者们的特质，对她无法掩饰的垂涎。 原来他也是不正常的。 她微微睁大眼睛，轻声问道：“闻够了吗？” 埃尔罗放下丝巾，带着些许遗憾：“够了。” 可惜只能闻闻，还不能吃。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上唇，像是在回味什么极为美妙的东西。 回味完，他露出一个笑容：“有点饿了。” 米娅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笑容，跟埃尔罗平常的懒散无趣、高傲纨绔不同。那个笑容冷冰冰的，带着恶意、食欲，危险至极。 米娅眯了眯眼睛，有点想骂柏温大人。 他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一个个都不太正常的保护者的？ 难道还是批量生产？ 几秒钟之后，埃尔罗脸上的阴森笑容消失，换上平常那种漫不经心地浅笑，他站起身把米娅交给刚回来的仆从，转身扎进了森林。 米娅本想担心他，又想起他那杀人不眨眼的身手，决定还是先担心自己。 仆从带来了干净的包袱，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只野兔子在湖边清洗干净放在火堆上烤。 火光噼噼剥剥，扑鼻的香味在森林里蔓延。 米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烤兔子。她曾在马赛镇边缘的森林里设下陷阱抓到过兔子，只是昂贵的香辛料她买不起，做出来的兔子肉不管如何都有股腥臊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吃。 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香。 香味勾得米娅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不少，她侧头去看坐在她对面沉默着的仆从凯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米娅仔细打量着凯恩，慢吞吞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胖了？” 凯恩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米娅慢慢伸手比划：“是的，胖了。你看原来你的衣服穿在身上是有点空荡荡的，现在肚子上都撑起来了。还有脸……也圆润了。眼睛……怎么变双眼皮了！” 米娅说着，一边警惕地伸手去摸大树旁边的枯枝：“你该不是……生什么病了吧？”或者……被黑暗生物附身了？ 刚巧回到空地的埃尔罗皱眉，他要被这些麻烦的小事情烦死了。 食物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多的问题！他又不是计量精确的尺子，每次捏出的傀儡哪能一模一样。 凯文垂下脑袋，似乎被米娅说得有些羞赧。 埃尔罗恰巧出现替他解释：“也许是中午面包吃多了就显得肚子大。至于双眼皮，你不知道有些人的眼皮是会随时变动吗？单眼皮的人睡时间长了就会变成双眼皮的。” 仆从听埃尔罗说话，抬手挠着短短的头发憨笑一下：“是啊，我的眼睛就很容易变化的。” 米娅：“……” 这么一听好像真的是她大惊小怪了，可还是感觉很违和啊。 算了，埃尔罗的仆从他自己处理吧。大不了她离他远一点就好了。 埃尔罗一回来，米娅心里安稳不少，她强撑着坐起来转去树背后将湿衣服脱下，换上干净的衣服。 埃尔罗拿着捣好的草药等着她出来上药。 经历过埃尔罗不正常的反应，米娅反倒对他放下男女之间的那种戒备。 她换衣服的时候看见肩膀上被虫子咬过的红肿疙瘩已经消失，绿色的草药汁液只剩下一点点痕迹。 埃尔罗弄出的药草很好用，比马赛镇的药剂师要强出很多。 米娅扶着树根重新坐下，半躺的姿势靠着树干撩起衣服，露出肚皮上的伤口：“来吧。” 捣好的草药放在宽大的树叶上，埃尔罗用手指挖起一点给她轻轻敷药。 因为是烧伤，他手指上那种冰凉感抚慰了伤痕周边灼热滚烫的感觉，让米娅舒服地喟叹。 上好药，米娅还喝了一剂褐色的汁液，据埃尔罗解释是能够让她不再发烧的药剂。 吃完药，埃尔罗递给她整个烤兔子。 “好烫、好烫”她接过兔子放在宽大的树叶上，撕下来一个兔子腿，刚准备往嘴边放，犹豫了下抬手往埃尔罗身边递：“吃吗？” 埃尔罗摇头，他和仆从凯恩都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 米娅眯起眼睛，悄悄把疑惑埋进心里。 埃尔罗看着米娅像仓鼠一样把肉一点点往嘴里塞。 他动了动嘴唇，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吃东西的欲望。可他不想吃别的，他只想吃眼前这个香喷喷的人，想把她撕碎，撕成一缕一缕放进嘴里慢慢吞咽，那该是何等的美味。 埃尔罗猛地站了起来，绕着火堆转了两圈又坐下。 香喷喷的食物就在眼前可是却不能吃，真是太煎熬了，快点成熟吧，他想。 * 清晨森林里动物窸窸窣窣、各种声音都响起的时候。 米娅睡醒了。 昨晚她吃着兔子肉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她用手背碰了一下额头，不烫了。 撩起衣襟看了看伤口，已经结痂，也感受不到疼痛。 埃尔罗的药确实好用，他是保护者里面最好看也最实用的一位。 也许应该在向柏温祷告的时候夸夸祂，这次祂选的保护者着实不错。 身体恢复，米娅起身去洗漱，身后跟着看着她的埃尔罗。 见到她的腰间悬挂着犬人的骨雕，埃尔罗疑惑地问：“你带着这个干嘛？” 米娅沾了水的手摸了摸骨雕，声音带着点刚刚睡醒的娇憨，听起来不再那么漠然。 “就觉得挺好看的，你说这是不是他们信仰的神明？” 埃尔罗想了下昨天水下那个巨大恶心的家伙，听说它就是这帮犬人信奉的神明布鲁克，“好像是的，模样都差不多。”他说。 “神明是不是都挺喜欢信徒随身携带他们的雕像？” “也许吧，这也是一种虔诚信奉的表现。”埃尔罗语气随意。 米娅轻轻嗯了一声，洗漱完就跟着埃尔罗启程往森林外走去。 来时的时候六个人，回去的时候三个人，好在埃尔罗和凯恩的身手都极好，长剑用得很是顺利，回去的路上没出意外。 中午的时候照例歇息，米娅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 她的嘴唇微动，在心中默念长长的祷告语，呼唤神明柏温。 …… 神殿空荡荡的殿堂里，氤氲着凝实的黑气，深渊中爬上来的黑色雾气阴冷、黑暗、浓稠。 殿堂中央，黑气留出了一丝空间，一道纯白的气息漂浮，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那气息里不断传出一个少女带着点淡漠的声音： “柏温大人？” “柏温大人，在吗？” “神明？神祇？最最厉害的柏温神明？” 少女的声音锲而不舍。柏温带着点无奈回应了她：“有何事？” 得到神明回应，米娅抿着唇，头一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柏温大人，您能不能为我降临一次神迹，就是以您的样貌出现一次？” “为何？” “我想照着您的样子做一个雕像，带在身边整日沐浴您的神光。” 神明沉默了，好像黑暗世界下起了雪，厚重的雪花落个不停，将祂整个人埋进里面。 “不可。” “为什么？柏温大人要是不喜欢我随身携带您的神像，我可以雕一座大的，放在屋子里整日供奉。”米娅有点执拗地问道，柏温一直陪伴她，做一个神像是她能想到对祂最好的报答了。 “我为无形，没有相貌。”神明的声音威严凝重，黑暗是无形的，黑暗没有身体没有相貌，黑暗就是黑暗。 米娅的眼神有点茫然，柏温说的话……她有点听不懂。 再问就发现柏温又不回答，祂单方面地切断了通讯。 米娅睁开眼睛，叹息一声。 埃尔罗板着脸端坐在她对面，神情有种空荡荡的茫然。 米娅思考了一会慢吞吞地问道：“埃尔罗，这世上什么是无形的？” 埃尔罗：“很多，时间、过去、未来、光明、黑暗……” 米娅难住了，那到底哪一个才是柏温？她想到了六岁那年向神明奉献灵魂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了灰色的雾气弥漫，就像是马赛镇清晨浓郁的雾。 也许，柏温大人是一团雾？所以无形没有相貌？ 可是……雾也能成为神明吗？ 第8章 阿灵厄雪山到了 黄昏时分，他们三人终于踏着夕阳离开了图雅森林。 镇子上人来人往，喧闹异常，仿佛昨夜的杀戮、莲花都像是虚幻中的产物。 米娅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埃尔罗，这位保护者最开始说与她同行是为了月下冰莲，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他也应该要离开了。 米娅还未说话，埃尔罗忽然看着她，神色莫名：“你想要我离开？” 维持这具身体的神力从刚刚就在不稳定状态，神殿对他的吸引力越来越强烈。 他能降临这里全靠米娅心中对柏温大人的信任和虔诚，如果她觉得他该离去了，那他的神力就会溃散。 米娅暗自嘀咕：有读心术吧！ 她思考了一会，摆着一副无辜的神情道：“你的考核任务已经完成，出了小镇之后我们就会分道扬镳。” 保护者们都在她身边呆不长，她也不强求。 埃尔罗沉声道：“是出了小镇之后就让我离开吗？” 米娅再次强调：“不是让你离开，是到时候我们就不同路啊！” 加了一个地理限制之后，埃尔罗察觉到神力稳定许多。 他轻轻笑了笑：“也许你可以让我陪着你去完成任务。” 米娅看了看埃尔罗俊美的脸，想起他那利索的身手和高超的药剂师手艺，差一点就同意了。 可是……这个保护者仍旧是个看似正常的变态。 哪个正常人会捧着别人擦汗擦血迹的帕子使劲嗅，到现在那手帕也没还给她。 她还是很期待下个保护者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保护她，陪伴她。这是她永不死心的期望。 米娅摇头：“谢谢你，但是不用。” 下一个会更乖。 埃尔罗连笑容都维持不住了。 频繁地捏身体也很麻烦好吗？还要去看那些蝼蚁的记忆，真是太烦了。 良久，他退开一步双手一摊：“好吧，亲爱的米娅，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米娅保持微笑，不怎么遗憾，就是微微有点怅然。 保护者一离开，她就要孤身一人去下一个地方，想想都有点伤感。时间一久，埃尔罗这张俊美的脸就会在她记忆里褪色，变淡，直到再也记不清楚。 这种孤单的感觉，让她有点颓然。 许是天色太晚，埃尔罗没有当即离开，而是陪伴米娅在旅店住了一晚。 米娅心中暗喜，又可以安睡一晚，不怕那些可怕的黑暗生物跑来骚扰她。 * 次日清晨，米娅是在叽叽喳喳吵闹声中醒过来的。 “咦，醒了醒了，这个姐姐醒了？” “你怎么会睡在路边啊姐姐？” “你没有家吗？你没有妈妈吗？” 米娅一睁眼，就看到一堆三四岁的小孩围着自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她疑惑地眨眨眼，这怎么回事？旅店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小孩子？ 不对，这里是……蓝天白云，树荫遮蔽，身下青草气息浓厚。 她这一觉睡到旅店外面来了？ “这位小姐，您还好吗？” 米娅正思考着，一个妇女出现在她眼前，她穿着朴素，面容苍老，望着她的时候带着敬畏和惧怕。 米娅站起身，抱起地上的包袱转头环视一圈。 不是图雅森林那个人流很多的小镇，反倒像是某个村落边缘。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位女士，我跟家人走散了，请问这是哪里？” 妇女神情忐忑地回答：“这里是古尔镇边缘，就在阿灵厄雪山山脚下。您要是想找家人，可以去镇上的神殿问问神使，还有雷尔夫公爵家的人如今也在镇上，您或许能跟她们搭上话。” 米娅：“……” 很好，睡一觉起来第二个目的地就到了。 连跟埃尔罗告别都不用，柏温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生怕她察觉完成考核任务并不容易似的，连夜就把她打包扔在了大马路边。 米娅叹息一声，瞬间把俊美的少年抛弃脑后，转而开始期待起下一个又乖又可爱的保护者。 她没注意到，路边的树丛背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在这一刻化为黑色雾气，逐渐消失。 下一秒钟，高耸巍峨的神殿里，黑色物质弥漫的殿堂中央传来一声似乎有点无奈的叹息：“又被送回来了。” 米娅向着妇人道谢，告别一堆可爱的小娃娃们，踏进古尔镇。 古尔镇比马赛镇要大、繁荣，商铺里进出着不少平民、贵族，赏金猎人也有很多，炼金士、药剂师开设的铺子就有好几个。 宽敞高大的马车在街道上来来往往，不策马奔驰，也不甩鞭子鞭打平民。 一切都井井有条，安然有序。 镇中央的圆形广场是光明神的神像，高大威严，神像面容没有雕刻出来，只是一团一团的霞光，服饰飘逸，整个神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仙气十足的仙女。 米娅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光明神神像，一脑门的雾水，光明神是个女性？ 她朝着光明神做出手势，念了几句祷告语，随后就把这个问题丢开。 在古尔镇转了一圈，米娅找到一个装饰整洁的旅店住进去，她怀里的五个金币还在，足够她花销。下一个保护者还没出现，她暂时不敢离开镇子前往雪山。 另外，她还想打听打听雪山结晶的事情，上次是运气好保护者与她目的相同。这次可就难说了，还是先做好准备再说。 简单洗漱之后，米娅出了旅店门，堪堪踏出门口，就被人狠狠甩了一鞭子。 长鞭带着冷冽的劲风袭来，米娅瞳孔骤然紧缩。 刚刚她还想着古尔镇治安良好，没有动不动就乱挥鞭子的风俗。没想到这才半天就被打脸了。 挥鞭子的人手劲不大，米娅狠狠退了几步，险险躲开了鞭子。 只是她倒退的时候没有注意身后，撞在了旅店柜台旁的摆件上，尖锐的摆件直接磕在了她的腰上。 米娅疼得直抽凉气，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 自打出了马赛镇，短短两天这是她第三次受伤了，真倒霉。 看到米娅受伤，门口一个少年踏进旅店门槛及时扶住了她：“这位美丽的小姐，您没事吧？” “温妮莎，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大街上打闹，你的礼仪课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下次如果再犯，就自己去祖母那领罚。”巴伦看着米娅苍白虚弱的脸，转头把自己的妹妹狠狠训斥一顿。 名叫温妮莎的少女头戴宽大的纱帽，身穿华丽繁复的长裙，手戴坠着羽毛的蕾丝手套，紧紧握住一根火红的长鞭，她站在马车车辕上，不甘心的垂下眼帘：“艾伦哥哥，对不起。” 米娅扶着自己的腰转了下，在伤处摸了摸。确认没有扭伤没有出血，转头看着冲替她出头的少年：“谢谢，我没事。” 少女纯净犹如蓝宝石一样的瞳孔里泛着水润的光，像是蔚蓝天空的巨大投影。 艾伦愣了两秒钟，不自在地扭头看着妹妹：“你该向这位小姐道歉，而不是我。” 温妮莎扭头，咬着唇看着米娅，眼里满是不服气，明明就是个长得好看一点的平民，为什么要她道歉？ 她的鞭子也没有抽到对方，是她自己撞到的。 但艾伦哥哥是这次任务的领路人……她不想惹恼他。 温妮莎咬着唇，委屈的脸都红了，她嗫嚅着，嘴唇张了又张，差点落下泪来。 然后她的真的哭了，哽咽着弯腰迅速躲进马车，只留给车夫两个带着哭腔的字：“回去。” 车夫看了看巴伦，注意到他的神色，驾着马车掉头离开。 米娅：“……” 巴伦温和地看着她：“抱歉，温妮莎被惯坏了，我替她向您道歉，实在是对不起。” 米娅：“没关系，我没大碍。” 一个娇气的哭包而已，她还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 “冒昧问一句，您也是神眷者？来古尔镇做任务？”巴伦垂眸看了眼米娅胸前的神眷者徽章，那是每年测试完之后，神殿都会给予神眷者的奖励。 米娅注意到他的视线，想起之前那个妇女略带敬畏的眼神，这大概又是柏温的手笔吧，这枚徽章一直放在她包袱深处来着。 米娅如实回答：“是的，我的任务就在阿灵厄雪山里面，所以才来到这里。” 巴伦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的任务也是也在阿灵厄雪山，是寻找一种炼金材料。您有队伍吗？或者是打算雇佣赏金猎人去做？” “如果您打算加入队伍的话，可以来我的队伍。我是雷尔夫公爵家的次子巴伦·雷尔夫，我和妹妹温蒂莎还有几个神眷者组成了冒险队，打算一起去阿灵厄雪山完成任务。” 巴伦说着，米娅的视线却越来越疑惑：是保护者吗？果然很可爱啊，长得温文尔雅，虽然没有埃尔罗那么精致，但性格好像很好。 米娅的眼神越来越怀疑，巴伦却误以为她觉得自己的邀请太过唐突冒昧，于是又笑着解释：“我没有强迫您的意思，就是觉得……” 他的耳廓染上一层粉色，越说越不知道如何解释，最后只好讪讪笑了笑。 少年腼腆又稚嫩的笑容，让米娅有一刻钟的恍惚。 神经质的保护者们，会这么笑吗？ 她垂下眸子，思考了几秒钟：“好。” 暂时还不能确定眼前这个自己撞上来的少年是不是保护者，但一群人比一个人去雪山，风险降低了许多。大不了她祷告的时候问问柏温，这次保护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9章 又一个可爱的保护者…… 米娅同意加入冒险者队伍，巴伦喜上眉梢。 狭长的双眸笑得眯了起来，他道：“您暂时住在这家旅店吗？” 米娅：“我叫米娅，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是的，我暂时住在这里。” 巴伦脸颊上浮上一层红晕：“米娅，愿光明神庇佑。” “我们队伍里的人都住在镇上的神殿，你要一起住进来吗？我觉得住在神殿会更加安全。” 米娅疑惑地挑眉——神殿不是不允许外人进入吗？ 看出米娅的疑惑，巴伦笑着解释：“我哥哥，昆特·雷尔夫是神使，这次是他带领我们过来，所以才能住在神殿里。” 说起哥哥，巴伦的神情很是骄傲，就差得意洋洋的摇尾巴了。 米娅轻笑，有个身为神使的哥哥，确实值得光明信徒骄傲。 在巴伦的热情下，米娅带着他上楼拿了包袱，一起顺着街道走向神殿。 她还没看出来巴伦是不是保护者，夜晚的安危却是迫在眉睫。 但想必住在神殿，那些黑暗生物也许就不敢过来了。 古尔镇的神殿不是很大，塔尖高耸，时不时有白色的飞鸟飞过。 穿过供奉光明神神像的殿堂，后面就是神职人员居住的院落。 还未走进去，就听到院子里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温妮莎你别哭了，巴伦哥哥也真是的，干嘛让你跟一个平民道歉，等他回来我帮你骂他。”这个声音温柔但是高傲，是贵族一贯的高高在上。 另外一个声音温柔，怯怯地：“说不定巴伦少爷也是有苦衷的。” 米娅轻轻挑眉，世界真小啊。 巴伦尴尬朝着米娅笑笑，轻轻咳嗽一声。 女孩子们听到声音转头，就注意到院子里走进来两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 “米娅你怎么在这里！”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惊讶出声。 两个衣着打扮相差很多的女孩子愣了下，分别转头看着对方： “您认识她？” “她叫米娅？” 又是同时出口的声音。 米娅：“……” 她忍住了笑意看着她们针锋相对。 罗琳首先开口了，温妮莎是能够拿捏住她的贵族小姐，她必须向她解释清楚：“米娅是我的同乡，也是神眷者。她之前去完成另外一个任务了，我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而且我们也不熟、关系不好。” 罗琳着重强调了关系不好。 米娅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谄媚的神情。 温妮莎点头，转头红着眼睛瞪视着巴伦：“巴伦哥哥，你怎么又往回来捡平民，我不同意她加入我们的队伍。” 罗琳神情讪讪，她也是巴伦捡回来的。 另一位少女身材高挑，头戴着的纱帽垂下长长纱幔，遮住了面容。 她轻声细语道：“巴伦，我们队伍里的人数够了，你就别再往里加人了。不然亨利叔叔保护不过来这么多人的。” 巴伦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加一个人会给自己家的仆人带来保护难度。 “艾琳娜，可是……” “亨利叔叔保护我们这么多人，要是受伤了你如何向祖母交代？” “就是，我们队伍的人数已经够多了。” 巴伦为难地看着米娅，他也不知道妹妹们会这么反对，明明之前他在路边捡到昏迷着的罗琳时，她们都没反对。 怎么到了米娅就？ 巴伦看着米娅苍白脆弱犹如精致陶瓷娃娃的面容，再看看温蒂莎气鼓鼓的脸，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是……他都答应米娅了。 米娅提着包袱，平静地看着巴伦，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平稳的声音：“留下吧。” 米娅转头，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踏进了院落，他身高腿长，米娅站在她身边就像是个子没长开的小孩似的。 “昆特哥哥！” “霍尔夫少爷！” 昆特点点头：“这次我护送你们去阿灵厄雪山。” 温妮莎满脸兴奋，激动地脸都红了。 艾琳娜扭头望着昆特的背影，直到他进了屋子关上房门。 温妮莎捂住嘴，抑制着尖叫：“太好了，昆特哥哥也要去！有他在，我们肯定能安全完成考核任务。” 罗琳重重地点头，霍尔夫少爷好帅啊。 巴伦满脸笑容：“米娅，哥哥他同意你加入我们了，你就住到罗琳隔壁的空屋子吧，我们明早出发。” 米娅点点头，脑海里还是那个冷峻青年的模样，白色短发看起来就桀骜不驯，眉眼冷冽，声音干净清澈。却偏偏左耳带着一颗红宝石的耳钉，无端给他增加了一分邪气。 耀眼到令人移不开目光的青年。 光明神殿的神使要都是这种模样，那神殿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 第二天清晨，几位神眷者和由剑士、元素师组成的队伍聚集在院子里安静等待。 温妮莎时不时不服气地瞪视着米娅，偶尔侧头听罗琳说几句话。她们脸上表情多变，最终定格在幸灾乐祸上面。 艾琳娜很是沉默，米娅注意到她换了比昨日更加精致的裙子，帽檐也更加宽阔。 巴伦不断踱步，时不时看向昆特的屋子。 米娅腰背挺直闲适站着，她昨夜睡得不错。看来神殿确实能护着她不被黑暗生物纠缠，柏温大人的决定是对的。 好不容易，‘嘎吱’一声，昆特的房间门开了。 他仍旧是昨日的白色衣袍，脚踏长靴，手持神杖。 “走吧。”声音冷冽如雪。 神眷者们昨日核对过各自的任务，唯有罗琳的任务是阿灵厄雪山特有的炼金材料，非常好收集。 其他四人的任务都很独特，如果在雪山里找不着，就只能寄希望于山灵了。 据说光明神消失后，阿灵厄雪山深处就出现了一个灵……祂自称山灵。 山灵堪比那些野神，神出鬼没能力巨大。 与野神不同的是，祂不需要信徒不需要信仰，祂行事随心所欲，喜欢在雪山里面偶遇有缘人。 有缘人能从祂那里得到金币、珠宝、炼金材料、药剂，甚至是元素咒语，有人曾说还有神术。 而这一切，全看有缘人合不合山灵的眼缘。 不合眼缘，就算在雪山里偶遇了山灵都白搭，也许还会被祂杀害。 死在祂手里去碰运气的人类，没有一千也有九百。 五个神眷者，十六个保护者，再加上昆特，一行人驾驶着六辆马车往阿灵厄雪山而去。 一踏进雪山脚下，古尔镇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瞬间消失。 冷冽的风顺着车窗吹进，寒冷瞬间袭来。 古尔镇有神使设置的保护者，能抵抗雪山吹过的冷风，出了古尔镇就享受不到这种好处了。 米娅忙不迭地拿出斗篷披上，顺带摸出半个莲花细嚼慢咽。 她的体质太弱，为了防止在雪山生病，还是加紧补补。 同车温妮莎和罗琳对她不屑一顾，不时轻哼一声表示愤怒。 米娅无动于衷，吃完半个莲花觉得肚子里暖意融融才停手。 车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温度好像不断在下降，窗棂都冰冷到不敢用手碰触。 米娅裹紧了斗篷，皱着眉颇觉愁云惨淡。 这还在雪山外围就这么冷，等再往里走可怎么办哟！ 马车一直安全无虞的行驶到傍晚，才停下宿营。 据说，走过眼前这片雪原之后，才是真正的阿灵厄雪山，而山灵经常出没在雪山深处。 仆从们抱着柴火生火、搭起棉毡的帐篷，夜晚他们要住在这里。 米娅跳下马车，狠狠跺了几下脚，马车坐久了她的脚都快冻得没有知觉了。 就连一直坚持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温妮莎和罗琳都穿上了斗篷，裹得像一颗小棉球。 唯独艾琳娜，穿着粉色的长裙，头戴纱帽，在昆特四周走来走去。 犹如花蝴蝶一样。 米娅捧着巴伦递过来的热汤碗喝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 也许巴伦就是这次的保护者，看他一直围绕在自己周围，做什么都想着她，就连身上的斗篷都是他昨夜送来的。 昨晚住在神殿，米娅害怕那里的气息会影响柏温，就没有向祂祷告。 但现在看来不用问，这次的保护者很细心，也很可爱，只要不再做出变态的事情她就异常满足了。 米娅冲巴伦感激地笑笑，将空碗还给他。 巴伦有些羞涩，米娅笑起来真好看，比光明神还要好看。 正想着，他耳边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离女孩子远一点，记住你的贵族礼仪。” 巴伦心中一个激灵，忙应声道：“是的哥哥，我会记住的。” 昆特长腿跨过他身边，绕着宿营的营地行走一圈，似乎是在查看有没有可疑的生物。 阿灵厄雪山被称为恶魔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看似雪白圣洁，实则藏污纳垢，黑暗信徒在这里传教，黑暗生物也在这里蔓延，再加上生长在其中的诡异物种，要不是因着山灵，没哪个正常人肯来这里。 昆特转了一圈就回到营地，在火堆旁边坐下。 米娅听到动静抬头，就看到少女杀器行走的人间荷尔蒙就坐在她对面，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昆特适时抬头，透明带着一丝碧色的瞳孔，像是清透的猫眼。 清冽，干净，氤氲着一丝朦朦胧胧的雾气。 又是一次美颜暴击。 米娅看得有点愣神，真是完完全全戳到她审美上的长相啊。 柏温大人安排她出门，肯定是为了让她多多看看俊美的脸，免得连活着的动力都失去。 感谢柏温，祂真是一位善良可爱淳朴的好神明。 …… 夜晚的雪原极为安静，火光噼噼剥剥。 众人都进入毛毡帐篷里睡觉，四个守夜的元素师靠在火堆旁打着盹。 他们队伍里有神使，神术是这时间最强大的能力。 元素师心里充满了羡慕，同时又产生无限安全感。 有神使在，谁敢不长眼的来这里撒野。 守夜者们都睡着了。 夜寂静无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忽然——“嗷呜”，长长的狼嚎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嗷呜’，‘嗷呜’，无数狼嚎声跟随者头狼哀嚎。 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就在近前。 守夜者们被惊醒，还没等到反应过来，就被雪白硕大的雪狼一跃而起压在身下。 头狼撕咬他的脖子，守夜者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失去性命。 第10章 她该不会是认错保护者了…… “嗷呜”，一击得胜的雪狼得意嚎叫。 守夜者们四散逃窜，法杖上火系元素和冰系元素也夜空中交织出美丽的图案。 火球一个个砸到狼群中间，冰刃带着冷冽的风刺过去。 然而不够，狼太多了。 等众人将将裹好衣服从帐篷里奔出来的时候，四位守夜者全被狼群撕成了碎片。 “混蛋，我杀了你们！”亨利看到同伴的尸体，被愤怒激红了眼睛，他怒气冲冲吼道，几乎没做任何停顿就向着狼群冲去，与他一起的元素师也都神情狠戾地冲了上去。 “啊啊啊！有狼！”迟来的尖叫声响彻雪原。温妮莎苍白着脸，扯着巴伦的衣袖一个劲地往他身后钻，双眼红彤彤的，看起来要吓哭了。罗琳脸色灰白地缩在温妮莎身边，吓得瑟瑟发抖。 艾琳娜倒是很镇定，她靠近了昆特转头温声细语道：“温妮莎声音小点，会招来狼的。” 温妮莎一听声音会引狼，瞬间收住尖叫，捂住嘴巴小声呜咽，听起来像只怕死的小动物。 艾琳娜满意点头，眼睛看着昆特：“昆特哥哥，这里怎么会有狼？” 昆特握着神杖，轻轻摇头：“不知道，在雪原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巴伦，保护好她们。” “哦哦……” 巴伦手持着剑，看起来似乎吓得不轻，声音都在颤抖。 昆特握紧神杖，似乎是要加入战局，他大步流星走过，在米娅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下：“保护好自己，别乱跑。” 米娅：“……” 她一头雾水的应下，想不通这个神使为什么单单跟她说话。没看旁边三个女人嫉恨到脸都扭曲了。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子，那她现在已经体无完肤。 昆特的加入扭转了一边倒的战局，神术确实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能力。 灰白色的神光闪过，雪狼就大片的倒下，但却总有前仆后继不怕死的狼群加入，数量似乎就从没有减弱过。 米娅站在巴伦身边，一边关注着战局，一把捡起死去剑士掉落在地的长剑护在身前：“昆特的神术为什么是灰白色的？” 她记得，神使大人的神光都金光璀璨，还没有这种奇怪的颜色。 巴特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哥哥上次出去围剿了黑暗信徒，回来之后就这样了。说是……受伤了。” 米娅点头，正要说话——就见他们身边扑过来几只体型硕大的雪狼。 这些狼终于发现角落里还站着几个聊天的人类，看不过眼要将他们拖下水了吗？ “啊啊啊啊！狼过来了！” 温妮莎的尖叫声犹如魔音穿耳。 间或夹杂着罗琳凄凄惨惨的祷告声：“愿光明神庇佑，愿圣光布满大地，求光明神保佑信女……” 艾琳娜的镇定不复存在，腿肚子不断颤抖。 巴伦握着剑还在继续结巴：“别……别过来啊……” 三个羸弱的少女，和一个看起来勇气不足的剑士，对战五头巨狼会是个什么下场呢？ 雪狼扑过来的时候，米娅有一瞬间的呆愣。 这次的保护者貌似不怎么称职啊…… 既然别人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了。她握紧长剑，摆出一个攻击的姿势，率先朝着已经扑到眼前的雪狼刺去。 长剑锋利，歪歪扭扭刺到雪狼身上。 紧接着，米娅手腕一疼，长剑脱手飞上半空然后掉落下来。 雪狼丝毫没有损伤，直直扑倒米娅，锋利的爪子按着她的脖颈。 米娅：“……” 她的力气已经小到拿着剑连狼的皮毛都穿不透了吗？ 眼看死亡近到眼前，米娅有一丢丢地遗憾。 她还没有见过柏温的样子，是不是像祂的声音那样，是个空灵清透的美少年？ 思绪漂浮，外界却连一秒钟都没有过去。 米娅还来得及去看一眼要收割走她生命的雪狼，眼前的雪狼毛色纯白，狭长的眼眸里瞳孔泛着幽深的蓝，像是一团团鬼火摇曳。 鬼火的主人低头，在米娅脸颊上轻嗅，似乎闻到什么诱人心脾的味道。 它张大嘴巴，想要立刻就把这香甜的食物吃下肚里。 米娅还在看着那双鬼火一样的蓝色狼眼，脑海里忽然像着火一样滚烫的疼，她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片片鬼火摇曳，蓝色的火苗燃起。 福至心灵间，她的任督二脉好像被这股蓝色的火苗烧通了，她听到自己淡漠的声音：“趴下。” “咚！” 米娅被陡然间趴在身上的雪狼压了个结实，差点把她肚子里的晚饭压出来。 察觉到自己干了蠢事，米娅又道：“起来。” 雪狼站起来，在米娅面前来了一个乖巧蹲。 米娅没管它，她看向正把巴伦像玩具一样戏耍的四只雪狼，仔细回忆刚才那一瞬间身体的感觉，感觉到位之后她轻声道：“停下。” 只有三只狼停下动作，另外一只怔愣了一瞬间继而又凶性大发。 但那一瞬间里，巴伦抓住时机将长剑刺入了雪狼的脖颈，雪狼哀鸣着倒下。 米娅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只能控制四头雪狼。 这四头雪狼在她面前排成一排乖巧蹲下，就像一只只等待主人爱抚的大狗。 巴伦浑身是伤，血液把衣服都染成红色，他震惊到结巴又冒了出来：“你……你……驭兽师？” 温妮莎睁开紧闭上不敢看米娅惨死的眼睛，眼神茫然：“？？？” 罗琳幸灾乐祸等待着米娅死亡，却见她一秒钟翻盘，没来得及记恨又听到巴伦的话，眼珠子都差点震惊到掉出来。 艾琳娜最先反应过来，她的声音依旧温和：“说什么呢巴伦哥哥，平民怎么可能是驭兽师，你看她连咒语都没念，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温妮莎紧跟着道：“就是……驭兽师是能驾驭千军万马的野兽。谁像她，能命令区区四只雪狼就说是驭兽师，可真是笑死人了。” 巴伦被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愣住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罗琳闻言，低声颤颤巍巍道：“米娅她经常被黑暗生物青睐，说不定是黑暗神给了她这种能力……” 巴伦猛然转头：“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昆特哥哥最恨黑暗信徒，要是被他听到米娅肯定要被赶出队伍的。 米娅挨个摸了下四只大雪狼的脑袋，感觉挺有成就感。 她一个战五渣，居然有一天能降幅四只凶猛的狼。虽然这能力虚无缥缈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而且明显还有个数量限制。 但至少…… “啊啊啊！狼过来了！”一只雪狼紧挨上温妮莎，前爪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亮出锋利的爪子，眼看着爪子就要碰到她娇嫩的脸。 罗琳比温妮莎的待遇还要惨，她身边围绕着两头狼，左边一只右边一只，吓得她连转头都不敢，哆哆嗦嗦身体颤抖，几秒钟之后两眼一翻软倒在地，晕了。 艾琳娜的待遇跟温妮莎一样，只不过她比较镇定，虽然脸色泛白却还是强撑着道：“你不敢伤我们，伤了我们昆特哥哥不会让你在队伍里待下去的。” 米娅轻轻耸肩，没说话。但也没有停止让雪狼恐吓她们的行为。 …… 另外一边，昆特将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他手上的神杖不断溢出灰白的光辉，神术之下狼群数量一点点地减少，剩下几头单枪匹马的雪狼时，它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营地被狼群毁得一塌糊涂，火堆熄灭，冷冽的风刮得人脸疼耳朵疼。 十六位护卫，开始死了四个元素师，后面又死去两名剑士，只剩下十个人，基本都受了伤。 狼群离开后，昆特吩咐护卫：“收拾一下离开这里，尸体太多，很快会吸引来别的生物。” 护卫们应声离开，马车被摧毁了两辆，但人数减少挤一挤同样能坐下。 营地里除了护卫们四处整理东西走动的声音，就只剩下温妮莎呜呜咽咽的哭声。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冷风，格外渗人。 昆特走到他们身边，看了眼这诡异的场景，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轻飘飘道：“狼群的数量不太正常，看起来像是被人操纵。也许我们被黑暗信徒盯上了，这里已经不再安全。赶路的时候注意着点，有什么异常要及时汇报。” 说罢，他往前走了一步，向米娅探出手。 米娅警惕地抬眸，以为他要为恐吓别人的事情收拾她，却发现对方只是将她快要滑到胳膊上的斗篷拉起，在她脖颈间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昆特手指白净修长，系蝴蝶结的时候动作优雅又漂亮。 一点也不像他那张冷酷的脸。 他看着她，碧色清透的眼眸里漾起一丝笑容：“别玩太过，冷的话去我的马车里，我那边要暖和一点。” 米娅：“？？？” 很好，又拉一波仇恨值。 只是这熟稔的语气，他们以前认识吗？ 米娅疑惑不解，巴伦也同样疑惑不解，他不顾身上的伤痕，探过脑袋结巴着问道：“你……你认识昆特……哥哥？” “他、他好像对……你……你……另眼相待。”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米娅已经了解到眼前这孩子一情绪激动说话就结巴的特质。 她看看巴伦，又转头看看昆特。 两人之间天差地别。 她脑子里走马观花浮现出各种保护者的身影，然后一抹疑惑隐隐冒了出来—— 她该不会是，认错保护者了吧！ 第11章 让他一阵心猿意马。 从小到大，米娅经历过八十三位保护者——不对，加上埃尔罗就是八十四位。 每一任保护者都是男性，年龄老少不一，性格多数沉默寡言，目光里对她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黏稠欲望。 总之都是令马赛镇居民望而却步的阴沉人设。 除了埃尔罗，他看起来更加鲜活。 下意识的，米娅想象出这次的保护者也是鲜活的。但两位鲜活又对她语气娴熟的男性，到底哪位才是保护者？ 米娅猜不透，并且有点慌张。 夜晚的雪原夜空纯净，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黑得纯粹。 冷风呼啸而过，呼呼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哀嚎。 队伍收拾妥当，按照昆特的吩咐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米娅想了想，坐上了巴伦的马车。搞不清谁是保护者，黑暗生物诡异可怕之处又浮上心头，她心中不安。 可此时又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联系柏温大人，万一被身为神使的昆特察觉就不好了。 她只能自己试探。 马车缓缓行进，巴伦身上的伤被护卫包扎好，喝了药剂恢复体力，此时除了失血之后嘴唇苍白，看不出异样。 他坐得很端正，身体僵住，似乎很紧张。 马车上就他们两人，米娅想了想，随意找了个话题与他闲聊：“你之前说的驭兽师是什么意思？” “啊”，巴伦好像从发呆中回过神，停顿了会道：“是这样的，南边大陆这几年出现了一群人，据说是受光明神青睐，拥有与动物沟通的神奇力量，能让凶恶的猛兽听从指令，通过咒语和训练，甚至把动物当作军队使用。” 原来如此。 不过她好像不能算是驭兽师，毕竟那种感觉不是与动物沟通——是天然地控制它们。 就像是前世神话里的仙人说：雨来。天上就会下雨那样简单。 感觉就像是她与生俱来的东西觉醒了。 米娅直觉这种力量跟小莲花给她吃的种子有关。 但这些就不需要告诉巴伦了，她点点头，随意从衣襟里抽出崭新的手帕，假意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不经意地往巴伦身边递了递：“要擦汗吗？你好像很热的样子。” 确实，巴伦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之后有点虚，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脑门里冒出汗。 他眼神躲闪，结巴道：“不……不用，我……没事，谢谢。” “哦”，米娅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帕，送上去的都不闻，难道不是守护者？ 她坐直身体，不再那么靠近巴伦，想了想道：“马车上好冷，我去昆特那里坐坐。” 说罢，她呼唤跟着马车的雪狼过来，让护卫停车骑着雪狼找昆特去了。 黑暗的夜幕下，少女白色的斗篷与身下的雪狼融为一体，像是雪山深处跑出的精灵。 巴伦深吸口气，犹如生病一样急速跳动的心脏慢慢放缓。漂亮的少女靠他太近，狭窄的马车里几乎都是她浅浅像是莲花一样的香气，让他一阵心猿意马。 他掀起帘子看着骑着雪狼的米娅，心中想起祖母的话：“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 成家，如果是米娅的话，好像也可以。 * 米娅追上昆特的马车，隔着车窗叫他：“昆特、昆特！” 窗幔被只骨节修长分明，青色血管隐约可见的白皙手指挑起，男人清淡如雪的声音传来：“停车。” 米娅笑了下，跳下雪狼上了马车。 弯腰进了马车，她就察觉这里与外面的不同。 温暖，空气里还有熏香的浅浅味道。 像是在雪地里燃烧松木的味道，清冷又撩人。 米娅脱掉斗篷，舒服的喟叹一声。当神使就是好，各种神术都能使用，生活一下子都方便起来。 马车一角上挂着使用了神术的照明灯，昏黄的灯光下，昆特拿着一本羊皮卷慢慢翻开，似乎是在学习神术。 从米娅上车，他就没再说话。 米娅从巴伦那里了解到，昆特是个高冷又沉默寡言的人。 除了正事，基本从不闲聊。 不知道如何开口试探他的米娅，只好无趣坐着，一会碰碰车窗，一会摸摸软垫，一会好奇地盯着造型奇特的灯看，甚至无聊到开始数绕着车灯转圈的蚊虫。 昆特合上羊皮卷，扭头看着她：“无聊？” 在他的慧眼如炬中，米娅老实点头：“是有点。” 昆特：“来聊会天？” 米娅：“……哦。” 她绞尽脑汁想起一个话题：“巴伦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昆特：“无事。” 意料之中的简短回答，冷淡又无趣。 米娅竭力思考，巴伦对待他的手帕没有反应，不是保护者。可眼前这个……该怎么引诱这么个像石头一样冰冷的人露出那种觊觎她的神情呢？ 还是手帕？ 没等米娅拿出手帕，昆特递过来一只陶瓷杯子：“晚上看你没怎么吃饭，要喝点吗？”杯子里盛着炖好的甜汤，香味浓郁。 米娅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试探的事情还是等她吃完甜汤再说吧。 甜汤里的材料丰富，还好陶瓷杯子上带着小勺。 米娅一勺一勺吃着甜汤，逐渐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带着滚烫的热度落在她脸上。 莫名有点熟悉。 她抬起头看着昆特，不知怎得就把自己吃过的甜汤递了过去：“要……吃吗？” 汗渍和血液都能让保护者露出那种疯狂的神情。 那她吃到一半的食物，用过的餐具呢？ 如果是保护者…… 昆特极其自然地接过陶瓷杯，拿起小勺子。 他的目光落在米娅脸上，目不转睛。手却拿着勺子放在唇上，轻轻舔舐。 半晌，他把勺子含进嘴里。 “……好吃。” 嘴里说着好吃，口中的勺子却并没有食物。 勺子在昆特嘴里转动，他似乎将勺子舔了一圈，含了一会，确保没有丝毫香喷喷的味道剩余。 “……不够。”他轻轻呢喃，盯着米娅的目光越来越黏糊，露骨暴虐的食欲喷涌而出。 米娅若无其事别过眼睛——确认了，是保护者没错。 她装作不知道他说什么的样子，心却安稳下来。 昆特舔完勺子，没动食物。 看见米娅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他又拿起羊皮卷去看。 马车平稳前行，没有野兽没有黑暗生物的打扰，米娅抱着靠枕慢慢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搂在怀里。 她挣扎了下，没有挣脱对方的钳制。反倒萦绕鼻尖的清松味道让她放下了戒备着的心神，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逐渐熟睡。 * “表姐，米娅她昨晚睡在昆特哥哥的马车里了！” “她竟然睡在昆特哥哥的马车里！” “她有什么资格在那里睡，走，我们去抓她下来！” 米娅刚刚睁眼，车窗外胳膊就伸进来一只手臂，粗暴地拉扯她。 “白白！”她没理会那只胳膊，轻飘飘地喊了一声。 白白是那些雪狼的其中之一，她按照体型取了名字：白白、圆圆、胖胖、短短。 白白毛色最白，像一团银月似的。 同样也最高大，牙齿锋利。 没两秒钟，手臂的主人就缩回手，尖叫着跑远了。 米娅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许是这两天老是不停地吃莲花，她的身体倒真的强壮不少，昨晚被雪狼扑了一通，今天竟然没生病。 值得庆贺。 车队此时已经穿过雪原，停留在进入阿灵厄雪山前最后一处有人烟的地方。 古老破旧的小村落，只有几家猎户居住。 昆特不见踪影，反倒是罗琳笑吟吟地和巴伦从村落里出来：“我们刚才去村子里了，好心的猎人给我们几个热土豆，还告诉了我们冰榕树多见的地方——就在刚进雪山的峡谷处。” 冰榕树是罗琳需要收集的炼金材料。 他们之前就商议好，一进雪山就先去完成最简单的任务——帮助罗琳寻找冰榕树。 现在又有了冰榕树可能会出现的位置，真是好运气。 简单的洗漱解决过早饭，消失的昆特又回来了。 听完巴伦的汇报之后没有异议，让队伍向着峡谷的位置出发。 确认了这位冷峻的神使就是保护者之后，米娅心神安稳，当然依旧稳稳窝在他的马车上。 至于三位少女看她愤恨不平的眼神，都被强壮又可怕的雪狼挡在了外面。 马车里温暖如春，将雪山的风雪隔绝在外。 米娅心安理得享受这种舒适，顺便再一次感谢柏温大人，祂选择保护者的时候，一定费尽心力挑选了合适的人。 穿过山坳，马车行走在平缓的阿灵厄雪山上。 猎户说得峡谷并不是很远，在没走错方向没有暴风雪干扰的情况下，小半天就到了。 峡谷入口处，漂亮剔透的冰榕树就出现在眼前，猎户们没有撒谎。 米娅微微睁大眼睛：真漂亮啊。 树干都是像冰雪一样的白色，浅绿色的树叶又窄又长，被一层层透明的冰凌包裹。 浅浅的太阳照射在枝叶上，反射出盈盈的五彩光线。 罗琳站在入口处，羞涩地抿嘴一笑：“我需要的数量比较多，大家可以帮我一起采集吗？” 昆特点点头，示意大家一起进去。 米娅跟着他一起踏进冰榕树林，即将进入的时候，她扭头看了眼站在峡谷处的罗琳。 她冲她露出一个奇特的表情，像是解脱又像是悲伤。 米娅心中微动，抬眼就见漂亮无暇的冰凌树瞬间消失不见，只余下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雪狼，以及峡谷半山坡上站着的数十黑袍人。 第12章 “确实，我们是一类人。…… 峡谷里面并没有冰榕树，只是被人施展了幻象。 等待他们的是无数雪狼和黑袍装扮的黑暗信徒。 峡谷入口处，罗琳的身影渐渐看不见，一堵高大的石墙落下，挡住了退路。 太阳光淡薄、浅淡，照在人身上没有丝毫温度。 一群人猝不及防面对这个危险的场景，吓得战战兢兢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昆特身边靠拢，仿佛他能把他们救出去。 无数双雪狼冷酷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们，肃杀的气氛逐渐蔓延。 温妮莎捂着嘴带着哭腔：“怎么办啊昆特哥哥，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巴伦握着剑靠近昆特，脸一沉呵斥道：“胡……胡说什么，我……我们有昆特哥哥，一定……一定能安稳从这里出去的。” 他的话一点信服力度都没有。 昆特只是在光明神殿呆了两年的神使，比普通人强大许多，比元素师和剑士也强大。 但他仍旧只是神使的最底层，他连红衣主教都不是。 而他们面对的是千军万马的雪狼群。 一只狼挠他们一爪子，都能让他们这些人尸骨无存。 米娅显得很镇定，她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低声道：“是罗琳向黑暗信徒出卖了我们吗？” 峡谷是她指路来的，也唯有她留在外面没有陷进危险里。 昆特点头，然后轻声问她：“不害怕吗？” 米娅点点头：“有点。” 昆特轻轻笑了，雪白的短发被风吹过，有旖旎的光线闪动。 他侧过头，耳朵上红色的宝石耳钉特别显眼，无端衬得他冷峻的脸上泛起一丝邪气。 “那你躲到我身后来。” 紧接着，米娅听到他用冷清干净的声音说：“爆！” 下一瞬间，整个峡谷就像是烟花炸开。 昆特独有的灰白色神术光线四散，峡谷轻轻震动，雪像是水流一样疯狂涌下。 半山腰的黑袍人连滚带爬地跌落山脊，雪狼被峡谷里骤然炸开的神术炸的四分五裂，肢体、血液、皮肉四散。 他不知何时，在整个峡谷里像埋炸弹一样，埋好一整套的神术。 只等引爆的这一刻。 整个峡谷里面人仰马翻，雪狼十不存一，黑袍人被深深埋在雪里。 巨大的爆炸轰鸣让整个山脊上的雪层震动，漫天飞扬的雪花遮住了视线。 米娅听到身边人又道：“雪崩来了，走吧。” 堵住出路的巨石被轻飘飘地移开，一群人快速离开已经被雪狼尸体覆盖的峡谷。 几乎是飞速上了马车，冲着远处直奔而去。 喷涌而出的雪流覆盖了峡谷，冲出入口顺着道路涌出。 守在不远处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变故的罗琳，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被积雪覆盖。 一行人躲在一处山崖背后，等待雪崩平缓下来，才松了口气。 巴伦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这……这下安全了。” 他的脸色灰白，眼神却亮晶晶的，看着昆特目光充满崇拜之情：“昆特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罗琳与黑暗信徒勾结？” 昆特微微侧着脸，似乎在倾听什么。 过了会他道：“你从路边救下她的时候，就没问她为什么独自一人在那里？” 巴伦满脸疑惑：“我问了啊，她说和同伴走散了。” 温妮莎还在为罗琳的背叛而生气，她气鼓鼓道：“巴伦哥哥你傻了啊，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个女人心如蛇蝎，恶毒、可恶、可恶！！” 她气得直跺脚。 巴伦有点惭愧地垂下眼睛，他是确实不知道看起来那么柔弱的人，竟然会跟黑暗信徒勾结。 昆特没有在意巴伦的情绪，只是平静道：“她和同伴以及赏金猎人在完成考核任务的路上，撞破一伙黑暗信徒用少女祭祀。同伴和赏金猎人都被黑暗信徒杀死，他们留下她让她为黑暗信徒做事，否则就将她剥皮放血祭祀。” “温妮莎和艾琳娜以及米娅，都是她的目标。” “当然还有顺带除掉身为神使的我，能让黑暗信徒们去讨好他们的主教。” 温妮莎倒吸一口凉气，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人剥皮放血成为祭祀的物品。 幸好昆特哥哥慧眼如炬看出了那个女人不怀好意。 昆特哥哥真是太厉害了！ 她双眼放光地看着昆特：“那峡谷里的神术……” 昆特：“昨夜我察觉她不太对劲，在她身上放了窃听术。今晨她去联络黑暗信徒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将计就计，省得一直被人跟着。” “现在，去看看峡谷里还有没有活口。”昆特说罢，转身牵起米娅的手，就往峡谷走去。 他的动作自然，仿佛牵米娅的手是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温妮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去掐艾琳娜的胳膊：“怎么……怎么就……” 光明神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牵上手了？ 一向沉稳高贵的艾琳娜也变了脸色，贝齿咬紧嘴唇，神情恍惚，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打击，她爱慕昆特的事情雷尔夫公爵里尽人皆知。 巴伦也有点神情恍惚，昆特哥哥和米娅牵手了，那他想要娶她的事情还能不能行？ 米娅丝毫不知道两人习以为常的动作引起了多大的震惊。 她和埃尔罗相处的时候，他护着她——牵手、抱起、背着，甚至是更为亲密的上药都做过。 下意识的，她给了昆特同样的亲近。 反正都是工具人保护者，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而对昆特来说，食物当然是要护在自己身边才好。 要不然稍不注意就会染上别的蝼蚁的气味，就比如巴伦——总是靠她太近。 * 神术爆炸、再加上雪崩后的峡谷里一片狼藉，遍布血色。 细微的呻/吟声、狼嚎不断从何处传来。 护卫们分散开来将还活着的雪狼、黑暗信徒补上一刀，确保他们死得不能再死。 温妮莎和艾琳娜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场面，被人保护着躲在外面。 巴伦强迫自己杀了个黑袍人，差点哇的一声吐了，然后被亨利带人驾着出去。 昆特抬手神杖，轻声吟诵，一道灰白色的神光落下，结束了一个断腿缺胳膊的黑袍人性命。 他的脸在光线下看起来冷酷无比，就像是没得感情的刽子手。 注意到米娅看着他，他没转头，只是轻声问道：“怕了？” 米娅轻轻摇头，她只是忽然觉得昆特和埃尔罗好像。 同样的漠视生命，对人命不屑一顾。人和花草在他们眼里好像没有区别。 她还记得死了无数黑暗信徒的月牙湖边，那个元素师的尸体脸上青白交织，一直瞪视着他们。她和埃尔罗，谁都没有想要去处理尸体的想法，就那样在湖边休息了一整晚。 昆特笑了，他说：“那证明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吗？ 米娅想起昨夜应对雪狼群死去的六个护卫，六条活生生的人命消失在她眼前。 就连一向傲气的贵族温妮莎和艾琳娜都默默恐慌甚至垂泪的时候， 她确实心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又想起前世——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先跟着妈妈，她再婚之后又跟着爸爸，他再婚之后就被踢了出来独自生活。 频繁转学，没有长久的朋友。没有兴趣爱好，也没有太丰富的情绪。 整个人空得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所以，在那辆大卡车冲过的时候，她犹豫着却没有躲开。 没想到转眼却到了异世。 她因为体质被家庭排斥，扔出来自生自灭，依旧是孤孤单单过了十年。 也不能说是孤单，她有柏温。 有很多像是过客，却给她独属的安全感的保护者。 保护者就在她眼前，一个神术一个神术地砸下去收割人命。 米娅：“确实，我们是一类人。” 就这样长长久久的，跟不同的保护者相处，其实也挺好。 昆特没说话，举起顶部镶嵌着月桂花环的神杖，对准了躺在雪地里，最后一个呻/吟的黑袍人。 米娅百无聊赖的移开眼睛，却猛然又把眼神转了回去。 “等等！”她的声音急迫。 昆特移开神杖，转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米娅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蹲下身子，用手去碰了下黑袍人陷在雪地上的手。他的食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绿宝石戒指。 绿宝石的光芒莹润，质地冰凉。 戒指的纹路简单，唯一独特的就是宝石一侧，被什么东西挂出了条难看的痕迹。 米娅轻轻碰了下那条痕迹。 她从脖颈上拽出一根红绳，拉出挂着的绿宝石戒指。 那颗绿宝石戒指上面赫然有着一模一样的划痕。 米娅蹲在地上，昆特看不清她的神情，他的心里忽然有点慌乱，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米娅伸手掀开了黑暗信徒的黑袍，露出一张疼痛到扭曲的脸。 棕色的卷发，眼窝幽深，黑眼圈浓重到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脸颊也微微凸起，好像瘦得脱了形。墨色的瞳孔黑暗异常，满是痛苦。 米娅轻声道：“贝克？” 躺着的人毫无反应，只顾着呻/吟。 米娅抬头看着昆特：“能救他吗？不用治好，能正常说话就行。” 她记得，神使们都会使用治愈术。 她的脸迎着光，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唇色寡淡，淡金色长发被风吹到脸颊处，沾着几粒未化的雪花。 昆特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好。” 一道灰白色的神术随着他的声音落在呻/吟不停的人身上。 几分钟后，那人不再呻/吟，神志似乎清醒过来。 米娅仍旧蹲在旁边，声音带着点说不出的执拗：“你是贝克吗？” 第13章 山神是一只巨大的雪人 黑袍人睁开眼睛，抬起手在胸前划着古怪的手势，之后他道：“贝克？不是。”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很久未曾说话一样。 米娅一怔，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她停了会问道：“那马赛镇呢？你到过那里吗？” 黑袍人：“没有，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米娅取下脖子上戴着的戒指给黑袍人看：“那这个呢？你有印象吗？这个绿宝石戒指看起来挺珍贵的，还有一道一模一样的划痕。” 黑袍人到底身受重伤，治愈术只能暂缓他的伤势。 他喘着粗气，声音漏着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个戒指是……是我……父亲给我的。伤痕是十几年前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不慎被对方划伤的……” 黑袍人说完，就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喘息，呻|吟声从嘴边溢出。 米娅站起来看着远方，脑子里钝钝得想了很多东西，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贝克是她的第二任保护者，模样与地上躺着的人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他当时的身份应该是个猎户，所以经常能给她从森林里带回来野果、野菜，甚至还有一只活着的小兔子，虽然最后被讨厌她的小孩子偷去烤着吃了。 那时她吸引黑暗生物的体质刚被发现，被驱逐出来住在小镇边缘的房子里。 是贝克陪她度过了那段时间，是他在照顾着年仅六岁的小女孩。 绿宝石戒指，是贝克和她有次遇上黑暗生物，击退对方时遗落的。 她后来打扫卫生时在家里小床底下找到了，那时贝克已经离开，保护者换成一个孤僻的老头。 她一直留着戒指是想着哪天万一遇上了还给他，毕竟宝石戒指价格不菲，而他看起来又那么穷。 穷人拥有这么昂贵的东西，说不定对他来讲有什么重要意义。 可现在—— 保护她的那人到底是不是贝克，她都开始不确定。 也许是遗忘了，也许是柏温大人做了什么手段…… 可一模一样的宝石戒指，该如何解释？ 只能说明，贝克保护她的时候用了这个人的身份。 风刮得越来越大，雪花也不再是零星一点。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脸上，带起丝丝凉意。 米娅的声音很轻：“杀了吧。” 地上的黑袍人还未来得及求饶，一道神光落下，他就没了声息。 米娅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询问黑袍人的时候，昆特慢慢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贝克——确实是他用过的傀儡身份之一。 拥有的智力就像是埃尔罗身边的仆从凯恩一样，只听吩咐做事。 那时他为了不被识破，做出来的傀儡不像后来那样粗糙，精致到身上带着一模一样的宝石戒指不是难事。 可是…… 一个傀儡人而已，值得那么难过吗？ 傀儡用了他的力量，神智是他从自身分离出去的一抹灵性。就会同样对她充满垂涎欲滴的食欲，掩饰不好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大半夜对着她流口水。 她一定遇见过很多次这种时刻，这样的……东西，值得怀念？ 昆特掩饰住眼中的疑惑，把手递了过去：“冷吗？我们回马车上去。” 米娅没动，风雪让她的思维更加清晰——如果贝克不是贝克，那么昆特是不是也不是昆特？埃尔罗被认为成琼斯少爷，必定是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才能让人误会。 这中间好像有一条线把他们关联起来，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这条线是什么。 但是怀疑一旦在心里生根，就怎么也拔不出去。 她把手递给昆特，不经意地问道：“听说霍尔夫公爵家里的玫瑰园很出名，品种繁复，开花的时候整座城都能闻到香味。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 昆特带着她走出峡谷，上了马车：“五月的时候花开，我邀请你来。到那时你应该能通过考核成为神使，你来的话父亲和祖母应该会很高兴。” 米娅点头，也是——如果他是假的昆特，那么他能骗过巴伦和温妮莎，自然也能骗过他的家人，从这里是试探不出什么的。 不知道从柏温那里能不能问出什么——米娅掐断了这个想法，柏温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不想把一丝一毫的怀疑放在他身上。 还是她自己慢慢来吧，毕竟保护者只是身份来历有问题，但他们从没有伤害过她。 * 风雪中，队伍重新开始出发。 传闻中，能实现愿望的阿灵厄雪山山灵总是会在最高的山峰，以及最冷的风雪之夜出现。 此时，风带着尖叫的声音刮过。 雪落下时带着簌簌的声音，昆特给每个马车上都放了保暖的神术，才让大家不被骤然下降的温度冻个半死。 拉车的马是耐寒耐低温的雪原马，在这种气温中走得异常缓慢，爬坡的时候能听到它们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一整天，他们都在顶着风雪前进。 夜晚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很大，他们终于抵达了最高的山峦脚下。 昆特招呼所有人下车：“到这里马车就不能再走，我们得步行上山。” “亨利带着两个人跟着我们，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看着马车，小心马匹别被野兽吃掉。” 温妮莎缩着肩膀抖成一团，磨磨蹭蹭得下了马车，试着请求昆特：“昆特哥哥，可以不去吗？外面好冷啊！” 昆特的声音在风雪中听起来很是虚无缥缈：“可以——” “昆特哥哥谢谢——” “除非你不想通过神殿考核，成为神使。”昆特说完接下去的话。 温妮莎还没高兴一秒钟就神情恹恹的离开，使劲往身上多穿衣服，披斗篷去了。 米娅在马车上啃完最后一朵莲花，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才下了马车。 她的怀里藏着一颗温润的玉石，是昆特下车前给她的，能够御寒保暖，让她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冻得瑟瑟发抖。 “咦……” “雪停了？” 米娅抬头望着夜空，突然道。 大家纷纷抬头，明明前一秒钟还是风雪交加的夜晚，突然像是静止了一样，无风无雪，寂静到每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温妮莎刚要询问昆特：“怎么……” 就被艾琳娜捂住嘴巴：“别说话，你听。” 咚、咚、咚—— 厚重的脚步声像是敲击在每个人心上。 温妮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米娅转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风雪好像一下子都涌到了那里，雪花绕着一个身影不停地漂浮旋转，随着一下一下的脚步身，那个身影不断变大、靠近。 直到每个人都看清楚它的形状。 那是一个两米多高的雪人—— 圆乎乎的头颅，庞大的身躯，用树根撑起来的脚，以及树枝状的胳膊。 头颅上有两只黑乎乎石头一样的眼睛，戳着一只可笑的红辣椒鼻子，仿佛树枝划过一样浅浅的嘴巴。 头顶还带着一只小红帽，小到只能看到一丝红色。 那是—— 阿灵厄雪山山灵。 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大家激动地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各种祷告声不断响起。 昆特和米娅站在跪着的人群中，像是鹤立鸡群。 然后，巨大的雪人开始说话了：“幸运的人们啊，又到了山灵出巡的时候，你们想要实现什么愿望呢？” 山灵实现愿望来了！ 雪人话音落下，亨利第一个冲出人群，急速跪在雪人身边：“山灵大人，看我、我、我……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金币，多到数也数不清。” 多到数也数不清的金币！ 米娅身后的护卫们一下子呼吸沉重起来，恨不得刚刚第一个跑出去的人就是自己。 紧接着，第二个护卫急速跑过去跪在山灵身边，口中说着与亨利同样的话，甚至还要求了很多很多宝石。 没一会，护卫们全都跪倒山灵身边去祈求它实现愿望了。 一个比一个贪婪，一个比一个胃口更大。 米娅甚至听到了想要做国王那样奇葩的愿望。 巴伦羞愧地转过眼睛，温妮莎地脸红了——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家的仆从会有这么贪婪的模样。 唯独艾琳娜，呼吸急促，脸颊通红，模样跟那些盼着暴富的人没什么不同。 米娅悄悄问昆特：“山灵会实现他们的愿望吗？” 昆特轻轻笑了下，目光有点意味深长：“不会。” 果然，雪人粗粝的声音不知道打哪传来：“不幸的人们啊，你们身上贪婪的欲望让山灵难以忍受，山灵是不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不仅如此，山灵还要净化你们黑暗的心灵——” 雪人粗粝的声音在夜晚山涧的回音还未散去，它身边跪着的几个仆从全都化成了血泥，连人形都未留下。 温妮莎未出口的尖叫被艾琳娜手疾眼快地捂住：“别惊扰了山灵！”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从未见过的狠戾！ 巴伦红了眼睛，那可是亨利叔叔……从小伴着他长大的亨利的叔叔。 只是他却丝毫不敢怨恨，甚至不敢露出愤恨的表情，只能红着眼睛哀怨自责——如果他不带亨利叔叔来雪山就好了。 米娅诧异的挑眉，山神不肯实现愿望竟然还要杀人。 她听说阿灵厄雪山附近的村落、城池全都在家中供奉它……凶性这么大的山神，还能受到人们的尊敬，真是奇葩。 昆特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无声地勾唇笑了下，转眼望着米娅：“觉得残忍？” 米娅点头，贪婪是人的本性，没道理见人贪婪就要杀人。 昆特的笑容更甚，似乎有种特别的意味：“据说，光明神曾特别钟爱雪，祂有一只经常带在身边赋予灵性的小雪人，小雪人听祂教导，整日沐浴神光。” “后来，光明神湮灭，小雪人不知去向……” 米娅：“你是说，这个山神就是光明神养的雪人，它的行为都是受到光明神的教导？” 那这个光明神该是何等凶残、狠戾啊！ 第14章 米娅会死的。 光明神是科尔切斯特大陆的创世神，唯一的神明。 是公正、仁慈、真理的化身。 无数的赞美、吟诵、歌唱着神祇。 百年前，祂还没消失的时候，是整个大陆的信仰。 米娅从未想过，光明神是个比较……残忍地神明。 她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像是理想幻灭的样子。 从不敬畏神明的时代来到这里，还没接受新思想的洗礼，她就先给自己绑定了一个未知神明柏温，柏温虽然寡言，但温和、仁慈、甚至是善良到让人觉得多管闲事。 米娅很快接受了神明的存在，在她心里，正派的神明就都是柏温那个样子的。 那创世神光明神就应该比祂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想到…… 似乎是看出了米娅的想法，昆特解释道：“也不是你想得那么残酷。祂就是——” 昆特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他认为准确的词语，“有点偏执。” “偏执到认为这世间只该存在白色，不能沾染一丝黑暗。” 米娅：“……” 还是脑壳有疾，连她都知道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没想到神明却不这样想。 他们说话的时候，山灵第二次发问：“幸运的孩子们，还有谁要实现愿望，山灵一定竭尽所能满足你们的愿望。” 再听到这样的话，米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语：钓鱼执法。 诱惑人们露出心中黑暗的欲望，然后再借此杀人。 这山灵，让人一言难尽。 但不幸的是，喜欢上当的人类还有不少。 艾琳娜就在山灵话音落下的时候，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山灵身边。 尽管面前血肉模糊，隐约能看到白骨的景象让她怕得身体发抖，手脚都并不到一块去。 她仍旧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尊敬的山灵大人，我想和昆特·雷尔夫成亲，请山灵实现我的愿望。” “请山灵大人实现我的愿望。” 艾琳娜抬手指着昆特，激动得脸颊泛红，目光迷离。好像在一瞬间看到她与昆特成亲的场面。 温妮莎表情复杂：“艾琳娜姐姐……” 她跟这个远方的表姐亲近，可她也知道昆特哥哥并不喜欢她，她曾听到哥哥拒绝祖母成婚的提议。 她这样做……就是在逼迫昆特哥哥，就是想让山灵大人用神术洗脑。 这样求来的婚姻，是真实的吗？ 巴伦更是震惊到极致：“你……你……”他又开始结巴。 就连米娅都震惊的嘴唇微张，这可真是为爱勇敢的少女。 唯独间接被求婚的昆特，一脸冷漠无动于衷，像是对方说得人不是他一样。 “哈哈哈……”山灵的笑声粗粝，震动的山边积雪簌簌落下，“幸运的孩子，虽然你的心灵黑暗、肮脏，但山灵乐于成人之美，喜欢这世间处处都是有情人。” “所以我打算实现你的愿望——” “谢谢山灵大人、谢谢山灵大人……” 艾琳娜脸颊通红，秀美的脸庞笑容像是染上了蜜，她激动地向着山灵道谢。 温妮莎和巴伦担忧地看着昆特，害怕他会做出什么激怒山灵的事情。 米娅眼神微闪，她也好奇昆特的反应，毕竟他就要被逼着娶亲了。 但是——艾琳娜断断续续的道谢还没说话，就听到山灵疑惑地声音响起：“嗯……认知术不起效？” 祂似乎是自言自语，又过了一会。山灵的声音沉重：“幸运的孩子，你的爱人心如磐石，心有所属。山灵虽然乐于成人之美，可也不喜欢拆散另外一对有情人。山灵实现不了你的愿望。” 艾琳娜脸上的红晕唰地退下，身体摇摇欲坠，似乎大受打击。 “不可能……这不可能……，神术能扭转人的认知，他会爱我的……他会爱上我的。”她喃喃自语，模样近乎癫狂。 紧接着，她突然暴起扑到山灵身边：“山灵大人，求求你再试试，昆特只是神使，还没有成为红衣主教，您的神术肯定会对他起作用的。您再试试，会起作用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艾琳娜抱着雪人粗壮的树干腿，嘴里囫囵说着，眼神却一直看着昆特的方向，带着一股子宁为玉碎的狠劲。 只是，她的祈求并没有打动山灵大人。 那个声音粗粝犹如老头子的山灵一甩树根腿，将艾琳娜甩出。 “咚”，她撞在了一块巨石上，摔下来的时候猛地吐出一口血。 “肮脏又黑暗的人类，别玷污了山灵纯洁的身躯。”山灵不满的冷哼一声，但并没有出手直接要了艾琳娜的性命，祂甩甩树桩腿，甚至重新聚集起风雪把它的树桩洗刷了一通，才对着众人道：“还有一个愿望，你们谁来实现。” 经过刚才的事情，祂大概心情不好了，语气里透出不耐烦。 温妮莎和巴伦面面相觎，喜怒无常的山灵让人恐惧，前两个要求实现愿望的人非死即残。那下一个呢？是不是也是同样的下场？ 温妮莎看着哥哥疯狂摇头，捂着嘴把呜咽声压得低低，她不要去，她不想死。 巴伦苍白着脸，眼神惊恐，他也没有勇气去。 他抬头看了眼前方站立着的漂亮少女，发现她脸上出现了跃跃欲试的神情，她似乎想去—— 不行，米娅不能去，她会死的。 罗琳和温妮莎曾经嘀嘀咕咕的事情片刻间涌入他的脑海：米娅受到黑暗生物青睐，是黑暗神看中的人类，身体满是肮脏和黑暗。 她会死的！ 巴伦凭着一口气往前挪了下：“我——” “米娅，米娅想要实现愿望。她是我们中间最受光明神青睐的人，光明属性几乎全满，她善良、仁慈、公正，有着所有美好的性格。” “山灵大人您一定愿意实现她的愿望。” 艾琳娜拖着受伤的躯体在雪地上爬了过来，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咳出得血染红了雪地，像是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她的眼神盯着神情错愣的米娅，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期盼别人下地狱的笑容。 巴伦这下子是真生气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艾琳娜：“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艾琳娜轻轻挑眉：“哪样？米娅她不善良吗？她不是被光明神青睐的幸运儿吗？她不纯洁不仁慈吗？” 她笃定巴伦不敢说出实话。 说了出来，米娅就连走到山灵大人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会直接死无全尸。 山灵最讨厌黑暗属性的人，祂会直接杀了米娅。 巴伦被问得哑然无声，他转头望着少女，眼角滑过一丝悲哀。 他……救不了她。 温妮莎不可置信地望着艾琳娜，又看了看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山灵身边的米娅，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残忍的场面。 艾琳娜轻轻笑了，沾着血的嫣红嘴唇让她看起来像是从深渊爬出的索命厉鬼。 米娅仰头望着山灵，她这个位置只能看到祂的大肚子。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看见能与祂黑色石头镶嵌的眼睛时，她说话了：“山灵大人，我是米娅。” 山灵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和蔼：“你就是善良纯洁的米娅，你想要实现什么愿望？” 祂似乎对纯洁的人格外青睐，语调都温柔了很多。 米娅自己知道自身，吸引黑暗生物的体质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山灵面前藏住。 唯一听她指令的四只雪狼已经慢慢踱步到山灵周围，祂一翻脸就会攻击祂。 艾琳娜向山灵推荐她之前，昆特曾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你去。”这句话也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屏除别的不说，保护者从来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米娅：“我想要雪山之晶、以及潮汐沙、闪光蘑菇。” 第一个是她的任务，第二第三是巴伦和温妮莎的任务，沾了雷尔夫家族的光来到这里，她总要回馈些什么。 巴伦感激又悲伤地看着她，温妮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还有淡淡的后悔。 “什么？”山灵似乎有点老年痴呆，祂又问了一遍。 米娅耐着性子再重复了一次。 山灵沉默良久，不知何时风雪重新刮起，冰冷的雪花落到米娅脸上，冰得她身体一抖。 山灵：“幸运的孩子啊，你可知道雪山之晶是什么？” 米娅诚实摇头。 山灵：“是我的力量所化，并且是全部的力量。” 米娅有点怔愣，她也不知道雪山之晶会这么珍贵。 可她得完成任务去往光明神殿，才能让善良到多管闲事的柏温放心。 山灵：“你现在知道了，那你认为我凭什么会把自己的力量给你呢？” 山灵这样说，就是不会实现米娅愿望的意思。 艾琳娜抑制住自己开心的尖叫，要来了……她就要死了，贪婪又肮脏的人，总是会死的。 米娅：“要不，您勉为其难给一下？” 米娅：“或者，您看在我可爱、善良、纯洁的份上给一下？” 昆特：“……” 他转过脸去，肩膀抖动，似乎在笑。 巴伦和温妮莎傻傻地看着米娅，神情一言难尽。 好端端的人，怎么对上山灵就傻了呢？ 艾琳娜怔愣了一瞬间，眼里涌上狂喜——这样傲慢、恬不知耻的女人，她还欺骗山灵。她一定会得到山灵的惩罚，她一定会下地狱！ 第15章 “求婚？” “不行。”…… 山里的风雪更大了，混合着些许的血腥味。 空气犹如冻结了一般，几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山灵，等待祂的反应。 艾琳娜激动又幸灾乐祸，脸上满是愉悦。 巴伦和温妮莎忐忑又后怕，紧张到浑身颤抖，生怕下一秒秒钟米娅就变成了肉泥。 昆特沉静异常，看着山灵若有所思。 祂认出来了吗？ 一模一样的面容，唯独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 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把自己弄去了哪里，硬生生洗去那一身的偏执，变得有点可爱起来。 米娅腰背挺直，姿态闲适地站立着，不看衣裙，还以为她是什么贵族人家的娇小姐。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眸冷清，蓝滢映雪的瞳孔透明到空无一物。风雪在她头发上覆盖了一层白霜，原本淡金色的头发染成白色，无端让她多出了一丝神性。 米娅看似镇定，实则紧张地垂手抓住衣袖，等待山灵的答复。 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山灵说话了，声音粗粝但却好像有一丝丝的温和。 祂说：“……也行。” 米娅：“……” 她震惊到嘴巴微张，本就圆润的眼睛睁得更加圆了。 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温妮莎硬生生地忍住眼泪，结果震惊过头，一下子猛地打起嗝来。 “呃、呃、呃……”她嗝得又急促又快，像是要把内脏嗝出来。巴伦忙去拍她的背，边拍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山灵，祂竟然答应了！！！ 山灵答应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 所以，米娅她并没有被黑暗生物青睐。相反，她还受到了光明神的眷顾。 她是神的宠儿！ 巴伦激动地想到，猛然‘啪’的一巴掌拍向温妮莎的背部。她的打嗝刚刚缓和，又被巴伦这一掌拍到激烈地咳嗽起来。 巴伦忙慌张地再次安抚妹妹，并小心翼翼地赔不是。他没注意到，不管是自己还是妹妹，两人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容。 兄妹俩的动静很大，却没人无暇注意这边。 艾琳娜趴在地上，满眼不可置信。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罗琳跟温妮莎说的时候她就在身边，明明那个女人从小身边就有黑暗生物的追逐，也不知道是靠着什么才能活命，明明她就是满身黑暗…… 她勾引了昆特哥哥——他们共乘一辆马车，他牵着她的手，他对着她笑。 她来雷尔夫公爵府那么久，昆特哥哥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眼神冷寂如刀，他从未对她笑过。 心有所属。 心如磐石。 都怪米娅——是她勾引了她的昆特哥哥。 艾琳娜低低地笑了，她坚持着往前爬，一直爬到山灵的附近，她仰着脸看着山灵，脸上混着血迹污泥，还有不断滴落的眼泪。 “山灵大人，您搞错了。米娅是个被黑暗生物青睐的女人，她身上满是黑暗属性，不信你可以去探查……她是恶魔、是怪物，她抢走了我的昆特哥哥……” 艾琳娜的声音断断续续，到最后近乎呢喃自语，甚至疯癫。 她不断重复着米娅是个恶魔，勾引了昆特。 被她点名的昆特厌恶地皱眉，人类的感情真是麻烦。 他看过昆特的记忆，那就是个被光明神殿洗脑的单纯家伙，满脑子除暴安良除魔卫道等等想法，女人在他眼里只能缓缓打上一个——问号。他连别人对他的爱慕之情都看不出来，更遑论跟人发生什么感情纠纷。 至于认知术在他身上不起作用，就只是因为他比这破雪人强大。 可不是这个破雪人胡扯的那些玩意。 他垂下眼眸，没再看状似疯癫的艾琳娜。 山灵没理会脚下的人类哭嚎，也没相信她说的话，只是突兀地刮起一阵风雪，将艾琳娜埋在里面，让人类恶毒的诅咒再也发不出来。 山灵往前走了一步，靠近米娅，小心翼翼的样子。 祂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米娅微微沉吟一会道：“你先说是什么要求。” 不知不觉间，山灵的身体在慢慢缩小，逐渐缩成正常雪人的大小，站在米娅身边就像是半个孩子。 祂说：“你抱抱我。” 粗粝又沧桑的声音变得稚嫩单纯。 就像是一个小男孩，极为委屈又压抑着想念：“你抱抱我。” 米娅眼睁睁地看着雪人发生变化，没觉得突兀，反倒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好像原本她的意识里，雪人就该是这样一个听话又爱撒娇的小男孩。 米娅弯下腰，伸出胳膊将小小的雪人圈在怀里，脸蹭在雪人头上。 风雪刮过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遥远的地方有个小男孩在低低哭泣：“你回来了……” 声音里满是眷恋。 米娅眯了眯眼睛，幻音仿佛又远去，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怀里的雪人像是一下子没了力气，风吹歪了它的帽子，祂的脑袋咕噜噜掉在地上变成一堆白雪，石头做成的眼睛、辣椒做成的鼻子全都掉在地上，被身体散成的雪堆覆盖。 山灵消失了。 除了一堆状似尸体一样的雪堆，山神还留下了三样东西。 雪山之晶、潮汐沙、闪光蘑菇。 后面两样东西都特别小，潮汐沙只有指甲大小的一小撮，闪光蘑菇就是指头粗壮的一根黑色蘑菇，蘑菇头上像是撒了荧光粉，闪着五彩的光芒。 唯独雪山之晶，巨大犹如玉石一样铺在地面上。 透明晶莹的晶体漂亮、通透，中间还有着奇特的纹路，仔细看去像是月桂皇冠一样的形状，非常好看。 看着这些，米娅还在失神。不知为何，山灵离开的时候，她有点怅然，还有一丝丝的愧疚，总觉得她让别人等了很久很久。 昆特走过来，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他直接拿出一只造型独特的骨刀，将雪山之晶进行切割。 几刀下去，完成的晶石变成许多小块。他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晶体递给米娅：“这个交任务，剩下的你全部吃掉。” 米娅总算从莫名其妙的情绪中回神，此刻她是一脑门的问号：“？？？” 她的食谱要从花花扩展到石头了吗？ 昆特：“吃了对身体有好处，能增强你的体质，效果大概跟月下冰莲差不多。” 他的解释约等于没说，但出于对保护者的信任，米娅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吃。 ……等等？ 他怎么知道自己吃莲花？而且还知道莲花有那种作用？ 明明她只在马车上单独啃莲花，只有一次有外人还是面对着温妮莎和罗琳，那两人根本不认识那是什么。 所以，他从哪里知道的？ 米娅缓缓抬头，对着昆特来了个死亡凝视：“月下冰莲，你是怎么知道的？” 昆特愣了一秒钟，幽深的眸子依旧冷凝。 米娅没从里面看见什么慌乱的情绪，只听他镇定道：“雪山之晶和月下冰莲都是很珍惜的天材地宝，只要得到它的人基本就会用来补身体。” “尤其是你，一看就弱不禁风，应该很需要这个。” “怎么，你不知道吗？我之前在圣学院学习的时候，从古籍上看到过这个。” 米娅：“……” 逻辑圆润，表情镇定。 好像没什么怀疑的？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米娅看了昆特一会，直到巴伦和温妮莎走过来，才打断她的思考。 巴伦激动地脸都红了，他结结巴巴道：“米……娅……你真是……神的宠儿。” 温妮莎接口道：“对啊，山灵对你太好了，要什么给什么……听说山灵刚出现的那一两年，光明神殿的圣子都来找过，只可惜只说了几句话，都没从山灵这里拿到东西。” “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神眷者吧。” 她满脸通红地看着米娅，似乎有些羞怯地夸赞她，夸完之后又道：“谢谢你米娅，帮我哥哥完成任务。” 拿到了潮汐沙和闪光蘑菇，她和哥哥就是铁板钉钉的神眷者了，能够去往神殿学习神术，为家族争光。 她说罢，微微低着头，脚在地上捻来捻去，半晌道：“还有，……对不起。” 米娅摆摆手，不甚在意一个被娇惯坏的小姑娘的羞愧和感激。 她正忙着将晶石拿包袱装起来，晶石太多，巴伦抢着帮她的忙，米娅没有拒绝。直到所有的晶石都装进包袱里，系好口袋。巴伦忽然站直了身体，看着米娅羞涩地笑笑，然后单膝跪地跪了下去！ 米娅：“……” “哥哥！”温妮莎不知所措地喊了声。 昆特目光冷静地看着巴伦，不知道这个人类莫名其妙要干什么。 巴伦脸颊泛着红，连耳朵都红彤彤的，跪在雪地里仿佛不觉得冷一样。 他的目光又软又温和，就像是一只又软又萌的小鹿。 他看了眼米娅，又紧张地挪开目光。 踟躇良久，他轻声道：“亲爱的米娅，您就像那光明神一样圣洁、美丽，仁慈，您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亮，您的笑容像玫瑰一样灿烂，您温暖了我了心，照亮了我的世界。遇见您，我真是太幸运了！愿光明神庇佑，我请求您嫁给我吧！” 求……求婚？ 米娅差一点要石化了。 人生第一次面对这种难题，她愣了很久。 没等她拒绝，就听昆特的声音比冰雪还冷，仿佛含着刀子，他说：“不行。” 第16章 “看见了吗？米娅是我的…… 米娅木着脸，神情茫然。 她是知道这个世界风气有点开放，以前罗琳在镇上的时候光裙下之臣就有好些个。但她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相处了几天就被求婚，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幸好，昆特替她拒绝了。 米娅有一丝丝庆幸保护者是巴伦的哥哥，哥哥的话……他应该会听吧。 只可惜，巴伦好像没听明白昆特的话里含着刀子，他转过头看着昆特：“哥哥，祖母说过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妻子，我喜欢米娅，想要娶她。” 少年人的目光纯净，含着羞意却仍旧坚持。 娶、结婚？ 人类这种行为的目的在昆特脑子里转过一圈，他的表情像是被一层风雪冻住，冷得不像话。 让食物与人类结合？沾染上人类的味道？ 想都不要想…… 他等了那么久等到她回来，一点点促进她的成熟，护着她一步步拿到自己的东西，不是为了让她成为某个人类的妻子。 她只能是他的，成为食物，让他吞进腹中。 昆特：“不行，她不喜欢你。” “她喜欢的人是我，要娶也是我娶。” 昆特站到米娅身边，牵起她的手，“看见了吗？米娅是我的人。” 是我的食物。 他绝对不允许食物沾染上别的味道。 他要她一直保持香甜、美味的味道。 巴伦羞红的脸慢慢变白，神情恍惚：“山灵大人说得是真的？哥哥心有所属的那个人是米娅？” 他是猜测过他们的关系，可哥哥不像是那种会喜欢女孩子的人，他就把山灵的话当成祂不愿意完成艾琳娜心愿的托词。 昆特：“是真的，我对她……情比金坚。” 食物是他在这世上生存的最大动力，只要她的味道还在，他就永远不会放弃追逐她。 巴伦垂下脑袋，慢吞吞站起来，“好的哥哥，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 他的声音很是颓然，听起来带着鼻音，转过头的时候眼眶泛红。 米娅：“……” 她无视了少年人的伤心，也过滤掉保护者乱七八糟的言论，道：“任务完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昆特垂眸看着她，少女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很久，风雪吹得头发散乱，脸色青白，嘴唇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干燥到起了裂痕。 唯独一双眼眸，清澈如水，倒映着他的脸，干净琉璃，没有丝毫情绪。 光明神是唯一的创世神，是世间的法则所化。 光明神是空荡荡的一片空白，祂爱世人，却又不爱世人。 昆特：“好。” 声音冷清，却无端端带出一丝温和。 不爱世人没关系，反正她也只是食物。 * 风雪呼啸，呼呼的声音不断刮过。 被雪埋住的艾琳娜动了动手，一点点扒开身边的雪，仰起脸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还活着！ 只是她受了重伤，埋在雪地里身体又被冻僵。 光是呼吸，就觉得肺部像是有粗糙的沙砾在摩擦。 她可能活不到从阿灵厄雪山出去了，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昆特了。 想起昆特，青年人冷峻的面庞浮上心头，她又一次感觉到了温暖。 仿佛幻听一样，她听到昆特在说：“……我娶……” 什么，他要娶谁？ 不行，他只可以跟自己结婚，他不可以对着别人笑。 “……米娅是我的。” “……情比金坚。” “……好，我们回去。” 声音一句一句地传来，艾琳娜彻底清醒了——不是幻觉，是真的。那个她在心里放了很久很久的人正看着别人，眼神炙热。 艾琳娜挣扎着坐了起来，她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说话，收拾东西，走向马车。 他们……把她忘了。 没有谁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谁想起还埋在雪地里的她。 她爱的那个青年，牵着米娅的手上了马车，他好听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国度传来：“小心点。” 温和又亲近，是她从没有听过的语调。 艾琳娜一边笑，一边哭。 她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圆形的金属片上带着古怪的月桂花纹。几乎没做任何犹豫，她在心中默念咒语，将金属片使劲往马车的方向扔过去。 那是去雷尔夫公爵家前，父亲给她防身的礼物。高阶元素师在上面刻了爆破纹，扔出去的同时默念咒语就会引发爆炸。 父亲说，杀伤力大到能炸死一群黑暗生物。 只是几个人而已，很容易就会在爆炸声中死去。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毁灭吧。 消失了，这世界上就不会有谁再觊觎昆特了。 他就还是那个，领她进雷尔夫庄园时身材高挑，说话虽然冷酷，带着傲人的气息，却从容喊她：“艾琳娜表妹”的人。 她就能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个黑暗的世界。 艾琳娜一直在笑，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坚持不住慢慢倒下的时候，巨大的爆破声，温妮莎的尖叫、马匹受到惊吓的嘶鸣，头顶雪山轰隆隆往下奔涌的声音——构成了一幅末日景象。 艾琳娜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笑。 * 爆炸突如其来，马车燃起了熊熊火光，拉车的马匹只来及发出长长的嘶鸣声就倒地不起。 米娅牢牢被昆特护在身下，他用身体为她挡住了全部爆炸的冲击。 车顶和车辕被炸飞，半个马车已经开始燃烧，两人顺着车厢滚到了地上。 米娅还没来得及去查看昆特的伤势，就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夜空中没有星星，能见度很低，可燃起的火光让她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山峰。 积雪层裹挟着冰块，正以极快的速度喷涌而来。 “雪崩了！” 米娅脸色泛白，这么大的雪崩，怎么逃得出去！ “哥哥！哥哥！你怎么样，你别吓我！”温妮莎的声音一向又尖又利，此时含着哭腔，像是恶鬼在哀嚎。 昆特一把拉起米娅：“快走，雪崩就要来了！” 他拉着她急速顺着山坡往下跑，没走几步……米娅丢开他的手却又折返回去。 尽管她一向不把生命当回事，可到底受过十几年素质教育的熏陶。她做不出把受伤的人丢下独自跑路的事情。 她跑过去拉起温妮莎：“快走！雪崩了！” 温妮莎不知道何处受伤，满身的血迹，神情崩溃：“巴伦、巴伦，救救哥哥！” 昆特跑过来背起重伤昏迷不醒的巴伦，一手还能拽着米娅，他边跑边喊：“快走，来不及了！” 米娅被拽得踉踉跄跄，一边拖着温妮莎跟着他跑。 三个人跑得气喘吁吁，身后轰隆隆的声音却一直阴魂不散，就像是在耳边。 积雪流动时咔嚓咔嚓的声音清晰可见。 雪崩，来了。 巨大的雪流猛然将四人掀倒在地，冲击着他们往更低的地方滚去。 而更低处，是堆积满石头的山涧，石块巨大陡峭，一旦被雪流冲击着滚过去，必死无疑。 翻滚中，米娅察觉到昆特一直死死拽着她的胳膊，没有一丝要放手的意思。 一块冰块撞上她的后颈之前，她模糊听到他说：“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他的声音温和，不知是否是脑袋太晕产生了错觉，有一秒钟她觉得仿佛是柏温在说话，用他空灵琉璃的声音安抚她。 意识陷入昏迷前她想着—— 她不怕死，但她好像有点怕活着，孤寂、冷清的活着。 滚在雪堆里的四个人除了昆特，其他人都失去意识了。 这片雪原上仿佛只有他一个生命存在。 昆特站了起来，也不知他在翻滚的积雪上是如何站起来的。 他的身躯化成了一团黑暗的舞，黏稠浓郁，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黑雾漂浮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覆盖了三个人的身躯，包裹着他们漂浮到虚空中。 也就是在刹那间，雪崩带来的雪流撞上了山间的岩石，发出咚咚的声音，甚至带来了一长串的地面震动。 良久，雪崩停止了。 原本的山涧被积雪堆成了平原，黑雾操纵着三人，虚虚往外飘动，直到能够看见马车辙印迹的时候，他将三人放在路边。 黑影涌动，逐渐又恢复了昆特的模样。 他的脸上不再维持昆特一贯的冷寂带点桀骜不驯的表情。 他的眼角下垂，嘴唇微微耷拉，一副厌世又无趣的模样。 昆特站在巴伦身边看了会，他身受重伤，呼吸微薄，但如果得到救治，还是能活下去的。他伸出手指，指尖上泛出黑气，缓缓飘落在巴伦的面颊处。 只要他想，这个觊觎他食物的人就会死。 死得悄无声息，一点痕迹都不会被人发现。 可是米娅…… 昆特想象她得知巴伦死后的神情，大概是恹恹的不太有精神，甚至会颇为遗憾地念叨这个人，然后逐渐恢复。 不会特别难过，但也不会很开心。 但是她难过的时候，就不会散发出香甜诱人的味道了。只会散发出一种类似于尘土一样的气味，潮湿，带点黏稠。 他不喜欢。 昆特站了会，指尖的黑气缓缓在巴伦脸上游荡几圈，然后他缩回手，回身躺在米娅身边。 他看了看身侧的人，虚弱到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死去。 他抬手摸了下她鬓边的头发，带着好奇揉了下她的耳朵。 然后凑近，猛然吸气。 好香啊。 长长的咕噜声从他鼻间，又像是从遥远的深渊中发出。 好香啊，她好香啊。 她的味道从未变过，她永远都是这么香喷喷的。 勾着他一步步从深渊中爬出来，勾着他看着她、觊觎她、最后—— 吃掉她。 第17章 云霄飞车太快了吗？ 空气里有面包香甜的味道、茶点香气四溢、还有丁香淡淡的味道。 说话声，低低的哭泣声，结结巴巴的安慰声不断往米娅脑子里塞，她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努力睁开眼睛。 入眼是神殿高耸的墙壁，挂着蜡烛的吊灯就在眼前晃悠。 雪山呢？ 不是在阿灵厄雪山吗？ 她撑起手臂坐了起来，将床边的两人吓了一跳。 “米娅，你醒了？”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温妮莎忙不迭地问她，手疾眼快地从桌上端来茶水糕点。 米娅接过水，她确实有点口干舌燥了，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她问：“我们回到古尔镇了？” 温妮莎点头：“是啊，早上回来的。光明神庇佑，我们运气太好了，被积雪裹着滚到了商道边上，是进出雪山的商队救我们回来的。” “我一直在睡？” “是啊，昆特哥哥说你太虚弱了，受了风寒，他就给你用了治愈术，是治愈术让你一直睡到了现在。” “昆特……他没事吧？” 米娅问道，一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后颈，她记得昏迷前好像有块很大的冰块撞了过来。 可是并没有摸到疼痛的地方，好像也没受什么伤，就是睡久了感觉有些没力气。 “没事，哥哥没受伤。只有我和巴伦受了伤，不过经过治愈术的治疗，已经算是小伤了。”温妮莎晃了下她包裹着纱布的包裹，很庆幸地笑了下。 米娅点头，转头去看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巴伦，就见他一直扭着脖子，力图把头转过去背着她，像是羞于见人。 米娅拽了拽他的胳膊，还是把人拉不过来。再拉对方就站起来拄着拐杖要走。 米娅无奈，只好问温妮莎：“这……怎么了？” 温妮莎一直在笑，笑得乐不可支。 “哥哥脸受伤了，他怕你笑话他。” 温妮莎站在巴伦面前，手按着他的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米娅是不会笑话你的，对不对？” 巴伦僵硬着身体转过了脸。 米娅：“……” 她抬手捂住了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眼角弯弯，眼神亮晶晶的。 一看就是在笑。 巴伦的脸不知道怎么受的伤，眼睛一圈青紫，妥妥的熊猫眼睛，鼻头上长了颗红肿的大豆，跟小丑差不了多少。还有嘴唇，肿得像是香肠一样，向外翻去连牙齿都盖不住。 就像是被谁胖揍一顿，顺带给他嘴巴里塞了什么有毒物质。 很惨又很搞笑。 米娅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想不起巴伦平时英俊潇洒的样子了。 为了防止刺激到巴伦的自尊心，她笑了笑就强迫自己忘记他的脸，转而说起正事：“昆特呢？” 话音刚落，昆特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眼里仿佛只有米娅一人一样，一进屋眼睛就只盯着她看：“休息好了吗？” 米娅点点头，然后提出了告辞：“我没事了，我想下午就离开古尔镇。” 她一说完，空气里就有种别样的气氛在发酵。 温妮莎颇为不舍地抱怨出声：“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 经过雪山的一夜，她一直喜欢的艾琳娜要他们的性命，她讨厌的米娅却帮她完成了考核任务。 她虽然骄纵，这种情况下却也能分来人性的好坏。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米娅好好相处，把她当成好朋友一样对待。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好朋友就要离开了。 米娅声音温和：“还有点事情要办，时间比较紧张，所以就想着快点离开。” 之前跟巴伦几人讨论的时候，她发现别人的考核任务都是收集一种、最多两种材料，或者完成一件事情。 唯独她，有四种。 而且每一次她要收集的材料别人都不清楚不知道，唯独保护者了解情况。 还有第一次有神智的莲花，第二次的雪人小男孩，都给了她诡异的熟悉感。 她直觉，这四种东西好像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具体哪里特殊，她说不上来，也许只有四种材料全部拿到，或者说全部吃进肚子里，她才会清楚变化。 米娅的手按着床边的包袱，里面是所有的雪山之晶。 昆特曾叮嘱她要吃完这些，也许下一个材料仍旧是她要吃的东西。 也不知道光明神殿是怎么回事？特意要她找这些天材地宝补身体吗？ 还是说…… 她的考核任务，被人做了手脚？ 可任务是神殿统一发放，应该没有人知道她会拿到什么。 除非—— 有神明的干预。 而她身边就有一位神明。 米娅垂下眼睑，心思转动。 她没理会巴伦和温妮莎的挽留，执意要走。 没办法，两人只好送她离开，最后依依不舍的告别。 走到古尔镇镇口的时候，温妮莎和巴伦因为身上有伤已经回去，只剩下昆特陪着她，这一路上他都异常地沉默。 要告别又一个保护者，米娅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舍的，毕竟保护者在保护她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含糊过。 哪怕她已经习惯了他们会一个个不停地离开，却还是有一点点的惆怅。 米娅：“昆特，谢谢你。” 她认真道谢，认真记下保护者的名字、面容。 尽管这可能像二号保护者贝克一样，都是假的。 昆特垂眸望着她，少女的笑脸很真诚，仿佛什么都不曾怀疑过一样。 他说：“不用谢，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用不用我帮你找辆马车，或者商队？” 米娅摇头：“不用，我有同伴了。” 昆特没有多问，只是笑了下。 他的脸肤色很白，面容冷峻，这一笑，笑出了春雪消融的和煦感。 “那好，回见。” “回见。” 米娅挥了挥手，看着他离开。 心想，应该再也不会见到了。 古尔镇的外围都是繁茂不一的森林，米娅不敢往深处去，害怕遇见黑暗生物，只好找了一个角落，背靠大树能看见大路，但路上的行人却看不见她。 她隐蔽在草丛背后，轻声开始祷告，呼唤她信仰的神明。 “柏温大人？” “柏温大人？” …… 古尔镇的一角，昆特还没走到足够隐蔽的角落，身形就渐渐化成黑雾然后消失，他就这样被召回了。 幸好下午的古尔镇本就行人不多，没人看见这诡异的一幕。 巍然屹立的神殿殿堂里，被一片漆黑浓稠的雾气覆盖。 一丝丝雾气不知道从何处涌进，融入浓稠的雾气之中，并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 “可真是……无情。”又一次被赶回来了，她可真是……把用完就丢的道理奉行到极致。 那声音空灵疏离，仿佛带着无边无际的空旷。 雾气翻腾着，涌动着，像是应和出声之人的心情，躁动、急切、暴虐、嗜杀……所有的黑暗欲望都在雾气里缠绕，分散，沉沦。 但下一秒钟，一道带着带着点冷淡的女声从黑雾中央的白色气息中传出： “柏温大人？” “柏温大人？” 黑雾沉静了一秒钟，紧接着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巨兽，全都安安稳稳地趴伏着。 空间里不安躁动的情绪仿佛都消失了，开始发出叹息的那人等了几秒钟，冷静道：“何事？” …… “何事？” 柏温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空灵疏离，米娅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直接发问了：“柏温大人，我的考核任务是您更改的吗？上面的四种材料是否都是为我补身体的？” 除了柏温，她想不到谁会更改她的任务。只有祂会多管闲事到整天怕她死。 当然，也许不是柏温，是她运气不好拿到了最为繁多艰巨的任务。 但是……总不可能四个任务有两个是稀少并且吃了能够给她补身体的天材地宝。 她的身体虚弱不是因为生病或者天生体虚，是长久被黑暗生物的气息侵蚀所导致。具体说来，就是只有蕴含光明力量的东西能够治愈她的体虚，根除她体内的那些黑暗气息。 这样的宝物，就算有都会被光明祭司、红衣主教们等神殿的管理者所分刮，怎么会轮到她一个小小的神眷者去取。 米娅等待着柏温的回复，她已经问得这么直白，不管是不是柏温，祂都会给她一个回答。 良久，柏温道：“是我。” “为什么？” 柏温：“要是别人沾染太多的黑暗气息，可能只是体弱多病而已。但你不行，你会死。” “你现在太弱了。” 米娅抬眸望着天空伸展出来的一片树梢，树叶碧绿泛着浅浅的光泽，树杈上有一个鸟巢，有幼鸟在里面叽叽喳喳个不停。 就知道，又是柏温为了她的生命安全。 她想抱怨，却碍着对方一片好意不好开口，总不能告诉他——活不活的她不在意。 她要是真说了，总觉得柏温就要气急败坏。 米娅：“好吧，我去。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柏温：“你说。” 米娅：“你这样更改任务，我到时候拿着四样材料去光明神殿他们会不会不认？” 柏温：“不会。” 过了几秒钟他说：“光明神殿的圣子是我——好友。” 米娅：“……” 在光明神湮灭之后，圣子就是神殿最大掌权人。与圣子是好友，那确实是有更改她任务的权利。 米娅：“那没问题。现在……直接送我去下一个地方吧。” 任务三——卡尔德里拉城堡找生命之心。她懒得在路途上耽搁了，直接让神明带她过去吧，反正上一次也是祂乘她睡着了把她打包扔在古尔镇边缘。 她再搭一次顺风车也说得过去吧。 神明似乎被她的厚脸皮震惊了，良久才低声道：“好。” 米娅确定，她听到了对方声音里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先睡觉，睡醒就到了。”柏温的轻声安抚米娅。 “嗯”，米娅抱着怀里装有雪山之晶的包袱闭上眼睛，没几秒钟，竟然就安稳地睡了过去。 几分钟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降落在森林里，他的身躯被一片厚实的黑色雾气覆盖，模样跟米娅一贯厌恶的黑暗生物及其相似。 高大身影弯下腰，轻轻抱起米娅，像抱小孩一样打横抱着她，然后化作一阵轻风，消失不见。 * 米娅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她站在一个巨大的玫瑰庄园门口，门口聚集了很多人熙熙攘攘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刚要出声询问，就觉得自己鼻子痒痒的。 伸手一摸，手心里顿时一片嫣红。 米娅愣了一秒钟，鼻血？ 是柏温大人的云霄飞车太快了吗？好端端的她流什么鼻血。 正想着，她抬手要掏出手绢，忽然就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带着痴迷、眷恋、让人恐怖颤栗的欲望。 保护者，来了。 第18章 保护者的变态程度升级…… 太阳毒辣辣的，庄园院墙上的玫瑰花开得正艳，姹紫嫣红，香味扑鼻。 聚集在庄园门口的农户面容焦灼，个个都极为暴躁又压抑着恐惧。细看去，他们每个人都提着行囊包袱，像是从家里逃难出来。 “怎么还不开门？” “就是，不是说了接纳我们吗？” “该不是锡德管家反悔了？” “光明神在上，让锡德管家快开门吧！再晚天都要黑了，亡灵骑士就要来了！” 亡灵骑士四个字一出来，人群明显安静了一瞬间，紧接着就是更大的嘈杂声，间或夹杂着孩童的哭泣，女人们恐惧的哀嚎。 米娅从农户的话中提取了些许关键词，她正仰着头让鼻血不再流，手中的手帕已经被血液浸湿。 头顶的太阳太过耀眼，她站了会就觉得身体不稳，好像一瞬间整个天空都变得层层叠叠。 好晕啊，她迷迷瞪瞪地想着。 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按住她的臂膀，温和有礼的声音传至耳边：“小心着点，这么热的天可不能一直盯着太阳看。” “会看花眼的。” 米娅慢吞吞地转头，一个青年男人正扶着自己，他面容俊朗，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的眉骨不高，眼型细长，棕色的眼瞳看起来极为温润，与眼睛同色系的长发挽在脑后，只有额头上冒出几缕小卷发。 是个斯文俊美的男人。 看起来很温和，很好相处。 米娅：“谢谢你。” 话音刚落，她的鼻子又痒痒的，然后迅速流下一串血珠。 米娅刚要拿起手帕去擦，就见眼前温和的男人抬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按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擦拭她的上唇沟。 湿热的血液全都粘在了男人手上。 青年男人微微笑着，很温和很正常。 他把沾着血的拇指放在鼻尖轻嗅，像是陶醉于它的味道。 然后张嘴—— 把带着米娅鼻血的拇指含了进去。 然后从鼻翼里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哼，像是品尝到了世界上最极致的美味。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餍足和浓重的痴迷。 他说：“好香啊。” 声音像是痴人呓语。 米娅目瞪口呆，震惊得眼眸睁大。 蓝汪汪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紧接着，她迅速将手里的手帕扔在地上，猛地踩了几脚。 之前还是闻一闻，现在就发展成吃了？ 保护者的变态程度升级了！ 手帕扔在地上脏了，他应该就不会捡回去吃了吧！ 做完这些，米娅抖了下身体，苍白的嘴唇微启，艰难冒出一句：“……你该不会是吸血鬼吧？” 青年男人回味完了鲜血的味道，神情带这种说不出的餍足和慵懒。 他掏出丝巾擦拭自己的手指，傲慢道：“别把我跟那种低等的黑暗生物相提并论。” 米娅：“……所以你是什么高等黑暗生物吗？” 青年男人笑了笑，温柔得像是三月春风摇曳。 他伸出自己擦干净的手，绅士道：“您说笑了，我是元素师洛克，很高兴认识您。” 米娅看看他的手，表情一言难尽。 保护者的变脸速度不是一般的快，跟魔术师有得一拼。 她伸出自己的手回握：“神眷者，米娅。” 洛克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应下一个冰凉的吻：“真是动听的好名字。” 米娅快速收回自己的手，保护者一个个都像刚从冰柜里爬出来的一样，不仅手比石头更冰凉，就连嘴唇也是。 真是奇怪。 洛克像是没注意到米娅的不自在，他轻声笑道：“对了，忘记告诉您，我有一个比较奇特的爱好，那就是……嗜血。” “希望您能保护好自己的鼻子、或者全身。” 米娅猛然捂住了鼻子，脸色不太自然地看着他。 这么变态的爱好……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脸温和的说出来？ “您的血液是我闻到过最香的，要是您不保护好自己，我怕会控制不住我自己，到时候发生悲剧就不太好了。”洛克用最温和的神情，说着最恐怖的话。 米娅简直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好。只好装作听不见，微微靠近人群。 洛克却紧紧贴了上来，若有若无的气息就在她耳畔徘徊：“您也是要去卡尔德里拉庄园的求得庇佑的吗？” “庄园，不是城堡吗？”米娅没回头，眼睛看着大门，里面似乎传来了骚动声，也许门就要开了。 “城堡，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它的主人前任阿奇柏德男爵死了之后，这里就成了锡德管家接手的玫瑰庄园，种植了许许多多的玫瑰花，供贵族来往赏玩。” “但从十年前开始，卡尔德里拉庄园就成了一片圣地，锡德管家供奉了树神，树神能够庇佑这里不被黑暗生物袭击，不被黑暗信徒打扰。” “这在战火弥漫的科尔切斯特大陆，是多么难得的安宁地方啊。” 洛克的声音温和，听起来就像是诗人在唱着优美的诗句，动听又缠绵。 米娅难得没拒绝他的靠近，就冲着声音—— 再变态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问：“那这些农户呢？刚才他们说的亡灵骑士是什么？” “亡灵骑士嘛……就是一种黑暗生物而已，你见到就知道了。”洛克轻轻笑了下，眼神落在米娅脸上，似乎有些兴味。 “这几天，卡尔德里拉庄园附近五十里之内的村落都遭到亡灵骑士的袭击，他们是仅存下来的村民，一窝蜂跑到这里来求树神庇佑了。” 仅存的村民？ 米娅看着眼前这几十人的队伍陷入沉默，卡尔德里拉庄园有树神庇佑，虽然是野神，但光明神不再显现神迹，只要野神会庇佑人类，他们就会信奉。所以想也知道周围的村落有多繁盛，可现在就剩下这几十个人…… 这个世界光明和黑暗的对战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米娅：“神殿呢？神殿没有帮助他们吗？” 洛克：“那些孬种？在亡灵骑士刚出现的时候就卷铺盖跑了，送命的事情，他们可不干。” 米娅：“不是，他们不是孬种。”她抬头看着洛克，认真道：“至少我认识的神使不是，他会跟黑暗信徒拼死战斗。” 昆特他是神使，但他不会后退不会逃跑，他只会一往直前。 洛克轻轻笑了笑，垂眸看她，狭长温润的眼里闪过奇特的情绪：“你……很维护他？” 米娅轻轻点头。 洛克又笑了，“那他可真是幸运。” 声音里听起来有那么丝的遗憾。 洛克：“但这里的神殿确实是抛弃了他们的信徒，村民找不到活路，都涌来这里。好在锡德管家是个善良的人，答应接纳这些村民。” 米娅回头，洛克的俊脸就在眼前，他冲着她眨眼微笑。 米娅：“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洛克轻轻叹了口气：“我带着商队路过这里，没想到遭遇亡灵骑士，商队的护卫、商品都被他们玷污，只有我靠着微弱的元素之力逃出，自然也来这里求得庇佑了。” “哦”，米娅转回头，大门似乎是开了个缝隙。 保护者的话听不出真假，看似也没什么漏洞，似乎身份完美不缺。就像他真的是个油嘴滑舌的奸诈商人一样。 还是个嗜血的商人。 庄园大门缓缓打开，带着腐朽沉寂的味道。 一位苍老瘦削的男人出现了门口，沉声道：“诸位久等了，请进吧。” 米娅和洛克没在说话，默默跟着人群走进玫瑰庄园。 没人注意到，走在最后的洛克，从衣襟下悄悄探出一根绿色的藤蔓，藤蔓雀跃着，将被泥土弄脏沾着血的手帕捡起来，轻轻嗅了嗅，然后冲着不远处密林中被米娅血液吸引来的阴影发出高昂的嘶吼。 声音顺着无形的力量传播，庄园里没人听到，密林里的黑色阴影却一瞬间受到惊吓，潮水一般尖叫着恐惧着褪去。 藤蔓满意了，小心翼翼裹挟着手帕，在庄园大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飞跃着回到洛克手上。 他修长的手指捏了捏手帕，带着一丝丝难耐，把它塞进口袋。 * 卡尔德里拉庄园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庄园，尽管它的主人死去，辉煌不再。 但连绵不绝的巍峨城堡仍旧透露出早年的奢侈、阔绰。 锡德管家领着众人沿着玫瑰花路走到一处很大，但相对于庄园的主城堡来说算是比较小的城堡。 锡德：“主人去世后，卡尔德里拉庄园一直缺少足够的费用打理，其他各处都年久失修，也没人打扫卫生。只有这里住着我和几个仆人，你们将就挤一挤，等亡灵骑士走了，就各自回家吧。” “树神不喜喧闹，平日里大家尽量声音小点，别惊扰了树神。” 锡德吩咐之后，就转身离开，看样子是另有住处。 城堡很大，空余的房子也很多，众人熙熙攘攘着按照家庭分了房子。 唯独米娅和洛克进城堡的时候最晚，就剩下一间最高最矮小的阁楼留给他们。 城堡里巨大的顶灯上燃着很多根蜡烛，光线昏黄，散发着奇特又腐朽的味道。 阁楼在第四层，米娅和洛克踩着蜿蜿蜒蜒的木质楼梯向上爬，楼梯古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终于到了。 阁楼很小，但好在里面有张大床，能供两个人安睡。 米娅看了看阁楼，又看了下笑容温和的洛克。 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眼前这人，会不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咬着她的脖子吸血？ 第19章 “小可爱，今晚你属于我…… 米娅目光闪烁，看着洛克欲言又止。 虽说保护者不会让她有生命危险，可难保不会咬她几口吸吸血解解馋，不至于让她死却又能满足欲望的程度。 变态会做出什么事情挺难猜测的。 想了想，米娅还是道：“要不，你睡楼下大厅？” 洛克像是看出她的想法，笑容灿烂：“不，我害怕，我想你保护我。” 米娅：“……” 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人，肩宽细腰腿长，还是元素师。 对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 这次的保护者—— 不成啊！ 米娅摇摇头：“那我睡楼下。” 反正客厅很大，沙发巨多巨大，看起来挺柔软，睡一觉还是可以的。 说完，米娅就没管保护者的反应，转身就走。 只是，她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还在原地站着。 她的腰上，不知道何时缠绕了一根碧绿色的藤蔓，藤蔓上还长着可爱的小叶子，它紧紧缠着她，还冲她友好的晃动叶片。 米娅：“……” 洛克拽着藤蔓的另一头，将她拉扯到大床上，直接把她摔倒在床。 米娅仰面躺着，阁楼的顶上木头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小蜡烛燃烧着，看起来快要烧完的样子。 窗户外的夕阳落下，橘红色天空被黑夜浸染。 洛克撑起胳膊，斜斜撑在米娅头顶。他的目光像是猎人在巡视，让人心惊。 他说：“这下跑不掉了吧。” 他撑着身体，耸着鼻子在距离米娅脸颊一指远的地方轻嗅：“你好香啊。” “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 他的眼里的痴迷浓得仿佛要溢出来，将米娅包裹、缠绕。 “但也令人厌恶。”他抬起头，轻声说道，眼里的痴迷眨眼消失，变得冰冷冷静，口吻也充满不屑。 米娅还未做出反应，就见洛克的脸上又换上一幅轻松的笑容。 他说：“小可爱，今晚你属于我，要一直待在我身边。” 米娅：“……” 她敢肯定，生产变态的流水线绝对升级了。 她这次遇到的保护者，是个超级变态啊！ 对付超级变态，米娅没有经验。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她说：“我不跑了，能放开我吗？” 洛克看了看她的神色，轻轻抬手，嗖的一下绿色藤蔓消失无踪。随着藤蔓的消失，他的态度也重新温和起来，他扶着米娅坐起身，轻声问她：“摔疼了没？” 米娅摇头，整理了下腰间被弄乱的衣服，站起来打开包袱拿出一块雪山之晶来啃。 超级变态弄得她有一点点焦虑，她得做些什么来能缓解焦虑。 思来想去，只有吃东西了。 她之前汹涌不停的鼻血现在刚刚好点，为了防止再发生保护者再次嗜血的情况，她还是多补补虚弱的身体。 雪山之晶看起来像水晶，吹起来却是果冻的口感，还带着一丝丝甜味，吃完就感觉四肢都流淌着用不完的力量，好像一下子她变成了大力士。 但米娅知道，这是错觉。她还是脆弱得随时都能去死一死。 啃了几口水晶，米娅感觉好点了，才重新开始和保护者的对话。 她看着支起胳膊撑着头，躺在床上看她的洛克，好奇地问：“你是木系元素师？” “嗯”，洛克低沉温和的声音像是含着糖，缠绵缱絹。 再配上他那张斯文俊美的脸，很有勾引少女犯罪的潜力。 米娅无声地叹息，庆幸她向来没什么情爱细胞，不会对人产生爱慕的情绪，不然可就糟了。 手里的水晶啃完，米娅坐到床边问道：“你知道生命之心吗？” 保护者一向都对她的任务目标了如指掌，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果然，洛克点点头：“生命之心，一般指的就是树芯，那种存活了上千年的古树的树芯会拥有一种力量，纯净温和，是入药的好材料。” 古树？ 米娅回忆进入玫瑰庄园时她看到的景象，这里除了城堡就是成片成片的玫瑰花，并没有特别巍峨的大树。 难道跟锡德信奉的树神有关？ 米娅：“你知道树神吗？” 这次，洛克摇头。 紧接着他说：“迄今为止，我听说过很多野神，但基本都是黑暗之物，其信徒多半也都是身着黑袍的黑暗信徒。树神是除过神出鬼没的阿灵厄雪山山灵之外，唯二属性光明的野神，也是肯庇佑光明信徒的野神。” 不，是三个。 还有一个，祂甚至还是光明圣子的好友，米娅在心里轻声反驳，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我猜测，树神也许跟光明神有什么关联？就像世人猜测山灵是光明神豢养的雪人一样。 米娅点头：“也许吧。” 光明神已经死了，祂的事情全是猜测。 但是好像，除了她和保护者，没人知道光明神已经死了。 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神殿要是公布出来，恐怕天下大乱。所以神殿一直含含糊糊，任由信徒猜测，既不辟谣也不承认。 而且，完成考核任务之后，去往神殿签订契约的时候，只是跪拜光明神的神像，由圣子举行仪式，想必这也能够掩盖光明神已死的事实。 不知为何，米娅觉得心头忽然沉重起来，好像一瞬间有什么压力被她背负上了，压得她只想叹气。 她深吸口气，刚准备呼出—— 一只冰凉的手盖住了她的嘴唇。 “小小年纪，不要满腹心事。” 洛克带笑的声音就在耳边。 嘴唇擦在冰凉的手心上面，米娅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出，生怕男人手心里沾上她灼热的气息。 她憋得脸都红了。 正巧这时，阁楼里的蜡烛燃尽，屋子里霎时陷入黑暗。 窗外银色的月光从阁楼顶上的小窗户照进来，在床上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趁着洛克分心，米娅扭头猛地呼气。 这个保护者，可真是太难缠了。 屋子里很暗，月光洒在床上也只带来一点点的亮度。 她看不清洛克的表情，只听他窸窸窣窣上了床，边打着哈欠边懒散道：“困了，睡觉。” 洛克睡在了大床靠外的一侧，给米娅留出了内里的位置。 米娅没动。 她不是很确定，在她上床的时候，这个男人会不会又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就坐在床边，身侧的人气息冰冷，如果不是呼吸尚存，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具尸体。 良久，洛克都没再说话，呼吸平缓，几近于无。 他睡着了。 米娅轻巧地起身，从床底慢慢爬上床，躺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她面对着洛克，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枕头下，手掌覆了上去，才闭上眼睛睡觉。 夜色笼罩，月亮的光辉渐渐被乌云覆盖。整个庄园里一片寂静，丝毫不闻人声。 倒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总是在断断续续响起，像是不知何处存在的一棵大树在摇曳。 * 半夜时分，夜浓重得像是黑暗全部压了下来。 洛克睁开了眼睛。 身侧的人呼吸绵长，带着浓重的香味。 甜蜜的、芬芳的，令无数黑暗生物趋之若鹜，又从本性里面去厌恶的香味。 从灵魂散发，自肉|体传播。 他着迷地凑近了她。 离她越近，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 就会导致下一次她遇见的保护者，带着他更多的意志，展示他更多的本性。 终有一日，她会面对完整的他。 黑暗生物的食欲，可不只是闻一闻就能满足。 洛克深深的吸气，眼睛微微眯起，眼尾上翘带着惑人的红晕。 她好香啊。 他忍不住微微张开嘴巴，冰凉地嘴唇慢慢靠近米娅的脖颈。 距离不到一个指腹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铺天盖地而起的藤蔓将他和米娅包裹了起来，把两人从阁楼狭小的空间隔离，仿佛自成一界。 空气里有种植物特有的青草气息，米娅动了动鼻子，反倒睡得更加香甜。 洛克轻轻笑了笑。 他凑近米娅，把脸虚虚贴在她的脸上，感受她的体温和味道。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米娅，棕色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猩红，像是眼睛里涌出血泪。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目光痴迷晦暗地看着米娅。 * 清晨，一群白色的飞鸟越过城堡高高的塔尖，停留在阁楼的窗户上。 “嗒嗒嗒”，它们不停地啄食窗棂，时不时地啾啾两声。 米娅微微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只是她的手，摸到了藤蔓上面。藤蔓像是痒痒，哆嗦抖动得厉害。 米娅一下子清醒了，诧异地睁开眼睛。 一下子就对上洛克痴迷又浓稠的视线。 米娅：“！！！” 她若无其事地悄悄往后退了下，然后撞上身后的藤蔓。 藤蔓像是给她背部挠痒痒一样轻轻抖动。 米娅这才看见她跟洛克一起缩在一个由藤蔓构成的“牢笼”里。不用说，这又是保护者干的。 就—— 这次的保护者为什么变态指数这么高啊！ 在这么下去，她的心脏要受不了了。 米娅缓了会，然后淡定道：“早……早上好？” 洛克：“早上好，美丽的女孩。” 米娅：“能放我下去洗漱吃个早饭吗？” 洛克：“当然可以，我陪你一起去。” 保护者极其黏人的陪伴着米娅洗漱，然后进入餐厅。餐厅里聚集了很多人，早餐摆在长长的桌案上却没有人动。 米娅听到他们说： “死人了。” “昨晚死了五个人。” 锡德管家正带着仆人掩埋这五个人的尸体。 第20章 米娅又一次在洛克的藤蔓…… 睡一觉起来就死了五个人？ 这玫瑰庄园里是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吗？ 米娅诧异地挑眉，她拉开座椅坐下来吃早餐，边听着那些农户们议论。 早餐是简单的面包土豆，庄园免费提供，但胜在数量很多。 米娅慢吞吞吃饭，洛克坐在旁边的座椅上撑着胳膊看她，就像她是比面包土豆更加美味的食物。 大概看见有人开始吃饭，农户们像是才想起早饭，一窝蜂涌到餐桌前抓起面包就吃。边吃也不忘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是拉帕利斯村子剩下的那两户人家死了，还有个孩子，真是可怜。” “真的是病死的吗？我昨天见他们的时候看着都挺健康，就是孩子很瘦弱。但现在大家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孩子不都是那样嘛。” “当然……不是！” 一个年轻的农户嘴里吃着面包含糊道，一下子都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 众人看着他，目光中多多少少带着恐惧。 不是病死，难道被谁杀了？ 青年顶不住压力，忙咽下面包快速道：“我就住他们对面，房间是正对着的。半夜里我听到了敲门声和说话声。然后早晨起来人就死了。” “半夜里都好好的，怎么可能全部病死。” “但是锡德管家说，他们得了怪病病死了啊！”有人大声插了一句。 米娅吃饱喝足，擦干净嘴，问道：“你们见过尸体吗？” 男青年摇头：“没有。早晨是管家打开门将他们直接抬走的，说是去掩埋，害怕是什么传染病。” 一听传染病，大家都开始焦虑起来。 他们好不容易从亡灵骑士的刀下逃了出来，可不想再经历一遍死亡。 众人骂骂咧咧，眼里透着恐惧，神色惶恐。 米娅没管这些农户，朝着城堡外面走去。死不死人的，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想去找找庄园里有没有大树。 柏温说任务三在这里能找到，那就一定能找到，也许是她昨天没有看见。 庄园很大，仆人寥寥，路上看见她闲逛也没阻拦，反倒恭敬地行礼，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道路之外除了草丛就是花圃，各色玫瑰花姹紫嫣红，像是进了花的海洋。 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米娅没忍住用手摸了下一朵紫色的玫瑰花，浅紫色的花朵层层绽放，美丽至极。 “啾！”米娅耳边忽然出现小小的声音。 声音稚嫩细弱，轻不可闻。 米娅愣了下，又抬手去摸玫瑰花。 “啾啾啾！” 同样的声音，只是节奏快了点。 就像第一声是在说痒，第二声变成了好痒好痒。 米娅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手，她的能力从控兽进化了？ 上次阿灵厄雪山的四匹雪狼，没能从雪崩里逃出来，她还遗憾来着，没想到这次能控制植物了？ 米娅试探着重新去摸别的花朵。 有的会“啾”，有的不会，但会晃动枝干颤抖。 道路边的玫瑰花被她全都摸过了。 然后米娅发现—— 这能力没什么用啊。 植物除了“啾啾啾”，晃几下叶子，看着更加可爱一点，就没别的了。 她要这能力有什么用，闲着无聊听花花“啾啾啾”吗？ 那还不如去听鸟叫，还会更动听点。 洛克跟着米娅，表情懒洋洋地，偶尔抬手拂过花圃，吓得玫瑰花们战战兢兢枝干不停抖动，恨不得直接钻到地里去。等他走过之后，那片的玫瑰花立马就变得无精打采，花瓣就跟掉色了一样。 黑暗是连植物都会恐惧的东西。 米娅试探完新能力，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庄园的主城堡旁边。 高几十米的城堡巍峨耸立，城堡塔尖上矗立着一群白鸟，微风吹过，它们张开翅膀飞翔而过，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阴影。 城堡果然如锡德所说年久失修，墙壁上的砖块掉落，露出腐朽斑驳的内里。 米娅趴在缝隙上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 像是桂花，但又不太像。 腐朽的、潮湿的、又带着一丝桂花味道的复杂的气味。 米娅扭头问洛克：“你闻到了吗？” 洛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没闻到吗？ 难道是她靠得太近？ 可她也不敢押着洛克去让他闻城堡里面的味道，万一惹得他翻脸就不好了。 城堡没什么发现，两人沿着小路往居住的地方走。 路上的时候遇见了锡德管家，他和一队手拿铁锹等工具的仆人，看样子是刚掩埋完尸体回来。 看到他们，锡德似乎有点诧异：“你们从主城堡那边过来的？” 米娅点头：“是的，我们随意逛逛。” 锡德的脸色有些沉重，他说：“还不知道他们的怪病会不会传染，你们有事没事别乱跑。”说罢他就带着人急匆匆离开，看起来像有狗在身后追一样。 米娅转头看了会锡德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层层叠叠的玫瑰花丛中消失不见。 她和洛克回到小城堡。 大厅里的农户已经散去，只有少数人在，大都面带担忧惶恐。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窗外湛蓝的天空逐渐变白，黑压压的乌云仿佛被不知名的大手推挤而来，低垂又浓厚的覆盖了整个天空。玫瑰花在风中摇曳，花瓣被风刮得七零八落。 狂风带来尘土，还混合着一股腥臊味道，带着淡淡的恶臭。 巨大的雷鸣声划过天际，屋子里的人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脸白得吓人，战战兢兢缩在角落里，口中不断呢喃着向神明祷告。 闪电咔嚓作响，豆大的雨点紧随而来。 雨水密集咂实在地面上，带来点点的尘土，逐渐整个地面都被浸湿，没一会儿就形成小小的水洼。水洼中波纹荡漾，雨越来越大，天黑得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米娅看了会了雨，无趣地转身上楼。没找到生命之心的线索，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还是回去睡觉吧。 相安无事的白天就这样过去。 夜晚的时候雨变小了，可仍旧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得人焦急又烦躁。 清晨，米娅又一次在洛克的藤蔓牢笼里醒来。 她想，再来两次她就能面不改色的适应了。 餐厅里依旧是昨日那些农户，只是又少了十人。 昨天晚上死了十个人。 锡德一早就把尸体抬了出去，同样说是怪病。 几十人的队伍一下子就少了一小半，剩下的人肉眼可见萎靡起来。 恍惚、恐惧、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他们绷紧了神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跳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隔得远，显然是把锡德口里会传染的怪病放在心上。 餐厅里大家急匆匆拿了食物，好些人头裹着衣服、布匹之类的遮盖物，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人群里多呆一会都不敢。 他们被死亡的阴影吓破了胆。 米娅心不在焉地咬了口面包，心里暗自揣测。 这个玫瑰庄园里真的有杀人的怪物吗？反正传染病她是万万不信的。 也许不是怪物—— 是树神在捣鬼？ 食人灵魂、气血、生命力的神祇又不是没有。 以前马赛镇隔壁的村落就是信奉了一个未知神明，结果早晨起来全村人都死了。 死状恐怖、凄惨，整个身体都被神明吸成了树皮的模样。 米娅看了眼窗外，雨还在下，整个庄园的地面都变成了水洼和泥坑。 她叹口气，这么大的雨，出去探查是不可能的，还是等雨停了再说吧。 只是没想到—— 傍晚的时候小城堡里就来了访客。 轰隆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还未等待门内的人回应，“嘎吱”一声，古老陈旧的城堡木质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前两夜死去的人们。 他们骑着高大的黑暗生物，从城堡门口冲了进来。 黑暗生物是一种像马匹但又四蹄短小，口鼻尖长的诡异生物，他们仗着力量横冲直撞，践踏着客厅里的物品。 骑在黑暗生物背上的人们，双目瞪圆，面色青白，看起来毫无神智，却能随意地活动躯干，除了表情，跟活人一模一样。 他们冲进来的速度极快。 快到身在餐厅的米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保护者洛克的反应速度极快，他用藤蔓拖着她瞬速后退，缩回楼梯上。 米娅看着这些东西在客厅里肆虐，脑袋里从灵魂深处冒出的厌恶又开始跟她的理智撕扯，她颤抖着嘴唇问：“亡灵骑士？” 洛克：“是的，死去的人被喂了某种秘药，就会变成活死人，甚至能够召唤这种被称作‘黑煞’的黑暗生物。 ” 被喂药？ 米娅想起了锡德，那个个头瘦小脸色阴郁的老头。 小城堡里这么大的动静，眼看着那些丑陋的玩意就要顺着楼梯冲上来，整个庄园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那些仆从都不存在一样。 只剩下楼梯上面听到声音跑出来查看的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他们甚至连大声喊叫都发不出来，腿抖得像筛子，瞳孔瞪大，嘴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呓语。 是危机前祈求光明神降下神迹的祷告语。 低沉又快速，连绵不绝的呓语落在米娅耳中，无端端让她心中烦躁。 莫名的，她厌恶这种祷告，厌恶这种祈求。 几秒钟的时间里，亡灵骑士顺着活人的气息攀上了楼梯。 “啪”，木质的楼梯被巨力压断，像是压断了人的心弦。 恐惧的尖叫声幽然响起，震得人耳膜发疼。 米娅转身正要呵斥，一双黑黝黝的双手猛然推向了她，伴随着还稚嫩的童音，她从高高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你去死吧！” 第21章 就快到食物成熟的时候了…… 狠戾但又稚嫩的童声仿佛还在耳边，米娅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她不知道那孩子为何要推她……也许是亡灵骑士杀她的时候就能给家人腾出逃跑的时间，也许是纯粹出于对贵族的仇恨—— 除了昨天早晨餐桌上对话，农户平日总是对她和洛克避着走，大概是他们衣着华丽的缘故，她身上还穿着温妮莎赔礼送给她的衣物。 偶尔，她能感觉到他们像老鼠一样充满恶意的窥视目光。 如果是这样的信徒，光明神实在没有必要庇佑他们。 失重感传来的时候，这是米娅最后一个想法。 古旧城堡的二楼挺高，下面的亡灵骑士发出嗬嗬的声音。 眨眼之间她就落了下去，就算摔不死也会半残。 “砰！”的一声，硬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米娅掉在了地上，却又不是地上。 她身下铺了层层叠叠的藤蔓，厚实的藤蔓结成巨大的网将她接住，就在距离地面不到半米的地方。 刚刚被藤蔓绊倒在地，嗬嗬呻|吟的亡灵骑士就在她旁边。 米娅瞬速爬了起来，藤蔓灵巧地裹在她身上，像是给她穿了层树皮，偶尔黑煞攻击过来的时候，还能自动伸出触手去攻击对方。 她磕磕绊绊跑上楼梯，一溜烟躲在了洛克身后。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脸色很冷，一向懒洋洋的笑意都不见了。手中的藤蔓在有限的空间里四处乱飞，干扰着亡灵骑士，将黑煞一只只的绊倒在地。 黑煞身躯庞大，倒地之后一时间难以站立起来。 背上的活死人被压在下面更是无法动弹，手中的武器也发不出凌厉的攻击来。 然后，藤蔓飘飘忽忽的绕到米娅身后，将笑容凝固在脸庞上的男孩提了起来，“吧嗒”一声甩进了黑煞堆里。 男孩恐惧的尖叫声只维持了很短时间，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很快他的身体就成为黑煞嘴边呼哧呼哧的食物，血肉的味道更加激发了它们的凶性。 眨眼之间它们又冲着楼梯冲了上来。 这一次，洛克没有再挡在楼梯口，他像提小鸡一样提着米娅，用藤蔓骚扰亡灵骑士，边走边躲避它们，一路提着米娅出了小城堡。 ——留下楼下几十农户和亡灵骑士面面相觑。 紧接着，就是恐惧地哀嚎声，还有求饶声，以及黑煞大口呼哧哧呼哧进食的声音。 唯一能够对抗亡灵骑士的洛克把那些农户扔下不管了。 被藤蔓裹起来的米娅眼睛发直，看着洛克仍旧阴沉沉的脸色，不敢出声劝阻。 因为她觉得，他是在为她报仇。 那些农户幸灾乐祸又遗憾的嘴脸她也看到了。 保护者是在为她出气。 可……这也太凶残了吧？ 好歹几十条人命，就这么不管了？ 米娅思忖着，刚要说话就听洛克道：“黑暗生物都是被召唤出来的，找到法阵毁了它，那些黑煞就会消失，几个亡灵成不了大气候。” 所以，现在是去从源头根治这场灾难吗？ 可是……那些人等得了吗？米娅回头望着小城堡，里面的声音好像渐渐小了。 洛克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放心，能从亡灵骑士大军中活下来的人，可不是你看到的那点本事。我们动作快点，也许回来能够看到他们在跟亡灵玩呢。” 洛克的声音显得很轻松，可又带着不容置疑。 米娅只好点头，然后摇晃着胳膊道：“那你放我出来。” 被裹挟在藤蔓里太不方便了，还丑得像颗植物人。 洛克轻笑，抬抬手放她出来，只留了一条较为粗壮的藤蔓缠绕在她腰间：“以防万一，遇到危险能及时救你。” 米娅同意了。 她没注意到，腰上的藤蔓长着小小的细叶，细叶紧紧贴在她的衣服上，然后弯腰似的躬身，猛然吸口气。 同时，洛克微微眯起眼睛，陶醉的耸动了下鼻子，好香啊—— 香得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快了，快了，就快到食物成熟的时候了，他安慰自己。 *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花园的小路上满是水坑和泥泞。才一会功夫两人的衣裳头发就湿了，他们此时却顾不得这些。 米娅领着洛克往主城堡的方向一路狂奔，她记得那里的味道，与刚才亡灵骑士身上若有若无的臭味一模一样。 也许，召唤黑暗骑士的法阵就在那里。 到达主城堡门口的时候，木质的厚实大门紧闭。门扉上挂着巨大的锁链，显示门是被锁着的。 看到门锁，米娅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判断错误。 可随着她越靠近城堡，那股奇特的味道就越发浓重，同时空气里隐约还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似乎在说：“来……过来……吾……” 有那么一瞬间，声音清晰地让米娅认为有谁在呼唤她。 可同行的洛克却表示，他什么都没听到。 最后，米娅把那认定为黑暗生物在搞鬼，她越发肯定主城堡里藏着什么秘密。 大门紧闭，没有进去的路。米娅找到前一日她闻到味道的墙壁处，指挥洛克用藤蔓在坍塌了一点的墙壁上扒拉出一个通道，刚好可以进入。 好在洛克的藤蔓虽然看着不起眼，但能力超强，拆墙不在话下。 通道很快就好，两人钻进了主城堡里面。 华丽的大厅墙壁斑驳，家具损坏，歪斜，一幅时间留下痕迹的场景。 城堡的墙壁上布满缝隙，缝隙里杂草丛生，甚至还有稀稀落落的野生玫瑰开放，黑红的玫瑰显出了荼蘼的意味。 城堡顶端的木头砖块掉落，露出硕大的洞，黑洞下方能看到白鸟在此筑巢，也许就是它们叼来了玫瑰种子。 城堡虽然荒芜，但一切正常，没有想象中的黑暗生物。 米娅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就直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她不太能闻到那种奇异的味道了，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感应一样，她知道哪里有问题。 大厅腐朽的沙发后面，是已经破败的壁炉，壁炉非常大，曾经为整个城堡带来光和热。 米娅径直走进壁炉里面，拉开地上黑乎乎的垫子。 一个活动木板露了出来，木板没有上锁。 米娅抬起木板，露出里面修缮得整整齐齐的木质楼梯。 这是一个地下通道，两人没犹豫就走了下去。 地下通道很长，但好在四处都燃烧着蜡烛，米娅从蜡烛上也闻到了那股奇特的臭味。 地下通道越走越陡峭，直至进了一处黑暗的地下溶洞里。 溶洞里还有一条溪流，河水叮咚的声音很明显，随着两日的大雨，地下水流也明显暴涨，只留下靠墙窄窄的小路供人通过。 两人携手走过地下河流，视野逐渐宽阔，空旷的溶洞蓦地出现在眼前。 ——溶洞里生长着一棵高耸入云苍翠挺拔的月桂树。 粗壮的树冠上人脸苍老威严，带着浓浓的恶意注视着他们。 第22章 也许，它根本就不是树灵…… 月桂树枝繁叶茂，枝干层层叠叠如云，枝丫上盛开着细小的黄色花朵。 桂花的味道徐徐而来，除过芳香还带着特别的腥臭气息。 树冠上的人面苍老威严，像是传闻中锡德供奉的树神。 只是树神的目光浓稠，带着无尽的恶意。 树干上的大嘴轻轻耸动，树神开口：“何人擅闯吾地？” 声音沧桑沉重，带着浓浓的别扭感，像是才学人类说话很是古怪甚至还有口音。 祂这一说话，原本树干下跪趴着的人都转头向后看。 锡德和玫瑰庄园里的所有仆从都在这里，他们围在一个血红色的图案前，似乎是在秘密进行着某种献祭仪式。 数十人齐刷刷地盯着两人，神情诡异，像是提线木偶。 米娅抖了下身体，默默站到了洛克身后。 这些人好像被黑暗生物附身一样，在她看来丑陋肮脏，无法入目，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诡异的思绪甚至叫嚣着让她去杀了那些人。 米娅拽紧了洛克的袖子，她这副小身板去杀人，估计还没走到跟前就被人杀了。 还是乖乖呆在保护者身后，做个柔弱的小废物。 洛克丝毫没有废话，在锡德和仆从们起身冲过来的时候迅速用藤蔓护住了米娅，然后指挥者藤蔓冲了上去。 原本细小柔弱的藤蔓在眨眼之间变成张牙舞爪漫天飞舞的形象，甚至触手上面都长出了锋利的尖刺，长约手指大小的尖刺一下子就划破了一个仆人的胸膛，顿时鲜血如柱，仆人哀嚎倒地。 米娅看到，尖刺上沾了血的藤蔓抖了抖，将沾上得血迹抖掉，甚至旁边还冒出一片细长的叶子仔细擦了擦尖刺，擦得干净锃亮。 一只藤蔓都这么爱干净了，真是物似主人形啊。 她悄悄吐槽了句，又缩在角落里观看战局，反正她身上层层叠叠的藤蔓把她像只粽子一样包裹，还没有谁敢过来动她。 洛克的藤蔓似乎永无止境一般，说要多少就有多少，让那些仆从们无路可逃。 但供奉树神的锡德和仆从显然不是吃素的，他们或多或少都从树神那里得到了力量，身体强横不说，手中的黑色长刀简直就是神兵利刃。 砍洛克的藤蔓就像砍瓜切菜一样锋利，并且被砍断的藤蔓伤口处竟然不是汁液，而是一缕一缕的黑烟，有时甚至一大截藤蔓都会变成黑烟飘走。 看到黑烟，米娅莫名觉得熟悉。可她思忖半天，也想不到她在哪里见过这玩意，最后只能归根结底为黑暗生物的统一性。 那长刀是带着黑暗力量，所以才会让藤蔓变成那个样子。 藤蔓和锡德他们的长刀互相干扰，除了最开始的伤亡，场面竟然焦灼起来。 而此时，月桂树下的红色图案竟然开始涌动起来，散发出朦朦胧胧的红光，红光中一个隐秘的通道成形。 米娅盯着那个通道，眼睛眨也不眨。 ——里面的东西出来了。 一个个地活死人排着队从底下冒出，紧接着是一排排的黑煞。它们像是分配好了一样，黑煞出来之后就趴在活死人脚边，任它骑上自己的身躯，然后猛地奔跑加入战局之中。 米娅想要数清楚亡灵骑士的数量，却发现太多了，根本数不清。 而看那些活死人的衣着相貌，只怕他们都是玫瑰庄园附近村落受害的农户。 这些农户，生前被亡灵骑士害死，死后又成为它们一员。 树神可真是会物尽其用。 现在怎么办？ 亡灵骑士数量越来越多，洛克看起来顶不住了。 米娅有些心焦，她不怕死……可却不想死在黑暗生物手里啊。 对了……树神！造成这一切的根本，那血红的图案和锡德等人身上的力量，都是来自树神。 解决了祂，是不是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而树神，此时正闭着双目，除了最开始那句发音古怪的话，就再也没关心过下方的战局。 月桂树高大，桂花盛开，看起来不像有很强战斗力的样子。 米娅扯了扯身上的藤蔓，暗戳戳往树神身边走去。 漫天飞舞的藤蔓遮住了锡德等人的视线，没人注意到一颗粽子的小动作。 粽子身上藤蔓包裹得太紧，跑不快，甚至只能小步走路。 米娅心中焦急，只能双脚并拢跳着走，看起来就跟真正的僵尸粽子没啥两样。 好不容易，她跳到了树神身边。 树神还是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长得太高看不见。 米娅接近了树神，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砍树？放火烧？关于如何击败重伤这个邪恶的神明，她脑子里还是一头雾水。 正当她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身上的藤蔓动了。 长长的尖刺猛然发育，一下子蹿成了少说有一米的长刀，长刀猛然刺进月桂树根，然后随意一搅，将树根处搅开了一个大口子。 月桂树竟然是空心的，而且里面空间很大，甚至有什么东西在闪着莹润的光。 米娅脑子里一下就冒出了洛克的话——树芯，生命之心！ 她的任务三！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米娅嘴角扬了扬，在藤蔓长刀的护卫下，钻进了月桂树里。 月桂树的中央，像是一盏灯一样挂着一颗绿莹莹，纯净透亮的心。 是真的心，还在怦怦跳着。 绿心上头，趴伏着一个黑色的物体，像是在汲取绿心的力量，又像是在打盹。 藤蔓长刀划过树皮的声音吵醒了那玩意，它慢慢吞吞抬起头。 米娅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把发出声音的长刀抱在怀里，可藤蔓有自己的神智，它极为跳脱的在空中晃来晃去，不断试图吸引黑影的注意力。 半晌，那个黑影的形状在绿光照耀下清晰可见。 瞪圆的绿色透明瞳孔，小巧湿润的鼻头，阔嘴巴长胡须。 那玩意赫然是一只黑猫！ 但眨眼间，黑猫的面容就慢慢变化，眼睛肉眼可见的苍老起来，鼻头突出，嘴巴朝着人类的形状变化，根须拉长。 它……变得跟树冠上的人脸一样了。 这是一只被黑暗生物附身的黑猫。 附身在它身上的黑暗生物就是锡德供奉的树灵！ 也许，它根本就不是树灵！ 米娅看着黑猫紧紧扒拉住绿心的四蹄脑海中灵光一闪——它是为了树芯而来的邪神！它利用月桂树的模样哄骗了锡德，直到最近才开始大肆收割人命。 但锡德他们早已上了贼船，只怕发现不对的时候就算想脱身也不能，只能成为邪神的爪牙。 米娅想通前因后果，后知后觉脑海中才浮上恐惧。 她一个弱小无能的废物人类——和邪恶的神祇面对面，谁胜谁负？ 那还用说吗？ 米娅果断转身，想要往外跑。可她忘记了非常莽的藤蔓。 果然，那藤蔓丝毫不顾及她的意愿，拖着她就往黑猫跟前冲，锋利无比的长刀扬起冲着黑猫的头直砍下。 第23章 （入v公告） 深渊可真是…… 要死了！ 米娅脑子里蓦地窜出这个想法，藤蔓就连邪神的手下锡德他们都打不过，能砍得动邪神本体？ 除非祂是非常非常脆皮的神祇。 但想想也不可能，都是邪神了还能脆皮吗？ 没想到她不畏生死那么久，最终要死在黑暗生物的手里，米娅想想还是很不甘心，她被脑子里的莫名的想法洗脑太久，不是一般的讨厌黑暗生物，甚至是非常抗拒。 死在黑暗生物手里，让她觉得甚为恶心。 恶心到闭紧眼睛，不愿意再看趴在绿心上的黑猫一眼。 她不太平静的等到藤蔓惹怒黑猫，然后死亡降临。 等了很久，久到好像连树外的战斗声音都消失的时候，她还是好端端地活着。 米娅疑惑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绿心上的黑猫被藤蔓拦腰斩断，黑雾氤氲，仿佛血液一样冒出。 长刀就矗立在她眼前，像是邀功一样左右摇摆。 米娅不可置信—— 真就有这么脆皮一刀就死的邪恶神祇？ 正想着，洛克钻进了月桂树里，看到她脸上的疑惑，笑了笑解释：“我们到这儿的时候我就发现，树神的气息非常弱小，似乎是被什么压制住了，也许是它附身黑猫的时候付出了巨大代价，所以本体能力非常小，只能依靠外面那些傀儡。” “所以我钳制住锡德他们和亡灵骑士，就是想让你找到树神，解决掉祂我们就赢了。但是当时时间紧迫，我确实不是那些人联合起来的对手，没法分心告诉你，没想到你我倒是心有灵犀。” “不用我提醒，你就做到了，现在锡德和亡灵骑士已经消散，城堡里的那些人如果运气好都会活下来。” 洛克的眼神热切，脸上笑意盎然，好像她是什么大功臣一样。 但事情，都是藤蔓干的。而藤蔓，受他控制。 所以他其实是知晓这一切的，只是为了夸赞她解决她的疑惑才说这么多。 洛克看着米娅，笑容可掬。 他说的话里只有钳制锡德和亡灵骑士是正确的，其他都是胡诌。 而事实的真相是，他是没办法靠近这棵月桂树的，它是原本生长在圣殿的月桂树，后来被光明神移植到了这里，只钟爱光明力量。 像他现在由黑暗构成的躯体，根本没办法靠近它一步。 而那只附身黑猫的恶灵，只是因为那黑猫是纯正的光明体质，祂为了附身在上面失去了大部分力量，甚至于屈从于猫的本性，才能瞒过月桂树。 他钳制锡德和亡灵骑士做出支撑不住的模样，引诱米娅来到月桂树前，他才能劈开树干，杀死里面的恶灵。 而月桂树，因为这一点点举动对他有了善意，会让他靠近。 这一点点的靠近，就足够了。 他的眼皮轻轻下垂，遮盖住了眼里的一切神思。 米娅不知道洛克心中所想，只是抬眼陶醉地看着树芯。 绿色的饱满得仿若心脏一样的物体有规律有节奏的跳动着，散发出莹润的绿光。 “好漂亮啊。”米娅说。 话音落下，那颗心脏的跳动戛然而止，然后猛地挣脱出挂着它的链条，飞快地掉落在米娅手心里。 米娅一时怔愣住了，这是……夸一句就送给她了吗？ 她刚刚试过，这棵月桂树在她沟通的能力之下只能发出“来……过来……吾”这几次字，并没有很清楚的神智。 就是它指引她找到这个地下幽深的溶洞里的。 “给我的？”米娅问出声。 “吾……吾……吾……”月桂树吾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米娅只能根据情绪判断它是开心的。 那就是树芯给她了？ 神殿考核任务三完成！ 米娅举起树芯刚要仔细端详，就见洛克接过藤蔓形成的长刀手起刀落，将树芯片成了片状，拿起其中最小的一块递给她：“任务交这个。” “剩下的吃？”还未等洛克再交代，米娅接口道。 洛克沉默了一下，点头。 米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幕熟悉得让她无力吐槽。 她只希望，最后一个任务千万别让她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比方说恶鬼和眼泪之类的玩意。 米娅熟练从怀里掏出丝巾，将树芯装进去包裹好，这就是她未来几天的口粮了，之前的雪山之晶除了任务之用，剩下的都进了她的肚子。 米娅打包树芯的时候，洛克伸手摸了下悬挂树芯的链条，然后使劲将它拽了下来。 “这是什么？”米娅凑过去看，链条呈白色，但晶莹剔透，像是一个个的细小骨头。洛克微微垂头，掩盖住自己泛着猩红的眼眸，竭尽所有的力量压制住链条的暴动，他若无其事道：“就是普通的骨链，也许可以做武器。” 米娅哦了一声，不太感兴趣的转过脸。 那骨链也许是在月桂树里面待久了，让她产生一种很是亲切熟悉的感觉，好像是她自己遗落的重要东西。 但保护者想要做武器，她就不能再讨要了。 她已经拿了最重要的树芯，总不能连一个不起眼的骨链都要跟保护者抢，那也太没良心了。 米娅转过头，打量一番树洞，就要往出走。 却发现她的脚下像黏住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她一低头就看见一个红色的诡异图案出现在她脚下，模样与外面的那些人召唤亡灵骑士的一模一样。 那个恶灵竟然在树洞了刻了联系深渊的法阵！ 眨眼之间，米娅的身体就开始下陷，仿佛要掉落到地底下去。 她掉落的速度太过，洛克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 他的目光焦急：“别松手，我拉你上来。” 米娅半个身躯已经掉落在地下，但她的感觉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甚至还有微风拂过，送来深渊里腥臭无比的气息。 洛克拉着她，她却仍旧在一点点地下陷，眼看洛克都要被她拉进红圈之中。 米娅果断松手：“回去，你回去！” 洛克执拗拽着她的手腕，米娅只好用另一手使劲掰他：“回去，你别跟着一起下来，下面是深渊，都是黑暗生物，人类没法存活。我不一样，我有神明庇佑。” 她执意让洛克走。 本就是因为她的意志才会降临这里的洛克，被她的力量推诿，险些维持不住身形，差一点化为一片黑雾。 慢慢地，他松了手。 米娅眉眼带笑，从红色的法阵里消失。 洛克看着自己的手，眼里出现了一丝丝怅然。 半晌，他甩开这种人类才有的莫名情绪，化为黑烟钻入了还未消散的法阵里。 深渊吗？ 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第24章 视线落在那个舔她手指的…… 在科尔切斯特大陆，深渊是个传说中异常神秘的地方。 有人说那是恶魔诞生之地，是黑暗衍生之地，黑暗神就从那里毁灭人世。 从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人类能走进深渊，活着站在深渊的领土上。 现在，米娅成了这个唯一的例外。 她穿着粉色的丝绸裙子，裙摆上满是地下溶洞里沾上的泥土，怀里鼓鼓囊囊，仿佛塞着许多零碎的东西。 她满脸茫然在一个空荡荡的石窟里站着，石窟不大，地上铺满了某种生物蜕皮之后的碎屑，黑乎乎的，看着极为恶心。 米娅站了一会，顺着石窟中唯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她的嘴唇微动，口中的祷告语倾泻，慢慢呼唤保护她的柏温神明。 石窟不是很深，米娅顺着亮光走出去的时候，柏温还没有回应他。 石窟建在一座石头山的山顶，能够俯瞰这附近。 米娅站在石窟入口处，俯视着深渊这个地方。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浓重的雾霾一样。远处很空很空，空得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除了脚下这座巍峨的石头山，这里没有树、没有水、没有草地、鲜花，甚至连泥土都没有。 空荡荡，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寂寥的味道。 说是深渊，这里倒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荒地。 连令人厌恶的黑暗生物都没有。 柏温没有回应，米娅站在山涧边看了看石头山的高度，再试试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果断盘膝在石窟门口坐了下来。 她掏出自己的怀里的包裹，拿出绿色的生命之心来吃。 洛克把它切得很薄很薄，尝一口很是酥脆，有点像是薯片的味道，比薯片带了丝丝甜味。 直到“薯片”填饱肚子，柏温的声音才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怎么了？” 米娅习惯他空灵琉璃的声音，扬唇轻声诉说了一番自己的处境。 她说：“又要麻烦您了，如果深渊实在找不到人能保护我，就不用了。我呆在这也挺好。” 柏温是野神，想必和深渊这边冒充神明的黑暗生物没什么交情，也许祂会为自己的请求感到为难。 柏温：“没关系，只是这次的保护者可能有点……不受控制。” “希望他到时候不会吓到你。” “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记着一点，他是不会伤害你的。” 柏温的声音很轻，好像蕴含着一丝期待。 米娅没听出来，注意力只放在‘不受控制’四个字上，难道以前的保护者就受控制吗？ 还不是一样的变态，甚至还会升级。 米娅心里吐槽，面上却轻松许多，有了保护者，她至少不用卡在这个荒芜的石头山上下不去了。 柏温说完之后就神隐，米娅安心坐着等待保护者的出现。 她在心里慢慢勾勒保护者的形象，暗自期盼着这位不要像上一位那么变态。 深渊的天空慢慢变黑，天边染上了一丝绯红。 米娅注意到，这里刮起了风，很轻很薄。她身边的空气荡漾、移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一样。 翻腾？ 这个想法让米娅脊背陡然一凉，细细密密的颤栗浮上心头。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蓝到透明的瞳孔晶莹剔透，像是漂亮的宝石。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逐渐染上鸦青色的空气里，募地出现一只灰色的触角。 紧接着，一只八爪鱼一样的灰色怪物从空气里挤了出来，一边挤一边咕咕冒泡，像是刚从水里上岸一样。 灰色怪物冲着米娅嘎嘎叫着，声音像是鸭子，然后探出了它的小触角。 米娅被这样子的黑暗生物刺激到眼睛都红了，满脑子像是着火入魔一样喊：“杀了……杀了！” 她的心叫嚣着去杀怪物，身体却僵住不动，只堪堪在怪物伸过来触角的时候躲避了一下。 但是她被脑子里的谵妄影响了，忘记她身侧就是石头山的山崖。 然后她就从山崖上掉下去了。 巨大失重感袭来的时候，米娅才总算摆脱了那种被什么东西控制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却发现山崖上的那只怪物比她还要害怕似的，猛烈嘎嘎嘎起来，叫得嘶声裂肺，像是数百只鸭子齐声放歌。 米娅确定，她从那声音里听出了恐惧。 它在恐惧什么？ 米娅还没来得思考，就发现自己往下摔去的速度停止了。 她飘飘荡荡地飘在半空中，停了几秒钟。然后以一种被人放风筝的平躺姿势缓慢降落到一米高的地面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边，俯视着她。 米娅没敢睁眼睛，她害怕又是什么诡异的黑暗生物，万一再把自己刺激到脑子不正常就不好了。 她眼观鼻鼻观心，用心去感受身边的物种。 暂时它看起来没想伤害她，似乎好心帮她降落到地面，没让她摔成肉泥。 它也没有什么阴冷的气息，腐朽腥臭的味道。 干干净净。 只是……好像没有呼吸？ 米娅有点紧张，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蛇一样黏腻，一寸寸粘在她的身上，又像是带着尖刺的刀刃，将她划得体无完肤，甚至能撕咬的皮肉，打碎她的骨头。 这眼神——米娅心中颤抖，脊背冒上一层薄汗。 她心里对这生物的来历有了一点点猜想，也终于意识到柏温说得‘不受控制’和‘吓到’是什么意思。 她身前这位，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的东西——也许就是她的保护者。 变态程度又一次升级的保护者。 也许还是个黑暗生物！ 米娅做了好一会的心里建设，打算睁眼看看这个怪物，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了起来。然后停顿了一秒钟，就被放入温暖湿润的地方，类似舌头的东西舔舐她的手指，细细吮吸她指腹间的细小伤口。 那是她从法阵掉到深渊的石窟时，不小心在墙上蹭上的，就渗出了一丝丝鲜血。 舌头舔完手指不算，还有她的整个手掌，如果那怪物的嘴够大，米娅怀疑它会把她一根胳膊直接吞下去。 米娅忍无可忍，募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那个舔她手指的怪物身上。 出乎意料的，那不是个怪物——那是个男人。 男人身穿白袍，一头灰色长发拖地，在鸦青色的天空下显出丝绸的质感。 他的眼眸猩红，左眼角坠着一颗细小的红色泪痣，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丝厌世的颓废感。 他身边灰色的八爪鱼怪物在小声嘎嘎叫着，像是在赔罪。 注意到米娅不再装睡，男人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扬唇笑了笑。 然后他伸出舌头从她的手腕处慢慢滑到指尖。 重重咬了一口。 随后他语气恶劣道：“你好香啊，让我把你吃掉好不好？” 第25章 一更 要么贴在我身上我抱着你走 “你好香啊, 让我把你吃掉好不好？” 男人的语气像是在询问，眼神却一寸寸在她身上巡视，像是在估算她有几斤几两肉。 米娅心中直打颤, 她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吃了她。 把她整个人熬成汤做成烤肉吃下去的那种吃。 他的眼神直白，食欲旺盛, 不遮遮掩掩, 全然都写在他脸上。 他像是, 从禁锢的牢笼里挣脱出来，坦然到不带一丝遮掩。 她是他眼里美味的食物。 甚至是无上美味。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米娅脑子里有点麻, 身体细细密密出了一层细汗。 所有的保护者, 都是把她当食物的吗？ 那些眼神，那些变态的亲近。 对她气味、唾液、血液、无比的垂涎，眼神里明晃晃的欲望、食欲。 他们……都想吃了她。 米娅脑子麻到眼神都呆滞了，看着男人就像是看到了外星生物。 柏温到底从哪里搞来这些奇怪地想要吃她的变态啊？ 还说——不会伤害她？ 只怕他下一秒钟就要架起火堆烤了她！ 她平躺在半空里的姿势，要是被火烤的话, 大概模样跟烤全羊差不了多少吧。 男人放下米娅的手臂，微微抬起手。 米娅瞳孔紧缩，要点火了吗？ ‘啪’的一声, 空气里果然点燃了一丝蓝色小火苗, 只不过燃烧在米娅的身体上方。 这是什么新的烤肉方式吗？ 米娅出神地想了一秒钟，就发现她的身体动了。 男人转身向着黑夜里走去, 蓝色小火苗像是鬼火一样跟随着他，八爪鱼的触手怪隐没进了空气里，看不见藏在哪里。 她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拖着，漂浮在空中跟着男人移动。 起不了身，动不了身体, 转不了头。 唯有眼睛、嘴巴是活跃的。 她盯着这个想要吃了她的变态看，意外发现他身量挺高，白袍轻薄，轻飘飘地搭在脚腕，灰色的长发就像那种质地上好的丝绸一样拖在地上，行走的时候不沾染任何灰尘。 男人的背影看起来出尘、斯文、优雅。 犹如神祇降临人间。 可却是个扎扎实实的变态，也许是个吃过许多人肉的变态。 米娅成功把自己恶心到了。 她勉强把胸间涌上来的恶心感压下去，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个男人。 可是男人却没有放过她，他说：“柏温让我保护你，这几天你跟着我。” 米娅：“！！！” 柏温神明以前不是都洗脑别人，降下神术干扰他们的认知，这次怎么！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并且眼睛有读心术一样，男人又道：“我同祂一样，都是神明。” 所以是朋友吗？ 干脆直接拜托他保护她？ 柏温可真是交友广阔，不光认识光明神殿的人，还认识深渊的人。 “你可以称呼我为吾……神。” 男人的声音又带着一丝丝恶劣，像是想看她称呼他为吾神的样子。 米娅垂下眼睑没说话，这个世界跟她最亲近的柏温，她都没唤过一声吾神。更何况是一个想要吃她的变态，想都不要想。 只是深渊里的神明——祂是？ 米娅轻声开口：“你是黑暗神吗？”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空气似乎紧绷不少，像是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屏住了呼吸。 这种紧绷感让米娅指尖发麻，好像她周围跟着很多双眼睛。 男人转头，轻轻呵了一声，带着讥讽和嘲笑。 “不是。”他的声音无端端冷了很多。 “那黑暗神呢？祂在哪里？”米娅追问，身在深渊，她突然有点好奇这位传说中会从深渊颠覆人间的恶魔。 男人彻底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米娅，他眼里的猩红之色浓郁，像是凝结了鲜血的泪珠。 他说：“小米娅，没人告诉你，这世上没有黑暗神吗？” 没有？怎么可能！ 科尔切斯特战火不停，邪神肆虐，农户们活着生不如死，都是因为信奉黑暗神的黑暗神殿。 “光明神是科尔切斯特大陆的创世神，创世神陨落，祂带走了属于这个世界的神种、法则、信仰和力量。” “没有这些，谁都成不了神。” “我们都只是一群，被世界抛弃的野神。” 男人眼眸低垂，声音冷冷淡淡，没有了方才的恶劣。 他的眼角带着微微向下的弧度，看起来厌世又颓废，像是一幅随时能够毁灭世界却又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米娅莫名相信了祂的话。 “那外面的动乱呢？”她问。 男人转身继续往前走，身边的蓝色鬼火摇曳，照得他像是黑暗中的幽灵。 米娅的身体继续跟着祂漂浮，祂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不过是一帮自以为聪明的蠢货而已，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米娅：“你刚才说想吃我的时候，可没说我是小孩子不能吃。” 而且，她也不小了。 这世十七岁，放在这个世界早就可以嫁人生子，整日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 ——要是加上上辈子，米娅拒绝再往下算年龄，她不接受自己已然步入中年。 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没错，小孩子也可以吃。那你是想我现在吃了你吗？” 又是那种带着恶劣调笑的声调。 祂还加重了最后一个“吃”的声音。 无端端像是在强调什么，带着一丝暧昧又缱絹的意味。 米娅想了下她的性别，再一次对‘吃’这个字产生了些许的茫然。 这个人口中的‘吃’，到底是吃饭的吃，还是那个不可言说的吃？ 她成功把自己一向不沾情爱的脑子绕晕了。 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米娅：“你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恶鬼的眼泪，你第四个任务。” 直奔任务吗？看起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神明，就是希望他别再发神经，说什么吃啊吃的。 保护者目的明确，米娅就没多问，她劳累一天，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双眼一闭就结结实实睡了过去。 身后的人呼吸绵长，带着熟悉的诱人的香味。 柏温抿紧了唇，竭力控制着自己，只有在深渊里，祂才不会被世界意志压制，才能完整地出现在她身边。 容貌是自己的，意识完整，神智清晰。 完完全全的祂自己。 这也意味着，她对祂的吸引力此时是最大的，她将面临一个世界上最恐怖的黑暗生物。 柏温每走一步，身边都带起轻微的风，轻薄的白袍随着微风晃荡。 他的每一丝力量，每一丝神格，都在叫嚣着，吃了她，吃了她。 柏温轻轻垂下眼皮，克制着自己——还不行，食物还没成熟。还不到时候。但，快了。 最后一步烹饪，由他全部的意志亲手完成。 * 米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保护者就在她身边站着，她仍旧悬浮在半空中，只有眼珠子和嘴巴能动。 鸦青色的夜空正在逐渐转变，先是变成淡淡的胭脂色、然后逐渐加深，最后成为血一样的红色。 血红色的天空，血红色的大地。 整个视线里都变成了红。 那些红色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它们挤呀挤，稍有不慎，就能从空气里挤出来。 米娅打了个冷颤，紧接着一只大手就覆盖上她的脸颊，遮住她的眼睛。 熟悉的冰冷像是死人一样的温度。 保护者说：“它们都是深渊里的黑暗生物。” 米娅嘴唇动了动，上唇触到冰冷的肌肤上，让她脊背发凉：“布满整个深渊？” 保护者：“相比科尔切斯特来说，这里空间太小了，挤不下那么多的东西，就只能占据深渊里的每一处地方。平时它们都尽量龟缩进空气里，只有血日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力量。” “血日是什么？” “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人类发动召唤黑暗生物的法阵的那一刻。” 保护者的话音刚落，整个天空上都布满了奇奇怪怪的纹路，紧接着一些灰扑扑的生物就被那纹路召唤，回到人间。 嘎嘎嘎鸭子叫一样的声音四处响起，像是人掉进了鸭子堆里。 那些声音充满恐惧、慌乱，像是非常惧怕头顶的法阵。 米娅紧张地舔了下下唇，生怕脑海中那种对黑暗生物诡异的厌恶感又袭来。 没到一分钟，血日就消失了，天空又变成灰扑扑的模样。 布满大地的黑暗生物都藏匿了起来，放眼望去一片空荡荡的。 男人抬起护着米娅的手掌，手指轻飘飘地沿着米娅的脸颊游走，眉毛，鼻梁，嘴唇，最后他轻轻点了下她的下唇，然后探索一样摩挲。“小米娅，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男人说，声音透着温和，眼神却直勾勾看着米娅的嘴唇，直到他淡白的指尖被沾湿。 他把指尖放在鼻翼下方轻嗅，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痴迷。 就连眼角的泪痣都愈加鲜艳，像是鲜血。 米娅无动于衷地看着男人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像含着糖一样含了一会，然后抽出来的时候他指尖湿漉漉的痕迹就没了。 保护者又在见缝插针的发神经。 米娅无奈地想着，刚才被密密麻麻黑暗生物吓到的恐惧感倒是褪去不少。 她试着不理男人，径自转移话题：“能让我自己走吗？” 男人轻笑了下，那笑容颇为恶劣：“要么飘在空中我用神力包裹你走，要么贴在我身上我抱着你走，还是说……你更想踩在黑暗生物尸体形成的地面上，与黑暗生物脸贴脸走？” 第26章 二更 “我身上，是最干净的地方。”…… 米娅想起匆匆一瞥时那密密麻麻的奇异生物, 看不出形状外观，空间被它们挤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她打了个冷颤，寒气从脚底直冲脑袋。 米娅：“这样就挺好, 我就这样躺着，不费力气。” 她扯开嘴角朝着保护者笑了下, 有一丝丝讨好的意味, 她可不想被扔进怪物堆里。 保护者居高临下看着她, 眼眸中似乎有点遗憾。 看了会，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米娅很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被那男人看着, 总觉得脖颈凉飕飕的, 像被什么东西缠上。 只是她全身都被禁锢住了，不能动。 她叹息一身，转眼去看拖着她走的东西，昨夜里太黑她看不清楚。现在才看明白她是浮在灰色的雾气上面，身体周围也漂浮着一层灰雾, 就像是浓雾弥漫的地方突兀地显出一个人。 这些雾气，应该就是保护者的力量，属于神明的力量。 能隔绝出她身体周遭的空间, 不让她被那些怪物挤压。 保护者已经走了一夜, 还在继续往前走。 米娅不得不出声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是我走，不是你走。” “为什么不用飞的？” “太挤了, 飞不过去。” 米娅想象了一下那个太挤，急急忙忙转移话题：“这里的黑暗生物怎么都是灰色的？” 一直在空荡荡地上走，男人显然也有点无聊，愿意回答米娅的问题，他说：“这是他们原本的颜色, 单纯的恶念本来就是灰色。只有回到人间，才会变黑。” 米娅：“恶念？”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保护者：“黑暗生物都是人的一些不太好的情绪、想法、念头形成的，长年累月，这里就挤满了这些东西。” 黑暗生物是人类的情绪形成！ 米娅被这句话砸得一脸懵，情绪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能生成黑暗生物这种可怕的怪物？ 这是什么生产原理？ 保护者的话语没停，他还在继续说：“光明神自法则中诞生，祂天性纯白，喜爱一切白色。祂掌管世间的一切生命，自然繁衍。但，所有的生命不是只有白色。人类情绪繁多、一生中有无数次的喜怒哀乐。他们易快乐、易悲伤、易愤怒，他们追求财富、追求快活，为此产生了无数的恶念和欲望，食欲、情|欲、贪欲等等。” “他们在光明神的耳边祈求，求祂降下数不尽的财富，求祂保佑世世代代无穷尽的地位，他们做尽坏事，却在神明耳边祈求原谅。光明神听了上万年这样无穷无尽的祈祷，祂厌烦了。” “于是就有了深渊，祂在科尔切斯特大陆上开辟了这个奇特的空间，专门用来存放人的恶念，只要祈祷的人心思不善，他的恶念就会被留在这里，神就听不到祂污浊的话语。” 米娅听明白了，说白了这个地方就是整个大陆的树洞，所有不好的情绪想法都会掉在这里。 只是跟她前世的树洞不同，这个树洞会把这些想法变成形状各异的怪物，这些怪物还能通过特定的渠道去为祸人间。 也不知道光明神死的时候，发没发现祂留下的这个树洞是个大隐患。 “那这里都是人的情绪，怎么还会有恶鬼？”米娅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又问。 保护者继续懒洋洋的回答问题：“最凶恶之人的恶念形成的生物，最后就会成长为恶鬼。如果放它去科尔切斯特，大概就是为祸一方的邪神。而你们人类，已经把这里的大部分恶鬼给召唤走了。” “现在剩下最后一位，据说是个什么国王的恶念，它的巢穴就在前面。” 米娅不知道要对光明神留下的这个深渊说什么好了。 这里简直就是祂为科尔切斯特留下的毒瘤，要是不建造这个树洞，大地上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战火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问道：“那我需要恶鬼的眼泪，是让它忏悔流泪吗？” 保护者轻轻笑了下，好似觉得她的想法幼稚。黑暗生物怎么会忏悔、流泪？它们连眼泪是什么都不懂，只会与生俱来的暴虐、杀戮、贪婪。 他说：“不是。这个恶鬼把巢穴建造在了神降的地方，所有恶念都是通过神降成为有形的生物，我们是要通过它进入到神降之地。‘眼泪’就在那里。” 听到回答，米娅轻轻“嗯”了声，她在这里就是个没啥用的小废物，一切都要靠保护者，当然一切也得听他的。 米娅没有在提问，保护者也没说话。 空气里安静异常，头顶的天空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化，身边没有风、没有太阳，就像是一切都静止了。 保护者不知道走了好久，久到米娅睡了一觉又觉的时候，他才停下步子。 “到了。”保护者说，他转身将禁锢在半空中的米娅抱起，面对着一个巨大的石头山停下。 石头山是用无数黑暗生物的尸骨搭建而成，恶鬼们都喜欢用它们做巢穴。 米娅从人界掉下来的那个石窟，就是附身在黑猫身上的恶鬼的巢穴。 石头山上四处或趴或站着各种形状各异的黑暗生物，它们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是人类的模样，可那几乎能化为实质的恶意让它们恐惧不已。 在深渊里，只有一个“人”身上的恶意是那么浓，那么沉重，沉重到压得所有生物都瑟瑟发抖。 是“王”。 鸭子嘎嘎叫的声音四处响起，所有的黑暗生物都趴伏下去，形状诡异的身体抖得厉害。 米娅没有看到这一幕，她被保护者强行把头按进了他怀里，眼前是他轻薄的白袍，外面的一切她都看不见。 保护者抱着米娅一直往前走，没在意那些趴伏着不知是求饶还是恐惧的黑暗生物。 石头山中的洞穴绵长、黑暗。米娅头埋在保护者的胸前，呼吸就在他的衣服上起伏，轻薄的白袍下是他瘦削有力的身体。 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靠得紧了，甚至冰得她自己的体温都在下降。 许是知道四周都是黑暗生物的缘故，米娅没有再说话，安静的被保护者抱着走。 通道上的黑暗生物都趴伏在地，直到视野陡然开阔，进入石头山的中央。 石头山的中央空旷，只有一个不大的水池，水池边趴伏着一只近似透明模样的巨大动物。 动物拖着长长的舌头浮在水池上空，几秒钟里，水池咕咚冒泡，一只透明的怪物从水里冒出，动物长舌一卷，将透明怪物吞下。 它在吞食新生的恶念，将它们作为食物。 保护者抱着米娅静静看着，知道诡异动物似乎发现了身边异常，它转过了头。 是一只巨大青蛙模样的怪物。 “呱呱。” 米娅没忍住悄悄动了动脑袋，被保护者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能动了。 只是因为不想辣眼睛才一直忍者不看，可这声青蛙的叫声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转过头，视线一下子就跟状似透明的青蛙怪对上。 然后，青蛙怪疯了一样猛烈“呱呱呱”叫道。 紧接着，它就对两人发起了进攻，它用长舌卷着水池里的水直往保护者身上泼。 米娅注意到，水池里的水是浓稠的白色，像是一池的酸奶。 池水像是对保护者有腐蚀作用一样，落在他身上将他脚边、肩膀上的衣袍腐蚀成一个个地黑洞。 落在米娅身上，却没有丝毫作用，甚至还有点暖。 只是这一点点的攻击力显然没给保护者造成什么伤害，他将米娅竖着抱起，腾出一只手轻轻挥了下，就像青蛙怪黏在墙上下不来，任由它呱呱直叫唤。 这只恶鬼在神降地待久了，被神的意志感染，又吃了那许多纯洁被洗涤的恶念，居然改信仰光明神。 它看出了米娅身上纯净的光明力量，以为保护者要伤害她，才会对他动手。 呱呱的声音很是愤怒，保护者不管不顾没理会这只傻青蛙。 他将米娅抱着走到水池前，然后开始脱她衣服。 米娅：“！！！” “你干嘛！”她护着自己的衣襟，警惕问道。 “进去泡水，这个就是恶鬼的眼泪，确切点是恶鬼守护的眼泪。”保护者垂眸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急切。 最后一步烹饪了。 月牙湖她吃了神种，阿灵厄雪山她拿到了力量、玫瑰庄园之后法则也在她手上，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步，信仰池。 吸收了池水，她就能成为完整的，香喷喷的食物。 以为她是顾忌着在场的青蛙怪，保护者一挥手将青蛙怪送出了通道，并用一团雾气将通道堵上。 “这下可以脱了吗？进去泡池水，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又是这句，对身体有好处。 好像她见过的每个人都知道她身体虚弱，是个一碰就会挂的脆皮。 保护者的话语不容置疑，米娅却轻轻地推他：“我饿了，吃点东西再说。” 男人沉默一会，把她放在地上，这个空间里没挤满黑暗生物，她可以自由活动。 脚一落地，米娅就远离了保护者。 她找了个角落，刚想坐在石头上，又突然惊吓的站起，紧接着又踱步回到保护者身边。 石头都是黑暗生物的尸体凝成，她不敢坐。 男人轻轻笑了下，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我身上，是最干净的地方。” 第27章 三更 保护者在吻她。 米娅一个不注意, 就被男人拉着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冰得她一个激灵，就像是一屁股坐到冰块上面，寒气袭人。 “你怎么这么冷？”米娅没动, 从怀里掏出装着生命之心的包袱，拿起一个绿片边吃边问, 咔嚓咔嚓。 男人目光灼灼看着她吃东西, 伸出手给她看：“我的身体就是力量构成的, 灰雾本来就是这个温度，所以我也是这样。” 他的手指一时化成灰雾, 一时长出手指。 看着特别诡异。 米娅就着这诡异的场景继续吃东西, 她问：“如果你去到科尔切斯特, 灰雾是不是就变成黑雾了？” 米娅咔嚓咔嚓快要吃饱了，吃得嘴边都沾上绿色残渣。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水壶，仰头对着嘴里灌了几口。 水渍顺着她的唇边下滑至脖颈，又隐没在衣领里。 男人的眼神随着那滴透明的水渍移动，他说：“是的。” 米娅喝水的动作顿了下, 她放下水壶，刚要拿起手帕擦嘴，双手就被男人握住了。 男人的力道极大, 握得米娅手腕疼。 她没说话, 就抬眼看着他，一个模糊的想法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好像一切疑问都有了解答。 保护者用另一只手轻轻挑起米娅的下巴，她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身体被禁锢住。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喝过水的湿漉漉的唇上，唇色浅淡，是种粉白色。 像是珍贵的珍珠。 男人修长的手指覆在唇上, 轻轻摩挲良久。 他垂下头，与米娅视线齐平，猩红的眼眸更加红了，像是刚刚杀完人的变态，闪动着各种暴虐的情绪。 他看着米娅，然后用另一手盖住了她湛蓝的眼眸，遮住她眼里的淡漠、无动于衷。 手心冰凉的触感落在米娅额头、脸颊处，她脸上没有一丝恐慌，反倒若有所思。 唇上的手指消失，紧接着换上更加冰冷，却也更加柔软的东西。 保护者在吻她。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米娅心颤了下，唇瓣上涌起丝丝的麻意，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一口。 男人的唇瓣轻轻挨着她的，她唇上的热度传递了过去。 人类的躯体、神明的灵魂，湿润的温度。 这一切都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暴虐的、失而复得的、仇恨的、想要粉碎一切的情绪。 他紧紧抱住了米娅，在她唇上肆虐。 她的香味自体内溢出，他啃食她的唇，舔舐牙齿，吮吸舌尖。 想要把她的一切都吞下去，消化腐蚀。 香味、肉身、灵魂，把她的一切都吞下去，吃下去，变成他的一部分。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千万年来孤寂的沉默的身影，祂穿着空荡荡的白袍在世间游荡，眸子淡漠，表情沉寂，一如既往的空洞。 祂消瘦苍白，不像是神明，倒像是一抹孤魂在世间游荡。 祂沉默着沉默着，然后就消散了。 轻飘飘的，还没有一滴雨落地的动静大，这个世间，就失去了它的创世神。 现在她回来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懵懂、纯净，带着一直吸引他的味道和人类温暖的躯体。 只要把她吃下去，她就永远在他身体里，永远不会消散。 不会再离开。 男人被这个念想刺激到了，他口舌的动作越来越粗鲁，吮吸力道大到像是一下子就能把米娅整个人吞下去。 米娅昏昏沉沉，直觉自己呼吸不畅。 口中的舌头像是什么怪物一样，不停地卷走她的唾液，吮吸地啧啧有声，把她口腔扫荡个干净。 牙齿触碰到她被吮吸到红唇的唇，不堪重负之下稚嫩的皮肤破了。 鲜血流出。 血液带着更加香甜的味道，男人的眼眸猩红，化成实质的恶意一起涌出。 吃了她，吃了她，整个身体，甚至整个深渊都受到了影响。 石头山外面的黑暗生物看着莫名灰暗的天空，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类似咕噜咕噜的声音，吓得纷纷尖叫出声。 犹如养鸭场一样的嘎嘎嘎声音四处起伏，中间还伴随着青蛙嘶声裂肺的呱呱。 像是池塘里扔下了一颗炸弹。 男人唇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握住米娅手腕的手像是要把她捏碎，放在她后腰上的手犹如铁臂一样禁锢着她。 唇被吮吸到发麻发疼，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小小的，像是猫叫一样的声音。 却意外的，给男人按下了暂停键。 他离开了她的唇瓣，恢复了一丝丝理智。 红色眼眸恢复正常，看着有点恹恹，提不起精神似的。 他伸手在米娅唇上按了按，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抱歉。”他放下捂着米娅眼睛的手，垂下眼眸道。 紧接着，他把米娅放下来，抬手在石洞里用灰雾做了一个桌子板凳样式的东西，就顺着通道离开了。 临走前他道：“什么时候池子里的液体吸收完，什么时候送你回人间。” 他的步履有条不紊，声音冷冷淡淡，表情还是那副想要毁灭世界的模样。 但不知怎得，米娅觉得对方就是落荒而逃。 像是恐惧她会说什么一样。 但她能说什么？不原谅、禽兽、畜生、变态？ 小命还捏在别人手里，她不会这么说，也没什么情绪这么说。 米娅原地站着，抬手摸了下破皮的嘴唇，轻轻“嘶”了声，属狗的吧，这么用力。她没什么懊恼、生气、羞愧的情绪，只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又像是酥麻，犹如被什么毒虫蜇了一口。 奇怪的感受。 两世从没有过的感受，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米娅站了会，保护者没有二次进来的意思。 她脱下长裙，穿着衬裙进入了酸奶一样的池子里。从保护者把青蛙挥到墙上开始，这池里就再也没有出现透明的怪物，非常干净。 池水温暖，柔和地包裹着米娅，直直往她身体里钻去。 米娅舒适着靠在水池边缘，不知不觉睡着了。 * 石头山顶。 柏温站在这里，望着远处。 他身边是一片真空地带，黑暗生物们就算是挤死，都不会跑到‘王’的身边来。 尽管他从不生气，不会吞噬它们，也不需要它们做什么。 可本能让它们远离，最好是离他远远的，就仿佛对方打个喷嚏就能让深渊坍塌一样。 柏温站了会，手里突兀出现一只骨链。 那是玫瑰庄园悬挂生命之心的骨链，那里面是光明神数万年来的记忆，他给了米娅属于光明神的一切，唯独不会给她这个。 他希望她是光明神，却又不希望她是光明神。 柏温握紧了骨链，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光明神不爱世人，祂不会爱任何人，即使转世也是如此。 他想要得到她，就唯有吃了她，拥有神种、法则、力量、信仰却没有神格以及记忆的米娅，就是一道完美无瑕的食物，无比香甜，世上所有黑暗都追逐的食物。 但是独属于他的。 吃了她，她就永远不会再次消散。 柏温在心里一次次地重复这句话，一次次加深自己的信念。 千万年来，那道孤寂的身影在虚空中游荡，早已成为他的执念，他望着祂千万年，终于能够接近祂。 他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他是深渊里面最大的那道恶念，黑暗生物们用‘王’来称呼他，他暴虐、嗜血、所有时间一切黑暗阴郁的词语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为了得到想要的，他会不择一切手段。 * 米娅泡在水池里一无所知。 她睡得极为安宁，像是在母亲的怀抱里安睡，睡醒之后她起来吃点东西喝口水，然后继续泡水池，水池里的温热地水液一点点减少。 保护者一直没有出现过。 三天之后，米娅睡着之后发现水池只剩下浅浅一点。 她拿出空了的水壶，将剩下的水液灌进了壶里。 保护者不知从何处一直关注着这里，此时从通道走了进来。 他的神情淡淡的，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那天吻她时的暴虐，而且——那个也不叫吻，应该是单方面的施展暴力行为。 保护者：“好了吗？我们现在离开。” 米娅手上打包自己的东西，“怎么离开？” 话音落下，石洞里的地面就出现了一个法阵，能容纳两个人站在上面。 米娅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这个法阵的传送速度比玫瑰庄园溶洞里那个怎么样？” 保护者：“比那个快，一闪而过，瞬间就会出现在人间。” 米娅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她站在法阵边缘，偏头看着保护者：“你也一起去吗？” 男人点头：“我们同去，我也要去光明神殿。” 米娅笑了笑：“那你过来，我们手牵手。” 男人怔了下，对她亲近的态度。他心里泛起一丝狐疑，犹豫了一秒钟随即就义无反顾地走到米娅身边，他说：“我来……” 话音未落，温热的液体兜头盖脸浇了下来。 能腐蚀黑暗力量的信仰之力布满他的脸、头、肩膀，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一时间他的头上冒起了白色的雾气。 少女轻柔的声音近在耳边：“再见了，大变态！” 说话间，米娅跨进了法阵里，柏温还未来得及伸手拉住她，她就消失在原地。 空气里安静得吓人，好一会，男人好像才反应过来。 他抬手在脸上摸了下，将那些信仰之力拨开，恢复干干净净的脸。 他勾唇笑了笑，她发现了—— 发现从小到大围绕在她身边的保护者都是一个人，或者说是由一个人操纵的傀儡。 可是又能怎样，除此之外—— 他还是她最信任的神明柏温。 柏温笑了笑，猩红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涟漪，食物的突然反抗勾起了他一丝丝兴趣。他站了会，转身也踏进了法阵里。 第28章 一更 谁、在冒充光明神？ 米娅确实发现了端倪。 未出马赛镇之前, 她遇见的保护者都是僵硬、沉默，她曾怀疑过是否是神明柏温控制的傀儡之类的东西。 柏温否认了。 她就只好把那些人当成性格奇特的古怪人类，洗脑自己那是柏温觉得这类人好忽悠。 后来慢慢习惯了身边总有保护者的踪迹, 她就懒得再去想那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直到阿灵厄雪山的时候，她遇见了贝克——真正的贝克, 或者他不叫贝克, 他只是长得与贝克一样。 应该说是, 有人窃取了这个人的容貌，取名贝克, 成为她身边的保护者。 那是她又一次怀疑保护者的来历。 有了怀疑, 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疑问。 昆特灰白色的神术, 颜色很像深渊里的灰色。 雪山崩塌的时候，声势浩大非人力不可及，偏偏他们全都活了下来。 玫瑰庄园里说是商人，却有着变态控制欲一点没有商人习气的洛克。 深渊里更加变态的神明，神力深不可测, 似是在深渊里就没有祂做不到的事情。 一模一样冰冷的体温。 一模一样，甚至逐渐加深对她的变态欲望，不管是食物还是别的什么。 在人间就会变成黑色雾气的神力…… 洛克藤蔓被砍断之后切口出现的黑色雾气…… 她终于确定, 她身边的保护者来来往往都是一个人。 一个来自深渊自称神明的变态。 也许不是神明, 就跟那些怪物一样，是一种高级的黑暗生物。 这个不知是人还是怪物的东西, 跟在她身边十一年。 陪伴她度过了很多很多孤单的日子，她成长的每一步都有他的见证。 不得不说，确认这点的时候，她心里升起的情绪不是恐惧也不是厌恶。 而是感激，感激他们是同一个人。 感激那些记忆, 不仅她有，那个一直陪伴她的人也有。 食不果腹、生活清贫，他们打猎带回来食物给她吃。 哪怕有原主的记忆，但六岁的小女孩能知道什么，她语言不熟练、不识字，不懂任何礼仪，有人笨拙的教她。 不会让她受伤，在漆黑的夜里陪着她睡觉。 以前，她偶尔眷恋这些人的时候，就会拿离别来麻痹自己。 可现在她发现，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从没有被人抛弃过，他一直都在。 那种感受，那种异样的情绪。米娅没法形容，她只知道，在对方吻过来的时候，她心里升不起一丝一毫的抗拒。 她对他的容忍度一下子无限提高了。 但这终归是欺骗，所以一点小小的惩戒还是要有的。 那些能腐蚀他的液体给他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但也能让他知道—— 她发现了，以后他的马甲都捂不住了。 米娅从法阵里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她出现的地方在一小片荆棘丛旁边，荆棘上开着黄色的小花。 米娅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小黄花激动得颤抖，整个荆棘丛都欢快地摇摆起来。 吓得米娅后退了一步。 要知道荆棘上面都是尖刺，扎一下非破皮不可。 隐隐约约她还在听到了荆棘丛欢快地笑闹声，好像还想让她再摸摸。 她笑了笑，转身出了荆棘丛走到外面的大路上。 大路前面就是城市，城墙巍峨，守卫森严，里面的神殿尖塔高耸，路上行人很多。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了这里是哪里。 圣城—— 科尔切斯特大陆最中央的圣城，光明神殿的总部，光明神的居住地。 那个神明把他传送来这里，他是要让她拿着四样材料去完成任务，成为神使吗？ 他的目的倒是与柏温相同，都想让她成为神使。 柏温，想起柏温……米娅的神情有一点晦暗。 祂知不知道，那些保护者都是一个人？是柏温默认他变成不同的模样呆在她身边，还是祂也被骗了？ 祂清楚保护者呆在她身边的目的吗？ 这些问题，她没有答案，也不想在自己还没有理清楚思绪的时候去质问祂。 也许等她成为神使，柏温来道贺的时候，她会问祂的。 米娅垂下眼睑，将万般思绪放进心里。 她从怀里掏出装腐蚀性液体的水壶，希望里面能留下一点点。 将水壶颠倒扣在手上往外倒了倒，没有水渍，倒是倒出来几粒晶莹剔透像是珍珠的东西。 米娅拿起一颗凑近看了看，发现这就是那些腐蚀性液体，只是出了深渊发生变化。 看来，她的任务完成了。 顺着人流，米娅进入到圣城。 圣城异常的繁华，街道宽广，马路上行人如织，外表华丽的马车四处穿梭。 道路两侧的房屋干净整洁，商铺林立，出售的商品多如牛毛。 从穿越过来就没见过这么繁华城市的土包子米娅，差点看花眼。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每逢十字路口，就能看见道路中央摆放着小喷泉的花园，花园里屹立着光明神的神像。 路过的每个人都朝神像行礼，口中念念有词。 米娅同低头样轻轻祷告。 祷告之后她继续前行，顺着人流，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神殿门口。 圣城的神殿，是科尔切斯特大陆上最大最富丽堂皇的。 成群的宫阙连在一起，从门口只能看见金色的屋檐殿顶，琉璃瓦的光芒在阳光下金光闪烁，高耸的塔尖像展翅的大鸟直入云霄。 神殿门口的立柱是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上面的图案蜿蜒昳丽。 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奢侈得仿佛整个大陆的黄金、玉石、珠宝都雕砌在这里。 神殿大门口站着一队队手持长剑的骑士，护卫这里。 角门处则排着长队，各地而来的神眷者们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来此审核，通过之后就能成为神使，进入神殿学习神术。 神眷着们风尘仆仆，有的孤身一人，有的成群结队，有的护卫跟随。 米娅看了一会，排到队伍的最后。 大概是审核很慢，队伍一点点地往前挪。 前面的女孩子排半天队，等得心焦不已，看了看她前面人高马大的青年，转头跟后面一直低着头的米娅说话：“光明神在上，你也是一个人来得吗？” 米娅抬头，眼前的女孩笑容靓丽，声音甜美，看起来很是乖巧。 米娅：“是啊，你也是吗？” 女孩笑吟吟地点头：“是啊，我家在圣城附近的小国，我昨天晚上出发今晨就到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米娅也简单交换了自己的信息，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忽然，名叫珍妮特的女孩子压低声音悄悄道：“就在你来之前，我哥哥出来说，这批的神眷者，明天就可以签订契约了。” 想要成为神使，就必须跟光明神签下契约，终生侍奉信仰神明，才会允许学习神术。但这种签订契约的仪式通常是非常盛大的，需要好几天时间的准备，甚至会开放神殿，让普通的信徒前来观摩。 “听说这次是秘密举行，而且光明神会降临！”珍妮特的声音满是兴奋，仿佛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 “你说是不是这次神眷者中间会出现圣子之类的人物，所以光明神才会降临？”女孩小心又激动地猜测着。 米娅则有点出神。 ——光明神，不是死了吗？ 签订契约说白了就是信徒单方面向光明神献出生命，由圣子举行的一个祭祀仪式。所以光明神死后，这项祭祀还会每年都能进行下去。 可现在神殿里的人却说，光明神会降临。 谁、在冒充光明神？ 不等米娅想清楚，队伍突然往前推进了一大截，很快就轮到她与珍妮特。 珍妮特上交了写着她任务的纸张，还有任务完成情况，在一个白色玉石雕刻而成的镜子面前站了几秒钟，镜子反射出一阵金光，她就通过了审核。 通过审核后，她跟随一位年迈的神使进到神殿里面，遥遥冲着米娅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米娅微微笑了笑，上前一步淡定地把她的任务条和四样材料交到审核官手里。 柏温说过，他与神殿的圣子是朋友，有办法掩盖她的任务异常，不会被人发现。 审核官查看一分钟之后，米娅被指引到镜子前驻足，几秒钟之后，镜子反射金光。只是这金光看起来格外璀璨，比那宫殿上的砖瓦还要耀眼。 审核光的目光落在米娅身上，颇为满意地点头，“是个学习神术的好苗子。” 之后，米娅就被人领着进入神殿，带领她的也是一位老年神使，神使走路很慢，一边走一边嘱咐神殿中的生活、学习事宜。米娅侧着头认真倾听。 谁都没有注意到，被审核官放进箱子里的属于米娅的任务条，以及任务材料，在一刹那被黑色的雾气卷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住宿的地方在神殿西边，一大片的房屋都是神使们的宿舍。 像米娅这种还未开始学习神术的神使们，都有专门的宿舍，一人一间的小屋子。 说是小屋子，却比米娅原来的家干净、整洁。 比她先进来一步的珍妮特就住在隔壁，两人结伴去饭堂吃饭，又结伴回来休息。 珍妮特是个活泼热情的女孩子，米娅被迫听了一路各种各样的传言和八卦。 其中重复出现的是：灭世论。 信徒们认为，这个世界就要毁灭，就要被黑暗神领导的各种黑暗生物所摧毁。 世界末日就要来了，这个传言让信徒人心惶惶，恐惧担忧的氛围几乎在整个大陆蔓延。 米娅对此莞尔一笑，这个世界连神明都没有了，谁去灭世。 最多以后，信仰崩塌，神教摧毁，普通人们，日子还是照样过。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本以为会因为保护者、神殿、光明神、灭世论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而思绪纷杂到睡不着，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就听到了新晋神使们集合，去往主殿，在那里与光明神签订契约的消息。 第29章 二更 你可愿意与吾签订侍神契约？…… 签订契约的仪式今天就开始！ 接到通知之后, 新晋神使院子里立马炸开了锅，四处走动说话的声音一直不停。 米娅换上昨日发下来的神使衣袍，崭新的白袍腰窄袖宽, 带着宽大的兜帽，衣袍边缘绣着银色的朵朵月桂花。确认自己的装扮整齐之后, 她打开了门, 珍妮特正精神抖擞地站在门边等她。 一见到米娅, 她夸张地叫了声：“米娅，你好适合穿白色的衣服啊, 真漂亮。” 米娅轻轻笑了笑, 适合吗？ 但她从来都不喜欢白色, 她认为白色代表着虚无，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她厌烦这种感觉。 米娅笑着说：“我们走吧。” 珍妮特看着眼前的少女，鼻梁高挺，眼窝深邃, 湛蓝的瞳孔，眼白是清浅到透明的琉璃色，睫毛长得像是鸦羽。唇色淡白, 像是珍珠的色泽, 皮肤白皙到透明，看起来有点病弱。 她笑的时候, 一瞬间让人想到月桂开花，月亮升起，湖面泛起银色的涟漪。 美丽动人，却又极度脆弱。 珍妮特呆呆跟着米娅的步伐，脑子里还是看见米娅身穿白袍那一瞬间的想法：就像光明神降临人间。 她没见过光明神, 但就是莫名觉得，祂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通往主殿的道路上全是近日通过审核的新晋神使们，年轻富有朝气，一路上虽然不敢大声喧哗，却都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交换着各自渠道传来的最新消息。 他们之中，不乏有亲朋好友在神殿中工作，或是骑士、仆从、杂役等等。 五花八门的信息汇聚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条消息：光明神要在这届的新晋神使中选出一位神侍。 神使和神侍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神使虽然能够学习神术，却依然是神殿最下层的人员，地位比之村庄的神仆稍微高一点，他们是神殿战斗的主力军，神术学习完成之后，会被编成各种队伍，分配到大陆的各个角落，与黑暗信徒做对抗。 神使是消耗品，每年都会死去很多，死了再做补充。 神侍则不一样，是专门侍奉光明神的侍者。 百年前，光明神经常显露神迹的时候，祂身边总会带着侍者，有时是一棵树，有时是一朵花，偶尔还会是能走能跳的雪人。 因为祂不喜欢人类近身侍奉，就连百分之百光明属性的圣子，祂也不喜近身。 从未听过光明神会在人类中选取侍者！ 这个消息砸得新晋神使们激动异常，头眼昏花。米娅见到，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大男孩，满脸通红开始同手同脚得走路。那表情，比国家领导人召见他还要激动。 就连珍妮特，都直着眼睛开始幻想。 要是能成为神侍，近距离地侍奉神明，神明让她当牛做马她都愿意，她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献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米娅没被身边人的狂热感染，她仍旧在思索，到底是谁假冒光明神？ 还是说，其实光明神并没有死？ 可那人，曾那么笃定地说过。结合大陆这百年来的现状，米娅确信那人没有骗她，那就是神殿里有人在捣鬼。 但是，那都不关她的事。 她只要在契约仪式之后，成为神使学习神术就好。 现在她已经知道，柏温说她跟光明神契约就能改变她吸引黑暗生物的体质是诓她的，祂只是为了让她拿到那些能让她身体强壮一些的灵药。 最好在神殿里学习些防身的神术，在这个动乱杀戮不断的地方有一丝自保之力，好好活下去。 柏温无比地希望她能活着。 事到如今，她只能按着祂的意愿往前走。 主殿位于这片宫殿的最中央，气势宏伟，金碧辉煌。 大厅里立着数十根粗大的立柱，由玉石制成的立柱之上雕刻满了繁复的花纹，地上铺着红色厚重的地毯，大殿中央屹立着光明神的神像，面容依然是一团云霞，只有从身体轮廓和衣着可以看出，祂是位女性。 新晋神使们念着祷告语，跪在地上等候圣子的到来。 没一会，神职人员进入，不仅有吉祥物一样的圣子，还有主持祭祀活动的大祭司，以及留守神殿的红衣主教。 一行人满脸肃穆，神情严肃，让整个殿堂都带上厚重肃穆的气息。 圣子念完长长的祷告语，同时宣告：“神降下神谕，要在你们当中择取一位神侍，近身侍奉。” “希望你们珍惜机会，向神奉献灵魂和生命。” “是。”众人隐忍着激动，大声回答。 大祭司跳起奇怪的舞步。改念另一种长长的祷告语。 跪在地上的神使们闭紧双眼，嘴唇微动，跟着大祭司念起长长的祷告语。 祷告语的词语一点都不含蓄，几乎承诺要为神献上自己的一切。 米娅并不没有这样的虔诚，但她认为这只是信徒们的妄想，神怎么会接受人类的一切。 祷告语念完，大祭司的舞步只差收尾。 忽然之间，整个殿堂被一阵金光覆盖，伴随着阵阵袅袅音乐，像是神的呢喃。 金光闪烁中，米娅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 这地方白的异常空洞，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遍遍地循环着她自己念的祷告词： “敬爱吾神，我愿奉献我的财务、奉献我的时间、奉献我的精力，奉献我的爱、奉献我的肉|体，奉献我的生命，奉献我的一切给吾神。神啊，请悦纳我的奉献。” 这直白的祷告词念起来非常顺口，听起来却有种异样的羞耻。好像她巴巴奉献自己求神怜爱一样，米娅耳朵有点红了，她转头查看着四周。 仍旧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下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法阵，血色的法阵看起来带点邪恶，如果不是她现在身处神殿，这玩意看起来就像是黑暗生物的把戏。 法阵就在她的脚下，她走到哪跟到哪，一点也甩不掉。 米娅没办法，只好站在原地等待这空荡荡的地方出现下一个东西。 几秒钟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米娅面前，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随后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清脆犹如玉石之声：“你可愿意与吾签订侍神契约？” 米娅怔住了，这个声音—— 是柏温。 “柏温，是你吗？”米娅往前追了两步。 那个身影急速后退。 他仍旧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你可愿意与吾签订侍神契约？” 明明是柏温的声音，眼前的人却不远显露真实面貌。 米娅有点泄气，但如果假冒光明神的人是柏温，她需要侍奉的神明是柏温，那她给出的答案是—— 愿意。 米娅刚要开口，就见自己身上忽然金光大作，璀璨的光芒带起一阵微风，吹散了前面那人身前的雾气，露出他的真实身影。 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宽大轻薄的白袍，灰色长发梳在脑后，长长的灰发拖地，像是月下璀璨的绸缎。 面容俊朗，猩红的眸子带着无尽的恶意，眼角的泪痣无端衬得他邪气万分。 眉头微微挑起，表情定格在诧异上。 是那个自称神明的黑暗生物。 是她的保护者。 米娅怔住了，嘴唇微张，到嘴边的我愿意吞了回去。 保护者=黑暗生物=柏温？ 她身边来来往往的所有人，她亲近的，她爱戴的，她眷恋的。 ——都是一个人？ 她甚至分不清楚他是神明，还是被禁锢在深渊的保护者。 为什么？ 为什么是柏温？ 为什么要选择她？ 是戏耍，是游戏，是玩笑，还是……另有苦衷？ 不知从何而来的金光褪去，柏温收敛脸上的诧异表情。 他垂下眼睑，往米娅身边走了几步，他说：“你可愿意与吾签订侍神契约？像祷告词里那样，为我奉献你的一切，灵魂、肉|体、你的爱？” 他站在米娅身边，垂眸看着她：“你愿意吗？” 他更进一步，冰凉的身体几乎贴在她身上。他抬手挑起米娅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直视他，他看着那双湛蓝像是天空一样的眸子，执着问道：“你愿意吗？” 还是不行吗？就差最后一步了。 十一年前她突然苏醒在这个世界，面临危险境地，竟然阴差阳错将他从深渊里召唤出来，奉上一丝魂力求得庇佑。 他欣喜若狂，以为千万年来的执念得以实现，却发现不管何时何地，她的灵魂不变，执念就永远不会变。 憎恶黑暗生物成了她的本能，他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甚至不能泄露一丝丝的端倪。 隐瞒身份、来处、改变各种相貌躯体出现在她身边，满足他窥伺她的欲望，同时窃取她一丝丝的温情。 他做这一切，都只为了这一天。 他希望柏温的那些陪伴、鼓励、那些温情会让她愿意签订这个侍神契约，会让她愿意与他有所联系。 这是改变他出身的唯一方式，这是让他不再是她厌恶恐惧的黑暗生物的唯一方式。可惜，在最后一秒钟的时候他露馅了，她身上的神性已成，本能的容不下欺骗。 靠欺骗来的温情，终究不能打动她的心。 神爱世人，却又不爱世人。 柏温垂下眼睑，掩盖住充满暴虐的眸子，用犹如冰块碰撞的僵硬声音最后一次问道：“你愿意吗？” ——要是不愿意。 那就吃掉好了，尽管现在还不是她最美味最成熟的时候。 但他不想听到她任何拒绝的声音。 要是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就把她、吃掉。 血肉、灵魂，吞噬得一丝不剩。 第30章 二合一 他直白又变态得吓人。 白茫茫的空间里无风, 空气安静。 米娅被迫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表情看起来着实不太好，眼皮下垂, 红色的眸子艳得像血色。薄唇抿紧，仔细看去还有一丝丝的颤抖, 脸色苍白, 甚至浮着一丝灰色。 眼里各种情绪翻滚, 看起来好像到了崩溃的边缘，下一秒就能毁灭世界一样。 危险、变态的男人。 “你愿意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恶魔的引诱, 一旦答应就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愿意吗？米娅在心里问自己, 愿意侍奉这个有点神经质、厌世、变态的男人吗？ 就算不提祷告词里那些直白的话语, 她只问自己……愿意跟这个男人相处吗？ 米娅出神地想着，眼神落在柏温身上，似乎又落在遥远的过去。 她还记得，救她从水中上来的是个少年，当时他们从水里爬上来, 浑身都湿漉漉的，男孩看着她清醒过来，转身就走了。 那个眼神冰冷, 似乎又带着一丝克制。 从那时候开始, 这个人就在她身边了吗？ 她看着少年离开，脑子里还未消化穿越异世的事实, 浑浑噩噩循着记忆回到原主家里。当晚就开始发烧，那时原主的妹妹还没有半岁，也病着，她被扔在小房子里没人搭理。 当时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一直徘徊，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她记得有人给她喂了药, 擦洗身体，有人一直陪在她的床前。那人的身体冰冷，喂药时指尖落在她唇上，冰得她一个哆嗦。 烧糊涂的时候，她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过，是个高大的男人。 有段时间她以为那是原主的父亲，后来偶尔接触到保护者冰凉的体温之后，慢慢意识到不是。 她烧了三天，被家人忽略了三天，那人陪了她三天。 三天后，自称柏温的神明出现在她脑海里，声音温和，脾气好，简直不像个神明。 现在她知道，那是他的伪装。 后来，她被黑暗生物缠上，独自独居在小镇边缘。 一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尽管有着前世近二十年的记忆，可和平年代上上学逛逛街的记忆，并不能在小姑娘身上发挥出什么能力来。 是保护者陪伴她，一个又一个，来来往往。 给她果腹的食物，有时甚至丰盛得过分。 给她带来衣服、书籍，让她得以念书识字，如果不是懒散咸鱼的本性，他们或许会带她出门游历，放松。 她身体病弱，十四岁的时候，来初潮。 那一晚的黑暗生物格外多，整个天空黑压压的，像被泼了墨一样，浓得连房屋轮廓都看不见，小镇上动物们没一个敢出声。 她的小房子嘎吱嘎吱乱响，下一秒钟就像是要被什么东西压塌。蜡烛燃烧的光影影影绰绰，墙壁上的影子里像是要钻出什么东西来。 那一晚，格外可怕。 那一次的保护者是个身材挺高的男人，长相她记不清了，唯独记得他的眼睛，黑黝黝的，跟夜空一样的黑，黑色边缘有泛着诡异的红。 她听到他低沉着声音吼了一句什么，那些可怕的黑暗就像潮水一样退去。 他在她床边陪了她一夜，看她的眼神跟眼前这个男人露出的那种垂涎之色一模一样。现在想来，他当时一定极度渴望她的血液，他忍得额头青筋暴起，但什么都没做。 他每晚守在她床边，直到初潮过去。 以后的每一次都是一样，每个碰巧遇见她来例假的保护者，都会整夜守在她床边。 他的自制力惊人。 后来遇上的那些变态事情，大概是他露出来的冰山一角，故意给她看的。 故意留下线索，让她将过去的一切都串联起来。 说起来，她这个月的例假好像快来了。 米娅的思绪往外跑了一下，又回到愿不愿意这个问题上。 她愿意吗？ 男人伪装的柏温性格温和，虽然也有点少言寡语，但是会常常鼓励她。 她觉得泄气、情绪不好、很丧很丧的时候，都有他轻声细语的陪伴，她对他倾注了很多的依赖。 她以为柏温可以长长久久的，永远不会离开她，直到她死。 她也以为保护者虽然总是在离别，可她身边永远有可以信赖的人，她并不孤单。 现在，他们是一个人？ 他们是一个人？ 他会抛弃她吗？ 就像原主的父母，发现她吸引黑暗生物的时候，将她赶了出来。 就像她的父母，离婚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要她，各种利益分割之后，妈妈勉为其难带她走，最后又塞给爸爸，到最后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挺怕孤单的，就好像她永生永世都是孤单一个人一样。 米娅的目光又落到柏温的脸上，他正执拗地问第二次：“你愿意吗？” 声音僵硬冰冷，像是身上的那层人皮快要披不住了，露出内里凶残的獠牙。 愿意吗？ 米娅张了张嘴：“我……” 她话未说完，脚下的红色法阵无风自动，忽然打了个旋，泛起金灿灿的光芒。 紧接着，她看到男人嘴角上扬，眼里的喜悦能化成水，猩红的眼眸像是灿烂绽放的蔷薇花，一下子就充满了光辉。 像是害怕她反悔一样，浓重黑色雾气瞬间包裹了她，男人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异常珍惜的印下一吻。 她听到他说：“契约达成。” 下一秒钟，她觉得脑海中突兀得多了些什么，但仔细看去，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而柏温，给她最突兀的感觉，就是捧着她脸的手，有了些许温度，不是很暖，但不再是渗人的冰冷。 柏温看着她轻笑，声音温和：“一会过来找我。” 说完他就消失在白茫茫的空间里，留下米娅一头雾水。 紧接着，失重感传来，她眼前的白雾散去，露出富丽堂皇的主殿。 她仍旧在主殿里，周围是跪着的新晋神使，高台上站着神职人员。 他们都在看她，眼神就像在看世界上最大的金子。 米娅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双手摊开，手上印着一个金色的图案。 圆圈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莹润漂亮，好一会之后散去，只在她手心里留下一个月桂王冠的印记。 她神情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大殿里一片寂静，然后有谁喊了声：“神侍！” 紧接着整个大殿都沸腾起来了！ “是神侍大人！” “吾神选出了神侍！” “啊啊啊，为什么不是我啊，明明我最爱神了！” “你丑成这样，神能看上你？” “真的是神侍啊，那个标记……我在古书上面看过。” “我来当神使的时候，家里人还说神都百年未出世了，说不定……现在看来，神好好的，只是祂老人家懒得搭理我们。” 光明神百年未曾降下神迹，即使有圣子时常出没，但时间久了，信徒都会暗自猜测，尤其黑暗生物肆虐，神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符合祂嫉‘黑’如仇的性格，信徒自然会动摇。 这也是他们突然转投黑暗，成为黑暗信徒最主要的原因。 但现在，神选出了神侍。 神再次降下神迹。 大殿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的信仰再次虔诚起来。 圣子走下了高台，走到米娅面前，笑得和蔼可亲，他说：“这位神侍大人，请跟我来。” 米娅看了看新晋神使们火热的目光，珍妮特那激动到通红的脸，缓缓点头。 圣子带着她往大殿外走去，米娅回头看了眼殿堂，轻声问道：“他们不管了吗？” 圣子：“仪式已成，他们自己就散去了。” 米娅：“你要带我去哪里？” 圣子：“去神宫，您是神侍，吃住都在神宫，那是神居住的地方。” 米娅语气犹疑：“神……现在就在神宫？” 圣子：“自然。虽说神近百年来一直没降下神迹，但我们这些人自是常常沐浴神光，尤其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更是频频降下神谕。” 圣子是位和蔼的老头，胡子白花花的，一脸和蔼笑容，看起来就仁慈可亲，吉祥又如意。 他嘴上给米娅说得笃定，心中却直打鼓。百年未有神迹，他这个最接近神明的圣子，自是发现端倪，只是大陆形势严峻，不可对人言。 为此他消沉许久，差点跟随神一起离开。可是十年前，神突然又出现了。 神不知何故总是虚弱异常，会降下神谕，却不召见他，也不说话，只会偶尔飘出一张写着神迹的纸落在他桌面上。 要不是，除了光明神没人能整出那么浓郁的光明力量，他都怀疑哪个野神冒充了神明。 幸好，这位神侍手上的图腾真实可见，那浓郁的神光所有人都看见了。 他松了口气，神还在，还庇佑着整个大陆。 这太好了，他等会儿就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最好连黑暗神殿那边都尽人皆知，看他们还敢不敢动不动就杀过来。 圣子满脑子的战争算计，口中却对米娅说着光明神一些鲜为人知的小癖好：“神不喜喧闹、好安静。你去了之后住在神宫的偏殿，神有事会召唤你，无事的话你就待在偏殿。” “祂不喜声音，你最好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祂只爱白色，你只能穿白色的衣服。祂不喜人类吃饭、睡觉、如厕等等，你没事别去祂眼前晃荡。” “神最爱一人呆着，如果你看见祂坐在墙头、宫殿顶上、或者是树梢什么的，别去打扰祂。” “神发怒起来不是你能承受的。” 圣子说着，语气有点怅然。 说起来，他也有百年没见着神大半夜坐在树梢上溜达了，也不知道他这身老骨头还能不能再看见那个穿着白袍，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服，总是沉默不语的神了。 希望神快快强盛起来，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有点病弱的孩子，能不能照顾好神。 圣子忧愁的叹口气，不再说话。 米娅也有点神游天外：他们……真的不知道光明神被假冒了吗？ 还是说，柏温其实就是光明神，不过是被污染或者是那种堕神……就像是黑化那样？ 他那幅变态又馋她的样子，确实挺像黑化的。 她满脑子的问号，很快就把自己绕晕了。 好在，两人脚步挺快，神宫很快就到了。 米娅这才发现，神宫也在这片宫殿群的西边，与神使宿舍在一个方向，只是更加偏远，更加僻静，两者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荷花池。 只是池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圣子：“这里曾经煮着一任神侍，只是百年前惹恼了神，祂就把它扔出去了。” 莫名的，米娅想起了月牙湖上那成片成片的莲花，那个会小声说话的莲花。 它……会是曾经的神侍吗？ 穿过荷花池，两人走到宫殿门口。 整个神宫的样貌跟前面的神殿完全不同，巨大犹如白玉雕成的宫殿，洁白，在太阳下反射出流光溢彩的光线，晶莹剔透。 纯白的宫殿，只喜白色的光明神，还真是般配。 这里异常安静，听不到一丝丝喧哗的声音，像是整个世界都空旷起来。 没来由的，米娅不喜这种空旷。 圣子看到她疑惑的表情，笑了笑：“这里有摒除声音的法阵，神不喜喧闹。” “你进去吧，我就走了。”他转身离开了，留下米娅一人面对安静的神宫。 米娅站了一会，猜测柏温应该在里面。 她定了定神，轻轻推了下大白玉一样的大门，大门慢慢打开。 神宫里面异常安静，建筑都带有独特的白光，纯洁美丽。 白色玉石铺成的小路上种着蔷薇花，花朵是统一的白色。宫殿廊柱上雕刻着一串串的花朵，月桂、蔷薇、茉莉等等，都是白色。 白得有点刺眼，还有一种悲凉的感觉，总之不怎么让人愉快。 小路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宫殿，一条通往花园。 米娅看到，通往花园道路上的蔷薇正在摇摆，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瑟瑟发抖。 她拐上通往花园的小路，在绿意繁盛，白花盛开的花园里见到柏温。 男人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正含笑望着她。 那笑容，跟她想象中柏温温和的笑容差不多。 他把面前的瓷盘往前推了推，温声道：“饿了吗？来吃点东西吧。” 米娅坐到柏温对面，她说：“你到底是谁？” 柏温仍旧在笑，眼角的红色泪痣红得艳丽。 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吃饱了我慢慢回答你，神殿的契约仪式都是等不及人吃早饭就开始的。你不饿吗？” 米娅还真有点饿了，柏温没有回避她，愿意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也就不着急了，拿起盘子里的糕点慢慢吃，不知道是不是进贡给神明的糕点，格外香甜可口。米娅吃完，又喝了些热水。 忽然，她的眼神落在瓷盘上，觉得莫名熟悉。 她看了会盘子，慢悠悠地开口：“这个是……” 柏温微笑：“是你在旅店里吃过东西的盘子，喝过水的杯子。” 米娅：“……” 就……变态到她用过的碗筷都不放过吗？ 她好似有点牙疼一样，用舌尖顶着腮帮子转了一圈，随后转移话题道：“你到底是谁？” 柏温沉默了一下：“我名柏温，这是真的。除了外貌，别的我都没有骗过你。” 米娅：“是野神、黑暗生物、还是光明神？” 柏温这次沉默得比较久，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好像哪一个都解释不通。 他不是野神，他有神格，虽然他不知道这玩意哪里来的，他天生就有神格。他也不敢说他是黑暗生物，尽管她可能猜到了，但是死不承认就能避免她的厌恶。光明神，祂就坐在他的对面。 米娅以为这些都不是，她又给出了一个答案：“或者你是堕神，黑化的光明神？不再爱世人，专门捣乱，见死不救的那种？” 她以前看过的神话里，总是有正派的神明堕落成邪神，然后仁慈不再大肆杀戮，虽然柏温也没杀戮，但看起来就不是很仁慈。 柏温诧异的挑眉，她可真能想。 光明神那是能黑化的人吗？祂只想跟黑暗死磕到底，搞得这世上没有一点点黑色。 要不是不行，他曾怀疑祂会把黑夜搞没，让这个世界永远都是白天。 柏温的表情波动被米娅看在眼里，她以为自己说中了，于是了然道：“所以你跟圣子是朋友，知道光明神许多事情，能在神宫来往，还能降下神谕，与我签订契约。原来你就是那个凶残的光明神啊！” 柏温：“……” 不是，他能在神宫里冒充是因为她的魂力。 她把他从深渊里召唤出来，在一定程度上是能控制他的。她献出得一丝魂力印在他的神格上面，非扯着他来到这里，他抗拒不得。现在那纯白的魂力还在神宫中央飘着，上面光明力量非常强盛。 他借助了那丝魂力的力量，才骗过圣子。 当然刚才那个契约，也是用了魂力的力量在外掩护。 但是这一切他都不能说，他不想让她成为光明神。 柏温沉默，米娅又以为自己说中了，只是过了一秒钟她又疑惑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换着身份待在我身边啊？” 这个问题，柏温有点黑着脸想，那还不是因为—— 眼前这个人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每个保护者陪她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下意识地认为保护者会离开，会抛弃她。本就被召唤来的保护者，自然而然就会被赶回来。 下一次她需要人陪的时候，就转换样貌再度出现在她身边。 说白了，就是因为他是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柏温舔了舔唇，眼角微微下垂，脸庞染上一丝郁色：“因为我没有身体。灰雾就是我的力量，我没有身体，想要在你身边就只能借用别人的相貌和记忆。” 这个倒是真的。 米娅没想到柏温这么可怜，连身体都没有，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那为什么是我？” 她仰起脸看着他，湛蓝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光线落在她脸上，透过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一个小小的阴影。 香香甜甜的味道就在身边，包裹着他。 她的味道、血肉、灵魂、生命，正通过不久前达成的契约，慢慢溢满他整个身体。 柏温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与她和平的对话，已经用了很大的自制力。 他微微凑近了她，猩红的眼眸盯着她，莫名有种疯狂的深情感，“只能是你，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 能成为他千万年来的执念，能让他通过深渊一直注视着。 米娅的眼睫轻颤，心头突然涌起说不出的颤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柏温的变态这次没发作，他保持微笑把米娅送进神宫的偏殿里，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米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忘记了，翻腾半天她记起了—— 光明神明明就是女性！ 可柏温，他是男人！ 她所有的保护者都是男性！ 她猜错了他的身份。 米娅惊坐而起，又颓然地躺在床上。 她和柏温的对话，看起来是她在主导，可柏温实际什么都没承认什么都没泄露。 他依然什么都没告诉她，谜一样隐藏着很多秘密。 但此时，米娅觉得她有点不介意了。 柏温暴露完所有马甲后，她与他相处起来不尴尬，但也不是很亲密，就像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平淡温和。 这样就行，她非常满意。柏温把她从马赛镇拐带到圣城，这里除了繁华人多，跟马赛镇也没什么区别，她可以照旧生活，身边还有个朋友，挺不错了，比她上辈子更安逸。 米娅模模糊糊想着，睡了过去。 神宫偏殿里的床铺柔软，燃着味道怡人的熏香，她睡得香甜。 难得她放下脑海里的疑问，再加上近日一直都在奔波的缘故，她睡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月上树梢。 米娅挣扎着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坐起身体。 忽然，她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流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小腹处有种不太强烈的钝痛感。 暖流汹涌如潮，米娅加紧了腿。 神宫太过空旷，她闻到一丝若有所无的血腥味。 这味道，让她想起了柏温与那些保护者的不同之处，他不会压制对她的欲望。 他直白又变态得吓人。 他嗜血。 恍惚间，米娅仿佛听到了男人有条不紊地脚步声。 不对，是急切的脚步声。 完了。 米娅哀嚎一声躺倒在床上，轻薄的白袍上染上一丝血色，散发着香甜诱人的味道。 第31章 他想，用另外一种方式独…… 血腥味飘进来的时候, 柏温正在细细感应契约达成之后自身的变化。 创世神跟黑暗生物签下的侍奉契约，能给他带来无上的好处，最直观的就是能改变他的本质。 黑暗生物由恶意生成, 而他不知是何人的恶意，竟然从中演化出半个神格, 生出意识, 但即便拥有人的意识, 他仍旧是黑暗生物，没有身体, 只有力量。 他的本质就是一团黑雾, 那就相当于身体。他要改变的, 就是这种被神厌恶的本质，契约能给带给他属于神的血肉气息、灵魂之力、信仰的力量。再结合他拿到米娅当成任务材料上交的东西，足够他创造出一副新的身体，有了身体，他就与人没什么两样了。 与她成为同类, 他想要的事情就有了无限可能。 也许，他不用走到吃了她那一步。 柏温想起签订契约那一刻，她心中涌现的情绪直接惊得契约自行转动。 她愿意, 与他签订侍神契约。 是不是也愿意, 做些别的？ 柏温垂眸，静静看着手中被黑雾包裹的材料, 细细炼化。 浓郁香甜的血腥味顺着窗框飘了进来，惊得柏温心神不宁，差点弄坏手里的材料。 他站起身，眼眸通红，猛地深吸一口气才克制住自己。 太香了。 以前的米娅□□凡胎, 只有灵魂带着光明的味道，仅仅这样就让黑暗生物趋之若鹜。 更何况她现在融合了神的力量，尽管不完整，也没彻底融合成功，但光明的味道时时刻刻都在她身上散发，她的□□、血液，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是光明的味道。 犹如阳光、雨露、青草、鲜花，湿漉漉的，香甜的，让所有黑暗生物控制不住本能想要向往，某一时刻却又无比厌恶的味道。 空气里都是鲜血的味道，浓得像是整个人都埋在里面。 柏温红着眼，脸也红了，额角青筋暴起，他有点难以控制自己。 这么浓地血腥味道，他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他就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样，拔腿往偏殿奔去，走到半道，嫌速度不够快一样，整个人化为一道黑烟火速冲向偏殿。 进去之前，黑雾膨胀到无数倍，将整个偏殿覆盖起来。 她的香味对黑暗生物的吸引力太大了，那些没脑子的生物肯定会控制不住本能跑到这里来。 他得护住她。 现在的她就是没有自保能力还散发着香味的大蛋糕，整个人光芒万丈，全身都写满了，快来吃我啊。 他得护住她，这是他的。 米娅仰倒躺在床上，又察觉到身下一阵暖流汹涌。 衣服肯定弄脏了，床单说不定也是，她想着起床去换衣服。 她有点懊恼得咬唇，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呢？ 偏偏在她以为他们能够相安无事相处的时候，这可太凑巧了。 希望—— 柏温能不要那么变态吧。 可她想起上次她流鼻血时，‘洛克’那个疯狂的眼神，就忍不住地心尖发凉。 不要吧。 “吱”，房间门开了个缝隙，仿佛有冷风吹了过来。 米娅慢吞吞转头，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锈住了。 比前世她电脑推送页面上那种小广告的尺度还要大。 她看着门无风自动关上，刚刚诧异挑眉，就见眼前突兀地出现一个人影来。 高大的男人身影能将她整个人罩起来，他把手撑在她的枕头上，弯腰垂眸看她。 他的眼睛很红，红得妖艳异常，眼角的泪痣仿佛活过来一样，像颗血滴。 脸也很红，鼻翼不停地颤动，呼吸急促，额角青筋暴起，手臂上肌肉鼓囊囊的。 尽管知道这身体只是他的幻象，米娅还是看得心惊胆颤。 怎么办？ 柏温看起来好疯。 一个变态的疯子。 他低头，鼻翼耸动，满脸地痴迷：“好香，让我闻一闻。” 米娅木着脸，一只手撑住柏温的下巴，一只手握住他刚刚搭在她腰上的上手：“闻可以，就站在那，别过来。” 她的力气相对于黑暗生物来说，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柏温听话地停了下来，他杵在那，眉头微微靠拢，压制着自己的欲望，他问：“为什么？” 以前……不是都可以吗？ ‘洛克’曾经整晚整晚抱着她睡，她都没有拒绝。 还是说—— 她喜欢那副模样，商人的市侩嘴脸？ 一想到这，柏温明明空洞的身体仿佛有了意识一样，从哪里传来钝钝的疼。 像是有根木棍，在一下一下的击打他。 柏温：“他就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垂下眼睑，冷着脸，就连最能勾动他的香味，此时都有点带着苦涩了。 盯着米娅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锋利，带着飕飕寒气。 米娅茫然地望着柏温，什么叫他就可以…… 这个他，是谁？ 柏温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洛克。” 米娅更茫然了，还觉得有点冷。 她松开按着柏温的手，轻轻抚摸胳膊上泛起得鸡皮疙瘩，脑子里飞快地转动，总觉得她要回答不好这个问题，就会发生比较惨烈的事情。 总算，她搞明白柏温在说什么了。 米娅无辜地眨眼睛，觉得现在这个情形有点像是吃醋的丈夫在质疑出轨的妻子。 但她没有出轨，她也不是跟别的男人睡觉却不给自己老公摸的妻子啊！ 她就是…… 不管是埃尔罗还是昆特还是洛克，在她眼里就只是保护她的工具人。 工具人，说白了就是工具，作用就是保护她。 虽然这，有点不把保护者当人看。她很感激他们，有时也很依赖他们，但就是很长时间里都没把他们当成一个正常的男人来看。 但知道保护者和一直陪伴她的神明都是眼前这个人之后，一切又都不同了。 从她明白所有的保护者都是一个人开始，就像有人撕开了她面前的一层薄纸。那个吻，更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保护者是怎样的人，他对他蕴含着那种欲望，男人对女人的或者是狩猎者对猎物或者是别的什么。 总之看起来就不太正常。 但保护者又同时是柏温。 温和的、仁慈的，在她眼里像是君子一样的柏温，对她有着那种欲望。 她就有点傻了，她拒绝去想这个事情。 柏温对她来讲，是这个异世里最重要的存在。是她认可的朋友，也几乎是她活下去的支柱。 他现在像个变态那样嗅着自己的时候，她其实……有点害羞。 她不敢让他靠近自己。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满足他的要求。 那可是柏温啊，能在她睡不着的时候，在她脑海里轻声讲故事的柏温。 大概是米娅思考的时间太长，并且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柔软。 柏温的脸色更冷了，他僵着脸，声音比雪山的冰还要冷，带着压制怒气的沙哑：“你还在想他？” 米娅回神看着他。 想谁，洛克？但那不也是你吗？到底在生个什么气啊！ 她慢吞吞地摇头：“没有。” 柏温盯着她，眼眸猩红。 米娅抬手按着他的胳膊，轻轻抚摸了下。 柏温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抖了下，小猫轻轻挠痒一样的触感，让眼里的冰冷犹如冰川融化一样，缓缓消融。 米娅抬眼，湛蓝的眼眸透出认真，她问：“我到底哪里香了？” 这么吸引他，她去泥里打滚一圈是不是就不香了？ 柏温低头，脸就在距离她眼睛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他的鼻翼快速耸动，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眼眸微微睁大，神情陶醉：“哪里都香，哪里都是我最爱的味道。” “尤其是……”他说着，脸颊慢慢移动，顺着米娅的脖颈、胸部、腰部到大腿处。 他陶醉得深吸一口气，“这里最香了。” 他的表情就像是什么瘾君子一样，快要升天了。 跟前世她的朋友们醉生梦死时的神情，有异曲同工之处。 米娅脸红了。 就……经血，有什么可香的？ 她努力去回想上辈子的生理课，想用科学手段去解释这玩意的来源。什么子宫内膜脱落之类的东西，她极力去想些严肃正经的玩意，想把自己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但她现在，就像是个高烧病人一样，浑身发热。 尤其是他脸停在那儿，她觉得自己腿烧，肚子也烧。 情绪激动之下，又一股暖流涌了出来。 米娅脸更红了，她加紧了双腿，然后去推柏温：“你起来，我要去换衣服。” 她觉得，身下的被褥都被濡湿了。 柏温没动，米娅刚想起身去推他，就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她又被禁锢住了。 她着急不已：“你干嘛？放开我！” 柏温不为所动，他瞬间挪到床上，跪在米娅面前。 他抬起她的腿，眼神迫切，像是饿了千年的饿鬼转世。 米娅满脸通红，又羞又恼，她喊：“柏温，停下！” 柏温的手放在她宽松的裤子上。 米娅羞得声音轻颤，她颤颤巍巍问道：“你知道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柏温停下手，将白色沾染血迹的裤子扔到床下，他抬眼看着她，猩红的眼眸里满是痴迷，他急切到眼角都染上潮红，跟眼尾红色的泪痣连了起来。 看起来像杀人杀红了眼得魔头。 他轻轻笑了笑，薄唇微微勾起，眼尾上挑，“知道啊。意味着我得娶你，你得跟我成婚，你将要冠上我的姓氏，成为我的妻子。” “我的，神。” “吾，神。” 我的。 柏温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千万年来只能看着她，只能用目光跟随她，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的那种孤寂感，仿佛都慢慢消融了一样。 她对柏温的态度，给了他无限的勇气。 他想，用另外一种方式独占她。 柏温痴迷的，疯狂的，近乎急切的，垂下脑袋，靠近那芳香味道的来源处。 第32章 乖巧地躺在那里任人宰割…… 空气有刹那间的凝固, 米娅感受到了冰凉类似于冷风的气息。 上次在深渊，她以为柏温是没有气息的。 但是他有，冰冷不似人类。 落在皮肤上像是雪粒, 带来丝丝凉意，引起肌肤颤栗。 要不是被禁锢住了, 米娅觉得她一定会全身发抖。 她脸红得像是要冒烟 , 不敢垂眼去看他。 心脏剧烈地跳动, 她从来不知道它还有那么强劲有力的时候。 即使是刚穿越就在水里翻腾，喝了一肚子水, 濒临死亡, 她也没这么紧张过。 不由自主地, 她闭上眼睛。 将满脑子带颜色的事情挤出去，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哼了句：“很脏。” 柔软的触感恰巧落在肌肤上面，米娅顿时浑身颤栗不已，抖得像个筛子。 柏温坏心眼得在这个时候，解除了禁锢。 可米娅已经没有能力去反抗, 她只觉得浑身发软，头脑一片空白。 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那样了？ “砰”、“砰”，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大到对面的人都能听到, 毫无章法，不知所措, 下一秒就能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强烈的刺激让她的脑子像放烟花一样，炸得四分五裂。 她反应迟钝，似乎全身的细胞都涌向了一处。 冰冰凉凉的，滑腻的。 像蛇信一样，但又完全不同。 米娅手紧紧抓着床单, 咬紧下唇。 她大气不敢出一口，憋紧呼吸。 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肌肤冰凉的范围很快扩大，像那一处全都泡在冰水里。 她的脑子中只剩下这异样的感受，随着他的缱絹动作，整个人像是水中的鱼一样，轻轻漂浮起来。她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憋紧的呼吸变得非常细微。 倒抽气的声音，细碎的呻|吟。 哭泣声。 全都落在了对面那人的耳里，眼里。 男人的眼眸猩红，一开始的时候脑子里只有散发着芳香味道的那一处地方。 要吃、要吃、要吃。 成千成百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嗡嗡叫，不断地催促，不断的哀嚎。 他顺从本能地去寻觅，把一切散发香甜味道的东西都吞进肚里。 香甜的，柔软的。 女性的，独属于眼前的这人的。 是他的。 他的口舌不再是口舌，是某种用来吮吸的利器。 不放过任何一个部位，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褶皱，不泄露一丁点的香味。 男人垂着眼帘，眸色深沉，一丝光也没有，像是头野兽。 只知道吞噬，只知道独占。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 细碎的呻|吟，低低的吟泣声传来。 像是小奶猫在哭，微弱的几不可闻。 这声音惊动了男人，他顿了下，目光从香甜的那处挪开，抬头垂眸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脑子里最先冒出这样的想法：就连眼泪都是那么香甜，全是光明的味道，让人趋之若鹜。 一秒钟还是几秒钟之后，他断线的理智慢慢回来了。 米娅小声地哭泣还在继续，瘦弱的身体不停抖动。 她的双眼紧闭，脸红得灼人，身体也泛着粉色，气息带着一种舒适过后的慵懒。 柏温轻轻笑了下，他不是天生就懂得人类的感情。他只是看过很多很多人类的记忆，从中摄取了一种他认为最适合他与神的感情。 男人和女人的，尤其是那种欲望的纠缠。 他爱极了。 他最爱在幻想里纠缠她，想象她的模样，她的反应。 他曾靠着这种臆想度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她消失。 后来，无望的爱变成了无望的恨。 再见到她的时候，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吃了她，不让她再次离开。 这个想法，到现在还萦绕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但不妨碍，他产生了些许别的兴趣。 光明的香味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时被本能摄住了，但也没忘记让她舒爽。 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脚踝，看着她又抖了下，紧张地睫毛颤动，眼睑下的眼睫阴影都抖动了几下。 她似乎从巨大的快感里清醒过来了，可仍旧不敢睁眼睛。 她的手臂轻轻垂着，没有反抗的意愿。 她就像是待宰的小羊羔，乖巧地躺在那里。 任人宰割。 柏温没有心，此时却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停地在跳动，膨胀，灼热。 一种又酸又甜的滋味蔓延开来，溢满他，让他忍不住的焦躁，想要做些什么来发泄这种灼人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香味的发源地。 亮晶晶的，沾染着透明的汁水。 是她快乐的证明。 柏温又笑了，他的唇勾起愉快的弧度，他抬手抹掉唇边丝丝缕缕的鲜血，放进嘴里细细吮吸干净，“不脏，是香的。” 他的声音温柔缱絹，“真的，你忘记自己吃过好几种奇珍异宝了吗？你现在就跟一个大药人一样，浑身都是宝贝。” 神力溢满她的身体，她早已经与人类不同，即使是这处的鲜血，也是干净异常，由纯粹的光明力量构成。 再过不了多久，她的力量融合完成，这样的事情就没有了。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 他得珍惜。 米娅被他说得一怔，脑海里仍旧是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随后，她捂住脸，羞恼的咬唇。 现在的问题不是脏不脏。 她都已经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不会脱水吧？ 哪个正常人流那么多都会脱水吧？ 还有她隐约记得，以前在哪里看到，女性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身体会特别敏感。 现在，她亲身体验到了，到底是有多敏感。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喷水壶成精。 米娅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脸热得像是要烧着。 她还没思考清楚该怎么回答柏温的话，就发现男人又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冰凉的触感一接触皮肤，米娅就抖成了筛子。 小腹抽搐，双脚紧绷，嘴唇微张，发出细微的抽气声。 柏温：真可爱。 他不应该被本能控制，都忘记看她这么可爱的反应了。 但没关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 米娅像是一叶扁舟，在河里浮浮沉沉，时不时地还呛两口水，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房间外的黑雾将这一切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 瞬间竖起荆棘一样的尖刺，将想要来分享食物的敌人都撕碎，毫不留情地碾压。 * 天空泛起青白色的光，逐渐染上粉红，橘色，朝阳在东边探出半边脸庞。 米娅没睡多久就醒过来了，她嗓子干的冒烟，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 刚刚半起身，身后就探上一只大手。下意识的，米娅抖了下身体。 她还记得，后半夜的时候，作怪的除了舌头，还有那双好看的手。 柏温轻笑：“答应不再欺负你的，就不会再动你。” 米娅想翻个白眼，但无奈没什么力气。她微微抬脸，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光了整杯的热水，才缓解了口渴。 柏温放下杯子，柔声问她：“饿不饿，神宫里有厨房和食物，我做了你喜欢的土豆炖牛肉，现在吃我就去端。” 这个时候，他好像一只饱餐一顿之后神情餍足的巨兽，温和体贴，一点都看不出疯病发作时的可怕样子。 米娅轻轻抬眼看着柏温，他猩红的眸子带着笑意，眼尾上挑，看起来极为满足。 她又想起后半夜的时候，他答应不再欺负她，停下来安稳睡觉。 是因为是看她出水过多，像只干渴的鱼，还是看她哭得太过惨烈，心中不忍吗？ 都不是—— 只是因为他问她问题，而她没听清楚他问了什么。 意识昏沉间，她说……喜欢。 她忘了自己当时想表达什么，喜欢他，还是喜欢他做的事情？ 但柏温停下来了，他当时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脸上五彩斑斓的。 他小心翼翼地停下来，哄着她，安慰她，温柔得就像是换了个人。 柏温抬手轻轻摸了下米娅的头发，可能是没睡好，都不怎么有光泽了，他有点心疼：“想什么呢？还想要？” 他的表情有点像是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带着宠溺，“今天不行，你太累了，先休息一晚。” 米娅生生打了个冷颤，不，她没想。 “我饿了，想吃饭。”她转移话题。 柏温点头：“我去拿。” 他说着去拿，实际却只从手中飞出去一团黑雾，人坐着没动，依然用缠绵的眼神看着米娅。 米娅头皮发麻，不敢去看他，眼珠子四处乱飘，最终想起一件能说的事情：“我弄脏的衣服呢？” 昨晚她喷水壶成精，衣服床单被褥全都湿漉漉脏了，更别说还染上血。但身下的被褥，明显干净整洁，穿的衣服也不是昨天那套。 柏温：“我帮你换了，也已经洗了，你不用再找。” 米娅：“那我想洗个澡。” 她出了好多汗，身上黏糊糊的，而且还留着血，她还得找布料针线自己缝制姨妈用品。 想到这，米娅突然感觉身体有点异样，她怎么察觉不到那股汹涌的暖流了。 柏温没给她屁股下面垫什么，她不知道他换过床单多久，但明显她没弄脏，裤子也没脏。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奇怪的事情。 她鼓足了勇气，却仍旧不敢看柏温，确切说，她有点不敢直视他那张弧度性感的薄唇。 怎么就……？ 她垂眸看着床边，压低声音问：“我……怎么了？” 柏温一时没听懂她的话：“什么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米娅咬牙，声音低不可闻：“我……不流血了？” 柏温恍然大悟，他笑了笑，“因为我把它留在你身体里了啊。” “你说很累不让我继续，我就把它留在里面了，一样能吃到你香香甜甜的东西。”柏温说着，伸出手给米娅看，示意他留了一团黑雾在米娅身体里。 就在那个隐秘羞耻的地方。 柏温没有身体，黑雾就相当于他的身体。 某种时刻，他就是个触手怪。 所以，他的触手，能随意改变模样，形状的玩意…… 在她身体里？ 米娅裂开了。 第33章 他到底没敢问，喜欢他吗…… 米娅目光空洞, 茫然看着柏温。 她前世所处的时代是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另外她还有一帮都是富二代的狐朋狗友，他们玩起来疯狂无比。 道具之类的东西, 她也曾见识过。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那些形状奇怪的东西。 好半晌，米娅咬牙切齿道：“拿出来？” 柏温：“为什么？你不觉得很方便吗？你看, 现在你什么都感受不到。” 最后一次能光明正大嗜血的机会, 柏温不会轻易放弃。 确实是挺方便的, 除了肚子涨涨得难受，她的身体就跟平常一样。 可是…… “那也不行, 拿出来。” 柏温开始装无辜, 眼神温和地看着米娅：“不是说饿了吗？吃饭吧。” 热气腾腾的食物被柏温操纵着黑雾放在床边, 他还特意拿来一个小桌子，放好食物。 将勺子递给她，又给她手里塞进了一片白面包。 面包香甜的麦香，土豆炖牛肉醇厚的滋味，勾引着米娅的食欲。 她小口咽了下口水, 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必须得拿出来。” 土豆炖牛肉是她以前无聊时说给神明柏温听得菜谱，没想到他不仅听进去了，还做了出来。 米娅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软, 但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没得商量, 拿出来。” 柏温无奈地笑笑：“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吧。” 米娅刚要开口，柏温又道：“脏不能算理由, 我说过了你的身体被灵药改变了，很纯净。” 米娅咬下去一口面包，哪有什么理由？总不能告诉他，那团雾气在她的身体里会改变形状，什么圆柱形, 长条形…… 等等，柏温该不会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吧。 米娅猛地抬起头，耳朵还有点红，她哑着声音问：“……就，只是吸血？” 柏温挑眉：“那当然了，不然一团雾气，能干什么？” 米娅哑然，是她想太多了吗？ 这个世界，那些奇怪的玩意应该不会有人懂吧？ 而且，她从昨晚一直没发现柏温有什么别的反应，难道因为他的身体是用力量幻化出来的，所以不具备某种功能？ 这么一想，米娅竟然坦然很多。她极力说服自己，那就只是一团会吸血的能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她不提，柏温就不懂那团雾气能干什么。 然后……她奇异地把自己说服了。 柏温就看到米娅咬了口牛肉，发了一会呆，神情变了好几次，最后又猛吃一大口牛肉道：“算了，就这样吧。” 快乐来得这样快，柏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钟才笑开了，笑容有那么一丝丝的邪气，眼眸比刚才更加红了些许。 雾气是他的力量，但也是他的本体，他幻化的身体没办法拥有人类的某些功能。 但雾气不同，他……能感受得到。 湿哒哒、黏糊糊的。 每一丝肌肤的褶皱。 他都能感受得到。 雾气可以充当他任何器官，并不需要改变形状。 他所感受到的快乐，比人类要直接千百倍。 米娅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表情，温和地坐在她身边。 但这些，都不能让她知道。 他贪恋她，渴求她，每一秒钟每一刻都在不停地渴望她。 但她……肯定不会愿意看到他经常这么疯。 柏温握拳，抵在嘴边佯装咳嗽了声，语气随意道：“随你，你开心就好。” 米娅点点头，吃饱喝足之后又觉得困了，她打了个哈欠。 柏温顺势起身离开，让她好好休息，再呆下去，他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米娅瞌睡得都冒出了泪花，她随意冲着柏温挥挥手，就翻了个身躺下。 小肚子有点涨涨，并无其他感受，她不用担心侧漏或者弄脏衣服，能睡得很舒服。 这样想想还不错，米娅闭上眼睛。 陷入深沉睡眠的时候，最后一道念头冒进她的脑海，冰冰凉凉的雾气呆在里面，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难道是被她暖热了吗？ 这样一想，她就有点脸红，然后睡眠袭来，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虽然有柏温的雾气帮忙，米娅的经期过得异常轻松。 可她仍旧没出门，就呆在床上吃吃睡睡过了五天，也不知道最近她怎么了，极为嗜睡，像是永远都睡不够似的。 嗜睡是她不出门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则是—— 出去乱跑就好像显得她带着柏温的东西到处走一样，异常羞耻。 她连下床去上个厕所都能羞耻到全身泛红。 更别提带着那团雾气出门乱逛，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会脑子一抽同意下来。 这件事情，简直挑战她的羞耻度下限。 好在，早上的时候柏温说他把雾气取出来了。 她终于不用再整天觉得自己像是某种十八禁游戏里的女主人公了。 一恢复自由，米娅就出门了。 别的新晋神使们都开始学习神术，而她还什么都没接触过。 只是，踏出神宫大门的时候，她又被柏温喊了回来：“你要去哪里？” 他的语气有点冰冷，像在压制怒气。 米娅回头笑道：“我去上课啊，学习神术。” 柏温：“神侍是不用学习神术的，她由‘光明神’亲自教导。” “可是，光明神不是已经……” 柏温打断她：“我也会使用神术，我教你。会比那些人教地更好。” 米娅想了一会，慢吞吞道：“好吧。” 不知怎得，她觉得柏温好像不太喜欢她离开神宫。 但柏温是假冒的光明神，她自然也是假冒的神侍。两个冒牌货，这样自在的住在已经死去的神明家里，让她觉得有点不太好。 只是，她好像也不想惹柏温生气。 这几日他都很正常，没发疯，情绪温和，笑得很好看，跟她想象中的柏温神明一模一样。 他对她很好，像照顾一个风一吹就会飞走的孩子一样，还带着宠溺。 这种感觉很新奇，莫名让她觉得开心。 她有点想让这种开心的情绪一直延续下去。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好过。 见到米娅表示不出门，柏温的语气又恢复一贯的温和，“休息好了吗？现在开始还是你再去睡会？”她吸收四种物质正在融合，会让她比平时更容易感到疲劳，但是也快融合成功了，他预计就在这一两天。 融合成功，她的身体就会成为真正的神躯，拥有能够造神的力量。 也就能，彻底改变他的本质。 正好，他给自己炼制的身体也好了。 米娅感受了一会天气，五月的风暖暖的，院子里鲜花绽放，虽然都是白色但看起来赏心悦目，“现在开始，我们能在院子里学习吗？” “可以。”柏温带着她坐到庭院里的石桌旁，开始慢慢讲述起神术的运用和咒语。 微风拂面，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米娅半趴在石桌上，抬眼看着柏温，他的神情严肃正经，眼角的泪痣都带着好为人师的光辉。 看着一点也不像个疯子。 倒是面容俊美，风度翩翩。 他口中吐出拗口的咒语，两片薄唇上下相碰，一个光球就在手上冒了出来，灰白色的光球像是白炽灯一样耀眼。 米娅看着那张好看的薄唇，颜色浅淡到只有一丝粉色，更多的是一种不正常的白。 他就不能，把自己的模样搞得健康一点嘛？ 米娅出神地想着，直到柏温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都示范过了，你也跟着念一次吧。” 米娅回神，神情有一丝不自然，她竟然盯着柏温的唇发呆，真是魔怔了。 “哦……我试试。”释放神术的咒语对她来讲有点拗口，结结巴巴念了好几次之后，她手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光球。 不大，就是能点燃枯树枝的那种小火苗一样。 相比柏温，就更是天上地下了。 “啪”，小火苗维持两秒钟就熄灭了。 柏温的大光球还在手上晃荡，有点像是在嘲笑她。 “没关系，你只是第一次……”柏温安慰到一半，就见米娅咬咬唇，坐直身体，又一次念起了咒语，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这一次，不再是小火苗。 铺天盖地的金色光辉从她手中冒了出来，一个硕大的金球像是充气的气球一样膨胀、再膨胀，逐渐铺满了整个庭院。 一秒钟之后，金球爆开了。 神术的光辉洒满天空，远远望去，白色神宫像是被整个金辉笼罩，流光溢彩，华丽异常。 正在给新晋神使们上课的圣子，看见西边那片灿烂的光辉，难得抚着胡须微笑。 熟悉的神光啊，又回来了。 他转头冲着茫然的神使们笑道：“好了，现在我们来学习光球术吧。” 那么大的光芒，神是在给神侍示范光球术吗？ 只是也不知道收敛自己的能力，弄得整个神殿都能看见，也不怕吓到那位瘦弱的神侍。 米娅确实有点被吓到了，被自己释放的神术。 她茫然着点头看自己的手，这漫天的金光，是她自己搞出来的吗？ 她好天才啊！ 米娅刚想自豪地笑笑，突然就觉得四肢酸软、身体乏力，虚弱到连胳膊都支撑不住，她顺势趴在石桌上，下巴支在手背上，抬头看向柏温，语气沉痛道：“我把力气用光了。” 柏温垂眸看她，眼里笑意浓重：“你……活该。” 一个光球术而已，用得着跟他较劲吗？ 再说，他的光球术还不是来源于她的魂力。 嘴上说着米娅活该，柏温却还是站起来将她抱起：“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再学，先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米娅窝在他的怀里点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男人线条流畅脖颈、下巴，肌肤白皙到透明一样，他微微勾起嘴角，看起来心情极好。 “你不是没有身体吗？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相貌？”米娅突然出声问道。 “大概是第一次想要幻化成人类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所以就一直用这个了。”柏温道，“怎么了，这个容貌很难看？” 他第一次生出想要跟光明神比肩的意识时，渴望着成为和神一模一样的物种，就根据祂的容貌、四肢把自己化成了现在的模样。 根据他后来看到的人类记忆，这张脸，除了眼眸颜色怪异以外，应该是俊美的。 只是难保，米娅的审美会跟大众不同。 米娅摇头：“没有……” 柏温：“比之前的怎么样？” 他说着，脸逐渐变了模样，昆特冷峻的脸庞突然出现，一头银白色的短发，红色的宝石耳钉熠熠生辉。“你喜欢这张脸吗？”他停下脚步，垂眸看着米娅，眼神冷酷异常。 米娅头摇得更欢了：“不喜欢。” ‘昆特’笑了笑，整张脸又逐渐变形，商人‘洛克’的脸缓缓浮现，“那这个呢？我记得你还挺喜欢他亲近你的。” 米娅摇头的同时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多嘴乱问，现在好了，柏温又开始犯疯病了。 她说：“别变了，我都不喜欢的，真的，每个都不喜欢。” 就……看着他变脸挺怪异的，有种看恐怖片的感觉。 她拽着他的衣襟，语气讨好：“快回房间吧，我困了，好想睡觉啊。”她张大嘴巴打了个不秀气的哈欠，假装自己快要睡着。 柏温没说话，又变回自己的容貌，抬腿往偏殿走去，只是过了一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勾唇笑笑，笑得像个鬼魅，“那可真遗憾，你要是喜欢，我就去把他们都抓来……” “杀人、分尸、油炸、还是剁碎……你喜欢哪种？” 米娅打了个冷颤，紧紧闭上眼睛装睡。 她总觉得，他要分尸油炸剁碎的不是他使用过容貌的那些人，而是无辜的自己。 米娅装聋作哑，不接柏温的话茬，手拽着他的衣襟，假装自己睡着了。 柏温没等到回应，低头看了下怀里的人，她眼睛紧闭，睫毛颤动，抓着他衣服的指尖泛白，强自镇定，可怜又可爱。 柏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神晦暗。 他到底没敢问，不喜欢那些人，那他呢？ 喜欢吗？ 第34章 她喜欢——一个奇怪变态…… 光阴流逝, 时间就在米娅认真学习神术的时候慢慢溜走，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里，米娅彻底折服在自己的天才之下。 想她上辈子, 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废柴到极致。这辈子居然在神术上面有天赋, 她敢说……她的天赋就连天天给神使们上课的圣子那老头都比不过。 因为她缠着柏温带她出去看过, 他们被他的黑雾藏起来, 别人都看不见他们。圣子释放的光球术，跟柏温的大小差不离, 连她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比起她来差远了, 米娅异常满足, 觉得自己穿越一场，总算有点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这五天里，她学神术因为有成就感加成，还挺开心的。 但是柏温，好像就不是很有兴致。 开头两天的时候,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一直在期待什么。 后三天的时候，就一天比一天低气压, 好像某种期待的事情落空, 脸色铁青，看起来像又是要犯疯病。 到今天, 他人直接不见了。 米娅找遍了整个神宫都没看见柏温的身影，这里空荡荡的好似只有她一个人。 说实话，她是有点生气。 她感觉柏温就像是穿上裤子就不理人的渣男。 尽管他并没有脱裤子，他只是嗜血……但吸了血满足自己之后，就对她逐渐冷淡下来, 算是渣男吧。 米娅叹口气，看了眼神宫主殿紧闭的大门，往前走了几步。 柏温……该不会是在里面睡觉吧？ 米娅靠近大门，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往里张望。 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她抬手推了一把大门，本以为会是徒劳，没想到‘吱’的一声，门开了。 白色木质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灯影辉煌的大厅。 明明是白日里，大厅看起来特别阴暗，即使是头顶燃着蜡烛，用来照明的光球术更是一个接一个地挂在横梁上，这里仍旧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阴冷黑暗的东西长期盘踞于此。 米娅站在门口喊了声：“柏温？” 没人回应，甚至阴森森的大殿里还传出了一丝回音。 她站在门口踟蹰了会，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万一他在里面的房间里睡着了呢。 大厅极为空旷，与偏殿华丽的装饰不同，这里连家具都没有。 只有最里面的墙上，矗立着一个白色的玉石，看模样跟她进神殿时，大门口用来探查的影壁很是相似。 米娅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玉石前面站定。 玉石壁光滑无暇，像面镜子一样显示出她的身影。米娅侧了侧头，玉石上的身影也侧了侧头。 柏温在大厅里立面镜子干嘛，顾影垂怜？想起他有可能站在这里照镜子，整理衣服，米娅就把自己逗笑了。 她转身，刚要从侧门去里面的后殿，就见整个玉石上突然泛起金色的光芒，莹润剔透，极为晃人眼睛。 米娅眯了眯眼睛，一睁开就见玉石上的影像变了。 变成一幅地图的模样，上面显示着科尔切斯特大陆上的山川河流，还有各种地名。 鬼使神差地，米娅点了下管辖马赛镇的省名，紧接着玉石上的影像再次变化，一整片形状不规则的区域出现在上面，区域顶上，飘着一缕一缕的黑色，眼看着黑色即将将整个省都覆盖。 米娅心中一惊，直觉这黑色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继续点击地图，随便选择了一个区域，玉石上出现了一个小村落，村落里的村民照常生活着，只是每个人都头顶黑气，米娅亲眼见到，一个身上黑气格外浓重的人突然倒地，然后一帮人把他围了起来。 他们破旧的衣服，悲痛哀嚎的表情在玉石上清晰可见，就像是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米娅退出这个地方，找到马赛镇，她看见熟悉的镇民们一成不变的生活，看见原主的父母、妹妹与弟弟，看见罗琳和其他神眷者的亲属，想必他们死亡的消息已经传回去，那些人面容悲戚，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马赛镇比刚才那个村落，黑气要少很多很多，看起来极为健康的模样。 米娅又连续换了几个地方，最后她确认这片影壁就是整个大陆的巨型监控器。 可以实时监控大陆上的各种动向，最重要—— 可以察觉到那种黑气对大陆的影响程度。 那些应该就是被召唤出来的黑色生物，在科尔切斯特大陆不断肆虐点火，搞得民不聊生，四处都是灾祸。 它们已经占据了科尔切斯特大陆的半边天空。 米娅看了一会，不知怎得，心情有点沉重。 这应该就是原来的光明神用来监控整个大陆的神器，不知怎地被她激活了。 如果光明神还活着，她应该有办法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吧——将那些黑暗生物赶回去，重新封印在深渊、或者直接杀死。 直接杀死……柏温也在这范畴里面吧。 他不仅是黑暗生物，还窃取光明神的住宅。 要是神明活了过来，肯定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米娅莫名为柏温捏了把汗，又想……光明神还是别活过来了。至于整个大陆的悲剧，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想是这么想，可米娅还是没了继续找柏温的心情。她刚才在影壁上看到很多惨烈的场面，战争、死亡、虽然听不到人们痛苦的声音。 可那些扭曲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她打了个冷颤，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 灰扑扑的深渊里。 柏温焦躁着将呱呱叫得青蛙又一次拍回墙壁上。 青蛙的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它却又顽强地挡在柏温身前，制止他想要做的事情。 柏温冷着脸，周身弥漫着灰色雾气，诡异至极，“让开，别以为我不敢撕了你。” “呱呱呱……”，回应他的是一连串愤怒焦急的青蛙叫声。 柏温的神情更冷了，他有点讨厌别的东西维护她。 那是他的，不管是厌恶还是喜欢还是信仰，都是他的。 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维护她，就好像这世上的每个人都能跟她近亲，就他不能。 “滚开”，他抬手，又一次他把青蛙糊到了墙上，灰色近乎透明的青蛙彻底粘在墙壁上，这一次再没有力气爬下来。 没了碍事的物种，柏温弯下腰，从石窟的信仰池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玉石—— 这是光明神的半个神格。 她死前，把自己的神种留在月牙湖，神力留在阿灵厄雪山，记忆留在玫瑰庄园，这里是神格。月下之莲看守神种，雪人看守神力，月桂树看守记忆，神格用来洗涤深渊的恶意，储存信仰之力。 神格的力量溢出，净化了这只青蛙的恶念，让它成为看守者。 它以为他要拿走神格，是用来伤害它的神明。 但其实不是，他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预计她身体的融合完成就在前两天，融合完成后她会长出一块具有创造之力的神骨。 那东西，能助他彻底地完成转变。 成为真正的人，不……也许不是人。 但是五天过去了，她依旧是那样，身体一丝变化也没有。 他心中焦躁，取神格就是以防万一，如果她身体里的力量不够催生出神骨，那就把神格给她。 让她成为……光明神。 只要没有过往的那些记忆，她就仍旧是现在这个他陪伴着长大的女孩，他会是她最近亲的人，没有人能取代他。等他成为真正的人之后，他会永生永世陪在她身边。 柏温心中各种心思流转，他转身看了眼大青蛙，灰雾包裹之下的脸上透出莫名的缱絹温和，“我不会伤害祂的，没有人能伤害祂。” 他也不行。 柏温大跨步走出石窟，抬眼望了下深渊的天空。“血月”不停地在出现，大陆上被欲望控制的人们不停的召唤灰扑扑的恶念，将它们带到人间成为恐怖的黑暗生物，杀人、劫财、夺宝，一刻也不停歇。 他觉得，深渊好像空荡荡了一点，没那么挤了。 柏温没把这点变化放在心上，他急着赶回神宫。 从米娅与他签订契约之后，他的行动就不受到她魂力的限制，可以自由来去大陆任何角落，这让他的行事方便很多，可他仍旧只想待在她身边。 离开一会，就像是几百年那么漫长。 他再次回头看了眼这个他曾经呆了上万年，每时每刻都注视着另一个身影的地方，转身回了大陆。 * 米娅没在神宫里呆着，她被一根羽毛笔召唤了出来。 是珍妮特，她学会往羽毛上附着声音之后，就第一个联系了米娅。 正巧米娅心头沉重，就应了她的请求，来到荷花池旁跟珍妮特见面。 外面的阳光灿烂，空气里满是青草和鲜花的湿润味道。荷花池旁边喧闹的声音让空气都震动起来，热闹又灵动，跟冷清的神宫里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珍妮特和几个小姑娘站在一起等她，还有一个个子高大的男孩。 “米娅，这边！”见到她出来，珍妮特踮起脚挥手喊她。 米娅走到荷花池旁边的小亭子里，发现她们竟然在这里喝下午茶。 她笑了笑：“你们可真胆大，不怕神降下责罚吗？”这座荷花池属于神宫的外围范畴，平日基本没有人来。 珍妮特眨眨眼睛：“这不是有你吗？你可是神侍，神肯定不会怪罪你啦。再说我们问过圣子大人了，他说神虽不喜欢喧闹，但也不至于不让人在这个亭子里坐一会。” 她说罢，然后笑眯眯地靠近米娅，在她耳旁用说小秘密的气音道：“这个是我哥哥哟，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米娅抬眼，看向对面的男孩，个子挺高，很瘦，小麦色的肌肤，面容阳光，笑起来很腼腆，还有个小酒窝。 挺可爱的大男孩。 米娅点头：“是挺帅的。” 珍妮特：“介绍给你怎么样？让他给你当骑士，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我哥哥可听话了，什么都会听你的。” 她说罢，冲着米娅眨眨眼睛，暧昧地笑了笑。 周围的三个女孩也都笑了，她们跟着起哄：“对啊，神侍大人，收下夏普吧。他可是第一个鼓足勇气向您自荐的，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米娅有点傻眼，珍妮特联系她就是为了给她推荐她的哥哥？ 而且这说法……跟收男仆似的，神侍还有这特权？ 看见米娅茫然，珍妮特把米娅拉到一边，凑近她小声问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米娅：“知道什么？” 珍妮特：“因为吾神是女性，很久之前众国和神殿会给祂准备美貌的男子侍奉，但是神都拒绝了。这次，祂选出的神侍也是女性，所以这项传统又被圣子提起了。他想择取优秀的男人侍奉你，已经准备了好多备选名单，我哥哥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我们也算是好朋友嘛，所以我就带着他来自荐，你快说，要不要收下他？” 米娅更茫然了：“为什么要这样啊？” 珍妮特也很不解，“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就是讨好你啊。他们呆在你身边如果哄你开心了，说不定你会教他们从神那学来的神术，光这一项就让人趋之若鹜了。如果你再傻白甜一点，他们都能越过去接近神，万一得神器重，降下神迹，那岂不是能够光耀门楣，全家都得到硕大好处。” 米娅有点无奈道：“我看起来很好哄吗？” 珍妮特抬眼上下打量米娅，白色衣袍衬得她肌肤如玉，面如凝脂，唇色浅淡，带着一丝笑容。剔透的蓝眼睛里像倒映着一汪湖水，水波荡漾，坚韧又美好。 珍妮特：“一点都不好哄，但秀色可餐啊。” “信我，像我哥哥那种傻大个，他来自荐绝对不是看上你能带来的利益，他就是单纯地被你的美色所迷，他也没那种弯弯绕绕的脑子。” “你不知道，你成为神侍那天，大殿里多少人看你看得入了迷，现在那些人都排队等着来侍奉你呢。” 米娅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无法消化她成为香饽饽这个事情。 她只是来了次大姨妈，顺便闭门造车学习了五天神术，怎么世界都变了？ 珍妮特还在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哥哥：“真的，我哥哥挺好。你别看他瘦弱，他力气挺大的，绝对能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一众少女听完这话都笑开了，笑声传出好远。 夏普脸红了，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米娅，眼里满是跃跃欲试，他竟然道：“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他圆乎乎的眼睛里满是神采，看起来挺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米娅：“……” 穿越异世以来，她碰见了一次求婚——被当时是‘昆特’的柏温挡回去了，这次她又碰见一个自荐枕席的，据说还有很多优秀男士排着队等她。 这真是生产力极为落后的世界吗？比她这个被复杂世界洗礼过的人还要开放。 真是……叹为观止。 她叹口气，拒绝道：“我不用。” 珍妮特不死心：“真的不试试吗？我哥哥他很好的。” 众少女们笑眯眯的，看起来并不相信：“米娅你再考虑一下嘛，呆在神宫里多无聊，那里看起来就很无趣哎。” 米娅再次坚定拒绝：“真的，我不用。圣子那里我会去说，让他别做这种无用的安排。” 她一个冒牌的神侍，真的不需要享受这种待遇啊。 珍妮特看起来很失望，夏普的小鹿眼缓缓下垂，好像快哭了，他红着眼看着米娅，嘴唇动了动，小声问道：“我能冒昧问下神侍大人，为什么吗？” “为什么要拒绝？” 珍妮特接口：“对啊，为什么要拒绝，这不是好事情嘛。那么多优秀男人对你诚服，要是我，我就一个不落的全都要啦，管他们抱着什么心思呢？我先享受了再说。” 少女们哈哈大笑，显然抱着跟珍妮特一样的想法。 “神侍大人，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夏普没理会妹妹的调笑，看着米娅问道。 他第一次见米娅的时候，是在参加契约仪式的路上，他是那群新晋神使的领路人，她跟珍妮特在一起，笑眯眯的。他一眼就注意到这个蓝眼睛的少女，她有种脆弱的美丽感，像是极易消逝，让人禁不住地想要去呵护。 于是圣子择取前来侍奉神使的人时，他报名了。 妹妹说她可以把他带到米娅身边，向她推荐他的时候，他没犹豫就同意了。 他想试试，也许他就成功了呢。 但是，好像不行。 美丽的脆弱的娇贵的神侍大人，拒绝了他。 她笑着回应他的问题：“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 夏普失落地垂下眼睑，小鹿眼满是伤感。 “哇哦……”珍妮特笑得满脸促狭，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米娅：“能说说，是什么样的人吗？能让神侍大人念念不忘，为他保守贞洁。” 米娅笑吟吟地抬手拍了下她，“不能说，下午我还要学习神术，就不陪你们了，我要先回去。” 她从来没跟人交流过关于喜欢的人这种话题，这种话题让她有些局促。 她以前也没喜欢过谁，也不曾把谁放在心上。 如果渴望他的陪伴，见不到会想念、会生气，会牵挂。对他的碰触不反感并且快乐就叫喜欢的话，那她自然是喜欢的，喜欢柏温。 从她知道所有的过往，所有深刻的记忆都是由他构成的那一刻开始，就喜欢上了。 珍妮特没有挽留她，她们目光她离开，就笑闹着走了。唯有夏普，恋恋不舍地望着神宫出神，被妹妹推了一把，也踉踉跄跄紧跟着离开。 米娅踏进神宫，关上大门。 她没注意到，白袍的衣角沾上一丝黑色，就像是污迹一样。黑色污迹诡异的晃动，沿着她的衣服往上攀爬。 米娅一无所觉，她在庭院里站了会，墙角的几棵月桂树都开花了，香味四散，甜的齁人。 就像她此时的心情，她忽然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又热又烫。 她刚才，好像承认了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一个黑暗生物，变态又疯狂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类关于喜欢这种情绪的，疯狂痴迷她身体的——物种。她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没法形容的，不知道能不能称为‘人’的人。 “我可真是疯了……”米娅手捂住脸，喃喃自语。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桂花阵阵香气，还伴有湿漉漉的、阴暗的味道。 男人阴骘的声音伴着微风起伏不定，似远似近，“是吗？喜欢他能让你疯狂？” 米娅惊喜的抬头，柏温回来了。 第35章 “不许……不许你喜欢别…… 柏温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迫切地想见到她。还未进神宫，他就闻到最爱的香甜味道在神宫外面，周边还有几个人类。 他化为本体追了过去, 趴在她的衣角上迫切呼吸那股香甜的让人着迷的味道。 然后，他听到她在说：“是的, 有喜欢的人了。” 她的笑容带着一丝羞怯, 脸红红的, 眼神躲闪，身上的味道就像是泡了蜜一样, 香到妩媚。 那一瞬间, 他觉得深渊千万年的孤寂都不及此刻寒冷。 他像是背了整个雪山在背上, 砸得他站立不稳。明明没有心，却觉得心好像被人挖空了，空荡荡地刮着冷冽的风。 她带着笑容回到神宫，她站在院子里发呆，她想起那人的神色……是那么好看。 她的蓝眼眸比天空还要澄澈, 她的唇比花朵要娇嫩，她扬起唇，抬手捂住脸, 喃喃道：“我可真是疯了……” 柏温觉得自己也疯了。 他再也按捺不住, 想将眼前这个撕裂嚼碎的念头。 反正……如何她喜欢的那人都不会是他。 他是她永生永世最讨厌的物种，哪怕没有记忆, 她看见黑暗生物的反应却刻在本能里。 他撒谎骗她，他说过无数个谎话。他觊觎她的身体、香味，不想放过她一丝一毫。他知道人类怎么形容拥有这么强烈占有欲的人，他们会说——这是变态、疯子。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黑暗力量涌动，带着他刚从深渊回来还没散去的阴暗味道, 他哑着嗓子，极度不甘地问道：“是吗？喜欢他能让你疯狂？”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本体都扭成了麻花一样，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疼痛遍布全身，他自喉间溢出哀泣地呻|吟。 米娅惊喜的抬头，柏温回来了吗？ 她看见一团黑雾从她衣襟上落下，缓缓拉扯成人形。 柏温站在她面前，身形有些飘忽，像是站立不稳的样子。 米娅上前一步，想要扶他，却被他躲闪着错过，他冷着脸看着她，眼神里有万年化不开的寒冰。 甚至还有一丝受伤。 米娅疑惑着，都顾不得自己刚刚地喃喃自语被他听去了：“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柏温的表情看着很不好，脸色灰白，眼角的红色泪痣非常鲜艳，总感觉下一刻他就要发好大的脾气。 柏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米娅：“……” 他刚才问了什么，喜欢他能让你疯狂？ 这叫她怎么承认，当着自己喜欢的人面说喜欢他会让她疯狂？ 就算他现在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他，可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她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她没有勇气去当面承认这件事情。 她的脸又烧起来了，躲过他的眼神看向一边：“没有的事情，你听岔了。” 不敢承认吗？ 柏温咬着牙冷笑，“没关系，就算喜欢也行，反正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他不想放任她脸上出现那种温柔缱絹的神情，他不会再让她想着别人。 他果然就不该对她心软，就该实践最开始的想法。 吃了她，和她融为一体。 她就谁也不会喜欢了，只能跟他这个黑暗生物永生永世在一起。 至于那个不知是谁的人—— 就送他几十上百的黑暗生物好了，将对方染黑，跟他一模一样的黑暗。 他不信这样她还会多看那人一眼。 但到时候，她就是想看也看不见了，她已经成为食物。 米娅：“……” 什么，柏温要走吗？要离开她？ “你……”她刚开口，就被柏温打断，他堪称温和地问她：“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你身边，会选择你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米娅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坦白说，这也是她最好奇的问题，甚至是她不太敢承认喜欢的症结所在。 他对她太痴迷了，可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到他。 他总是说的香味香味，她也不理解……有时甚至会怀疑，他对她就像黑暗生物吃人一样，是馋她的血肉，就算换个人来也会这样。 至于他曾说过“只能是她”以及那天在床上的那句“意味着我得娶你，你得跟我成婚，你将要冠上我的姓氏，成为我的妻子”，这是她扣出来最接近表白和甜言蜜语的句子，可前者太笼统，后者……那时他眼睛红成那样，隐忍的额角青筋凸起，简直是个为鲜血发疯的疯子。 那时说的话能信吗？她表示存疑。 所以，她很想知道为什是她？ 柏温勾起唇角，淡淡笑了笑，笑容冷酷，“你去过主殿了吧，看到那面玉石了？” 他一进神宫，就闻到主殿里那经久不散的光明气味。 米娅犹豫了下，点头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柏温抬手打断她：“我不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因为……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啊！” 米娅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柏温继续说：“主殿里的玉璧是神器，只有光明神的神力能开启。而你……是光明神的转世……也不算是转世，你就是光明神，一模一样的灵魂，只是去别处游荡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回来了。” 他说着，上前将目瞪口呆眼神茫然地米娅推着往前踱步，他低头下巴贴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对着她耳语：“你看，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你种植的，我曾亲眼看着你种下他们，带着仁慈的笑容。” “外面的荷花池曾经养着一池的荷花，被你养出了灵智，是你的小宠物。对了，就是你在月牙湖遇到的那枝小荷花。” “院子里这里原本载着一棵遮天蔽日的桂花树，你把它连根拔起放在玫瑰庄园里，对……就是你摘了生命之心的那棵老树，说话总是结巴。” 米娅被柏温推着，走到庭院西边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里如今已满是青草和鲜花，她还以为这本来就是这个模样。 “还有这里，这块假山石原本是用神力造出的一片雪山，住着一个丑陋的雪人，就是你在阿灵厄雪山抱了下的那个，黏人又讨厌的东西。” “他们都喜欢你，都爱你，他们愿意把自己守护的东西给你，就因为你是他们的主人……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替你守护的。” “你是不是最近觉得，能控制动物、能跟植物沟通，夜晚睡觉的时候总能听到类似于呼唤的声音，那是世界意志在召唤你，召唤这个世界的主人回来。你……就是光明神，这里是你曾经的家。” 柏温贴在米娅耳边说话，声音温和无比，米娅一小半的注意力在他的话上，大半注意力在自己的耳垂上。他说话的时候，嘴唇擦着她的耳边飘过，凉凉的气息一直萦绕着她。她得控制住自己，尽量不动声色，免得红了耳朵。 米娅侧了侧头，察觉柏温想说的话说完了，她追问道：“你还是没说，为什么是我，你跟光明神是什么关系？” 她前世的情人、爱人？ 要是这样，那可有点棒。 米娅忍不住扬唇笑了下。 她已然相信了柏温的话，不是因为她盲目的信任他。而是她心里，其实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从那个要她拥抱的雪人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 高耸入云的桂花树她觉得亲切，深渊里泡那个池水开始，她曾在梦里听到祷告声，嗡嗡嗡声音杂乱，就像是很多很多人一起祷告，祈求各种东西。那些愿望差点把她脑子撑炸，她醒来后才消失，她一度以为那是个梦。 神宫她也有熟悉感，总会觉得好像有个身影，一个瘦削穿着空荡荡白袍的声影在哪里游荡一样，夜里她的梦中，听见大地震动的声音，看见阳光、雨露、鲜花在盛开，看见整个世界在她眼前缓缓运行。 她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这种呼唤之下慢慢长了出来，就在她的腰侧。 她能感觉，那东西不成熟，像是花开到一半没了力气，等待被催生出来。 她曾经深埋心里，有时会思索，有时浑然不在意的疑问，在这一刻都有了解答。 她就是那个传闻死去百年的光明神，去异世游荡了一圈又回来的光明神。 所以这里，才是她真正的故乡吗？ 想到此处，米娅猛然觉得自己踏实许多，好像一棵浮萍有了根一样。 柏温一直没回答她的问题，他把脸贴在了她耳朵上，像冰水一样的温度刺激得米娅脸上细细的绒毛竖起，她微微躲了下，“你呢？是光明神……是我，什么人？” 她像个小仓鼠一样，捧着自己急速跳动的心，期待着柏温的回答。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柏温看着她躲闪的脸，眸子里戾气顿生。 在躲他？“保守贞洁”四个字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的眼眸被浓浓的恶意遮盖住，他偏生生凑了过去，“哪里我没碰过，躲什么？” 他咬着她的耳垂，像是咬一片香喷喷的肉一样，用牙根轻磨。 只有这样，他心里因为她的问题生出来的恐慌才能缓解一点。 他要那么做吗？把他所有的阴暗都给她看，让她意识到他是什么东西？ 她最讨厌最厌恶的物种，欺骗她，还……玷污了她。 口中的软肉不再如往日一样香甜，甚至带了一丝苦涩。 柏温恨恨地咬了一口，疼得米娅一个哆嗦。 她皱着眉看他，眼神水汪汪得：“好疼。” 她的声音娇嫩，肌肤也娇嫩，咬一下就红得像血色，娇艳欲滴，上面带着一颗牙印。 柏温想抬手摸一下那颗他标记的牙印，米娅又侧头躲开他。 她的耳朵很敏感，他这样弄，还说那种暧昧的话……很容易让她想起那天的快乐。 可最要紧的问题柏温还没有回答，她迫切想要知道过去的事情，不想再这个时候被他搞得腿软。 她皱着眉，咬着嘴唇，用不赞同的眼神地看着他。 柏温又感受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寒冷。 为那人保守贞洁，这个想法不断在他脑子里循环，本来——把她拥在怀里，鼻尖都是她的香味，她温暖的体温暖着他，这缱絹一刻让他脑中冒出些许温和的念头，也许他再努力一下，可以比得过那个她喜欢的人。 可是她躲着他，她不愿意他的碰触。 她想把她香甜、可口的身体留给别人，留给那个人去碰。 只要一想到那天他看见的白皙、稚嫩、娇弱的身体，别人同样也能看，他的脑子里就充满了黑暗的念头，浓重的黑暗像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一样。 他的眼眸红光闪烁，边缘颜色暗得接近黑色，眼角的泪痣鲜红，好像下一秒钟那里就能冒出血珠。 他哑着嗓子，声音犹如撕裂开来，他全身贴着米娅，抱着她换了一个地方，“你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来告诉你……我们是仇人。” “我是深渊里由恶念生成的意识，是那里最强的那一个，它们称我为王，黑暗之王。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很厌恶，脑袋很疼，很想吐？” “你把我关在深渊里千万年，就让我呆在那个狭小拥挤的空间里，跟那一帮灰色的连理智都没有的怪异玩意，你囚禁我……关押我……” “但是，神也不是万能的。你去转世，没想到转世之身，念祷告语的时候念错了，一个词之错，你念的祷告语就成了召唤术，用奉献灵魂发出的召唤术，自然能将黑暗之王从深渊里召唤出来。” “为什么是你，因为我就是为你而来的。我引导你珍爱生命不要寻死，花了十年时间让柏温神明取得你的信任，就是为了将你诓出马赛镇，一步步拿回属于神的神种、信仰、力量，让你成为现在的模样？” 米娅彻底傻眼，她以为的前世今生甜甜恋爱的情节变样了。 变成—— 虐恋情深？ 仇人变情人？ 哦，也不是变情人，就是她单方面喜欢上她以前的敌人而已。 这剧本……能改到甜文上面吗？ 米娅头疼不已，不知道如何接这种发展，她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次，这还没开出花来，就夭折了。 米娅捂着心口，她激烈跳动地心这会平静下来了，还带着仿佛过度运动之后的疲惫、酸爽、以及一丝痛楚。 而柏温看着她的表情，还嫌她刺激不够似的，从这个灰暗的房间的角落里拖出一具身体汁给米娅看，“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成神。” “我从你那拿走的月下冰莲、雪山之晶、生命之心、最后那颗信仰之力，全都是为了炼制这具神躯，完美无瑕的躯体。” “我是黑暗生物，你的东西都碰不到，只有你能拿到，所以我就骗着你，去帮我拿那些东西。” 米娅看着那具完美的光裸得像木偶人一样的身体，长得跟眼前这个人形有点虚的柏温一样一样，闻起来还有种莲花的味道。 她的目光在木偶人结实的腹肌上流连了一会，又悄咪咪的垂下眼帘，往下扫了一眼。 好……好大。 米娅悄悄震惊了一下，然后不可抑制地红了脸，她挪开眼睛，不再看那具坦蛋蛋的木偶人。 柏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将她每一丝反应都看在眼里，然后照着自己的思绪理解。 她生气到脸都红了，眼睛氤氲着水波，她看都不看他新的身体就挪开眼睛。 她就那么……恶心我吗？ 柏温勾唇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恶意，像是怪物一样，“但现在，这具身体还缺点东西才能成神，缺你身上的一样事物，只要吃了它，我就能成为黑暗神。” 米娅：缺什么，她的心？ 她看着那张她喜欢的脸，就连妖异的红色眸子在她眼里都变得有点可爱。 好像，也不是不能给。 反正，本来她的生命就没什么意义，最开始在异界生活都是靠着柏温的陪伴，后来因为喜欢，她觉得自己才有了一丝丝人气。 现在这点喜欢碎成了渣滓，她那颗渣滓一样的心，对他来说还有点用，那就拿去吧。 她现在只觉得困，好想睡一觉，情人变仇敌什么的，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而且她得腰也好痒，像是有什么玩意在生长，痒得她想挠，可是这情况……去挠痒痒，眼前这个用仇恨目光瞪视着她的人，会不会直接给她一刀？ 米娅垂下眼帘，半句话都不想说，就看着柏温在那表演。 他拿出一颗白色的玉石，强行塞进她口中，那玉石又光又滑直接滑进她的肚子，紧接着她的身体就像烧着了一样滚烫起来。 不仅虐心还要虐身吗？ 米娅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抿紧的薄唇，眼神冷酷又晦暗，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就算是虐身……她也甘愿啊。 紧接着，她看到柏温一手竖起一把黑雾凝成的匕首，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下来，他得吻又急又乱，像是头野兽在撕咬她。 带着重重的力道，带着无数愤懑的情绪。 发泄一样的吻她。 口唇交缠间，他的声音模糊又仿佛带着哀怨：“不许……不许你喜欢别人。” “你是我的……” “爱你……哪怕是食物。” “至死都是……我的。” 米娅睁大了眼睛，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话击在心上。 生生把她的心砸出了好多个大洞，砸得她头晕眼花，却又抑制不住地生出欢喜。 只是……她什么时候喜欢别人了？ 但没等她的疑问出口，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愤怒的柏温抬起那只握着刀的手，直直往她腰间送去。 “吃了你，你就再也不能喜欢别人了！”柏温的声音像是恶魔低语，又像是情人的呢喃，带着想要了结她生命的狠戾。 第36章 黑暗神的降临无人可挡。…… 前一秒还沉浸在柏温的情话之中, 下一秒就听见这个疯子带着恶意的宣誓。 米娅眼眸闪烁，瞳孔紧缩，心绪起伏犹如过山车, 也像是热气腾腾的开水壶被人按头浇了一勺凉水，冰火两重天。 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叫嚣着想着冲出去。 米娅大口喘气, 感觉身体的力量都向腰间涌去, 那块地方 ——有什么成熟了。 她不停地呼吸，一边承受柏温炙热的吻, 一边从口唇缝隙中寻找不至于让她窒息的新鲜空气。好不容易, 喘匀了气息, 她颤抖着嘴唇艰难道：“不是，我喜欢……” 她的心又开始剧烈地颤抖，不受控制地想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来一样。 血液急速奔涌到脸上，耳朵，粉红得像是盛开的花。 米娅憋着一口气, 大喊出来：“我喜欢的是你！” 然而，晚了。 她好像听见自己肌肤被刀刃划破的声音。 不疼，痒痒的。 柏温抬起与她相贴的唇, 眼眸深沉幽暗。 他抬起另一只手摩挲她的唇, “现在求饶，有点晚了。” “但我可以看在你刚刚表现的份上, 让你多活一天。” 说罢他忽得弯腰，俯身在米娅腰间，用嘴咬出一块白玉一样的骨头。 小小的骨头还没手指关节大，晶莹剔透。 柏温一口将骨头吞了下去。 米娅看着他，神情茫然地在腰间抚摸了一下。 没破皮、没流血、没缺骨头、也没疼。 那……骨头哪里来的？ 米娅的手停在腰上, 柏温顺手把手覆盖在她手上，“看在你贡献出神骨的份上，而你刚刚的话又取悦了我，我留你到明天。” “现在，去洗干净。” “明天，向我奉献你的肉|体、灵魂。” 柏温的眼眸红到极致，反倒带来暗沉的黑，眼里涌动着可怕的暴虐，恶意。 看着米娅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温情，他不相信她的话。 尽管就算没那句话，他也狠不下心真的去杀她。 他说过，谁都不能伤害她，他也不行。 但那句话…… 柏温挪开了看着米娅的眼睛，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追问：真的吗？ 你会喜欢我？ 欺骗了你，觊觎你的身体，还有这块神骨。 谎言，还有阴谋。 这样的我，会喜欢吗？ 柏温垂下眼眸，他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米娅看到他别开眼睛，不由得上手把他的脸又掰了回来。 她直视他的眼睛，“就只需要肉|体和灵魂吗？不需要我的爱，全部的爱？” “都给你。” 米娅红着脸，眼神亮晶晶的。 她一定要把虐恋情深掰成小甜文QAQ！ 蓝眼眸水汪汪的，清澈倒映出自己的脸，仿佛盛满全部的情谊。 柏温愣住了。 不可置信！ 米娅勾着唇微笑，等待他的回复。 大概是柏温呆愣的时间太长，她的笑容慢慢僵硬起来，忍不住在脑海中思忖，柏温刚刚得呢喃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这副表情，一点都不像是被喜欢的人表达，倒像是被吓傻了。 难道，是她自作多情？ 米娅有点忐忑，但又忍不住说道：“我不是想骗你不杀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杀不杀我不要紧，我就是不想你误会我。” “要是你还不愿意相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柏温终于有了反应，他哑着嗓子轻声问：“怎么证明？” 米娅垂下眼眸，眼神闪烁：“明天你就知道了。” 柏温垂眸看了她好一会，才道：“好，我等着。” 然后一阵黑雾卷起米娅，将她放在偏殿的床上，就消失了。 米娅看着黑雾光速离去，没有挽留，她咬着唇垂头思索，要怎么才能给这个貌似有些自卑还患得患失的疯子证明自己的爱呢？ * 柏温用黑色雾气沾满偏殿，保证一丝能让人离开的缝隙都没留下，才满意回到神宫主殿。 紧接着他顾不得停下思索，就把自己的神格投入到了那具新鲜的木偶人里，顺带把那块白玉似的神骨嚼碎。 ‘神骨’是世界意识赋予创世神额外的赏赐，只有在神新生的时候才会出现，是神腰侧长出来的一块虚无的肋骨，它能创造出世间所有的一切。 生命、物质、时间。 甚至是另一位神。 与柏温一模一样的人偶慢慢被黑色雾气包裹起来，黑气丝丝缕缕渗入人偶，像是在给它填充某种物质。 被黑气包裹的人偶就像是蚕丝围住的茧。 黑气渗入得很慢，像是受到很大的阻碍。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几乎是在瞬间就风卷云涌，厚重的云层像是被双大手推着翻滚到一起，雷鸣闪电接踵而来。 豆大的雨点不停歇地落了下来，暗沉沉的天空下，那雨似乎都被浸染成了黑色。 整个科尔切斯特大陆都下着暴雨。 雷鸣像是世界的怒吼声，闪电像是对某种不该存在事物的惩罚。 世界在颤抖，在发怒，在哀鸣。 巨大的雨丝毫不停歇。 所有被人们召唤出来的黑色生物趴伏在地，颤抖着哀嚎，冥冥中惧怕却又期待。 期待与光明对抗的神，降临人间。 深渊中难得没有‘血月’闪烁，大雨让人类所有的罪恶活动得以暂时停歇。 但这里，同样下着雨。 漆黑的，像是墨汁一样的雨滴。 给灰扑扑的深渊染上了颜色，雨落到地上，生出黑色的荆棘，带着狠厉的尖刺。 那是黑暗的象征，象征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臣服黑暗。 透明的青蛙呱呱叫着，也被雨染成了黑色，它的叫声开始时哀怨又凄惨，逐渐却染上狠戾与暴虐，像是苏醒了一样，暂时被光明迷惑的心智终于回到了本来的面貌。 它带领着那些形状奇异的恶念，在雨中狂欢，奔跑，逐渐完成进化。 它们是被神钦点的黑暗生灵。 神宫主殿里的茧子渐渐缩小，初步显现出人形。 黑暗神的降临无人可挡。 谁都不能阻拦。 而唯一有可能阻拦的、尚未苏醒的光明神，此时发现自己被囚禁了。 门窗打不开，三餐是一只看一眼就觉得灵魂撕裂的黑暗生物隔门递过来的。 扬言要取她肉|体、灵魂的某个疯子并不见人影。 起初米娅很平静，正好她最近很困，被关着就被关着，她吃吃睡睡一样好过。 反正外面下着大雨，狂风吹得院子里的花都落完了，出去也没事干。 第一天，她心平气和。 第二天，她心平气和，只是略微有点急躁。 第三天，她忍不住闭着眼睛吼那只黑暗生物，“滚啊！” 夜里她的梦开始多变起来，那道呼唤她的声音变得暴躁又急切。 隐隐她开始看到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黑暗好似滋生得更加快速，大陆各地都在发生着变化。 这一切，米娅只有隐隐的感觉，还伴随着心慌气短，仿佛有什么预兆提醒着她。 这种没来由的惶恐摄住了米娅的心神，让她没情绪再去思考：该怎么证明她喜欢他这个问题。 第四天的时候，暴雨变小了，闪电雷鸣消失，像是世界作出了妥协。 第五天的时候，给米娅送饭的变成了一缕一缕的黑雾。 米娅松了口气，放她鸽子的人回来了。 那个让她忐忑甜蜜不安的问题终于又浮现在她脑子里了，要怎么证明？ 首先，这件事必须是柏温觉得她不会做出来的。 其次，要能表达她的心意。 最后，要能让他喜欢。 那是什么呢？ 没等米娅想好，第七天的时候柏温来了。 米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变化，从前他像雾气一样飘忽不定，现在他仿佛从一个影子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人，血肉分明起来。 他走到她跟前。 她闻到淡淡的莲花香气，带着冷冽的味道。 靠得近了，皮肤的温度，肌理自然散发的热度，都让她察觉到眼前这个—— 是活生生的人。 柏温他，有了自己的身体。 不再是无形，虚无，仿佛随时可以消散的样子。 是她的作用吗？ 是她帮助的他吗？ 米娅莞尔一笑，眼神惊喜地将柏温打量一番，最后落到他的眼睛上，“你回来啦？” 柏温看着她，他终于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滋味。 扑通，扑通，扑通。 像是小锤子不停地在敲击一样。 带来酥麻酸涩的异样感受，新奇又让人眷恋。 “嗯”，他低低应了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米娅，她在笑，是不是想好要怎么证明了？ 其实不用证明，他已经信了。 他想信，自然就信了。 他也不怕了，他不再是黑暗生物。 他与她一样，是这世间的神祇，被世界意识无奈承认的神祇。 他不是她最厌恶的东西了。 他能用有温度的身体拥抱她，亲吻她，不再是冷冰冰像冰块一样了。 “你想好要怎么证明你的爱了吗？”柏温哑着声音，难耐地问了句。 他信了她的话，心里此时正甜蜜地冒着泡泡，只想拥抱她，亲吻她，把她狠狠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但他更想知道，她要怎么证明？ 证明她的爱，全部的爱？ 一想到这，柏温就呼吸急促起来，鼻翼快速耸动，眼眸红得要滴出血来，声音嘶哑急迫的追问：“想好了吗？” 第37章 “我没有喜欢过谁，只有…… 想好了吗？ 原本米娅是没想好的, 她最先想到的是做一个雕塑，雕刻成柏温的样子，就像他还是柏温神明时, 她期待整日佩戴着他的神像一样。 但又觉得柏温可能会喜欢，但不会特别喜欢。 神像到底太过普通了。 她又思考很久, 都没什么好主意。 直到看见柏温的时候, 一个大胆的想法窜进她的脑海。 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行。 对于女孩子来说, 肯定是喜欢才肯做这样的事情。 这既证明了自己不是因为保命而撒谎，也能让柏温欢喜, 一举两得。 她拿定了主意。 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始行动, 她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两步, 眼神四处乱飘，不肯看柏温，“想……好了。” 柏温垂眸看着她害羞的神色，脸上的云霞，紧张的眼神, 不自觉喉间梗了下，酥酥麻麻腥甜的意味自喉间泛起。 他渴望千万年的人就在眼前，那张柔嫩的唇曾倾吐过让他灵魂颤栗的话语, 曾回应过他的渴望。 他按捺着激动, 竭力克制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拥抱她的意愿。 他只是握住米娅的手，将她牵到床边坐下, 递给她一杯水，“别着急，你慢慢说。” 这一刻的甜蜜，就像是某种折磨。 柏温渴求着，期待着, 莫名的激动让他整个人都微微战栗。 他期待着那张柔然的唇能说出更多像剧毒一样能让人上瘾的话语。 米娅接过杯子，一口气干完了杯中的水，将空杯子递给柏温。 她微微侧身，猛地深吸一口气，舔了下水润的红唇，刚要开口—— 就见柏温拿着空杯子，探出舌头绕着她唇挨过的地方舔了一圈，意犹未尽的啧了下。 然后他俯下身，舌尖擦着她的唇照样卷了一圈，卷走她唇上的水渍。 留下更湿润的红唇，带着他的味道。 清新的莲花香气。 米娅猛地涨红了脸，一时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干……干什么？”她抬起水汪汪地蓝眼睛嗫嚅道。 柏温笑得很温和，只有眼神幽暗，刻意压制着许许多多的情绪，“我也渴了，想喝口水。” 他的目光像是一下子能够掏空米娅身体的水分一样。 他的舌尖抵着上颚发出一声，“啧”。 这声音把米娅带回了那个无比快乐的夜晚，她仿佛又听见了他吞咽的声音。 米娅的脸像烧着了一样，刚刚鼓起的勇气犹如泄气的皮球胡乱蹦跶几下，安安静静沉浸在心底。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试图转移话题：“你现在是什么？” 柏温毫不隐瞒地回答：“黑暗神，跟你一样都是神祇。” 米娅心中一跳，忽得想起什么，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你之前说是为了成神才……” 柏温忽然弯腰，抬手捂住她的嘴，他蹲下身，靠在她的双腿边，强硬道：“骗你的。” “你是光明神，从灵魂溢出来的光明力量会令所有的黑暗生物向往又厌恶，吞噬你是它们刻在深处的本能，因此你会身体虚弱。” “活不久，没法长命是真的，只有拿到你从前留下的东西才能养好身体，学习神术才能有自保之力也是真的。” “我要用你拿给神殿的任务材料做身体是真的，唯独成神是假的。” “不是为了成神，是为了你。” “你到现在看见黑暗生物都会厌恶得头疼，这是本能。” “我不想你厌恶我，我想光明正大，没有任何隔阂地站在你身边。” “我只想要拥有人类的身体，改变我的本质。” “我只想要，让你看我的时候不是厌恶。” “现在看来，神满足了我这个心愿，并且多给了一点。” 柏温的手指顺着米娅的脸庞上滑到眼睛上，他用指尖按着她的眼尾，米娅睫毛颤动不已，滑过他的指腹，带来一阵痒意，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下，道：“我看见你的眼里都是我，现在……可以说你想好要怎么证明了吗？” 米娅看着他的笑容，咬着唇道：“你……不是已经相信了吗？” 这个人好恶劣啊，已经相信了她的话还要她再去证明。 柏温放下手，抓起米娅紧张到捏着裤腿的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手指，像是在用手亲吻她。 “可我想听，想你再说一次。” “还想你在做点什么，我并不满足，永远都不会满足。”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把你吃下去，这样……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了。” 他的声音冷冽，像是两块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又带着一丝暗哑，勾得米娅心尖直颤。 柏温垂下眼睑，把玩他的手指，头顶燃烧的蜡烛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脸部轮廓深邃，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一下一下地晃动。 米娅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动。 这样的柏温，这样的他，无端端勾起她心里全部的柔软。 好想满足他，好想什么都给他。 别在露出这种神色，受伤的、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神色，像是前世无人怜爱的她。 她抓住他的手，一点点带着他的手往上移。 同她自己一样温热的手指，皮肤的肌理细腻，一点点移动的时候带着让人颤栗的热度。 手停在胸前。 她心跳得很快，像是刚刚跑完八百米，血液沸腾。 怀里像是踹了两只温热的兔子一样，兔子一下下起伏不定。 柏温手就放在小兔子上面。 米娅紧张地看着他，咬了下唇，轻声道：“那……你吃吧。” 说罢，她快速闭上眼睛，羞耻地咬紧唇，踏在地上的脚尖都蜷缩起来。 少女仰着脸，唇被咬得泛白，脸红得异常艳丽，像是诱人采撷的苹果。 熟透了的糜烂的、芳香的滋味溢出，她的姿态、她的邀请再清楚不过。 柏温怔怔看着，猩红的眼眸里神色翻滚，喉结快速滚动。巨大的惊喜铺天盖地袭来，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像是在一个名为美梦的泡泡里漂浮，整个人轻飘飘的。 他的手下意识的抓了把小兔子。 柔软的，温热的，一下子就软进了心里。 良久，米娅听到男人低低的笑声，“这样证明，倒是非常有诚意了。” 夜晚的神宫异常安静，连续几天的大雨打落了满园盛开的鲜花，花瓣埋进泥土里，带着腐败潮湿的香气，以及树木的清香，被微风从窗框里送了进来。 偏殿的窗户开着，能看见月光浇在地上，像是银水倾泻而出，似乎还能听到鸟鸣声，风吹过树梢，树叶晃动的呼呼声。 米娅闭着眼睛，羞恼地咬唇。 柏温却除了刚开始的那一抓，再没有任何动作，她刚要疑惑的睁开眼睛—— 就被人一把抱起放在床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 * 属于神明的身体是温热的，结实有力。 拥抱的时候带来不同的感触，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水里一样舒适。 米娅抬眼看着头顶悬挂着的吊灯，蜡烛燃烧着，灯影晃动，她的目光随着灯影一阵恍惚，像是整个人身体沉在海水里，随着水波上下晃动。 她有点分不清，是自己在上下晃动，还是灯影在晃动。 晦暗的欲望，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涌动，身体化成了水分，像是神明的身体由水做成一样，现在完成了最原始的分解。 汗水、呼吸、液体。 快乐到失声尖叫的时候，米娅恍然想着—— 一团雾跟一条蛇没有区别。 有身体和没有身体也没有区别。 黑暗神的神力仍旧是一团雾，他依然能通过雾感受到所有的存在。 雾气舔舐她，没放过任何一个缝隙。 就像是柏温长了无数的舌头，羞耻的隐秘人类无法想象的部位，都被雾气包裹。 变换形状，有节奏地触碰。 她成为一个容器，容纳雾气的容器，每一处都在被迫承受。 不止雾，还有身为人类的。 柏温，此时犹如分解成一头野兽一样，固执地想把他身体的每一部分—— 都塞进去。 全部给她。 什么都给她。 想让她承受，让她快乐，让她化成一滩一滩的水渍。 想跟她糅为一体，成为密不可分的，哪怕是一堆软乎乎的烂肉也行。 米娅睁着眼，专注地看着柏温，泪水从她眼睛里挤出来，顺着脸颊落在床单上，与糜烂的快乐地液体混成一起。 “柏温，我喜欢你。” “我没有……没有喜欢过谁，只有你。” “别离开我。” 她享受过的唯一一份陪伴。 唯一一次被偏爱。 唯一一个喜欢她的人。 她会拉着他的手，永远都不放开，不管是何种境地。 “嗯，好。”柏温应了声，他闻到她整个身体甜美的味道，像勾人上瘾的毒药，甜到几乎让人难以忍受，她的身体仿佛融化了一样，热腾腾的，芳香的。 黏糊糊的。 良久，柏温拉着她的手放在她小腹上，笑得很轻，表情满是餍足，像是蛇饱餐了一顿，像是变态终于吃到他馋了很久很久的美味。 米娅闭着眼睛，她无力地抬抬手，却仍旧被强行按压在小腹上，小腹抽动，饱胀感丝毫没有减弱。 “你现在……没那么香了，被我污染了。”柏温俯身偏着头轻轻亲吻了下米娅的耳垂，含笑道。 她动动唇，含糊骂了句什么，耳畔就传来男人恶魔一样的声音：“但是，还不够。” 风轻轻吹，空气湿润，带着花瓣糜烂潮湿的味道。 云层层渐渐厚了，遮住了月光。 第38章 她用过的所有东西都被人…… 柏温异常热衷生命大和谐, 但就算是神，一连十天待在床上也是不行的。 米娅终于被他搞烦了，撑着自己快要变成一堆破烂的身体下了床, 并义正词严的声明：“不要再来了，再来我就……” “我就走, 我就去找圣子, 让他往神宫里送侍从。”米娅想半晌, 脑子里冒出一个不怎么英明的威胁主意。 话音刚落，她就后知后觉地想到：要糟。 果然, 柏温一把将她扯过来, 手捏着她的后颈像捏一只兔子, “送谁？那天跟你说话的男孩？” “他来不来了，现在估计已经在距离神宫千里远的地方了。” “你想要找他，要不要我去帮你找回来？” 他捏着米娅后颈的软肉揉搓，一会儿那的皮肤就变得一片通红，艳丽地紧。 男人垂眸看了会, 又低下头去像吃糖一样逮着那片肌肤又啃又舔，没一会粉红的肌肤上就布满牙印，深深浅浅颜色不一样的红。 米娅抖着腿, 倒抽冷气, 也不知是爽还是疼，她哆哆嗦嗦道：“没……不要……我没有。” 柏温搂着她的腰, 在她脸颊上奖励一个轻吻，“真乖。” 随后他给米娅穿上整洁的衣服，打开紧紧关闭了十天的偏殿大门，将她牵着走出房间。 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庭院里被暴雨浇灌了一次的植物都长出了新的花苞, 鲜花娇嫩欲滴，香气四溢。 植物在太阳上散发着草木清香，碧绿的叶片上有五彩的光线闪烁。 米娅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叹气。 能从床上活着下来真是太好了，她再也不要当个破布娃娃被翻来覆去的折腾了。 她强撑着还在发软的腿，走一步哪哪都疼得身体，在庭院里散了会步。 柏温在她散步的时候去了主殿，说是拿些东西。 米娅眯着眼睛晒了会太阳，像只懒洋洋的猫，然后慢慢去主殿踱步找柏温。 从柏温给她吃了那个玉石——据说是她的半个神格之后，她的身体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种变化是慢慢显现出来的，直到在床上混迹十天之后，才好像完成了最终的融合。 难道生命大和谐还能促进她再次发育？ 米娅摇着头，懒散地往前走着，手指轻飘飘的拂过面前这一拢半人高的蔷薇花丛，她的手指上带着金色的光芒，给这片蔷薇花洒下灿烂的金辉。 刹那间，接触到金辉的植物快速长出新芽、花苞，紧接着花苞盛开。 原本只有零散几个花苞的蔷薇从，一下子就开满了白色的蔷薇花。 香气扑鼻，米娅陶醉得深吸口气，满意地点头。 她就这样手指上盛着金色的光芒，看到哪里的花草不茂盛，就扔一片光芒过去，让花草极快的生长，长到她满意为止。看到哪里的泥土干燥，就聚来一小块的乌云，洒水壶一样下一点点雨，让植物们精神抖擞。 很快，之前遭遇暴雨后来又没人打理的植物们就变得郁郁葱葱，鲜花满园起来。 主殿的大门开着，米娅没再去那块玉璧前面晃悠，免得看到什么让人不太开心的事情。 这个时候，她不太想去操心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她只想和柏温腻在一起。 通过侧门她进到里面的后殿，光线昏暗，也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后殿也有侧门，进去之后就是柏温所说的仓库，米娅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仓库用一小扇一小扇的门隔着，放着各种不同的东西。 米娅站在台阶下方喊了声：“柏温？” 她的声音清脆，引起了石壁的回音，但是没听到柏温的声音。她只好每扇门都打开，挨个寻找。她将最近才能收放自如地神力覆盖在门上，门锁上月桂花一样的花纹亮起，门扉缓缓打开。 是一屋子的宝石，各种色泽都有，闪亮的眼睛都花了。 米娅又去打开下一个门，是各种武器，看起来放了很长时间，有些都生锈了。 下一个是动物的皮毛，散发出一种厚重的腥味。 再下一个是书籍，整座房间的古籍，预计整个大陆都找到的古籍都在这里了。 再下一个是种子，植物的种子分门别类放在架子上，米娅查看了一番之后带走了一些种子，花园里太白了她不喜欢。鲜花还是要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好。 再再下一个—— 米娅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里面。 里面的东西她每一个都很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 她刚穿越时是个六岁的小孩，穿着一套灰色的粗布衣服，后来实在破旧到不行，就算当抹布也破破烂烂，最后不得已扔掉。 现在这套衣服被人慎重地挂了起来。 不止这件，还有白色的里衣，她自己缝制的宽大睡衣睡裤，模样不怎么好看的内裤，堪堪能包裹住小兔子的内衣，都是洗到发白破旧到不行，最终被主人扔掉的衣服。 包括鞋子，所有她曾经穿在身上，最后又丢弃的衣服。 好多都是，以前的保护者带来给她的。 还有她打碎的陶瓷杯子，被老鼠咬坏的木勺。 坏掉的木齿梳子，破碎的镜子，破旧地绑头发的绳子。 她整个儿童、少女时期所有经她手用过、穿过的物件，洗破的床单，没有棉絮的杯子，都整整齐齐被人收藏在这里。 不止这些—— 米娅拿起一只像小兔子一样的玩偶，兔子是用淡金色的丝线编织而成。 那不是丝线，那是她十来年自然脱落的头发编织成的。 整个房间放得都是关于她的东西，甚至连后来出了马赛镇之后，她碰过睡过的床单、杯子瓷器都有，哪一件都没放过。 米娅心知肚明，这是谁收藏的。 房子的中央还有一个木箱子，箱子没锁。米娅好奇地打开来，望了一眼。 紧接着她抬手捂住脸，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她应该想到了，他不会放过这些。 箱子里放着从她初潮之后，自己制作的用一个扔一个的月事带。 本来，她嫌浪费材料，制作的都是可以洗干净之后重复利用的。可后来保护者建议，他可以提供更好的材料，让她别那么节省。 米娅当时害怕感染妇科病之类的事情，于是就听从他的建议，正好保护者给的吸血材料柔软又干净，她就拿着用了。 现在看来，倒是成全了某个变态的欲望。 她捂着脸，耳朵都红透了。 难以想象，柏温会拿这些东西做什么，会闻，还是像上次那样？ 米娅整个人犹如火烧一样。 男人有力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还有淡淡的疑问：“怎么跑来这里了？” 他一点不怕被发现似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将米娅从后面抱了个满怀，“都看到了？” “喜欢吗？我的收藏品。” 米娅放下手，红着脸侧头看他：“你收集这些干什么啊？” 柏温将脸贴上她烧红的脸，轻声道：“这上面都是你的味道，太香了我忍不住，就想把它们据为己有。” 米娅的心重重跳了下，然后指着地上的箱子：“那这个呢？” 柏温笑了，笑得很是惬意：“吃不到你的时候，这些就是我最好的食物啊。” 米娅：“……” 她的脸更烧了，巨大的羞耻感差点淹没了她。 柏温看着她的脸，较有兴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雾气，雾气帮我品尝你的香味，雾气满足了我也就满足了。” 他这样一说，米娅平静了一些，总算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米娅：“你过来拿什么，我喊你也没回应？” 柏温指着地上的东西道：“木头和石头。” 米娅：“干什么？” 柏温：“满足你的心愿，给我雕刻神像。你不是一直想雕刻一个我的神像戴在身上，现在我满足你了。” “就照着我现在的样子雕。” 柏温笑得异常温和，眼尾下垂，带着温柔的弧度。 米娅：“哦。” 她心里再一次刷新了柏温的厚脸皮程度，但还是应下这个事情。 雕刻柏温，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柏温抱着硕大的木块与石块在前面走，米娅跟在他后面出了仓库。 走上台阶的时候，米娅再次回头看了眼，心里泛起一个不是很深的疑问：以前的光明神，她的前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硕大的神宫仓库，修建得很大，里面却存放着一些不是很珍贵的东西。 曾经的她，就像是有收集癖一样，收集很多很多的东西堆在这里。 忘在哪里看过，这样的人……都很孤独。 孤独、偏执，像个幽灵一样的神明，是米娅给从前的自己下的定义。 出了主殿，又闻到院子里鲜花盛开的香气，米娅将心头萦绕的那种没来由的孤寂感甩出去，兴致勃勃地看向柏温手里的东西：“材料分别是木头和石头，你想要那种作为神像？” 柏温：“木头是练手的，练好了再用石头雕。” 米娅看着那比石头整整大了一整圈的木头，兴致勃勃道：“等着，我一定练好手艺，雕个世界上最好看的柏温。” 柏温垂眸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淡金色的长发，细碎的阳光碎屑在他手指上闪烁。 他说：“嗯，我等着。” 第39章 神大概厌倦了人类这种贪…… 阳光正好, 米娅把从仓库里带出来的种子撒满庭院。 随手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种子发芽极快地长高开花，有些甚至结出了果实。 看到比柏温高点的树上长出了红色的果实, 米娅还愣了下，原来是棵樱桃树啊, 红艳艳的樱桃挂满枝头, 看着就极为喜庆。 米娅摘了颗樱桃尝了口, 很甜。 她撩起衣襟多摘了点樱桃，抱着往石桌走。 神真是一种反科学技术的生物, 也许她可以在这个院子里种满各种果树。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感受不到饿了, 吃东西只是从前的一种习惯而已。 衣襟上的樱桃哗啦啦被她倒在石桌上, 正在把木头分成小块的柏温转眼看了过来。 他笑了笑：“你就是喜欢吃这些。” 米娅：“水果多甜啊，吃一颗就好像自己也甜了。” 她拿起一颗樱桃喂给柏温，指尖在他唇瓣上擦过时，就被他的舌尖卷了进去，樱桃被咬碎的汁液沾满她的指腹, 顺着指尖流到手指。 被舌尖再舔干净。 明明是喂了颗樱桃，却好像是把自己喂给柏温了一样。 米娅抽回手指，脸有点红, 却再也不给柏温吃樱桃了。 她装作没事人一样拿起分割好的木块和工具, 像模像样的雕刻起来。 前世，她玩过木雕, 就是技术不怎么好。但现在她的视力和手指能力，在神力的开发下上了一个台阶，雕刻出一个好看的形状并不难。 很快，米娅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木头上了。 柏温撑着下巴看着她，阳光照得她的脸像珍珠一样白嫩, 唇色是健康的粉色，健康又精神的样子。他抬抬手，一小块地黑雾在头顶高处成形，挡住了光线强烈的太阳。 米娅没抬头，继续跟木头奋斗。 她雕坏了一块木头，力气使太大，将木头戳成了碎屑。 她又拿起一块木头，神情严肃，嘴唇抿紧，手上轻了又轻。 柏温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目不转睛，眼眸柔和。 过了会米娅仍旧没抬头，她连着雕坏两块木头，脚下都是木头碎屑。 柏温看着她手中的木头，不知怎得有点牙痒痒。 眼前这人已经半个小时没跟他说话，没搭理他了。 他笑了笑，忽然出声问道：“不疼吗？” 米娅茫然地抬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柏温又笑，神情意有所指，“我是说，身上不疼吗？” 米娅的大脑在慢慢反应，良久，她垂下头红着脸，“哦，还好。” 其实还挺疼的，大腿根、腰部、胸部每一处地方不酸疼，衣服划过的时候，都能带起丝丝酸楚的意味。 但是如果不想这些，好像也不那么疼。 她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健康又强壮，这点酸疼就相当于挠痒痒。 所以柏温坏心眼的不许她用神力治疗，让这些痕迹和酸痛感留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没反驳。 就顺着他，让他高兴一下好了。 柏温挑眉，颇有兴味地笑了下，“是吗？我帮你揉一揉。” 没等米娅拒绝，她就察觉到衣襟里像是有风钻了进来，带着凉凉的气息，撩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面的柏温还在笑，眼尾下垂，鲜红的泪痣娇艳欲滴。 他的手轻轻在石桌上敲击，颇有节奏。 衣襟里的缕缕黑雾顺着这节奏触碰她，包裹她的全身。 她被无形地黑雾抱住了。 柏温停止手里敲击的动作，做了个抓握的姿势，他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感受手感。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拨动石桌上的红樱桃。 米娅抖了下，她觉得那樱桃像是她身体的某个部位。 樱桃被修长的手指拨动、拉扯，碾压，流出红色的汁液。 黑雾跟随那根手指一起跃动。 米娅脸红极了，拿着木头的手都开始颤抖，她喃喃道：“不要……我要雕刻神像。” 石桌上的樱桃汁液一滩滩的，染红了桌面。 柏温手指沾着汁液，放在唇边吮吸了下，他说：“真甜……” 米娅脸红到冒烟，身上烧着了一样。 柏温：“你雕刻你的，我忙我的。” 他摊开手，笑容无辜：“你看，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吃颗樱桃。” 米娅瞪着柏温，如果他能撤走她身上的黑雾，这话还可信一点。 黑雾在她身体上搅动，跟他本人有什么区别。 柏温笑得异常开怀，他喜欢这样眼里满是他的眼神。 他说：“快点雕刻，我等着你的神像，雕好了我们就去干点别的。” 米娅看了柏温一会，发现他一点没有收手的意思，只好无奈地低头继续雕刻，竭力忽略掉那凉飕飕地黑雾在她身上乱窜。竭力压下那一阵阵的颤栗感，她可不想在庭院里叫出来。 那太羞耻了。 有了压力，米娅雕刻的速度加快了。 柏温看着她，不再觉得自己被冷落，他兀自玩得开心。 她的反应也让他更开心。 米娅终于在木头上雕刻出一个完整的小人时，已是满面潮红，额头出了细细的汗珠，腿微微发抖，一呼一吸之间都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香味。 像被人蒸熟了一样。 她觉得这短短半个小时，用尽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 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能忍了。 米娅喘着气：“雕好了，你放开我，我们去干别的。” 石头神像下次再说吧，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柏温看着她，眼眸暗沉，欲望翻腾，“好啊，我们回寝殿的床上去，干点……别的。” 米娅睁大眼睛，深深觉得自己又被柏温骗了。 他的脑子，就不能装着正事吗？ 比如世界存亡什么的？ 她不想再次躺在床上十天下不来。 米娅皱着眉，绞尽脑汁想自己不能被拉上床的理由，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一个：“你说夏普走了，去哪里了？”是神宫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柏温看着她，眼眸漫不经心的垂下：“夏普是谁？” 米娅：“就你早上说的那个男孩。” 柏温：“哦，你还记得他名字？” 米娅：“……” 她觉得自己又提起了一个错误的话题。 米娅小心翼翼道：“没有，我忘记了。” 柏温抬眼看着她，笑得阴恻恻的：“他去战场了，东部黑暗信徒发动了战争，神使人手不够，又从神殿调过去了一些。” 柏温想起那个腼腆的男孩，就觉得一阵心梗。 他觉得噩梦一个月的惩罚便宜他了，他的神明，也敢肖想。 还有圣子，那老头出的馊主意。 也不知道最近频频被黑暗生物纠缠的还有没有精力再乱搞事情了。 柏温又笑了笑，“你想看他吗？我们可以去玉璧那看。” 米娅看着他的眼神，危险又带着恶意，急忙摇头：“不看了。” 犹豫了一会她问：“战争，很严重吗？” 柏温不甚在意的点头：“好像，是吧。” 他成神那些日，想必整个大陆能够感觉到的人都感觉到了，包括那些被人类供上神坛的肮脏玩意，他最近整日都能听到人类的祷告——贪婪的、肮脏的、愤怒的、仇恨的，各种各样的黑暗情绪从整个世界传递而来。 只是他不在意而已，那些黑暗信徒现在有了真真切切可以信奉的神明，简直就跟疯了一样，天天祈求他降下神迹。 柏温半阖着眼眸，他有那时间，多看看小米娅不好吗？ 那么可爱，那么香甜，那么迷人。 他在脑子里找了个针尖大小的角落，把人类那些黑暗情绪扔进去，然后转换成自己的力量。 不受影响，那些也影响不到他。 他的心里眼里从来只有眼前这人，只有她才能牵动他的心绪。 米娅皱着眉，“这样啊。” 她猛然想起自己是光明神来着，这个大陆上的生灵都是她的子民，她应该庇佑他们。 神爱世人。 可她不是很想去做这件事情，她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是特别在意，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生死？ 正想着，神宫的大门被人敲响，“马修，求见吾神。” 马修是圣子那老头的名字。 米娅转头看向柏温，他们这里……谁适合去见那老头？ 柏温笑了笑，“用神力把你全身包裹起来，弄得云山雾绕一点，他认不出你的。” “光明神的脸，从不示人。” 但只有他，能透过那层金辉看到她的面容，只有他是唯一的。 米娅将信将疑的点头，用金色的神光将自己包裹起来，看着柏温化成一团黑雾把自己挂在树梢上，假装他是个黑影。 米娅忍不住笑了下，她用神力包裹着声音：“进来。” 没多久，圣子马修战战兢兢走到庭院，跪伏在地上。多日不见，他整个人好像苍老了许多，脸色苍白，眼神带着惊惧，走路都颤颤巍巍，可怜极了。 “仁慈而伟大的光明神啊，您的子民正在遭受战争、死亡、伤痛……求神拯救我们，驱逐黑暗和邪恶，还世间自由和光明。” 马修断断续续地哭诉着，见到米娅让他极为激动。 他说了大陆的近况，说了黑暗生物的猖獗，说了黑暗信徒四处烧杀抢掠，数个小国家已经灭亡，大陆各处征战不休。 不只是光明神殿和黑暗神殿，还有各个国家，战火蔓延到整个科尔切斯特大陆。 他说了很多，唯一的目的就是请求米娅降下神迹，驱逐黑暗和邪恶，还整个大陆以光明和自由。 米娅听他说了许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马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他没法左右神明的思想，他不知道人对神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只模糊知道，百年前的神是极不喜人类的，就连他成为圣子的那日神光都很敷衍，后来……神越来越少回应人们的祷告。 神大概厌倦了人类这种贪婪的生物。 马修垂着头，慢慢挪出了神宫。 第40章 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 马修的话在米娅心里不是没起波澜的, 她再冷漠，也不至于置天下数百万的生命于不顾。 只是她，无能为力。 马修走后, 米娅坐在石桌前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够让植物生长, 能够短暂改变气候, 至于别的……她就真的做不到了。 她只是个半吊子的光明神, 她不会运用神力，她不懂这片世界的规则。 柏温站在她身后, 垂眸看着她脸上的神情, 眼眸幽暗。 他说：“别想那么多, 人类的战争是他们自己导致的，与你无关。” 米娅沉默着，点了下头。 但从这天开始，她的生活还是发生了一点变化。 本来她已经对学习神术不太感兴趣，现在却又开始认真学习, 甚至把神宫仓库那些古籍拿出来看，那上面记载的秘术和法阵还是很有用的。 她在院子里学习的时候，柏温陪在她身边, 帮她解答疑难问题。 米娅还把那块玉璧搬出来放在院子里, 她偶尔累的时候就去看大陆的现状。 像是看无声的默剧一样，还挺有意思。 看得多了, 她就大概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现状。 确实如马修所说，惨不忍睹。 深渊里的恶念原本只是单纯的恶念，什么都干不了。但被人类通过从前被光明神禁止的法阵召唤到陆地之后，就变成了被控制起来只会杀戮的怪物。 偶尔，这些怪物会保有一丝神智, 就变成了邪神。 它们反而控制人类去制造各种杀孽。 这些邪神，在位高权重的人身边出现的最多。 几乎整个大陆的战火，都由它们挑起。 它们像是毒瘤一样，遍布整个大陆。 也许，毒瘤不止是邪神和黑暗生物，还有人类…… 贪念、私欲、权柄、财富，人类追求这些东西，尤其当他们发现召唤听话又无所不能的黑暗生物能得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欲望就会被无数次放大。 谁都不能阻挡。 整个大陆弥漫的黑气一天比一天旺盛，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 黑暗生物像是从地面生长出来的野草一样，风吹过就能生长、蔓延。几乎到处都是。 同时它们，也强大了身边这人的力量。 米娅偶尔侧头看一眼柏温，心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不知道柏温，能不能控制这些黑暗生物？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去问柏温这个问题。她有点怕，柏温能控制这些东西，却会损害自己。 在喜欢的人和无辜的世人面前。 她大概会选择……柏温。 她的世界原本就是一片荒芜，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是他挤进来硬生生描绘上一些色彩，她舍不得这一丝色彩，也不想让柏温为难。 * 这一天，下着一点小雨，神宫里空气清新，雨滴顺着屋檐落下，犹如透明的珠串。 珍妮特的传音羽毛被雨水打湿，仍旧顽强地飘到米娅面前。 米娅伸手打开，珍妮特清脆的声音传来：“米娅，我要走了。我的国家正在被黑暗信徒们攻打，哥哥已经去了战场，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享受安稳的生活，我要回去跟他在一起，跟我的家人在一起。” “你要好好保重啊，照顾好神，祂是我们全部的希望了。” 羽毛轻飘飘的落下，珍妮特的声音渐渐变得空洞。 米娅怔怔坐了一会，忽而起身往外面走去。 柏温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她冲进雨里的时候连神力都忘记撑起。 雨水滴落在她脸上，像眼泪一样。 柏温用雾气撑起一把黑色的伞举在米娅头顶，米娅回头轻轻呢喃了句：“谢谢。” 她的脚步仍旧没停，她想去见珍妮特。 珍妮特是个活泼开朗善良的女孩子，笑容靓丽，对她付出过善意。 米娅找到珍妮特的时候，她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与同伴出发。 前往战场的不止她一人，还有很多新晋神使们，他们之间气氛凝重，谁都知道这一去，能不能活着回来就难说了。 看到米娅能来，珍妮特很开心：“米娅，谢谢你来送我，你真好。” 她好像看不见米娅身边的柏温一样，笑吟吟的：“你就这么跑出来，神不会怪罪你吗？神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很虚弱？” 米娅：“……很虚弱？” 珍妮特：“对啊，圣子大人说神跟可恶的黑暗神交战身受重伤，所以才不能降下神迹帮我们，就让我们自己努力。” “可是我好怕啊，听说黑暗信徒们都骑着巨兽，力量强大，不知道我的神术能不能打败他。要是神能帮我们就好了。” 米娅心绪复杂，勉强说道：“……你可以不用回去的，留在这里。” 珍妮特轻轻笑了：“那不行……神殿所有的神使都去参加战争了，普通的信众没有神力抵抗不了那些黑暗生物，他们只能靠我们啊！” “而且，我阿妈……我想她了，不知道她还好吗？我想回去看看她，就算是……就算是遇上黑暗信徒我也不怕……” 珍妮特眼睛红红的，说着便扭开了头，停了一会她又转过来笑着道：“真的谢谢你能来送我，你快回去吧，好好照顾神啊，一定要好好照顾祂啊！” “再见，我走了！”珍妮特挥挥手，深吸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跟着神使们小跑离开，她的身影显得很欢快，但又很沉重。 雨落在他们身上，神使白袍被水滴晕开一块暗影。 米娅看了一会，转身回到神宫。 马修为了让这些小孩保持对神的信仰，并没有告诉他们神见死不救。 他编造了一个谎言，让这些相信神的小孩们信了。 神受伤，总比神不爱世人，听起来有希望的多。 神宫里依旧很寂寥，就连柏温的脚步声听起来都很空旷。 往常来庭院里低飞的小鸟们都因为下雨躲了起来，艳丽的花朵盛着雨水，微微摇曳。 米娅坐回到玉璧前，忽然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是个假的光明神，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神力不足以支撑她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柏温在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眸晦涩异常。 他问：“你很难过吗？” 他记忆里的光明神，从来不会为人类的兴衰而难过。 米娅看着柏温，那双碧蓝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无措。 她不是光明神，她没有那人千万来见证事世变迁、沧海桑田的记忆，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是第一次看见战争。 米娅：“有一点吧，我没有希望他们死。”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类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们？” 柏温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那只是又一次轮回而已，没有人类会有动物、植物、精怪，你甚至可以创造别的生命。” 米娅沉默不语，她一直待在人类的世界里，她怎么会看着人类社会消亡。 柏温抬眼看着她，少女眉目耷拉着，嘴唇抿紧，神情黯然，脆弱得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捏碎一样。她在自责、悲伤，她还不是祂，却又跟祂一样的仁慈。 她的漠然只是表象，是她抵抗冷漠世界的表象，骨子里却仍旧在为那群贪婪肮脏的生物考虑、担忧。 柏温再一次体会到了不同的情绪。 苦涩，苦得他舌尖发麻，心跳仿佛慢慢停止一样。 柏温：“别想那么多，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我帮你想办法不让人类灭绝。” 米娅的眼睛动了动，眼眸里透出一丝希望的光：“真的吗？” 柏温笑了笑：“那当然，我可是黑暗神，我知道对付那些东西的方法。” 米娅也笑了笑，带着担忧：“可是，不会对你造成损伤吗？会不会让你失去神力什么的？” 柏温摇头：“放心吧，不会。” * 从这日起，柏温跟着米娅一起观看玉璧，看到特别厉害的黑暗生物或者邪神的时候，柏温会伸出手指点在玉璧上，他的神力就能通过玉璧让那残暴的生物当场爆炸死亡。 简直是点谁死谁。 只是通过玉璧死亡一个生物之后，柏温就会虚弱很多，好像自断一臂一样。 神情恹恹，眉眼也耷拉着，肤色苍白如纸，尽管他一再声明没有事情，只是损失了一些力量，但他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难受。 米娅心焦、担忧，各种情绪混成一团，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也甚少让柏出手去杀黑暗生物，大部分的时候都皱着眉头看着柏温。 战争的形式并没有因此而缓解，死去的人更多了。 米娅没办法，只好埋头继续学习神术和法阵，希望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 这一日，她发现了一本书，书里的字迹独特，上面记载着光明神神力的一些使用技巧，甚至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 米娅看了半天，认为这是前世她自己的手书，可是那上面说的每个神术，她都不能施展。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她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信仰。 是信仰，信仰是她神力的来源。 而科尔切斯特大陆，坦白来说……还活着的光明神信徒不多了，也许就只有神殿的神使还在信奉她，别人都在不断的猜测着她是否已经死了。 没有信仰，她的神力就只能养养植物浇浇水。 发现这点，让米娅欣喜异常，她飞奔到柏温身边，将他撞得一个趔趄。 米娅着急忙慌的拉住柏温：“你没事吧？我撞到哪里了？” 柏温笑了笑，把手背在身后：“没事，是我自己没站稳。你怎么了，这么开心？” 第41章 神，没有抛弃祂的子民。…… “真的没事？”米娅满面狐疑, 她记得柏温那体格只是看着瘦削，肌肉力量可是很强大的，能被她撞得趔趄？ 柏温伸出一只胳膊环抱住米娅的腰, 将她往上提了下。 米娅顺手攀住他的脖子。 柏温：“这下放心了吗？抱你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米娅：“不放心。” 她被柏温抱着，身体贴在他身上, 视线只比他的脸低一点。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脸色苍白异常, 唇色也淡，几乎看不见血色, 眼角的泪痣仍旧很红, 看着极为妖异, 猩红的眸子无精打采。 不是很精神的样子。 米娅：“你看起来就很有事，非常有事。” 柏温闻言，安抚地笑了笑，他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揉了揉米娅的头发，“都跟你说了, 只是消耗的力量有点多。这是你的玉璧，我操作起来有点困难，何况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杀黑暗生物。” 米娅不大信, 而是她也不知道柏温怎么了, 只好顺着他的话道：“那下次你不可以再操作玉璧了，让我来！” 柏温侧眸, 看了眼手背，确认上面的痕迹没露出来，又转眼看着米娅微笑：“你怎么操作，操作下雨吗？那也不行，会吸干你的神力, 你没那么多力量可以浪费。” 米娅摇头：“不是啊，我刚刚从书上看到，我的力量来自于信仰。我可以让人信仰我啊，信仰我就能增加我的神力，我就不会这么废柴了。” 柏温好笑的又揉了把她的头发：“那你要怎么让大家信仰你呢？” 米娅神秘地笑了下，从柏温身上跳下来，握住他的手把他往玉璧跟前拉，“我示范给你看，很简单的。” 她站在玉璧前，神情期待地打开了地图，随意选择一处发生战争的地方。 是一处颇为繁华的城镇，一群黑蛇模样的黑暗生物正在城里面肆虐，身着黑袍的黑暗信徒以及另外一种衣着的人们跟在黑蛇身后，杀人、抢掠，无恶不作。 黑蛇的数量很多，领头的身躯巨大，几乎盘踞了一整条街道，它正在跟几个神使对持。 米娅发现，黑蛇对持的神使们很眼熟，将画面放大了看，那里面竟然还有个老熟人——夏普。 少年人的面容坚毅，带着几个同样年轻的同伴挡住了巨蛇，身后是一些元素师以及吓得战战兢兢但仍旧没远离拿着武器的普通人，还有面色仓惶、恐惧不已寻求保护的百姓。 只对持了几秒钟，黑蛇就按捺不住攻击了上来，夏普和几个神使施展神术抵抗。 能看得出，夏普的神术学习得不错，几个复杂的神术都能使用得出来，打得那黑暗生物满地打滚，看神情就知道痛苦不已。 然后黑蛇……开始召唤同伴。 城镇的主干道上一下子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蛇，黑压压一片，看着极为可怖。 米娅转过头去，仿佛能撕裂她灵魂的厌恶感又开始了，拉扯着她的神经，令她头痛不已。 柏温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安抚着轻拍她的背部，一手按压她的额头，试图让她放松：“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不看，不看就好了。” 米娅头埋在柏温的肩窝，鼻尖都是好闻的莲花清气，轻轻柔柔像是开水冲泡的莲花茶一样，让她头脑中的异样慢慢舒缓开来。 她深吸口气，埋在这气味里不想起来。 柏温环抱着她，一只手微微抬高，他的手指尖到指背干得干瘪又枯萎，完全没有肌肤的活力，像是老死的枯树枝一样。 他不甚在意自己的手，只是安静垂眸看着米娅。 还是……很厌恶吗？ 从前那人的眼神又慢慢浮现在柏温的脑海里，孤寂、冷酷，嘴角下垂，带着浓浓的厌恶感。 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意。 什么都不会去喜欢。 他搂紧了米娅，把将那串记忆交给她的想法深深按回到脑海深处。 他不想那么做，他不想让她想起那段对他万分厌恶的记忆，尤其那记忆十分的漫长。 等她想起了，也许这短短十来年的相处，这不到两月的相爱，就会变得无足轻重，只是她漫长时间里的一点小小分叉。 他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她的无足轻重。 他不能容易那些让心头泛起酸甜苦辣滋味的爱意消失。 她得一直一直爱着他，就像千万年来，他都爱着她一样。 所以就算，恢复记忆能解决现在时间战火纷飞的燃眉之急，他仍旧不愿意她想起全部。 米娅不知道柏温的想法，她吸了会人，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再次抬头去看玉璧里的战局。 此时战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黑蛇召唤来的同类数量太多，对夏普他们形成质的碾压，元素师们死伤惨重，身手的平民就更是没得跑，不远处奔向这边贵族训练的拥有武艺的骑士们，看见这情况直接撒腿就跑。 米娅这次没去看那些黑暗生物，她把目光放在夏普他们身上，这个少年正在苦苦支撑，看起来快要坚持不住了，神力耗尽，身上也满是伤。 米娅把手按向玉璧。 柏温担忧地扶住她的肩膀。 米娅回头看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神力顺着玉璧蔓延开来，与柏温操作时的黑气弥漫不同，金光璀璨，熠熠生辉。 整个玉璧爆发出强大的金色光芒，一秒钟之后，光芒被玉璧吸收，正在发生战争的那片土地上空，天空中猛然爆发出一阵金色的强光。 璀璨的光辉带着灼人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光明的力量让这片天空都变得透亮、清澈起来。 金辉阵势辉煌又摄人，煌煌琼宇。 一下子将陷入争斗里面的人和黑暗生物都震住了。 几秒钟之后，那些黑暗生物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仓惶离去，奔跑的姿态极为不凡，甚至把自己打成结滚着跑。 城镇里的黑暗信徒们和异国的侵略者们像潮水一样褪去，被这鸿大的光芒吓破了胆。 留在原地的镇民们，此时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纷纷跪地叩拜。 冗长的祷告语从他们口中念出：“感谢仁慈的神驱逐黑暗与邪恶，感谢仁慈的神带来光明和生命……” 夏普等人跪地异常笔直，神情恍惚又带着一丝自豪。 神……出手了。 神，没有抛弃祂的子民。 镇民们的祷告很是虔诚，既庆幸又后怕，有人痛哭出声，有人仰天长啸。 他们围在一起一边祷告，一边庆贺还活着。 没多久，天空中那团金光散去。 米娅脱力一样紧挨着柏温，柏温扶着她坐下。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了下：“我大概是最不中用的神了，施展一个光球术而已，就耗尽所有神力。” 柏温安抚她：“你已经很厉害了，那光球术隔着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吓走那些黑暗生物，很厉害，很棒。” 柏温哄小孩一样，把米娅哄得喜笑颜开。 但她此刻的虚弱也没持续很长时间，镇民们祷告的时候她的信仰之力就在慢慢补回来，尤其神迹出现的消息扩散到整个城镇的时候，巨大犹如溪流一样的神力涌入她的身体。 不仅补回了神力，还略有盈余。 大概有半个光球术那么多。 米娅兴奋地站了起来，给柏温展示她的收获：“看吧，我就说我找到了好办法。只是没想到黑暗生物那么不禁吓，只是一点灿烂的光芒就给吓跑了，它们也太胆小了。” 柏温笑了笑没说话。 对光明的向往是黑暗生物刻在骨子里的，对光明神力的惧怕同样的时刻在骨子里的。 大概就是恶念即使变成怪物，也记得那种力量把它们囚禁在漫无天日的深渊里。 米娅还在笑：“怎么样，这个方式很棒吧，既救了人还能吸收信仰之力。” 只可惜，她还是太弱了，只能释放一个光球术。 等她再攒一攒，说不定下次就能释放一个刀刃术，将那么黑暗生物全都砍成好几截。 柏温赞许地揉了把米娅的头发，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手不显出端倪。 第一次的实验让米娅尝到了甜头。 至此之后她就每天就站在玉璧前看来看去，专挑那些势均力敌的战斗扔个光球术，吓走黑暗生物顺带收获一波信仰。 但信仰这个东西吧，不是每次都能带来盈余，有时还会翻车倒贴。 米娅推测，这根据她降下神迹这个地方的人数有关，也和听他们遭遇灾祸的困难程度有关。 人数越多，灾祸越严重，救了人之后返回的信仰之力就越多。 但也有好的时候，降下神迹的次数多了，光明神降下神迹的事情就慢慢扩张开来之后，她的信仰之力就跟着往上涨，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圣子马修还喜笑颜开地来看了一次米娅，言语间暗示她不用对黑暗生物那么仁慈，可以适当惩罚它们一下。 米娅：我也想残暴来着，只是实力不允许。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十天，黑暗信徒们的攻击渐渐减弱。 地处偏僻的黑暗神殿里，大祭司踱步半晌，喃喃自语道：“不对啊。” 旁边一位主教也是思索状：“确实不太对。” 神的手段，也太仁慈了点？ 以祂从前的战绩来说，就像是个小孩拿着光明神力出来晃悠了下，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到底是光明神殿那帮老头，打着神的旗号在哄骗他们？ 还是神……无能为力？ 大祭司想到这，惊得拽了一下胡子。 他们有光明神，他也有黑暗神，虽然神从不理会信徒，但每个信仰黑暗的人心中都知道神的存在，都甘愿献上生命去追随神。 要是神能回应他的问题就好了……大祭司想着，停下转来转去的步子，转头朝着主教吩咐一声：“让各地加紧攻击，不要畏首畏尾。” “我们试探一下，就能知道什么原因了。” 而此时，米娅收获的神力——大概是两个光球术。 距离有攻击力的刀刃术还差一半。 第42章 “让你快乐的物件也不是…… 黑暗信徒们的反扑很快, 等米娅再次站在玉璧前的时候。 整个世界几乎都被黑暗覆盖了，每个角落每个地方都在发生战乱，黑暗生物把人当成牲畜一样撕咬啃噬, 血腥又残忍。 米娅看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幕，不由得手抖了下。 她心头沉重, 说不出的恐慌让她心里空荡荡的, 她觉得这次收集信仰的过程可能不会顺利。 她点开玉璧, 找到珍妮特的位置。 前一日，她帮助珍妮特的城市赶走了黑暗生物, 她想看看这个城市现在怎么样了。 入目, 漫天的火海。 整个城市燃烧着, 火光冲天，浓烟弥漫整个城市。 米娅心沉了沉，找到珍妮特的所在地。 她和几个神使带着百姓正在仓惶逃窜，身后是黑漆漆像狼一样的黑暗生物在追逐。 狼群上面骑着黑暗信徒，手拿武器四处攻击。 珍妮特他们躲避得艰难, 不时有人掉队落入狼群中，被巨狼撕咬武器砍杀，很快就变成一团肉泥。 米娅看得心惊肉跳。 她把手按上玉璧, 再一次释放光球术。 为了达到震慑黑暗生物的效果, 她把所有神力都输出。 光球术的金光几乎布满整个天幕，将满城的火海都压了下去。 黑暗生物被震住了。 米娅松了口气, 等着它们再次屁滚尿流的逃亡。 但是……没有。 几秒钟、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 黑鸭生物在神力的威亚之下动也没动，尽管可以看到他们吓得战战兢兢，但没动。 怎么回事？这些黑暗生物怎么没有离开？ 光明神都降下神迹了，他们怎么不怕？ 气氛肃穆，逃跑得百姓们被吓傻了, 神使们也是一头雾水，带着些许茫然僵在原地。 几秒钟之后，珍妮特率先反应过来，她惊恐地大喊一声：“跑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神对这些黑暗生物没有震慑作用了！ 她向着黑暗生物施展神术，护着反应过来的百姓们逃跑，但是晚了…… 狼群们嚎叫着奔了过来，拉近本来就不是很远的距离，神术落在它们身上，只掀翻了为首的几只狼，后面的巨狼前仆后继地扑了过来。 神使们被狼群团团围住。 狼咬住了珍妮特的胳膊。 米娅猛地抓住玉璧惊呼出声：“不要！”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消耗的神力没得到补充，让她虚弱无比。 柏温扶着她，将手放在玉璧上，输出自己的神力。 但仍然……晚了。 隔着无比远的距离，即使是神的力量，即使有玉璧这样的神器作为媒介，神力的到达仍旧需要时间。 黑暗神的神力无形的蔓延出去，像是城市里燃烧带起的黑烟飘散一样，满城的邪恶与黑暗被尽数驱逐，变成一地的灰色粉末。 珍妮特就躺在这灰色粉末中间，胳膊和身体分了家，头颅在另外一处灰色粉末上面，那原本应该是只狼的大嘴。 整个城市，没有了黑暗生物的倾轧，一片寂静。 只有角落里存活下来的人，恐惧地缩成一团，惶惶不可终日。 米娅站在玉璧前，垂着眼帘，目光死死盯着珍妮特的尸体。 柏温不忍看她，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出手晚了。” 米娅没说话，僵硬地转过脖子，目光落在他背到身后的手臂上。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声音小的几不可闻：“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柏温一怔，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米娅执拗地重复：“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柏温垂眸看着她。 米娅探出贝齿，将下唇咬得没有一丝血色，牙齿深深挈进肉里，眼看着咬出血珠来。 柏温伸出手将她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无奈地笑了下，把背到身后的胳膊给她看，“只是一点小伤而已，还非要看，你要是不看它都好了。” 米娅不为所动，眼睛盯着柏温的胳膊。 “啪”，一滴泪落到柏温的手背上。 干枯到没有血色，皱巴巴的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像是老树根一样的手背上晕开一丝水晕。 柏温愣住了。 他语气无措道：“别哭、别哭，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看……不疼。” 他说着抬手就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枯树皮一样的胳膊衬得他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如玉一样，也让米娅心里更难受了。 米娅的眼泪掉个不停，一把按住他的手，使劲将那只手扔开，她的力气很大，心里头也憋着气。她抓着柏温的袖子往上卷，柏温配合着她稍稍弯了下腰，神情忐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从手指到大臂，几乎整个胳膊都变成了枯树枝一样，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米娅手指微微颤抖，泪眼婆娑。她用气音一样的声音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会这样啊？” “怎么会这样啊？” 珍妮特死了，她没有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柏温的手臂变成这样，肯定是杀那些黑暗生物流失的力量所致。 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怎么这么没用，她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米娅哭得浑身颤抖，泪珠挂在眼睫上，眼睛红得像是小兔子。她抱住柏温，将他抱得越来越紧：“不管了，我不管了。” “我们离开这里，谁都不要管好不好。我不想你受伤，我不想看到那些黑色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人类的命运那么庞大，那么沉重，却要她来负担。 她只是个连求生欲望都不是很强烈的小废物而已，活着浪费空气，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 柏温胳膊上使劲，将米娅托起来抱在怀里，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他说：“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我的胳膊能治好，不会一直这样，相信我好不好？” 米娅泪眼婆娑地摇头：“你又骗我，你一直都骗我。” 柏温无奈地笑，亲亲她的唇：“这次保证不骗你，而且我还想到一个绝妙能让你拥有很多信仰的主意，你要不要听？” 米亚还是摇头：“不听，我们远走高飞吧。” 柏温胳膊用力，将她拦腰抱起。 米娅整个人窝在柏温怀里，还是没从伤心里面缓过情绪来。 柏温抱着她往寝殿走去，边走边道：“要听？那我就说了，我的主意就是我们来演一场戏，我是黑暗神，你是光明神，我们两个在世人面前演一场戏，戏的内容就是你打败了我，让整个大陆的人都看见，这样你的信仰岂不是有很多很多了？” 米娅本来不想听，却莫名被这个剧情吸引住了。 听着……好像还不错？ 但她还是摇头：“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假戏真做。” 柏温失笑：“你是说我舍得下你去死吗？” “怎么可能？” 他停下步子，垂眸认真看着米娅，猩红的眸子很安静，氤氲着浓浓的情愫，“你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最爱的人，我要是死了你肯定很难过，我怎么舍得你难过。你要是有一丝丝的不高兴，在我这都会变成成千上倍的不高兴。” “而且，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米娅被那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往下落的趋势，她吸吸鼻子，小声道：“你说话要算话啊，不许再骗我。” 柏温又开始往寝殿走，天渐渐黑了，廊檐下挂着的风灯摇曳，在他脸上打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他笑了笑：“不会再骗你了。” 米娅仰着头看他：“那你先告诉我你的胳膊为什么会这样？” 柏温顿了下，才无奈道：“我跟你不同，你是受世界钟爱的天生神祇，你顺应这个世界的规则而生，做什么都会有世界意识偏向。” “而我，是吞噬你的神骨之后才降生的神灵，偏偏还是世界意志厌恶的那一种，成神那天，因为法则的缘故它没办法阻拦，但不代表它不会盯着我。” “只要我有一丝丝失去力量的迹象，它就会在我身上降下规则，将那丝即将扩大无数倍，令我遭受最大的伤害。” 米娅：“所以看似你只是杀死了一只黑暗生物，实际却要失去千百倍的神力？” 柏温点点头，积攒的次数一多，这些伤害就在身体上体现出来了。 米娅气愤道：“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这样对你啊！成为黑暗神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啊，那些黑暗生物也不受你领导听你的话。” 柏温笑了笑，他们确实不会听他的话。 黑暗神要是让他们放弃杀戮、放弃战争、放弃罪恶的行为，那他们大概已经他会是冒充的黑暗神吧。他又不能做出惩罚，一旦惩罚，就给了世界意识又一次在他身上搞鬼的机会。 所以现在这个局面，就成了无解。 柏温心里思忖着，抱着米娅大步迈进了寝殿。 屋顶的蜡烛燃烧着，带来一种奇特的香味，窗户开着，夏日夜晚带着植物气息的微风吹了进来。 米娅被按在了床上，柏温同她躺在一起。 他的长腿压着她，身体侧着，垂下头亲了她一下：“还难过吗？” 这么亲近的姿势，总容易让人想起一些别的事情，她的脸有点红，鼻头眼睛都红彤彤的，脆弱又可爱。米娅微微点点头，她还是觉得自己好无能，连任何一个人都救不了，都保护不了。 柏温低头额头抵着她，眼神温柔，“那愿意让我做一些能哄你开心的事情吗？” 他的手在她耳垂上轻轻摩挲，暗示意味十足。 米娅红着脸微微笑了下，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柏温在这件事上最温柔的时候了。 平常他总像是永远都渴求不够一样，疯劲十足。 难得温柔得这么问她，表情也很温顺，眉眼似水一样，看着她的时候有着别样的柔情。 她仰着头，主动亲了下柏温的唇角，“你的胳膊没问题吗？” 柏温笑着压下她：“只是失去生机而已，何况让你快乐的物件也不是胳膊。” “你说说是什么？” 第43章 神之战的准备 夏日的晚风和煦, 凉快舒爽的夜晚很快过去。 太阳慢慢爬上天空，带着滚烫的热度，热得人心焦, 早晨的植物上都散发着焦灼的气味。 米娅在做梦，梦里有一团火红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一时滚烫一时冰冷, 像是在生气一样各种翻滚, 不断发着脾气，幸好它没有手脚, 要是有的话, 现在肯定是拳打脚踢的模样。 一边生气一边咒骂着什么, 米娅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当那东西再一次散发出灼人的热度时，米娅满头大汗的醒来。 清醒之后，她就忘记那个诡异的梦境了。 窗户开着，窗棂上热度灼人，阳光像是要融化这世间的一切。 柏温不在, 米娅起身下床，掀开被子的时候脚踝叮当作响，她弯腰去看。 晶莹剔透的骨链系在她脚上, 玉质的细小骨头串成链子, 链子结处系着一颗小铃铛，金色的铃铛小巧玲珑, 煞是好看。 米娅伸手拨弄了下铃铛，叮叮咚咚的声音很清脆，像是水滴落在玉石上面的声音。 她晃了晃脚，隐约想起这串骨链是在玫瑰庄园的时候，那颗月桂树上悬挂生命之心的链子, 当时柏温假扮的‘洛克’喜欢这东西，就让他拿走了。 没想到最后跑到了自己脚上，这么个小东西，戴在脚上还挺合适的。 “喜欢吗？”柏温一进门就看见米娅在研究骨链，笑着问道。 米娅抬头，看见他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恍惚，实在是这人昨天太恶劣了，知道她不想把很多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就狠着劲的弄她，力道大到让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会被他吞下去，简直就像是野兽附身，那模样用疯狂来形容都不够。 就好像是最后一次亲热一样。 把毕生的力气都用在那事上头。 幸好她现在恢复能力不错，不然今天真是躺着起不来。 她看着柏温，心头还是有那种接近窒息的快感，以及身体崩溃之后的颤栗感。 被他控制的感觉，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米娅忍不住屁股往后挪了挪，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全身，只剩下脸贴在被子上。 她缩着身体，略微警惕地看着柏温，沉吟一会道：“还行。” 所以他应该不会变态到往她脖子上挂链子了吧？ 柏温勾唇笑了笑，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喜欢就好，我这还有这个。” 米娅睁圆了眼睛，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还真有啊？ “我不要往脖子里戴……” “我把神像重新修饰了一下……” 两人同时说道。 米娅愣了一下，不是锁链啊…… 她松了口气，“神像？什么神像？” 柏温挑眉，似乎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轻声道：“你忘记了吗？上次给我雕刻的神像，最近你这么忙，我就不强求质量好点的神像了，上次那个木头雕塑就行，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带着穗子和绳子，打算给你戴在……” 柏温上下打量她几眼，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就脖子上好了，看你似乎挺喜欢这个地方。” 米娅不由抖了下身体，脖颈上泛起酥酥麻麻的酸疼感，昨晚被某个恶劣的男人掐着脖子上天的一幕又窜入她的脑海。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脖颈，然后小声道：“也……行，但是得松点。” 柏温没忍住笑出了声，小米娅看起来真得好想让人再欺负一顿。 他舔了下唇角，遗憾的叹息一声，柔声道：“好，坐过来点，我帮你戴。” 听到承诺，米娅放心了。 她掀开被子，往前挪了下身体，白袍里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显露出来的肌肤没一处白色，全都染上了青紫的颜色。 惨状骇人，就好像被粗粝的舌头舔过，牙齿啃噬过一样。 柏温笑吟吟的，看到这一幕禁不住滚动了下喉结。 他镇定的拿出神像，神像被米娅雕刻得很小，大约有中指那么长，小人的面容栩栩如生，衣裳飘逸，能够一眼看清楚神像就是按照柏温的容貌雕刻而成。 “低头。” 米娅顺从的低下头，柏温把神像用一根黑色的绳子串了起来，绳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光滑有弹性，长度刚好到米娅脖颈往下。 柏温把绳子直接从米娅头上套了进去。 他把她柔顺的淡金色长发用力揉了揉，抓的乱七八糟。 “好了，头抬起来我看看。”柏温的声音带着一丝哑意，极为克制， 米娅抬头，抬手轻轻摩挲着神像，上面柏温的面容栩栩如生，神像的绳子有点长，就挂在她两只小兔子中间。 木质的神像原本是褐色的木头，不知道被柏温怎么处理了下，变成更接近黑色的暗色，周身还有一层温润的白光。 落在她青紫的肌肤上，别有一种羞耻感。 米娅喃喃道：“绳子太长了。” 柏温垂眸看着她，宽松的衣襟将一切袒露无疑。 那景象，能激起他心中最深层的暴虐欲望。 他伸出手指拨弄了下神像，神像摆动，在小兔子上面碰撞了下，轻轻晃动。 柏温的视线随着神像的晃动转换，稍显冰凉的神像落在肌肤上，激起一层细细的绒毛竖起。 “真好看。”柏温的声音仿佛带着无限的眷恋，难耐又不舍。 他的眼眸低垂着，眸子里情愫涌动，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米娅被他看得羞耻感爆棚。 她稍稍裹了下衣服，红着脸道：“好了，不许再看。” 柏温看着她整理好衣服，起身洗漱。 他跟着她的脚步，黏人程度极其高，甚至自己动手给米娅擦脸，梳头发，换上干净整洁的白袍。 米娅由着他整理，她还挺喜欢这种彰显亲密的行为。 收拾妥当，柏温细细地看米娅一眼道：“好了，我们走吧。” 米娅疑惑地抬头：“去哪里？” 柏温把玩着她的头发，像是一刻都不想与她的身体分离，“昨晚说得计划，忘记了吗？” “宜早不宜晚，我们现在就去执行这个计划，这样整个大陆也能早日恢复往日的安稳。” 米娅听完，犹豫了一会道：“真得不会给你造成什么损伤吗？” 她握住柏温失去生机的手臂，面带犹疑：“我总觉得你这个计划不靠谱。” 柏温笑了笑：“怎么就不靠谱了，演一场假戏收获庞大的信仰，利用这些信仰慢慢清除那些黑暗生物，只要能伤了它们，信仰就会慢慢增长，虽然时间可能会慢了点，但我们有很长的时间，终有一天会把黑暗和邪恶赶出这个社会。” 米娅思忖了一会，实在想不到这个计划哪里有漏洞，哪里会伤害到柏温。 她很想说别去了，不要管那些人类，死就死吧。 可是，她的心告诉她，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对和她同样的人类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不是出于同类的怜悯，也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而是——那些都是一条条的生命，不管他曾经做了什么爱过什么，一旦死亡，就什么都没了。 她不忍看见，那么多的生命消失在世间，就为了满足少数人的利益和欲求。 米娅轻轻点了下头：“好，那我们走。” * 柏温选定的实行计划的地方在科尔切斯特大陆的最中央，圣殿东边的一座高山上。 这座山是科尔切斯特大陆最高的山峰，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山峰巍峨，崖壁陡峭，至今没有人类能爬上这座山峰。 选在这里，能让两神决战这件事情更高大上，更具有神秘性。 另外，米娅还把消息传给了马修，并把神宫仓库里另外一件神器给了他。 让他把这件事情在整个大陆进行转播，并确保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不管是光明信徒还是黑暗信徒。 马修接过神器，神情有点恍惚，既期待又担忧。 他微微抬头看着被神光萦绕的神明，心里微微酸涩——神，要为整个大陆无辜的人们压上自己的命运，他知道这场决战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两败俱伤。 神胜利，人们赶走黑暗与邪恶，过上和平平静的日子。 神失败，整个世界被黑暗统领，从此不复光明，生命被蒙上黑色的阴影，人类成为邪神和黑暗生物圈养的牲畜。 这是关乎整个大陆命运的一场战斗。 眼前的神似乎还是从前瘦削的身影，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只是马修也敏锐地察觉到祂发生了一些变化，跟从前相比起来，神似乎多了些世俗烟火气。 但那只是一种近乎缥缈的感觉，马修也说不清楚。 他面带虔诚地带着能让整个大陆人都看到战斗场面的神器，脚下没停的离开。 通过传音法阵，将这场即将影响整个大陆格局的战斗预报给各个神殿，让他们告诉信徒们及时观看。 而柏温，也头一次以黑暗神的身份在黑暗信徒的脑海中浮现，传递他的法旨。 “吾将与光明神在雪山之巅进行决战，胜了，大陆将归于吾。” 黑暗神阴冷冷酷的声音传遍每个信徒耳边，模棱两可的语言刺激着他们的感官，神降下预言整个大陆将归于黑暗的说法迅速在整个大陆蔓延开来，就连光明阵营里都听到了消息，不少人揣测不安，更有那些心智本就不坚定，在看过那么多战火之后对光明神失望到极点的人，在那一刻都叛出光明，归于黑暗。 骚动在大陆个每个地方都发生着。 等这一切骚动都过去，人们心无杂念期待神之战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日的傍晚。 第44章 一更 颠覆黑暗 夜空中月明星疏, 月亮半掩在青白色的云层背后，只露出一小小半，注视着这场旷世纪的神之战, 星星稀稀拉拉，北极星一闪一闪, 慢慢消失在云层背后。 神器已经张开, 圆形的布幕一样的光影闪现整个大陆。 不论身在何处, 哪怕是大陆夹角旮旯的角落，都能看到那层淡淡的光影。 光影后面是漆黑的夜空以及皑皑白雪, 雪山之巅的崖壁陡峭, 巨石林立, 就算是一只鸟都飞不上去。 整个大陆此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光幕，等待神明出现。 虔诚地信徒已经开始默默祷告，祝福神明在这次旷世纪的神之战中取得胜利，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米娅和柏温站在雪山之巅的一角, 神器转播不到的地方。她被柏温的神力与雪夜隔开，感受不到外面丝毫的寒冷。 米娅正笑得开怀：“我的神力在增加，你的计划真好, 我有预感我们能成功。” 柏温：“那我们就多等一会。” 米娅重重点头, 她看到柏温的神力也在增长，他失去生机的胳膊正在慢慢恢复。 此时, 世界各地的信仰之力全都汇聚到他们两人身上，犹如雨水奔向海洋一样，带着巨大的力量奔流而去。 等了很久，直到信仰之力不再增长，只有零星一点地汇聚, 人们都已经开始感觉无聊的时候，两道身影出现在光幕之上。 高高的天幕上，两道笔直的身影屹立。 米娅周身神力萦绕，因为是做戏，她不遗余力地给自己营造高大、神秘、缥缈的身影，力图让光明神以极为亮眼的形象进入众人眼中。 只见一位身材窈窕玲珑的女子出现在旷野中，她周身萦绕着金色的神光，仙气缥缈，只能隐约看见白色的衣裙，裙摆桂花花纹晃动，恍惚间仿佛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空气中仿佛漂浮着袅袅仙音，悦耳动听，犹如灵魂洗涤一样。 让人浑身都飘飘欲仙，灵魂上天一般。 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都寂静了，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虚空中光幕，那个缥缈的光明的身影。 那一瞬间里，信仰犹如大江大河一样汇入米娅的身体，她感觉舒适极了，好像一直干渴的沙漠旅人喝到了清甜甘凉的水，原本没觉得渴，喝到水之后才觉得自己身体里缺了那么多的水分。 她仗着神器无法传递声音，悄悄和不远处的柏温说：“好多信仰啊。”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柏温也笑，黑暗神阴冷孤傲的身影同样出现在天幕中，祂被阴冷黏稠的黑色雾气包裹着，同样看不清面容，黑色的雾气张牙舞爪转换形态，最后定格在一只恐怖的巨兽上，巨兽瞪着血红色的铜铃大眼，直视人间。 像是来自恶魔地注视。 天幕之上黑暗神的身影完全符合了人们对于恶魔之主的期待。 他们吓得不断后退，战战兢兢，心慌气短，然后又安慰自己，神在遥远的雪山之巅，不会在意很远的地方的人类。 黑暗信徒们则是狂欢不已，这是他们的神，他们信奉的恶魔之主。 信仰之力也源源涌入柏温的身体，一点都不比米娅接收到的信仰之力少，反而要更多。 如果是这是场真正的战斗，大概对面的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米娅能察觉到柏温的神力波动，她悄声问他：“现在怎么办，我要怎么攻击你？” 柏温：“你觉得是你我势均力敌不断打斗最后我棋差一着失败好，还是你大力碾压一招就将我打败好？” 米娅思忖一下道：“是后者吧，显得我比较厉害。” 柏温：“那我们就这样来。” 米娅：“那我要开始了？” 柏温点头：“好。” 几秒钟过去了，几分钟过去了。 观看的人们看着两道在天幕中一动不动的身影悄声低估： “这就是高手过招吗？” “一动都不动啊，好无聊。” “你知道什么，神之间的对决跟我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也许在未知的领域他们已经对决了无数次，厮杀不已。” “说的也是，神的战斗我们也看不明白。” “你只看他们中间谁最先倒下就知道谁输了。” “那我就明白了！” 两道矗立在天幕之上的身影此时看似在对峙，实际—— 米娅小声道：“我还是紧张……” 柏温安慰她：“没事，你就使出一个光球术，我就配合你倒下，剩下的他们自会脑补。” 米娅满脸紧张：“我有点怕，总觉得哪怕是个光球术你也会受伤，我心里很慌。”她现在的神力不同以往，感觉就算让她去开天辟地都能做到，她怕控制不好力量伤了柏温。 而且她心里没来由的慌乱，好像又一块地方正在缓慢的塌陷。 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柏温依旧温和的笑笑，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安慰米娅，语气镇定：“别怕，就只是一瞬间而已，就能解决大陆上所有的灾难，很简单也很轻松。” 米娅看着柏温，心里慌得不行，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知道此时大陆所有人正在观看天幕，注视着这场演绎出来的战斗，他们不能只站在这里没有行动。 米娅忍者心悸，抬起了手。 纤细的手掌推出。 “动了、动了” “嘘，别吵。小心影响神明发挥。” “怎么是对方先动手，神明不应该指挥巨兽碾压过去吗？” “你懂什么，这也许就叫策略，让对方先动手，就能先暴露出弱点。” “懂了，懂了。” 米娅的手掌上出现了一只圆圆的小光球。 光球就是小孩最常玩的皮球大小，一点都不惊天动地，都不伟岸，普普通通。 米娅把光球推了出去，这是她能压制力量释放出最小的光球术了。 “嗤，这么小的球能干什么？” “对啊，我见过就是普通的光球术而已！这光明神也太异想天开了，这么个球能对伟大的黑暗之主做些什么！” “就是就是，妄想这种东西能伤到我们伟大的神明，真是天真！” “也许这也是对方的策略呢，你们都别吵了认真看。” 与黑暗阵营不同，光明阵营那边则在担忧： “神之前不是说受过伤，是不是力量不够？” “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了，之前就有过神受伤的传言……好令人担心啊！” “我们虔诚祈祷，祈愿神能获得胜利，带来光明给我们。” “好，这就开始。” 光球术离手的那一瞬间，米娅又收到了庞大的信仰之力。 她不禁皱眉，别再来了啊，这么大的力量她有点控制不住了。 正想着，她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庞大的意识，带着滚烫的热度降临了。 紧接着她全身的力量就不受控制一样，顺着指尖倾泻而出，刚刚飞离到半空中的光球术仿佛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一样满是慢慢变大，甚至带着金光燃烧起来。 金灿灿的光球燃烧着，带着火焰的温度，犹如黑夜中的太阳一样，照亮了整座夜空。 滚烫、灼热、神力惊人。 这仿佛就是光明神藏着的后手一样。 金光闪耀的太阳奔着柏温而去。 米娅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不要！” 她张着嘴巴，嘴唇微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燃烧着的金球触碰到了黑暗的雾气。 那雾气像是被光明的力量燃烧了一样，变成一团白雾，在夜空中升高，消失不见。 金球带着无人可以抵挡的力量穿过柏温幻化成的巨兽，落在他身上。 滋滋滋像是被烧着的声音不断响起，像是恶魔的低语一样落在米娅耳边。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这样对他。 不要这样对我。 米娅目次欲裂，神情恍惚。 她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被光球烧着，变得稀薄、暗淡。 最终化为一捧灰色的粉末。 她察觉到有凉凉的风落在脸上，似乎像是唇瓣的温度。 她抬手摸了下，是眼泪。 她已经满脸是泪。 五脏六腑像是同样被那金色的光球灼烧了一遍，揪成一团。 疼得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她整个人，像是被人掏空了生机和活力，任由眼泪不断落下，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只剩下疼，无边无际的疼。 空空的雪山之巅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个陪在她身边的身影没有了。 米娅跌跌撞撞的扑到那堆灰色的粉末跟前，颤巍巍用手抓起粉末，她的嘴唇毫无血色，白得像雪，她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灰色的粉末在他手里洋洋洒洒地落下，冷风吹过，又跟着风飞走。 怎么会这样？ 说好的演戏呢？ 金球在攻击之后就慢慢消失，雪山之巅又恢复成以往的颜色。 寂静、寒冷，空气里满是冷冽的风，风刮起带来粗粝的雪粒，渐渐打湿了米娅的头发。 她跪坐在雪地里，脸色惨白，眼睛红肿，失了魂一样，一遍遍锲而不舍去抚摸那堆灰色的粉末。 回来啊，你回来啊。 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别丢下我自己面对这空荡荡的人世间。 她心里大声的嘶吼着，面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慢慢地，她扑倒在那堆灰色的粉末上，缓缓闭上眼睛。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好了。 米娅想着，她没注意到脚下的骨链在这一刻从她脚上漂浮起来，连同那个金铃铛一起变换成金白两色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把千万年的记忆传递给她。 第45章 二更 这一刻，她跟光明神合二为一。…… 米娅看到自己在走。 她知道那是自己, 但又不是自己。 那人穿着白袍，身形跟她很像，却比她更瘦, 瘦骨嶙峋的，但又不是营养不良的那种。 就是很瘦, 身形高挑, 穿着白袍空荡荡的, 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她总是无事可干，就在这世间行走, 在虚空中, 注视着下面繁华的人间, 慢慢地游走，像个幽灵一样。 她路过国家，看到国主生出安逸享乐之心，她钩钩手指带走对方的欲念，将其投入深渊。 她看到臣民生出反抗之心, 被权力欲望勾走了魂魄，她又钩钩手指，带走这些欲念。 她看到男人暴打妻子, 她看到孩童失去父母, 她看到老人无所依靠。 她见不得这些事情，她见不得光明的世界杯黑暗浸染, 她降下神迹帮助他们，带走恶人心中的恶念。 雨水太多的日子她挥手拨开云雾，太过干旱的时候她挥手聚集乌云降下雨露。 她在虚空中看着繁华的世间，用尽所有力气保障世间的白色。 她自规则中生出，她天性喜爱光明, 喜爱白色，受到世界意识钟爱。 她堪称勤劳一样保护着这个世间的一切，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所有的生灵。 她没什么情绪，也没有特别的喜好。 总是沉默着，嘴唇抿紧，眼神看似明亮实则黯淡，她在一年一年中度过了很久的时间，始终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世事变迁，人类繁衍了一代又一代，脚步几乎遍及整个大陆。 她受到的信仰越来越多，各地都有她的神像，他们建造了神宫供奉她，她有时候也会去那里小住，圣子是距离她最近的人类，却也总是在更换，她每次都看着那人从一个笑容腼腆的少年长成白发苍苍的老者，然后老死。 时间在流逝，但人类的恶念并没有消失。 她知道深渊太小，装不下那些恶念，但是没有办法，她只找到这么一块流离大陆之外的碎片。 人类是非常聪明的物种，他们通过学习神术竟然感受到了深渊的存在。 心怀诡异的人们称呼那里是恶魔之地，他们创造了法阵，与深渊发生了连通，将那些恶念以黑暗生物的形式召唤到了世间。 紧接着就是战争和杀戮。 人类为了自己的贪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一次，她生气了。她不明白这些人类为什么总是试图去接触黑暗，那些东西只能带来死亡，可人类即使是失去生命也不肯悔改。 神明一怒，便是血流成河。 凡是接触黑暗的人类都受到了神明的惩罚，连通深渊的法阵被列为禁书，损毁一切记录，人类终生不得学习。 她更加兢兢业业地带走人类的恶念，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生活。 可是不够——她总能听到人们的祈祷，祈祷自己生出二心的妻子死亡，祈祷邻居家的生活比自己差，祈祷不养老的孩子不得好死。 有人虐杀动物，有人在别人饭菜里投毒，有人荒淫无度，有人热衷权力，他们一边忏悔一边祷告，将所有的恶念暴露在神明眼前。 她总是能听到这些声音，持续了千万年。 她不能理解人类，她总是在烦恼，像是看见白色的画布被污泥弄脏了一样。 她百无聊赖地重复着一遍遍做过的事情，渐渐懒得去管那些恶念了，她一个人在虚空中不停地行走，仔细思考人类的情绪。 慢慢地，她发现自己不再光明了。 她心中因为人类的情绪尽然生出了别的念想，无趣、厌世、烦闷。 她觉得孤寂。 有那么微小的一瞬间，她觉得世界就此毁灭也不错。 那些恼人的恶念就再也听不见了。 她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样，一半仍旧光明，一半灰扑扑的染上黑色。 起初她觉得新奇，后来习惯之后她就任由那恶念滋长，慢慢它越来越多，疯狂想要毁灭世界。 她钩钩手指，将恶念扔进了深渊里。 反正也只是一团情绪而已，她想着。 此后她一产生恶念就把情绪扔进深渊里，慢慢滋养原本那团恶念。 因为自己受到了人类的影响，她变得更加憎恶黑暗生物，就连人类也不再喜欢。 她再也不去倾听他们的祈祷，不去神宫，对圣子也敷衍了事。 她犹如一个幽灵一样，带着一团团的恶意在世间游荡。 世界意识企图阻止她，重新洗涤她，但都无济于事。 她成了被黑暗浸染的光明神。 有一日，她做了个梦。 神明不会做梦，神明的梦都是预言。 她的预言日复一日，每日侵扰着她。 她预言见自己被黑暗生物包裹，她被一团黑色雾气压在身下，那团雾气掐着她的脖子，她濒临死亡。 她预言自己会死在黑暗生物手里。 看清预言的那一日，她其实挺高兴。 她厌烦了日复一日一个人的日子，整个世界在她眼里都是空荡荡的，她没有同类。 能够终结这样孤寂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但她不想死在黑暗生物手里，厌恶那些已经快要成为她的本能。 她散去神种、信仰、神格、记忆，将它们分别封印，交给曾经待在她身边的自然之物保管，然后将灵魂投入异世。 她自散生命。 免得有朝一日她被恶念蛊惑带着整个大陆走向毁灭。 也免得她受到黑暗生物的玷辱。 那一日，她抛弃信奉她的子民。 也抛弃了让她出生的世界。 光明神的记忆走到了尽头。 米娅心头泛起同她一模一样的冷漠，孤寂感，她能理解她的爱恨，她的孤独，她最终离开的决然。 这一刻，她跟光明神合二为一。 她，就是光明神。 米娅睁开红肿的眼睛，刚要起身，一道声音窜入她的脑海： “别哭了，我没有离开，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也别自责，恢复记忆之后你就知道，造成这一切不在于你，我为世界意识所不容，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声音停顿了那么一会，似乎有些不自信，“你都想起来了吧？” “我其实有点怕，怕你想起了就不会在意我了。” “要是不在意了，你别告诉我，我……并不想知道。” “我之前总在想，我用这种方式离开，你就算恢复了记忆，恐怕也没法消除对我的爱，我就还是……你心里最在意的那个。” “但真正到了下定决心之后又觉得，也没多大关系，我也不想看见你难过，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神明就好，记不记得我不重要了。” “世间所有的黑暗生物，包括深渊里的那些恶念都会随着我的消失被世界意识抹杀，你不用担心人类的存亡，好好活着。” “别像上次那样。” “好好活着。” 柏温的声音慢慢消失，米娅面无表情的坐了一会，站起身。 不远处控制神器的马修，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心头满是恐慌，他觉得自己好像见证了一场了不得神明纠葛，说出去滑天下之大稽的那种。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米娅，小声道：“光幕已经关了，就在您……” 金球烧毁黑暗神之后，米娅心神大震，维持不住神力，遮掩她自身容貌的神力被恍惚撤下，马修一见到她的脸，就当机立断关了光幕。 他不知道神侍米娅，为何成为光明神，但他知道这个消息光明神肯定不想传扬出去，否则她也不会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 米娅抬头看了下马修，忽然勾唇笑笑：“小马修，你也老了。”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称呼，让马修差点潸然泪下。 他表情既悲又喜，惶惶然道：“您……这是……” 米娅摇摇头，轻声道：“出了一点小问题而已。”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灰色粉末，眼神古井无波。 “走吧，回神宫。” * 科尔切斯特大陆上，光明阵营里一片欢呼。 “胜利了！胜利了！” “神好厉害啊，一招就让恶魔毫无还手之力！” “就是，恶魔之主已逝，这下看那帮疯子还怎么挑起战争！” “你没听说吗？神不仅杀了恶魔之主，还顺带清除了所有黑暗生物！就连那些黑暗信徒们，每个都犹如被净化了一样，失去记忆！” “啊，真得吗？” “那当然！” “这么说，神真得驱赶了黑暗和邪恶，还我们光明！” “我们得救了，再也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我们重获光明了” 幸运的人们大声欢呼，不幸的人们满脸茫然，什么都记不得，但并不妨碍人们惩罚这些刽子手。大陆在光明信徒、神殿的引导下重新恢复秩序，重新建设国家。 战争杀戮过后，人们平静的迎接新的生活，整个大陆一片欣欣向荣。 对光明神的信仰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他们疯狂的信仰她，憧憬她，供奉神像，日夜祷告。 信仰之力源源不断汇聚在米娅身上，她运用神力如臂使指，得心应手，一点也没有尚未恢复记忆之前的晦涩。 此时，她正在图雅森林里的月牙湖，碧绿的湖水像是某种剧毒之物，湖面飘散着一些水泡。 她抬手，往湖中丢下一丝神光。 金色光辉落入水面，沉下去唤醒了沉睡的月下冰莲。 莲花受到召唤，欢呼雀跃地挥动庞大的身躯爬上水面。 第46章 他真是个不坚定的人。…… 阳光从树梢掠过, 在碧绿的湖面上洒下一片片的光晕。 水波晃动，像是破碎的绸缎。一抹白从绸缎中破水而出，逐渐铺满整个湖面。 月牙白地莲花兴奋地在水里扑腾, 它能感受到这次的神与之前不同。 祂醒来了。 稚嫩的声音带着欢快传到米娅耳边：“吾神，你醒了吗？” 米娅抬了抬手, 湖面的莲花逐渐缩小, 变成她手心里的一朵袖珍白莲, 香气怡人。 她笑了笑：“醒了，辛苦你了, 现在跟我回去吧。” 小莲花晃动花瓣：“好呀好呀, 神在哪里我在哪里。”它亲昵地用花瓣蹭着米娅的手心, 莲花瓣染上一抹娇羞的粉色。 米娅点点头，带着莲花往森林外走去，走至一半路程的时候，她忽然道：“小莲，你的香味可以收一下吗？” 莲花晃动不已：“可以, 我收回去了。吾神不喜欢小莲的味道了吗？小莲很香的。” 米娅摇摇头：“不是。” 她脸上的表情很奇特，莲花一时看不懂。 但它能知道神现在情绪不怎么好，于是乖巧的不再问。 出了图雅森林, 米娅从虚空中行走, 踱步到马赛镇。 马赛镇也没逃过这场席卷整个大陆的战争，但此时镇子上的生活一如既往, 只是建筑物损毁了不少，镇民死伤很多，整个小镇显得空荡荡，人烟稀少。 布兰特家的木匠店门扉半掩着，里面有轻声说话的声音。 米娅站在虚空中听了一会, 原主的父亲在战争中残疾了一双腿，失去劳动能力，小弟耳朵被火烧着，既毁容又失去听力。 母亲和妹妹安好，两人担起照顾亲人的重担，妹妹决定学习父亲的木匠手艺，赚钱养家。 她垂眸看着房屋里面那一家人，虽被战争破坏了原本幸福的生活，但却没有失去希望。 他们没有提到过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女儿，就像她从来不存在一样。 米娅看了一会，轻轻挥了挥手，她治好了小弟的耳朵，毁容却是照旧。 她治好了父亲的一只腿，另外一条腿残缺的脚依旧残缺，但日常生活却能好上很多。 就当偿还他们曾养育她的恩情。 她现在知道，原主是她也不是她，只是一具世界意识为召唤她醒来降下的□□而已。 屋子里响起喧闹声，他们说神有幸眷顾，跪拜感激的声音此起彼伏。 米娅没兴趣听，转身离开。 她行走在虚空中，眼神无意识的掠过大地，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找。 她看到了琼斯家族，以及那个被“埃尔罗”借脸的琼斯少爷。 是他的葬礼，她听到人们说，琼斯少爷作恶作端，在战争中被一群亡灵撕碎了身体，琼斯家也被亡灵践踏，落败，现在成了空有爵位地落魄家族。 而杀琼斯少爷的亡灵，米娅也见到过——就是那位被“埃尔罗”杀死在月牙湖边的元素师艾伦，他一直把“埃尔罗”当成琼斯少爷，死后被黑暗气息浸染变成亡灵，想要报仇的人自然也是琼斯少爷。 算是恶有恶报吧，米娅轻轻瞥了一眼就经过此地，她把脑子里“埃尔罗”那个傲慢张扬的笑容扔了出去。 * 阿灵厄雪山上，寒风呼啸。 战争过后，此地的商队重新开启，只是货物寥寥，押送货物的人也稀少。 但好在没了黑暗生物不时地骚扰，道路安全许多，只消一两个元素师护送，驱逐雪山上的动物，就可以将货物安全押送过雪山，是笔不错的买卖。 因此这里的商路还算繁华。 一侧山峰上，巨石林立。 一块陡峭的石头上，平摊着一块白雪，白雪上头点缀着眼睛鼻子嘴巴，两侧还插着枯树枝一样手臂。 树根做成的双脚挂在石头边缘，一抖一抖地摇晃着。 好半晌，雪人从摊在石头上的姿势换成了坐姿，雪粒随着它的移动漂浮，坐起来之后它又是个圆润的雪人了。 “怎么还不来啊？” “神怎么这么懒啊，都这么久了还不来接我。” “好想她，好想她，快点来啊！” “是不是不要小雪了？小雪很乖的，没乱跑也很听话。” “不要把小雪丢在这里啊。” 小雪人晃动着脚丫，轻声嘀咕，越说越情绪低落。 石头一样的黑眼睛里，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小雪羞羞羞，在这里哭鼻子！”小女孩稚嫩欢快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惊得小雪人差点从石头上摔下去，它仰着头看着天空，惊喜地语无伦次：“小莲花……你、你怎么跑出来了？” 话音落下，它又想起什么似的质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她去找你了？” “凭什么第一个是你，我那么听话，第一个应该是我！” “肯定是你不听话偷跑出来的，是不是？” 小莲花生气一样弹到小雪人的头顶，在它红帽子上扎下根须大叫道：“才不是，我没有不听话，是小雪不听话，我最可爱了！” 气得小雪人抬起枯树枝就去抓它，“是你不听话，我才是最可爱的那个，吾神最爱的是我！” “嘻嘻嘻，才不是呢，是我呀，我是第一个被她找见的！”小莲花得意洋洋地笑，“她就在那里，不信你问她。” 小雪人停下动作，心有所感的转头，就见身侧的石头上矗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跟上次不一样的是，她的气场全变了，那么安静，像是整个世界的生命都熄灭了一样。 是神，回来了。 “吧嗒”，小雪人的眼泪就从乌黑的眼睛里落了下来，本就辣椒一样的红鼻子更加红了，它委委屈屈地啼哭：“哇哇哇……为什么第一个不是我！” “我才是吾神最爱的那一个！” 小雪人委屈的吼声极为具有穿透力，震得山巅的积雪扑簌簌往下滑。 米娅笑吟吟地看着它，蹲下身体与它视线齐平：“好了别哭了，你们都是我最爱的。” “至于为什么不第一个来找你，是因为小莲花离我最近啊，你算算从图雅森林到神宫是不是很近？” 小雪人止住眼泪，摇晃着树枝手，装模作样地想了一番，“好像是这样，那我就原谅你了。” “但是我要抱抱，要很多很多抱抱。” 米娅笑着应和他，“好的，我来抱抱小雪。” 小雪人头顶的小莲花悄悄翻白眼，小雪可真爱撒娇，还有它真好哄啊，明明就从来不记路，是个大路痴，所以神才让它待在雪山，没有雪的地方一律不能去，害怕它跑出去丢了。 还装模作样的算路程，小莲花“嗤”了一声，跳起来飘到米娅肩膀上，紧贴着她的脖子，它才不要抱抱，它可以随时黏在她身上。 小莲花才是神最爱的那一个。 小雪人抱够了米娅，在她怀里羞羞答答的红了脸：“我好想你呀。” 米娅摸摸它的红帽子，给它正了正帽子：“我也很想你们啊，我来带你回家。” “好啊好啊，我们走。”小雪人迫不及待地牵住米娅的手，催促她快走。 米娅笑了笑，带着它们走进虚空之中。 雪山下的古尔镇上，雷尔夫家族正搬迁到此地，他们的国家遭遇战争，整个国家差点灭亡，人口骤降，国土也被别的国家吞并，公爵爵位收回，只能从大城市搬迁至这个偏僻小镇。 好在他们还有昆特·雷尔夫这个身为神使的长子庇佑，在这里生活也算是安稳。 只可惜昆特在战争中失去一臂，落下残疾，不能再担任神使，转而成了神殿的文职人员，但也算是不错，至少性命在，比他的弟弟巴伦要幸运不少，巴伦在去神殿成为神使的路上，就遭遇黑暗生物，与妹妹温妮莎双双惨死。 米娅站在虚空中望着这一家人，看着“昆特”那张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他正对着一位漂亮的女孩子说话，女孩仰着头看他，笑得也很开怀。 小雪人好奇地张望着，“咦”它伸出树枝指着昆特，“这不是那个陪神一起的男人吗？” 说罢它又思考了一秒钟，“不对，气息不对，那个人很可怕的，我当时都不敢看他。” 雪人说完，疑惑地望着米娅，却见米娅眯着眼睛发起了呆。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嘴里暗自嘀咕了句：“骗子。” 过了会，米娅才从茫然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下方的一家人已经搬进新房子，即将开始新的生活。她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走吧，我们去找老叔，找到它就回家。” * 玫瑰庄园里，自从上次逃生出去的人们说这里的管家是黑暗信徒之后，玫瑰庄园就逐渐荒芜下来。尽管当时管家和仆人尽数都死在“洛克”的手里，但人们还是对这惧怕不已。 满园的玫瑰花盛开着，蔷薇爬满院墙，野草生长不停，荒芜却又生机勃勃。 古老的城堡没人打理，逐渐落败，墙壁爬满苔藓，屋顶住满鸟巢。 主城堡下的溶洞里，老桂花树安静的生长着，等待主人的到来。 米娅带着小莲花和小雪人进到溶洞里，看到枝繁叶茂，桂花盛开的老树。 小雪人第一个蹭了上去，“老树老树，我好想你啊！” 小莲花紧随其后，不甘示弱：“还有我，还有我！” 老树枝叶晃动，带起哗啦啦地声音，桂花落了一地，像是在表达开心。 米娅缓步跟在它们身后，抬头望着这棵树，被劈开的树洞早已合实，里面那个通往深渊的法阵也消失不见。 她微微抬抬手，巨大的桂花树逐渐缩小，变成一棵手掌大的小树，“跟我回家吧。” 小树摇摇晃晃，像是在点头。 它是它们三个里面，唯一还不太会说话的一个。 大概是树根庞大，又枝繁叶茂分散了注意力，所以尽管年龄已经很老很老了，说起话来却仍旧不利索，它也不怎么爱说话。 桂花树、雪人、莲花——她从前养育的自然之物都回来了，她也该回家干正事了。 米娅将老树放在肩膀上，小莲花落在她发梢上，她一手牵着小雪人踏进虚空。 刚出现在庄园上空，米娅看见一队人马直往庄园而来，为首的男人个子高挑，商人气质浓郁，他正在跟手下说话：“晚上的时候在这住一晚，现在已经没了黑暗生物，不必害怕这里。” 男人的脸她很熟悉，曾经距离她很近很近，只是声调和表情却都很陌生，没有“洛克”的那种玩世不恭，那种疯狂的执着。 她想着那个说“我嗜血”的男人，勾唇缓缓笑了下。 她想，他真是个不坚定的人，连爱好都能抛下。 第47章 柏温是光明神恶念里生出…… “我们去哪里？” “应该是回神宫吧。” “好啊好啊, 我好想念我的小雪山啊！” “我也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帮我打理荷花池，我不想要水草, 森林里的那个湖泊里面水草好多啊，都缠在我身上。” 小雪人和小莲花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米娅听了一会轻声道：“不回神宫。” “那去哪里？”小莲花抱着她的一撮头发荡来荡去, 好奇地问。 米娅任由它在自己头发上荡秋千,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她没在虚空中行走多久, 很快就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马赛镇。 米娅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里面摆设一切如常, 积了一层尘土, 院子里的篱笆塌了, 从前种的花不知道被谁连根拔起，院子被踩得乱七八糟。 小莲花从米娅的发梢上落下来，飘到桌子上转了一圈：“这是哪里啊？这里好小。” 米娅：“我从前就在这里住，以后也住在这里。” 小雪人：“不回神宫吗？” 米娅：“不回去了，我在外面给你建个小雪山。” 小雪人点点头, 四处大量着这个破旧的小屋子，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可它懂事的没有问，它知道神的决定不会因为它的疑问更改。 米娅放它们三个去玩, 她自己收拾房间。用神术打扫房间很快, 眨眼间整个屋子就干净得一尘不染，将角落里长芽的土豆埋到院子里, 随意浇了点水让它自由生长，也不管现在是不是种植土豆的季节。柜子里的旧衣服和碗筷都被柏温藏在神宫的仓库里，好在她现在也不需要换衣吃饭。 重新扎好院子里的篱笆，将隔壁的那间小屋也包含起来，那是保护者一直居住的地方。米娅施展神术将两间屋子并在一起并打通墙壁, 让它变成一个简易的两居室，那间屋子里除了一点家具什么都没有，跟她空荡荡的房间很搭。 拔除院子里的杂草，撒上家里储存的植物种子，洒下神力然后浇水，不多时院子里就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植物，各色鲜花开满园，果树挂满枝头，看起来一派繁盛。 老树在院子里的一角自觉扎根生长，直至长到参天大树，垂下层层树荫将屋子遮盖起来，挡住暑天焦灼的太阳光线，院落里一下子凉快又寂静，微分拂过带来各色花香果香混合的芳香气味。 小莲花看见老树有了居住的地方，于是也学着它的样子瞅准一块地方挖了个坑，缠着米娅让她用神力降下干净的雨水。米娅笑笑，给它五平方米左右的小池塘里灌满了水，小莲花欢天喜地地住了进去，将莲叶莲花铺满水池，顺便乖巧地收好莲花沁心雅致的香气，免得惹其米娅的不喜。 小雪人一直垂手跟在米娅身边，见她从远处招来巨石，削削砍砍再搭建起来，建成一座石头山，紧接着石头山上就下起了暴雪，不到几分钟，这座观赏的假山就变成了了雪山。小雪人抿着嘴角笑个不停，开开心心地拍手叫好。 米娅把雪山挪到了院子的西侧，扔了一道加固雪山防止融化的神术进去，小雪人就欢快的兀自去玩闹了，雪山太小它太大，它就把自己化成小鸟大小的样子，在雪山上玩耍。 安置好这些，米娅给院子里放了一套石桌石椅，这才安安静静的坐下来。 院子里很寂静，像是与远处的小镇隔开了一个世界，那些的喧闹传不到这里来，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那里也看不见。 她撑着手臂，半阖着眸子看向远方，强迫自己忙忙碌碌干了许多事情，这一刻忽然清净下来，她才觉得巨大的荒芜感袭上心头。 她以为有了这几个小家伙的陪伴，她至少不会觉得特别孤单，能够撑过这段孤寂的时候。 可安静下来才觉得，哪怕有那么多的生命在这世上，她还是觉得这里空荡荡的。 曾经填满她整个世界的人不在了。 米娅低头从脖颈上拉出一个神像。 木头的颜色已经变得纯黑，周身萦绕着一层盈润的白光，黑色属于柏温，白色是她自己的那团魂力，她的魂力保护着柏温的一丝神魂。 柏温以为她会被光明神那冗长的记忆所影响，但其实并没有。她看过那些记忆，想起了从前种种，但不代表她就会变成跟那时的她一样的性格，她还是现在的她，只不过想起了从前自己的喜好、做过的事情而已。 但即使是从前，她也从没有憎恶过他，她嫌恶一切恶念、黑暗生物，但从来不曾嫌恶他 是的，她在自己的记忆里看到过柏温。不——那时他应该还不是柏温，他还没有给自己取名字，他只是一个从恶念中生出来的新生意识。 从光明神的恶念中生出来的意识，意识生成的那刻，顺带还强行瓜分走了她的一半神格。 他用她的神格成为半神，能够统领整个深渊的恶念，有成神的潜质。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那种阴冷的如影随形地注视，她怎么会感受不到。 她预言到的那个黑暗生物就是他，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他手里。 那时，她有时候会觉得柏温是自己的另一半，承担了她所有的恶，她对柏温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但同时她也不能容忍自己会死在另一半的手里。 所以才会选择自散生命。 米娅还记得自己当时看到这段记忆的心绪，说是大起大落都不为过。她当时大大松了口气，这种天然地联系使她找到了复活柏温的方法，尤其他们之间还有另外一种联系。 她曾签订的那个侍神契约。 通过契约她重聚了柏温的神魂，虽然只有一丝丝。 但只要温养得当，他终究会醒来。 米娅垂下眼帘，摩挲着神像，顺手从虚空中抓出一团灰色的恶念注入神像中。 以前她厌恶人性中的恶，现在她庆幸人不永远都是纯善的，这些恶念会成为温养柏温最好的养分。 持续不断用恶念养育神像事件费工夫费时间的事情，好在米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她就这样在马赛镇住了下来，用神术将这片地方与镇子隔绝开来，寻常人难以看见这里的事情。 马修来找了她几次，关于光明神殿的事情。 米娅没怎么理会，只让他自己处理，顺带用神力将马修洗涤了一番，把一个慈祥和蔼的老爷爷硬生生变成了青年俊美地样貌，顺带无限拔高了他的精神力。 用米娅的话就是：“你还年轻，多做事，少来这打扰我。” 被迫年轻的马修只能听话。 但他每次过来也不是全然都是来讨主意，偶尔也会带些东西。 他用丝绸的床单替换了米娅的粗布床单，铺上柔软的鸭绒被子，屋子里的家具重新上漆或者直接换新，新添了许多衣物和厨具，把原本屋子里的厨房挪出来另外开辟了厨房，还挖了地窖储存食物。 他给小雪人带来一种可爱的雪原狗，用神术变小放进雪山里。给小池塘里养了五彩斑斓的彩虹鱼，给老树找来了全身纯白叫声清脆婉转的鸟。 他来的时候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干活，寂静的院子里因此注入了活力，平凡简陋的小屋生生被他塑造成了宫殿般的感觉。 米娅由着马修去改造，她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唯一忙碌的事情就是坐在石桌旁温养神像，有时是用世人的恶念、有时是她自己的——重来一世，她还是不能当好光明神，仍旧无法心无杂念，但她已经不在意了，就连世界意识已经放弃再去纠正她，只要她不想着毁灭这个世界就好。当然现在她一心收集恶念，只恨这世上的人还不够多，怎么会去毁灭世界。 世人的恶念多种多样，她自己的恶念就很纯粹——悲伤，很重很重的悲伤。 恶念抽出来的时候指尖甚至带着潮湿的感觉，像是有很多眼泪。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心绪平稳很多，甚至堪称平和，但没过多久，沉重地悲意又袭了上来。 这个时候，米娅就非常感谢那千万年冗长的记忆，让她接受能力强横许多，不至于当着马修的面哭出来。 但马修还是能感觉到，他是纯净的光明体质，离神最近的凡人，也签订过一些苛责的侍神契约，能模糊感应到神很强烈的心绪。 自那场神之战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还能有这种能力。 这让他对神的感受特别复杂，除了崇敬还夹杂着别的，怜悯还是什么的，他不太清楚。但神终归是为了世人，才失去那个…… 他就想好好照顾她，照顾眼前这个眼神悲伤，嘴角下垂一副厌世样子的神。他还记得，在神殿第一次看见她时，眼神清亮，笑容可亲，眉梢眼角都是春风拂面的样子。 他总觉得那个才是神真正的样子。 马修小心翼翼在石桌另一边坐下，带着点忐忑开口问道：“您，没事吧？” 米娅回过神来，望着马修，突然有了一点难得的倾诉欲望，她说：“你知道吗？这百年……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直不在科尔切斯特大陆。” 马修满脸问号。 米娅：“一直给你降下神迹的人都是柏温。”看到马修仍旧疑惑，米娅又补充道，“就是黑暗神，他一直住在神宫里面，然后让你帮他做事。” 马修：“……” 他的表情用震惊不足以形容，像是有千万头马在他脸上碾压过。 米娅轻轻笑了下，好像他的表情很好玩。 马修：……您难过的时候看别人变脸就开心了吗？ 第48章 正文完 可她，只想和他依偎。 时间一日日过去, 犹如白驹过隙。 日出日落，云层不断变幻颜色，世事变迁。 即使是马修被米娅赠与神力, 也挡不住时间洪流中他慢慢衰老，逐渐又变成最开始的那个老头, 和蔼可亲。 他再一次站在马赛镇与世隔绝的小院子前, 带着微笑看着米娅：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您了, 神殿有了新的圣子，今天就开始举办接任仪式, 我想请您过去看看, 认认小辈, 他是我找来照顾您的。” 米娅看着眼前的老人，恍然又回到曾经她以神眷者身份出现在神殿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会道：“我并不需要人照顾。” 马修看着她，仍旧慈祥的笑，尽管他比米娅的年龄不知道小了多少, 看她却像看自己的小孙女一样：“不，您需要。这院子还是需要人打扫的。” 米娅知道他说得不是打扫，是陪伴。 这院子近百年来出入的人类只有马修一个。 他意识到她的孤独, 他总是那么的心善, 把她像个易碎瓷器一样照顾擦拭。 米娅站起来，拿起她一直握在手里的神像进了屋子, 慎之又慎的放进床头一个精美的盒子里，然后布下禁制。经过将近百年的温养，木雕的神像颜色越来越黑，手感慢慢开始接近玉石，柏温简陋的面部表情甚至有了神韵, 好像神像随时会活过来。 这百年来，几乎整个大陆的恶念都用来温养他了，吃了那么多的恶意，米娅推测，他快醒来了。神殿里的光明力量浓郁，她怕带着他一起去会刺激到神像，谁知道他这个状态两种力量发生碰撞会不会发生什么。 米娅不敢冒这个险，反正她也只是去去就回——她不想驳了一位即将死去的老年人最后的请求，尤其这个人还照顾了她很长时间，哪怕只是他自己以为的照顾，她也承他的情。 米娅最后看了一眼神像，踏出屋子。 院子里马修仍旧在等候，米娅冲他微微颔首：“走吧。” 马修笑得更加灿烂，颤颤巍巍的脚步跟在米娅身后，跟她一起步入虚空。 没多久神殿就到了，今日的神殿异常喧闹，人身鼎沸，各种装饰物都挂了起来，像是过节一样热闹。 米娅没有现身，她就站在虚空里看着他们热热闹闹地开始圣子交接仪式，看着马修将自己的神力灌注在新任身子身上，带着笑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不知道，圣子的交接仪式是这样的，以前只是职位的交接，从来不会有人在接任仪式上…… 她愣在了虚空里，直到下方的哭嚎声将她的理智唤回。 她不禁从虚空中现身，慢慢走到神殿的高台上，马修就安稳地躺在那里。 众人哀嚎的声音骤然就停止了，人们怔怔看着高台上突然出现的身影。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形，缥缈如云霞的神光，带着清新的香气和袅袅的歌声，无一不道来眼前这人的身份。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神殿的高层，他们知道百年前的神战，却始终没有正面见过神，此时神突然出现在这里，激动兴奋地氛围在他们中间蔓延。 但最终看着神脚步所去的方向，他们低垂下脑袋，掩盖住激动的视线，缓缓念起祷告语，祈祷神能庇佑马修，愿他来世幸福美满。 马修是个老好人，他们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恩惠，此时只愿神能让他回归神国。 马修死去的时候很安详，没了神力他就是寿尽而亡。 米娅走到近前才发现他脸上不知何时起了老人斑，头发失去光泽，手指蜷缩着，皮肤松弛，全然不是健康的模样。 也许她注意到了，但不曾放在心上，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有一次得到神眷顾延长生命的机会，她知道马修总有一天会死，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米娅觉得怅然，心头酸涩无比。 马修的接任者是个少年人，他跪在马修身边，哭得眼睛红肿。看到米娅，他停止眼泪，端端正正地向米娅行礼，他带着鼻音说道：“老师……老师说，让我照顾好您。他说，没有力量我到不了您身边，只有这样您才肯接纳我。” 马修到死之前都在担忧，担忧新任的圣子米娅不熟悉，不愿意跟他过多交流，也不愿意别人介入她的生活，就那样一个人孤单单的住在小院里，身边只有几只只会玩闹的精灵。 他总是在怕她孤单，觉得她过不好，觉得她看起来就很难过。哪怕即将寿命终结，他也没有放下这个念想。甚至为此连剩下一两年的日子都不要了，就为了把眼前这个少年推到她身边，让她沾染一点人气。 米娅沉默了一会，抬手指点了少年的额头，刹那间他的头顶就出现一个月桂花模样的标记，标记的光芒闪烁了一会就消失不见。 米娅给了她和马修同等的待遇，这个少年以后能在神殿和马赛镇的虚空中行走，能随时来到她的小院子，履行马修的照顾义务。 既是他的遗愿，她愿意满足他。何况眼前的少年眼神清丽，浑身光明属性，也是罕见的光明体质，并且心地纯善，毫无杂念。 他倒是眼光一如既往地好。 米娅收回手，再次看了眼马修，转身离开神殿，将身后的喧哗和各种祈祷抛在身后。 这世上，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米娅忽然有点无心回小院去了，她觉得颓然。 她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她总会一个人的现状，回去小莲花和小雪人它们大概率也是在沉睡，偶尔醒来玩一玩又会睡着，它们想要长大需要很久很久的睡眠。 她开始觉得小院里空荡荡的，等了很久那个该来的人都没有来。 泄气、还有无处可说的憋闷，恨不得把柏温从神像里拽出来捶一顿。 米娅沉着脸，咬着唇挥手将头顶地云层搅了又搅，硬生生把一片薄薄的云彩搅成了厚重的乌云，眼看电闪雷鸣，暴雨就要落下，她才气哼哼的一跺脚回到小院子里。 小院子里一如既往地安静。 米娅推开篱笆，篱笆的花墙上开了一朵黄色的小花，是今年春日里的第一朵花。 米娅忽然停下步子，心里头仿佛预知了什么。 她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又犹如云彩一样轻薄，恨不得一瞬间就费尽屋子里去。 她站在院子门口，表情恍然，眼里浮现着惊喜、狐疑、激动、怅然、思念，种种情绪涌动。 几秒钟后，她慢慢往房子里走去。 房子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自然之物们都在沉睡，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可米娅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在神像上布下的禁制被人碰了，这世上除了她没人能碰到那禁制。 不，还有一个人，分走她一半神格的另一半。 柏温。 米娅嘴唇微动，轻轻咀嚼这个名字，舌尖翻滚，带着缱绻的意味。 光是这个名字，光是这个发音，就能让她心里灌了蜜糖一样的甜，犹如咬了未成熟的橘子一样，酸涩到底。 她推开了卧室的门。 春日的阳光灿烂，光线从薄薄的窗帘上印进来，在屋子里投下浅浅的阴影。 米娅最先看到的是一堆灰色的长发，长发铺地，光晕在灰发上跳动，带着细碎的光影，像是破碎了的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的呼吸一滞，空气全都闷在身体里，像是没有学会呼吸一样。 心跳的仿佛能从胸腔里跳动出来，喜悦着，奔流着，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奔跑。 扑通，扑通。 长发的主人听到这异常的声音，他转过了身。 一张熟悉的脸骤然映入眼帘，眉眼带笑，猩红的眼眸里含着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又压抑着无限疯狂刻骨的思念，眼角的泪痣红得似血，薄薄的嘴唇苍白着，带着微微翘起的弧度。 他看着米娅，抖了抖手里的衣服，为难道：“这件衣服，要怎么穿？” 米娅的脑子像是被某种意识摄住了一样，大脑不会动不会转，只会随着他的话语做出反应，她的眼神落在柏温手里的衣服上，那是马修塞进衣柜里的男装，他已经悄无声息的在这个房子里存放好属于男主人的各种东西。 男装据说是草原上另一个种族的常见装束，不是长袍的样式，有段时间在圣城很流行，马修就带了过来。 米娅脑子里木木的转过这些想法，眼神又转到柏温的身上，他下身穿着一条不合时宜的黑色裤子，赤着上身。 腹部肌肉紧实，胸肌微微凸起，肩膀宽阔，脖颈坚毅修长，锁骨明显，放个硬币显然没问题。 米娅怔怔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脚下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往前走了几步。 她扯过柏温手里的短短褂子一样的衣服，轻声道：“我帮你穿。” 柏温低着头，看着她，乖巧抬起胳膊任米娅把短褂往他身上套。 他的眼神克制又缠绵，蕴含着许多情绪，却又不敢露出一两分，他只能装作平常又不在意的样子。 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瘦了点，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眼神带点冷漠的人，是不是他的小米娅。 他一睁眼就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房子里，辨认了一会才知道这里是马赛镇他和米娅共同生活很久的地方，这里她的气息浓厚，除了她没有别人。可是屋子里却有很多男人的用品，就连洗漱物都是一式两份。这让他不得不多想，他的小米娅……还是他的吗？ 或者，她已经不是小米娅了？ 米娅认真扣着衣服扣子，眼神凝重，嘴唇抿紧，看起来好像扣子很难扣一样。浅淡的光线照在她脸上，衬得她肌肤透亮，健康的红唇带着点点水渍。 柏温难耐得滚动了下喉结。 米娅的手指正在跟脖颈处那个扣子纠结，没有意外地碰触到了他的肌肤。 温热的，带着熟悉的温度，属于肌体的温度和触感。 是真的吗？ 不是梦、不是幻想？ 米娅怔怔抬着手，眼泪就这样落下来了。 柏温、柏温回来了。 他就在眼前，活生生的，能够陪伴的，能够拥抱的，能够亲吻的，活生生的柏温。 米娅仰起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垫脚吻了上去。 她的吻是激动的、粗暴的、没有章法的，就像一只找到母兽的小兽，像是乳燕投林一样，完完全全将自己奉献了出去。 唇上传来柔柔的触感，混合着眼泪咸咸的味道，带着米娅特有的香味。 柏温的灵魂都颤抖了，他回抱住她，用力的回应这个吻，温柔的缠绵的，按捺住所有的急迫，用尽全力安抚又一次为他落泪的小米娅。 他吮吸她的红唇，舔舐她的眼泪，勾着她的舌尖滚动，把甜滋滋的津液吞下肚里，这是他最爱的味道，他不曾遗忘过得香味。 很久之后，两人结束这个吻。 米娅紧紧贴在柏温的身体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半晌道：“骗子。” 柏温笑了笑，将她搂得更紧，鼻尖轻轻耸动，贪婪呼吸着她的香味，“不会在骗你了，我发誓。” 米娅把脸贴在他的肩颈处，感受着那里紧实的肌肤，肌肤下血液流动，心脏急速跳动，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她呢喃道：“不要再离开我。” 柏温亲了亲她的发顶：“不会了。”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从他身边带走小米娅，也不会有什么逼着他离开小米娅。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永远。 米娅闭上眼睛，静静拥抱着柏温。 她的心又一次被填满了，她的世界亮了，鸟语花香，春光灿烂，全是温柔氤氲出的味道。 这世上，芸芸众生，生命犹如繁星烟海般灿烂。可她，只想和他依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