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作者：低调的哈士奇 文案： 很早之前写的第一人称现代短篇。 以儿媳妇和儿子甜甜的视角写的两个公公有些悲伤的爱情？ 灵感来自于《后汉书·南匈奴传》中的“顾景裴回”。 放言情怪怪的，放耽美似乎也不太合适。 有时间会写个长篇写一下两个男人的故事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婚恋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回，顾景，我，裴顾悬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留欢一杯酒，欲别复裴回。 立意：留欢一杯酒，欲别复裴回。 正文 1. 当一个人对身边的人待答不理的时候，那他们之间一定出现了矛盾，如果此时两人坐在一起默不作声，甚至移开视线，那定然是两人心照不宣，若是此人先前就是落落穆穆的人，那说明此事已是覆水难收，这时候若是你再争论，那便是自厝同异，对上一个聪明人，便是自讨苦吃。 我儿子老说我一个学理科的，肚子里没丁点文科生的墨水，我不服，要不然我怎么能生出来文科生的他，不光是文科生，还是个学霸文科生，那智商，肯定遗传的是他爸。 近来我一直心神不宁，这全拜我丈夫所赐，说来也不复杂，就是结婚十七年，夫妻之间迟来了七年之痒。 2. 我大学刚毕业就去市九中教书了，教地理，在职正是十七年。与我同时期入职的同事，发达的，早评上了特级教师，转到隔壁一中当主任了，即便是不发达的，也是中教一级，在我们普通老师当中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本身没什么研究能力，多年来也是个二级，说到底不过是名普通教师，和刚入职的那些个大学生在地位上没什么大区别。 可不是呢，前几年新来的一女同事，本身名牌学校硕士，来了之后，教学期间又发了好几篇论文，教学风格有特色，那评价表上，没几个学生不给她打A。她为人随和，说话儒雅温柔。没课闲的时候，我们也在办公室聊过几次天儿，就最近，说起来职称的事儿，我当时恭喜了几句，她却说了句：“刘姐，我还羡慕你呢。”她语气和善，听起来不像是讽刺的意思。 “羡慕我什么？”我笑了，反问。 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低落，缓缓说来：“我妈说今年年底让我带个人回家，可我年龄这么大了，也不好找。” 她今年三十出头，说实话，凭她这个学历和工作能力，想找个人结婚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在我看来她这人太挑了。 我懂她什么意思，她羡慕我有个好老公。 我老公跟我不一样，我是不上进，他是年轻有为。去年他成了省人民医院眼科副主任，当时我还感叹了一句我老公就是厉害。 他呢，笑笑没说话，埋头吃饭，吃完饭我去刷碗，刷完一看，他已经像死狗一样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噜声朝天响，完全没个美大叔的样子，要是让他们科室的那些个护士啊医生啊看到，估计都要笑掉大牙。 我本身像把他拉起来让他滚到卧室睡，但想归想，我还是老老实实拍拍他，把他叫醒让他回卧室睡，接着把电视关了，忍痛暂时告别我喜欢的演员。 旁人老说，有这么一个优秀的老公，活该我被人羡慕，每次听他们这么说，我心里都是美滋滋的，然而时间长了，心里也有点紧张焦虑。 就前几天，我去医院给我老公送饭，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的，以我1.5的视力去看，着实美丽的那种女的，一双柳叶眉弯着，双眼皮儿，笑盈盈地站在我老公旁边，而我老公呢，也一脸笑地看着她，在家的落魄懒大叔到了外面又成了美大叔。 都是女的，自然懂那女的眼里藏着什么情，然而我老公此时低着头笑着，我看不懂他眼里藏的什么意。倒是最后，我老公还把他桌旁边那盆一帆风顺递给了那女的。 那盆一帆风顺，是我买的，年年给他换，希望他一帆风顺。 这戏我没看到最后，太滑稽了，都是老夫老妻，我该相信我老公。我也懂这个时候，不该想有的没的。儿子都上高中住校去了，我这时候在想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总不会还搞个家庭纠纷吧。 然而，可能是我老公平日里把我惯得太好，当天饭没送到，他回家之后我也没给他做饭，早早就睡下了。他问我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我没搭理他，就装睡，结果第二天他人已经不在了，我这才想起来他要出差。桌子上放着一个纸条，一段话，大概就是解释说他要出差去了，来回三四天，会尽快回来。 当天下午的时候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已经到目的地了，又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极为冷静说了声没，他却说最近天气转凉，这几天可能有雨，别着凉，又说等他回来之后，去郊外一趟。我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出差每天晚上都给我打个电话，然而每次我都是冷冷淡淡地应答，他是聪明人，自然也觉察出来了。 他问：“你生气了？” 我“嗯”了一声。 他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当我想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又说：“这次出差有点匆忙，忘记提前给你说了，但我觉得你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你还怪聪明。”我嘲讽了一句。 他被我这句话逗笑了，我不知道他笑什么，当我想要骂他的时候，他那边有人说话了，他对那个人说“你等我一会，我跟我老婆说个事”。 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往常那一套。 我冷声说：“你说吧。” 他来了句：“回去我们好好谈，你别生气了，等我回来我……” 我直接挂了。 哎，那边的人，是个男的又如何，现在同性婚姻都普及了，男的也得防。 转念又是气，这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 3. 我憋着一肚子气，上课都没了激情，我本来对教课就没什么激情，这么多年没转职纯属是乐于过安生日子。 我带的这一届是高一，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我的，高一学生上完这节课就可以走了。本来这节课学生想走，老师也想飞，比起其他课，学生们显然没什么耐心。我视力不错，算是老油子，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学生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我这节课讲的是农业区位选择，用的PPT，资料放的是书上没有的。 “李小白。”我喊了一句。 李小白连忙放下笔，站了起来。 我点了点PPT，一个问题，让他回答，他哼唧半天，旁边有好心的女同学都提示他了，他也没回答上来。我指了指他桌面，又是他旁边一个男同学，幸灾乐祸地说：“老师，这是语文卷子，他作业。” 哟，地理课上写语文卷子，我这地理老师的面子还要不要。 我气得直接把他语文卷子收了。 到了下课，那学生来跟我道歉，说得天花乱坠，笑容有多天真就有多天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我自个儿子，想着我儿子是不是在学校也这样。 我气消了，决定把卷子还给他，嘱咐了一句：“一心二用不行，你看看，错号这么多，你地理课上写语文卷子，语文卷子写不好，地理课也没听好。” 他使劲点头道：“嗯嗯嗯，老师说得对。” 学生嘴里说的话，多是靠不住，我也没多说，知道说再多也没用，最后就来了句：“以后上课别这样了，好好听课。” 他又点头：“嗯嗯嗯。” 我看了眼那语文卷子，也不算是卷子，就打印的语文作业，上面都是古诗鉴赏题。这孩子应该语文程度不错，基本上都是对号，就一个错号，问的是裴回是什么意思。 “老师？”我听他问。 一抬头，发现这孩子疑惑地看着我。 我问：“这个词什么意思？” “啊？” “徘徊怎么还错了。” “哦，这个啊，就是作者送人，还挺留恋的意思吧。”他回答。 这样啊。 我把卷子还给了他，接着收拾收拾讲桌，就出了教室。 真不是我多事多问，也不是我对那诗感兴趣，单纯是因为我公公就叫裴回。没想到还是个词，寓意也不错。 回家的路上，突然就想起来，我老公明天就回来了，他说明天要去看我公公。 没事儿干，连地都懒得拖了，回到家之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刷了会朋友圈。朋友圈里有晒旅游的，晒娃的，还有吐槽工作的，什么都有，我觉得无聊，就开始看书。 我这人高中学的理科，语文水平也刚凑合，本身对文学方面也不太懂，于是从书房里随手就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自深深处》，王尔德的。这书一看就不是我的，我从来不买文学作品，也不可能是儿子的，儿子爱看推理小说，这只能是我那老公的，就他偶尔还看看文学作品，他看书看得杂，什么书都看，就我们这书架上，还有网络小说。 两个小时不到，我就把这本书看完了，说说感受，也只是觉得王尔德还挺痴情，文笔很好，又觉得这个波西真是个渣男，王尔德真可怜。毕竟，只有一个人付出的爱情注定不长久，我总觉得波西可能更爱王尔德的名声，他爱的是那个名气远扬的王尔德，像是《自深深处》里的王尔德，已经不能让他具有炫耀的资本了。 黑夜中，台灯的一点灯光照暖了屋子。 那我呢？爱的是这个人带给我的爱情，还是这个人本身呢？ 手机的响铃不允许我多想，我一看，我老公的电话。 我老公不是低音炮，他向来说话有活力：“吃饭了吗？” “吃了。”我说。 他那边顿了一下，又说：“早点睡，我明天早上就回去，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去看我爸一趟。” 我打了个哈欠：“嗯，我知道了，挂了。” “晚……” 那没说完“安”字我就挂了，手机上显示21：37分，还没到十点。往日里，这个时间我肯定不睡，但不知怎得，兴许是今天看了书吧，我一看书就犯困，紧接着我就关了台灯，准备睡觉。 闭了眼睛一会，还是顺从内心，摸到了身边的手机，定了个闹钟。 明天早上要去看公公。 4. 我公公独居，一直在五环外一个公寓里住，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风景不错，住户们也不是很多，比起我们住的地方要安静不少。 老爷子听说我们去了，一早就给我老公打电话问我们吃什么，意思是他要去采购，我老公说不用他买，我们路上直接买了带回去，又问老爷子想要吃什么，问这问那的，问了一堆。 我老公对他爹是真亲，比我对我爹都亲的那种，别看我老公出差天天给我打电话，但事实上，我老公没出差一次，必带特产回来，一半是给老爷子带的。 天冷的时候，给老爷子打个电话，天热的时候，给老爷子打个电话，一到休息日，就往老爷子那里跑，老爷子生日了，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各种准备，要给老爷子惊喜。 要我说有时候惊喜都不是惊喜，是惊吓，怎么说呢，就前年老爷子生日，我老公给老爷子竟然买了一箱皮卡丘，一个一个都挂到了墙上，老爷子竟然还喜欢的不得了。 我儿子背地里对我嘟囔了一句：“妈，我都受不了我爸，他是不是把爷爷当小孩儿了。” “你是小孩儿，你爷爷是老小孩儿，乖，懂事啊。” 这么多年都过了，我对我老公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当初我老公要去国外学习，走之前，在老爷子面前痛哭流涕，好像去了就回不来了。出了国之后，也不忘给老爷子发邮件，时不时还上微信跟老爷子视频。那时候我老公老是说：“老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啊……”我听这句话总是很感动，结果他后面就跟了一句“有事的话找咱老爹。” 这臭爹宝男，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人，想当初他也没这么动不动提他爸啊。 不过说起我公公，我心中说实话也是佩服得不得了。我公公也是教书的，省大教授，好像是研究西方史学史的，现在退休了在家养老，平日里特别喜欢健身锻炼的老头儿，没事儿就发个朋友圈，分享自己的动态。 就他一个人。 听我老公说，他10岁之前，家里是两个人，10岁之后，家里还是两个人。 这话乍一听是废话，但是仔细那么一琢磨，又觉得哪里不对。倒不是指我婆婆去世的早，而是我老公，对他妈，也太淡薄了。他不像是这种人，结婚之前我问得比较多，那时候他不怎么想谈，中间吵过几次架，但每次都是他向我道歉，然而关于此事依旧闭口不谈。 我问过他：“没想过给爸找个伴儿？” 他说：“爸说就我们俩挺好的。” “结婚的话……我们……”我欲言又止。 他摇摇头：“我爸非让我们搬出去住，他说咱们一块住不方便。” 这么一来，倒是我的不对了，我连忙解释：“我也不是……” 我话没说完，他却淡淡一笑说：“爸有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在家住，也是给他添麻烦。” 我没再问，因为当我谈到有关于我婆婆事情的时候，我老公眉头总是紧皱着，眼里充满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有惆怅，有怀念，有怨恨，很复杂，说不上来的那种。 我甚至想过，我婆婆是不是抛夫弃子的那种人，自己跑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我公公卧室里一张她照片也没有，除非，我那婆婆也是个男人，要是这样的话，公公房子里那张照片倒是解了谜，我老公的脸也解了谜。 毕竟，身为颜控的我，现在也记得，那张照片上，是个穿白大褂的美男子啊。 5. 今天是休息日，我要随丈夫一同去郊外我公公那里。 路上的时候，我老公刚开始说了几句话，依旧是那几句电话里说过的，他见我不吭声，到最后也就没再说了。 想来他也是生气，就这样我们半路冷战，下了车之后他倒是说了句话：“你拿这个。” 我听他的话，接了那个装食品的袋子，袋子不重，他自己倒是搬了小箱大箱的，我没说话，作势要搬一箱，结果被他避开了。 “我来拿吧。”他说。 他走得前面，我跟了上去。 他早就买好了，吃的穿的，像这种东西都不需要我操心。有他在家，我很少去操心什么，基本上每天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做做家务就行了，更何况到了他休息的时候，这些都被他包了。好几次我妈过来，都是他下的厨，毕竟做的饭比我做的好吃，又合我妈的口味。他刷碗的时候，我妈把我拉了出去还教训我，说这么大了怎么还让老公做饭。 我妈这才是冤枉我。 想当初我和我老公结婚，最不同意的就是她了，说什么我老公要去国外，我老公从小就没妈妈所以不一定是什么人，我老公长这么帅一看就没安全感，结果现在倒好了，直接倒戈了。 她老说你老公都把你惯坏了，都多大了现在还这么不稳重，我都直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知怎的后来又一次被我老公听到了，我老公倒是笑着说有个年轻老婆不好吗。 “不年轻了，你老婆现在皮都松了，你看看，眼角都有皱纹了。”我瞪着眼睛看他。 “有皱纹和好看之间没有必然关联啊，”他倒是摸了摸头，接着微微皱眉，“你在意这个嘛，要不以后我天天给你按摩按摩，你平日里多喝点水，别总是窝在床上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听他这个人絮叨：“得了吧，大少爷，还等你给我按摩呢，你每天回来困得要死，几头驴叫你都叫不醒。”接着从我老公手里接过了洗好的水果，端到了我妈面前。 “那句话怎么说的？”我老公笑着摸了摸我头。 我避开了，嫌弃地说了句“你手湿”，我老公傻乎乎地笑起来，说了句：“我那天还看了一句，说什么，年轻值得称颂，但是衰老也值得尊敬嘛。” “我们这种不老不年轻的什么都不占了。”我嘴硬了一句，紧接着嘴里就被他塞了一个圣女果。 “在哪买的，还挺甜的。”我嘟囔了一句。 他从来就不需要人操心，而我们的孩子大了也不需要操心，更何况孩子就在这附近的高中上学，他是个历史迷，放假的时候就爱往我公公这儿跑，这么一来偏偏是不怎么回家了。 三口小家就这两个男的，又都不需要我操心，我偶尔埋怨一句，便会落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嫌。起初确实有炫耀的成分，久而久之，心中却也有些不满。 究竟是因为什么不满，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我老公太优秀了，而我显得有些平凡。说到底，就是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而我除了他，可谈心的朋友屈指可数。 应了那句话，当一个人占据了你整个世界，那说明你爱上了他，这是一件看似幸福的事，实际上也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事。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那将会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们没在一起，你将要忍受孤独，如果你们之间的爱情火焰将要熄灭了，你不光要忍受孤独，你还要忍受余烬的折磨。 6. 我公公住二楼，我们俩直接走的步梯，刚到门口，就发现门是虚掩的。 一进屋就是满眼的皮卡丘，我公公就坐在客厅里看书，戴着老花镜，看到我们来了，连忙放下书，把眼镜摘了，想站起来，我老公急忙说道：“爸你不用动，这东西我整吧。” “怎么又拿了这么多，哎哟，你们又买衣服了，上次买的衣服我还挂着呢。” 我把吃的东西都放到了冰箱，回过头说了句：“那都是秋天的衣服，现在天气转凉了，爸你得穿厚点。”说完又看了我老公一眼，我老公今天穿的薄，就一个薄外套，出门的时候，我没提醒他穿厚，他自己也没穿厚，不知道给谁看的。 “哎，我穿得不薄了。”公公说，接着又作势转起来，我老公连忙跑了过去：“爸你要拿什么。” “我昨天买了好多土豆，今天说要给你炸薯条呢。” 老公爱吃炸薯条，爱吃麦当劳这些垃圾食品，我当初跟他在一块的时候就发现了。 “爸！”我老公被自己弄呛到了，“咳，一会我去弄就行了。” “行，那一会你去弄。”老爷子借着我老公的胳膊，又慢慢坐下了，“你最爱吃薯条了。” 老爷子精神头不错，现在笑呵呵的，可以看出来，看到他儿子了，他着实开心得很。 也是，这个房子说起来不大，但是只住一个人的话，还是太大了。 我笑着说：“我来整吧爸，你们爷俩好好聊聊。一会也到中午饭点了，爸你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做。” 老爷子慈眉善目，眯着眼睛笑，抓着他儿子的手说：“吃什么都行，吃什么都好，你们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都行。” 倒是我老公说了句：“辛苦老婆了，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要是往日里我肯定数落一句他，都辛苦我了还让我去给他做西红柿鸡蛋面，不过现在在公公这儿，又是冷战期，我到底是懒得搭理他。 汤面条，是照顾老爷子，我们俩人都不喜欢汤面，在家就没吃过几次。我老公点名说西红柿鸡蛋面，是照顾我，我做饭不好吃，也就西红柿鸡蛋面这种简单的饭能做得成功。至于说油炸薯条，刚才往冰箱里塞东西的时候，正好有一包薯条。 想来也是，每次我老公过来，都要买那么一小包薯条，就是用来炸的，还专门买了空气炸锅。刚结婚的那一段时间，我还笑话过我老公，结果我老公说了一句，多大的人在长辈眼里都是小孩。 他这话说得没错，我当时也笑不出来了，反倒是跳起来亲了他一口。都说孝顺的人最可靠，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越发觉得我有这老公真好。 好也是真好，就是太好。 我一头扎到了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做出来了西红柿鸡蛋面。公公极为捧场，说我做的面好吃，比他做得好吃。我有些不好意思，往日里过来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我老公做饭，我做饭的情况很少，要是跟我老公比，肯定是比不上的。 说起来这么久，我老公下厨，从来不做西红柿鸡蛋面，我问过他怎么不做这个，我老公说这是我的拿手菜，他该做点别的。别的人都说女人应该给男人留面子，这可好了，我老公给足了我面子。这么想来，我心里便越发不舒服，便是这西红柿酸甜酸甜的，我也觉得酸涩。 “都是顾悬教的。” 说我老公爹宝男，我公公也是个惯孩子的长辈，听我老公说的，他打小想要什么，我公公就给什么。我抬杠，幸亏你没长歪，咱爸是个有学问的人，给了你个好环境，否则你现在也不知道会混成什么样儿。我老公面色严肃，点头道：“可不是，如果长歪了，还怎么考到咱学校找你做老婆。” 果不其然，我说了这话，我公公笑意更浓，开心地说：“悬儿从小就爱做饭，做得还挺好吃的，我那时候教书，基本上都是他做的饭。” 我老公立马接了话：“哈哈多亏爸的□□啊，害，你别说爸，我当时还真想着，要是高考落榜了，就去当厨师了。” 吹，就瞎吹，也就我公公应和他了。 “哎哟，咱爷俩想到一块去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想着做厨师，有一段时间，我跟你说，你爹我还去过后厨打过下手。”老爷子吃完了面，喝了汤，摸了摸肚子，笑着说：“真暖和，” 说罢，捏了根薯条放到了嘴里，闭着眼睛，像是回味。 我问过我老公，到底是你喜欢吃薯条，还是咱爸喜欢吃薯条，每次炸薯条，吃得最多的反而是咱爸。我老公倒是回答，油炸的东西，爸是要少吃的，咱们也应该少吃，话说完，又感叹一句，但是它太香了啊。 7. 吃完饭，我收拾收拾桌子，准备去刷碗。紧接着厨房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不用想我都知道是我老公裴顾悬。 每次说我老公名字的时候，我都说秃噜嘴。 裴顾悬，这三个字太难念，我刚听说过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大二，那时候迎新，我是学生会的就过去了。路上的时候，朋友们讨论着今年的学妹长得怎么样，今年会不会有帅学弟这样亘古不变的话题，我颇为嫌弃，内心鄙视她们都是颜狗。到了火车站后，她们发现学弟们长得都一般，于是失望而归，路上无比惆怅。 直到走进校园，被一个人拦住。 说是拦住，倒也是她们自作多情了，明明是我其中一个朋友拦住了人家，看他拉着行李箱，手上还拿着一张新生地图。 我朋友眼睛冒光，如狼似虎：“你是新生吧。” 他笑起来青春洋溢，阳光给他打了一层光自动高光磨皮，浓眉大眼的，更是帅气plus，见到我们，他恭恭敬敬说：“是啊，学姐好。” 他比我们女生都高一头，比我们后面的那群学弟中最高的都高半头，被这么一个人点头，还是感到有压力的。 “你走错了，这方向不是往新生报道处走的。”我朋友含糊道。 他愣了愣，说：“不好意思，学姐，想问一下，新生报到怎么走？” “你是什么系的啊学弟。”我朋友们一看到帅哥，就把后面的那些学弟都忘了。 “数学系。” “了不起……我叫颜珧，是城环的，城市环境，地理系。”我朋友恨不得把自己老底儿都丢出来。 “我叫裴顾悬，环顾的顾，悬崖的悬。” “学弟你名字还挺好听的。”另一个朋友反应更夸张。 裴顾悬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我翻了个白眼，对我那不靠谱的朋友说：“你们带他吧，我把这些学弟带过去。” 这就是我跟裴顾悬第一次见面，老实说，他长得是挺帅的，是我喜欢的那种，要是没有这些学弟，我也愿意带他。 再后来，从我那朋友嘴里听说的关于裴顾悬的事，就是关于裴顾悬骗她了。 人裴顾悬，是医学院那边的新生，就不在这个校区，那天来我们这个校区，纯属是因为给他朋友带行李。那时候已经允许同性结婚了，我朋友人傻没情商，问了句是什么朋友。裴顾悬倒是笑了，说是好哥们。 我跟我老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个情景，在我看来没什么火花，毕竟帅哥那么多，我们学校本身也不缺学霸还长得帅的，没必要看见个帅的就恨不得凑上去。 然而这事儿放到我老公嘴里说，就不一样了。当然，那个时候，我们俩还是普通的处对象关系。 他偏说，他对我一见钟情，觉得我好酷，想给我写情书。 这话太浮夸了，正常人说不出来，正常人只会编出来。 我问他：“酷得没理你，就是酷？”紧接着意识到什么，又问，“你给多少个人写过情书啊。”话落，我反而觉得自己丢了脑子。 他抱着我傻里傻气地笑着说：“嘿嘿，就你一个。” 按照他说的，他在他们学校关注我，撺掇他朋友进学生会，后来弄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又不敢盲目加，一直到他朋友说我爱玩游戏，他这才想出了个馊点子。 得了，我们是网恋。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在网上敲出来的：“学姐好，我是裴顾悬。” “数学系的学弟？” “不好意思了学姐，我其实是医学院那边的……” 再后来，我们俩开麦打游戏的时候，我喊他的名字，觉得特别不顺嘴，张口就来“裴故园”，说出来之后，我又立马道了歉：“对不起，我这人有点嘴笨。”什么嘴笨啊，明明是他名字太拗口了，但这么说话也着实不礼貌。最后，我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裴顾悬，悬这个字，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字。 8. 当然，我一开始觉得悬这个字不是好字，可到底是我知识浅薄。我老公名字有什么寓意？这题肯定得是我公公说，我们这些人再猜，也不是人家起名字人的本意。 在老爷子家里，本不应该生气的。可就是洗碗的功夫，我跟我老公难得地发生了争吵。 “辛苦你了老婆。” 一个厨房洗碗池旁边两个人，一个池子里两双手，还是挺挤的。 “辛苦什么？”我刷着碗，懒得抬头看他。 他就连洗碗都比我洗得快洗得干净，可能我真是被惯的了。结婚这么多年，人也长大了，两人之间早没有当初的腻歪，如今纯属是老夫老妻，说话也比过去直接许多，脾气一上来，就像火大时候饭溢出来，没一会儿那点儿情绪就都爆发了，我就没有让他的心思，脑子里乱七八糟，忘了自己在哪，忘了自己是谁，脑子里全都是这个臭男人，就记住了他惹我不开心，他让我心烦意乱。 “悬儿。”老爷子的儿化音传来。 “欸爸！”那边老爷子话音刚落，我老公就立马搭了腔，不过今日他没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反而是帮我洗完了一个碗，我说了句“爸叫你”，他这才出去。 耳边是洗碗的水声，外面说了什么，我也没心思听。 结果他出去没一会儿，就又露了个头趴到了门沿上，笑嘻嘻地说：“要不要帮忙老婆？” “不用，我都洗完了。”我答道，心里想着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若是不帅的人做出这么个动作，岂不是油腻至极。 锅上的水漂着油星，我叹了声气，挤了点洗洁精刷锅。 我老公四十岁的人了，这么大一人提高嗓音说话，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想来也是平日里喝水不少，学医的人对养生到底是有点儿研究，不像我，还老被他催着喝水。到了这个年纪，嗓子都变粗了，当年的御姐音如今成了大妈音。 他说：“好的，赶快出来吧，咱爸说有好东西给咱看。” “嗯。”我应了声。 老爷子说的好东西，那自然会是好东西。我洗完了锅碗，擦了手，便出去了。这一老一中的，也没在沙发上坐着，不像我，吃完饭就爱坐，每次都是被我老公拉起来的。我老公的好习惯，全都是老爷子给养出来的，不难见，老爷子当年是个怎样的人。 “哎，都是东东拍的照片，也确实是好东西。”老爷子终于坐到了沙发上，从茶几底下拿出来了一本厚厚的相册，相册封面已经有所磨损，看来日子挺长的。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都坐在了沙发上，我和我老公围着老爷子一起看照片。 我儿子小学就喜欢摄影，我老公也支持，但条件是儿子下一次考试必须进步到前十名，儿子当时就答应了，结果没几天，我刚下班回到家，儿子就拉着我说，妈妈，爷爷给我买了相机。 “爷爷给你买的？”我愣了。 儿子兴高采烈地拿着相机在我面前晃悠，坐在沙发上自己玩着：“我给爷爷说了，爷爷给我买的。” 小孩儿刚懂事那时候，我老公在国外，那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跟老爷子过的，比起他爸，他倒是跟老爷子更亲。 晚上老公回来，我把这事儿对他说了，结果他乐呵呵地笑，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说“谢谢爸”。 从小学练到高中，儿子拍照水平不错，我不懂摄影，自然评不出个什么来，至少就照片而言，照片上他和老爷子笑得一个比一个能开出花，在我心里便算是好照片了，毕竟能把我们看照片的人逗笑，不是好照片是什么？ 老爷子指着一张儿子的剪刀手照说：“东东这浓眉大眼，随他爸，这高鼻子小嘴的，随妈妈。咱们家的小孩儿，都好看。尤其是这一张，这张悬儿也有一张类似的，我给你们找找。”这话说完，老爷子就站起来，准备往书房走。 “爸，我去拿我去拿。”我老公说。 老实说，结婚这么多年，我还没看过我老公小时候的照片。 那相册拿过来了，不厚，挺薄，封面还泛了黄。 眼见着我老公不准备递过去，老爷子倒是伸了手，老爷子手一伸，我老公立马就双手奉上。 打开第一张，便是我老公的剪刀手，脖子上还围了条红领巾，一看就是小学拍的，浓眉大眼，俊得很。 “是不是？”老爷子比着两张照片给我们看。 “哈哈还真是一模一样。”我老公笑得特欢。 别怪他笑得欢，便是我，心里再不开心，看到这两张照片也笑了，抬头对老爷子说了句：“是一模一样。” 老爷子眉毛都笑开了，整个人的精神劲儿又增了不少，只是不知怎得，我却觉得他眼里有话。 我垂下了头，看着照片，心里想着是不是刚才我跟我老公说话被他听到了，可我俩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老爷子继续往后翻照片，我就看了一串我老公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的照片，只能说是人越长越开，越长越帅，照片里不变的总是那股灵劲儿，照片里却没老爷子。 我毕竟跟我老公结婚这么多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也清楚，翻到这个敌方，老爷子都没照片，按照常理说定然是不太对劲的，但我没问，总觉得这是个大秘密，背后的事儿太多。 相片不多，很快就翻到了最后，我先前一直想着没老爷子，到最后这张，却是出现了两个年轻人。 一个白大褂，一个黑西装。 只听老爷子相册放到了膝盖上，说了句：“你大爸年轻时候，一身白大褂配得上一句丰神俊朗，只可惜啊，英年早逝。” 我老公笑着的脸僵了，而我则是呆若木鸡。 “下次记得带酒，就你们上次带的那个，挺好喝的。” 9. 老爷子这话实在犀利，算是把一个人的人生说全了，也顺带解决了我脑子里这么多年的装着的疑惑。 那白大褂，长得俊的，是我另外一个公公，走得早。 老爷子果然是个痴情人。 走的时候，老头子让带这带那的，每次都是这样，我们也都习惯了，我老公每次都乖乖带走，绝不推脱。 和老爷子告了别，我老公开着车，我坐到副驾驶上，都敛笑沉默了，仿佛刚才的欢喜都与我们无关。 这小区景色是真好，有个人造湖，有山有水的，在当年算是那种豪华小区。 我们俩是晚饭后走的，按说不该堵车，可我老公走的不是往常那条路，反而绕到了另一条路上，这路经常堵车，以前我们俩就走过，不过今日有别于往日，今天的我懒得开口。 最先开口的是我老公：“刚才我爸拦住我，说了一番话。” 我没说话，我老公便继续说：“他说，小刘儿是个好姑娘，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啊。” 这我算明白了，这条路啊，它再堵，今天我老公也必然会走。 “我仔细想了想……” 我说了句瞎话：“好好开车。” 能开到哪去？路彻底堵死了，一点儿也走不动。 老公却继续刚才的话说：“我仔细想了想，老婆你是不是误会了。” 路前后都没法走，我们的车卡在车与车之间，半寸移不动，我老公的嘴也跟匣子似的，打开之后也关不上了：“我老婆多好啊，性格好，人品好，善良，做饭还很好吃，这么多优点加身不说吧，竟然还是系花……” 我冷笑，道：“系花是我室友。” 他着实没脸没皮：“说错了，不过我老婆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怒了，喊了一声。 他没再说话，我转过头看他，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他便看着我。 此时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过去说过，人不要皱眉头，总是皱眉头会长皱纹。我说我生气的时候肯定会皱眉。他对我说他会让我一辈子开心快乐。我笑着说难道这样就不会长皱纹了吗。他说会，但是到时候，即便是长皱纹也是快乐的。 现在我们都在变老的路上走着，现在我们都皱起了眉。 气氛又变得沉寂，沉寂到前面的车开动，沉寂到我们终于快排到了红绿灯。 此时，沉寂的他说话了。 “我们结婚十七年了，你刚毕业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了，那个时候我还读本科，后来读研读博，还去了国外很久……他们都说我这样还能娶到老婆简直都是三生有幸，我也这么觉得，我对不起我老婆，我是读研去了，留我老婆在家照顾孩子，回家之后，老婆还是大着肚子给我做饭。” “你别说了。”我摇头。 他说的这些我都快忘记了，我现在甚至都不清楚当初为什么就答应了他的求婚。当时好多人劝我说，他学医的，过几年说不定还要去国外，这么早结婚，你对婚姻做好准备了吗？我的回答我都忘了，我连我怎么想的都忘了。婚姻便成了既然事实，而过去的日子我乐于其中。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给我老婆写情书的时候，还请教了我爸，当时我爸给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谈个恋爱可以，要好好待人家。我没明白，我就给他说，爸我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子，跟她结婚的那种，肯定会好好待她的。”说到这儿，老公突然笑了，“我爸说你才见过人家几次，就要和人结婚。我说，她是我学姐，当初就是她迎新带的我，我当时就觉得她好漂亮啊。” 听到这儿，我嘟囔了一声：“肤浅。” 看，根本不是我迎新带的他，他都能不要脸到对我公公也编出来这个，我这种段位的，怎么能斗得过这个臭男人呢。 老公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说：“她说话细声细语的，跟我们班那些女恐龙都不一样。” 他这话着实无情，我听了都替他们班女生伤心：“你们班女生要听到这些，不得气个半死。” “是啊。”他笑了。 红灯还有九十秒，这个路口我们肯定能过去。 我老公说话向来转得快，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思维很活跃，不怕没话聊。 事实上，他下面的话却是跟之前的话一点关系都没：“那个人是我带的一个学生，要毕业了，非要让我去跟他们吃饭，就是今天，我想的是今天要回来看咱爸，就没去，最后意思意思，一盆花就送她了，你也说了，一帆风顺嘛。” 解释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们都老夫老妻了…… 然而这些话都憋到了心里，我垂着头，闭目养神，手里却出了汗：“你这么对人家，人家可不是这么对你啊。” 紧接着我就觉得额头一热，是他温热的手掌在抚着我的刘海，挺轻的，一如他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说：“别人对我再好，我又不承情，我只承我老婆的情。” 我眼睛里两团湿，成年人了，控制点眼泪还是可以的，然而声音却出卖了我，我也没想到话说出来，我声音还挺哑的：“谁爱当你老婆谁当，整天给你做饭洗衣服做家务的，我早就不乐意想罢工了。”这话说得着实没威力，我仔细琢磨琢磨味儿，竟觉得自己是娇嗔。 “哎，是我委屈了老婆，我的错我的错。” 我额头上是他的鼻息，紧接着他亲了我。 还挺肉麻的。 “下次……”我听他说。 他嘴里肯定又都是肉麻的话，都这么个大的人了，说话还这样儿！ “算了！”我睁眼截声道，眼睛里两团水雾，他的脸我都看不清了。 他倒是比我还急:“怎么就算了，下次我一定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连带着老婆您的也洗，你喜欢吃什么，等到我休息的时候就给你做什么，我知道你特别爱吃鱼，我在办公室闲的时候，你看啊。” 他立马就把手机打开划了几下给我看，我一看是抖音…… 城市里的夜很亮，他的眼睛也很亮，笑起来的时候更亮。 夜晚的灯光很柔，他的脸也显得柔和许多，笑起来的时候是年轻的模样。 他指着那个做鱼的视频给我说：“我最近收集了好多这种做鱼的视频，就这个蒸鱼，我看就不错。” 多年之前，我在书房里备课，他给我端茶送水的，拿着食谱指着鱼对我说，老婆你看这个，这个是不是挺好吃的。 “傻子。”我嘟囔。 他揉了揉我脑袋，把他刚才整理好的头发都揉散了，我瞪了他一眼，他才停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委屈夫人了，有个这么傻的老公。” 红灯变绿灯，前面的车开了，后面的人等不及了，按着喇叭。 我拍他肩膀一下，嗔道：“快点儿开车，回家等吃鱼呢。” 10. 回家之后，第二天一早，我老公就换了衣服，穿上围裙，一副家庭煮男形象。 “咱家没鱼。”我说了声，“待会我出去买鱼。” “我回来的时候买了。”他从冰箱里拿出了鱼。 我看了他一眼，对他竖起了个大拇指，他又是傻乎乎地嘿嘿一笑，跑到了厨房。 事实证明，男人下厨，做出来的菜是好吃的。 事实又证明，当年我老公说高考没考好就去当厨师，也是有可能的。 “好吃吧。” “还行。” 吃着吃着，我老公突然来了句：“昨天……”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昨天老爷子的那句话。 “其实咱爸今天对我说的话，不是那些。” 我低头，给自己夹了块鱼肉：“我就知道。” “不过也就是那意思了。”他说。 我没说话，若有所思。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老公拿公筷在公碗里把鱼挑了刺，送到了我碗里。 我确实是有想问的：“咱大爸叫什么啊。” 老公回答得很快：“顾景。” 这名字我自然是听过的，只是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你怎么叫的和咱爸不一样。” 老公好像不太愿意谈这个话题：“我不爱叫。” 他不想谈，我却想问清楚：“哎哟，叫长辈儿名本就不对，你这还叫错了，这到底是哪个字啊。” 老公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就景色的景。” “多音字啊，现在景字没这个读音了吧，除了放到文言文里。” “嗯。” 吃饭的时候我们俩都没有拿手机的习惯，一直到吃完饭，收拾桌子，我这才拿起手机，查了查那两个字，却没想到跟在这俩字后面的还有俩字。 我一愣，对着厨房里刷碗的老公喊道：“我刚查了查，发现咱俩爸名字连到一起还是个成语。” 厨房里老公对我喊：“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还挺抑扬顿挫的。 我乐了：“哟，你还会背这个，我老公还挺文艺的啊。” 他在厨房里说：“我还知道跟这《后汉书》里的意思没关系。” 我在沙发上晃着脚，想了想，又站了起来，跑到了厨房门口看他在里面忙活：“以前很少听你说过大爸的事儿。” 他没抬头，顾着刷碗：“没什么可说的，他走得早，我对他印象也比较浅。” 我说：“听你说的怎么这么冷淡。” 我老公情绪谈到这个人的时候也挺淡的：“我对他，真没什么感情了，早些年的时候，还有点恨意。”他洗完了锅碗瓢盆，擦了擦手，又开始洗水果。 “我跟他基本上没说过几次话。这么多年来，也没跟你说过这事儿，过去是因为没有必要。” “现在呢？” 老公往我嘴里塞了颗拨好的沙糖桔，说：“对不起，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地道。”他拉着我出去，关了厨房的门。 我坐到沙发上，他泡起了他的薄荷茶。 “我是他收养的。” 这不难猜，老公他长得和两个爸爸都不像，我不是没想过。 他端着茶，坐到了我旁边，一条胳膊揽着我，拿遥控器开了电视机；“就顾景，小时候，就他，对我说，收养我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我回来之后只管好好陪裴回就行了，然后他就带我见了咱爸。这话我也就跟你说了，对咱爸都没说过。” 伶牙俐齿如我，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性格挺好的。” “是挺好的，爸对我特别好，把我当成亲儿子的好。”他换台换来换去，不知道要看哪个，“我就是咱爸的亲儿子。我名字是咱爸起的，他说裴这个字，本意是长衣下垂的样子，顾呢，顾是随的顾景的姓，而悬字，悬，有关联的意思，也有吊挂的意思。一说是和姓对上了，又说是个美愿，他能和顾景长长久久的。” 他后面说得语无伦次，像是解释，像是埋怨，“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至少在我看来是，爸爱他，那爱里，怎么会没怨？顾景啊顾景，景说成影，不就是说他自顾其影，自矜自傲嘛。他是傲气，他有本事自负，他高高在上，他年少轻狂，他就走了，结果发现自己还爱这个前任，就又回来了，最后呢，人没活几年，走了，钱留了下来给咱爸了，可咱爸需要吗？” 电视频道一直在跳，跳到某地方台的时候，发现是个辩论赛，谈的是公交问题，老公当场就换了，最终停到了音乐频道，歌手唱着经典粤语老歌《旧欢如梦》。 “你知道吗，刚进医院那几年，我爸老是给我打电话，嘱咐我上班路上一定要小心，人多的车不能上，要好好待病人，要怎么样怎么样。你老是笑话我‘爹宝男’。” “我……”我头埋在他怀里，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他本应该是沉稳的，此时却能听出来他很激动。 “我知道，我爸他就是害怕，他害怕另一半房子也塌了。”情绪上来了，老公嘴里的咱爸也不自觉地换成了我爸，“现在的房子是很大，家却丢一半了，怎么整也整不回来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想了想，说：“家虽然丢一半了，但你这一半只要好好的，他老人家就开心，这风景还挺好的，我看爸在这儿也很开心。” 他没再继续，只是反问我：“不气了？” 我知道他又想到前几天的事儿了，抬头，捶了他胸口一下。 他佯装心痛，紧接着抓住了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是挺好的，也不好，我倒是想让他走出来。咱爸很爱……咱大爸，就跟他说的，爱了这么多年，真是习惯了，就走不出来了。” 我就这么窝在他怀里，听他断断续续地讲。 他说：“早些年他朋友里有个算命的先生，劝他改名。” 我轻声说：“爸名字……裴回，挺好的一名字啊，听起来就挺文雅的。” “留欢一杯酒，欲别复裴回啊。”我老公又叹气了，“说起来酒，这次我都忘带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