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夫人请您高抬贵手 作者:金家懒洋洋 简介: 问:嫁给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是一种什么体验? 一楼:京都男神小乔:不邀自来,怒答一波! 我家那位大奸臣大大的奸!在朝廷奸,在家里也奸!狗仗人势强抢民男,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欺上压下口蜜腹剑……每天都欺负我,拿我取乐,还有各种恶趣味,简直受不了他!我一直在期盼他把我休了! 京都第一男神乔家三公子被权倾朝野的大奸臣看上了,被强娶之后,他发现大奸臣不仅不是真奸臣,长得还挺好看?? 这是一个娇软可爱小男神跟着自家夫君查案、帮皇帝稳定朝堂、打跑反贼的故事。 精明腹黑(伪)奸臣攻X傲娇欺软怕硬美貌受 第一章 大婚 五月初八,京都万分的热闹,虽然作为天子所在,京都城向来是热闹的,但是今日是格外的热闹与喜庆。原因无他——丞相裴容白今日大婚了。 裴容白乃是世家裴家的长子,父亲乃镇国公裴治,裴容白在隆安十年、十九岁入仕之后便是吏部侍郎,因政绩出色能力过人,深受当时的隆安帝喜爱,因此很快升到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二十四岁成为太子的老师,在隆安十六年,隆安帝驾崩,十二岁的太子慕千胤继位,他便荣升为丞相,招贤馆大学士,后四年,他因为辅佐小皇帝,代为其掌管朝政,因此很快权倾朝野,再加上裴家乃世家,朝廷中重臣能臣与之多有姻亲关系,其父门人不计其数,使得他在朝中一手遮天,年仅二十九岁便成为大祈权势最盛之人,任何人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裴相”,连太后和皇帝慕千胤见了,都要尊称一声“裴先生”。 他要大婚,京都城自然是热闹之极——整个京都城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恍若中秋上元一般,原来是小皇帝为庆祝自己的老师大婚,竟还下旨“天下诸州咸令宴乐,休假三日”,因此京都城家家户户如同过年一般喜庆。 丞相府的热闹自是不必说,贺礼如同流水一般送进府内,来贺喜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可以说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然而,这样天下无双的婚礼,这样权势滔天的丞相,娶的人又是谁呢? 新房内。 乔松玉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喜床上,只是如坐针毡,屁股挪来挪去,没一会儿安坐的时候。 “小少爷,您做什么呢?”侍从小满忍不住问道,“您都闹腾一路了,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他话音一落,就见坐在喜床上的人猛地掀掉红盖头,露出一张俊俏得有些雌雄莫辩的脸来——少年本就生得十分好看,雪肤乌发,唇红齿白,眉宇间带着几分少年郎的英气,黑眸灵动而有神,端的是如清风朗月一般的风姿,此刻他穿着一身红色嫁衣,乌发束起,以金冠绾住,愈发衬得他肤白貌美,翩翩美少年。 乔松玉脸上露出不耐烦来:“本少爷又不是女人,还要盖劳什子的盖头,那歹命的裴容白又迟迟不来,我都快闷死了!”说着,将盖头一抛,便欲起身离开喜床,小满连忙按住他,叫道: “哎哟喂我的少爷哎!您可安分点罢!”说着,看了看门口,又道,“您小声着点,万一被裴相或者府上的什么人听去可怎么好,这里比不得咱们乔家……” 没等小满说几句,乔松玉又不耐烦起来,俊俏的小脸皱成一团:“好了好了快别说了,我自然知晓这里比不得咱们乔家,那裴容白又是个手狠心黑的……但我才不怕他呢!”说着,他挺一挺胸膛,做出一副视死如归大无畏的模样来,“本少爷好歹是京都男神,肯嫁给他那是他祖上积来的福,他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我就……我就要他好看!” 可现在咱们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啊!小满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但没敢反驳自家少爷,怕自己说了,自家少爷会更暴躁。因此,他劝道: “我的好少爷,好祖宗,您就耐心点吧!” “哼。”乔松玉哼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再次把盖头盖到自己脑袋上,端坐到喜床上。一坐下,他又想起来自己二哥好不容易弄来的裴容白的画像——画中的裴容白大饼脸,短胡子,小眼睛,塌鼻梁…… 啊,那日他为何要去郊游!为何!现在他后悔得简直肠子都青了!! 第二章 初见 那一日,乔松玉还记得的,是三月三上巳节。 他们乔家刚由庆州搬到京都,他们乔家作为全国有名的商号,被朝廷封为新一任布匹供应的皇商,因此举家都迁往了京都。乔家刚在京都落脚,自然人生地不熟,他爹,乔家的当家的乔鸿禧忙着四处走动,拜访京都各大达官贵人,希望乔家可以在京都城稳稳的扎根下来。而他们乔家三兄弟,自然也被赋予了任务——与京都各达官贵人的子弟打好关系。 与人交好,自然要从吃喝玩乐开始,上巳节又是比较正当的吃喝玩乐的机会,于是他爹就命令他们三兄弟去参加京中明德书院举行的曲水流觞雅宴。 他们三兄弟中,大哥乔戎玉长于经商、个性长袖善舞,武功也好;二哥乔泽玉长于诗词歌赋,个性洒脱不羁,武功倒是平平;他乔松玉是幼子,乔鸿禧和夫人乔王氏把他当作眼珠子,心头肉,疼着宠着长大的,吃不起苦,因此落得经商经商不行,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武功更是稀松,只一样特别出色——长得好看。 他在老家庆州的时候,七岁开始就被人称“乔家有三郎,胜似东吴有周郎”、“宁看三郎哭,不看大郎笑”(他大哥乔戎玉是个有名的笑面虎)、”东吴二乔不及庆州有小乔“”谪仙乔三郎“等等美誉,后来他大了,每当节日或者他外出,庆州的姑娘少妇,无不欢欣喜悦,并争着抢着将香帕、香囊丢给他的。他来到京都之后,没过三天,就在京都出了名,人人都称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因为这首诗是写男神的,他的名字又恰好叫“松玉”,因此后来更是直接将其封为“京都男神”。 他们三兄弟各自都有擅长,参加曲水流觞雅会倒也不算勉强,主持宴会的是德高望重的翰林院院士李抱真,乔家一到京都的时候,乔鸿禧就带着二公子乔泽玉去李抱真府邸拜谒了,李抱真很欣赏乔泽玉,因此也允了他们三兄弟的到来。 曲水流觞雅宴在京都东郊鸣霞山下举行,鸣霞山风景秀丽,山下还建有皇家园林沁园,以及一片桃林,端的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乔松玉听说曲水流觞在此举行,大喜过望,虽然平时不喜欢吟诗作赋,但还是一口答应去曲水流觞,当然,他哪是真的去参加雅会,他就是去鸣霞山郊游的。 所以一到沁园门口,他就和两位哥哥“分道扬镳”了。 “松玉,你不进去倒也罢了,可别惹事,明白吗?”乔戎玉点点自己三弟的额头,故作威吓道。 “省得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乔松玉笑嘻嘻地说道,又对两位哥哥吐了吐舌头,道,“若是有人问起我,你们便说我突然腹痛难忍,稍后再去,还有,回家不能跟爹说啊!” “知道了!”乔泽玉笑着朝他眨眨眼,又对乔松玉的侍从小满道,“小满,你好好跟着松玉,可不许乱跑进山。” “是是是,小的省得。”小满连声答应。 于是,兄弟仨兵分两路,乔戎玉与乔泽玉一起去参加曲水流觞雅会,而乔松玉则跑去桃花林看桃花。 桃花林离沁园不远,约莫走两箭地也就到了。乔松玉和侍从小满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而且因为是皇家园林附近,所以路也好走,乔松玉走得轻松,看见近在眼前的一大片桃花林,只觉满心欢喜,满身舒畅,真是出年搬家以来最快活的一件事了。 “哇,桃花好香啊!真美!”乔松玉看着一片朝霞一般的桃花,忍不住感慨,桃花们像是仙女变就的,或妖娆或端庄或清丽,每一朵都有其姿态,着实是处处可欣赏,枝枝可入画,人在林中,仿佛入了仙境。 乔松玉从小被人看管着,从未出过远门,自然未见过这等景色,如今人在桃花林中,竟是看呆了。 “少爷,快,簪一朵,保您日后探花及第呢!”小满也甚是欣喜,将一枝桃花压下来让自家少爷摘。 “好。”大祈的风俗承唐制,男子戴花不算稀奇,皇帝与群臣宴游也经常赐花给臣子戴,民间自然引以为尚。乔松玉摘了一朵,高高兴兴地将桃花簪在自己的发髻上,他对自己的外貌向来满意,因此不由得有些可惜,说,“要是有镜子就好了,我可以自己照一照。” “少爷,那边有一条小溪,不如你去水边,临水照影,不也有趣么?”小满歪着头提议道,“不过少爷,您真是极好看的,我听二少爷拿桃花取譬的,说姑娘家很贤惠的,那叫什么来着……” “那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乔松玉虽不学无术,但在乔泽玉的熏陶下,还算略知皮毛。他小步跑到溪水边,弯下腰看水中的自己—— 只见水里一个翩跹美少年,肤白貌美,乌发上插了一朵绽放的桃花,愈发衬得小脸灵动,气质出尘,恰如桃花仙人笑春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嘿嘿,真好看。”乔松玉一边夸奖自己,一边欢喜地起身,正想着去桃林里再摘几枝桃花来,就见不远处一乘轿子缓缓朝着自己过来,那轿子是一顶方便的小轿,但是装饰极其华丽,六个轿夫抬得稳稳当当的,边上还有两个绾色衣裳的侍卫跟随,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转眼间,轿子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随即便听轿中人说了句什么,轿子便在他们两三步开外停住了脚步。 乔松玉疑惑地睁大眼睛看着轿子,白玉般的脸上一脸茫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果然不错……” 乔松玉听到里面有个男人在吟诗,他莫名觉得对方应该是在夸自己,忍不住唇角上扬,露出一点得意,说:“多谢阁下夸奖。” 轿中人好像是笑了,乔松玉见到轿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手拂着轿帘,好像作势要掀起轿帘出来,可是那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平整的手顿了顿,又伸了回去,随即道: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便叫你‘宜其室家’!” 第三章 强娶一 上巳节这一日倒是平安度过,乔鸿禧只以为自己三个儿子都去了曲水流觞雅宴,还听说自己二儿子乔泽玉在宴会上大放异彩,甚是高兴。而乔松玉也自认为自己瞒天过海,出去玩了一天的事没叫人发现,自然,也没将那日在小溪边遇到的怪人放在心上。 不过,五日后的一件事,却是如同平地起惊雷,令乔府上下炸开了锅。 彼时乔松玉正在后院逗一只鹦鹉学舌,那鹦鹉名叫“巧嘴”,它不仅毛色鲜艳漂亮,学说话也是极聪明的,模仿起来语气怪模怪样的,每次都逗得乔松玉笑得打跌,因此他闲着没事干就爱逗它。 “男神,男神!”这是巧嘴最日常的卖乖方式之一,即见到乔松玉就叫男神,这是看管巧嘴的小厮冬枣教的,这巧嘴也聪明,知道自己叫这个,就能得奖励,因此每次见到乔松玉都叫这个。 “真乖,奖你一颗瓜子仁。”乔松玉小脸满是自得,捏着一颗瓜子仁喂给巧嘴,“来,巧嘴,说‘恭喜老爷’,快说啊,‘恭喜老爷’!” 巧嘴那颗绿豆眼不解地看着乔松玉,好像不太明白自家小主子的意思。 “‘恭喜老爷’!快说!”乔松玉捏着一颗瓜子仁在巧嘴眼前晃了晃,又重复了一遍“恭喜老爷”,巧嘴一见瓜子仁,果然开口: “恭喜老爷!恭喜老爷!” “真聪明,来瓜子仁。”乔松玉喜笑颜开。 一旁看管巧嘴的小厮冬枣忍不住讨好地问道:“小少爷,不知老爷又有什么喜啊?” 乔松玉看他一眼,得意道:“你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啊,我爹就被礼部的人叫去了,这礼部可是安排宫中典礼的,宫中一典礼,可不就是要做新衣裳么?我家不是又有一大笔生意要进账,这还不值得恭喜的么?” 冬枣一听,恍然大悟,立刻也笑嘻嘻地说道:“那可的确是桩大喜事啊,等下老爷来了,小的也得恭喜他一句,讨好好彩头!” 乔松玉一边喂着巧嘴,一边白玉般的小脸上越发开颜:“你就挑吉利话说,少不了你的赏!” “哎!谢谢小少爷提点!” 一主一仆正说着呢,乔家老爷乔鸿禧还真从外头走进后院来,乔松玉瞥见自家爹爹进来,连忙冲着巧嘴低声训道: “快说话,刚刚本少爷教你什么来着?” 巧嘴歪头,用绿豆眼迷茫地看他。 乔松玉立刻递过去一颗瓜子仁。 彼时乔鸿禧已经走进了后院,他一脸阴沉,明显是没什么好脸色——自然了,他一大早被礼部叫去,本以为是宫中又有什么生意,谁知道礼部某主事却告诉他说: “乔公,恭喜你啊,要做那比国舅爷还风光的老丈人了!” 乔鸿禧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来,喜从何来?二来他没有女儿,当什么老丈人? “乔公啊,当今丞相,裴相心悦你家三公子,已经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陛下也同意了,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未免唐突,特地叫在下来知会你一声。” 乔鸿禧闻言,如同劈头一盆冷水,一颗心又惊又凉——那裴相是何等权势之人,怎么竟会看上自家三儿?他家松玉虽是唇红齿白肤白貌美如同好女,但到底是个男子,怎么嫁给别人为妻呢?人家低贱的小倌才嫁给男人为妾呢! 礼部主事见他满面煞白毫无人色,忙又说:“乔公莫忧,裴相求娶你家三公子是作正室夫人的,不是作妾的,男子嫁与男子虽自古未有,但裴相这等古今难觅的伟丈夫,那娇滴滴的女子自然是配不上的,自然是要求娶像贵府三公子这等妙人,也不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乔鸿禧到底是精明的商人,面上唯唯不已,只是心中道:放屁!一派胡言!你这马屁精!不是你儿子嫁男人,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对,像你这等谄媚之徒,若是裴相看上你家儿子,恐怕你还巴巴送进丞相府呢! 第四章 强娶二 乔鸿禧坐在轿子里回府,一路回来一路想: 这裴相怎么就看上我家松玉了呢?他什么时候见过松玉的?他是何等矜贵的上等人,怎么会跟我家松玉见面呢?还是说我得罪了哪个阴险小人,这人将我家松玉的画像给了他?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裴相怎么看上松玉的,而是该怎么把这婚事推掉。先不说男子与男子成亲本来就荒唐,便说对方的身份也不许啊——裴相裴容白,此人是个权臣,也是个奸臣,自己虽不在官场,但对于裴容白的所作所为略有耳闻,知道他一手遮天,在朝中排除异己结党营私,官员们人人都畏他如虎狼,连陛下和太后都敬他三分。 他乔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只是低贱商户,但好歹也是清白之家,怎么能将自己儿子嫁给这等奸臣贼子? 然那裴容白权势如此之盛,又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我若是不答应,便是抗旨不尊,弄不好要祸及满门…… 唉,也不知这小孽障,到底在哪儿招惹了裴容白这个瘟神! 乔鸿禧回府之后,直接就去了乔松玉的院子,刚走到乔松玉边上,还没说话呢,就听那鹦鹉兴奋地说道: “恭喜老爷!恭喜老爷!” 乔鸿禧气得整张脸都黑了。 乔松玉见巧嘴一字不错,立刻兴奋地看向自己爹,以为自己爹能夸自己几句,结果却见自己爹脸拉得老长,劈头盖脸就是骂: “喜你个头!小孽障,你都要大祸临头了!” 乔松玉一脸懵然:我做错什么了爹要这么咒我? “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裴相的?”乔鸿禧开门见山问道。 乔松玉愈发茫然:“裴相?裴相是谁?” “就是当今丞相裴容白!”乔鸿禧没好气地说道。 乔松玉摇摇头,黑色的大眼睛跟着巧嘴的绿豆眼一样疑惑:“我不认识他啊……”又说,“他既然是当今丞相,我怎么能认识呢!” 乔鸿禧见自己儿子一脸无辜又茫然,心又软下来,心想他二人果然是没见过面的,既然如此,那裴相到底是怎么看上我家松玉的? “爹,你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啊?”乔松玉塞了一颗瓜子仁进自己口中,一边吃一边问道,“难不成你有事要求裴相么?那你不如去找二哥,他认识很多朝廷的人……” 乔鸿禧见自己儿子一脸天真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唉,裴相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夫人呢。” 乔松玉惊得张大了嘴巴,刚吃进去的瓜子仁粘在嘴巴上:“爹你说什么?” “裴相要跟你成亲!已经向陛下求了赐婚的圣旨,马上就要送来乔府了!”乔鸿禧重复了一遍,将此事说得十分清楚明白。 “那个什么裴相是不是瞎?还是脑子有毛病?”乔松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自己爹捂住了嘴巴,瞪了一眼: “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爹!这是在自己家,哪来的耳!”乔松玉扒开自己爹的手,虽是不服气,但到底还是放低了声音,“他要不是那什么,怎么会要娶我一个男人呢?京都难不成找不出一个美女么?” 他觉得裴容白要娶自己,肯定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貌。 “你爹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不会跑来问你了!”乔鸿禧崩溃地说。 第五章 强娶三 虽然乔家父子包括乔家上上下下都不知道裴容白为什么会看上乔松玉,但是翌日清晨,圣旨就下来了。 礼部的某位官员来的,阵仗很浩大,乔家人跪了一地,但是谁也没有心思仔细去听圣旨的内容,众人都是听一句心凉一阵,听得心惊肉跳,最后由乔鸿禧颤抖着手接过了圣旨,但也没忘记叫管家塞一个小巧玲珑却价格不菲的玉把件给礼部的那位官员。 不过他却将管家的手推了回来,随即朝着乔鸿禧亲厚地笑道:“恭喜乔公,将成为裴相的岳丈,这可真是无上的荣耀和富贵啊,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请乔公和三公子在裴相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 “是是是,若有机会,定当效犬马之劳。”乔鸿禧面上笑嘻嘻,心中骂不已——滚吧你,谁稀罕当你家裴相的岳丈!他比我儿子大了那么多岁,都能做我儿子的叔叔了,也好意思娶我家儿子! 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宣圣旨的一干人等,乔府上下立刻陷入了一阵愁云惨淡中。 乔鸿禧一脸阴沉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乔夫人拿着帕子,坐在那里哭哭啼啼,一口一个“我的心肝肉儿”“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这么命苦”。 大儿子乔戎玉蹙着眉头,手放在圈椅扶手上,四个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这是他平时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 二儿子乔泽玉在客厅中焦躁地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停住脚步道:“不行,弟弟不能就这么嫁给那个大奸臣,你们没听说过吗?我听有人说,裴相府中歌姬侍妾一大堆,这种人岂是专情之人?他不过是贪图弟弟美貌,到时候腻了,把弟弟置于何地?” “你说得倒是轻巧,可圣旨都下了,难不成抗旨不尊不成?”乔鸿禧毕竟是一家之主,他心疼自己儿子,但也担着乔家一家子的性命,更何况按照裴容白的手段,即便他们抗旨,他也能把乔松玉强抢回府去。“咱们在京城初来乍到,又没有什么倚靠,也不知道京城如今的形势,就是想求人,求谁去呢?谁肯为了咱们去得罪裴容白呢?” “实在不行,不如这样。”乔戎玉突然开口道。 “怎样?”乔鸿禧和乔泽玉异口同声地问道。 “让松玉假死,对外只说他突然得了急病去了,然后让松玉去外地避一阵子风头,等裴容白这奸贼失势,再让松玉回来便是了。”乔戎玉缓缓说道,“我之前去汝州做生意的时候认识一个怪医,那人有假死药,服下后七天之内人便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与死了无异……或许能骗过裴容白。” “你的意思是……金蝉脱壳?”乔鸿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但是病发得这么巧,裴容白未必不会起疑,若是他要亲自安葬松玉,那可怎么办?到时候弄巧成拙……”乔泽玉面又担忧,“更何况裴容白权势滔天,且养了许多奇能异士,未必没有神医,万一看出来弟弟是假死,将他惹怒了,得到了弟弟,却还要报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松儿嫁给那奸贼,让他糟蹋了不成!”乔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我家松儿怎么就那么命苦,叫那奸贼看中了!我便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一个男子,能遇到这等腌臜事儿!” “好了,你别说这些了……”乔鸿禧无奈地说道。 “你们都别说了,我嫁!”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无异于晴天惊雷,众人都惊诧地看向了站在花厅门口的乔松玉。 只见原本应该被骗了回房的乔松玉疾步走进了花厅,对着众人坚定道:“我嫁就是了,管他是裴容白还是裴容黑,你们都怕他,我却是不怕他,他难不成还能吃了我不成,你们便看着,我要把他驯得服服帖帖的!”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心中不约而同跳出一句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第六章 强娶四 乔松玉是真的愿意嫁给裴容白吗? 当然不是! 他虽然在自己爹娘以及两位兄长面前说得大义凛然毫无惧色,但事实上他心里也虚得要死,可是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他要是不嫁,倒霉的就是他们整个乔府,到时候别说什么荣华富贵了,恐怕乔家上下几百口的性命都保不住了,他虽不谙世事,但也没那么任性,为了自己一个人,连累了整个乔家。而且他想了想,觉得人家裴容白这么不知羞耻娶他一个男的,那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更何况全京城都看着这桩婚事呢,若是裴容白想做什么,也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脸面。 所以乔松玉就这么狠狠心、咬咬牙,答应嫁了。 按理说,未成亲之前新人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但乔松玉特别想知道裴容白长得什么模样,就等着裴容白来下聘,因为一般下聘男方会亲自到未来岳丈家。结果,他等到下聘那天,也没见着裴容白,因为据说裴容白那天有紧急公务,来不了。 乔鸿禧夫妇敢怒不敢言。 乔松玉:肯定是长得太丑了不敢出现!哼! 乔府上下:嘤嘤嘤,下聘都不来,裴相这是一点都不重视我家三少爷啊,我家三少爷未来的日子可怎么办哟! 没办法,“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二少爷乔泽玉在朝廷中薄有人脉,高价弄了张裴容白的画像来,一到手就兴冲冲跑来找乔松玉,两个脑袋瓜凑在一起,缓缓展开画卷。 三十五六岁左右,大饼脸,眯眯眼,塌鼻梁,短胡须…… 兄弟俩越看心越凉,画卷全部打开之后,两人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当场。 “我不嫁了……”乔松玉转身就要往外跑,被乔泽玉一把抱住腰: “弟弟你可不能跑啊,你跑了我们找谁嫁给裴容白去……” “我不管,你嫁或者大哥嫁,反正我不嫁!”乔松玉嫌弃得要哭出来,“我的娘啊,这么丑,我多看一眼都要吐,天天对着他那还了得?我家养马的马夫也比他好看……” “可别啊,过日子不是看长相的,说不定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呢?”乔泽玉苦口婆心地劝道,毕竟如今木已成舟,再想临阵脱逃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你说得倒轻巧,你给我习惯一个试试看!”乔松玉气哭,将画卷团吧团吧揉成一团,“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被这个狗贼看上,关键这个狗贼还长得这么丑,这么丑,这么丑……” 说着,猛地将揉得皱皱巴巴的画像扔到了地上,气得趴在桌上大哭。 然后当晚乔泽玉就被自己爹娘批了一顿,说好好的干什么找那劳什子画像给松儿看,害得他心里又难过。乔泽玉心里不免也有些自责,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给本来就不好受的弟弟添了一大道伤口。为此,乔泽玉还特意把自己珍爱了许久的玉棋盘拿出来安慰乔松玉,这个玉棋盘是他在老家庆州的时候花高价买的,爱不释手,现下为了弟弟,只好忍痛割爱。 然而沉浸在伤心中的乔松玉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着,马上就要成亲了,洞房花烛夜时,自己面对那个又老又丑的裴容白狗贼,该如何是好? 第七章 洞房花烛夜上 乔松玉不知道他爹爹娘亲是怎么把他送上大红花轿的,也不知道他的两个哥哥是什么反应,他更不知道外面的人对于他的“夫君”裴容白是怎样的态度,他甚至暗暗想象过裴容白被围观百姓扔臭鸡蛋骂“裴容白狗贼去死”等不可言说的画面…… 总而言之,他与裴容白拜了堂,这之后便被直接送进了新房里,新房里灯火通明,但静悄悄,只有远处前厅里传来宾客喧闹的声音,裴容白这个狗贼权势滔天,今天定然也有很多阿谀奉承之徒前来捧场吧!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道:“小满,你刚刚扶着我拜堂的时候,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他很想说“裴容白那个狗贼”,但他们现在身处裴府,到处都是他的耳目视线,他自然不能自讨苦吃,却也不愿叫他任何带有尊敬或亲昵色彩的称呼,便叫他“那个人”。 小满想了想,抓了好半天脑袋,这才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乔松玉气得又想掀盖头,“我盖着这劳什子,你难不成是瞎么?” 小满委屈地小声道:“不是,是裴相他……他……” “他怎样?” “他气势好骇人,我、我、我不敢看他……”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乔松玉十分恨铁不成钢,但仔细想想,反正裴容白的画像自己也看过了,总归是八九不离十了,那样的五官,再怎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罢?算了算了,还是想一想等下怎么应付裴容白比较好。 他来之前,特意将从小带到大的“袖里刀”带在了身上,这袖里刀十分小巧,加上刀柄也不过女子手掌大小,但刀刃寒光凛凛,吹毛断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时杀伤力最大。所以他准备等下先好言好语相劝,若是劝不了,就拿这刀杀了裴容白,杀得了他最好,为天下苍生、为朝廷圣上除了一大祸害,若是杀不了他,自己便用这刀自尽,总归不会让裴容白得逞了便是。 他越想越激动,越激动越是坐立难安,越是觉得难熬,只感觉自己仿佛在临刑,也不知头上那把刀什么时候朝着自己的脖子砍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乔松玉的心情都已经平复了下来,甚至还因为一日的劳累而有些迷迷糊糊想睡的时候,门突然轻轻开了,随即便见本来在他对面站着伺候的小满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穿着黑底金色流云纹的靴子,这双靴子的主人他认得——刚刚与他拜过堂的便是。 乔松玉猛不丁一刺激,阵法大乱,居然自己把盖头掀了,猛地站起身来:“裴……” 他愣住了,后面两个字再也说不下去—— 眼前这个男子身材挺拔健硕,斜眉入鬓,高耸的眉骨下一双俊目深邃而明亮,只是微微向上扬起,不知道是因为主人经常思考而敛起,还是本来就是桃花眼。他看着自己,浅色的薄唇上噙着一丝笑意,似笑非笑的,但更为他添了几分魅惑人心之感。这个男子,真是俊美得不像话,比起他两位兄长也不遑多让。 “你是谁,那个人呢?”乔松玉疑惑地问着,一边四下张望。 “哪个人?”对方仍是悠然自若地看着他。 “就是……就是我的夫君裴……嗯嗯……啊!”乔松玉始终没法把“我的夫君裴容白”说出口,因此说到一半就含糊了声音。 对方好笑:“裴嗯嗯是谁?” “就是……就是裴容白啦!”乔松玉没好气地说,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没眼力劲,洞房花烛夜瞎闯人家新房也就算了,还不知道…… 等一下! 乔松玉猛地反应过来,非常不可置信地从上往下、从下往上、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好半天才总结出一句话来: “你就是裴容白?!” 第八章 洞房花烛夜下 裴容白轻笑一声,眸光带着嘲笑:“第一次听说洞房花烛夜夫君站在面前还认错的。” “可是,可是……”可是那幅画像上明明不长这样的啊! 乔松玉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二哥到底是被谁坑了,花高价居然买了一幅假的画像,枉他二哥自诩聪明,简直糊涂透了! 害得他认错人,在裴容白这个狗贼面前出丑! “可是什么?”裴容白好笑地看着一脸窘迫又敢怒不敢言的少年,少年本就生得极貌美,如今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又表情灵动,真是越发如画里的仙君一般,恐怕那些喜欢女子的男子见了,也没有不动心的吧。 “没什么……”乔松玉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买了一幅他的画像,叫他知道了,还以为自己多想见他呢!他嗫嚅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往床柱子边退了一步,身体紧紧挨着床柱子,双眼警惕地看着裴容白,说道,“那个,我虽然嫁给了你,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知道你喜欢我,喜爱我的容颜,但我也不会心软,真的做你的夫人的,所以我劝你……最好、最好不要碰我,否则,否则……” 裴容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不介意他的言语不敬,挑眉问道:“否则如何?” “我就杀了你!”乔松玉说着,一只手突然紧捏着袖里刀,将刀尖对着裴容白,脸上虚张声势,一副镇定又杀气十足的模样,“这把刀吹毛断发,可是很厉害的!” 裴容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瓷娃娃一样好看的美少年居然会带着匕首进洞房,不过他也只是笑了一下,淡定地往乔松玉面前走了一步:“是吗?那我要是喜欢你喜欢得就想碰你呢?” 乔松玉看着他靠近自己,紧张得心都快挑出好嗓子眼了,叫起来:“啊啊啊你不要过来!你这狗贼!你再过来,我真的会动手的!” 裴容白看他明明怕得要命却还是故作无畏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却忍住了,邪肆一勾唇角:“狗贼?你就这么称呼你的夫君?” “你就是狗贼,狗贼,你别再过来了,别再过来了……啊!”乔松玉眼睁睁看着裴容白一把握住自己拿刀那只手的手腕,用力一捏,自己就吃痛地放开了紧握的刀,伴随着刀“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被裴容白一把拉住,按倒在了床上。 天旋地转之间,眼前便只余那张俊美到令人心悸的脸。 偏偏那脸的主人还微微一笑,黑眸染上张扬而危险的意绪:“夫人,我暂且可以当作这‘狗贼’是闺房的情趣,希望你等下在我亲你疼你的时候,也可以这么可爱地叫我‘狗贼’……” “啊啊啊啊!”乔松玉如猫儿炸毛一般叫起来,瓷白的脸上红得如晚霞,眼神又慌乱又羞耻,“你这狗贼,不要脸,说这种没皮没脸的话,叫你下拔舌地狱……” 裴容白越发得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故意道:“你我是夫妻,便是再不要脸,说点淫词浪语,那也是应该的,嗯……你想不想听?” “啊啊啊不听不听不听!死也不听!”乔松玉闭了双眼胡乱摇头,小脸满脸通红,一副受了炮烙的义愤填膺模样。 裴容白笑出声,只觉日后有了这小东西,日子恐怕不会再无趣了。虽然洞房花烛夜不能对这小东西做点什么有点可惜,但是来日方长,他也不想真吓坏了自己的小夫人,只好权且将自己心头的旖旎想法压了下去。 乔松玉头摇了半天,也没见对方真的有动作,不由得疑惑地睁开眼去看他,只见裴容白定定地看着自己,那双黑眸冷玉一般,意绪沉沉,叫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须臾,只见裴容白放开他,伸手拂了拂弄皱的衣衫,道:“得了,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的美貌吗?” 乔松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脸,便自己坐起来,疑惑地用大大的眸子看着他。 “小皇帝忌惮我,我又没什么把柄给他拿捏,只好自己做个把柄给他。”裴容白说着,转头看向乔松玉,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娶个男子便是把柄,朝中多得是人暗里偷笑,却碍于我的威势不敢表现出来的人,小皇帝见我这么荒唐,便也放了心,以后要办我,总有一个‘败坏朝纲’的名头可以按下来。至于为何是你,你与朝廷没有一丝关系,生得又好看,不会惹人怀疑,岂不是最妙的人选吗?” 乔松玉似懂非懂,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自己只是裴容白的一个幌子?裴容白原来不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貌? “你以后就安心当裴夫人,想要什么有什么,保管做一个天底下最得意的人,比那太后还要享受。当然,只要你不来招惹我,叫我不高兴,我是不会碰你的,明白吗?”裴容白笑得邪肆地盯着他的小脸,“不过你若是不乖,我便随时随地都可以办了你……” 裴容白的目光太过于炽热,乔松玉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但仍是大着胆子问道:“难道你就不能放了我吗?” “不能。”裴容白伸手,轻轻抚了抚他那瓷白滑嫩的脸颊,目光仍是灼热,“你要乖,不然,你父亲和你们乔家,就不一定能保得住了……” 乔松玉一凛,心中骂道:该死的狗贼,居然用乔家威胁我! 第九章 拜见公婆上 天色大亮。 乔松玉迷迷糊糊地从非常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只听见房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夫人还未起身,你们不要吵醒他……” “是,相爷。” 乔松玉一愣,随即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成亲了,嫁给了裴容白这个狗贼!这个狗贼还拿乔家威胁自己! 他还想起来,昨晚他不愿与裴容白同床共枕,但是被裴容白威逼利诱跟他睡一起,当时他又困又累,想想裴容白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兴趣,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想到这里,连忙掀开大红的锦被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自己除了昨晚睡前自己脱去的外衫之外,别的都还好好穿在身上,他松了口气,又更加确定裴容白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兴趣了,也许娶自己,真的是因为要拿自己作幌子罢。 他正胡思乱想着,床帐子突然被掀开了,衣冠整齐的裴容白顶着一张俊美无匹又老谋深算的脸望了进来,见他已经起来了,笑着道: “原来夫人已经起来了,夫人昨晚辛苦,为夫叫人伺候你起身吧?” 乔松玉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嗯?昨晚辛苦?他在说什么?嘲笑我昨晚持刀相威胁吗? “夫人,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乔松玉还未想出些什么,就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比他还大些,笑容恭敬,眼角眉梢带着些暧昧: “夫人,奴婢是相爷从镇国公府带来的家生子,一直伺候相爷的,名唤‘栖月’,您尽管使唤奴婢便是了。” 乔松玉这才反应过来,忙往里缩了缩身子,道:“不不不,我要白露霜降来!”白露霜降是他的贴身侍婢,除了小满,这二人便是他用得最称心的人了,他也不习惯除了这二人之外别的人伺候他,不过见栖月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又干笑道,“我不习惯别人伺候我,就叫白露跟霜降来伺候我就成了。” 栖月看向裴容白,像是在征求意见。 裴容白也没说什么,对她点了点头:“去把白露霜降叫进来伺候夫人。” “是。”栖月颔了颔首,恭敬地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两个面容姣好、年纪与乔松玉一般的侍婢进来了,先对着裴容白行了一礼,说: “相爷万福,奴婢白露、霜降见过相爷。” 裴容白正端正地坐在红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边的套凳上,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二人一眼,面色有些不好看,问道:“你二人是夫人以前的房里人么?” 白露跟霜降闻言一愣,忙恭敬地伏到地上,道:“回相爷的话,奴婢只是伺候三少爷日常更衣洗漱的侍婢。” 霜降道:“三少爷年少,不曾有过房里人。” 她家三少爷,连情事都不曾开窍,哪有什么通房的丫头?这相爷的面色,也忒可怕了些,跟活阎王似的,脸拉得那么长…… 裴容白听说白露霜降不是乔松玉的通房丫头,又听霜降委婉地说她家少爷不曾有这种事,心中的不悦便倏然烟消云散,语气也温和了些许,道:“知道了,以后要改口‘夫人’。” “是。” “去伺候夫人更衣洗漱吧。” “是。” 一旁的乔松玉看着裴容白问自己的两个丫头的话,也没觉察出什么来,只觉这裴狗贼事情真多,东问西问,自己的贴身侍婢都问个没完没了的。 而且自己更衣洗漱,那个裴容白为什么要一直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穿衣服么?! 哼。 “夫人,你穿衣洗漱之后,与我一同去镇国公府,陪我父亲母亲一同用早膳。” “啊?”乔松玉惊得转过头去,就见裴容白笑着看着自己,俊美的脸上一副老奸巨猾的表情: “成亲之后第二天早上拜见公婆,这不是理所应当么?” “我可不可以不去?”乔松玉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并不想见着狗贼的父母啊!说不定特别不好相处,比这狗贼更奸佞! “不可以,你忘了昨天我与你说的了?”裴容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乔松玉:…… “好好好,去去去……”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罢! 第十章 拜见公婆中 早膳让乔松玉非常满意——鸭子肉粥和奶油松瓤卷酥,还有一样叫不出名儿的点心,里面裹得是山楂泥,外面是一层软乎乎油松松的软糕,说是早膳前的开胃小食,乔松玉连吃了四个,一旁的裴容白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曼声开口道: “这东西不许多吃。” 乔松玉心想:哼,难不成这东西很贵么?堂堂丞相府,竟然不许吃第五个,真小气! 不吃就不吃,我还不稀罕吃你这狗贼的东西! 然后他就发现鸭肉粥和卷酥也甚是好吃,他家算是富贵之家,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但不知怎么的,这丞相府的鸭肉粥和奶油卷酥就是比他以前吃过的要好吃,乔松玉想了想,猜测大概是这狗贼贪了银两,然后用最上等的材料来做这些东西了,所以才特别好吃。 唉,他居然在吃这狗贼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做成的东西! 乔松玉一边十分愧疚,一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暗暗吃了好几个卷酥。 让我这百姓吃一点那也算是为大家吃回来了,嗯,多吃几个,他这样安慰自己。 用完早膳,乔松玉就被迫跟裴容白一起去镇国公府拜见“公婆”了,乔松玉没见过镇国公裴治,也就听他父亲说过,说这个镇国公在朝中沉浮几十载,朝中人人都忌惮几分,他夫人裴李氏乃是上上任丞相李德仁的小女儿,别的,他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想来能做到镇国公的位置,又能生养出裴容白这样的儿子,裴治也必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包括他的夫人裴李氏。所以乔松玉一路都十分紧张,好在裴容白在前头骑马,他坐在后面马车里,他紧张与否面色如何,裴容白一概不知便是了。 “夫人,到了,请您下来吧。” 听到外头小满的声音,乔松玉便掀起了帘子,只见裴容白正负手站在边上等着自己下马车。裴容白本就身材高大挺拔如劲松,今日穿了一身黑褐色作底暗金色纹路的锦衣,看上去愈是气势沉沉,衬得他那俊美的面容都深沉睿智起来。 乔松玉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移开眼去——好气啊,这个狗贼居然生得这么好看,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夫人,下来吧,一直不下来,难不成是想为夫抱你下来?”裴容白唇角含笑地看着他。 “哼,谁要你抱了……”你这个狗贼!乔松玉一边说着,一边连忙踩着小梯子自己下来了。 “走吧。”裴容白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镇国公府进去了。 乔松玉一边走一边跟着打量,这镇国公府比丞相府稍逊一筹,不过亦是十分古朴阔大,与那高调的丞相府相比,稍微朴素一点,但也比许多府邸大气了。 两人绕过影壁墙,便一路往里走,镇国公府自然知道裴容白和乔松玉今日一早要来,因此全都布置好了,下人们在路两旁跪地行礼,场面甚是壮观。 乔松玉心中震撼,只觉自己像是在狐假虎威,心中有些心虚,又觉得这裴容白狗贼与他父亲太能作威作福了,又不觉在心中嗤之以鼻。 两人还未走到,就遥遥看见正厅门口站着一堆人,为首的便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大概就是裴容白的父母亲了。乔松玉还未仔细打量,就见一个微胖的、穿着十分华贵的夫人笑得十分灿烂地走上来道: “哎哟我的心肝肉儿,你终于来了,来,让母亲好好瞧瞧!” 说着,乔松玉就见她冲着自己走过来,兴冲冲地模样,一副要把自己抱进怀里的模样。 乔松玉:???? 这个场景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第十一章 拜见公婆下 乔松玉还未来得及躲,裴夫人已经靠了过来,不过一旁的裴容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自己母亲的手,顺势将自己母亲拉到了自己那一边: “母亲,儿子和儿媳来给您和父亲请安了。” 裴夫人一愣,便忘了自己方才想做什么,回过神来只见乔松玉后退一步,恭敬地朝着自己行礼: “小乔见过镇国公与夫人。” “怎么还叫得这么疏远呢?没得生分了。”裴夫人一边笑着,一边微微歪过头去看乔松玉的长相,只见乔松玉皮肤白皙,长得一张俏丽到有些雌雄莫辩的脸,一双清澈如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鼻直口小,下巴微尖,眉宇间带着些许英气,令人不至于错认他的性别,却更让他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完全看不出来是商人的儿子,倒像是某些世家大族的小公子。 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英俊的少年,不禁看愣了,唇边的笑容都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忍不住夸赞道:“哎呀,‘京都男神小乔’还真是名不虚传啊!松玉你真是太好看了,当真如那天上下凡的仙君一般……” 乔松玉纵然经常被人夸奖,如今被裴夫人这样直白地夸赞了,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您过誉了……” 那镇国公裴治在一旁看了乔松玉的长相,又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裴容白,眼中便有些释然了——他之前一直想不通自己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乔松玉,这样一个男子,还是个商人的儿子,不过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这个少年的确是十分的俊美,皇家人都长相风度万众挑一,但是如今他家这个儿媳妇,恐怕放在皇室中人之中,也完全能将众人比下去。 “好了,夫人,进去再说话吧。”裴治忍不住道。 “对对对,我还要喝松玉奉给我的茶呢!”裴夫人说着,用十分慈爱的眼神看着乔松玉,唇边带着万分满意的笑容。 她自然满意,毕竟她大儿子乃是万一挑一的人中龙凤,京都没什么女子能配得上他的,她家又不能跟皇室中人扯上关系,为了挑儿媳妇这件事,她青丝都愁成了白发,如今好了,这个小乔可真是个美男子啊! 乔松玉被她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想自己母亲也没用这么慈爱的眼神看自己,简直肉麻得不行。 裴家人真诡异。 乔松玉跟着裴容白进正厅,心中不太情愿地给裴治和裴夫人奉了茶,当然,他也只是心中不情愿,毕竟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不过裴治和裴夫人都特别开心,笑呵呵地喝了茶,样子一点都不凶恶,跟他在想象中所想的老谋深算、阴险狡诈如秦桧夫妇的模样根本一点都不像。 然后裴治夫妇还拿出了两件见面礼送给他,裴治送了他一颗夜明珠,裴夫人送了他一株半人多高的珊瑚树,珊瑚树非常美,上面还用玉做叶子,以金箔镶嵌,用红玛瑙做花,整株珊瑚树金光闪闪、晶莹剔透,端的是闪瞎人的眼。 两件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乔松玉被它们惊了一下,一边感慨自己没见过世面,一边鄙夷裴家这个权臣奸佞之家,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也许这些都是九牛一毛…… 用午膳的时候。 “松玉啊,昨晚阿白没有弄疼你吧?” “噗!”正在喝汤的乔松玉差点把汤全喷出来。 饶是单纯如乔松玉,也明白裴夫人这是在问两人行夫妻之礼的事呢!但是他要怎么说?说自己拿着袖里刀威胁裴容白敢碰他就杀了他?还是裴容白说压根对他没兴趣?更或者干脆瞎编说“一点都不疼”? 第十二章 打道回府 裴容白在一旁欣赏了一下乔松玉丰富多变的表情,等他的表情除了为难再也没有别的变化了,这才从容地开口对自己母亲道: “母亲,松玉面皮薄,您怎可在饭桌上问他这种事呢?” “哦呵呵呵,也是,也是。”裴夫人笑着打哈哈,又看了一眼乔松玉通红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说,“那不说了,松玉你吃饭,你吃这个……” “谢谢……母亲。”乔松玉还没适应叫裴夫人“母亲”,不过毕竟心中松了一口气,也特别顺从地接过了裴夫人的夹菜。 这个该死的裴容白,为什么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害得自己还得来对付裴治和他夫人……乔松玉这样想着,忍不住往裴容白那边看了一眼,谁知道裴容白正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深意,吓得乔松玉没敢多看,触了火一般躲开了眼神。 吃过午膳,裴容白就带着乔松玉打道回府了。 裴夫人一直送两人到门口,极是热情,还嘱咐丫头婆子要好好伺候乔松玉,乔松玉一直维持着笑容应付她,应付的脸都要僵掉了,好不容易摆脱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裴容白现在也一并坐在马车里,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就是了。 裴容白端坐在一边,坐姿极是完美方正,背脊挺直,脖子昂起,双脚平放在地上,微微分开,双手搭在双腿上,就跟那些城隍庙里的菩萨的坐姿是一模一样的。他看着乔松玉苦恼的小表情和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忍不住扬起唇角,问道:“怎么,很不耐烦?” “没有,只是令堂有些过于热情了,令我有些不适应。”乔松玉不去看他,别着头,既不讨好,也不直白,说得很是客气。 裴容白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我年纪这么大才娶妻,她自然欣喜异常。不过……我倒觉得我父亲母亲送你的那些东西,好像并不入得你的眼?” 乔松玉闻言,语气不禁带上了一丝不屑:“再好的宝贝,也要看它是怎么得来的。” 这言外之意就是说那两件东西都是不义之财了。裴容白也不生气,只定定地看着他笑,道:“夫人,你现在要明白,我的九族已经包括了你和你们乔家,我要是被诛了九族,你和乔家也得遭池鱼之殃。尤其是你,说不定还要跟我一起在菜市口被人围观砍头,然后被百姓吐口水,砸鸡蛋,骂说‘看这对狗男男’,‘乱臣贼子’……” 乔松玉成功地被他说得身临其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说:“好了好了,快别说了,姓裴的你赢了行不行?” 裴容白看着他煞白又不淡定的小脸,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 镇国公府。 “夫人,你看那孩子……” 裴夫人坐在房中,笑意盈盈地喝茶:“昨晚阿白一定没有碰那孩子,我瞧他一脸懵懂,恐怕还不知人事,对阿白也没什么感情……” “夫人的意思是……”裴治疑惑地看向裴夫人。 裴夫人没有说话,拿茶盏盖子轻轻拂了拂茶叶,轻轻抿了一口茶后,这才缓缓道:“阿白喜欢那孩子,不过,那孩子对裴家来说,到底是福是祸,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了一些……” 她说着,将茶盏按在了桌上,发出了轻轻的瓷器相碰的声音。 第十三章 舅兄进府上 乔松玉一路别扭地回到了裴府——裴容白坐在他边上让他浑身不自在,可是他又不敢开口叫他下去,只好默默地看自己的鞋面,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道家《静心诀》。 刚在门口下马车,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三十多岁的男子上前来,对着裴容白恭敬道:“老爷,大舅爷和二舅爷到了,正在花厅等您和夫人呢。” “哦,是吗?”裴容白闻言,饶有兴致地转头看了一眼乔松玉,见他小脸满是喜出望外的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正要说什么,却听管家又道: “不过方才宫里来了陛下通传,让您回府后即刻去宫中见陛下。” 一旁的乔松玉听了,面上的喜色更浓了——姓裴的要入宫了,自己不就可以单独跟两位哥哥见面了吗?多好啊! “我先去见两位兄长。”裴容白说着,转头去看乔松玉,挑起眉道,“夫人,不如与我一道去见见二位兄长?” 乔松玉闻言,忍不住蹙眉问道:“咦?宫中不是叫你即可入宫见陛下吗?”你倒是快去啊!别打扰我们兄弟相逢! 裴容白望着乔松玉,只觉美人到底是美人,就算是蹙眉不悦都是那么赏心悦目,那张红红的小嘴微微抿着,尤其小巧可爱。他把目光移向乔松玉的眸子,微笑道:“不必管他,我若晚些去,他也得等着我。” 乔松玉目瞪口呆——天哪,这个大奸臣裴容白会不会太目中无人妄自尊大了些??对方可是陛下啊!他居然叫陛下等着?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裴容白已经走出几步,发觉乔松玉没有跟上来,便转头问道:“怎么,夫人不想见两位兄长?” 乔松玉这才反应过来,忙疾步跟上去:“想想想,我也去……” 裴容白笑了笑,转头进去了。 两人走进花厅,便见乔戎玉和乔泽玉已经在花厅里了,前者穿着一身黑色浣花暗色锦衣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研究茶盏,后者穿着一袭读书人惯穿的灰色长衫,背着手背对门口站在上座前,抬着头出神地望着堂上挂着的一副对联。 两人虽然都没有正脸,但是谁是谁一目了然。 两人注意到有人进来,也都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织锦缎蟒袍,腰间绑着一根佛头青蟒纹角带的男子步履从容地从门口走进来,这人有一双目光锐利的桃花眼,只是目光敛在其中,不肆意放出来,他的长相也不得不说甚是俊美,衬着长期身处高位的气势,端的是令人屏息了。 “二位舅兄有礼。”裴容白站直了身子,朝着两人拱手行礼,面上带着微笑,其实他比两人年纪都大,而且他位高权重,本不必向两人行礼,不过他还是礼数周到的行了。 乔戎玉与乔泽玉对视了一眼,齐齐学着他的样子,站直了身子,拱手道:“相爷有礼。” 裴容白的眸中的笑意便在瞬间冷清了一下。 他行礼只拱手不弯腰,是因为他年纪大且位高权重,而对方只拱手不弯腰,显然是因为看不上他;他口称“舅兄”,对方却反而称呼他“相爷”,分明是有意疏远他——虽然他知道自己权臣名声远播,乔家两兄弟看不上自己也是应该,但真正见了面被如此相待,心中到底还是忍不住不悦了一下。 第十四章 舅兄进府中 不过裴容白毕竟是朝廷中沉浮许久的人了,他很快朝乔家两兄弟笑道:“二位舅兄请坐,不知二位前来,有何见教?”说完,便朝乔松玉道,“夫人也坐。” 乔松玉本想坐到两位哥哥身边去,但是见裴容白黑眸直直地看着自己,像是要自己坐到他边上去,只好不情不愿地在他边上的座位落座了。 乔戎玉将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笑意盈盈地看向裴容白道:“舍弟年纪小,平时顽劣,家父家母放心不下,怕给相爷添了麻烦,又听说今日一早相爷带着他去了镇国公府,更是怕他不知礼数,唐突得罪了国公爷和夫人,因此特意让我和泽玉前来看一看。” 裴容白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听完了乔戎玉的话,心中已然对乔戎玉和乔泽玉来的目的了然了——说是不放心怕给自己和自己父母添麻烦,其实分明是不放心自己和自己父母,怕自己为难他。他也不点破,笑着客气道:“你们放心吧,夫人虽然年纪小,但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家父家母都很满意,哦,我也很满意。” 乔戎玉、乔泽玉和乔松玉:…… 我家松玉这么好,你们当然满意了!但是谁关心这个啊!我们是在问你们有没有对他怎么样啊!! 乔泽玉只觉得自家大哥这个笑面虎好像并不是面前这个姓裴的老狐狸的对手,看他那张向来舌绽莲花的嘴被说得无言以对就知道了。因此,只好自己自觉开口道:“您和国公他们满意自然是最好了,不过舍弟年纪实在是小,在家里又是最小的,被我们宠坏了,只怕日后还会有言行不当的地方,还望相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乔松玉坐在一旁,听自己二哥有些低声下气地求裴容白,心中实在是感动又心酸——他二哥是读书人,是个翩翩君子,向来都是最讲究和崇尚气节了,如今却为了自己向裴容白这个奸臣低头,怎能不让他动容? 坐在上首的裴容白见乔泽玉难得放软的态度,知道对方也是为了自己弟弟才不得已向自己低头,因此笑容也变得亲厚了一些,道:“自然,松玉如今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要庇佑他,便是我的父母,也是不能伤害他的。” 乔松玉闻言,惊讶地看了裴容白一眼,只见裴容白双眸满含深意地望着自己,他立刻心跳得飞快,别开了目光,心中想道:裴容白真会说,还装作一副情深的模样装得那么像,大哥二哥不会被他骗了吧? 乔戎玉显然也没有完全相信,只是笑着道:“相爷一言九鼎,不会也没有必要骗我等,有了相爷这句话,我和家父家母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裴容白望了一眼边上的乔松玉,点了点头,道:“既然两位舅兄来了,本该留你们吃个便饭,不过宫中有令,我需即刻入宫一趟,无法亲自招待二位了,就让松玉招待二位吃点点心,如何?” 乔戎玉和乔泽玉忙起身,乔戎玉开口道:“相爷有事去忙便是,我等嘱咐松玉几句,便告辞了。” “正是,相爷无需管我等,正事要紧。”乔泽玉亦道。 裴容白便点点头,起身对乔松玉道:“夫人,你替我好好招待二位,我先入宫去了。” 乔松玉并不想理他,但碍于对方是要自己招待自己的两位哥哥,只好不情不愿地、轻轻“嗯”了一声。 第十五章 舅兄进府下 裴容白走后,兄弟三人立刻凑在一起,警惕又小心地讲悄悄话。 乔戎玉上前在乔松玉身上看了看,随即低声问自己弟弟道:“姓裴的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他敢!”乔松玉用力地低声说,脸红脖子粗,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争辩道,“我可厉害了,我昨晚拿着袖里刀与他对峙了呢!” 虽然结果是自己服了软,但到底也是自己反抗过了嘛!这叫“勇气可嘉”。 “是吗?”乔戎玉显然不是很相信自己弟弟的说辞,毕竟人家裴容白是什么人,便是拿脚趾头想也是知道的。 “自然了,否则你以为我能好好站在此处与你们说话吗?”乔松玉努力露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自然,做出这模样,一是死要面子,二是叫自己父母亲放心,“你们就放心吧,我平时虽然文不成武不就的,但到底是乔家人,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有的!” 乔泽玉见状,道:“我见你今日面色与寻常无异,想必昨晚的确是有惊无险,只是那姓裴的,到底不是省油的灯,日后定然更凶险,你一个人在裴府,可得小心为上。” “我知道,你们就放心吧!”乔松玉本来想跟自己哥哥说裴容白拿自己做幌子的事,可转念一想,又怕他们俩多想,到时候节外生枝,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回去记得跟爹和娘说一声,就说我一切安好,叫他们放心便是。” “这话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乔戎玉使劲捏了一把自己弟弟粉嫩的脸颊,道,“我买通了裴府附近一个卖花的小丫头,你若是有什么消息不方便叫人亲自送来的,便悄悄送给她,她会送进乔家,知道了没?” 乔松玉眼神一斜:“大哥你又去招惹人家姑娘家了是不是?” 他大哥最爱捉弄姑娘家,偏偏生得一副好皮囊,因此总是弄得姑娘家又爱又恨的。 乔戎玉便恶狠狠地拉扯他的脸颊:“我刚刚与你说的听见没有?” “嗷嗷嗷——”乔松玉痛得低叫起来,忙说,“知道了知道了!” 痛死人了!他大哥简直比裴容白那个大奸贼还要可恶! …… 这边乔家三兄弟在联络感情,这边裴容白急匆匆进了宫。 天启殿,小皇帝慕千胤正坐在上首看奏折,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 “启禀陛下,丞相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慕千胤便抬起头来,道:“快快请进来。”慕千胤现年才十六岁,不过因为十二岁便继承大宝了,因此早已有一些作为帝王的威严了,他与他父亲隆安帝长得非常相像,有一双狭长的凤眸,只是他稚气未脱,那双凤眸倒不令人觉得可怕,只为他添了几分俊秀。 他身穿一件黑色平素绡锦袍,腰间绑着一根黄色龙凤纹金缕带,一身帝王常服的打扮。听到脚步声,他便缓缓站起来,果然看见裴容白身着一身绯色官服缓缓走了进来,他便立刻露出笑容,恭敬地叫道:“先生。” “参见陛下。”即便裴容白位极人臣,但是也深知礼不可废,因此每次见到皇帝,都会恭恭敬敬、一丝不苟的行礼。 虽然小皇帝慕千胤并不介意自己老师行不行礼——若不是裴容白和他的父亲,也许他还当不了皇帝坐不稳这把龙椅,裴容白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贵人,他一直对裴容白既尊敬又感激,还有更多时候,也仰仗这位无所不能的老师。 君臣师生分别落座,慕千胤忍不住眼中冒着亮光,问道:“先生,您终于如愿娶了京都男神小乔,怎么样?心中痛快吗?” 说到乔松玉,裴容白的唇畔眼角自然的流露出一点笑意:“他很好,臣心中也开心。” “哦?那朕便放心了。”慕千胤亦跟着笑起来。 “不过……” “嗯?” 裴容白的眼中露出一点点深意:“关于内子,臣有件事想求陛下帮个忙。” 慕千胤疑惑地看向他:“什么忙?” 第十六章 君臣设计 “内子虽然如今人已经在裴府,也冠上了‘裴夫人’这一名头,不过他的心可不在我这里。”裴容白说着,见小皇帝眼中露出些许幸灾乐祸,微微咳了一声,睨了他一眼,道,“一切皆因臣这‘权臣’‘奸贼’的名声远播,他又是个清高的……” 小皇帝闻言,想笑,又怕戳中自己老师的痛处,忍住了笑,冠冕堂皇地感慨道:“先生为朕牺牲太多了……” “故而,臣想请陛下以赏赐的名头把他召进宫来,并且,嘱咐他,叫他作为你的眼线伏在我身边,最好是时时刻刻都跟着的那种……”裴容白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动。 小皇帝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拍拍胸脯保证:“这好办,朕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叫师母恨不得跟一帖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先生。” 裴容白唇角也染上了一丝笑意:“那就拜托陛下了。” “先生放心,朕送佛送到西,一定促成先生的好姻缘!”小皇帝搓搓手,丹凤眼亮晶晶的,“朕也挺想一睹小乔的风采,听说小乔风姿卓绝,若天人一般,可当真?” 裴容白微微笑:“臣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分不出谁丑谁美。” 小皇帝:…… 好一个“不知妻美裴丞相”! 裴容白继续道:“希望陛下也不以外表媸妍作为用人标准。” “这是自然。”小皇帝连忙表示明白先生的教诲,不会对自己师母瞎看。 “对了,陛下急着召臣进宫,可是有什么急事?”裴容白说到正事,眉尖习惯性地微微蹙起,连眼神也肃然起来。 慕千胤的表情也跟着有些凝重起来,道:“是这样的,有两件事,先生,第一,朕方才收到一封言官弹劾,说先生老家杭州有人为先生建造生祠,此举可见先生好大喜功,喜人溜须拍马……”说着,将一封奏折递给裴容白看。 裴容白接过翻看,随即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生祠?我叫人去问问,若真有此事,叫人拆了便是。” “这件事倒不是很重要。”慕千胤说着,面容变得愈发凝重,“朕刚听说,六皇叔马上要回来了。” “是吗?他好好地待在庆州行宫玩他的‘桃花源’,回来做什么?”裴容白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用手支着下巴。 这位王爷这位王爷名叫慕承安,封号“景”,现年才三十二岁,与裴容白相差不大。他是小皇帝的六皇叔,隆安帝的六弟,从小就聪慧,文武全才,深受隆安帝的父亲章和帝的喜爱,不过隆安帝是皇后生的嫡子,而他母妃地位不高,而且当时他年纪小,所以皇帝之位便传给了隆安帝。不过隆安帝对他一直比较忌惮,也怕自己儿子的皇位坐不稳,因此特意嘱咐了裴容白要警惕这个慕承安。而慕承安也好像明白隆安帝的心思似的,一直沉浸在吃喝玩乐中,最喜欢的便是舞文弄墨,游山玩水,慕千胤刚登基那会儿他还不知怎的弄出一个幺蛾子,想去找什么武陵桃花源,找不到,就干脆自己去造一个,当时慕千胤刚登基,朝政不稳,裴容白正忙着为慕千胤扫除牛鬼蛇神,哪里有功夫去搭理这个祖宗,便让慕千胤准了他的请求,远远地打发他去庆州了。 “六皇叔说,今年是皇爷爷的八十冥寿,他得回来为皇爷爷尽一尽孝。”慕千胤说着,脸上不无深思,“此话倒也无可指摘,只是怕他回来了就不走了。” 裴容白微微笑了笑,道:“他的理由的确正当,就让他回来吧,如今朝廷还算稳当,且看他有什么幺蛾子。” “既然先生说无碍,那朕就回一封信给他,许他回来。”慕千胤点了点头道。 “那若是没有旁的什么事,臣就告退了。”裴容白缓缓起身,不忘对小皇帝道,“内子的事,还请陛下不要忘记了。” “朕记着呢。”小皇帝说着,也一改先前的凝重神色,带着些许戏谑地笑了起来。 第十七章 自投罗网上 裴容白回府已是在掌灯时分。 当是时乔松玉正在用晚膳,裴容白不在,他吃得挺自在的——裴府的吃食真是不必说,晚膳上了六个菜,每个菜都非常好吃,乔松玉向来对吃的很讲究,如今有美食当前,也顾不得什么裴容白了。 “夫人,正吃着呢?” 乔松玉筷尖夹着的一片笋“啪嗒”落在了桌上,他有些僵硬地转头一看,就见裴容白穿着一身绯色的官府,迈着四方步进来了,话说这姓裴的穿着一身绯色还真是俊美得人神共愤,尤其是背着手走四方步,一副人模狗样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忠心得不得了的臣子呢! 他发觉不知不觉中裴容白都走到自己边上了,连忙转过头去,道:“我以为你在宫里用膳了呢,我就先吃了。” “不碍事,你饿了先吃便是。”裴容白说着,在他对面坐下来,对着一旁候着的下人道,“去添一副碗筷来。” “是。” 裴容白气定神闲地卷起袖子,看着对面一脸不自在,努力不看自己的乔松玉,笑道:“夫人怎么了,不高兴么?” 吃到一半你来了,我能高兴么?乔松玉在心中说道,不过也只敢在心里说,面上只说:“没有,我不过是突然没有胃口了。” 裴容白知道他是嫌自己碍他的眼,愈发想逗他:“是吗?是不是咱们家的膳食不好?不如明日为夫带你入宫用午膳去?” 乔松玉吓得差点被口水呛着,猛地看向他:“你你你说什么呢,皇宫里用午膳去?” “嗯,你不是嫌咱们家的膳食叫你没胃口吗?”裴容白说着,一边笑意盈盈地一边拿起碗筷吃饭。 “你以为皇宫是你家……”乔松玉说到此处,突然发觉自己犯了大忌,连忙噤了声,四顾一圈,又压低了声音对裴容白道,“喂,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传你的?你还敢说这种话?!” 裴容白唇角一勾:“哦?外面怎么传我的?” “还、还不是说你权倾朝野、擅作威褔,就差没说你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了……”乔松玉就是不明白,这个裴容白好好一个人,怎么非要干这种坏事呢? “你就信了?”裴容白也不生气,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我怎么不信,好些人都那么说,都说得有板有眼的……”乔松玉还没说完,就被裴容白打断了: “证据呢?” “额……”乔松玉一时语塞,他当然没证据,朝中看不惯裴容白的人也没证据,他一个平头百姓更是不必说了。 裴容白见他无话可说,更是慢斯条理地夹了一块虾仁给他,道:“自古有云‘三人成虎’,夫人不信自己夫君,倒信旁人,不应该吧?” “切,你我算什么夫妻……”乔松玉下意识地说完,就见裴容白黑眸一暗,泛着危险的光芒盯着自己: “夫人是很想与我坐实了夫妻名分是吧?不如我今晚就满足你?” 乔松玉漂亮的小脸蛋上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默默拿起筷子吃饭:“嗯,食不言寝不语,你不要跟我说话。” 裴容白被他逗笑了,心中的不悦一扫而空,一壁给自己盛了汤,一壁道:“我不逗你,明日陛下昭你进宫,我让人安排好轿子送你入宫,但是轿子只能抬到玄武门口,到时候我下朝了,在天御殿门口等你,与你一道进去。” 乔松玉惊呆了:“啊?陛下真的要见我?” “嗯,我是他的老师,你是我夫人,算是他的师娘,见一见也无可厚非,而且他有东西要赏赐于你。”裴容白回答道。 “哇,还有这种事……”乔松玉心中激动,毕竟他刚来京城不久,就是那高高的皇城墙,也才远远地看过一回呢!更别说进宫见圣上了,那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啊!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身为裴容白的夫人入宫觐见,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用眼神杀死自己?毕竟裴容白可是个擅权的大权臣啊!那自己要不要打扮得一看就与裴容白不是同道中人? 一旁的裴容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不必打扮得太过隆重,得体即可。” 毕竟他家小夫人长得倾国倾城,万一被小皇帝看上了那可还真的不妙了。 “哦。”乔松玉难得乖巧地应了一声——裴容白宦海沉浮,总比自己经验足,他也不会害了自己,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好了。 第十八章 自投罗网中 这天晚上,乔松玉很晚才睡着,毕竟明早头一次入宫嘛,就跟他头一次上花轿似的,能不激动吗? 不过裴容白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待在房间的东偏房里,那里有处理公务的四方桌和太师椅,乔松玉也透过珠帘隐约可见他那边的蜡烛一直亮着,大约是在处理什么公务,直到乔松玉睡着了,那边的灯也一直未灭。 当个权臣也不容易啊,乔松玉迷迷糊糊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乔松玉就醒了,醒来时裴容白已经人去床空,他甚至都不知道裴容白昨晚有没有来睡过觉,叫来白露一问,才知道裴容白很早就穿了官服上早朝去了。 乔松玉在心中又感慨了一下当权臣的不容易,然后慢悠悠地梳洗打扮了一下,就开始传早膳了——要说裴府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那就是裴府的吃食了,他端的是无比期待的。 他正吃早膳呢,宫中的通传就到了,召他入宫觐见,来的人是个内侍,姓孙,管家大约与他打过很多次交道了,言谈间很是亲厚。 乔松玉便立刻吃完了早膳,又去照了照镜子,只觉万无一失了,这才坐上安排好的轿子入宫。 他坐在轿子里,小满跟在外头,一直不停地念叨: “少爷,您有幸去皇宫,那可真是光耀门楣啊,老爷夫人知道了,那不得高兴得合不拢嘴?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皇城墙呢,等下我要好好看一看摸一摸……” 乔松玉忍不住啐道:“你也不想想,我是以什么身份去宫里,那是光耀门楣的事吗?” 等下皇帝见了自己,还不知会不会碍于裴容白的面子赐自己一些有的没的,比如什么“诰命夫人”一类的头衔?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要窘死他了。 或者会不会来一个鸿门宴?明着暗着警诫自己什么的? 乔松玉有的没的胡思乱想了一路,轿子也缓缓到了皇宫的玄武门外,说到这轿子,不得不说一说裴府的轿子——那可真是十分的奢侈,其他高官可用八抬大轿,也就是八人抬的轿子,可是裴容白可以用十六人、甚至三十二人的大轿,那种轿子十分宽敞,就像一个小房间一般,不仅如此,还十分平稳,很难感觉到震动,即便乔松玉坐的是十六人的轿子,但也觉得是无比奢侈了,他以前连见都没见过…… 到了宫门口,便有一个内侍在那里迎接,小满将一个令牌递给内侍,内侍便在前面领路,带着乔松玉进去,小满是不准入内的,因此便只有乔松玉一人,不过乔松玉也没忐忑多久,他大约走了四十几步,就看见了不远处台阶上站着等自己的裴容白。 今日的裴容白穿得是另一身玄色的官服,广袖窄腰,衣服上还有金线绣的祥云图案,他本来就身材高大挺拔,如今这么一穿,愈发如同天神降临一般,那俊美的面容上亦是威势沉沉,十足的位高权重的上位者形象。 不知道为何,乔松玉居然觉得自己看得有点腿软…… “夫人……”裴容白往下走了几阶台阶,来迎乔松玉,原本肃然的面上染上了几分笑意,“路上可顺利?” 在外人面前,乔松玉也不好不给裴容白面子,便“嗯”了一声。 没想到话音刚落,一边的内侍就感慨说:“相爷与夫人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乔松玉:…… 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恩爱了?你瞎的吗??? 裴容白居然还笑了笑,道:“内子面皮薄,不要多提。” 乔松玉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听他一说“内子”,不知怎么的就脸红了。 一旁的内侍更来劲了,忙道:“是是是,相爷与夫人如芝兰玉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陛下真是英明,做主赐婚。” 乔松玉:…… 请问我可以打你吗?我好想打你啊! 裴容白笑意盈盈地说道:“自然,陛下向来英明。” 乔松玉:哼,媚上欺下!大奸臣!! 第十九章 自投罗网下 乔松玉跟着裴容白一直往宫里走,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到了一个看起来甚是庄严巍峨的宫殿,门口有个衣着与其他内侍不同的、长相清秀、约莫二十多岁的内侍在等着,他见了裴容白,神色也甚是恭敬: “裴相还亲自送夫人过来呢?” 裴容白朝他颔了颔首,微笑道:“夫人第一次入宫,难免有捉襟见肘之感,我送过来,放心些。”又对那内侍道,“接下来就有劳黄司宫了。” 那个黄司宫笑着点点头,对乔松玉道:“夫人,请您虽奴婢来。” 裴容白便对着乔松玉点点头,说:“随黄司宫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乔松玉虽然心中瞧不上裴容白,但只觉他还算体贴周到,便也领了他的情,朝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进去。 进入宫殿内,乔松玉便见一个硕大的院子,两边种满了不知名的树,还有几个缸,缸里养了荷花,他也不敢多看,便只低头走路。约莫走了百十步,这才来到了一个房间前,那个黄司宫转头对他说: “夫人,您稍等,奴婢先去禀告。” “有劳。”乔松玉心中紧张,只觉自己的笑脸都有些僵硬。 过了一会儿,那进去的黄司宫又出来了,朝他笑道:“夫人,陛下请您进去。” “多谢。”乔松玉又朝着他笑了笑,便小心翼翼地跟着进去,房间也不是很大,乔松玉走了七八步便看见一个穿着玄色龙袍的少年坐在窗边,正靠着窗埋头写字,他想,这便是九五之尊了,因此连忙止步,下跪,“草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千胤闻声抬起头来,见乔松玉跪着,低着个头,便道:“快请起,来人,赐座。” 乔松玉受宠若惊,忙又磕了个头,道:“多谢陛下。” 有个内侍搬了椅子在一边,乔松玉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椅子上歪了半个屁股,刚一抬头,就看见皇帝正微微歪着头直勾勾地打量自己,他一愣,一不小心也窥见了龙颜—— 皇帝与他年纪差不多,只是因为是皇帝,故而眉眼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皇帝长得挺俊美的,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很漂亮,不过那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倒是让他很不好意思,猛地红了脸,连忙把头低下去。 慕千胤便见到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年,那少年肌肤白皙,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双瞳剪水,衬着今日穿的一身宝蓝色的锦衣,愈发显得少年如同下凡的仙童一般,美得从画里走出来似的。他心中一惊,便也明白自己老师为什么会娶这个少年了——这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的确是值得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来的。 他忍不住道:“夫人可有兄弟姊妹?” 乔松玉一愣,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便道:“回陛下的话,草民有两个哥哥,没有姊妹。” 慕千胤觉得略可惜,若是有姊妹,说不定可以也娶一个回来……他摇了摇头,道:“夫人与裴先生伉俪情深,朕心甚慰。” 乔松玉:…… 你们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他伉俪情深了???宫里的人眼睛都有毛病?? 慕千胤见他不说话,只道他是害羞,又道:“不过,朕知道夫人乃是皇商乔家之子,身家清白,也算是对朕忠心耿耿。” 乔松玉一听,心中大喜过望,激动得连忙起身下跪:“草民与乔家对陛下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夫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慕千胤忙上前虚扶了一把。“朕知道……” 乔松玉缓缓站起来,心中激动极了——他之前还以为皇帝会以为自己和乔家与裴容白那个狗贼沆瀣一气呢!原来陛下是知道的!他正想再接着表忠心,忽然听皇帝道: “所以朕有一件事想拜托夫人。” 乔松玉愣住了,忙道:“陛下请讲。” 便见慕千胤的表情变得十分殷切,道:“夫人,想必你也听说了,裴先生如今乃是朝中最有权势的人,朝中的大权基本都是他独揽,朝中的大臣也基本以他马首是瞻……朕倒不是怀疑先生有不轨之心,只是怕先生身边有小人撺掇,会有行将踏错之举……” 乔松玉一下子呆怔了——皇帝这是在怕裴容白以后会谋逆么? “因此,想让夫人为朕陪伴在先生身边,注意先生的一举一动,若是先生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告知朕……”慕千胤说着,面上十分动情,“朕知道,此事会令夫人为难,但是朕如今就如同那汉献帝一般,四面受敌……” 乔松玉看着眼前慕千胤意味深长的双眼,一下子福至心灵——皇帝这句话就是双关啊!说自己是汉献帝,说裴容白就是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啊!所以皇帝这是在拜托自己当他的眼线埋在裴容白身边吗? 乔松玉想至此处,一下子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起来,简直就是接受接受汉献帝衣带诏的董承啊!自己说不定也要名垂青史、流传千古,想想就激动死了! 他立刻胸中豪气万丈,激动地一口答应:“好的,陛下,我一定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过裴先生并非愚钝之人,您若刻意为之……”慕千胤假装为难的模样,乔松玉果然立刻接口道: “为了陛下,我会好好与他相处,当他的夫人,取得他的信任,让他放松警惕,并且时时刻刻都跟着他!” “好,太好了!”慕千胤面上激动地说着,心中忍笑不已——这家伙也太好骗了,而且偏偏这么单纯的人居然嫁给了老狐狸裴容白,开始心疼他了怎么办哈哈哈哈…… 第二十章 后院起火一 乔松玉从天启殿出来时内心还颇激动,心绪难平,见到裴容白站在那里,忍不住朝他笑了笑——这笑是下意识的,笑完了,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略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脸。 裴容白被他那倾国倾城的笑容美得有点不知东南西北,须臾回过神来,见自家夫人对自己笑,俊美的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心中却也激动不已:这么快起效了?小皇帝还挺有办法。他迎上去,道:“夫人,咱们回府吧?” 乔松玉望着裴容白俊美无匹的脸,心想自己既然是要长期作为陛下的眼线,必然要获得裴容白的信任,而裴容白只是把自己作为幌子,那么自己也不用担心他会真的把自己当夫人,自己大可以放心地接近他,哄骗他……嗯,反正他是个大奸臣,自己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如此想着,乔松玉对着裴容白露出一丝客气的笑容,道:“嗯,好。” 裴容白一边陪他走出去,一边问道:“不知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乔松玉一愣,不禁有些慌了神,他光顾着激动,都忘记怎么应付裴容白了,对面的裴容白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似的,他更慌了,连忙说:“那个……陛下要我跟你好好相处,帮你打理好府中事务……嗯,还赏赐我了。” 这个的确是真的,方才他离开之前,皇帝的确是赏赐了一些东西给他。 裴容白静静地看着他瞎扯,还回以认真的微笑:“原来如此,那你呢?” “我?” “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当然是一概应下啦!”乔松玉故作轻松地说,还忍不住说道,“陛下还关心地问我有没有兄弟姊妹呢!” 裴容白闻言,眼神一下冷清了许多——小皇帝问这个问题,一定是看乔松玉长得好看,想跟自己当连襟来着,呵呵。 “你没有姊妹,陛下一定很失望吧。”裴容白意有所指地说道。 乔松玉却是不记得当时皇帝有没有失望了,他只记得当时皇帝夸自己和裴容白伉俪情深来着…… 情深个鬼啦! 两人心思各异,回到了府中。 乔松玉刚到房中坐下,凳子还未坐热呢,栖月进来了,对着他一个万福,道: “夫人,李氏和赵氏欲求见您。” 乔松玉一脸迷茫:“李氏和赵氏是谁?” 栖月犹豫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道:“是别人送给相爷的侍妾。” “就这两个?” “额……还有许多……” 乔松玉闻言,一下子怒上心头——好你个裴容白狗贼,原来你后院居然还有侍妾,有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许多”?!! 倒不是他乔松玉吃裴容白的醋,他虽不怎么通男女之间的情事,但“忠贞”二字还是听说过的,他父亲虽然家财万贯,但一生只娶了他母亲一个女子,不要说侍妾,便是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的,他耳濡目染,亦向往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如今他嫁给裴容白这个男子倒也算了,裴容白是个大奸臣勉强也算了,可裴容白居然还有那么多侍妾,他就没法忍了! 乔松玉刚要发作,突然想起来刚刚皇帝拜托给自己的事,转了转眼珠子,又把怒火压抑了下来,面上一副受了委屈似的表情,对栖月道:“好,你叫她们稍等,我更衣之后便来。” 他身上穿的是方才去见皇帝时的那一身衣裳,自然是不便的,栖月也能理解,便应了一声下去了。 乔松玉进了内房,服侍他更衣的白露就忍不住了,愤愤不平道:“老爷他居然还有许多的侍妾,这可不是委屈您吗?” 一旁的霜降却道:“夫人,既然有那么多的侍妾,那些侍妾定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您等下可要好好立一立威,否则,她们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乔松玉一边更衣,一边脸上露出些许狡黠的笑容:“你们不要担心,本公子会给他点颜色瞧瞧的。” 白露和霜降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第二十一章 后院起火二 乔松玉换了衣服,换了一身石青色的对襟蜀绣长衫,他家虽非京城顶级富贵,但也算是数一数二,因此衣服都是顶好的料子,裁缝也都是老师傅,量身做出来的衣裳,每件都是非常衬人的。更遑论乔松玉本就生的倾国倾城,便是最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能看出韵味来。 他不知道当家做主的主母该是什么派头,不过寻常在家看他母亲训人,倒也能学几分,因此便在上首坐得端端正正,静静等待那两个侍妾来拜见自己。 没过一会儿,栖月就引着两个侍妾进来了,乔松玉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个侍妾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多岁,一个穿着茜草色的对襟襦裙,一个穿着袄裙,前者美艳如月季,后者清纯秀丽若梨花,皆是一等一的美女。 两人进门之后亦是打量了一下上首坐着的男子,即便已经听说“男神小乔”的名声,但二人在见到乔松玉的时候,还是被惊了一下——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就仿佛天宫中的仙君下凡似的,这等美貌在凡间难觅一人!恐怕古代的那些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了吧? “二位姑娘,这位便是夫人了。”栖月见二人愣在那里,忍不住出声提醒。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似的,面上一红,忙不迭行礼:“奴婢参见夫人。” 即便乔松玉这两天已经被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有点麻木了,但是今天被这两个侍妾叫夫人,到底还是觉得膈应,咳了一声,这才道:“你二人便是栖月所说的李氏、赵氏了?” “正是奴婢二人。”两人虽然是所谓的“侍妾”,但是是没有任何名分的,与府中那些丫头没有什么区别,因此便自称“奴婢”。 乔松玉瞧这二人柔柔弱弱还挺知书达理的,心想此二人一定是在裴容白那里得宠最多的了,自己要是对这二人发难,裴容白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这二人若哭哭啼啼地去跟裴容白告状,裴容白会不会以“善妒”而休了我? 如此想着,他突地变了脸,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之前相爷不曾娶我,便也罢了,如今既然娶了我,这府中便是我做主,我是最讨厌别人三妻四妾的了,所以自今日起,你们便立刻收拾包袱出了相府去,卖身契还给你们,还没人发二十两银子作为盘缠,听见没有?” 赵氏和李氏前一刻还沉浸在乔松玉的美貌中无法自拔,忽的听他说叫她们出府去,一脸茫然地面面相觑。 乔松玉就知道二人定然不肯走,忍不住故作凶恶,拔高了声音道:“怎么?嫌少?相府又不是开善堂的,二十两够多的了!”说着,又对栖月道,“栖月,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们带出去?!” 哈哈,最好她们俩闹起来,告到裴容白那里去,裴容白要是一个不高兴休了我那就最好,要是来质问我,我也有理由回对,保证他服服帖帖的…… 谁知栖月还未说话呢,那两个侍妾倒是明白过来这个美貌无匹的小公子在说什么了,两人立刻欣喜若狂地齐齐拜倒在地,四只眼睛满是感激与激动,看乔松玉的眼神就像看见了菩萨,就差痛哭流涕了:“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定当结草衔环来报……” 乔松玉:???? 啥? 是我幻听了吗?她们不应该是大哭大闹然后叫嚣着要去裴容白那里告我一状吗?为什么会这副模样?? 栖月领着两个侍妾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笑嘻嘻地朝着乔松玉行了一礼,道:“夫人真是慈悲心肠,后院一众姑娘们都欢天喜地的,说要给您初一十五一炷香,祈求您长命百岁,富贵无极呢!” 乔松玉:…… 怎么会这样? 他尴尬地弱弱问道:“她们……她们为何如此高兴啊?” 栖月扬了扬脸,说:“夫人您不知道吗?她们被送进府里,都是跟宠物一样养着,咱们老爷既不宠幸她们,又不放了她们,自然,都是些朝廷中的相公送的,放出府去也没法交代,故而一直搁府里头跟养鸟一样养着呢,平白耗费青春年华,如今您打发她们出府去,还送盘缠,她们自然是欢天喜地了。” 乔松玉:…… 敢情裴容白都没碰过她们啊!你不早说! 栖月又道:“夫人这可是您入府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啊,府中人都夸您与老爷鹣鲽情深、说您有当家主母的魄力呢!等下老爷回府了,也一定会欣喜非常的!” 乔松玉:…… 并不想要这种赞美好吗?而且谁要裴容白欣喜异常啊,我要看他生气!生气! 真是好气啊! “哼!”乔松玉冷哼一声,翻脸扬长而去。 正说到兴头上的栖月:“咦?夫人怎么了?” 在一旁伺候的霜降忙干笑了两声道:“没事没事,栖月姐姐您别介意,咱们公子这是太高兴了!” 栖月:“哦,夫人果然是男神,就连高兴都高兴得这么别致!” 第二十二章 后院起火三 果然,中午散值回来的裴容白听说之后,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禀报的管家道: “一切都听夫人的便是,以后这些事一切由夫人做主。” 这些女子都是别的官员送来的,他既然是所谓的“权臣”,自然要演好戏,也不能送回去,可他对她们兴趣缺缺,又不临幸她们,便只好豢养在后院,就跟养宠物似的,如今乔松玉这么一来,正好解决了他的忧虑——毕竟乔松玉是他的正牌夫人,他开口赶人,外头的人也无话可说,只会说乔松玉与他伉俪情深罢了! 他走到府中,就见乔松玉正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气鼓鼓的,一副生闷气不高兴的模样,见自己走进去,便越加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他勾起唇角,走到乔松玉面前,问道:“夫人怎么了,我方才听管家说夫人将后院的女子都遣散了,夫人可是为着她们生气呢?” 乔松玉见到他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就来气——方才好不容易有个女子,哭着闹着要见自己,不肯出府去,他心下一喜,以为终于可以如自己的愿了,谁知道那女子见到他之后,居然羞愧得要自尽,口口声声说: “夫人美貌赛天仙,与相爷天作之合,奴婢蒲柳之姿,竟如此不知好歹,真是羞煞奴婢了!” 好不容易劝住了没让她自尽,她不仅自己立刻收拾了包袱走人,还劝走了剩余几个不太情愿走的人…… 这下好了,府里连一个美女都没剩下。 他觉得裴容白这个人还真是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以为这个大狗贼就是每天左搂右抱酒池肉林,好色荒淫得没法看的那种……谁知道他居然不近女色?? 乔松玉瞧着裴容白那张笑意盎然的脸就特别想把一旁的茶盏扔他脸上,但想起皇帝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又堪堪忍住了,故作委屈又生气道:“那是自然,谁家正室喜欢后院莺莺燕燕一大群的?” “夫人真是贤德。”裴容白笑眯眯地在一边坐下,慢斯条理地喝了一口热茶,道,“放心,我绝不会因为夫人‘善妒’就休了夫人的,夫人这样,是在乎我,我特别高兴。” 乔松玉:呸,谁在乎你这个狗贼了! “我既然已经入了府,便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乔松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之前只是有点无法适应嫁给男子,如今既来之则安之,定然会好好当这个丞相夫人的。” 裴容白知道他是在说违心的话,也不点破,笑道:“那自然最好,我与夫人相处两三日,也极是喜欢夫人……” 说话间,眉梢眼角俱是暧昧的笑意,直勾勾地看着乔松玉。 乔松玉立刻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快要跳起来:啊啊啊你这个狗贼,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想跟我真做了夫妻不成? 你这是在做梦! “呵呵,呵呵,不要说笑……”乔松玉尴尬地干笑两声,随即忍不住起身,道,“那个,我饿了,你应该也饿了吧?咱们吃饭去吧。” 裴容白心中忍笑不已,跟着起身道:“好啊。” 两人刚起身往里走,管家过来了,对着裴容白道: “老爷,门口有人求见,说是江州张之道,是与您同年进士的。” 裴容白闻言,嗤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求情的人来了。” 乔松玉长了个心眼,刻意放慢了步子,将两人的对话都听在了耳中,正想着这个张之道是谁呢,又听裴容白语气中带着些许慵懒又冷傲地说: “不见,我与夫人午膳还未用呢,连个时机都不会找……” 乔松玉本就想了解情况,且方才听到“求情”二字,心想一定是裴容白这个狗贼做了什么不饶人的事,因此有心参与此事,便忙笑着对裴容白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饿,你要是忙,便去忙好了,我会等你,或者你叫他等着,你与我一道吃了饭再去见他。” 裴容白闻言,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笑道:“怎么能让夫人等呢?那好吧,裴寄,你让张之道先等着,我吃完了再过去。” “是。” 第二十三章 色令智昏 两人坐在一起用午膳,乔松玉有心想打听那个张之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心思吃饭,欲言又止地看了裴容白好几眼,这才道: “那个……刚刚来找你的人官比你小吗?” 裴容白像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也不止小,小好几品呢! “哦,我想也是,若是官职比你大,也不能让人家干等着。”乔松玉还未说完,就见裴容白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带着无奈和宠溺,说: “夫人,朝中官职比我大的人还有几个?” 乔松玉:…… 官大了不起啊! “呵呵,呵呵,也是哦。”乔松玉干笑两声,企图切入话题失败,只好默默低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裴容白吃完了,便对乔松玉道:“夫人,我先去见张之道,你慢用。” “好。”乔松玉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他就想知道这个张之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看着裴容白走远了,他闷闷不乐地拿筷子戳了戳碗中精致的米饭。 “夫人,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吗?”管家裴寄上前问道。 “也不是……”乔松玉一看裴寄,突然想起来,裴寄是裴容白最信任的人,应该知道那个张之道是什么人吧?他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看着温和清瘦的男人,问道,“对了,刚刚那个张之道是什么人,裴寄你知道吗?” 裴寄也没什么大的反应,神情平淡地说道:“他是鸿胪寺少卿,来找老爷说情来了。” “说情,说什么情?”乔松玉好奇地问道,末了,又干笑两声,道,“我就是好奇而已,要是不方便说你不说便是。” 裴寄倒也没什么忌讳,道:“说给夫人听也无妨,几个月前朝中有人上书诋毁老爷,此人名叫李忠和,他不仅诋毁老爷擅作威褔,以私情任免官员,还指责陛下御宇四年听信阿谀之臣,应检讨自身……” “还有此种人啊……”乔松玉很是惊奇,居然有这么耿直的官员! “对,此人居心不轨,亦对陛下不敬,因此陛下判了他们全家流放。”裴寄淡淡地说道,语气中还有几分不屑。“此人被流放之后,死在了路上,而这个张之道便是他的连襟,因此来为他求情。” “他都死了还求什么情?” “自然是为他的妻、子求情了,张之道也明白,若是再流放下去,不明不白死了的,就不止李忠和本人了。” 乔松玉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心中不禁悚然——裴容白这个狗贼,居然如此的心胸狭窄,只因那人上书参他一本,就将此人弄到全家流放,还让人在路上不明不白死了,这难道不是公报私仇吗?而且连对方的妻子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乔松玉一下子义愤填膺,恨不得冲去裴容白面前大骂他一顿,但是仔细一想,自己得作为陛下的眼线长期待在他身边,小不忍则乱大谋,李忠和这件事,自己加以求情,说不定会有转机的。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不过裴容白也很快就回来了,没让他等太久。 裴容白见乔松玉坐在那里发呆,笑着问道:“夫人,在等我回来吗?” 乔松玉看见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心中说不出的厌恶,只觉此人虽有一副好皮囊,但终归心如蛇蝎,自己若不是受了陛下委托,着实是无法与他对面说话了。他点了点头,道:“方才裴寄与我说了张之道的事,张之道来求情,你允了吗?” 裴容白早就知道他向裴寄打听张之道的事了,现在听他这样一问,也不意外,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边道:“夫人这是要干预朝廷中的事?” 乔松玉一听他的口气,忙去看他,见他垂下了眼睑,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一凛,怕他觉察,忙柔和了表情道:“没有,我就是想问问,我听说此人诽谤你与陛下……” “对啊。”裴容白一手持着茶盏,俊美的脸上带着令人可觉察的危险的笑意,“既然是对我不利,我自然是不会允了。” “可他本人已经死了,此事与他的妻子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乔松玉着急地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你卖张之道一个人情,他也会对你感激涕零啊……” 裴容白听了他的话,像是听到了一个孩童天真的童言一般笑了,摇了摇头道:“夫人你有所不知。”他看向乔松玉,道,“我权臣名声在外,更何况无论李忠和的死到底是不是我下的手,张之道和李忠和的家人都把此事扣在了我头上,他们恨我,如今张之道来求我,不过是委曲求全,他们一定会对我怀恨在心,若是一有机会,定然会在我背后狠狠捅上一刀,你说呢?” 乔松玉听懵了,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疑惑又惊讶地问道:“李忠和的死不是你下的手?” 裴容白又笑了,看着乔松玉,眼里流露出宠溺:“我位高权重至此,已经犯不着与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计较,也正因为我位高权重,故而已经不需要亲自对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下手了。” 乔松玉越发呆怔。 裴容白对于他的呆怔,只是静静微笑。 乔松玉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道:“那归根究底,李忠和的妻子和孩子是无辜的,罪不及家人,你就放过他们吧?” 裴容白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夫人这是在求我,还是在命令我?” “我……”乔松玉语塞,毕竟他没有资格命令裴容白,但也并不想求他。但是如果不求他,李忠和的妻子和孩子也许也会死于非命,那到底是几条人命,而且李忠和还算是个忠臣,也许陛下本来的意愿也不是治罪李忠和,只是碍于裴容白的威势而无可奈何而已。他只好对裴容白道,“我的确是在求你……” 裴容白轻笑:“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求我?” 乔松玉真想把手边的苹果扔他脸上,但想一想现在是在拯救忠良,牺牲一下也就算了:“是以你夫人的身份求你。” “是吗?”裴容白拉长了语调,像是很怀疑,末了,不怀好意地看着他道,“你可以行使夫人的权力,但你也要行使夫人的义务啊。” “什么义务?”乔松玉一下白了脸,他觉得裴容白说不定会说出一句让他特别想揍他的话。 “你过来让我抱一抱。”裴容白的唇角挂着邪魅的笑容,一双颇有威势的桃花眼灼热地看着他。 乔松玉猛然红了脸,他还以为裴容白要说……不过即便只是抱一抱,他当然也是很不情愿让裴容白抱,但是无奈大义当前,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只好认命地走上前去,闭上眼睛张开手,一副任君采撷的大义凛然模样。 下一刻,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下意识睁开眼,就看见裴容白唇角的笑容已经变得温柔无比,眼中也尽是宠溺地看着自己。 他吓得立刻又闭上了眼睛——怎么会这样!这个大奸臣也太好看了一点!他明明是厌恶他的,为什么居然觉得他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不行,乔松玉你这是色令智昏,你要清醒一点啊! 第二十四章 回门一 很快到了第三天回门的时候了。 人家新媳妇儿回娘家那必然是欢欢喜喜或者羞羞答答,更或者夫妻俩甜甜蜜蜜……总归不会是乔松玉跟裴容白这样子就对了—— 裴容白和乔松玉坐在十六人抬的大轿子里,裴容白姿势方正地坐在边上,手里拿着几本奏折,小皇帝阅读过的奏章都是需要他票拟批答的,因此他今天虽然向皇帝请了一个早朝的假,但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公务,他一边就着边上的油灯看折子,一边偶尔还吩咐乔松玉如此: “夫人,把狼毫递给我。” “夫人,帮我把油灯拨亮一点。” “夫人……” 即便乔松玉耐心非常好地当了一路侍读,但他也免不得不耐烦:“不拿了,我累了,你自己拿吧!”说完就将手里的油灯往小案上轻轻一摔,表示自己不高兴了。 裴容白抬头看他,见他姣好的面容上满是不高兴,立刻好声好气地哄道:“怎么啦?生气啦?” “没生气!”乔松玉嘴硬道,“你若是要批折子的,干脆回家批折子去;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等罪呢,我爹也不叫我给他拨油灯呢!” 裴容白忍俊不禁,将手里的折子往小案上一放,道:“夫人这样还说没生气,小嘴都快噘到天上去了……”顿了顿,又说,“上回下聘的时候我忙着处理开科取士的事,没空亲自去你家,这次怎么也得陪你一道回去,只是这些奏本今晚之前又要送回宫中,着实是不能怠慢了……” 乔松玉一听,脸上嫌弃的神情更忍不住了,忍不住啐道:“陛下就这么少不得你?还说你没有把持朝政呢!” 皇帝的奏折读完之后源源不断地往裴容白的招贤馆送,由裴容白票拟答批,然后皇帝再根据裴容白的建议进行朱批答复,也就是说,基本上皇帝的意思与裴容白的意思是一致的,这样说好听了是帝相和,说难听了就是裴容白把持了朝政。 裴容白闻言,深邃的黑眸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那夫人你说,皇帝幼小,是有权臣把持朝政好呢,还是朝堂中四分五裂每日争斗好呢?”他说完,笑意盈盈地望着乔松玉,等待着他的回答。 乔松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比起朝廷纷乱四分五裂,自然是有权臣把持朝政好,起码权臣会将朝廷原有的系统和制度维持好,不至于朝令夕改或者人事混乱。 “嗯?”裴容白追问道。 乔松玉语塞,嗫嚅道:“你年纪大,又做了这么些年的官,我自然说不过你了!” 裴容白闻言轻笑:“夫人冰雪聪明,明白为夫的意思就好。”说着,还很随意地伸手在乔松玉手背上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 乔松玉整个人都要跳起来,还好顾虑着是在马车上没有跳起来,他面红耳赤地用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羞恼道:“你干嘛!谁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要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裴容白不禁闷笑一声,道:“那我要是偏要动手动脚呢?你我本是夫妻,便是你现在叫出声音来,人家也只以为是你我的‘闺房之乐’呢!” “你!”乔松玉气急,却又奈何不得他,想一想自己还要当皇帝的细作呢,不宜与这个狗贼撕破脸皮,只好忍了下来,又默念了起了《静心咒》。 一旁裴容白静静地笑着看他。 不久,乔家到了。 裴容白位高权重,因此整个乔家都在门口跪迎,裴容白先下去,乔松玉接着下去,下去时看见自己爹爹娘亲和哥哥们跪了一地,忍不住别开头去。 裴容白看了一眼乔松玉,很快上前虚扶起乔鸿禧:“岳父岳母请起,白璋受不起如此大礼。” 白璋是裴容白的字,对乔鸿禧以字自称,自然是亲近之意。 乔松玉在边上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对裴容白这种自来熟和讨好的不屑,本以为自己爹爹乔鸿禧不会有什么反应,谁知道乔鸿禧竟然对着他眉毛一横,道: “松玉,不得无礼!” 乔松玉不禁被他的呵斥弄得呆怔了一下——毕竟他父亲之前也是看不上裴容白这个大奸臣的,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态度?他还没明白过来,一边的裴容白就已经笑着说: “不碍事,松玉这是在跟我闹小脾气呢!” 乔鸿禧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道:“看我把你给惯的,嫁出去也不知收敛,净给白璋添麻烦。” 乔松玉:…… 这个世界怎么回事?? 我爹怎么了??被人附体了吗???这是你对你亲儿子的态度??? 乔松玉特别震惊又特别气愤地看向自己大哥乔戎玉,乔戎玉俊美英气的脸上仍是寻常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又看向二哥乔泽玉,不过乔泽玉温润秀美的脸上亦是满面疑惑。他接着又看向自己母亲,不过一对上乔夫人的双眼,就看见自己母亲眼泪汪汪脱口而出: “我的儿啊,你清……” 她想说“你清减了”,但是仔细一看乔松玉不仅没有瘦反而好像还胖了一点,就把眼泪和未出口的话硬是咽了下去,变成: “你怎么胖了呢?” 乔松玉:…… 我爹已经不是我爹了,我娘还是我娘吗? 我哪里胖了,我并没有胖啊!而且就嫁出去这么几天功夫,怎么可能看得出来胖瘦! 真是好气也! 第二十五章 回门二 乔松玉气鼓鼓回了自己家,进了花厅,乔鸿禧和裴容白坐上首寒暄,他就跟着他母亲去了后堂。 他母亲神秘兮兮地将他拉至角落处,问他道:“松儿,那个裴容白对你好不好?给你吃什么住哪里?晚上折腾你了没有?是不是真的是个大奸臣?” 乔松玉:…… “娘,你在问什么啊!”乔松玉忍不住红了脸,他娘怎么回事,平常也秀外慧中端庄持重的啊,怎么这种话都问得出口! 乔夫人忍不住嘻嘻笑,又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乔松玉一脸嫌弃:“娘你这是担心我吗?!你脸上明明一脸好奇!”想了想又气愤地说,“我出嫁之前你还哭哭哭哭个不停,为什么现在就换了模样,满脸笑嘻嘻的,爹也是!那个裴容白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乔夫人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悄声道:“松儿,此事太过复杂,为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他对我乔家有恩,你纵然不能真的当他夫人,也不能冷脸相待,明白了吗?” 乔松玉闻言,更迷惑了:“他对我乔家有恩?什么时候的事?” “你无需多言,若是等有机会,叫你爹亲自与你解释罢。”乔夫人说着,又道,“我见你不仅没有清减,反而还胖了些,你老实说,姑爷有没有亏待你?” “亏待?”乔松玉想了想这几天裴容白的所作所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是没有为难过自己,就是经常要对自己无礼……他撇过头去,小声道,“亏待……倒是没有啦,只是他这个人改不了奸佞本质,经常拿一些话轻、轻薄我……” 乔夫人抿嘴一笑,道:“我听说他还为了你遣散了后院所有的侍妾?说起来,我与你爹爹不同,他再奸佞再怎样,若是能待你好,我倒也不在乎他为官如何了。” 乔松玉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夫人,管家来问,是否要传膳?” 乔夫人往外头瞧了瞧,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传膳吧!”说着,又拍拍自己儿子的肩,道,“松儿,有句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你既是已经做了他的夫人,便安下心来,不要想旁的了。” 乔松玉撅起嘴,虽没回答,但是满脸的不高兴。 出了后堂,只见前厅乔鸿禧、裴容白与乔戎玉正聊得火热,乔松玉只觉无趣,怏怏不乐地坐在了一边,此时乔鸿禧正说到乔松玉,说: “这孽障素来贪玩顽劣,读书读不进去,习武又吃不了苦,弄得文不成武不就的,只凭个皮囊在京都中传个虚名,恐怕以后多招是非,还劳白璋你多费心思。” 乔松玉愈发不高兴,扁着嘴,眼神满是不满——爹,我还是你亲生的吗?!怎么我好好一个“京都男神”,被你说得一文不值?!倒是这个大奸臣裴狗贼,你倒一口一个“白璋”,好似他才是你亲生的似的,还有没有天理了!忠孝节义呢?你这是要和奸臣同流合污啊! “说你几句你还不高兴了!”乔鸿禧瞪着他道。 裴容白的笑容毫不掩饰:“松儿这是率真可爱。岳父不必担心,别的不敢说,叫松儿无忧无虑,一生平安喜乐,我还是做得到的。” 乔松玉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道:“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了,我饿了,我们开饭了吧?” “就知道吃!”乔鸿禧没好气地又瞪他一眼。 乔松玉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一家人开始吃饭,乔松玉从没觉得跟自己爹娘和哥哥们吃饭有这么别扭过,反正只要是裴容白在边上,他就味同嚼蜡、食不下咽,而且今日他大哥还跟眼睛出了毛病似的,一直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和裴容白,搞得他浑身都毛毛的。 反正一餐饭是没吃多少就是了。 吃完饭,乔松玉就被乔鸿禧叫进了书房,裴容白就由乔戎玉和乔泽玉两兄弟陪着。 “爹,你怎么突然对裴容白这么好啊?”乔松玉一进书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可是个大奸臣唉!传说中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把持朝政,还贪污受贿的大奸臣诶!你就不怕也被人唾骂吗?” 乔鸿禧叹了口气,道:“为父正要与你说这事呢。” “什么事?” 乔鸿禧在书桌后坐下来,缓缓道:“咱们乔家进京做皇商,填补了谢家的缺,谢家对咱们家怀恨在心,在咱们家供应入宫的料子里做了手脚,此事被裴容白一手掩下,还上下摆平,没叫这事泄露出来,更没有捅到上面去……若是真事发了,恐怕不仅是皇商没得做,你爹我都要掉脑袋了。” 乔鸿禧当时也是捏了一把冷汗,想了想,这裴容白再坏,总归是乔家的救命恩人,他不是恩怨不分的人,也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受了人家恩惠,还自诩清白、冷眼黑脸的对待人家,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乔松玉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事?他没跟我说啊?就发生在这几天里吗?” 乔鸿禧摇了摇头,看向自己懵懂无知的小儿子:“是半个月前的事了,还是你大哥偶然与京都府府尹温又青一起喝酒时,温又青说起的,此事瞒得甚好,除了当日在场的人与温又青等人,并无人知晓。”他又道,“你大哥说,温又青此人与裴容白非一路人,他不可能替裴容白撒这个谎。” 这么说,也就是说此事是真的,而且裴容白做了这件事之后一直按下未表,并且也没有打算跟乔家人说。 乔松玉一时间心里还真有那么一丢丢的感动。 第二十六章 回门三 乔松玉听了自己父亲的话,心中自然怀着对裴容白的感激,他走到厅堂,正看到裴容白负手站在那里,见自己来了,还朝着自己笑意盈盈,他心中一动,正要上前,就看见自己大哥笑得不怀好意地走过来,低声对乔松玉说: “刚刚裴容白说你吃他的醋,把他后院所有侍妾都遣散了,还说以后要安心当他的夫人,怎么,三弟,看得出来你对他情根深种啊?” 乔松玉方才的那一丢丢感动瞬间烟消云散,气恼道:“谁吃他的醋了,鬼才吃他的醋呢,我那是找他不痛快呢!谁知道正中他下怀啊!” 裴容白正巧走过来,闻言轻笑道:“松儿就喜欢口是心非,方才来时跟我闹的脾气还没发泄好呢?” “他就是这个脾气,要偏说不要,不要偏说要,你问他有没有生气吧,他非说没有生气,可偏偏还要你去哄他,就没见过天底下有这么难哄的小孩,恐怕人家姑娘家都比他好哄。”乔戎玉面带嫌弃地摇了摇头,又跟裴容白交流心得似的,对他说道,“所以你得强硬一点,偶尔弹他一个脑瓜崩,就像这样……” 乔戎玉说着,伸手对着乔松玉的额头就是一记脑瓜崩,乔松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弹得一脸懵逼,随即才眼泪汪汪地捂住额头,控诉道: “啊啊啊大哥你做什么啊!很痛的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内力深厚这样是会出人命的!” 而且你帮着外人教外人怎么欺负我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亲生的大哥! 乔戎玉还是笑嘻嘻的,完全没有愧疚感:“没事,你从小被我弹到大,额头不还是这么漂亮吗?” “啊,你们听,他从小就知道欺负我……”乔松玉捂着额头大声哭诉道,就差跺脚躺地上打滚了。 裴容白笑得一脸宠溺,又伸手拨开他的手给他看了看,道:“有一点点红,没事没事,揉一揉就好了。”说着,轻轻给他揉了起来。 乔戎玉站在边上啧啧:“松儿,你现在有人护着了,大哥以后都不能随时随地弹你脑瓜崩了。” “你走开,娘生我难道就是给你弹脑瓜崩的吗?”乔松玉气鼓鼓地啐道,又推开裴容白的手,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写满了“不要你假好心”。又一边揉一边不高兴道,“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我也天天弹他脑瓜崩,哼!” “好了,你们兄弟俩都多大的人了……”乔鸿禧喝道,又对裴容白道,“白璋你公务繁忙,就跟松儿先回去吧……” 他还没说完,就听乔松玉叫道: “我不回去!” 众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 乔松玉随手一把抱住边上的柱子,叫道:“我不要回去,我要住在家里,我死也不走!”就算是暂住几日也好啊!能拖几天拖几天! 裴容白立刻满脸黯然:“松儿,是不是我待你还不够好?还是哪里亏待了你?我知道我相貌丑陋地位低微配不上你,寻常公务又忙,没有时间陪你……” 众人:…… 丞相大人你对“丑陋”和“低微”这两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我以后一定会尽量抽时间陪你的,你要是想回来看岳父岳母,我也一定尽量满足你,可你……”裴容白说得不无深情。“唉,我知道,感情之事不能强求……” 乔夫人在边上看得直绞手帕,眼泪汪汪。 乔松玉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忙对她说:“娘,我很想你,儿子想陪伴在你左右,不想离开你……” “好了,不必说了……”乔夫人拿手帕点了点眼角的泪,一抬头,朝站在边上的乔戎玉和乔泽玉喝道,“戎玉泽玉,给我把这个不懂事的小孽障给我抬到轿子上去!” 乔松玉:…… 然后他就被两个哥哥从柱子上剥下来,抬起来带出去了。 乔夫人看着乔松玉被带走,又转头又对裴容白说:“白璋,让你见笑了,都是我们平常管教不严……” 裴容白忙道:“哪里哪里,松儿天真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如何会笑话。白璋还要多谢岳父岳母厚爱和信任。” 丈婿之间又寒暄了一番,裴容白这才告辞,上轿子打道回府。 第二十七章 温又青 翌日。 文武百官散朝,只见一群绯色衣衫的人各自三三两两往外走,其中最显眼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丞相裴容白,他身姿挺拔,俊美异常,气势又足,端的是鹤立鸡群。 “相爷请留步。”只见身后有一人,高高的个子,瘦削,清俊,整个人如同一竿青翠的竹子一般。 “温府尹。”裴容白微微敛起眼睛,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温府尹有何指教?” 京都府尹温又青与裴容白都是这朝中最年轻的官员,两人皆是少年得志,年纪相差无几,只不过温又青寒士出身,凭着耿介、正直而得到赏识,因此做了京都府尹,他向来是清流官员,是不肯也不屑攀附权贵、豪门的,因此从来都与裴容白没什么交情。 只见温又青朝着裴容白拱手行了一礼,道:“李忠和一事,还要多谢相爷放话。”李忠和出事之后,温又青出面求情,他心知肚明是有人拿李忠和一事向裴容白献媚,只要裴容白肯松口,李忠和一家老小便能保住,但他又不肯去求裴容白,后来有人带话给他,只要他肯把先前在宫中发生的乔家布料出事一事无意间告知给乔戎玉,裴容白就会“高抬贵手”,放了李忠和一家老小。 他心想,乔家布料之事的确是有的,自己只不过做个传话人告知给乔戎玉,也算不得什么违背原则、伤天害理之事,但却能救李忠和一家老小,做就做吧!于是就找了个机会,无意间透露给了乔戎玉。 裴容白面上没什么波澜,一双深藏不露的眼睛仍是带着笑意似的看着温又青,却是回答得莫名其妙:“温卿,你是个好官,朝中就需要你这样的人,然而过刚易折,你可要小心你自己。” 温又青闻言,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 不过裴容白却没有止步,早已经走出几步之外了。 “相爷,您慢来!” 裴容白微微侧首一望,只见礼部侍郎杨仁海正面带讨好地跟在自己身后,他看了他一眼,便转回了头,只道:“何事?” 杨仁海谄媚地笑着,觑着裴容白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相爷,景王回京,您看,这排场……怎么个安排好啊?” “他许久不回来,又是陛下的皇叔,自然是越隆重越好,你做了那么久的礼部侍郎,还需要我教你?”裴容白一边走一边说着,面色不悦地侧头睨了他一眼。 “哎,那您这么说,下官就明白了。”杨仁海是有些小聪明的,他怕自己把握不好度,因此特地来请示裴容白,如今得了裴容白的指示,便能放手去做了。他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裴容白身后,一边又讨好地问道,“对了,相爷,下官手上得了一尊上好的红珊瑚,不知尊夫人会否喜欢,若是喜欢,下官回府就叫人打扮成一筐白菜送到您府上去……” 此时裴容白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轿子边上,他闻言,弯下腰的身子直了起来,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少钻营这些,我家夫人看不上这些俗不可耐的玩意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钻进轿子里去了。 杨仁海闻言,一脸迷茫地看着大轿子渐渐远去,心中想道,这丞相夫人果真是京都里人人传的那般男神似的不食人间烟火?那我送点什么才好? …… 第二十八章 黏人得紧 裴容白回到自己府上,就见乔松玉正站在院子走廊里,逗鹦鹉呢。 那鹦鹉是乔松玉一直养在自己府上的,名字叫“巧嘴”,据说非常通灵性,而且可作人语,很得乔松玉的喜爱。 他缓缓走过去,乔松玉背对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回来了,还兴致勃勃地在跟巧嘴说话: “乖,快说,‘狗贼’!‘狗贼’!” 巧嘴那绿豆眼转来转去一通转,看看乔松玉,又看看他背后不远处的裴容白,突然叫起来:“相爷!相爷!” 裴容白唇角便染上了一丝笑意。 乔松玉却气急败坏:“你这只蠢鸟,蠢死了!教了你半天都教不会!笨嘴拙舌的,我看你不要叫‘巧嘴’,叫‘笨嘴’算了!” 巧嘴用光溜溜的绿豆眼无辜地看着他。 裴容白忍不住出声:“夫人,你与一只畜生置什么气呢?” 乔松玉万万没想到裴容白就在身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自己教巧嘴骂他“狗贼”的话不知有没有听去,连忙心虚地转过身来,赔笑道:“呵呵,呵呵,没事,跟它闹着玩儿呢。” “夫人,一定是在教它说我的坏话吧?”裴容白走近几步,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乔松玉。 乔松玉语塞,心想这家伙到底是听见了还是在诈我?不行,我不能承认。 “并没有啊!”乔松玉话音刚落,就听巧嘴高亢地叫起来: “狗贼!狗贼!”“狗贼!狗贼!” 乔松玉:…… 我是想让你叫,可不是让你现在叫啊!起码等我走了之后再叫啊!你蠢不蠢! 裴容白的笑容立刻变得狰狞,眼神冷冷地看着巧嘴:“嗯?” 巧嘴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裴容白的杀气,它觉得自己要是不立刻改口,也许今天他主人的晚餐就会多一道“红烧鹦鹉”了。于是它立刻从善如流,将自己知道的有限的词汇组合在一起: “男神狗贼!男神狗贼!” 乔松玉:…… 裴容白唇角上扬,伸出手“和蔼”地摸摸巧嘴的羽毛:“巧嘴,你这话好像是在骂夫人啊,毕竟咱们京都被称作‘男神’的,好像只有夫人了吧?” 巧嘴缩了缩并不存在的脖子,表示鸟生艰难,本鸟什么也不知道。 乔松玉在心中默默问候了裴容白祖宗十八代,然后笑着道:“它蠢,净学些乱七八糟的……哦对了,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散朝回来啦?”话题转得不要太生硬。 “今日没有什么大事。”裴容白识趣地转移话题,“不过马上景王回宫了,陛下让我前去代为迎接。” 当然,其实代为迎接只是一个借口,去探探虚实倒是真的。 “景王是谁?”乔松玉好奇地问道。 “当今陛下的六皇叔,先帝的六弟,他先前外出游山玩水去了。”裴容白耐心地解释道。又说,“前去迎接是要去京都南边的卫城,可能要在那里住上几天,夫人要不要与我同去?” 乔松玉刚想说“谁要与你同去”,转念一想,皇帝让他在裴容白身边当细作,自己自然是要随时掌握裴容白的一举一动,若是那什么景王有谋逆之心,正好与裴容白沆瀣一气那可怎么办?自己在边上也好探个虚实。因此,他出口答应道:“也好,正好我没有去过卫城,去见见世面也好。” 裴容白隐约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松儿可真是黏人得紧,一刻都不愿离开我。” 一旁的巧嘴跟着附和:“黏人得紧!黏人得紧!” 乔松玉:…… 我突然很想吃红烧鹦鹉怎么办! “连巧嘴都知道。”裴容白勾着唇角,非常慈祥地摸摸巧嘴的羽毛,双眼看着乔松玉,“松儿这么爱我,我都忍不住想好好疼爱一下松儿……” 乔松玉一张精致的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叫道:“裴容白,你不要脸!”说完转身就跑进房里去了。 裴容白笑着看他跑进去,又转头看看巧嘴:“乖,等下给你吃瓜子仁。” 第二十九章 鬼宅心慌慌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乔松玉故意磨磨蹭蹭,不想和裴容白睡一张床——他特别怕裴容白真的对自己做什么事。 裴容白坐在一边窗户下的罗汉床上看书,见他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忍不住抬起眼睑看他,开口道:“松儿,你在那边做什么呢?” 乔松玉拨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眼神飘来飘去:“唔……我想点事情。” “时间不早了,快歇息。”裴容白正色嘱咐道。 乔松玉坐到床柱边,抱着床柱露出大眼睛:“那个……你还不睡吗?” 裴容白听了好笑,挑眉道:“怎么?松儿想我陪你一起睡?” “才不是!谁要你陪!”我是想确认一下你到底会不会对我那什么好不好!乔松玉用手指扣着床柱子,想了想,又用商量的口吻道,“我想自己一个人睡,这几天跟你一起睡我都不习惯,你看我,没睡好,眼下都乌青了。” 裴容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将未看完的书倒扣在小案上,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乔松玉笑道:“松儿,你知不知道,这裴府没卖给我之前是谁的府邸?” 乔松玉好奇地问道:“谁的?” “是上一任大学士秦宗兆的府邸。”裴容白款款道,又满怀深意地问道,“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乔松玉乖巧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犯了死罪,因此畏罪自杀……”裴容白指了指房梁,幽幽地说,“就在这里,上吊自缢……” “哇!”乔松玉吓得不禁叫出声来,目光在房梁上转了一圈,将床柱子抱得更紧了,小脸煞白,“这、这这这不是鬼宅吗?你也买?” “哦,我是不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裴容白淡定地说着,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看向他,“你怕吗?” 乔松玉立刻放开床柱子,挺直了脊背,提高了声音虚张声势道:“我……我自然是不怕的!我乔松玉行得正坐得端,怕、怕什么鬼!” “哦。”裴容白拉长了声音,随即起身作势要走,“嗯,既然你不怕,那我也没必要与你睡一间房了,那我去耳房睡了……” “诶,等、等等等一下!”乔松玉出声叫住他。 “嗯?怎么了?”裴容白问道。 “那个……我怕是不怕的,就是耳房的被褥恐怕没有晒过,贸然去睡对身子不好,你还是暂时先跟我一起睡好了。”乔松玉一边说一边干笑,努力做出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 裴容白心中忍笑不已,面上只作风轻云淡:“嗯,也好。那松儿,我们不如安寝了吧?” “嗯嗯。”乔松玉此刻恨不得抱着裴容白睡,心中泪流满面——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嫁给一个大奸臣也就算了,还要住在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 简直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过了一会儿,两人熄灯上床,乔松玉平时都是尽量往里边睡,能不碰到裴容白就不碰到裴容白,今天特意往外边挪了挪,直到自己的身子挨着裴容白为止—— 能不怕吗!非常可怕好吗! …… 第二天,裴容白下朝之后去京都的法华寺找了自己的好友明空法师,说到昨晚乔松玉被自己吓得直往自己怀里钻,非常不厚道地笑了个够: “他居然真的信了,太可爱了哈哈哈。” 明空念了句佛号,笑道:“你太损了,若是告老还乡的秦大学士知道你为了调戏你家小夫人,编排他如此,估计真得气得胡子都吹起来。” 明空是朝中著名的世家大族赵家的子弟,但因一心向佛,因此十六岁便在法华寺出家,如今已有十年光景了,他聪慧明悟,看淡世事,与裴容白是难得的之交好友。 “我也是信口一说,谁知道他那么单纯。”裴容白唇角仍带着笑意,眉眼间带着温柔,“到底还是小孩子。” 明空看着他,静静笑道:“看来嫌娶妻生子麻烦的相爷是真动了情了。” 裴容白转头看向他,戏谑道:“情是何滋味,你这个出家人也懂吗?” 明空忙念了声佛号,笑着啐道:“你这模样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贫僧又不瞎,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嗯,大师佛眼清明。”裴容白一本正经地夸奖道,说完起身欲走,“好了,不叨扰你了,我回府找我家小夫人去。” “啧,如今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明空摇了摇头,故作可惜,“以前你都是与我一同吃了斋菜,来上一局手谈再走的。” 裴容白哈哈大笑:“你与你的佛祖手谈,我便与我的‘菩萨’会面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明空看着他离去,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十章 千金难买一笑 因为裴容白每天都要一早去上早朝,所以每天乔松玉醒来都看不见他的人影了,往常他都是无所谓的,不过今日醒来见空荡荡的房间,总觉得阴森森的,怪可怕的,忙叫了白露和霜降进来伺候洗漱。 洗漱完了,刚在吃早饭,前头管家裴寄就进来了,恭敬道: “夫人,有人送了东西来,指名是送给您的,您要不要去瞧一瞧?” “送给我的?”乔松玉很疑惑,奇道,“是谁啊?” “说是礼部的杨侍郎。”裴寄自然一看送东西的手法就知道是这个杨仁海了,他每次送东西来都送一大筐的白菜。 “杨侍郎?”乔松玉更疑惑了,“我又不认识他,他为何要送东西给我?” 裴寄笑了笑,表情讳莫如深:“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那好吧,我吃了早饭再过去。”乔松玉挥了挥手道,毕竟他最满意的就是裴府的吃食,每天最期待的也是裴府的三餐,谁也不能影响他吃东西。 “是,我这就叫人把东西抬进院子里来。”裴寄说着,退下去了。 乔松玉也挺好奇那个什么杨侍郎送了什么东西给自己,因此吃得比往常迅速,吃完了就去院子里看了。 他带着小满和白露一起走到那个送来的礼物边上,往下一瞧——那分明是一箩筐的白菜!他疑惑地问道:“咦?这个杨侍郎送我一箩筐的白菜做什么?” 小满摇了摇头,随即猜测道:“难不成他们官员如今送礼都时兴送蔬菜水果?” “那也不会送一箩筐的白菜啊!”乔松玉否定道,想了想又说,“我方才没明白为什么要送我礼物,现在有点想明白了——送我就是送裴容白,讨好了我也就是讨好裴容白……你想,讨好裴容白,能光送一箩筐的白菜吗?” “嗯,不会。”小满摇摇头。 “对呀!”乔松玉一脸嫌弃,“裴容白他哪有那么清廉!” 小满更疑惑了:“那送一箩筐的白菜是什么意思?” “诶?说不定白菜下面有什么文章呢!”乔松玉对着小满扬了扬脸,“你快把上头的白菜翻一翻!” “哦。”小满连忙蹲下去,把箩筐里面的白菜翻了翻。 结果刚拿掉上面一棵菜,一个棕黄色的小脑袋突然顶了出来,乔松玉一愣,忙蹲下去,伸手把边上那棵菜也拿掉,只见一双黑色的、湿漉漉的大眼睛露了出来,毛绒绒的额头上分明是一个“王”字的斑纹。 “少爷,这是一只虎崽!”小满特别浮夸地叫起来。 “哎呀,别吵,我看见了!”乔松玉毫不畏惧,反而满脸惊喜,“哇,好可爱啊!”他话音刚落,就见虎崽用小爪爪按在白菜上,努力从白菜堆里爬了出来,然后站在白菜堆上,好奇地看着自己。 “真可爱!我要抱抱!”乔松玉说着,伸出手去,正要抱,一旁的小满叫道: “不行啊少爷!它咬人怎么办!” “不会的,这么小的虎崽怎么可能咬人呢?”乔松玉说着,伸手抱住了虎崽,果然见它极是乖巧,歪着脑袋一点都不挣扎,反而好奇地打量自己。“好乖巧,一点都不怕我,也不咬我,就像一只猫儿。” 乔松玉小心翼翼地抱着它,一只手轻轻地撸它的背脊,就见它享受似的眯起眼睛,好像很舒服似的,乔松玉就更开心了:“好乖好乖。” “什么好乖?” 众人回头,只见上朝的裴容白回来了,穿着一身的绯色官服,步履从容地缓缓走过来。 “是一只小虎崽。”乔松玉因为高兴,面上还带着笑容,“很可爱的。” 裴容白忍不住蹙起了眉,往边上看了看,看到了一箩筐的白菜,心知是杨仁海送的,心想这次杨仁海到底是聪明了一回,送到松儿心坎上去了。然而他面上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这小虎崽是怎么来的?” 乔松玉一愣,如实道:“据管家说是杨侍郎送来的,指明送给我的。” “送给你?”裴容白的眉头像是蹙得更紧了,“这可是收受不义之财,我得退回去,否则,我就犯了大罪了。” “可他是送给我的呀!”乔松玉心中十分不舍这可爱乖巧的小虎崽,便忍不住辩解道,“我又不做官,自然算不上收受贿赂了。” 裴容白听了,一笑,道:“松儿,他若是送你黄金白银呢?难不成也不是收受不义之财吗?” 乔松玉闻言一怔,语塞了,想了想,只好非常舍不得地把小虎崽递出去:“好吧,那还给你……” 裴容白见他依依不舍的眼神,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道:“算了,松儿喜欢就养着吧,我把钱给杨仁海,就当是问他买了。” “真的吗?”乔松玉说着,一下子把捧着小虎崽的手缩了回去,满面欣喜,“那我就却之不恭啦!我第一次看见真的老虎呢!要给它取个名字,养在身边,等它大了,一定很威风……” 裴容白一脸宠溺地看着他,转头对一旁的裴寄道:“去,拿点银子送去杨仁海,就说我赏他的。” 毕竟千金难买小夫人一笑,给多少钱都不肉疼。 第三十一章 前往卫城上 翌日一早,乔松玉就跟着裴容白一起去卫城了。 他坐在宽敞的马车中,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心看书,后来快中午了,就实在是没有耐心看了,更何况也费眼睛,就跟小满怀里的小虎崽玩,玩了一会儿,小虎崽困了,他只好掀着马车帘子看外面的风景。 如今这五月的天气,京都城外也是绿意浓浓了,虽已是初夏,但毕竟还不热,清风徐徐地吹在脸上,很是舒服。 裴容白与一队侍卫在一旁骑马,他看见乔松玉露出脸来,不禁问道:“怎么,松儿不看书了么?” “看书太无聊了,我还是看看路上的风光比较好。”乔松玉说着,有些歆羡地看着裴容白与侍卫在外面悠闲地骑马,尤其是裴容白,他今日穿着一身有别于平日常服的黑衣,袖子都是收束的,有点像劲装,但比寻常人的劲装又显得雍容华贵,总之看着十分威风就是了。 裴容白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会意地问道:“松儿也想骑马吗?要不要给你也一匹马骑一次?……你会骑马吗?” “我……”乔松玉看着裴容白好像很是怀疑的模样,不愿在他面前露怯,便理直气壮道,“我自然会啦!你可不要小瞧我好不好!” 裴容白忍俊不禁:“好,那你下来,我让人给你一匹马。” “下来就下来!” 乔松玉答应得快,但是等费力的骑上了马,就有些心虚了,他望望边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裴容白,咽了口唾沫,将手里的缰绳握得更紧了:“那、那个……我会骑的,但是我许久不骑了,有点生疏。” “嗯,没事,你慢一点好了。”裴容白也很有耐心。 乔松玉只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夹了夹马肚子,轻声道:“驾!” 马悠闲地低头吃草。 乔松玉:…… “咳咳,这次不算。” 裴容白的笑容已经快要忍不住了,他开口道:“算了,松儿,也许这马认主。” 乔松玉便立刻顺坡下,道:“对对对,一定是它认主,这是谁的马呀,调教得这样好?” 裴容白笑着往后面望一眼,对后面共骑一匹马的其中一个侍卫道:“江上,夫人夸奖你呢,听见没有?” 被迫和另一个魁梧的侍卫挤在一匹马上的江上囧囧有神,十分尴尬:“多谢夫人夸奖。” 乔松玉:“呵呵,呵呵,不用客气……” 裴容白笑道:“算了,松儿,你与我共骑吧,你瞧江上跟夏玄都快把马压弯了,你最会体谅人了,是不是?” 乔松玉本不愿与裴容白一起,但碍于自己骑马的技术实在是太差,而且这荒郊野外的,估计也没什么人瞧见,便不情不愿道:“那好吧,我也不好意思让他们挤在一起。” 裴容白一笑,伸手抓住乔松玉,轻松一拉,伴随着乔松玉的一声惊叫,就将乔松玉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将乔松玉紧紧护在怀里,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你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再拉我啊!吓死我了好不好!”乔松玉气鼓鼓地叫道。 “行啊。”裴容白的唇角扬起来,眼中带着不坏好意的笑意,“那我这次提前告诉你一声,我要打马前行了。” “哦,你打……啊啊啊啊——”乔松玉的惊叫声被急速掠过的风吹散在了山野小道上,他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忍不住转身抱着裴容白的腰,“啊啊啊啊你骑得这么快做什么!” “不是我啊,我的乌夜啼因为你上来了,所以比较兴奋……”裴容白一边说,一边笑得好不得意——美人自动投怀送抱,能不春风得意吗! “信你才有鬼,它一匹马知道什么!”乔松玉紧紧闭上眼睛,大声叫道,“我不要骑了,叫它停下来!” “那可不是我瞎说,乌夜啼就是有灵性的,不然你瞧,我让它停——乌夜啼,吁!”裴容白一边说,一边还夹马肚子,果然就见乌夜啼跑得更欢了,毕竟乌夜啼是难得的千里马,从出城到现在一直叫它慢慢走,它早就按捺不住想跑上一圈了,如今便非常懂主人心意的,非但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裴容白不无得意地说道,“你瞧,它是不是不肯停?它就是特别喜欢你,所以跑得快……” 乔松玉气得想哭,只好紧紧地抱住裴容白,将脸埋在他怀里—— 好气啊,这该死的裴容白,连他的马都跟我过不去! 第三十二章 前往卫城二 “松儿生气啦?”裴容白笑意盈盈地看着乔松玉,眼中一脸宠溺。 “哼,我不想跟你说话!狗贼!”乔松玉眼睛直视着前方,看也不看身后的裴容白一眼。 “我现在不是让乌夜啼慢下来了吗?” “哼,我刚刚叫你停你停了吗?!” “好好好,为夫知错了,以后你叫我停我就停。”裴容白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当然,除了某些时候之外。” “某些时候是什么时候?”乔松玉不满地问道。 裴容白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乔松玉也没有深究,只道:“别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上来?!我不想再骑马了!尤其是和你一起骑马!” 确切点说,是这辈子都不要再和裴容白一起骑马了! “乌夜啼脚程比较快,其他人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再过来。”裴容白很珍惜与乔松玉单独相处的时光,一边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前行,一边与乔松玉说话,“松儿,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是个大奸臣,你听过关于我的事吗?” 说到这个,乔松玉来了劲:“自然听过,我以前在老家庆州的时候就听过了!” “嗯,说来听听。” “你真的要听?” “真的要听。” “那你听了可不许生气打我!”现在他们两个人在荒郊野外,裴容白要是想打他,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那可只有挨打的份了。 “嗯,不生气。”裴容白也很大方。 “好,那我说给你听。”乔松玉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来,“要说我听过的关于你的事,那可多了去了!据说你贪了很多钱,家里藏了许许多多的金银财宝,把蜡烛当柴烧,府里四处都挂满了夜明珠来照明,而且走到哪儿红毯铺到哪儿。你家里还养了许多歌姬,都用来伺候客人喝酒,如果客人不喝呢,就把那个歌姬拉下去砍了,直到客人喝为止,还有一次,听说一个客人夸赞伺候他喝酒的歌姬那双手很漂亮,等他回去,你就派人送上一个木匣子,客人打开一看,哎呦!一双流着血的人手!” 乔松玉一边说一边还要做出夸张的表情,一脸的惊恐,仿佛自己真看到了那双血赤糊拉的人手似的。 坐在他身后的裴容白黑了脸:“这说的难得不是西晋的石崇?” “哦?是吗?”乔松玉甩了甩头,表示自己还有很多,“那我听说你勾结内侍结党营私,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大兴花石纲,搜刮民田,弄得百姓怨声载道……” 裴容白哭笑不得:“这是北宋的蔡京!” “那强抢李慧娘,踢死李慧娘的父亲,因为李慧娘赞了一个男子说他‘美哉少年’,你就一剑砍死李慧娘,然后李慧娘化成厉鬼来向你报仇的呢?” 裴容白越发无语:“这是南宋奸相贾似道!而且这个《李慧娘》是戏文,史书上都没有这件事的。” “噢,这样啊。”乔松玉手摸下巴作思考状,“那这些都是假的咯?” 裴容白挑眉:“你说呢?” 乔松玉转头看一眼裴容白,见他一脸严肃,忙干笑了几声,道:“这些又不是我说的,是人家传的,我都说了你不能生气打我的,怎么,你难不成还想打我?” 后面这句话乔松玉说的是很没底气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不过裴容白自然不会打他,只无奈地笑着道:“所以啊,松儿,你该明白,这都是三人成虎的谣言,这些事都是穿凿附会在我身上,真正的我,也许并不是奸臣……” 乔松玉忍不住撇嘴:“证据吧的确是还没有,但是你这么奸诈,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那你还得再考察我?”裴容白挑眉。 “嗯,还得考察你一段时间。”乔松玉心想,我可是受了陛下的嘱托来考察你的,你要是真的有什么,看我不代表陛下消灭你!哼。 第三十三章 前往卫城三 乔松玉跟裴容白一起骑马走了一会儿,已经没有了耐心,他忍不住转过头去催促裴容白道:“其他人到底什么时候过来?这也太慢了吧?”我想回马车上,想跟我的小虎崽玩!才不要跟你这个老头子大狗贼一起玩! “其他人也许在休息了吧。”裴容白笑着安慰道。 “休息?他们不是你的侍卫吗?不保护你居然在休息?还能不能好了!”乔松玉义愤填膺地说,非常愤愤不平。 “夫人这么关心我,我心中十分感动。”裴容白温柔地用额头碰了碰乔松玉的额头。 “谁关心你了,你少自作多情……”乔松玉刚说完,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感叹: “你们快看你们快看,那不是小乔吗?” “真的是男神小乔吗?那他身后的不就是相爷?” “对啊对啊,果真是芝兰玉树,一对璧人啊!” 乔松玉囧囧有神地转过头去,心想怎么哪儿都有人认识我?只见一群读书人模样的公子,大约五六人,正围坐在一个凉亭中,对着自己和裴容白评头论足。他转过头去,问裴容白道:“他们怎么知道我是乔松玉?” 裴容白闻言,笑得有些无奈:“松儿貌美名动京城,画像传遍了各大书画店和书画摊,刚开始五百文一张,后来一两银子一张,人人都想一睹芳容,以至于一时间洛阳纸贵。” 乔松玉:…… “哎呀你们看,相爷也如此俊美,当真是风采卓绝啊!” “他们还共乘一匹,着实恩爱非常,令人艳羡啊!” 乔松玉:…… 他转过头去,把脸埋进裴容白怀里,小声道:“快走快走,难为情死了。” 裴容白倒是非常从容,温柔地笑着环抱住乔松玉,道:“好,那你可不要嫌乌夜啼跑得快。” “行行行,快点走就行!”乔松玉只想赶紧走,免得跟看猴戏似的被人观赏。 “好,松儿坐稳了,驾!”裴容白一夹马肚子,乌夜啼就飞快地跑了起来,然后两人背后又传来: “快看,小乔害羞了,相爷一脸的宠溺……” “啧啧啧,赵兄,不如你根据此情此景出一本书,定然会大卖的!” “好主意!这相爷和小乔的故事不写实在太可惜了,我回去一定写上一段,无论是出书还是叫人去说书,一定都能赚上一笔!” …… 乔松玉与裴容白跑了一会儿,乔松玉实在是累了,便停了下来。 “我饿了,照这样下去其它人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我们?”乔松玉很想哭,觉得裴容白及其侍卫真的非常不靠谱。 裴容白闻言挑了挑眉:“松儿饿了?” “自然饿了!你看日头都这么高了,都正午了好不好!”乔松玉怒道。 “好。”裴容白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玉哨,放在嘴里一吹。 乔松玉疑惑地看着他,正要问他这是在做什么,就见不远处尘土滚滚,自己所乘坐的马车和别的一些侍卫转眼之间就出现在了自己视线里。 乔松玉:…… 所以其实他们明明都跟在自己和裴容白不远处,刚刚是裴容白故意不叫他们来?! 怎么办突然很想打人了,请问我现在打了裴容白会被他的侍卫打死吗? …… 乔松玉和裴容白一起用了午膳,自然,乔松玉一直在生气中,而裴容白则一直在温言软语哄人,侍卫们都觉得根本没眼看,都自发自觉地离得远远的,省得打扰了相爷和夫人恩爱。 用完了午膳,乔松玉便上了马车,这回是打死都不跟裴容白共乘一骑了。 一路无话。 向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卫城。其实卫城也不远,就在京城南边,快马半日就到了。出城来迎接的是卫城府尹和他手下的一些官吏。 乔松玉本是家眷,无需下车,因此便没有下车,直接到了卫城府尹的府邸门口才下马车。 乔松玉在马车里就听到了人声熙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一下马车,就看见马车外边围了一大群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把整个府尹府邸都围得水泄不通,一见他下来,准备好欢呼尖叫的百姓们都愣住了—— 只见一个身着玉子色锦衣的少年,唇红齿白,乌发雪肤,眼如星辰,口如樱桃,身姿翩跹,怀中还抱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虎崽,神情淡淡的,仿佛从天宫中翩然降下的仙君一般。 乔松玉见四周鸦雀无声,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忍不住转头去看裴容白,裴容白看到他的目光,道: “百姓们都是来迎接你的,你与他们打声招呼吧!” 乔松玉囧囧有神,只好对着周围围观的百姓招了招手,道:“大家好。” 人群立刻“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口中纷纷嚷道: “我与小乔说上话啦!” “男神太好看了!” “我要给小乔生孩子!” 乔松玉:…… 裴容白一把将乔松玉搂进怀里,对着众人道:“感谢大家的厚爱,大家都请回去吧!”说着,带着乔松玉跟着府尹进去了。 “嘤嘤嘤,小乔太好看了!” “相爷也好看,跟小乔太配了!” “京都人太幸运了,可以经常看见小乔,嘤嘤嘤,我也要搬到京都去……” 乔松玉和裴容白进去没一会儿,侍卫江上就进来了,恭敬地对两人说: “相爷,夫人,百姓送了一些东西给夫人。” “给我?”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百姓一片心意,就收下吧。”裴容白笑道,又问江上道,“是些什么东西?” 江上:“额……一些青菜萝卜鸡蛋和鸡鸭鱼……还有姑娘家的绣帕香包珠钗情诗……” 乔松玉:…… 裴容白黑了脸:“拿去还了!” 江上:“可是……他们人多,属下都不知道是哪位姑娘送的珠钗哪位姑娘送的绣帕了啊!” “谁叫你不经我同意收下的,你自己看着办!”裴容白非常无情。 江上:…… 人家是送给夫人的,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 真是非常不讲道理。 第三十四章 夫人凶残 卫城府尹朱齐仓在花厅里招待了裴容白和乔松玉夫夫。 朱齐仓四十多岁,为人比较庸碌,倒不是说奸佞,但也算不上一个好官,乔松玉第一次看见他就对他没什么好感,私下跟裴容白说: “你们这就叫‘人以群分’。” 裴容白很委屈:“我跟他都不熟,与我有什么关系?” 吃完饭,朱齐仓领着裴容白和乔松玉往后院走,正要带二人去住的房间,突然有个男子从连廊里蹿出来,叫道: “爹,你快来看,你快来看……” 他说到一半愣住了,因为他看见几步之遥有个天仙一般的少年,生得那叫一个美,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美女或者妓子都要美,而且是美上百倍千倍去,根本就不能相比! 乔松玉正专注于走路,突然闪出一个人来,那人不仅形容猥琐,还直勾勾朝着他看,不禁使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容白身侧走了一步。 裴容白也下意识地往乔松玉边上走了一步,微微挡住乔松玉,随即居高临下地朝对方看去,只见一个纨绔子弟,穿得特别夸张,珠光宝气的,但形容猥琐,那双色眯眯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乔松玉看,一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模样。 这下裴容白是非常不高兴了,上前一步,将乔松玉完全挡住了,双眸微微敛起,睨着那人,语气冰冷道:“朱府尹,不知此人是谁,为何如此无礼?” 朱府尹一听裴容白的语气就知道他心情极是不悦了,忙上前一步将那人按倒在地,训斥道:“狗东西,还不赶紧向相爷和夫人行礼!惊了贵人,你万死也不够!”又对裴容白和乔松玉赔罪道,“相爷,夫人,这乃是犬子朱自祥,他年少不懂礼数,还望相爷宽恕!” 裴容白闻言,冷冷地瞥了朱齐仓一眼,道:“既是不知礼数,不如我叫我的人帮你教教他。”说着,对身后的夏玄道,“夏玄,你把人带下去,好好教教他,什么叫礼数。” “是。” “相爷……”朱齐仓还想再求情,夏玄早单手拎起朱自祥,飞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朱府尹,本相亲自教你儿子,你不高兴?”裴容白冷冷笑道,眼眸中半分热度也没有。 朱齐仓虽与裴容白来往少,但也曾听闻裴容白的手段,如今若是不依他,恐怕就不能善了了,他只得强笑道:“多谢相爷教诲,犬子不知礼数,相爷能亲自教导,自然是他的造化……” “嗯,你明白就好。”裴容白说着,伸手搂住乔松玉的腰,带着他径直往前去了。 乔松玉是第一次亲眼见裴容白与其他官员来往,见裴容白气势骇人,神情和眼神都甚是冰冷,忍不住也跟着屏住了气息,但想一想他是在为自己出头,又觉得有股难以言表的感觉…… 进了房间,乔松玉忍不住大着胆子问裴容白道:“那个……那个朱什么祥……夏玄会对他怎么样啊?” 裴容白端正坐在桌边,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不在意道:“这事你不必操心,让他张长记性就是了,最多挖了他的眼珠子,省得他再觊觎你……” “什么?!”乔松玉差点整个人都跳起来,惊骇地看着裴容白——妈耶,这个裴狗贼也太凶残了吧!“其实,其实他也没怎么样……更何况我们住在他们家里,要是……” 裴容白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唇角染上了一点笑意:“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若是不给他一点教训,说不定趁我不在,还要来对你下手呢,松儿,你想一想,他在我面前就如此眼神露骨地盯着你看,我若是出去公办了,说不定还色胆包天地来调戏你……” 乔松玉:…… “那你挖吧,我装作不知道就好了。”想一想那个朱什么的的眼神就感觉可怕!那还是让他挖眼珠子吧! 裴容白忍不住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江上进来了,回复道:“爷,那个朱自祥已经处理好了,我们把他套麻袋打了一顿,现在他已经真的‘像只猪’了!” 居然敢用眼神猥亵我们仙君一般的夫人,可以说是非常作死了。 乔松玉忍不住疑惑道:“唉?不是说挖他眼珠子吗?” 江上惊恐地看向乔松玉,脸上写满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夫人”的震惊:“没,没啊……夫人想挖他眼珠子?” 没想到夫人长得这么仙气飘飘,居然这么凶残?! 乔松玉:……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不是我说的啊!分明是你们主子说的,为什么搞得好像我很凶残一样! 裴容白一边忍笑一边对江上道:“好了,你退下吧。” “是。”江上走之前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问乔松玉,“夫人,真的不要我们挖了朱自祥的眼珠子?” 乔松玉:“滚!” 江上连忙溜了。 裴容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乔松玉气不打一处来,“你又耍我!又耍我!” 根本不能好好做夫妻了!我要休夫! 裴容白轻笑,眼神宠溺地看着他:“跟夫人开个玩笑。” “谁要跟你开玩笑!”乔松玉气鼓鼓地坐到床边,怒道,“你这个狗贼,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裴容白只好哄道:“好好好,我知道错了,夫人,你原谅我吧?嗯?” “哼!” “夫人……” “哼!” 裴容白笑得无奈,好吧,保证短期内不逗这个小家伙了。 第三十五章 受惊吓 因为换了地方,乔松玉这一夜便睡得不是很好。第二天一大早,他还在睡梦中,裴容白就把他叫醒了,说,景王那边说了,一大早就会到卫城,让他们这边做好迎接的准备。 乔松玉真的非常不愿起来,所以听完裴容白说话,裴容白转身一走,他又躺下去睡着了。 裴容白也是没办法,一来他是不愿把乔松玉一个人留在这里,二来景王过来,所有人都得出去迎接,他虽然不怕景王,但是表面上总得做做样子,因此只好叫醒乔松玉。他见乔松玉又睡下去了,便坐到他身边,俯下身去叫他:“松儿,快起床了,起床用早膳了。” “不……我好困……”乔松玉迷迷糊糊的,宁可不吃早饭也要多睡一会儿。 裴容白勾唇:“你要是不起来,我就要亲你了。” “嗯……嗯?”乔松玉猛地睁开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裴容白,“你说什么?!” “我说……”裴容白不怀好意地重复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须臾功夫,乔松玉已经起床穿好衣裳开始洗漱了。 裴容白:…… 自己有这么可怕吗?为什么对自己避之如洪水猛兽? 夫夫两吃完了早膳,打扮妥当,便与朱齐仓等人一起去卫城城门口迎接景王。 景王那边派人来过了,说他辰时一定到,所以众人以裴容白为首,早早地站在那里等候了。 辰时过半,连个鬼影都没有,派人去打探,说在路上了。 巳时到了,景王还是没到。 “阿嚏!”站在城门口吹了一个早上寒风的乔松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裴容白转头看他,刚想说什么,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 “相爷!景王殿下在路上歇下了,说中午再来!” 裴容白立刻怒了——一大早把他们叫来,结果把他们晾在这里,害得他家松儿没得觉睡还挨冻!不等了!他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松儿我们走吧,不等了。” “啊?”乔松玉又冷又困,一脸迷茫,“那不会失了礼数吗?景王会不会生气?……” “管他会不会生气。”裴容白说着,拉着乔松玉就上了马车,“夏玄,赶马车,回城!” “是!” 朱齐仓连忙颤颤巍巍地赶过来,请示裴容白道:“相爷,那下官……下官怎么办?” 裴容白在马车里,干净利落地说:“等着!” 朱齐仓:…… 相爷就是相爷,如此的任性。 裴容白带着乔松玉便回了朱府,他让乔松玉回去睡一会儿,对他说道:“松儿,今日是我的错,你先睡一会儿,等下晌午用午膳了,我叫你。” 乔松玉着实困得很,本也觉得回笼觉应该睡不着,但看裴容白拿了一本书坐在床边陪着自己,倒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像自己二哥,他小时候,有时候不肯午睡,他娘亲就吩咐他二哥陪他,他二哥又是个书痴,便经常坐在他床边手执书卷陪着他。 因此,他觉得很心安似的,过了一会儿还真的睡着了。 乔松玉睡了一会儿,到底是因为在别的地方,因此也没有睡太久,醒来的时候发现小满在床边地上坐着,正和小虎崽玩,他便坐起来问道: “小满,那谁呢?” 小满转头疑惑地问道:“哪个谁?” “就是那个……裴嗯嗯……” “哦,你说相爷啊?”小满回过神来,“方才江上来找相爷,应该是有事,所以相爷就出去了,叫我守在你床边,说你若是要找他,便叫一声外面的侍卫就好。” “哼,谁要找他!”乔松玉不屑地说着,穿上外衫起床。然后抱过小满怀里的小虎崽,往外走,“我要去外面走走,才不找他呢!” “诶,夫人——” 乔松玉抱着小虎崽径直开门出去,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一个脸上肿得看不出五官,跟猪头似的,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男的眼神猥琐又赤裸地盯着自己,对着自己嘿嘿笑着,冲着自己疾步走了过来! “啊!”乔松玉惊叫一声,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转身就往屋里走,然后就听见身后那个丑八怪在那边叫: “美人儿你别走啊,别走啊……” 乔松玉吓得要哭,见小满走过来,连忙躲到他背后,再一看,才看见那个丑八怪已经被裴容白那些守在外面的侍卫制伏了按在地上了。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就跟美人儿讲几句话,美人儿,美人儿……” 乔松玉看见他被按在地上,还朝着自己猥琐地看和叫,忍不住惊叫一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景王慕承安 没过一会儿,乔松玉便醒了,他是被吓醒的——他还梦见那个丑八怪一脸猥琐和下作地追着他跑,所以“啊啊啊”地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松儿!松儿!”裴容白连忙走过来,在他床边坐下,蹙着眉头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松儿别怕,我在这里。” 可怕的惊吓让乔松玉脸色有些苍白,见到裴容白,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刚刚自己是做梦。他舒了口气,随即又生气起来,道:“你方才去哪里了?你叫我睡,自己却跑去快活,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这个大狗贼,王八蛋,哼!” 裴容白只好柔声哄他道:“嗯,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你,叫那人有机可乘,吓到了你,你别怕,那人已经叫我派人看管起来了,不会再来找你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哼!”乔松玉仍是不高兴。 裴容白正想再说什么,外头有人来报说: “相爷,景王到了,让您过去一趟。” 裴容白的脸色一下子不好起来:“就他事情最多。”成天打扰我跟我家松儿! “那您过去吗?” 裴容白没好气道:“我随后就到。”毕竟对方是景王,哪怕裴容白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也不能真表现出来,那可真是要被人指摘成“擅作威褔”了。 乔松玉知道,裴容白又要往外面跑了,因此还没等裴容白说话,就道:“你去吧,我才不用你管呢。我饿了,我要去吃饭了,你在我边上我就吃不下了!” 裴容白只好道:“那好吧,我叫小满和江上过来陪你吃饭。”他手底下也就江上活泼一些,其余人尤其是夏玄,都是冰块和木头,让他家松儿瞧了,定然会更不高兴的。 “行了,你赶紧走吧!”乔松玉不耐烦道。 “好,那我等下过来看你,你有事叫江上来通知我。”裴容白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乔松玉的头,边摸边宠溺地笑了笑,这才起身出去,在门口见了江上,便严肃又正义凛然地对他道,“江上,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任务交代给你。” 江上眼前一亮,搓搓手:“刺杀景王?” 裴容白:…… 江上很遗憾:“不是啊?那是什么事?”相爷听到关于景王的事明明都是一副非常不耐烦很想杀人的模样啊! 裴容白睨着他:“陪夫人吃饭!”说完,扬长而去。 这下轮到江上无言以对。 驿站的花厅里。 裴容白穿着绯色官服匆匆而来,看见景王慕承安正坐在上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中白猫的背脊,一脸不悦的模样,听到动静,连头也不抬一下。裴容白知道这人几年不见,性子还是没改,也浑不在意,照样风轻云淡地行礼: “裴容白参见王爷。” 慕承安依旧摸着猫,没说话。 裴容白也不生气,提高了声音,再次说了一遍:“裴容白参见王爷。” 这下慕承安边上的内侍开口了:“王爷,相爷来了。” 慕承安这才听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便见他那与慕千胤有几分相像的面孔上带着几分不悦和阴阳怪气:“哟,裴卿来啦?本王还以为裴卿架子大到要本王去见你呢!” 慕承安现年三十五岁,长得也挺俊美,尤其是穿上那一身王爷的华服,愈是俊美得夺目,尤其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气质,令他愈发不能让人直视。 裴容白了解这厮的性子,听他的冷嘲热讽,就知道对方因为自己没有前去迎接而发难呢。他面色不变,仍是平静地说:“哦,真不好意思啊王爷,我听人来传,说王爷要晚上才到,内子身子又不甚好,我心想着总不能在城门口站上一天,那可有损王爷平易待人的英名,于是我便带着内子先行回去了。” 慕承安冷笑一声,道:“呵,本王分明说是中午到!” “哦,那就是传话的人传错了,下官等下就去发落了那个传话的。”裴容白站在那里,面上无喜无怒,眼皮子下垂,一副“他强归他强,明月照大江”的淡定模样。 “你!”慕承安无言以对,只好强笑起来,“好,好,裴卿还是如此能言善辩,本王很是欣赏。” “多谢王爷夸赞,这只是下官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优点。”裴容白很“谦虚”。 慕承安的脸更黑了,牙齿咬得更紧了。 裴容白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得意:呵呵,不就是比谁脸皮厚吗?慕承安你还嫩着呢! 第三十七章 鲁阳长公主上 那边裴容白和景王虚与委蛇,这边乔松玉正用迟到的午膳呢,突然接到了一个召见—— “裴夫人,鲁阳长公主请您过去一叙。”一个自称是公主的侍婢过来,笑得一脸假意地说。 乔松玉压根都没听说过什么鲁阳长公主,便问一旁伺候的江上道:“江上,鲁阳长公主是谁?” 江上看了一眼脸都黑了的侍婢,移到乔松玉身边,弯腰小声道:“夫人,那是景王的妹妹,当今陛下的姑姑。” “哦哦,那我知道了。”乔松玉转了转眼珠子,心想这个公主无缘无故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她,更何况男女有别,她只请我却不请裴容白那个狗贼,一定有问题!若不是觊觎我的美貌,便是恨我,她会恨我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恨裴容白,要么是爱裴容白……只是我又不能不去,这可怎么办呢? 乔松玉还在想,站在门口的侍婢却是不耐烦了,阴阳怪气道:“裴夫人,快些跟我走吧,否则让长公主等久了,那可是大不敬!” “倒也不是我不肯去,只是我现在衣冠不整,见了长公主恐怕失礼,我去房里更一下衣就来。”乔松玉说着,不由分说对着江上道,“来,江上你过来服侍我。” “是。” 乔松玉一进内室,就对着江上道:“这个长公主与我素不相识,却单独叫我去,一定来者不善,还烦请你去找那个谁,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被长公主叫去了。” 江上眨着眼睛一脸天真,故作疑惑:“哪个谁?” 乔松玉:…… 你的表情敢不敢再假一点? “就是你家相爷!” 江上忍不住嘿嘿笑:“不不不,是你家相爷!” “不说了,我先去了。”乔松玉随便换了件外衫,便带上小满一起去见那个什么长公主了。 那个什么长公主在朱府一条街之隔的驿站里,大概如今景王和她都暂时在驿站落脚,因此驿站外面有许多侍卫把守着。乔松玉被领着走了大约百步路,过了两个回廊,这才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门口守着好几个侍婢,而且门口就传出来一股女子的脂粉香,给他领路的侍婢道: “好了裴夫人,奴婢先进去禀告,您在这儿等着吧。” “好,有劳。”乔松玉有礼有节,看着倒是一点儿也不怯场。 不过他的有礼有节却没换来对方的有礼有节——他在门口等了一刻钟,里面也完全没动静——就像那个进去禀告的侍婢死了似的。此刻正是正午,日头高挂,端的是闷热,乔松玉平常都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主,如今在这太阳底下站了那么会儿,哪里还受得住? 他只觉脸上因为沁出汗,都像是刚洗过脸似的,身体甚是闷热,不仅有点头晕眼花,还有点头重脚轻……这个什么长公主怎么还不召我进去?或者裴容白怎么还不来找我? 他正在心中腹诽,忽听得一个娇若黄莺的女声缓缓道: “哟,这位便是裴夫人了么?” 乔松玉的精神一下子清明了,他仔细往屋里一瞧,只见一个华服女子,甚是美艳,皮肤也很白,乔松玉见过不少漂亮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如此美貌又气质矜贵的女子,只一眼,便让人觉得不可高攀。尤其那女子发髻上戴满了钗钿,在阳光下看着甚是晃眼,随着她的走动,耳珰环佩便发出叮咚声,乔松玉虽觉自己美貌,但也不得不说,自己的气质与其比起来,实在是差太多了。 鲁阳公主身旁的侍婢见乔松玉一直愣着,立刻柳眉一蹙,呵斥道:“见到长公主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乔松玉这才醒过神来似的,忙拱手行礼:“臣下参见长公主殿下。” 鲁阳公主也不叫他平身,只退后一步,避开了阳光,随即缓缓打量他,见他身量尚小,不过十几岁少年,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我以为传说中的‘男神’能有多好看,原来也不过如此。” 听他这么说,乔松玉心中又是羞愧又是不服气,心想,你是公主,眼高于顶,自然是觉得我不好看,可是大家都觉得我很好看呢! “你如今年纪还小,自然生得雌雄莫辩,等再长几岁,男子的特征长成了,便不会如此了,那所谓的美貌,便也消失了。”鲁阳公主勾起嫣红的唇角,星眸中露出不屑来,“我还以为容白会娶一个什么人作妻子,原来不过是个花瓶罢了。” 乔松玉闻言,心中愈是不服气,心想我才不是花瓶呢,虽然我文不成武不就,但我可聪明了!更何况,裴容白娶我还是娶谁,与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 只是他也只能想想罢了,人家是公主,他也不能顶撞人家。 鲁阳公主看着一直弯腰行礼的乔松玉,接着道:“你知道容白为什么要娶你么?” 乔松玉默不作声。 “是因为你是低贱的商人之子,还是个男人,他娶你,作个幌子,对么?”鲁阳公主说着,语气很是得意,花瓣一样的唇露出弯弯的弧度。“否则,以你的身份姿容,恐怕还配不上他。” 乔松玉听到这里,便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抬起头来,问道:“这些与公主有什么关系?公主未出阁,却议论别人的嫁娶之事,恐怕有些失礼吧?” 鲁阳公主闻言,面上的得意一收,忽的变作怒色:“大胆,你敢说我失礼!”说着,对着一边的侍卫道,“此人无礼,来人,让他跪下,掌他的嘴!” 乔松玉还未回过神来,就有一个人在他膝盖弯里猛地踢了一脚,他下意识地一弯,便“砰”的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地上,那声音十分刺耳,一旁的小满都惊叫了起来: “夫人!” “给我掌他的嘴,我不说停,不许停下来!”鲁阳公主唇角含着冷笑,星眸中,是得意与不屑——若是掌嘴的时候,不慎毁了容,你这京都人人称赞的美貌,还能吸引得了裴容白吗? “不行,不能打我们家公子,我们家公子可是相爷的夫人!”小满急得要哭出来,猛地抱住乔松玉,可是那个侍卫的力气太大,粗鲁地一把揪住他,将他推倒在地。 “公子!公子!” 乔松玉却一言不发,像是一点都不肯向对方求饶似的,梗着脖子倔强地看着鲁阳公主,他知道这一巴掌下来会是什么后果,可他不后悔,也不惧怕! 第三十八章 鲁阳长公主下 一时间气氛正紧张,忽听得身后有人语气悠闲道: “不知公主殿下又在生什么气呢?” 乔松玉听到这个声音,没来由的心中一喜,便随着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裴容白穿着一身绯色官服,气定神闲地朝着他们走来,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是看到了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才会有的神情。 也许不是仿佛,就是见到了老朋友——乔松玉看着裴容白从容地从自己面前走过,仿佛全然没有看见自己似的,双眼只看着鲁阳公主,他走到前面,驻足,笑意盈盈地拱手行礼道: “久不见公主,公主少女的模样完全不曾改变,这少女的脾气也是依旧啊。” 鲁阳公主一见到裴容白,原先还冷酷与居高临下的模样完全变了,还真的跟裴容白口中的“少女”似的,满脸笑意表情娇俏可人:“就你会说话,你这嘴倒也不曾变化。”说着,就跟先前的事情抛到脑后了似的,开心地说,“总算是又见到你了,容白,我给你带了庆州上好的墨玦,这墨玦被雕成二龙戏珠的模样,极是难得,想来你定会喜欢的。” 裴容白笑道:“哦?是吗?那是臣下的荣幸。” 那鲁阳公主往外走了一步,美艳的脸上尽是温柔笑意,用嗔怪的语气道:“你也真是,方才我和我王兄来,本以为能看见你,结果发现你竟没有来……” “我有事耽搁了一下。”裴容白亦是笑容可掬道。“也是没想到公主会来,否则一定推掉一切事务过去迎接公主与景王。” 两人自顾自寒暄叙旧,完全忽略了一旁站着的乔松玉,乔松玉心中本就委屈与生气,如此便越发愤怒了,他心想,我可是你的正牌夫人,你把我晾在此处倒也算了,竟还与这个无礼高傲的公主聊得火热,果然是谗上媚下的大奸臣,哼! 我非常不高兴了! 他看了一眼还抓着自己胳膊的侍卫,忍不住厌恶又大力地甩开对方,只是最终还是不敢大声呵斥,只低声斥道:“放开我,狗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但到底还是引起了裴容白和鲁阳公主的注意。裴容白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原本唇边的笑容凝住了,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连那双寻常温情脉脉的眼睛也微微敛了起来。不过他还未说话,就听鲁阳公主说道: “啧,我们光顾着说话叙旧了,倒忘了他了。他方才冲撞了我,对我很是无礼,因此我才打算让侍卫吓唬吓唬他……”她说着,面上带着微笑,眼中带着得意地看向裴容白,“容白,你不会因为他生我的气吧?” 乔松玉闻言,便看向裴容白——他虽然不觉得裴容白会因为自己而生鲁阳公主的气,可到底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裴容白哪怕不开口维护他,便是为他说上一句话也好。 可是他的奢望毕竟是奢望——只见裴容白平静地笑着,对着鲁阳公主说: “不会,怎么会呢?” 乔松玉的胸口一下子气闷起来,就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叫这块石头压住了,发作不得,也驱散不得。 鲁阳公主听了裴容白的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眼中的洋洋得意更是明显得溢出来,蔓延到了整张脸上:“那就好。容白,你与我一同去鉴赏那块墨玦吧。那块墨玦世上少有,千块中才出这么一块,本来我王兄也喜欢的,是我极力争取,这才得到的……” “好,那便让臣下开开眼了。”裴容白说着,迈开步子,正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身来,面容平淡地对着乔松玉说道,“你先回去等我,我随后就来。” 乔松玉此时满心的愤懑,像是失望,又像是生气,什么也不说,就抿着唇,直直地看着他,见裴容白面色没有一丝变化,更没有开口要哄自己的迹象,这才吸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转身飞快地走掉了。 鲁阳公主看着乔松玉懊恼地离去,忍不住勾起了嫣红的唇角,叫道:“容白,咱们进去吧。” “是。”裴容白转过身来,面上带着笑,眼中却平静无波,一丝笑意也无。 …… “夫人!夫人!你走得慢一点,我跟不上了!” “不要叫我夫人!”乔松玉气恼地转身,对着小满发脾气道,“我是谁夫人?!会有人当着夫人的面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的吗!他根本没把我当夫人!” 乔松玉一边说,一边跑进他们住的房间里,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今天这样的羞辱!而且那个鲁阳公主对他无礼、傲慢,羞辱他倒也算了,可裴容白……他竟敢如此对待自己! 也对,裴容白与自己成亲的第一天晚上就说了,他娶自己,不过是想拿自己作幌子,自己是男人,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也许他就是喜欢那个什么鲁阳公主,只是因为对方是公主,怕娶了公主更加惹人忌惮,而自己则是低贱的商人之子,他与公主再怎么样,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的…… 乔松玉想到这里,气得更加想哭,事实上,他也已经落下泪来了。他想,反正我也不喜欢裴容白的,他到底喜欢谁,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被陛下委托来当眼线的,所以才跟在他身边,否则我早就走了,才不稀罕留在他身边,他与谁卿卿我我,鬼才要管呢! “夫人,你生气啦?”小满站在一旁,觑着乔松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想了想又说,“方才相爷的确挺过分的,竟然跟那个公主有说有笑的,那个公主那么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公子你!” “我才没有生气!他与谁说话与我有什么关系!”乔松玉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努力掩饰住自己的心情,手忙脚乱似的爬上一旁的贵妃榻,拉过薄被盖住自己的脸,故作镇静地说道,“我站了许久累了,要睡一会儿,你出去守着,不许进来,嗯,谁也不许进来!” 小满只好恭敬道:“哦,那你等下有事叫我。” 第三十九章 病来如山倒 乔松玉只觉自己心上很乱,他很委屈,又很气愤,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吃亏了,又觉得自己太过软弱,方才就应该好好骂裴容白一顿,应该当面训斥他“不知廉耻、谗上媚下”,骂他个无言以对、羞愧难当! 他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脑袋昏沉,好像眼皮子也很重似的,便很快神思倦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松儿,松儿?” 也不知道是谁,特别吵,乔松玉困得不行,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沉重的梦境,怎么也醒不过来:“唔……别……” “松儿,你醒醒,你身子烫得厉害,要吃药了。” 乔松玉终是从梦境被唤醒了,只是他觉得睡得很累,头很疼,连喉头也说不出的哽塞。他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裴容白坐在贵妃榻边,正看着自己,他一下子想起来今日发生的事情,便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往头上一拉,闷声道:“我不愿见你,你走。” “松儿乖,先吃药。”裴容白见乔松玉不愿见自己,面上便也流露出几分无奈,“你身子烫得厉害,再不吃药就该烧坏身子了。” 也不知道他底下的小厮怎么照顾他的,要不是他回来一摸乔松玉的手发现他烫得厉害,恐怕他还要这样烧着。 乔松玉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我身子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去找你的公主去。” 他说这句话,只觉喉咙也又干又涩,声音也变了调,果然是生病了么?都怪裴容白这个狗东西,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生病的! 裴容白隔着被子抱住他,凑近他,柔声道:“松儿乖,不要跟我闹脾气。” “谁与你闹脾气了!”乔松玉感觉到他在被子外抱着自己,恨不得伸手推开他,可他累得很,手也不想伸,便随他去了。他气哼哼道,“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气我为什么要嫁给你这个大奸臣,我真是活该……啊——”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裴容白隔着被子打横抱了起来,他惊叫一声,猛地掀开被子看向外头的裴容白,就见裴容白那张俊美的脸映着昏黄的灯光,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他不知为何,脸上好像烫得更厉害了,且心中的委屈与愤怒更强烈了,忍不住叫道: “你做什么!你这个狗东西!混账东西!放我下来!谁允许你抱我的!你又不把我当夫人看的,你去跟那个什么公主一起去,去鉴赏什么墨玦去,别来烦我!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他说到最后,眼泪刷一下冲出眼眶,竟伤心地哭了。 裴容白已把他抱到床上,他隔着被子把他抱在怀里,自己侧着身子半坐半躺地歪在床上,下巴触着乔松玉的乌发,他说:“松儿,你不要讨厌我,那个女人是个疯子,她真的会伤害你的……” 乔松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依旧哭得厉害,一边哭一边情绪激动地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去,我不要嫁给你了,我好难受,身子难受,心里也难受……” 裴容白心疼愈甚,抱着他的手跟着收紧:“松儿莫哭,莫哭,等你吃了药,好一些了,明日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乔松玉终于听到这几句话了,却不回答,只是静静地抽噎,样子像是默认了。 裴容白终于松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方才大夫过来,说他“受了风寒,又惊怒郁结于心”,这才病来如山倒的,一定是方才鲁阳公主的事惹他委屈难过了,早知道方才自己……唉。他起身去桌上拿了刚煎好的药来,坐到床边,对躺在床上哭的乔松玉道:“松儿,你先起来,我喂你喝药。” 乔松玉却是不动,眼睛通红地瞪着他:“不要你喂,要小满!” “好好好……我这就去叫小满。”裴容白将药碗一放,正起身要去叫小满,却听身后的乔松玉又道: “站住,我改主意了,没道理便宜你,你来喂我!” 裴容白唇角一勾,又折了回来,端起药碗,双眼温柔地看着他:“好,松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舀起一勺药,自己先试了试,觉得刚好不烫,这才送到乔松玉嘴边。 乔松玉一边用通红的眼睛幽怨的看着他,一边张嘴喝药,才喝了一口,便紧皱着眉头说:“唔……好苦。” 裴容白便笑起来,说:“等下喝完了,给你吃点心,特别好吃的点心。” 乔松玉鼻子一皱:“你可不要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这点心而已,我还需要骗你吗?”裴容白正经地说。 乔松玉一想也是,便乖乖地张嘴一勺勺喝药。他一边喝药,一边偷偷看裴容白,见他温柔和正经的模样,与方才在鲁阳公主面前判若两人,心想:此人心中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如此捉摸不透呢?他若真拿我做幌子,为什么还要做出这一幅温柔的模样来?难不成他这只是在逢场作戏,哄哄我罢了? 裴容白被他看得忍不住笑起来:“你看我做什么?为夫好看么?” 乔松玉被捉个正着,脸一下子红起来,道:“谁看你了,别自作多情!更何况论好看,我大哥与二哥都比你好看,我还需要看你?” 裴容白知道他心是口非,面上却作出一副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那你喝完药之后的点心就没有了。” “你!”乔松玉一看药碗已经空了,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忍不住涨红了脸,气恼道,“我就不该理你,你这个大狗贼,混账!” 裴容白看着他恼怒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拿帕子拭去他唇角的药渍,道:“好吧,看在你今日受委屈的份上,给你点心。”又说,“你晚膳也没用呢,等下多吃点,我现在去叫人上点心。” 乔松玉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心道:你也知道我今日受委屈的吗?那你刚刚为什么一句维护我的话都不肯说?! 第四十章 偶遇景王上 第二天一早,裴容白等人就要护送景王一起回京了。 乔松玉在病中,虽是比昨天要好些了,但还是不算大好。他迷迷糊糊地一大早被叫醒,吃了一点粥,就被塞进了马车里,然后他发现马车里有锦被铺好了,小虎崽正趴在那里睡得香甜,他便也往上面一躺,在马车的颠簸颠簸中,搂着小虎崽睡着了。 睡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马车好像停了下来,他还听到外面有声音,他掀开马车帘子,问坐在外边的小满道:“小满,这里是什么地方?马车怎么停了呢?” 小满正悠闲地咬着一根青草看话本,见自家主子醒了,便道:“夫人您醒了啊?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据说景王那边累了,所以大家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那那个谁呢?” 小满已经习惯了乔松玉称呼裴容白为“那个谁”,答道:“他好像和那个什么公主在一起说话呢,刚刚公主身边的侍婢来请他来着。” 乔松玉闻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重重地甩下了马车帘子,心道,我就知道!裴容白这狗贼,狗改不了那啥,又跟那个公主卿卿我我去了! 等回了京都,我一定要回家去,到爹爹和大哥面前告他一状!叫他们评评理,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人! 真是非常生气了。 “不过,夫人……”小满从帘子底下爬进半个身子,眨巴着眼睛看他,“我听说那个什么公主也生病了。” “切,我生病她也生病,难不成生病也能眼红的么?”乔松玉非常不屑,心想这个公主真是不要脸,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有夫之夫在一起厮混,现在连我生病都要学!他想了想,道,“我要下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在那里聊什么呢!” 乔松玉说着,抱着小虎崽弯腰要下马车,小满连忙拿起一边准备好的披风,为他披好,免得他又被风扑了身子,病上加病。 乔松玉抱着小虎崽,下了马车,就见周围是一片山坡,生了一片苍翠树林,此时初夏时机,正是郁郁葱葱,树叶繁茂,叶间透出缕缕阳光。他觉得这里令人心旷神怡,不免看得有些出神,正想着有哪句诗与这场景很契合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个声音说: “乔公子?” 乔松玉转回头去,只见一个男子,生得俊美,气质更是高贵不凡,大约三十多岁,穿着玉子黄色的锦衣,脚着云纹锦靴,头戴镶有宝石的抹额,长身玉立,见自己转过身去,好像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乔松玉不知道对方是谁,忍不住疑惑地问道:“敢问阁下是哪位?” 慕承安只愣了一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他方才愣,是因为乔松玉生得太美了:少年肤白貌美,但美得没有一丝女气,尽是少年的纯洁和英气,他披着洁白的披风,怀中抱着一只小老虎,神情茫然,好像是一个翩然下凡的仙君一般。他见过的美人多矣,但是如乔松玉这般美貌与灵气并存,甚至带着几分仙气的,倒还是第一回见到。 无怪裴容白要娶他,还走到哪儿都带着,若是他娶了,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他勾唇一笑,神情慵懒:“本王难道生得不像王爷么?” 乔松玉一愣,这才明白原来面前的人便是他们此次出来迎接的景王了。他忙弯腰行礼:“臣下参见景王爷,王爷长乐无极。” “平身。”景王往前走了几步,走向乔松玉,面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听说乔公子身体不适,故而一直没有来见我,可是如此?” 乔松玉闻言,低头如实道:“王爷明鉴,臣下身子不适意,故而未能前去拜见王爷,还望王爷海涵。” 景王却是勾唇笑道:“我还以为是裴容白金屋藏娇,怕我看上了你,故意不让你来见我呢!” 乔松玉闻言略一怔忡,随即面有窘迫:“王爷正人君子,绝不会有夺人妻子之心,外子素知王爷品行,更是不敢如此揣测王爷。” “哈哈。”景王竟是笑出声来,直勾勾地看着乔松玉,道,“若是我真的看上你了呢?” 乔松玉脸上猛然一白,白了又红,忙退后一步,低头恭敬道:“请王爷不要说笑。” 他紧张得手指都发白了,怀中的小虎崽都被他弄得惊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睁大了眼睛望着乔松玉。 景王看着乔松玉惴惴不安的模样,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愈是觉得他可爱,正想往前再走,就听身后有人道: “王爷,内子年幼无知,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包涵。” 两人望去,只见裴容白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眼中冷冷的,像是结了一层霜。他走到乔松玉身边,揽住他的肩头,低声问道: “身子还未好,怎么出来了?” 乔松玉把怀里的小虎崽抱得更紧了一些,低着头说道:“出来走走。” 他也不愿说是出来寻裴容白,否则好像显得他有多离不开裴容白似的。 对面的景王见了裴容白的动作,便知他这是在向自己宣示所有权呢。他斜斜地扬唇一笑,道:“裴卿,乔公子知书达理,品貌俱佳,本王正夸奖他呢。” 裴容白抬头朝他一笑,只是眼中仍是没有半分笑意:“多谢王爷夸奖,内子正因为如此,才被人称为‘京都男神’,容白不才,得以娶他为妻,实在是三生荣幸。” 他的确是品貌俱佳,但他是我的。 景王不依不饶,正想说什么,只见鲁阳公主穿着一身华服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裴容白揽着乔松玉的肩,唇角的笑容立刻便有几分凉薄了: “哟,原来王兄和容白都在这里呢?害得我好找。” 景王笑意盈盈道:“鲁阳,你来得正好,我想与乔公子多说几句话,这裴卿以为我要怎么样他夫人,护得紧呢,你帮我把他叫去,毕竟他最听你的话了。” 他话一出口,乔松玉的脸色立刻比方才更难看了。 第四十一章 偶遇景王下 鲁阳公主一听,正要开口,就见裴容白迅速开口道: “王爷最会说笑了,不过陛下还在等王爷,我们还是快些上路为好,否则让陛下等久了,知道的知道我们途中耽搁,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和小臣藐视圣上呢。” 景王闻言,静静地笑着,一言不发地看着裴容白——好你个裴容白,拿慕千胤那个小子来压我。 “王兄?”鲁阳公主询问似的看向景王。 景王朝她做了个勿言的手势,道:“那就依裴卿的,咱们上路吧。” “是。”裴容白说着,紧密地揽着乔松玉的肩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亦累了,与你一道坐马车。” 乔松玉愣了愣——无论来还是回去,裴容白从来没有坐过马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坐马车了? 不过刚刚好在裴容白没有被那个什么公主叫去,否则他今日一定气得要跟裴容白和离了! 再次启程,裴容白与乔松玉一起坐在马车里,乔松玉拿牛肉干逗着小虎崽玩,裴容白便静静地看着二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你可给它取名了?” 乔松玉摇了摇头:“还没有,想不好。” 裴容白便微微笑起来,说:“你看它威风凛凛,像个临战的将军,就叫它‘将军’可好?” “将军?”乔松玉念了一遍,随即欣喜道,“好,就叫将军!” “将军,开心吗?”裴容白笑眯眯地问道。 将军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牛肉干,连眼神也不给裴容白一个。 裴容白握住乔松玉的手,将牛肉干移开了,继续笑眯眯地叫道:“将军?” 将军:…… 这人的眼神分明是“给我应一声”的意思。 将军只好乖巧无辜地看着他,张开嘴嗷地叫了一声。 “乖。”裴容白再次握着乔松玉的手把牛肉干移到将军嘴边。 目睹了全程的乔松玉甚是无语:“你怎么连它也要欺负?” 裴容白轻笑,唇角微扬:“我这不是欺负,这叫威逼利诱。”他说完,看向乔松玉道,“松儿,朝堂之事波谲云诡,绝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有权有势的人,仗势欺人也不叫仗势欺人……我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始终还是有所掣肘,咱们目光还是需要放长远一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说着,目光中满是深意地看着乔松玉,仿佛话中有话。 乔松玉直觉他是在劝自己忍下这几日的委屈,他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鲁阳公主和景王到底是皇室中人,就算裴容白把持朝政,明着来,也不一定是其对手,更何况自己?这鲁阳公主自然可恶,但是自己若是忍不了这口气与其硬着来,也只能是以卵击石罢了。 一定会有机会报仇昨日的当面羞辱之仇的。 乔松玉在心中暗下决心,随即向裴容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裴容白见他一点就通,也甚是满意——我家小夫人就是冰雪聪明,我没娶错人。 走了不多久,京都便到了。再走大约半个时辰,皇宫到了。 乔松玉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文武百官都在门口跪迎,只站着一人,那人便是当日自己见过的陛下,他身穿黑色帝服,头戴帝冕,正负手一脸笑意地站在那里。 “松儿,与我一同下去面圣。”裴容白朝他招招手。 乔松玉有些紧张,毕竟这次不是上次,只有他与皇帝两个人,现在外面有那么多人,而且他是以裴容白的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知众人会怎么看待自己。 裴容白见他犹豫,便开口安慰道:“松儿别怕,跟在我身后,我行礼你也行礼即可。” “我又不怕,我只是懒得下去而已!”乔松玉死鸭子嘴硬,但还是跟着裴容白一起走下了马车。 两人下了车,就见景王和鲁阳公主也下了马和马车,一时间,文武百官纷纷向二人行礼,而他们带来的侍卫下人则纷纷下跪向皇帝行礼,裴容白接人的任务完成,也跟着跪下行礼,乔松玉便也忙跟着跪下。 只听皇帝道:“欢迎六皇叔和皇姑姑回京。” “参见陛下。”景王和鲁阳公主一齐向皇帝行了一礼,随即便听景王道,“几年不见,陛下长大了,身量也高了,听说陛下能亲自处理政事了,臣很欣慰。” 把皇帝当小孩子,这话在众臣面前说,是极不恰当的,景王会不知道吗?他自然知道,他不过是因为傲慢而不屑顾忌罢了! 慕千胤唇角的笑容果然有些凉薄了:“皇叔倒是一直都没变,还是朕印象中那个随时随地都爱与人说笑的皇叔。” 这话便是说景王说话没有分寸,不分场合了。 景王像是毫不在意,又笑意盈盈道:“劳烦陛下和这么多人来宫门口迎臣,臣真是诚惶诚恐。” 他这话说得,哪有一丝诚惶诚恐的意思? 纵是乔松玉,也觉得景王根本就没把皇帝放在眼里。他心想,这个景王如此傲慢,倒是比裴容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如今陛下有得头疼了。 只听慕千胤亦语带笑意道:“皇叔多年未回京,朕与众卿亲自来迎,理所应当。” 一旁的鲁阳公主亦附和着笑道:“这是自然,陛下的皇叔已然只剩王兄你一个了,不亲厚待你,待谁呢?”说话间语气很是得意。 慕千胤的表情不变,仍是笑着的,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朕还为皇叔和皇姑姑设了宴,请裴先生和众卿作陪,就当为二位接风洗尘了吧!” “是,多谢陛下。” 接下来,乔松玉发现,皇帝竟为景王设了轿撵,皇帝与景王是分别坐着轿撵进皇宫的——这该是多大的荣誉! 乔松玉跟在裴容白身后,对于近日盛大而隆重的迎接仪式很是不解——看得出来,皇帝和景王其实并不和谐,皇帝也许都不是很愿意让景王回京,可是为什么还要安排像百官跪迎、轿撵入宫等隆重的仪式呢? 走在他边上的裴容白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笑着低声在他耳边道:“松儿看过《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这一段吗?” 乔松玉记得自己二哥好像给自己讲过,想了想,忍不住小声问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裴容白很满意他的反应,笑道:“嗯,子姑待之。” 他之所以让杨仁海把排场安排得越隆重越好,就是要叫景王心生骄矜傲慢,最后再一举拿下! 第四十二章 裴容玄上 乔松玉跟在裴容白的身边参加了一次皇家宴会,皇家宴会必然是华丽而觥筹交错的,乔松玉以前想象的皇家宴会应当十分令人享受,可惜真当他参加时,却感到无比的拘束与沉闷。 宴会是每人面前一个小案,因此可想而知,每一次不会同时放很多菜——必须是皇帝先吃,皇帝吃完了,这道菜就要撤掉,乔松玉有一次很喜欢吃的一道菜,还未吃上两口,就因为皇帝慕千胤不爱吃,就迅速被撤掉了,毕竟是大场面,乔松玉虽然很想再吃一口,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吃菜不能随心所欲这倒也罢了,其次是一系列繁琐的礼节——皇帝、景王和裴容白等人互相敬酒,他们这些人都得跟着举杯,有时候还得下跪山呼“皇恩浩荡”“陛下英明”之类,简直可以媲美周公的“一饭三吐哺”,乔松玉都快烦死了。 当然,最最叫人感到不适的,是皇帝和景王,还有裴容白和景王之间你来我往的言语试探和斗争,往往几句话下来,虽彼此都是言笑晏晏,但早已可在言谈间窥见刀光剑影。乔松玉坐在裴容白身侧,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出仔细听的模样。 这一次宴会下来,乔松玉才知道,原来皇家宴会是如此的难捱,就跟以前上家塾听老夫子讲晦涩难懂的《尚书》没什么区别。 因此,下午的时候他一回到家,就抱着将军扑到床上,感觉自己身心都得到了解放。 裴容白换了一身便衣,转头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是不是把你憋坏了?” “对啊,吃个饭还要敬来敬去敬酒,动不动就要下跪行礼……谁家吃顿饭这么难啊!”乔松玉抱着将军半躺在床上,嘟着嘴不满地说,“真是没意思,以后我再也不去了!” 裴容白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吧?” “什么?” “是不是想吃的没吃到,肚子没吃饱啊?”裴容白方才看见有一碗莲子炖鸡胸,乔松玉双眼放光,可惜小皇帝不喜欢这道菜,吃了一口便叫人撤下了,乔松玉眼睁睁看着它被撤下去,一双眼睛又渴望又是遗憾,别提多可爱了。 “我才没有,你可别瞎说,我又不是那种净想着吃的饭桶!”乔松玉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没吃到想吃的或者还没吃饱所以不爽的。 裴容白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发:“你不是饭桶,你是小吃货。” 乔松玉见他一脸温柔,语气满是宠溺,只觉这模样暧昧得紧,脸一红,忙伸手拂开他的手,别开目光道:“你才是吃货呢,我年纪轻,还在长身体,爱吃是自然的,谁跟你似的,年纪一大把,胃口不好,吃一口两口就饱了,也是应当。” 裴容白被他说得,又气又笑,把身子扑过去一把摁住他的双手:“嗯?谁年纪一大把了?” 乔松玉被他一扑,整个人往后躺倒在枕头上,怀中的将军也吓一跳,嗷的一声叫往边上逃走了。乔松玉有些惊慌地睁大眼睛,一缕乌发因为动作而从鬓边落下来,落在粉色的唇边,端的是姿容魅惑。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裴容白,看着他俊美无匹的面容,脸上倏地更红了,忙道:“谁、谁生气说谁!你做什么动手动脚的,快放开我!” 裴容白看着他魅惑却单纯的模样,眼眸一热,恨不得低下头去怜爱他,只怕吓到他,便也没有做出任何越距之事,只是不放他,唇角一扬,道:“你我是夫妻,动手动脚是应该的,哪怕不仅是动手动脚,便是动别的……松儿,你说呢?” 乔松玉脸红愈甚,他觉得裴容白那灼热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自己仿佛全然没了力气似的,浑身软绵绵的,他甚至觉得裴容白握着自己手的地方热热的,痒痒的,就跟……就跟有根羽毛在那里轻轻的搔动一样。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气氛暧昧得紧。 正在此时,忽听有个声音道: “相爷,堂少爷……” 两人被这个声音惊了一下,连忙分开,裴容白这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关好门,只见裴寄和自己的堂弟裴容玄正站在门口,裴容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见二人分开,这才调侃道: “哟,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哥和大嫂也太恩爱了些……” 乔松玉本就脸红,这下脸红得都媲美煮熟的虾子了。 裴容白脸一黑,道:“裴寄,你进来怎么不知道敲门?还有,裴容玄,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了啊?” 裴容玄哈哈一笑,跨过门槛走进来:“大哥,你白日宣淫,被我看见,这怎么能怪我呢?” 裴容白斜睨他一眼:“是么?那你下次白日宣淫,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比如你那个在临仙楼的暖玉公子。” 裴容玄一愣,随即忙讨好道:“大哥大哥,我跟你说笑呢,这事可千万不能给老爷子知道,否则我可又要被打断腿了……” 裴容白笑着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又转身对站在一边一脸囧囧有神的乔松玉道,“松儿,这是我堂弟,名叫容玄。” 乔松玉这才仔细打量他几眼,见他身量比裴容白略瘦削,衣着华丽,生得风流俊美,与裴容白一样有一双桃花眼,可他的桃花眼显然更温柔缱绻,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表情不是那么正经,不过看着倒也不像坏人。他虽然臊得慌,不敢与之对视,但还是只能规规矩矩地问候:“堂弟好。” “哎!”裴容玄不太正经地应了一声,笑嘻嘻地对着行礼,“大嫂好大嫂好!”又啪一下打开手中的金边绘扇,一边扇一边道,“啧啧,大嫂果然生得貌美如花,天仙一般,名不虚传!” 裴容白冷哼一声:“还用你说?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裴容玄忙拿扇子遮住自己和乔松玉,别开裴容白,道:“大嫂你瞧,我大哥真是凶残……” “你到底有什么事!”裴容白十分不耐烦地问道。 裴容玄拿开扇子,笑嘻嘻道:“也没别的事,来看看大哥……” “说人话。”裴容白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毕竟这个天天留恋温柔乡连自己爹娘都记不起来的人,能记得他,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四十三章 裴容玄下 裴容玄对于裴容白毫不留情地戳穿也不生气,表情仍是笑嘻嘻的,看一眼一旁的乔松玉,又对着裴容白道:“大哥,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裴容玄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带着心虚的笑容,说道,“京都的拂云楼想必大哥你也知道,前几天有一次,我与一些朋友去喝酒,饮酒作乐的时候我们打了个赌,什么赌我就不说了,总之我赌输了,于是就被罚去偷拂云楼楼主的一件东西……” 听到这里,裴容白的眉头已经蹙起来了——京城拂云楼非常有名,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据说里头一盘菜就要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而且也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裴容白去过几次,里面的确是极尽豪奢的。这些倒也罢了,毕竟京都城、天子脚下,若是没有几家有名的酒楼也说不过去了,最重要的是拂云楼有个非常神秘的楼主,楼主名叫殷千盏,他不轻易露面,但是本事很大,总之无人敢得罪他,人人提起他,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裴容白纵然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但也始终没有摸清楚这个殷千盏的底细过。因此他一听到裴容玄去招惹这个殷千盏,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想必裴容玄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果然,只听裴容玄道:“谁知我一进那个楼主房间,还没过多久呢,那个楼主就回来了,我被他抓个正着,而且他武功邪门的狠,我与他没过三招,就被……咳咳,就被制服了。”裴容玄说到这里,大概是觉得比较丢脸,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要剁了我一只手,我只好任他宰割,他说喂了我一颗毒药,叫我来跟你说,让你做一件事,否则,七日后我就要毒发,肠穿肚烂而死……” 乔松玉听到这里,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世上还有这等可怕的事? 裴容白却是不悦地蹙起了眉,问道:“什么事?” 裴容玄像是觉得这件事很难办,或者会让裴容白十分为难似的,别开目光,连笑也不笑了,语气犹豫道:“那个……就是……透露一下今年殿试的题目……” “胡闹!”裴容白想也没想就训斥他,他眉头紧蹙,语气凌厉,只是事关重大,还是放低了声音,“殿试的题目,每年都是陛下亲拟,我怎么可能知道?再者,就算我知道,也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科举舞弊,是要株连九族的!” “大哥,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啊!”裴容玄忙哀求道,先前那笑嘻嘻的表情也不复存在了,“我可听说这些年所谓‘陛下亲拟’的题目,其实都是经过你的手的,你没道理不知道啊!更何况你告诉了他,谁又会知道呢?” “是你自己招来事端,与我何干!”裴容白像是无动于衷似的,冷漠道,“你一个人死,总好过我们裴家满门抄斩,我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 乔松玉看着他,亦觉得此事为难——若不帮忙,裴容玄就要死;可是若帮了,裴容白便是知法犯法,更何况,也不知道这个拂云楼楼主要拿这些殿试的题目去做什么,万一是去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那裴容白不就成了帮凶? “大哥真当不愿帮忙么?”裴容玄说着,面上倒也没了哀求的模样,只是苦笑,“那我也只好自食其果了。” 裴容白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却没有说话。 裴容玄很失望似的,转身欲走,乔松玉觉得他身上像是染了一层落寞和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让他这样走了于心不忍,正要开口叫住他,就见他突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乔松玉,道: “对了,大哥,我进那个拂云楼楼主的房间时,看见他墙上挂着一张画,我本以为是他的手笔,想偷来着,结果一看落款,居然是大嫂的……” 此话一出,裴容白原先还淡漠的表情突生波澜,他猛然看向了乔松玉,乔松玉也很吃惊,问道: “是一张什么画?” “像是一个人在弹琴,是不是嵇康?不过我就看到这些,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个楼主就回来了……”裴容玄说道。 乔松玉愈发吃惊了:“是我画的《竹里馆》,画的是王维的诗……此画在我们乔家搬到京都的时候遗失了,我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怎么会跑到拂云楼去?” 他的画顶多算得上能看,稍微丹青好一些的书生画得都比他好,绝不会有人特意去收藏他的画,而赠送就更不可能了,他压根就不认识什么拂云楼的楼主! 裴容白的目光一下子深沉起来,沉吟了须臾,抬起眸子来对裴容玄道:“我知道了,你暂时不会死了。” 裴容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又笑嘻嘻起来,不正经地说道:“呐呐,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裴容白白他一眼:“滚。” “嘿嘿,我这就滚,一切就拜托大哥了!”裴容玄讨好地说着,又风流洒脱地摇着绘扇出去了。 乔松玉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疑惑地问裴容白道:“你决定救他了吗?” 裴容白的表情不复先前的嫌弃和不耐烦,像是带着一些同情和感慨,目光深远,说:“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乔松玉愈发疑惑了。 “嗯。”裴容白看向他,解释道,“三年前,他有个相爱的恋人,是个平民少年,因他家中姨娘作恶,毒死了那少年,从此他便成了这副模样,每日醉生梦死流连温柔乡,当了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 乔松玉闻言,忍不住看向裴容玄离开的方向,心生恻隐——原来这个裴容玄竟还有这样的过往,也许正是因为痴情,无法接受心上人的离世,所以才选择了沉沦来逃避吧? 想到此,他转过头去,恳求似的看着裴容白:“不如……你还是想个法子救救他吧?” 裴容白本来就打算想法子救他的,只是想让他吃个教训才装作袖手旁观的,后来听说殷千盏莫名其妙有乔松玉的画,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不过如今他家小夫人开口,他可要好好利用一下。他微微勾起唇,笑意盎然地看向乔松玉: “松儿,你要我救他,不如……求求我?” 乔松玉才不要求他,可又觉得裴容玄可怜,只好羞恼道:“好好好,求你求你!这下满意了吧!” “松儿,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裴容白唇角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那你还想怎样?!”乔松玉气鼓鼓地瞪着他。 裴容白指指自己的脸颊,眼中带着期待:“亲我一口?” 乔松玉闻言,脸红得几乎烧起来,猛地跳了起来骂道:“亲你个大头鬼!你爱救不救!”说着,落荒而逃。 裴容白看着他跑出去,忍不住宠溺地笑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大哥也喜欢男人 第二天上午,乔松玉闲着没事,便跑出裴府去外头闲逛。 其实他也不是闲逛,他是有目的的逛——他觉得那天被那个什么公主羞辱,觉得特别委屈,所以要去找自家大哥诉苦——谁还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咋地。 乔家迁入京城之后,买入了京城好些店铺和染坊,不过最大的店铺就坐落在京都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那里乔家有家名叫“乔记”的店铺,专卖布匹和成衣,也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的,基本上都是供应京都的达官贵人和富贵人家的,官小到六品以外的,可能都买不起他家的布,寻常百姓就更不必说了。不过适合寻常百姓的布店,乔家也有,都分布在京城其他地方了。 而乔戎玉,一般上午都会在这家店铺里,结算每一日乔家大小所有店铺前一天的账目。所以乔松玉坐着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走了一圈,最后就来到了自家店铺前。下了马车,一进店铺,店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小公子,您怎么来啦?!您来找大公子吗?” “对啊,我大哥在不在?”乔松玉问道。 “大公子在楼上呢,不过他吩咐了,无论什么人来,都要先去禀告,您先在咱们这里坐一下,小的这就去为您禀告。”店小二恭敬道。 乔松玉虽觉得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他大哥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怪脾气?以前他们在青州的时候都没这规矩的。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下来了,对他道:“小公子,大公子说了,请您上去。” “好。”乔松玉跟着上了楼,被带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他推门进去,就见乔戎玉坐在窗口,正无聊地喝茶。他定睛一望,就见乔戎玉对面的那个位子上还有一个茶盏,茶盏里正悠悠地冒着热气。他环顾四周,见四周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好像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陌生感。 “小哭包,你怎么来了?”乔戎玉放下茶盏,看着乔松玉笑眯眯地问道。 “大哥有客人?”乔松玉疑惑地问道,连对方叫自己绰号都没有发觉。 乔戎玉也自然地往对面望了一眼,随即转过头来,戏谑道:“怎么,跟了裴容白那个老狐狸没几天,这么快就学聪明了?” 乔松玉脸红,啐道:“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向来都这么聪明的好不好!” “好好好,坐吧。”乔戎玉扬了扬脸,“你找我有事?” “大哥还没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乔松玉不依不饶,眼神带着怀疑,“连我上来都要小二禀告,可见对方应该是个很重要且不能叫人知道的人,对方刚走,可是我又没有碰见他,店中没有第二个出口,可见他不是翻窗出去的就是神秘消失了,大哥,我说得对不对?” 乔戎玉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带着些许赞许地看着自己弟弟:“看来我家小哭包离开家几天,还真是长大了一些。” “那你还不快说?”乔松玉很想学裴容白白裴容玄的模样白自己大哥一眼。 “哦,是我的相好。”乔戎玉喝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地说,感觉好像是在说这茶的味道那般自然和平静。 “我不信。”乔松玉啐道,“哪有女孩子会翻窗进……”他说到此处,突然反应过来,惊悚地看向自己大哥,“不会吧,大哥???对方是个男人???” “嗯,没错。”乔戎玉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年纪比较小,所以比较调皮,喜欢翻窗进来,再飞檐走壁回去。” 乔松玉:…… 感觉自从他嫁了个男人之后,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喜欢男人了。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大同”? “我认识他吗?”乔松玉不无疑惑。 乔戎玉想了想,想到什么,勾起唇角笑了笑:“你认识。” 乔松玉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我居然还认识?可是我在京都都没认识什么人啊!” “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乔戎玉显然不是很想跟他透露,将茶盏一放,道,“你今日找我,到底是何事?若无事,我要算账了,就不管你了。” 乔松玉知道自己大哥是不会说对方到底是谁了,只好不再追问一下去,便将之前那个鲁阳长公主和裴容白羞辱自己的事情对乔戎玉说了。 乔戎玉听了,眉头蹙起来,还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松儿,你难道不知,这个鲁阳长公主爱慕裴容白许久了吗?” “瞎子也看得出来啊!”乔松玉怒道,“她这么羞辱我,还不就是嫉妒我!”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乔戎玉摇了摇头,“在咱们家来京都以前,鲁阳长公主就是出了名的爱慕裴容白,以前有个郡主在某个赏花会写了一首情诗,暗示裴容白自己对他的情义,后来没过多久,那个郡主就病死了,明着说是病死,但是事实上私底下他们都说是被鲁阳长公主毒死的,而且据说死的时候脸都烂了,毁容毁得不成样子,所以后来没有女子再敢嫁给裴容白。直到两年前鲁阳长公主因为什么容颜不老丹去了南方,爱慕裴容白的女子才稍微活跃起来一些……” 乔松玉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觉得有些后怕:“大哥你的意思,她只羞辱我,没杀了我,算是我幸运了?” “正是如此。”乔戎玉一副“你现在才知道啊”的表情点了点头,“可能因为你是男子,她没将你放在眼里,所以不屑对你下手……” “我现在后悔,叫裴容白休了我还来得及吗?”乔松玉在心中泪流满面——嫁给裴容白这个狗贼居然还有性命之忧! “你说呢?” “嘤嘤嘤……” 乔戎玉笑起来,伸手捏了捏自己弟弟的小脸:“算了吧,裴容白舍不得你死的。他那天不替你说话,不就是在保护你吗?鲁阳公主这种疯女人,万一刺激了她,疯起来了,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真的吗?”乔松玉很怀疑真实性,他还是觉得裴容白对那个什么鲁阳公主有好感,两人有一腿,裴容白才不替自己说话的! “你爱信不信。”乔戎玉伸手弹了弹乔松玉的额头,“好了,不与你说了,我要算账了。” “哼,你一点兄弟情都没有!”乔松玉很生气,“不找你,我要去找二哥!” “你得了吧。”乔戎玉被他气笑了,又说,“泽玉最近在准备殿试,你别去打扰他。” “哼,那我去找娘!”乔松玉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结果他刚一下楼梯,就看见自家店门口堵了一帮人,都手里拿着书,冲着自己嚷嚷: “小乔小乔,请你帮我签名!” “小乔我好喜欢你啊,我要为你生虎子!” “你们都滚开,小乔是相爷的!” “就是就是,小乔是相爷的!” …… 第四十五章 亲我一下 回去的路上,乔松玉坐在马车里,面红耳赤地就着窗户翻一本书—— 方才他好不容易在乔戎玉和其他人的护送下从人群中挤出来上了马车,结果发现因为太挤了,自己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书,大概就是那些人手里的,一不小心塞进他怀里了。他挺好奇的,就打开来翻翻,谁知道竟然发现这本书写的是他和裴容白的故事! 他从刚开始看,看到现在,看了二十多页,写自己和裴容白在京都城的栖月湖边相识,然后裴容白开始追求自己,自己则喜欢裴容白却难为情,不断地拒绝他…… “只见那小乔脸上如桃花含露,愈觉娇艳;这裴相如海棠着雨,更增艳倩。你贪我爱,两意相投。两人相对而饮茶,始初只谈文字,后来渐涉风情,然而都是搬古论今,借物说法,不曾一语涉着当身。那相爷心想道:“这样敲弓击弦,几时得济其事,不若大胆挑他一句,引到邪路上去,便好入彀了。”便乘兴问道:“三公子亦好龙阳么?”这小乔年幼,不曾见识人事,听见他讲得如此露骨,不禁勃然作色道:“相爷乃是当今宰相,竟作如此轻薄之语!”相爷见小乔虽是义正言辞,却脸红如霞,知他心中有意,便笑意盈盈,以目视之……” 这书中的事自然是杜撰的,可写裴容白与乔松玉二人的长相性格,却是极酷肖的,乔松玉虽是羞耻,但仍看得欲罢不能,在马车上看到一半,回到家在房间里又打发了小满和别的下人,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 书中乔松玉不断地拒绝裴容白,以至于裴容白竟生了病,流连病榻,乔松玉只好前去探望,裴容白虽生了病,却并未断了念想,竟借病骗得乔松玉上床为他暖身…… 突然。 “松儿,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乔松玉吓得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连忙手忙脚乱地将书塞进屁股底下,刚塞好,裴容白就笑意盈盈地走到自己身边了,他面红耳赤,忙道:“没没没、没什么,就是一本普通的书……” 裴容白往他屁股底下看了一眼,见露出一个灰色的角,心中会意,也不多追问,道:“哦,我家松儿这么正直,想来也不会看什么不正经的书。” “那是当然啦!”乔松玉强自镇定地说着,面上带着干笑,“我是什么人对不对!那个,你找我有事吗?” “有啊。”裴容白故意将一旁的八宝凳一拖,在乔松玉身边坐下,道,“松儿,容玄的事情要紧,所以我想着今晚就去酒楼会一会那个拂云楼楼主殷千盏。” “哦,这样。”乔松玉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其实差点被抓包的紧张还使他心有余悸呢,“那好啊,那你就去啊。” “可不止我一个人去啊。”裴容白笑着看向乔松玉,面上意味深长,“既然这位拂云楼的楼主仰慕松儿,还特地收藏了松儿的大作,若是松儿去求情,岂不是事半功倍?” “你的意思,我与你一同去?”乔松玉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地问道。 “嗯。”裴容白点点头,“怎么,不去吗?” “也行,那就去吧。”乔松玉一方面是可怜裴容玄,另一方面也是好奇那个拂云楼楼主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与他有关系? “好,那等下日入酉时时分,我同你一起去。”裴容白说道。 “好。”乔松玉心里着急裴容白为什么一直坐着不走,怕自己屁股底下的书露馅了,想了想,对裴容白道,“那个,今日午膳我想吃狮子头,你能不能去吩咐一下厨房加做一个?” 裴容白自然是知道他想支开自己好藏好那本书,故意道:“这简单。”说着,往外头叫了一声,江上立刻探了一个头进来: “相爷和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夫人午膳想吃狮子头,你去厨房吩咐一声。” “好嘞!” 乔松玉:…… 完了完了,这样下去我非露馅不可,怎么办,一定得找个借口把裴容白支出去,否则让裴容白知道我在看这种书,还不被他笑死,而且他一定会以为我喜欢他的!简直羞耻爆了! 他想了想,又对裴容白说:“那个……将军今天很想你,要不你去把它抱来,我跟你一起喂他吃点牛肉干?” “那叫下人抱来不就是了?”裴容白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 “不行,一定要你亲自去抱!”乔松玉义正言辞,“你身为它父亲,理应有这责任,难道你要让它做一个没有父亲疼爱的孤儿吗!” 裴容白闻言想笑,忍住了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那你身为我夫人,也未曾尽到责任啊,我有抱将军的义务,你不是有抱我的义务吗?” 乔松玉一下子红了脸:“你怎么这么多要求!” “你抱我我就去抱将军。”裴容白威胁道,一副你不抱我我就死赖着不走的模样。 “行行行,你真烦。”乔松玉不耐烦地说着,刚想起身去抱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要是起身,屁股底下的书就露馅了!他连忙再次坐下来,把书用屁股遮住,心中权衡了一下被裴容白亲一下和被裴容白发现自己在看写他俩故事的书,哪一个更羞耻,随即对裴容白道,“算了,为了尽一下我身为妻子的责任,就给你……嗯一下。” “嗯一下是什么一下?”裴容白好笑。 “就是那个一下。”乔松玉脸红似烧红的铁。 “哪个?” “你是木头脑子吗!气死我了!”乔松玉怒道,“就是亲我一下!!!!” 刚说完,就听门口有动静,两人一抬头,就看见裴容白的母亲受了惊似的捂着胸口,见到二人发现了自己,便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 “哦哟,宝贝儿媳看着年纪不大,原来这么主动,阿白真有福气厚……你俩继续、继续,当我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厚!” 乔松玉:…… 他找个洞钻进去一辈子都不用出来了!简直丢死人了! 裴容白憋笑憋得内伤,忙趁机凑过去在乔松玉红润烫人的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好了,谢谢夫人的义务,为夫先去招待母亲,随后把将军抱来。” 乔松玉的脸已经熊熊燃烧成了一个火堆。 第四十六章 殷千盏上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裴容白回来了。 只见乔松玉像一只废猫似的趴在床上,头埋在被子里,一副不准备再出来的模样。 裴容白在心中忍笑,走过去揪了揪盖住他头的被子,道:“松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你别管我,我这辈子都不出来了,我要埋在这里生根发芽……”乔松玉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放心吧,母亲就是来看看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她不会说出去的。”其实是裴容白赶她走的,原话是: “你要是留下来一起吃饭,松儿一定会被臊死的,今日母亲你还是先回去吧。” 裴夫人表示明白,笑眯眯地去了。 乔松玉仍是不肯出来:“那你也不许笑我!” “我怎么会笑你呢?”裴容白唇角带着笑,温柔道,“你可是我夫人,不说要求我亲你,便是要求我……那也是应该的,我笑你做什么?” 乔松玉一听他的话,脸红愈甚:要求你亲我已经是羞耻至极,我还会要求你做什么??!! “好了好了,快些出来吃午膳了,肚子该饿了吧?”裴容白耐心地哄道,“你先出来一起用午膳,然后我把将军抱来,我们一起喂它吃牛肉干,可好?” “好吧,不过你绝对不许笑我,你若是笑我,我就回乔府,再也不回来了!” “好好好,不笑你不笑你。” …… 酉时时分,裴容白便和乔松玉一起去了拂云楼。 乔松玉是第一次来这个拂云楼,对拂云楼充满了好奇,一进去就打量里面:只见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用了许多屏风隔成好几个雅座,里面几乎每个雅座都坐满了人,里面觥筹交错,饮酒作乐,好不热闹。 “来来来,错了韵了,罚酒罚酒……”其中一个声音听着特别耳熟。 乔松玉往边上走了两步,就看见自己二哥正在其中一桌上一脸兴奋地叫人喝酒,他脸上带着红晕,显然也是喝得有点多了,所以有点失态了。 乔松玉:…… 说好的正在准备殿试呢? 大哥不靠谱,二哥更不靠谱! “松儿,怎么了?”裴容白问他道。 “没事。”乔松玉不打算去管他二哥,毕竟对方是在和朋友聚会,而且今天他出来的目的也不是来抓他二哥的。“我们去吧。” “嗯。”裴容白瞥了一眼,也瞥到了乔泽玉,不过乔松玉没说什么,他便也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起往二楼包厢走去,他俩自然是与别人不一样的,拂云楼的店小二见到裴容白,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与乔松玉上二楼雅间。 “相爷,您先请在雅间稍坐片刻,我家楼主马上就到。”店小二极是恭敬。 “嗯,知道了。”裴容白面无表情地应着,又对跟在身后的江上道,“你在门口守着。” “是。” 裴容白与乔松玉走进雅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制作精细的屏风,屏风乃是蜀绣绣的山水图,非常漂亮,裴容白见得多了,也知这东西价格不菲。两人绕过屏风,走进房中,便见一旁是一个多宝阁,架子上放着许多瓷器和摆件,而另一边则是一个书架,放了许多珍本。墙上挂着乔松玉的《竹里馆》,还挂了一柄宝剑,这宝剑装饰华美,光看剑鞘便知是一把上好的宝剑。房间中间摆放着大理石鼓面圆桌,配套是四张八宝凳。一边高脚几案上放着一个金龟钮纹的香炉,正烟烟袅袅的冒出缕缕青烟。 裴容白来过几次拂云楼,却从未来过这个房间,现今见了,便觉这个拂云楼的楼主殷千盏着实来头不小——竟能拥有如此多的宝物,而且用来装饰而非收藏。 两人落座,很快便有貌美的侍女上酒上菜,乔松玉对吃的向来要求颇高,不过这些菜,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确都是一些非常精致的菜品。 裴容白见乔松玉一副很饿的模样,笑着道:“你若是饿了,便先吃吧。” “那……不等那个殷楼主了吗?”乔松玉有些迟疑。 “等他做什么?”裴容白嗤笑道,“他还没资格叫你等。” “哦。”乔松玉刚拿起筷子想动筷,就听门口有动静,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过来,并且伴随着一声: “男神!!我的男神!!” 乔松玉吓得手一抖,筷子都掉下来,他一转头,就见一个身着银白色的身影,“咻”一下闪进了房间,跪在自己面前: “男神,我的小乔,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乔松玉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银白色锦衣的男子,身材劲瘦,长相清秀,眼睛细长,带着几分凌厉,算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子,只不过他现在一脸的花痴,连眼睛都变成了星星眼,满是期望地看着自己,一边还非常夸张地说: “天哪,我真没想到,小乔竟然会来见我,我真是太幸福了,小乔我好喜欢你你造吗!” 说着就用手握住了乔松玉的左手,“我的男神,我……” “放开!”裴容白眉眼凌厉,一把夺过了乔松玉的手,还忍不住用自己的手在乔松玉的手上摸了摸,以消除殷千盏留下的气息。 乔松玉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以至于都没把手从裴容白手里抽出来。他干笑着看着殷千盏,囧囧有神地说:“那个……殷楼主,你先起来说话。” “我不,你是我的男神,我要跪在你面前以示我的虔诚!”殷千盏非常执着,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裴容白呵斥了,“小乔你造吗?我超喜欢你的,自从在城门口看了你一眼,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无法自拔,我组织了‘京都小乔后援会’,现在已经有三百多个人了!” 乔松玉:…… “哦,谢谢你啊,呵呵,呵呵。” 这个殷千盏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旁边裴容白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非常冷静地捏碎了手里的青瓷酒杯。 殷千盏这才注意到还有裴容白这个人,对乔松玉说:“小乔男神,我先跟相爷商量点事,等下再跟你倾诉衷肠好吗?” 乔松玉笑容僵硬:“呵呵,好,好……” 然后眼前一闪,就见殷千盏已经站在了裴容白面前,神色正常,甚至还带着几分令人感到危险的笑意:“草民见过相爷,相爷脸色不是很好,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了么?” 裴容白冷笑一声:“多谢殷楼主关心,本相有个毛病,看见不喜之人就要面色青黑,不碍事的。” “哦,这真是个奇怪的隐疾。”殷千盏对裴容白话里的讽刺毫不在意。 第四十七章 殷千盏下 “殷楼主请坐。”裴容白扬了扬脸,又对乔松玉说,“松儿管自己吃,不必管那些奇怪的人。” 乔松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裴容白握在手心里,顿时觉得那手好像又热又不自在似的,忙从中抽了出来,又看了对面的殷千盏一眼,见对方又眼带花痴的望着自己,连忙低下头,管自己吃菜。 这个殷楼主的热情真是叫人吃不消。 他本来还以为对方是为什么要收藏自己的画呢,搞了半天原来是爱慕自己…… 一旁裴容白也甚是懊悔——他本来以为这个殷千盏和这个拂云楼是专门收集情报的,所以才会有乔松玉的画,还想打探打探这个家伙到底是在为谁服务,结果搞了半天这个殷千盏居然爱慕乔松玉!早知道他就不带他家小夫人来了! 他觉着这个殷千盏,气质中透着诡异,不像是寻常人,且武功应当深不可测,也许与他的几个高手侍卫都不分伯仲。他也不先开口,只专心致志给乔松玉夹菜,一边夹一边说:“拂云楼的菜都是顶好的,松儿多吃些。” 又瞥了一眼殷千盏,满含深意道:“殷楼主真是好大的本事……” “是吗?”殷千盏一点都没有被裴容白那满含砭骨冷意的一瞥吓到,仍是悠闲而镇定地坐着,道,“不知相爷此话从何说起呢?” 裴容白唇角勾起,缓缓道:“殷楼主能得这么好的厨子,难道不是好大的本事吗?” 殷千盏自然知道裴容白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也不说破,笑道:“相爷谬赞了。小人不过是普通商人,在相爷等朝廷贵人眼中,都是不入流的低贱角色。” “殷楼主过谦了。”裴容白替乔松玉夹了一块松鼠鱼,唇角的笑意有些凉薄,“能图谋殿试题目之人,怎么会仅是普通商人?” 殷千盏愈发笑意盎然:“那我与相爷做交易,不也是做个买卖吗?” 乔松玉在一边,边吃边听二人你来我往,忍不住看向裴容白,见他气定神闲,俊美的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意,眼中威势沉沉,令人不敢直视。 “这殿试的题目我能给你,但你需给半颗解药与我,否则我不信你。”裴容白直白地说着,看向乔松玉,见他直直地望着自己,眼中带着孺慕似的,忍不住勾起唇角,将手搭在了乔松玉的大腿上,随即仍然转过头看向殷千盏,眼神瞬间淡漠,“殷楼主如若不同意,此事免谈。” 殷千盏的笑容便有些勉强了,只是仍道:“好,相爷快人快语,那殷某便也爽快一些。”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从中取出一颗递给裴容白,“此药服下一颗既解去一半药性,七天之内必须服下第二颗,如若不然,便是不死,也会废了。” 裴容白接过那一粒小指头大小的药丸,看了一眼便藏进袖中,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殷千盏,道:“这是殿试题目。希望事成之后,殷楼主可以如约给我第二颗解药。” “没问题。”殷千盏满意地接过纸,展开看了一眼,随即笑容愈发得意,抬头对裴容白道,“若是殿试之后,果然是这个题目,我一定将第二颗解药奉上!” 裴容白面色平静:“舍弟顽劣不知世事,以后绝不会有第二次,也希望殷楼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再与他计较。” 此事论因果,的确是裴容玄无礼在先,而这个殷千盏这么邪门,若是他不肯放,定然是裴容玄吃亏。 殷千盏闻言,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手托腮,眼波流转,唇角轻扬:“哦,裴三公子若是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再招惹他,我也不是什么不懂规矩之人,相爷你说是吧?” 乔松玉看着殷千盏这幅表情,觉得这个殷千盏气质相当的冶艳,虽为男人,但总有一股说不清的风情。他不明白,殷千盏自己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会爱慕自己? 突然。 “小乔小乔,我已经与相爷说完了,我现在可以继续对你倾诉衷肠吗?”殷千盏又一脸激动和渴望地单膝跪在乔松玉面前,“你能为我留下墨宝再走吗?我身为京都小乔后援会的会长,竟然没有小乔的墨宝,说出去简直丢脸!” 乔松玉:…… “不能。”裴容白伸手搂住乔松玉的细腰,面色不悦,“我夫人墨宝不随意赠人,楼主想要,拿东西来换。” “什么?”殷千盏一脸花痴地看着乔松玉,“我的诗帕?我为你抄的情诗本子?我为你绣的鸳鸯蝴蝶荷包?我的亵衣?” 乔松玉:…… 刚刚跟裴容白说话的时候明明是正常人啊,为什么一跟我说话就变成神经病了。 裴容白忍无可忍,起身拉着乔松玉走人:“你自己留着用吧!” 乔松玉也忙跟着走,又怕伤了殷千盏的心,便回过头来安慰他:“那个什么,殷楼主,我们有缘再会,到时候再给你写。” “好的!”殷千盏咬着手里的诗帕看着乔松玉离去的背影嘤嘤嘤,“我家小乔真可爱,真漂亮,我爱他一辈子!” …… 回去的路上,乔松玉坐在马车里,看看窗外远处夜市的璀璨灯火,又转身看看裴容白,忍不住道:“那个……你真的把殿试的题目给殷千盏了吗?” 只要随便想一想,这个殷千盏拿到殿试题目了,不是卖给别人,就是为某些人服务,但是不管是得到了殿试题目,都是对其他士子的不公平——就像他二哥,好不容易从去年一级一级地考上来,终于要到殿试了,就想着一举夺魁,若是有人提前知晓题目而高中,对他而言,自然是非常不公平的。 裴容白闻言,笑着转头看他:“你觉得我会吗?” “可是……”乔松玉犹豫道,“若是不给,你弟弟还是要死的……” 裴容玄唇角扬得越起:“松儿,我手底下有个人,名叫余使君,他有一种本事,只要你给他一颗药丸,他就能闻出其中的材料,知道这颗药丸是怎么做的,然后做出一颗一模一样的来给你,现在你明白了吗?” 乔松玉恍然大悟——原来裴容白不是真的去要解药,他只是要那半颗解药来叫余使君照着做而已,那所谓的殿试题目,也一定是假的了,真是好狡猾。 “对付卑鄙之人,你就要比他更卑鄙才行啊。”裴容白笑意盈盈地说道。 第四十八章 一石二鸟之计 第二日下朝之后,天启殿。 “陛下,昨日臣去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裴容白满怀深意地说道。 “谁?”慕千胤疑惑地问道。 “拂云楼楼主,殷千盏。”裴容白缓缓说道,一边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踱步缓缓继续,“想必陛下应该也听说过他。我昨日去见他,他以裴容玄的性命相要挟,问我要殿试题目,我自然不会给他,便给了他一个假的。”他说着,抬头看向慕千胤,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他的那个房间中看见了一把宝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把宝剑叫做‘冷月剑’,曾是十年前魔教教中至宝,魔教被剿灭之后,树倒猢狲散,乌合之众悉数抓的抓逃的逃,只有刚刚继位、不满十五岁的魔教教主吟雪心出逃,而冷月剑也不知所踪……” 慕千胤不禁睁大了眼睛:“先生以为,那殷千盏就是吟雪心?可先生凭什么断定那把剑就是冷月剑?” 裴容白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又道:“十年前我还只有十九岁,当时喜收藏剑器,听说魔教之事,也曾打听过冷月剑的下落,因此手中有其图纸……我昨日在拂云楼见到的那把宝剑与冷月剑甚是相像,只是剑柄上那块月牙状的宝石不见了,其余剑鞘剑身皆是一模一样。” “可即便殷千盏就是吟雪心那又如何?”慕千胤蹙眉疑惑道,“他难不成还想买卖殿试试题来重建魔教吗?” 裴容白摇了摇头,直直地看向慕千胤:“陛下,你可曾知道,当年是谁带领朝廷军队去剿灭魔教的?” 慕千胤想到什么,脱口道:“六皇叔?” “对,正是景王。”裴容白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来,只是表情不再那样从容,反而有些浮躁,“吟雪心当年只有十四岁,景王没道理捉他不着,现在细细想来,倒是有许多的蹊跷在其中。” “先生的意思……”慕千胤挑眉,“是六皇叔故意放他走,然后为自己所用?” “很有可能。”裴容白点了点头,目光望着虚空,“拂云楼乃是达官贵人聚集地,我原先就猜测其乃是搜集情报的组织,如果景王利用殷千盏和拂云楼,来搜集情报,做一些他不方便出手的事,实在是太容易了。” 慕千胤闻言,亦有些毛骨悚然——如若真的如此,景王这些年虽然不在京中,但他的耳目眼线从未撤去。而且那么多达官贵人在拂云楼饮酒作乐,殷千盏及景王想要拿到他们的软肋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想至此,慕千胤气得猛然站起身来,怒道:“我就知道他包藏祸心!先生,你瞧瞧他,根本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方才在朝堂上竟敢那样对朕说话!还没回朝几日,他的气焰就越来越嚣张了!” 裴容白没有搭话,拿着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热茶,那清新鲜香的茶水入得喉中,这才缓缓道:“陛下稍安勿躁,殷千盏是吟雪心以及他为景王服务一事,只不过是臣的猜测而已。也有可能那把冷月剑只是殷千盏从哪来买的的也说不定,或者他虽然是吟雪心,但并不是为景王服务的。” 慕千胤被他一说,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看向他,问道:“先生,你昨晚给殷千盏的试题是什么?” 裴容白眉头一皱,也想到了什么,问道:“陛下要拿这个做文章?” “对。”慕千胤唇角一扬,眼神中迸发出光彩,“殿试的名次掌握在朕的手中,即便他做得特别好,朕也可以不取他为状元,可是此人却是暴露了他提前拿到试题的事实!” “可这是兵行险着……”裴容白不太赞同他的做法,“如若对方没有那么蠢,做得并不是那么好,又或者也有人是恰好真的文思敏捷……比如乔泽玉,据我所知,他是真的才思敏捷、出口成章,陛下如此,很容易误伤。” “我自有分寸。”慕千胤说道,“殷千盏要试题,绝不可能卖给多人,他不缺钱,所以他定然是给了某个人,到时候这个人即便不会脱颖而出,作的文章也一定别的人快,朕稍加观察就一定能看出来。” 裴容白沉吟了须臾,道:“如此便依陛下。” “到时候只要看这个人是不是景王的人,就可以知道殷千盏到底是不是在为景王服务了。”慕千胤望着不远处的虚空说道,眼神满是杀机,“若真是如此,殷千盏这个人……便留不得了!” …… 书房中。 夏玄恭敬地站在裴容白的书桌前,颔首禀告道:“主子,卫城的事处理好了。” “处理干净了没有?”裴容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 “处理干净了。”夏玄的神色亦是十分清冷,“朱家只会以为朱自翔是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才摔成双腿残废的。” “很好。”裴容白赞许地说道,又说,“你带几个人出去,再去重新调查当年魔教覆灭一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夏玄恭敬地颔了颔首,转身出去了。 裴容白想到什么,又击了两下掌,立刻就有一个影子般的黑衣人从天花板上倏然下落,单膝跪地: “主子有什么吩咐?” “鲁阳长公主那里,人送进去了没有?” “回主子的话,人送进去了,不日即可起作用。”黑衣人恭敬答道。 “那就好。”裴容白说着,又道,“叫她慢点下毒,别一下就毒死了,这样容易露出破绽。” “是,属下明白。” 裴容白想了想,又说:“你给我去盯着拂云楼,虽然是我编给陛下来骗殷千盏的解药,但是我的确怀疑殷千盏与景王有勾结……你盯紧一些,说不定真的有收获。” “是,属下这就去。” 裴容白看着转眼间空荡荡的书房,缓缓勾起了唇角—— 哪有什么余使君,他本来是想用缓兵之计的,后来在看到殷千盏房间里挂着的宝剑时,突然心生一计——殷千盏极有可能是吟雪心,也极有可能在为景王服务,自己不如利用这个来让小皇帝采用自己编的殿试试题,这样既可以得到殷千盏的解药,又可以顺便验证一下,殷千盏到底是不是吟雪心,是不是在为景王服务了。 如此一石二鸟,再好不过。 第四十九章 离家出走上 这天下午,裴容白去招贤馆处理公务了,乔松玉则在后花园陪将军玩,正玩着呢,管家裴寄说堂少爷裴容玄来了。 “那让他进来吧。”乔松玉面对裴容玄有点难为情,毕竟上次他跟裴容白那什么的时候被他瞧见了,不过想一想裴容玄是个可怜人,便又觉得要见见他,有机会宽慰宽慰他也好。 很快,裴容玄进来了,今日的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衣,衣服上绣着云气纹,腰间的腰带镶着一块祖母绿,手中拿着一把与上次不同的梅妻鹤子绘扇,样子愈发像富贵风流公子了。好在他长得温柔俊美,倒不显得俗气。 “嫂嫂有礼了。”裴容玄笑嘻嘻地朝着乔松玉行了一礼。 “不必不必。”乔松玉怀抱着将军站在他面前,发觉裴容玄还挺高的,他问候道,“堂弟是来找……那谁的吗?很是不巧,他出去了。” “哦,不是找我大哥的,我知道他出去了。”裴容玄打开手中的扇子,毫不在意地说,“我方才在街上碰到他了,他去公主府了是吧?” 乔松玉闻言,眉头倏地皱起来:“去公主府了?”该不会又去找那个什么鲁阳公主了吧?而且居然也不跟自己说一声,他这是要上天! 裴容玄一愣,问道:“怎么,大哥没跟你说?” “呵呵,他的事我才懒得管呢。”乔松玉说时,语气中带着狞笑,随即表情一变,问道,“那堂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嫂嫂请坐。”裴容玄做了个请的姿势,正好这时侍婢送了热茶上来,两人便相对落座。裴容玄看了看四周,道,“嫂嫂,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我有个相好,他挺喜欢你,想让我来问你要一张墨宝。” 乔松玉闻言,囧囧有神——诶嘿,怎么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喜欢我?“是不是那个什么暖玉公子?” “对啊,就是他。”裴容玄一边说着一边扇扇子,不正经地说道,“暖玉生得好看,就是没嫂嫂那种仙~~~~气飘飘的气质……”裴容白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模拟“仙气飘飘”的动作,“所以他特别崇拜你,特别想也拥有这种仙~~~气飘飘的气质!” 乔松玉:……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好吧。”乔松玉唇角笑容僵硬,“那我写一篇仙~~~~气飘飘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怎么样?” “不用不用,暖玉说了,想你写一篇玉溪生的《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你看行不行?” “也好。”乔松玉说着,转头对一旁伺候的白露道,“白露,笔墨伺候。” “是。” 等白露上了笔墨,乔松玉便将怀中的将军交给小满,拿起狼毫开始写,一边写一边道,“字不多,我就写成小笺了……其实我的字不怎么样,恐怕你的暖玉公子看了会笑话我。” 裴容玄低头一看,就见乔松玉写得一手端正雅致的簪花小楷,不禁赞叹道:“嫂嫂这字若是惹人笑话,那我们的字都要被人笑煞了!果然字如其人,极好。” 乔松玉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道:“你说得太夸张了,我二哥的字才叫漂亮,我不过是学了一点皮毛。” 他说着,写完了诗,便将小笺递给裴容玄。 裴容玄看了,极是满意,将其塞进怀中,对乔松玉道:“那么,容玄多谢嫂嫂了。” “不用客气!”乔松玉笑着道,心中想到,所以其实我也不算花瓶啊,我这么聪明,字写得也不错啊,还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哼,鲁阳公主自己才是花瓶呢! 裴容玄心满意足地拿着小笺离开了,乔松玉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最后还是忍不住把裴寄叫了来: “夫人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乔松玉一脸不高兴地问道:“那个谁,他今日不是去招贤馆处理公务了吗?怎么容玄却说他去公主府了呢?!” 一定是瞒着我和公主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奸夫淫妇!恶心! 裴寄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是这样的,前些天相爷送了一个专门为女子美容养颜的女子给鲁阳长公主,公主为了答谢相爷,就送了请帖给他,请他今日去府上宴饮。” “呵呵,原来如此。”乔松玉讥诮地笑了一声,道,“那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乔松玉一边抚摸着怀里的将军,一边恶狠狠地咬牙:就知道裴容白这个家伙才不是什么为了保护我呢!他就是喜欢鲁阳长公主!否则他为什么会给鲁阳长公主送这送那的,对方一叫他就去呢?还不是喜欢她,哼! 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 他怀中的将军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幽怨,站起身来在他手上舔了舔,以示安慰。 “将军你最好了,不像某些人,口蜜腹剑,伪君子,大狗贼!” “阿嚏!” 刚从公主府出来的裴容白好好端端打了个喷嚏,随行的江上问道: “主子,您好像着凉了。” “不碍事。”裴容白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上了轿子,完全没发觉家里的小夫人正在恶狠狠的咒骂他,也没想到回到家之后,他家小夫人已经跑得不知所踪了。 “夫人呢?”裴容白回到家里没发现乔松玉,忍不住蹙起眉问下人。 下人有点为难:“夫人……夫人出门了。” “这么晚还出门,去哪儿了?”裴容白越发不悦,现在外面天都快暗了,乔松玉又是这样一个全京都城都受欢迎的人,万一出去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动了什么歪脑筋怎么办? 下人觑着裴容白冷若冰霜的脸色,战战兢兢道:“夫人、夫人没有说……” “那谁陪他一起出去的?” “是管家……”下人愈发倍感压力——相爷这副模样实在是太恐怖了些,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撕碎了! “知道了。”裴容白转身对身后的江上道,“立刻出去打探夫人的踪迹,一炷香时间内告诉我!” “是。”江上也倍感压力,不敢再嬉皮笑脸,立刻转身飞出去了。 毕竟相爷冲冠一怒为蓝颜实在是可怕啊! 第五十章 离家出走下 江上很快回来了,毕竟乔松玉身后跟着裴寄和暗卫,两边互相发一下信号,就知道对方的位置了。 “爷,夫人在拂云楼呢!”江上说这话的时候甚是胆战心惊,他总觉得说完之后自己主子就要暴怒了。 果然,裴容白的面色一黑,语气忍怒:“这么晚跑那里去做什么?他不知道殷千盏对他图谋不轨么?!”又吩咐道,“准备一匹快马!立刻去拂云楼!” “是!” 裴容白风风火火赶到拂云楼,下了马,进到店内就抓住店小二问道:“我夫人乔松玉在哪儿?” 店小二也被他吓坏了,没想到权倾朝野的相爷发起火来竟然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一般,忙哆嗦道:“在、在二楼雅间……” 裴容白一把放开他,三步两步上了二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咣当”一脚踹开了上回自己和乔松玉去的雅间门! 然后就看见乔戎玉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房中央,悠然地拿着茶盏喝茶,怀里抱着一个衣着浅灰色的少年,那少年背对着门口,脸埋在乔戎玉怀中,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乔戎玉慢悠悠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不知道原来相爷还有夜闯别人房间的癖好。” 裴容白心中略吃惊且窘迫,但到底脸皮厚,只是勾唇暧昧地笑了笑,道:“是我孟浪了,大舅子继续。”说着,双手关上门出去了。 他刚走出几步,突然想起来,觉得乔戎玉怀中少年的背影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正想折回去看,就听前边有个房间传来乔松玉的嬉笑声: “哈哈哈,不要,不要,我不要看,你不要脸……” 裴容白一听,简直气炸了——殷千盏,你这是要给我家松儿看什么龌蹉的东西! 他立刻疾步走到房间前,不过怕自己误会乔松玉或者再次走错房间,还是忍了忍,屏息静听,只听房间里继续传出乔松玉的娇笑声: “哈哈哈,你这个这么小,还敢给我看……” 然后听到殷千盏害羞地说:“我这个宝贝还是第一次给别的人看呢,我喜欢你才给你看的……” 裴容白听到此处,已经是浑身冒烟,血直冲脑,他忍不住大叫一声“乔松玉”,然后“咣当”一脚踹开了门!可怜的门承受不住相爷满含怒火的一踹,“砰”一声整扇倒在了地上。 “乔松玉!”裴容白气得咬牙切齿地叫着,闯进了房间,然后就看见……看见乔松玉和殷千盏相对坐在桌子两旁,桌子上摆着一个、一个石头雕像? 乔松玉一脸懵逼地看着尘土中脸色又黑又红的裴容白,转头看看殷千盏,再看看裴容白,问道:“干嘛?” 裴容白也略尴尬,假咳了一声,继续保持着方才那个一手背在身后,挺胸收腹,义愤填膺的姿势,道:“那个……回家用晚膳了!” 乔松玉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你自己在公主府吃饱了就行,管我作甚?” 一旁的殷千盏听了,冷嘲热讽道:“哟,相爷还知道找人啊,我以为相爷要流连公主府忘返了呢!” “就是。”乔松玉一手拨着桌上的雕像,说道,“殷楼主已经和我一起吃过晚膳了。” “松儿,那件事等下我再跟你解释。”裴容白走过去,走到乔松玉面前,伸手去拉乔松玉的手,“你先跟我一起回去。” “不去,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乔松玉拍开他的手,不冷不热道,“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不着。” “哟,相爷你欺负我家小哭包啦?”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望去,只见乔戎玉正抱着胸,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他看了眼自家弟弟,又看看裴容白,道,“我可帮理不帮亲的。” 裴容白的表情有些冷淡:“这是我与松儿之间的事。” 乔戎玉“呵”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我与松儿是亲兄弟。” 乔松玉见状,忙跑到自家大哥身边,委屈道:“大哥,我要回家,我不要跟他回去!” 殷千盏也跟着笑了一声道:“乔大公子好生照看小乔才好,可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裴容白的脸色愈差,也懒得与殷千盏和乔戎玉多费口舌,上前一步对乔松玉道:“松儿,过来,与我一同回去。” “诶~”乔戎玉伸手将乔松玉护在身后,笑眯眯地对裴容白道,“相爷虽然是松儿的夫君,且贵为丞相,不过我家松儿要是不愿跟你走,你是绝对不能带走他的。” “但我今天一定要带他走!”裴容白的脸色已然差到了极点,很显然要跟乔戎玉这个大舅子撕破脸皮了——他知道,如果今天让乔松玉走了,也许这个误会就很难再解开了。他看向乔松玉,眼神炙热而带着野兽般掠夺的目光,“松儿,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乔松玉被他那种眼神一瞧,不知是怎么的,心里好像莫名兴奋了,兴奋之余还有害怕——他觉得,如果今天跟裴容白走了,说不定回到家就要吃苦头了。他忙又往乔戎玉身后走了一步,紧紧揪住乔戎玉的衣服,道,“我……我不愿跟你走。” “听到没有?”乔戎玉一挑眉,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眼神却已然十分凌厉和冰冷。 “那我就得罪了。”裴容白说着,往后微微侧了脸,命令道,“江上,把夫人请上马车。” “是!” 乔戎玉一听,立刻护着乔松玉退后一步,当是时,几个灰衣侍卫忽然从四面八方飞身而出,落在兄弟俩面前。 裴容白这边也不容示弱,四个黑衣暗卫随之而出,双方一见面便出招缠斗,场面极是混乱。 殷千盏像是大开眼界似的,秀美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今日算是开眼界了。” 裴容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对乔戎玉道:“戎玉,方才躲在你怀里的少年……我知道是谁了!” 乔戎玉愕然一愣,可就在这一瞬间,裴容白倏地上前一步,一把抓起乔松玉,就一闪而去。等乔戎玉回过神来,两个人的人影都没了,就只听见乔松玉的惊叫声远远地传来: “你这个狗贼——!!!!!!” 第五十一章 冲突 乔松玉被裴容白像拎小鸡一样拎上了马车,塞进了马车厢里,裴容白自己退进马车中后,立刻有个黑衣暗卫落在马车上,裴容白吩咐一句“回府”,那暗卫便立即动手赶马车前行。 乔松玉又生气又委屈,望着端正坐在边上的裴容白,不禁骂道:“我不愿回去,你做什么非要我和你一起回去!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说着,眼眶也湿润了,便别过头去不去看裴容白。 “松儿!”裴容白的语气中也含着怒气,只是隐忍下来了,他冷凝着表情,眼神不悦,“不要使小性子,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乔松玉打断了他的话,双眼通红地瞪着他,大声控诉道,“我就是爱使小性子爱发脾气,你是丞相你不爱看,那你为什么要娶我!你现在就把我休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裴容白愈发怒气盈胸,他一把抓住乔松玉的手腕,喝止道:“乔松玉!” 他的眼神就像出鞘的匕首一样凌厉而无情,那隐隐的怒气如同山林虎啸一般具有压迫感,乔松玉心一慌,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掉下来,只是仍是不愿妥协,挣扎着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一边带着哭腔道:“你做什么,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裴容白没有放开他,一双具有压迫性的黑眸微微眯起,直直的盯着他:“为什么跑来拂云楼见殷千盏?嗯?” “我去哪里,见谁,与你有什么关系?!”乔松玉倔着性子不肯服软,他一边通红着眼睛,倾城倾国的脸上一脸的委屈,说出来的话却仍是硬邦邦的,“裴容白,你娶我,只是因为拿我做幌子,我嫁给你,也是因为陛下赐婚罢了!我若不从,我们乔家全家就要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嫁给你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你想见谁就见谁,我也想见谁就见谁!” “好,好,好!”裴容白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乔松玉,你真是好样的。” 乔松玉见了裴容白这无话可说的模样,心中不但不觉得解气,反而没来由的慌了,他望着裴容白,眼泪更是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朦胧了他那双渴望安慰的美目。 裴容白见他不断地哭,像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再没开口,只是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别处,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 一时间,马车中安静极了,只剩下乔松玉轻轻抽泣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乔松玉才开口,声音带着点嘶哑,带着点可怜: “你送我回乔家吧……” “不行!”裴容白再次转过头来看他,眼神是无比的霸道和坚决,“你嫁给我就是我裴容白的人,乔松玉,你哪里也不许去!” 乔松玉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须臾,又哭得更厉害了,他一边哭一边用手去推裴容白:“我讨厌你,我恨你,你出去!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裴容白却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任由他的推碰逐渐变成拳打脚踢。 “裴容白,我讨厌死你了!” …… 马车在城中绕了一圈,回到了裴府。 乔松玉哭了一会儿,大约是累了,竟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裴容白横抱起他,把他抱下了马车,一下马车,他就看见了乔戎玉和几个灰衣侍卫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裴容白只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径直往府里走。 “站住!”乔戎玉上前低喝了一声,面色不善地说道,“相爷,松儿说过,他不想跟你走,让我带他回乔家!” 裴容白顿了顿脚步,随即亦是语气不悦道:“他已是我裴容白的人,不会让你带走的。”说着,看也不看乔戎玉一眼,径直进去了。 “裴容白!裴容白!”乔戎玉想上前拦住他,可裴容白的暗卫动作更快,一下将剑横在了他们面前。乔戎玉知道这是裴府,自己硬来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只好恨恨作罢,对身后的侍卫道,“我们走!” …… 乔松玉醒来外边已经万籁俱寂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往边上看了看,发现裴容白不在,往外头望一望,外头也是黑黢黢一片,正在此时,外边传来敲梆子的声音,原来已经二更了。 他今日心情不好,在拂云楼只吃了一点点,现在都有些饿了。他想叫人给他做碗面吃,可是想一想厨娘下人可能都已经睡了,自己再把他们叫醒着实折磨人,而且若是动静大,叫裴容白知道了,一定会想: “乔松玉倔什么倔?还不是要吃我们裴府的东西?!” 哼,他才不会屈服的! 他重新躺下去,想了一会儿今日发生的事,觉得委屈,又觉得生气——裴容白明明做了那种事,怎么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凶自己呢?他跟那个公主明明就是勾勾搭搭,自己就是去拂云楼吃个东西,他就要生气,这难道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肚子就越饿,后来饿得实在受不了,只好懊恼地起了来,悄悄披了件外衫开门出去。 小满在外面守夜,不过睡得跟猪一样,他踢了他一脚他也只是翻了个身睡了——就这,还替我守夜呢!乔松玉气鼓鼓地扁了扁嘴。 他见外面灯笼都亮着,但是什么人也没有,就想着偷偷往厨房去,可是没走几步,就看见东边裴容白的书房亮着灯,他蹙起眉,心想,这么晚了,这个姓裴的狗贼不睡觉,还在书房干嘛?难不成还在计划什么坏事?不行,我要去看看。 他蹑手蹑脚的,像只猫儿一样小跑到裴容白窗下,侧耳听了听,就听裴容白翻书的声音,他有些失望——这么晚了,还在看书?也太无聊了一些!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裴容白的声音说: “一切都顺着公主的意思,松儿那边,不许让他知道!” 乔松玉一听,心都凉了半截,顿时也不觉得饿了,更不记得自己要去厨房了,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里。 第五十二章 景王府赴宴上 乔松玉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晚上,辗转反侧地做了一晚上的梦,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梦,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很累,眼皮很累,脑子也很累,心就更累了。 他蜷缩着坐在床上,耳边还回想着昨晚裴容白说的那句话: “一切都顺着公主的意思,松儿那边,不许让他知道!” 他想,裴容白既是懒得跟自己解释,也如此明目张胆了,还怕自己知道做什么?还要三更半夜与人商量,真是不懂他。 也许他本是拿我做幌子应付朝堂上的事,可是如今鲁阳公主来了,就越发可以拿自己做幌子,不仅是朝堂上,更是男女之事上了,毕竟鲁阳长公主是公主,若是他跟她在一起,总有借着公主的权势往上爬的嫌疑,而如今有自己做幌子,两人便可以明目张胆地在一起了。 “夫人,你起床了吗?”他正发呆,房外响起了栖月的声音。 “没起,有事跟裴寄说去!”如今乔松玉不想看见裴容白,自然也不想看见裴容白的人,因此没好气地对外面的栖月说道。 栖月倒是很有耐心,说道:“此事正是管家叫奴婢来禀告夫人的。说景王今日宴请相爷和夫人,还请夫人做好准备。” “不去,烦不烦?!”乔松玉越发不耐烦,他重新躺下去,将被子盖在头上,一副“谁请我都不理睬”的模样。 毕竟去景王府里,说不定就会碰到鲁阳公主,到时候她又要羞辱我,而裴容白又要拿我做幌子跟她眉来眼去,才不去做那个被人利用还不自知的傻子呢! 然而外面的栖月却不依不饶道:“夫人,这是相爷的命令,相爷现在还在招贤馆处理公务,等下过来接您,奴婢只是传达他的命令,去与不去,请您自个儿与相爷说。” “……”合着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不去,裴容白就亲自来请我是吧? 乔松玉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想起昨晚自己不肯回来,裴容白就用暴力把自己拎了回来,如果今天不去,裴容白会不会也使用暴力强制让自己去? 可是自己真的不想去啊!去了被当傻子一样利用,任谁都会生气的吧?还是说他好吃好喝的伺候自己,自己就非得像个傻子一样被他利用? 乔松玉越想越委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去——我不换衣服,裴容白总不能把我强行带走吧? 于是他就装作全然没听过这件事一样,起床随便套了一件衣裳,叫了人上早膳,开始慢悠悠地用早膳了。 等到巳时的时候,就听白露说裴容白回来了。 此时乔松玉已经用完了早膳,正抱着将军给他梳毛,裴容白风尘仆仆地进来,就见乔松玉松松垮垮地套了一件衣服,一张漂亮的小脸面无表情的,悠闲地给将军梳着毛,他一下子蹙起眉来,问道: “我不是让裴寄来通知你,准备一下去景王府中赴宴?” 乔松玉冷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回道:“我不去!” 这下裴容白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那双幽黑的桃花眼微微敛起,看着却异常冷冽,他直直地看着乔松玉,道:“别闹,去更衣,我们立刻出发。” 乔松玉却无动于衷,仍是慢慢梳着将军的毛,慢悠悠道:“我说了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乔松玉,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裴容白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他声音不高,但语气却十分危险,边上的侍女早就将头压得低低的,只有乔松玉抱着将军,仍然头也不抬地说: “你说十遍百遍我还是那句话,不去!” 裴容白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眸中含着隐隐的怒意:“给我去换衣服,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乔松玉被他一把拽住,因此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漂亮的眼眸中已经含了泪意,带着些许委屈地看着他,只是话语仍然倔强:“若是不去又如何?” “不去,你便小心乔家!”裴容白冷冷地看着他,话语更是让乔松玉感到了一阵心惊与凉意。 他还记得之前裴容白一口一个“松儿”,也记得裴容白对他如何百依百顺,如何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裴容白哄骗自己的假象罢了! 也是,自己是低贱的商人之子,除了美貌,别无长处,裴容白身处高位,权倾朝野,若不是要哄着自己,何需待自己如此? 他像是想通了一般,自嘲地笑起来:“好啊,去就去,你娶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我给你打幌子吗?我这就顺从了相爷,也希望相爷高抬贵手,放我们乔家一条生路……” 他说着,眼中的泪水再也盛不住似的,倏地从眼中掉下来。 裴容白见状,望着乔松玉的眸子微微一动,抓着他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乔松玉“呵”地冷笑了一声,猛地将手从裴容白的手里抽了出来:“别碰我!” 说完,起身去更衣了。 白露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裴容白,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忙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自家公子正凄凄凉凉地趴在床上大哭。 …… 过了一会儿,乔松玉终于匀面更衣出来了,裴容白看了他一眼,见他通红着眼睛,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若不是他的眼睛,全然看不出来他哭过了。 真是个倔强的小孩。 两人坐上了马车,一起前往景王府,车中,乔松玉坐在边上,离裴容白远远的,头朝窗外侧着,一副不愿见到裴容白的模样。 裴容白也低头看书,两人便一路无话。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景王府到了,景王府的管家携着几个穿戴整齐的下人正在门口跪迎。 裴容白先下马车,随即转身去看乔松玉,见乔松玉小心翼翼地走下来,便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乔松玉,直接将他抱了下来。 乔松玉吃了一惊,不过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一旁的管家见状,忍不住称赞道:“哟,相爷和夫人真恩爱!” 若是在以前,乔松玉定然会嫌弃一下,可如今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裴容白做给旁人看得罢了! 第五十三章 景王府赴宴中 景王府坐落在皇宫附近,占地面积非常大,内里层楼叠榭,朱楼翠阁、斗拱飞檐,甚是美轮美奂。其间青松翠竹、各色鲜花点缀其中,又别是一番清雅。乔松玉跟着裴容白绕过影壁墙之后就一路往里走,只觉一路富丽堂皇、目不暇接,俨然有与皇宫比肩的趋势。 走了大约一箭地,终于到了花厅处。乔松玉迈步入内,便见一个男子,身着青褐色锦衣,胸口有曲水缠枝莲纹,长相俊秀,气质不俗,尤其是一双丹凤眼,与皇帝、景王等都甚是相像,大约也是皇室之人。他正坐在一旁喝茶,见裴容白进来,便笑意盈盈地起身道: “裴相和夫人来了。” 裴容白亦是面上带笑,对着他拱手行了一礼道:“参见广陵王殿下。”又朝他介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乔松玉道,“殿下,这是内子乔松玉。松儿,这是广陵王殿下。” 乔松玉便也跟着行了一礼:“参见广陵王殿下。”原来这个人就是当今皇帝的哥哥、先帝的第二子广陵王慕千昀了。据说广陵王文武双全,智谋过人,只是因为出身不好,母妃是宫婢出身,因此不受先帝重视,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继承大宝之后,他就成了一个闲散郡王,偶尔为皇帝跑一跑腿,做些无关紧要的事。 慕千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京都男神”的乔松玉,只见他雪肤乌发,唇红齿白,五官姣丽,可却比女子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不仅如此,他眼眸清澈,气质纯净,因此就如同不可方物的仙君一般,看得人移不开眼去。他盈盈笑道:“裴相得夫人如此,真是羡煞旁人啊!” 裴容白看了一眼乔松玉,像是有些自豪,道:“多谢殿下称赞。” 乔松玉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看着,心想,这个裴容白可真会演戏,比人家戏台子上的戏子都演得好,大约要身处高位,演戏就必须是一项必备技能吧? 三人相对落座,裴容白和慕千昀二人就开始寒暄,只听裴容白道: “听说广陵王殿下最近得了一批鲛绡,薄如蝉翼,轻如飞絮,可是如此?” 慕千昀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像是不知道为什么裴容白会知道这个消息似的,随即笑道:“裴相消息可真灵通,我前几天刚得的鲛绡,裴相这就知道了……”他看了一眼一边的乔松玉道,“难不成是因为裴相丈人家在卖布的缘故?” 被间接点到名的乔松玉感觉自己坐着也中箭,而且这个广陵王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叫“卖布”的?虽说他乔家的确是卖布的,但是他们好歹是皇商,也不是什么摆地摊的,这样说,也太不尊重人了。而且,这不仅是在羞辱乔家和自己,也是羞辱裴容白了吧?不知道裴容白会做什么反应? 只见裴容白好整以暇地拿起茶盏,笑道:“殿下说笑了,下官的岳丈为皇室提供布匹,对这一方面自然有所耳闻。”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又道,“不过这鲛绡十分珍贵,东南沿海一年进贡不超过八匹,都是只提供给皇帝、皇后等人使用……”他说着,面上像是在思索什么,随即恍然大悟似的问道,“想来殿下应该是将这些布匹进献给陛下使用的吧?” 慕千昀的脸上便有些不好看了——他这些鲛绡本是自己王府用的,现在被裴容白这么一说,好像他用了之后便是僭越了,可要将他拱手将这些价值千金的鲛绡让给慕千胤,他就又觉得心疼。 乔松玉见状,心中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果然,裴容白才不是省油的灯,人家羞辱他,他就挖坑给人家跳,自然,也是只有当别人羞辱的人是他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吧? “殿下难不成不是这样想的?”裴容白故作吃惊,“那可是下官多嘴了……还好陛下不知道,若是知道了……” 慕千昀的脸色更难看了,勉强挤出笑来,道:“自然是要进献给陛下的,本王虽不敏,但也不会做僭越之事,裴相多虑了。” 裴容白便带着几分得意地笑着说:“哦,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景王来了,一边进来一边说: “昀儿和容白都来了啊,那正好,来人,上酒菜。” 乔松玉循声望去,见他穿着一身华丽的宝蓝色锦衣,锦衣上是四合如意纹,显得甚是雍容华贵,他与慕千昀长得还挺像的,比小皇帝和他更像叔侄二人。他心想,鲁阳公主怎么不来呢?难道今天鲁阳公主没有在邀请之列? 他跟着裴容白一起起身行礼,随即就听景王说: “平身,不必多礼。”又说,“本来鲁阳也要过来的,可惜她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 乔松玉心想,哼,不来最好,来了又要看她脸色! “公主身子不适,理应在家休息。”裴容白关心地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好了,你们入座吧!”景王说着,自己也径直在上首落了座。 乔松玉跟着裴容白坐下,刚准备默默坐一边当背景板,就听景王点到了自己的名字: “乔三公子今日也来了,不错,给本王面子。” 乔松玉一愣,随即只好勉强笑了笑,道:“王爷邀请,是松玉的荣幸。”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非要叫自己来…… “本王本不愿叨扰乔三公子的。”景王说着,直勾勾地看着乔松玉,眼神炽热,“不过本王有件东西,觉得一定要配乔三公子这样的美人才行。” 乔松玉疑惑地问道:“什么?” 一旁的裴容白面上亦是笑着,但是眼睛冷冷地看着景王,那目光像是要把景王的眼睛冻成一对玻璃珠子。 “是啊,皇叔有什么好东西,今天可要让小王也长长见识。”一旁的慕千昀亦附和道。 景王仍是直直地看着乔松玉,面上的笑容不无得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一颗夜明珠。” 就是一颗夜明珠?我家有好多! 正当乔松玉以为只是如此的时候,就听景王说: “夜明珠之中有‘乔松玉’三字!” 第五十四章 景王府赴宴下 景王一说完,乔松玉就疑惑地睁大了眼睛,问道:“王爷不是在说笑吧?” “自然不是。”景王说着,唇角带着得意的笑容,随即击了两下掌,就见一个侍女托了一个盘子,小心翼翼地呈送上来,景王对着侍女扬了扬脸,道,“来,让乔三公子自己揭开看。” 乔松玉习惯性地往裴容白那边看去,只见他面容带笑,但是那双眼睛没有一丝笑意,只是冷冷地望着自己,他下意识地觉得裴容白对于景王送自己东西是极不高兴的,不过他越是不高兴,他越要做!因此,他转过脸去,假装没看懂裴容白的意思,随即伸手揭开了那盘子盖着的锦布—— 只见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稳稳地放在镀金的架子上,夜明珠整体呈白色,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的颜色,就好像一颗硕大的玉球似的,除此之外,倒也与寻常夜明珠没有什么区别。 “来人,关门,封窗。”景王说着,外面的下人立刻关门,又拿黑布将窗子封上,一瞬间,花厅便陷入了黑暗中。 乔松玉愣了愣,疑惑地看向那颗夜明珠,就惊讶地发现那颗夜明珠与方才完全不同,在黑暗的一瞬间,那夜明珠像是变透明了一般,整颗珠子都变得通透了,珠子里面就好像有影子一般,浮在中间,显出三个字来,而这三个字,正好是“乔松玉”三字!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慕千昀都愣了一下。 “怎么样?”景王得意洋洋地问乔松玉道,“我没骗你吧?” 乔松玉自然不会这么单纯的以为是天然形成的,因此愣愣地问道:“王爷是怎么做到的?” 景王笑了一声,又击了两声掌,周围又瞬间恢复了明亮,他看了眼一旁的裴容白,又看向乔松玉,不答反问:“想必裴相是不能为你做这些的,乔三公子以为呢?” 此话一出,一旁的广陵王慕千昀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裴容白和乔松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裴容白在方才就知道景王打得什么主意了,现下听景王那么直白的一句话,就再明白不过了,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听乔松玉说道: “王爷的夜明珠自然是好,不过,我连红罗襦裙都没有,夜明珠都没地方系,恐怕不能接受王爷的馈赠了。” 裴容白愣了愣,随即唇角扬起来——唐代张籍有首诗叫做《节妇吟》,是这样说的: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乔松玉便借用典故,委婉地拒绝了景王。 他亦对景王道:“感谢景王对我夫夫二人的厚爱,不过东西贵重,王爷还是自己收着吧。” 景王的表情不是很好看,只是不能明说,只好冷冷笑了笑,道:“可惜了,没想到乔三公子这方面倒是糊涂。” 乔松玉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酒杯,没有说话。 裴容白的语气便也有些意兴阑珊似的,说道:“今日王爷召下官夫夫二人来,难道只是为了一颗夜明珠么?” “哦,那倒不是。”景王像是一下子想起来了正事,面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和煦起来,道,“我听说谢家的账簿落在了乔员外的手里,谢家便托我来跟乔三公子说一说情,请乔员外将他们家的账簿还给他们。” 乔松玉一下子迷糊了,他蹙起眉来,问道:“谢家?可是之前为皇室供应布匹的皇商谢家?” “正是。”景王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账簿对你们来说没什么用,不过谢家是要做账的,所以烦请乔三公子去乔员外那里说一说情,把账簿还给谢家。” 乔松玉愈发迷糊了——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谢家的账簿了?这账簿有什么用吗?为什么还要托景王来说情? 还有……今日的宴会,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请的自己,而不是裴容白带上自己做幌子? 他正思索着,一旁的裴容白非常从容地开口了:“王爷还是不要为难内子了吧,内子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乔家得了谢家账簿这件事。” 景王略一怔忡,随即笑道:“这有什么,现在不就知道了吗?”他又看向裴容白,说道,“既然容白你知道,可见你与乔员外翁婿之间感情应该很好,不如帮我一个忙,也帮谢家一个忙,说一说情,可好?” 一旁的慕千昀亦帮着说道:“正是,若是二位愿意帮忙,谢家和我皇叔必有重谢。” 乔松玉正想说什么,一旁的裴容白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乔松玉疑惑地看向他,就见他笑意盎然地对慕千昀和景王道: “我们倒是不在乎谢礼不谢礼的。不过我泰山大人乃是商人,倒会衡量一番……不知道王爷和谢家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礼呢?” 景王像是知道裴容白会答应似的,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道:“一千两黄金。” 裴容白的笑容越发灿烂,像是动心了:“好,谢家和王爷如此诚心,裴某人自当尽心尽力。”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乔松玉,又道,“内子与我同气连声,自然也会全力以赴。” 乔松玉越听越迷糊,不知道这个裴容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不敢贸然反驳他,只好笑着朝景王点了点头。 “好!非常好!”景王大喜过望,立刻对一旁的侍女道,“来人,为相爷和夫人斟酒!” “多谢王爷。”裴容白亦是非常给面子,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 宴会到未时才结束,乔松玉跟着裴容白上了裴府的马车,景王还送了两人盘子大小的一盆芍药花,这花品种是金缠腰,说是马上就要开花了,祝裴容白“金缠腰,做官步步高”。 一离开景王府,裴容白就对着那盆芍药花踢了一脚,嗤笑道:“他哪有那么风雅,这盆东西泥土里多半是金银财宝。” 乔松玉一愣,拿下头上的簪子往土里一插,里头果然是硬邦邦的,往边上一拨,果然看见土里露出黄黄的金子。他抬头看向裴容白,心中有无限疑惑。 “松儿想知道吗?”裴容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乔松玉,“叫我一声‘好夫君’我就告诉你。” 乔松玉可还记得他这两天欺负自己的事,立刻冷了脸,别过了头。 连哼也不哼了,可以说是非常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第五十五章 被亲了 见乔松玉把脸转过去,冷漠以对,裴容白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失落,只是很快露出笑容,道:“方才松儿拒绝了景王的夜明珠,我很高兴。” “你不用自作多情。”乔松玉转过头来,嘴巴微微嘟起,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我知道景王不是什么好人,故而不想接受他的‘无事献殷勤’,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他说着,又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知道‘忠贞’二字,绝不会做出不知羞耻的事情来的!不像某些人……” 裴容白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孩童逗人的话语,宠溺的笑起来,说道:“松儿是在暗骂我不知道忠贞,不知羞耻咯?” “我可没说是谁,你要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乔松玉抬起头来,正要在说什么,突然看见裴容白朝着自己凑过来,越凑越近,最后,在自己唇上“啾”地亲了一口。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裴容白……裴容白居然亲他? 乔松玉反应过来,立刻惊叫一声,涨红了脸扑过去打他:“你居然敢亲我!谁让你亲我的!谁允许你亲我的!你这个王八蛋,混账,不要脸,你无耻……” 裴容白被他打了,却还笑起来,轻轻用双手抱住近在咫尺的乔松玉的腰,桃花眼中尽是宠溺的笑意:“松儿的嘴,又硬又软……” 乔松玉的脸便更红了:“混蛋!不要脸!说什么浑话!” 裴容白笑着抓住他的双手,一双桃花眼温柔似水,盈盈相望:“总是跟我顶嘴,说什么都不肯承认,我以为松儿的嘴巴有多硬呢,刚刚亲了一下,原来是软的……” 乔松玉闻言,一瞬间像是失了力气一般,浑身都酥软了。他望着此时的裴容白,又想起这几天又凶恶又冷漠的裴容白,心底不禁又漫上了委屈,一下子眼中又含了泪水。 裴容白看他眼睛湿漉漉的,脸上的笑容化为轻轻一叹,随即将他抱进怀里,道:“松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乔松玉被他抱进怀里,忍不住抽噎了一下,怨恨道:“你是大狗贼,欺负人,总是欺负我!” “是是是,我是大狗贼。”裴容白轻轻拍了拍乔松玉的背,道,“松儿,鲁阳公主的事我找合适的机会再跟你解释,你信我……” “我不信你!”乔松玉猛地一把推开他,双眼通红像只兔子似的瞪着面前的裴容白,“我凭什么信你,你又有哪里值得我信的!再说,你也没有必要跟我解释……” 裴容白定定地望着他,见他蹙着眉执拗地、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只好说道:“好吧,这件事暂时先放一放,我先与你说谢家的事。” 也就是不说这件事了,可是其实乔松玉还蛮希望裴容白可以继续说,继续解释的。他失望的坐回原位,像是屏着的一口气被泄了一般,道:“随你。” 裴容白便缓缓道:“今日一早,我接到消息说,你大哥得到了谢家的一本账簿,那本账簿看着平平无奇,但是谢家非常看重,你大哥也是机缘巧合才拿到的。现如今景王和广陵王以为我是奸臣,所以来拉拢我,还花重金贿赂我,企图拿回那本账簿,可见那本账簿非常的重要。”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没必要在现在与他交恶。”裴容白说着看向乔松玉,说道,“松儿,我怀疑那本账簿是谢家和景王勾结敛财的证物,希望你大哥能直接把这本账簿交给陛下处理。” 乔松玉想了想,最后怀疑而警惕地看着裴容白,问道:“我大哥得了账簿这件事,应该不会大肆宣扬出去,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裴容白略一怔忡,竟望着他宠溺地笑了起来:“嫁给我这些日子,松儿也学聪明了。” “呸,与你有什么关系?”乔松玉羞恼道,“这都不知道,我是傻子吗?!” 裴容白朝他眨眨眼,说道:“我在你家有眼线。” 乔松玉:…… 果然! 而且恐怕这眼线应该是与自家大哥非常亲近的人,否则不可能连这种事情都会知晓! “我也不怕告诉你,反正你嫁给我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乔家的事让我知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裴容白自得地说道。 乔松玉看着他无耻的模样,特别想揍他。 “你为什么让我大哥把账簿交给陛下?”乔松玉的目光如同审问一般,“你不是要独揽大权吗?装什么忠臣?” 裴容白无奈地苦笑:“松儿,你到现在,还以为我还是想独揽大权的权臣?” “不然呢?”乔松玉心想,陛下都这么认为呢,还让我来当他的眼线呢! 裴容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松玉蹙眉问道。 裴容白正想说什么,裴府到了,两人便以前以后下马车。 裴容白先走下马车,转身去看乔松玉,乔松玉刚出马车,他突然听到周遭有破空之声,迅疾的风朝他们这边扑来,他一觉,立刻上前一把将乔松玉抱在怀里将他扑倒在马车上: “松儿小心!” 乔松玉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嘣”的一声,一支箭像钉子一般直直地插进了他身边的马车上,距离他的身子不出五寸!! 他悚然一惊,心慌意乱,可是裴容白没给他惊慌失措的机会,已然一把抱起他,在马车上猛地踹了一脚,便抱着他急速往后退去: “来人!捉活的!” 刹那间,五六个黑衣侍卫从各个角落飞出来,像追击天敌的雨燕群一般朝着箭飞来的方向飞去,远处的黑衣人见一箭不中,还引来裴容白身边的暗卫,立刻转身飞遁,那五六个黑衣侍卫便疾如闪电一般追上去。 乔松玉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心如擂鼓一般,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被裴容白抱在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裴容白的脖子,而更要命的是,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群百姓! 果然,百姓们即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纷纷表示裴相英雄救美什么的真是太帅了,今天大家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有机会看见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 “相爷你太帅了我们支持你!” “嘤嘤嘤男神被吓了,好柔弱好可怜,我的心都要碎了!” 乔松玉:…… 总觉得明天就要有新的白玉同人本子出来了…… 他上次那本还没看完呢…… 第五十六章 拿自己来换 乔松玉惊魂未定地坐在贵妃榻上,裴容白站在他面前,正在询问那几个跑去追刺客的暗卫: “没追到?怎么可能?!” 裴容白眉头紧蹙,语气不可谓不凌厉,几个暗卫自然是低低地垂着头,十分惭愧,其中一个为首的说道: “是属下技不如人。” “不可能!”裴容白高声呵斥道,眼眸中蕴含着怒意,“你们可以说是全国最好的暗卫,不可能追不上!” 为首的暗卫解释道:“对方有人接应,在西南方向一闪就不见了。” 他们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达到快如闪电的地步,那个刺客简直就是在变魔术! 裴容白沉默不语,眉头蹙得死紧——方才那个刺客,目标再明确不过,就是冲着乔松玉来的!若是冲着他自己来,他倒不会这么生气,毕竟他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了,有人来刺杀他再正常不过。不过乔松玉并没有得罪谁,除了鲁阳公主,谁会对他下手呢?而且这么气势汹汹而来,分明是做好准备要置他于死地的。 而且对方武功这么诡秘,倒不像是鲁阳公主派来的。 那会是谁想杀松儿呢? 裴容白对着众人挥挥手,道:“算了,下去吧,最近几天加大人手,绝对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 “是!” 裴容白转过身来,看着在贵妃榻上缩成一团的乔松玉,缓缓蹲下来,道:“松儿,有人要杀你,外面比较危险,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好吗?” 乔松玉冷哼一声道:“你本来就不让我出去的!” 裴容白:…… “那你闷不闷?要不要我叫人来陪你?”裴容白哄道。 “不要!”乔松玉直截了当的拒绝,“江上他太唠叨了,跟个老太太一样,才不要他陪!” 站在门口的江上:…… 扎心了夫人,再也不能好好做您的陪聊了。 “那行,我叫容玄来,他整天无所事事,不如让他来陪你聊聊天。”裴容白说道。 “也行吧。”乔松玉对裴容玄倒是还蛮有好感的。 “那好,我派人去叫他,我先去招贤馆处理公务了。”裴容白说着,微笑着摸了摸乔松玉的头发,起身出去了。 乔松玉望着裴容白的背影,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美目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 …… 乔记。 乔戎玉坐在窗前,一手拿着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青玉瓷盏中立刻冒出悠悠的热气,他拿起瓷盏,闻了闻氤氲的茶香,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将茶盏放了下来,开口道: “你还要在外面待多久?” 话音一落,就见窗户被推开,一个身影从窗边落进了房内。 “乔大公子别来无恙啊!”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面上带笑,朝着乔戎玉走了过来,“怎么今天有这种闲情雅致在此喝茶?” 乔戎玉抬眸,目光灼灼地打量少年一眼,随即勾起唇,笑道:“陛下光临,乔戎玉不敢不在。” 慕千胤径直在乔戎玉对面坐下,嗤笑一声道:“你嘴上说得好听,也不见你给我行礼。” “陛下乔装前来,就是不想太过张扬,我若是太过盛情,不就违背了陛下的初衷吗?”乔戎玉面不改色地瞎扯着,一边给慕千胤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慕千胤被他气笑了,想起来第一次二人见面的情形,忍不住疑惑地问道:“你还未回答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皇帝的?” 他去查了一下乔松玉的兄弟姊妹之后,就看中了乔戎玉这个人,觉得对方能为己所用,因此有一天晚上乔装打扮来乔记找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身份。 乔戎玉闻言笑了,眉一挑:“陛下没发觉自己说话太过颐指气使了吗?哪家的少年说话这么无法无天一定会被套麻袋打一顿的,而陛下说话这么张狂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一定是皇室中人,草民脑洞大,一下子就联想到陛下了。” 慕千胤:……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那么这次陛下来找草民有什么事吗?”乔戎玉抿了口茶,面上笑眯眯的模样,“难不成又是来找草民投怀送抱?” 慕千胤:…… 上回他找乔戎玉一起去拂云楼,想在里面探个究竟,结果裴容白居然闯了进来,正好当时他站在乔戎玉面前,情急之中,乔戎玉居然一把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做出一副他带着小倌来逛的模样。 “咳。”他假咳一声,道,“不与你说笑。你上次把谢家的账簿给了我,我拿去研究了,但是实在是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来。你是做生意的商人,对账簿应该更了解,还是你去研究吧!” 乔戎玉施施然把茶盏放下,道:“陛下也知道我是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更不做亏本的买卖……陛下打算拿什么与我交换?” “放肆,你敢与朕这么说话?”慕千胤一下子皇帝脾气又上来了,猛地起身,蹙着眉头目光一冷。 “为什么不敢?”乔戎玉依旧笑着,只是目光却让人觉得危险,“陛下如今四面楚歌,皇位都快不保了,还端什么架子?” “你……”慕千胤咬牙,恨恨道,“老混账!” “哦,麻烦陛下去掉那个‘老’字,我二十六,还不老呢。”乔戎玉平静地说。 慕千胤恶狠狠磨牙:“老混账老王八老流氓老东西……” 他还未说完,就见乔戎玉身影一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自己背后了,腰间多了一双手,须臾,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道: “陛下想试试我到底老不老吗?” 慕千胤:…… 乔戎玉的双手摸着小皇帝劲瘦的腰,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非常满意,恶劣道:“不如陛下拿自己来换,也就不用破费了……” 慕千胤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噌一下跳起来,远远地离开乔戎玉,期间还慌张地撞了一下椅子和桌角。他红着脸,警惕地看着乔戎玉,道:“废话少说,研究出来给你一千两!” “才一千两。”乔戎玉低头拨拨手指甲,“我们乔家日进斗金,一天就能挣一千两。” “五千两!”慕千胤伸手比个五,“不能再多了!上次买这本账簿,我就花了一万两,我自己的小金库都快花完了!” 乔戎玉忍俊不禁:“哦,这好办,你可以嫁给我,当了乔家的少夫人,保证你花不完的钱。” “呸!”慕千胤啐道,“你少取笑我,五千两成不成交,一句话吧!” “行吧,五千两就五千两。”乔戎玉伸手,与比五的慕千胤击了一下掌,击完了,用大手包住少年略小的手,笑道,“你真不考虑用自己换?给我亲一下就不要你五千两了……” “滚,做你的大头梦去吧!”慕千胤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猛地抽出手来,转身翻窗走了。 乔戎玉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第五十七章 街头小册子 这边乔松玉坐在贵妃榻上,裴容玄坐在一边,正陪他聊天。 “嫂嫂,上回你给我写的小笺我拿去给暖玉了,暖玉很喜欢。”裴容玄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道,“现在嫂嫂跟大哥的粉丝特别多,暖玉说他们临仙楼的公子们人人都捧一本您和大哥的话本看呢!” 乔松玉:…… 这一点也不值得骄傲好吗! “我也看了一下,的确是写得很不错的。”裴容玄暧昧地笑着看向乔松玉,又从怀里掏出一本递给乔松玉,“这是一本新出的,讲的是鲁阳公主想破坏你跟大哥的故事。” “咦?还有这种事?”乔松玉接过来看了一下,这一本很薄,没几页,他没看多久就看完了,看完之后白皙的小脸迅速爆红—— 这故事写的是鲁阳公主想插足裴容白和乔松玉,还羞辱了乔松玉,说他长得丑,结果乔松玉就每天以泪洗面,一天到晚在家嘤嘤嘤,说要裴容白休了他,然后裴容白左哄右哄哄不好,很生气,后果就非常严重——他把乔松玉按在床上这样那样,一边这样那样,一边问乔松玉: “还你要我休了你吗?嗯?” 乔松玉就一边嘤嘤嘤一边说:“不了,好相公,你可疼疼我吧……” …… “简直是胡说八道!”乔松玉一边恼羞成怒地把书摔到地上,一边怒道——谁写的这本书,也太不要脸了!这种情节都写得出来,真是不知羞耻! “诶诶诶,嫂嫂你可别扔!”裴容玄忙去捡了回来,吹吹上边的灰,很是宝贝地道,“这可是第一批印出来的,我花了十两银子才买到的,来晚了就是二十两都买不到了!” 乔松玉:…… 他一定要叫人捣毁这个印书的窝点! “不过嫂嫂我还有一本,限量版的,还有图画的哦!要五十两一本嘞!”裴容白面上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乔松玉,然后红着脸笑得很猥琐地说,“我就看过一遍,我保证,因为太精彩了,不敢看第二遍……嫂嫂你自己好好看哟,我先走了!” 说完,猥琐地窃笑着跑掉了。 乔松玉一脸疑惑地打开那本五十两一本的小册子,才翻开第一页,就赫然看见纸上画着一个裴容白和一个自己,裴容白坐在灯下,自己坐在裴容白腿上,两人像是在专心致志地看同一本书。翻到第二页,裴容白和自己仍是那个姿势,不过却是相视而笑,大约是看到了什么精彩处。 乔松玉心想,这本册子果然画得不错,人画得像,意境也不错,毕竟夫夫两人一起灯下看书什么的,看到精彩处还互相讨论,相视而笑,如果忽略那个过于亲密的姿势的话,大有岁月静好的意思。 这样想着,他继续往下翻,然后就看见不知道为什么,裴容白和自己越靠越近,翻到第四页的时候,两人居然还亲上了! 乔松玉刚刚退下去一点热度的脸,又开始烧起来了。 不过……也许别的夫妻,晚上独处的时候做这种事也很正常吧?乔松玉这样想着,又往下翻。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衣衫不整地跨坐在裴容白的大腿上!裴容白还在亲自己的那处!!! 这幅图冲击力太大,乔松玉差点把册子都扔了! 他连忙把书合上,正要出去把书扔了,突然顿了顿脚步,没有出去,反而是把门关上了,从里面把门锁上了,然后跑到床上,借着一丝亮光再次打开了小册子。 书上的裴容白越亲越往下,最后把自己抱到了一边的贵妃榻上…… ……自己趴在贵妃榻上,裴容白抱着自己的腰…… 乔松玉脑袋嗡的一下,再仔细一看,桌上摊着两人方才看得那本书,书上赫然也描绘着两个人正在做某些奇怪的事…… 乔松玉非常想爆粗口——方才他还以为画的是什么夫妻同读岁月静好,原来是夫妻俩在看这种书! 现在的他不光脸上烧,连身子也开始烧起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十六年来,身体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反应。心上砰砰直跳,他觉得画这种书的人太不要脸,而看这种书的自己更不要脸,可纵然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慢慢翻了下去—— 后面还画了裴容白跟他各种不同的姿势,不同的地点,虽然身子并不怎么像,但脸还是非常像的,因此十分有代入感…… 乔松玉觉得自己身上燥热得很,连脑子也鼓胀着。他心里发慌,连忙把小册子在床里藏好了,然后跑去裴容白的书架子上拿了一本《论语》来看,他想,一定是我许久不读圣贤书的缘故,才会看这种不知羞耻的书,我要赶快静下心来……赶快静下心来…… 可是根本看不进去啊! 乔松玉很想摔书,心里把裴容玄骂了千百遍,心想,以后再也不要跟他聊天了,这害人不浅的书,真是害死我了! …… 晚上裴容白回来的时候,就听小满说不知道为什么,下午夫人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裴容白吓坏了,还以为今日的刺杀吓到乔松玉了,忙上前去敲门: “松儿,你怎么了?出来吃晚饭了。” 乔松玉一听到裴容白的声音,就想起今日看得那两本书,以及小册子上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心中慌乱无比,忙说:“好、好,我懒得出去,你叫人把晚饭端进来吧!” “那你怎么不开门呢?先把门开开。”裴容白心里没底,真怕乔松玉会怎么了。 “哦,好……”乔松玉过去开了门,随即立刻跑到床上假装自己在看《论语》,道,“我今天下午睡午觉了,就干脆没下床。” 裴容白见他无事,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仔细一看,却见他脸上红红地,不禁一边走过去,一边问道:“松儿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又着凉得风寒了?” “没……”乔松玉还未说完,裴容白的手已经伸到他额头上了,然后听他道: “也没有烧啊,怎么脸这么红?” “不知道,可能是刚刚午觉睡醒的缘故吧。”乔松玉不自在地说,目光也十分游离,不敢去看裴容白,生怕他知道自己在看那种不知羞耻的书,看就算了,身体还有那种反应…… “那就好,那我叫人把晚膳送进来。”裴容白总觉得乔松玉有点怪怪的,但是到底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 直到这天半夜,他从书房回来睡觉,这才明白他家这小宝贝是怎么了…… 第五十八章 殿试不顺 翌日一早。 乔松玉一睁开眼睛,猛然就想起了昨晚的梦境——他梦见自己跟裴容白在做那种事!当时裴容白一边弄自己,一边轻笑说: “我们家松儿长大了。” 长大了…… 他猛然红了脸,摸了摸身上,发现身上还有点汗津津的,像是昨晚动了许久似的…… 嗷,他捂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羞耻极了,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果然那种书害人不浅,害得自己做这种梦,一定要叫人去把印那种书的窝点给捣毁了! 对了,裴容白呢?!昨晚自己做那种梦,没被他发现吧? 乔松玉下床看了看,见没有裴容白的身影,忙叫来栖月,问道:“栖月,相爷呢?”他太着急,以至于都不叫“那谁”,直接叫“相爷”了。 栖月也挺诧异的,毕竟她家夫人天天一副嫌弃相爷的模样,从来没有一起床就这么着急着找相爷的时候。 她疑惑但仍恭敬地说道:“回夫人的话,今日是殿试的日子,相爷一大早就出去上朝了。” “噢,对喔,今日是殿试的日子!我都把这个给忘了!”乔松玉一拍额头,想起自己二哥今日也去参加殿试了,不由得又有些期待,他家二哥虽然满腹经纶,但毕竟殿试中卧虎藏龙,也不知道他能得个什么名次? 他本来想自己去乔家的,但是想起来裴容白不让自己出去的事,便叫来小满,吩咐他去乔家守着,一有结果,立刻来禀告自己。 等到快晌午的时候,小满和裴容白倒是一个都没等着,却是等到了殷千盏送来的东西。送东西的来的是个长得挺清秀但说话简洁的年轻人,只留下一句“裴相要的东西,我家主人如约奉上”就走了。乔松玉打开盒子看了看,果然是一颗丹药,他疑惑地想,今日是殿试的日子,难不成那殿试的题目真的与裴容白说的一样?否则殷千盏怎么会送来裴容玄的解药呢? 他一边叫裴寄派人将解药送去给裴容玄,一边是百思不得其解——如若裴容白真的将殿试考题给了殷千盏,那么是不是就犯了舞弊之罪,要株连九族? 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乔松玉正要用午膳,小满就气喘吁吁进来了,他忙起身迎上去,两眼放光地问道:“怎样?结果如何?我二哥考上了没有?” 小满上气不接下气地摆摆手。 “什么?没考上?不会吧?!”乔松玉如同当头一盆冷水。 “不是,不是没考上……” “那你倒是说啊!”乔松玉捉住他的肩膀,“别说话大喘气!” 小满忙咽了口口水,道:“是这样的,考完之后本来是要当面宣读成绩的,可是陛下突然得了急病,就延后公布了。” 乔松玉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啊。” 不过也没听说过皇帝有什么急病啊,为什么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突然得了急病呢? “还有还有!”小满又道,“昨天夜里,乔家被盗了!” “什么?乔家被盗了?”乔松玉不可置信地问道,“可是乔家的侍卫那么多,守卫森严……那伤到人了不曾?我父亲母亲可还好?” 小满道:“老爷夫人都无事,没有伤到人,就是大公子和老爷的书房被翻得一塌糊涂。” “这一定是在找那本账簿了……”乔松玉喃喃道,“对方一定是景王或者广陵王再或者谢家的人,不对,谢家的人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武功,能避开乔家的守卫,一定是景王或者广陵王的人……” 而且对方对于从裴容白处下手一定失望了,所以才会自己下手去偷。 “公子?” “没事。”乔松玉摆了摆手。“你先去休息吧。” “是。” 过了一会儿,裴容白打发人回来了,说宫中乱成一团,他要在宫里处理各项事务,今日不能回来用午膳了,叫乔松玉不用等他了。 乔松玉倒不在乎他到底回不回来用午膳,他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脑袋里一脑袋的疑惑。 他总觉得裴容白的确是不像外界传得大奸臣那么简单,这个人太复杂,一定有许多事瞒着自己。他与皇帝与景王的关系,似乎一点都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明了,这个朝廷,这个京都城,就好像一条大河,河面上平静如鉴,可底下却暗流汹涌。 本来乔家可以离得远远的,哪怕自己嫁给了裴容白,也不会有事,可是他大哥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拿那本谢家的账簿,整个乔家就被卷进了这个旋涡里。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大哥会拿到这本账簿,而他拿到账簿的事又是怎么传到谢家和景王那里去的?裴容白在他家有眼线可以理解,难不成谢家和景王在他家也有眼线?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宫中。皇帝的寝宫中。 “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陛下有些话要说。”裴容白对着一边伺候的内侍道。 “是。” 内侍一退下,原本还虚弱无比奄奄一息的皇帝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裴容白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调侃道: “陛下这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啊。” “先生还说呢,刚刚情况紧急,朕不得不故意装病。”刚刚所有参加殿试的试卷收上来之后,由几个主考官评出前六名,将这前六名的文章拿来给慕千胤,钦点出前三甲。可是慕千胤在刚刚就没发现有人写文章特别快的,现在一看文章,根本找不出来特别好的,也几乎分不出高下,这就意味着他之前想靠文章作得好来分辨哪个是殷千盏提供试题的人这个主意就落空了,他一下子没了主意,只好装病,裴容白也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宣布延后宣布结果。 “接下来怎么办?”慕千胤有些为难地看向裴容白。 裴容白无奈地笑了笑:“那就只能牺牲臣了。”卷子都是由人誊写过的,不知姓名的,现在只好他去看一看试卷,然后根据人来给名次了。 慕千胤也有点后悔自己先前的决定,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因此道:“那就只好这样了。” “那陛下您先接着装病,我去看一看。”毕竟裴容白一手遮天名声在外,就算被人知道了他在偷偷看试卷名字,估计也无人敢瞎说出去。 “好,那就麻烦先生了。” 裴容白摆了摆手,转身出去了,刚出去,就见江上迎了上来,一脸焦急,低声说道: “爷,府里来报,夫人外出的时候在路上被人劫走了!” “什么?!” 第五十九章 男神被劫上 裴容白再也顾不得宫里的一摊子事,将要做的事都交代给心腹之后,就匆匆出宫了。 “我不是交代他不要出去的吗?那些下人是干什么吃的?!”裴容白脸如冰霜,满眼怒意——他出来时特意交代过裴寄的,叫他不要放乔松玉出去,结果还是让他出去了! “不是,裴管家说,有人通过一个卖花女,交给夫人一封信,说乔家二公子出了事,夫人便闹着要出去,裴管家无奈,只好派人跟随夫人一起出去,谁知道在路上有人偷袭,侍卫与人打斗的时候,夫人便被人劫走了!”江上一边快马奔驰一边向裴容白解释道。 裴容白愈发不悦:“卖花女的话也信?哼,他单纯,裴寄也跟着单纯吗?这种事不应该先去探清事实再让他出去?” 江上无言以对。 只是心中想,您自然是这么说,可是夫人那是您的宝贝疙瘩啊!人家裴寄哪里敢有一丝怠慢? 裴容白大约也是想到了一层,没再说话,只是快马加鞭往回赶。 其实到底是谁会劫走他家宝贝松儿,他心底也有了猜测——不会是昨天要杀乔松玉的那拨人,因为对方是要取他家松儿的性命,绝不会大动干戈劫人。更何况今天一早他进宫的路上就收到了消息,说乔家半夜被盗,所以一定是谢家和景王见自己迟迟没有动静因而不耐烦了,只是翻箱倒柜没找到,便动起了歪脑筋,把主意打到他家松儿头上来了,松儿是乔家的宝贝疙瘩,也是他裴容白的宝贝疙瘩,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置之不顾,如此对方的目的就得逞了。 不过,动谁不好,偏要动他家松儿,他要弄死谢留徽。 片刻功夫,裴容白就赶回了裴府,他衣裳下摆一撩,往椅子上一坐,对一旁急着上前解释的裴寄道: “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你派人去给我把谢留徽和乔戎玉请来,跟乔戎玉如实禀告,跟谢留徽说,账簿现在在我这里,叫他自己上门来取。” 裴寄说了声“是”转头就想走。 “等一下。”裴容白叫住他,冷着脸说,“去给我准备一份送给女人的礼物,越贵越好,请谢留徽的同时,把这份礼物送给他,他有个爱妾,名叫春红,你就说是送给春红夫人的。” 裴寄略一怔忡,随即眼中露出一丝杀机:“是,属下明白。” 裴寄走后,裴容白抬头对江上道:“你立刻去联络夏玄,全城查找夫人的下落,就是把京城掀个底朝天,也得给我找出来!” 江上看着裴容白满是寒意、锋芒毕露的眼睛,忙坚定道:“是!” 裴容白眼睑微微下压,将眼底的寒意与杀机悉数敛去了。 …… 谢留徽是谢家的长子,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先前谢家是皇商的时候,那可真是泼天的富贵,府中下等丫头婆子的用度都是寻常人家的好几倍,谢家女眷的吃穿用度更是比一品大员的女眷还要费银子,更不用说这谢留徽,这谢留徽现年三十七岁,因为家中有钱,因此算是京都城一等一的纨绔公子,人人都捧着他,就想着在他后头捡点钱花,不过这人虽然纨绔,但是倒不算不学无术,也能经营自家的生意,只是脑筋不用在正途上,谢家去年被发现布匹质量有问题,就被罢免了皇商的名头,乔家就进了京都城顶替了他们家。 他长相平平无奇,只是气质不与寻常人等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因此吃穿仍是一等一的好。他进裴府时,就见裴容白十分悠闲而淡定地在花厅喝茶。他便皮笑肉不笑地地上前拱手行礼: “见过相爷,相爷安好啊!” 裴容白正在喝茶,闻言也不理他,顾自己慢慢喝了几口,这才抬眸看他,道:“谢大公子来了?坐。来人,上茶。” “多谢相爷了。”谢留徽也不推辞,笑嘻嘻地往边上一坐,那笑容中满是不在乎和得意。落座后,他也学着裴容白,慢慢喝了两口茶,末了,又对裴容白夸赞道,“好,真是好茶!我还是第一次来相府喝茶呢,原来相爷的茶这么好喝!” 裴容白冷冷勾了一下唇角,却是不动声色,耐着性子道:“谢大公子是出了名的会吃会玩,谢大公子说这是好茶,便一定是好茶了。” 谢留徽摸了摸自己下巴留的小胡子,笑道:“不敢当,草民也只是品过天底下所有的好茶罢了!” 裴容白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目光定定的,也不说话。这裴容白是权倾朝野的人,可以说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他气势逼人,寻常人是对视都不敢与之对视的,更遑论被他这么寒意凛冽地盯着看了,哪怕他面上是笑着的,那也是瘆得慌! 谢留徽也到底吃不消他这种目光,有些讪讪别开眼神,道:“不知相爷请我来,是有何贵干?” 裴容白继续笑意盈盈、客气地说道:“是这样的,内子年纪小,不太懂事,喜欢乱跑,我听说谢大公子请他去做客了……本来我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我丈人家今晚要我跟内子一同赴宴,若是内子不在,我一个人也不好前去,就麻烦谢大公子派人把内子给送回来。” 谢留徽听到这几句话,先前的讪色一下子不见了,又换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哟,相爷,瞧您说的,您夫人是什么人,天仙一样的贵人,我哪有那个荣幸请回家做客啊!您要是要找贵夫人,那可真是找错地方问错人了。” 裴容白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乔松玉的确是他劫走的,见他不承认,也不恼怒,客气道:“方才我派人送给春红夫人的东西,不知谢大公子收到没有?谢大公子是明白人,还希望谢大公子收了礼物,就把内子给送回来。” 谢留徽见裴容白这么客气,更得意了,面上得意洋洋,眼中含着凶恶:“相爷,您也是个明白人,我要的是什么,您比我清楚……” 裴容白亦笑道:“那行,谢大公子要的东西,我这就叫人送过来。” “那自然好,相爷这么客气,谢某人也不会不识好歹的……”谢留徽得意洋洋地说着,见下人送上来一个木头匣子,知道里面就是自己想要的账簿了,越发眉开眼笑,得意非凡,一边伸手去接木头匣子一边道,“待谢某回家后,一定把……” “哐当”,木匣子猛然掉落在地,一只女人手连带着半条胳膊从匣子里掉出来,溅出几滴猩红的血。 谢留徽满脸惨白,惊骇欲死,抬头望去,就见裴容白看着自己,笑意盈盈。 第六十章 男神被劫下 “唐六!唐六!”谢留徽惊慌地高声叫起来,叫得自然是自己贴身侍卫的名字。 “砰!” 他回过头去一看,自己那武功高强的侍卫不知从何处被扔出来,脖颈上一条长长的刀痕,正涓涓往外流着殷红的血。 “相、相爷……”谢留徽瑟瑟发抖,整个人都瘫软了,随即更是惨白着一张脸跪倒在裴容白面前,“草民……草民……” “谢大公子不必如此惊慌,请起来接着喝茶啊,这茶可是我特地为谢大公子备下的。”裴容白笑得人畜无害,像是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似的,“还是说,谢大公子对这礼物不满意么?” “满意,满意……”谢留徽忙不迭地点头——他到底是商人,做过黑心勾当,但从未经历过如此具有冲击力的场面,更不必说自己枕边人的手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知道裴容白狠,但没想到他这么狠——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与裴容白作对,是怎样的错误。 也许,自己若是不交出乔松玉,可能今天就走不出裴府了。 “谢大公子别来无恙啊。”一个声音从花厅后面传来,只见乔戎玉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锦衣走了出来,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只是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乔戎玉这种笑容并非是他真心的,无论对谁,甚至对着仇家,也能这样客气而温和的笑,这一点,倒是与裴容白有些相像,只不过他本身就是笑面虎的性格,而裴容白则是宦海沉浮久了,宠辱不惊,什么时候都能淡定地笑出来。 乔戎玉走到还腿软得走不动路的谢留徽面前,瞥了一眼那只切割完整、惨白的手,只挑了挑眉,面色不变,平静道:“你说这人啊,还是要识时务,你早些答应不就好了吗?”说着,又对裴容白说,“相爷,你这事做得不好,脏了这花厅……这事可千万别让松儿知道了,否则他晚上会睡不着的。” 裴容白亦缓缓站起来,笑道:“自然。” 乔戎玉说着,转了个身,对谢留徽道:“谢大公子,我虽然不知道这本账簿对你来说有什么用,不过既然你非要,我也只能给你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可得把我家小哭包还给我,否则今日这账簿你拿不走,你这个人的这条性命……”他说着,顿了顿,再说话时,语气已冷冽如冰刀,“也得交代在这里!” 谢留徽闻言身子一抖,连忙说:“是是是,乔三公子就被关在京都城外谢家别苑里。” “你这么说我可不信。”乔戎玉揪着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揪起来,笑得狰狞道,“走吧,你与我一同去,去了之后,若是松儿平安无事,你就也平安无事;若是松儿少一根汗毛,我就卸你一条胳膊,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谢留徽面如死灰,只能由人操控。 裴容白与乔戎玉带着谢留徽赶到谢家别苑,总算是见到了乔松玉。乔松玉被劫走之后一直被蒙着眼睛,心中没底,惊惧异常,只不过强忍住惊慌,表面上做出一副十分淡定的模样——他知道,即便裴容白不来救自己,自己哥哥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松儿!” 是裴容白的声音! 乔松玉喜出望外,甚至惊喜得双眼都湿润了——他心里多么希望裴容白会亲自来救自己啊!他反复反驳自己,告诉自己裴容白铁石心肠,对自己也没什么好感,他不会来救自己的……可是他到底是来了!他真的来救自己了! “松儿!”还有一个是他哥哥乔戎玉的声音。 乔松玉被蒙着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松儿!”这次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而且他没看见得是,两人还同时张开了手臂。 乔松玉被蒙着眼睛、绑着手,脚却没有被绑着,他起身小跑起来,一边欢欣又委屈地叫道:“大哥——” 裴容白很失望。 乔戎玉开心又得意地咧开了嘴。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乔松玉奔进了裴容白怀里。 乔戎玉:…… 你这个臭小孩啊,这么口是心非,我说你什么好? 裴容白失落的脸上立刻迸发出灿烂的笑容,他立刻收紧双手,紧紧地把乔松玉抱在自己怀里,像是一件无上宝物失而复得一般,欣喜而激动:“松儿,松儿……你没事吧?” “嗯?怎么是你?”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是我,除了你夫君我,还会是谁?”裴容白笑起来,一边伸手帮他把蒙在眼上的布条和绑在手上的绳子都解开,然后等乔松玉还没回过神来,又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我不是嘱咐过你,别出去吗?” “哼!”乔松玉虽然一脸不高兴和嫌弃,但到底没有推开裴容白,“我二哥出事了,我当然得去看啊!” “不听话,不是乖孩子。” “哼唧!” 一旁的乔戎玉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相爷谈情说爱起来,也跟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啊,真肉麻。 简直没眼看! 边上的江上看着乔戎玉的表情,又想笑又觉得自己的心酸终于有人懂了,非常欣慰。 回去的路上,乔松玉披着裴容白的披风裴容白边上,被裴容白搂着腰,乔戎玉坐在一侧,正讨论今日之事的蹊跷之处: “大哥,谢家人绑我就是为了那本账簿吗?那你给他了吗?” 乔戎玉点点头,笑得十分不屑:“给他了啊。” “啊?” “我叫人临摹的一本,原本还在我那里,哈哈哈。” “哦。”乔松玉就知道,自己大哥哪有那么蠢。 裴容白一手摸了摸下巴,分别看了交流的兄弟俩一眼,道:“我倒是有个疑问,松儿,你为什么会收一个卖花女的消息还这么相信她呢?” 乔戎玉和乔松玉:…… 乔松玉不会蠢到那种地步,这个卖花女一定是有什么古怪,而这古怪,一定与乔戎玉脱不了干系。裴容白再次看了乔松玉和乔戎玉一眼:“嗯?” 乔松玉:“我的手被绳子绑得好痛喔!” 乔戎玉:…… 蠢弟弟扯开话题的技巧真是糟糕透了。 “我看看,哪里痛?红了没有?”裴容白焦急又紧张地察看乔松玉的手腕。 乔戎玉:…… 这么生硬的扯开话题,也只有他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弟夫会中招了吧? 第六十一章 乔家宴席上 殿试的成绩第二天就出来了——乔泽玉得了状元,一个名叫李齐琛的寒门子弟得了榜眼,世家赵家的小公子赵怀麒因为长得漂亮年纪轻,再加上文章做的也不错,就被点为了探花。 这个结果一出来,整个乔家都沸腾了——他们是世代的商贾,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贱的,哪怕做了皇商,总觉得还是低人一等,可是如今他们乔家出了一个状元,自然是扬眉吐气了,类似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因此乔家在六月十八办了个宴席,邀请亲朋好友相聚庆祝。如今他家出了个状元,再加上又有裴容白这个权倾朝野的“儿婿”,因此不请自来前来祝贺的人非常多,贺礼更是流水一般地往府中送,因此朝野上下都说这乔泽玉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倚仗着弟夫和自家皇上实力,何愁不升官发财? 这天乔松玉亦是盛装出席,他本就生得好看,今日择了一身淡雅的宝银色对襟衫,里面是一件柳芽黄的云气纹的直裰,对襟衫的扣子都由蓝宝石镶嵌,云气纹更是用银线绣出,整件衣服端的是华丽无比,衬得乔松玉唇红齿白,乌发雪肤,竟越发飘然如仙。第一次见到他的客人,皆是惊艳无比,直感慨“京都男神”的名号果然不错。 坐在乔松玉右手侧的裴容白今日穿了一身常服,没有穿官服,只见他身穿一件天蓝色菱锦锦衣,腰间绑着一根玄色宝相花纹玉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发丝,一双素来微微敛起的桃花眼此刻笑意盈盈,他端坐在乔松玉身边,像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客人见过乔松玉再见了他,便不由得感慨两人果然天造地设、芝兰玉树,再也没有别的人能配得上此二人了。 开宴前,裴容白和乔松玉一起被乔戎玉叫进了书房。 “大哥叫我们有什么事吗?” 乔戎玉从书桌抽屉中取出一本账簿,放在二人面前,随即难得面色凝重地说:“这就是上回谢家要死要活找的那本账簿原本,我研究了几天,发现他们的账目很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裴容白疑惑地问道。 “这一本是他们去年整的一年的账簿,他们挣的钱可以说是‘暴利’了。”乔戎玉将账簿翻开来指给两人看,“你们看此处,是去年四月份的时候,做过布料生意的人都知道,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季节是淡季,四月份就是所谓的淡季,即便是我们乔家,四月份的时候生意也会比其它月份清淡很多,可是你们看,谢家四月份仍然保持着非常高的利润,而且,这个利润几乎是十倍乃至二十倍的利润,这怎么可能呢?而且还有,他们常常当月只入了几十匹布,可是卖却能卖出去上百匹布,多出来的几十匹布是哪儿来的?简直就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说着,又拿出另一本账簿给裴容白:“这是我们乔家这个月的账簿,你可以对比一下,看有什么差别。” “他懂什么,我来看。”乔松玉嫌弃地说着,随即拿起账簿来看,可是他翻了几页就被账簿上密密麻麻的字给绕晕了——这到底写得啥?为什么字我都认识,连起来我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乔戎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压根看不懂了,当即曲起手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叫你平时不好好学看账!” “你又打我!”乔松玉哀嚎一声,一手捂住脑袋,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大哥,“是你们写得太复杂太莫名其妙啊,怎么能赖我!” 裴容白轻笑出声。 “不许笑!”乔松玉转头瞪他。 裴容白立刻拳心对着嘴,假咳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拿起账簿,随便挑了几页仔细看,果然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乔家的账簿入和出都是比较正常的,可是谢家的账簿入和出都是非常不正常的,而且价格都虚高。他跟乔戎玉指出这些问题之后,乔戎玉点点头,道: “对,所以他们一定是在做假账。”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做假账呢?”乔松玉疑惑地问道,“每个月都要清点收进的钱的,比如一个月一千两,那么本来他们只赚了五百两,那还有五百两要从哪儿去拿呢?” “松儿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裴容白和乔戎玉对视一眼,随即说道,“所以戎玉你怀疑他们是有不明来源的收入?” “嗯。”乔戎玉点点头,“而且这些钱一定见不得光,否则他们没必要做那么多的假账。” 裴容白听到这里,眉头微微锁了起来,面上缓缓浸染了一点凝重。 “怎么了?”乔松玉看了看裴容白,又看了看自己大哥,“那他们的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他们除了卖布,还在做别的见不得人的生意吗?” 乔戎玉看了看乔松玉,又看到裴容白若有所思的凝重表情,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和景王有关?” 乔松玉闻言,更迷糊了:“景王从哪儿搞来这么多钱?而且,他要钱干什么?” 裴容白却是叹了口气,像是附和,又像是在问自己:“是啊,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乔松玉正想再问,却听外面有人来敲门了: “大公子,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老爷请您和三公子、相爷一起过去入席。” “就去了。”乔戎玉回了一句,随即对乔松玉和裴容白道,“算了,这事到时候再说吧,先去入席。” “嗯。”裴容白点点头,伸手想去牵乔松玉的手,被他躲开了: “干嘛!害不害臊!别碰我!” 裴容白宠溺地笑起来,执着地伸过手去,一把抓住乔松玉的手,对着他低声道:“今天的松儿特别好看……” 乔松玉“噌”一下红了脸,“哼”了一声,却再也没有挣开手。 裴容白笑得越发温柔。 跟在后面的乔戎玉:…… 真是肉麻得受不了。 几人进了大厅,便入了席。今日主角是乔泽玉和乔鸿禧,也没乔戎玉和乔松玉什么事,裴容白更是落得一身轻松,哪怕今日来了许多朝中同僚,但是今日主角不是他,他还是可以稍微偷闲一会儿,跟他的小宝贝好好一起吃个宴席。 乔家向来以礼待人,以忠厚本分持家,因此宴席也甚是和谐,众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只是这热闹没持续多久,管家就进来了,低声对乔鸿禧道: “老爷,景王和鲁阳长公主到了!” 第六十二章 乔家宴席中 管家的声音虽然低,但是正在边上吃饭的人基本上都听到了,尤其是乔松玉和裴容白,这其中乔松玉更是敏感,他一听到鲁阳公主,正在吃饭的头一下子抬起来看着管家。 不过管家还没来得及再说,乔鸿禧也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 “哟,今日乔家大喜,本王来凑个热闹,不会不欢迎本王吧?” 众人转头望去,就见景王穿了一件苍紫色交织绫圆领袍,腰间绑着一根青色荔枝纹皮带,俊美的脸上那一双丹凤眼带着笑意,只是若是细看,便可看出笑意底下藏着的锋芒。他身后跟着的是鲁阳长公主,可让众人惊讶的是,昔日美貌无比的公主,今日却甚是憔悴——虽然她今日仍是身穿一件水草纹缎面交领小纹路便袍,逶迤拖地嫣红色镂花并蒂莲八幅裙,身披湖绿色妆花彩凤纹烟纱织锦。乌黑浓密的青丝,头绾风流别致单螺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寿字骨笄,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镶翡翠如意的戒指,腰系珠线穗子网绦,上面挂着一个绣白鹤展翅的荷包,脚上穿的是色乳烟缎攒珠鞋,本来这样的打扮是显得她香草美人明媚妖娆,可是因为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这一身非但不能衬托她的气质和美貌,反而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一般,更颓败萧索了。 乔松玉看了,心底到底也是吃了一惊——听说之前鲁阳长公主生病了,可就这么短短的时间,怎么就成这样了?昔日的美貌倒真像是皮囊一样迅速衰败了。 而且,她都这样了,还特地跑来他们乔家做什么? 众人吃惊归吃惊,对方到底是王爷和公主,因此纷纷起身行礼。 “平身,平身,不必多礼。”景王像是非常的亲厚,笑着叫众人起来,“本王毕竟是不请自来,因此大家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乔鸿禧身为家主,便主动笑着开口道:“王爷大驾光临,乔家自然蓬荜生辉,草民也不胜欢欣。王爷和公主快快上座。” “多谢乔员外。”景王一边笑着,一边脸上露出寒意来,“不过,本王今日可不是来喝喜宴的。” 乔泽玉乔松玉等人皆是眉头一蹙,都看见了他身后带着的十几个士兵,随即面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乔鸿禧心一沉,预感到了什么,但面上还是保持着笑容,问道:“那么,不知王爷和公主来此有何贵干?” 景王袖子一拂,冷冷地笑着道:“本王刚刚听人来报说,乔状元乃是在考试之前买了试题,因此才得中了状元,这乃是舞弊大罪,因此陛下听了本王的禀告之后,便命令本王前来搜查乔府,务必查个明白,既对其他士子公平,也还乔二公子一个清白,乔员外,乔二公子,你说是吗?” 听到这里,乔鸿禧和乔泽玉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科举舞弊!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众人亦是一片哗然——殿试结果可才刚出来,昨日可才打马游街,怎么突然生出这等变故来? 裴容白听了,亦紧紧蹙起俊美,上前一步,语气冷冽道:“王爷,下官虽然不是主考官,但却是主持这一次科举的总裁,若说舞弊,岂非连下官都有泄露试题的嫌疑?” 乔松玉听到这里,突然心中“咯噔”一下,猛然想起了那一日,他和裴容白去拂云楼见殷千盏,当时裴容白告诉殷千盏殿试试题的时候,是给了他一张纸条! 糟了,若是殷千盏是景王的人,这张纸条就是证据了! 他满身凉意,胆战心惊地看着景王,就见景王笑意盈盈地看向裴容白,道: “本王相信裴先生,裴先生为了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怎么会做买卖试题这种事呢?不过……相爷身边的人可就不一定了,对吧?” 他如此说着,寒意凛冽的目光缓缓落到了裴容白侧后方的乔松玉身后。 这下轮到裴容白心中“咯噔”一下,糟了,这个慕承安恐怕是要拿他的松儿做文章了! “事情到底是否是真实的,还是先搜了再说吧?乔员外和乔二公子也不必惊慌,清者自清,对不对?”景王如此说着,可是眼眸中分明杀气毕露,唇角的笑容更是叫人不寒而栗,“来人,搜!” “等等!”裴容白突然开口,他看向景王,面上带着镇定自若的笑容,“王爷,做事得按照规矩,您既然是奉了圣旨来查,不如先将圣旨给下官等人看一看?” 今日景王气势汹汹而来,必定做了准备,但是小皇帝站在他们这边,不一定真的会给他圣旨,也许只是口谕,若是如此,他还可以拖上一拖,毕竟在座的都是他的人,慕承安不在京都久了,朝廷中没什么根基,众口铄金,慕承安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得逞。 乔家的人听了,心里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令裴容白等人再次悬起一颗心的是——只见景王朝着身后招招手,然后身后一个近身侍卫就取出一面金牌,亮给众人看,景王便气定神闲、得意地说: “这便是陛下赐予本王的令牌,见此物如见陛下,裴先生,我想你应该不陌生吧?” 裴容白自然认得,亦无话可说,心头便越发沉重,道:“认识,既然陛下赋予王爷此等重任,那么我等全力配合便是了。” 乔家众人见状,也知道今日是一定得搜府了,乔鸿禧只好对景王道:“草民定然全力配合,只是希望王爷让底下的兵爷手底下轻一些,免得破坏了一些物品。” “哦,那是自然。”景王笑道,随即面色一变,满脸肃然,“来人,搜!” “是!” 士兵们立刻流水一般“哗”地往外涌出,在场众人除了景王和鲁阳长公主,都屏住了呼吸,心中不安—— 这一搜,不知道会搜出什么来? 今日景王如此气势汹汹,还从陛下那里讨来令牌,恐怕此事不会那么简单结束,而这乔家,前几天还处在麻雀变凤凰的狂喜中,很有可能今日就要跌落万丈悬崖了…… 第六十三章 乔家宴席下 景王坐在上首,鲁阳长公主坐在他边上,两人兴致勃勃地喝着茶,像是在戏园子看戏一般悠闲,即便有人来报“XX房间没搜到”,两人也气定神闲,像是很镇定一般。 站在两人边上的众人就没那么镇定了,尤其是乔鸿禧,坐立不安的,一看就十分忐忑的模样,倒是乔泽玉,他虽是主角,但是却比任何人都镇定。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是凭借自己的真材实料考中的,如果真的搜出点什么,那也是景王的栽赃而已。 裴容白坐在一边,面上看着没什么表情,但是事实上心中却是千丝万缕的思绪,更是不断地在思考对策——他非常有理由怀疑今日景王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而来,看他那副自信淡定的模样就知道了,而且他方才对乔松玉的一瞥,分明是冲着他去的,他一定得考虑好万全之策才行。 退一万步讲,松儿若是真的被冤,他也得给他找个舒服一点的天牢。 他正想着,有个士兵捧着一个木头盒子进来了,一拱手道: “王爷,在乔泽玉房间里搜到一个上了锁的木盒。” “哦?”景王看向乔泽玉,一脸温和地问道,“乔二公子,这盒子是你的东西么?” “是我的。”乔泽玉点点头,没有丝毫隐瞒,“这是学生用来收藏自己作的诗的,里面都是学生偶尔得到的作诗的灵感条子,不信您可以叫人打开看一看。” “好,打开。”景王朝着手下的人挥了挥手。 那个士兵简单粗暴地用刀柄一下子撞开了小锁,随即打开盒子,将里面的条子悉数取出,呈上去给景王。 景王将条子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翻看,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张,突然面色大变,勃然作色:“乔泽玉,乔松玉!你们好大的胆子!” 乔泽玉与乔松玉对视一眼,惊疑不定地看着景王。 裴容白在边上想,果然来了,他就知道,慕承安一定是要拿乔松玉做文章了! “果然有舞弊,你们看这是什么!”景王将其中一张条子翻过来,将有字的一面对着众人,“‘四书文,荡荡乎’,这便是今年殿试的题目!而底下的落款即是‘弟松玉’,裴先生,你没有把试题给贵夫人吧?” 乔松玉脸上的血色立刻褪去,浑身冰冷,他看着裴容白,等着他的回答,但是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他什么样的回答。 “自然没有。”裴容白十分镇定,“下官深知科举舞弊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内子也知道。” “也就是说,是乔松玉你偷了裴相的试题送给乔泽玉了?”景王俊美的脸上一脸冰冷,丹凤眼更是如同出鞘的匕首一般,直直地盯着乔松玉,好像下一刻就恨不得杀了乔松玉。 “我没有!”乔松玉毫不犹豫地反驳,他绝美的脸上带着高傲,“我二哥惊才绝艳,满腹经纶,根本用不着我为他偷试题!你这是栽赃嫁祸!” “正是!”乔泽玉亦高声辩驳道,“京城人人皆知我乔二郎的名声,我何须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做这等犯死罪的事?退一万步讲,哪怕我真的要舞弊,也绝不可能让松儿去给我偷试题!” “哼,这谁知道呢?”景王冷哼一声,讥诮道,“你们乔家乃是低贱的商人,你们想出个状元光宗耀祖,这也不难理解。而你也没有其他途径可以偷得试题,除了裴先生那里,而裴先生如此正直,是绝对不会舞弊的,那么,就只能是乔松玉去为你偷试题了,不是吗?” “不对!”乔戎玉站出来,表情冷峻,“这张纸条不一定是松玉所写,即便落款是他,也可以伪造,更何况假使我二弟真的要偷试题,松儿给了他试题之后,他为什么不烧掉或者毁掉,反而要藏在这个盒子里?他明知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这时,鲁阳长公主开口了,她红唇一扬,很是不屑:“也许他得意忘形,忘记了呢?还有,字迹到底是不是乔松玉的,到时候将乔松玉平日所写的书信诗笺,拿来一对便知。现在,不是说这种的时候。” 景王像是被提醒了,立刻道:“正是,来人呐,将乔家所有人都抓起来,打入天牢!” “等一等!”裴容白立刻上前一步,恳切道,“王爷,你如此贸然抓人恐怕不能服众,只凭这一张纸条,就将乔家上下全部抓入天牢,乔家乃是皇商,而乔松玉又是我的夫人,你就这样将他们抓去,在无人可见之处审问,极容易造成屈打成招,更何况此事虽由王爷负责,但这种事本来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职责,而王爷没有与他们一道商议,越过他们直接抓人,恐怕也有僭越之嫌。王爷若是真要如此,下官恐怕要到陛下面前与您讨论一下刑律国法了!” 他说着,正在乔府喝喜宴的大理寺卿立刻上前一步道:“王爷,相爷说得对,此事兹事体大,不能草率行事,下官建议,立刻将刑部官员和大理寺官员一道召来,在京兆府开堂审理,如此才能服众,也能让陛下满意。” 他话音一落,其他官员也都纷纷站出来附和。 裴容白和乔家人见状,心中到底是舒了一口气——如果他们任由景王带走,皮肉之苦一定少不了,而且恐怕最后的结果也是由景王一手操纵,而在众官员监督下公开审理,此事便还有一线转机。 乔松玉望着一脸坚定和毅然的裴容白,第一次发现,原来裴容白全勤朝野、一手遮天,还有这等作用…… 坐在上首的景王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这么多官员在场,更何况裴容白势力也不可小觑,若是不答应他,说不定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更何况,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哪怕公开审理,他也有证据将乔家上下、包括乔松玉全部按上科举舞弊的死罪! 想到这里,他像是勉为其难是的,道:“那好吧,既然你们这么要求,就这么办吧。” 第六十四章 三堂会审上 京城一下子就传开了——这乔家喜宴举行到一半,却被景王打断,乔泽玉和乔松玉被指偷了裴容白的殿试试题,作弊才得来的状元。 这乔泽玉是出了名的才子,乔松玉更是不必说,京都男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姓们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都是十分震惊,有听说京兆府要公开审理这桩案子,因此纷纷往京兆府涌去,既是为了一睹乔家三兄弟和裴容白的风采,亦是想看一下这桩案子到底真相如何。 下午未时三刻,京兆府联合大理寺、刑部开始三堂会审。 众百姓只见京兆府尹温又青身着一身官府,从后堂出来,清俊的脸上满脸肃然,他朝着分坐两旁的大理寺、刑部官员以及景王、鲁阳长公主、裴容白等人拱手行了一礼,道: “此事兹事体大,下官虽只是正四品官员,但身为京兆府尹,又接陛下圣谕,因此斗胆当着王爷、相爷以及众位上级同僚的面,审理此案,如若有谬误、不当之处,请众位不吝赐教。” 有景王和裴容白在,其余人皆是不敢开口,景王面带笑意地说道: “既然陛下叫你审,你又是京都的父母官,你就审吧,本王信你。” 裴容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亦开口道:“温卿是京都城中出了名的正直明辨的,百姓有口皆碑,本相亦信你,不会放过一个犯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多谢王爷和相爷厚爱,那下官就开始审理了。”温又青不卑不亢地说着,正了正衣冠,随即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手起手落,惊堂木发出“啪”的一声:“升堂!” 咱在外面观看的百姓一下子没了声音,静静地等着温又青审理。 “来人,带乔松玉上堂!” 很快,乔松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官差,众人只见他穿得那身宝银色的对襟衫,扣子都是蓝宝石,那样子跟天仙似的,精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的,一点也不像是害怕的模样,心中都纷纷为他叫起好来—— 果然是京都男神,真是风采卓绝,令人惊艳! “因乔松玉是丞相夫人,虽无诰命,但亦非平民,故而免跪。”温又青面无表情地说着,目光也免不得打量堂下的乔松玉——他对乔松玉的名声也早有耳闻,之前在景王接风宴上远远看过一眼,但是没有打过照面,此次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位少年不仅长得漂亮,连气质也是极好的,一点都不像低贱的商人家中的孩子,倒有几分灵气,再加上对方又是自己好友的弟弟,因此虽然还未审理,温又青便已经对他生了几分同情。 他是被人说是一根筋的“愣头青”,但他又不傻,他也已经观察到景王自回来之后作威作福甚至比裴容白更甚,今日拿乔家开刀,应该也是要找裴容白的茬。而裴容白找自己,更是知道乔家要是落在景王手里,落不了什么好,所以才竭力要求由自己来审理此案。 想到此,他高声问乔松玉道:“乔松玉,本府且问你,这张纸条上的字是不是你的?” 他问得很巧妙,不问“是不是你写的”,而是问“字是不是你的”。 乔松玉看了一眼字条,坦然道:“字迹的确是我的,但我从未写过这样的字条!” “那你如何解释,会有这样的纸条?”温又青继续问道。 乔松玉面色不太好,但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被问的怯意,道:“也许是有人模仿我的字,毕竟我写过很多诗词,要得到我的诗笺书信,实在是太容易了。” “好。”温又青点点头,又道,“来人,传乔泽玉上堂!” 很快,乔泽玉上来了,他今日因为喜宴,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衣,本就温文尔雅的他便显得有几分贵气,只是现在的他,面上也是冷冷的。他见到温又青后,拱手行了一礼:“学生见过温府尹。” 他有功名在身,因此也无需下跪行礼。 温又青看了他一眼,将纸条拿出来给他看,问道:“乔泽玉,这张纸条你有没有收到过?” “我没有收到过。”乔泽玉直接否认,情绪有些激动,“温府尹,你去打听打听,我乔泽玉在别人口中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更何况若是我真让松儿给我偷了试题,我还会将纸条留着作为证据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温又青反驳了他的话,冷冷道,“否则纸条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房间里上锁的盒子里?那个盒子,钥匙还有别人有吗?” 乔泽玉的面色便有些黯淡:“的确只有学生有。” “也就是说,你无法解释盒子中有这张纸条这件事,对吗?”温又青追问道。 “对,无法解释。”乔泽玉无话可说,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盒子中为什么会有这张纸条——他前天还打开过盒子看,当时是没有的。更何况,钥匙还只有他自己有,谁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纸条放进盒子里呢?“但是,学生绝对没有叫松儿为我偷试题,即便你们杀了我,我也只能这么说。” 温又青点了点头,说:“这张你们俩人都无法解释的纸条是证物,本府还有一人证,亦是检举者提供。”说着,一拍惊堂木,道,“来人,带孙氏!” “是!” 未几,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被带了上来,她穿着朴素,衣服裙钗都是非常廉价的,一看便知是个平民女子,众人都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乔松玉和乔泽玉却是吃了一惊—— 是她,卖花女! 只见卖花女来到堂下,盈盈拜倒:“民女孙氏拜见温府尹。” “你身旁所站二人,你可认识?”温又青问道。 孙氏看了看身旁的乔泽玉和乔松玉,道:“民女认识此人,他是乔家三公子,但是这位不认识。” “好。”温又青说着,面朝乔泽玉和乔松玉,问道,“你们二人可认识此人?” 乔松玉愣了愣,随即只好道:“认识,她在我们裴府附近卖花。” 乔泽玉亦点了点头:“我也认识。” “好,你们很诚实。”温又青说着,问孙氏道,“孙氏,你说吧,你曾经接受过乔家什么样的嘱托?” 孙氏跪直身子,一五一十道:“当时乔三公子初嫁到裴府,乔大公子就来拜托我,说怕乔三公子在裴府中有什么不测,万一不方便传消息,就让民女代为传送,以掩人耳目。”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一直在旁静听的裴容白亦是微微变了表情——果然,他猜得果然不错! 只是当时早该想到的,这个卖花女有问题! 第六十五章 三堂会审中 温又青看了一眼面色终于有变化的裴容白,心中亦起了波澜——想必百姓与他一样,现在才知道原来乔家和裴容白也并非多亲密,乔家还防着裴容白,怕裴容白对乔松玉会做什么……裴容白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夫人和丈人家与自己如此疏离吧? 他一拍惊堂木,道:“来人,带乔戎玉上堂!” “是!” 乔戎玉很快上来了,他的样子显然比两个弟弟镇定很多,一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仿佛还带有笑意似的,他朝温又青拱手行了一礼,道:“草民拜见温府尹。” “乔戎玉,本府问你,此人你可认得?”温又青面无表情地问道,完全看不出来他与乔戎玉是一起喝酒的好友——说来也奇怪,他是寒门出身,耿介正直,本应该与乔泽玉这样的书生作朋友,可是他却和乔戎玉这个精明的商人成为了好友,个中缘由,大约也只有他俩自己知道了吧。 乔戎玉看了看那个卖花女孙氏,点了点头,微笑道:“认识,我托她帮我留意松儿了。” “那就好。”温又青审问得有条有理,不紧不慢,“孙氏,你可曾为乔泽玉送过东西给乔泽玉?” 孙氏想了想,说:“有……” 她还未说完,一旁的乔松玉就立刻高声打断她: “你胡说!我何时让你送过东西给我二哥?” 孙氏却一脸无辜似的,说道:“乔三公子,你忘了吗?那是六月三日那天下午,你和你的侍从在裴府后门的小巷子里找到我,叫我一定把一个信笺送给乔二公子……” “我何时见过你,你胡说!”乔松玉气得忍不住斥道,“你定是叫人买通了来污蔑我,什么都全凭你一张嘴随口胡说乱编!”他说着,立刻看向温又青,激动道,“温府尹,我没有见过他,更不曾给她什么信笺,你要是随便找个什么人,编一通故事,那岂不是什么案子都不必审了吗?!” “松儿!”裴容白忙起身,走到他边上拉住他的手,低声安慰道,“不要激动,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的,若是方寸大乱,才落了对方的下怀。” 乔松玉气得要哭,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围观百姓:嗷嗷嗷,亲眼看见相爷和小乔秀恩爱了,今天丢开生意来围观升堂值了! 裴容白见乔松玉安静了,这才朝着温又青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然后旁若无人似的,拉了张椅子给乔松玉在自己边上坐下,还把自己手边的茶和点心递给他。 温又青:…… 他假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又问孙氏道:“孙氏,你说乔三公子曾经委托你送东西给乔二公子,那你可有证据?” “有的。”孙氏低头,从自己荷包里取出一张纸,说道,“当时乔三公子要给民女银子,但是民女和别的女子一样,倾慕乔三公子风采,因此问他要了一张诗笺,乔三公子人很好,当即答应了,当天傍晚的时候,就叫他的小厮拿给了民女。” 衙役立刻将那张诗笺呈给了温又青。 温又青将诗笺和纸条对照了一下,发觉无论是写字的力度、习惯和笔画,都是一样的,的确可以断定都是乔松玉所写,因此将诗笺翻过来对着乔松玉,道:“乔松玉,这张诗笺,写着玉溪生的《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一诗,你如何解释?” 乔松玉刚喝了口茶,就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即道:“这的确是我写的,可是这是裴容玄问我讨的,写给暖玉公子的,怎么会到了她手里?”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要陷害他们乔家的人,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还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谋划了,如今的乔家,就像一只小飞虫,一张早已织好的大网正兜头罩来,而幕后那只蜘蛛,正凶光毕露,誓要将他们全家都置于死地! 他可以预想到——等下裴容玄到,会佐证自己的观点,可是等下暖玉公子来,却一定会否认这件事,他一定会说,没有问裴容玄要过自己的诗笺,甚至还会说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裴容玄是裴容白的堂弟,他的话,不能作为呈堂证供,温又青更不会采用,也就是说,孙氏这个人证就起效了! 乔松玉预料得没错,很快,裴容玄和暖玉公子分别到来,裴容玄自然是佐证了乔松玉,可是暖玉公子却矢口否认拜托裴容玄问乔松玉要诗笺,说根本没有这回事,而且他一点都不喜欢乔松玉,怎么可能去要乔松玉的诗笺。 裴容玄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情人居然会如此翻脸不认人。 可是乔家人和裴容白却没有丝毫惊讶——他们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温又青一拍惊堂木,道:“也就是说,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偷试题舞弊一事,辩无可辩!” 乔松玉浑身一冷,只觉如置冰窖,他看向景王,就见景王唇角带着笑,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他气血翻涌,只觉满腔的委屈和恨意,他下意识地看向裴容白,就见裴容白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平时的乔松玉从未如此在意裴容白深邃的眼神,此刻的他,看到裴容白那个眼神,就感觉自己心上的石头微微放下了一些,冰冷的血液也一点一点回暖了过来——原来关键时刻,自己还是依赖着裴容白,而此时此刻,也只有裴容白能救自己和乔家了。 裴容白往前一步,俊美的脸上一脸肃然:“温卿,且慢宣判,本相还有几个疑惑想问。” “相爷请问。”温又青其实也觉得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只是没有其它新证据,他想先判下,到时候再自己查案之后翻案。 裴容白缓缓道:“其一,我不知道这个检举者是谁,他是如何知道我夫人送偷试题给泽玉的,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孙氏就是他俩之间的传信者?即便是我,也不知道还有孙氏这样的细节。这个检举者仿佛是长了天眼,怎么什么都知道?他若是无法解释,那就说明这一切,都很有可能就是他设计的,所以他才知道一切……”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的确,这个检举者也太神通广大了一些,难道是一直在裴府暗中观察不曾? 温又青亦是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疑点。那第二个问题呢?” 裴容白略略顿了顿,道:“第二个问题嘛……”他说着,缓缓看向了乔松玉。 第六十六章 三堂会审下 乔松玉疑惑地看着裴容白,就见他掠过自己的脸,看向了上首的温又青,曼声道: “这个卖花女的身份,还有待商榷。” “怎么个商榷法?她是卖花女,是众所周知的。”温又青蹙起眉问道。 “想必众位还不知道,前几天我夫人被劫一事。”裴容白转身,看向外面观审的百姓,道,“不过百姓们却都是知道的,毕竟有人亲眼目睹我夫人在马车上被劫走,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早就在京城中传得人尽皆知。” “对对对,我们都知道。” “我还亲眼看见了呢!当时情况可紧急了……” “就是,这件事我家丫头也是亲眼看见的。” 百姓们七嘴八舌议论着,最后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人高声道:“我们都可以作证!” 他一说,他身后的百姓们都开始齐声附和起来。 “安静!”温又青拍了一下惊堂木,随即又转向裴容白,问道,“那又如何?与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有关系。”裴容白说着,唇角带着一丝丝的讥诮笑意,“你们知道我夫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去,还偏偏路过那里吗?” “为何?”温又青追问道。 另一边的乔戎玉与裴容白对视了一眼,已然明白了对方要说什么。 “因为有人送信给我夫人,上面说,泽玉出事,让他速速赶回乔家。而这个送信的人……”裴容白缓缓说着,突然眼神凌厉地看向那个卖花女孙氏,厉声道,“正是这个所谓的卖花女孙氏!” 此话一出,众人再一次哗然。 “对,我当时以为是我大哥给我的消息,而那张纸上的字迹也与我大哥几乎一样,所以我心中着急,就信了……”乔松玉连忙补充道。 “可是我并没有给松儿写信,而泽玉也好好的,平安无事……”乔戎玉说着,笑意盈盈地看向卖花女孙氏,一双星眸微微眯起来,露出冷冷的锋芒,“孙氏,我请问你,这张冒充我的纸条,到底是谁给你的呢?毕竟我,可不会去害我家松儿……” 孙氏被问得哑口无言,亦被裴容白凌厉的眼神和乔戎玉冷冷的假笑吓得满脸煞白,她眼神一慌,显然没有了方才那么镇定的模样,还在想怎么应对,就听裴容白厉声喝道: “孙氏,你还不快说,是谁叫你送假信给松儿!是谁叫你作伪证污蔑松儿!是谁给你的那张无题诗信笺,是谁给你的一百两银票!” “我没有拿他一百两银票!”孙氏下意识地大声反驳道,一说完,却忽的反应过来,脸上愈是面色死灰,像是泄了气的皮囊一般瘫坐在地上。 乔戎玉见状,轻笑出声,朝裴容白比了个大拇指。 围观百姓愣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哎呀相爷真是太帅了!为相爷爆灯笼! 乔松玉也在这时回过神来,崇拜又激动地看向裴容白——果然是老狐狸啊,真是非常机智又帅气了! 裴容白却没有笑意,转向温又青,说道:“显而易见,一定是有人在唆使孙氏作伪证,而这一环破了,其它几环也就非常值得怀疑了,温卿,该怎么判,我想你一定有断定了吧?” 温又青本就倾向于乔家,到此时此刻,愈发没什么话可说,只是看了一眼一边的景王,见景王面色难看,很想发难的模样,心中愈发有了断定。他看向孙氏,问道:“孙氏,你且快快说来,是谁指使你污蔑乔家?可与那个叫你送假信的人是同一人?你将一切都如实招来,否则,别怪本府对你这个弱女子不客气!” 孙氏面色惨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谢家大公子身边的唐六指使我的……他知道我为乔家大公子和三公子送信之后,就让我送假信给乔三公子……又叫我作伪证污蔑乔家……”她说到这里,忙“砰砰”磕头,“府尹饶命,府尹饶命,是小女子一时糊涂,是小女子一时糊涂,还请温府尹恕罪啊!” 裴容白听到这里,立刻转身给站在门口的江上使了个眼色,江上会意,转身就没了踪影。 坐在上首的温又青看着孙氏求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来人,即刻抓捕唐六归案!等唐六抓捕归案,再治你的罪!” “是。” 乔戎玉看着温又青,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温府尹向来秉公执法,明察秋毫,被誉为‘温青天’,不过乔某还是要提醒温府尹一句——谢家乃是前任皇商,正是被我乔家替换的那一家,一个小厮跑腿的没那么大能耐,温府尹可要好好问问,此事与谢家有什么干系……” 温又青微微蹙眉,知道虽然已经水落石出,但是后续的罪魁祸首的追查却也是十分困难的一道难题。他起身,朝着众官员和裴容白、景王等人拱了拱手,道:“各位,下官审到此处,不知道众位可还有要赐教的否?” 其他人都不敢趟这趟浑水,只有景王笑得很勉强地开口道:“既然审出了幕后真凶,把幕后真凶揪出来就是了。” “是啊,掘地三尺,可千万别放过任何一个人!”裴容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俱是看到了杀机。 “既然如此……”温又青一拍惊堂木,道,“乔家科举舞弊一案乃是受人污蔑,故乔家众人无罪释放,孙氏即刻压入大牢,容后再审!退堂!” 门外立刻响起了一阵掌声。 乔松玉在这一瞬间甚至还有些不真实感——就这样?我和乔家的冤屈就被洗清了?我们就这么赢了?他看向裴容白,就见裴容白亦看着他,微微翘起唇角,目光温和,随即说: “松儿,回家了。” 乔松玉终于感觉到了“沉冤得雪”的欣喜和激动,他高兴地张开手,想说什么,却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转过头,对着乔戎玉说:“大哥大哥,我们回家吧!” 乔戎玉:…… 裴容白:…… 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拉住乔松玉的手,霸道地说:“回裴府,走!” “哎,你干嘛呀……” “无法无天,回去惩罚你。” “……” 第六十七章 乔府一夜上 两人出了京兆府的时候,景王和鲁阳长公主正要上轿,见了裴容白和乔松玉出来,景王唇角一扬,眼中透露出阴鸷,不冷不热道: “今日真是惊险呐,乔家险些就要株连九族了。” 乔松玉闻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多谢王爷关怀,让王爷失望了。” “乔松玉,你太过放肆了些!”一旁鲁阳公主低声呵斥道,她盯着乔松玉,像是一条眼神冰冷而危险的蛇,正在等待捕捉猎物的时机,似乎下一刻,就要露出獠牙,将乔松玉狠狠咬上一口! “内子方才才受过惊吓,说话语无伦次没大没小,还望公主海涵。”裴容白言语像是在道歉,可是态度却分明带着冷傲,与先前对待鲁阳公主的态度完全是两个人。 鲁阳公主闻言,脸上露出怨毒的神色来,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上了轿子。 景王看着这场景,面上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对裴容白说:“裴先生,你最近可要好好注意你夫人的安全了。” 裴容白目光冷冷一瞥,回道:“不劳景王费心。” 景王冷冷一笑,以转身上了轿子。 裴容白和乔松玉两人便也打道回府,不过两人到底还是没有回裴府,而是一起回了乔家,毕竟乔家宴会到一半出了这等事,算是个烂摊子,等回去收拾一下。 裴容白和乔松玉一到乔家,乔戎玉已经在花厅上等着了两人了,见两人进来,起身问裴容白道: “容白,我看你刚才跟手下使了个眼色,你是不是叫他去抓唐六去了?” 乔松玉闻言,一脸茫然——咦,裴容白什么时候叫手下去抓唐六了?他看向裴容白,只见裴容白点了点头,说: “孙氏说唐六的时候,我就知道幕后黑手一定是谢家和景王,我怕谢家灭唐六的口,所以叫江上立刻去抓唐六来。” 乔戎玉点了点头,又道:“这案子虽破了,乔家冤屈也已洗清,但是我至始至终还有一个疑问,不得解开。” “你是说那张纸条的事?”裴容白挑起眉问道。 “对。”乔戎玉蹙起眉,面上是很难得凝重表情,“回来的时候我问过泽玉了,他说他的确是没有见过这张纸条,也不知道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我怀疑……” 乔松玉听到这里,越发茫然了,张口问道:“大哥,你怀疑什么?” 裴容白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说道:“此处不宜说破,到时候我跟你讲。” 乔戎玉看着弟弟和弟夫的互动,就知道裴容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笑了笑,也不再说下去了。 倒是裴容白,又对乔戎玉说道:“你有一个疑惑,我也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松玉被劫之前有人要刺杀他,既然此人不是谢家的人,那么会是谁要杀他呢?”裴容白满脸的狐疑。 “你就不怀疑是鲁阳长公主?”乔松玉插嘴道,“你没看见她,方才一副要把我处之而后快的表情吗?” 裴容白摇了摇头:“不会,鲁阳长公主的人武功路子不会这么诡秘,而且她行事霸道乖张,绝不会只派一个人来刺杀……” 他还没说完,就被乔松玉酸溜溜地打断了:“你还挺了解她的嘛!” 裴容白闻言看向他,轻笑一声,道:“我还很了解你呢,比如说,你在咱们床下藏了本书……” 乔松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床下藏的那本书不就是那本有羞羞内容的小册子嘛! 裴容白是怎么知道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羞死人了!!! 乔松玉的脸立刻爆红,只觉眼前裴容白那双笑意盎然、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好像炽热得把自己看光了似的,他立刻用手把脸一捂,说道:“我没有!你瞎说!那本书不是我的!” 简直标准的否认三连。 裴容白笑出声。 乔戎玉好奇地问道:“什么书啊?” 乔松玉立刻跳起来一把捂住裴容白的嘴巴,涨红了脸瞪着裴容白:“不许说,你敢说我就、我就、我就要你好看!” 裴容白笑意愈浓,对着乔戎玉摇了摇头。 乔戎玉刚想说什么,江上急匆匆走了进来: “爷,属下去完了,人已经被灭口了。” 裴容白蹙眉:“这么快?比你们还快?”江上他们应该已经是第一时间赶去了,怎么还会叫人把唐六灭口了呢? 江上面带愧疚道:“主要是我们不知道唐六在哪里,在谢家宅子里分头找了一会儿,等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挂在横梁上断气了,不过身体还是温的,应该是有人比我们快一步把他灭了口。” “那就应该是景王的手笔了。”乔戎玉说道,“当时没有谢家人在,应该是景王怕把谢家和自己牵扯进来,所以才下手灭口。” 裴容白也赞同这个观点:“嗯,一定是景王,景王跟谢家一定是合谋干了什么勾当,而且也跟那本账簿有关系。” 乔戎玉听到账簿,说道:“关于账簿,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看他们那个账簿上出现的次数最多的是银号阳城的宝诚银号,恰好阳城也是他们谢家的蚕丝供应基地,也许他们多出来的钱就跟这个宝城银号很有关系。”乔戎玉低声说道,“你可以去查一查这个银号。” 裴容白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几人正说着,乔鸿禧和乔夫人更衣休息之后也出来了,见到裴容白,面上自然满是感激和激动,乔鸿禧上前一步道: “白璋,此次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乔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仰仗你啊!” “你们是松儿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我应该做的。”裴容白客气地笑道,面上全无身为相爷的架子,他说着,语气一变,道,“更何况,也许你们正是因为受我的牵连,才被人盯上的……” “你说这话便见外了……”乔夫人比乔鸿禧更激动,“今日晚上,你和松儿夫妻在这里吃个便饭,睡一晚,明日再走吧!” “啊啊,真的吗真的吗?”乔松玉欣喜异常,随即渴望地看向裴容白,“那真是太好了,相爷一定不会嫌弃我们乔家粗茶淡饭,简陋屋宇的,是不是?” 裴容白太明白他的意思了,笑着点了点头:“嗯。” 乔松玉立刻高兴地笑起来,一张白皙绝美的小脸灿若春花。 第六十八章 乔家一夜中 虽说乔夫人说是“便饭”,但事实上绝对不是便饭,因为今天中午本来就是喜宴,喜宴还没上完呢乔家就出了事,后来也没再进行下去,因此剩了好些珍稀材料来,晚上厨子又卖力地烧了一桌,因此晚膳也极是丰盛。 乔松玉今天中午本来就没有吃饱,后来又受了惊讶和委屈,等到后来洗刷冤屈了,自然是如释重负,也就感到了饿了,再加上又是在自己家和自己父母兄长一起吃饭,因此格外开胃,食指大动,吃得特别饱。 众人在餐桌上聊了一会儿天,就各自散去安歇。 裴容白和乔戎玉又去书房商量事情了,吃饱了的乔松玉就回了自己房间,揉着肚子坐在凉簟上,小满在一旁给他打扇,一边打扇,还一边说: “公子,今日真是好惊险,要不是相爷,可真是大不好了。” 乔松玉心中自然知道,只是嘴上还不承认,下巴一扬,道:“哼,算他这次机灵。” “公子你现在还讨厌相爷么?”小满知道乔松玉从嫁给裴容白以来,一直都讨厌裴容白的,不过最近裴容白表现如此出色,而且还对他家公子这么好,他家公子没道理还讨厌他啊! 乔松玉想了想,口不由心地说道:“嗯,讨厌的,他还有多好多事没给我解释呢,上回我生他的气,都还没好咧!” 其实气是早就出了,就是裴容白一直未给他解释,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呢! 主仆俩正说着呢,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说: “什么还没好呢?” 乔松玉望过去,就见裴容白笑意盈盈地进来了。他走进房中后,打量了一下周围,随即自言自语似的道: “嗯,不错,还挺雅致。” 乔松玉立刻骄傲地扬起脸说:“那是,你也不瞧瞧这是谁的房间!” 裴容白一下子笑了,兀自点点头,装模作样地说:“嗯,裴夫人的房间,自然是不一样的。” 乔松玉便倏地红了脸,又气又笑地说:“哼,你可嘚瑟吧,谁是你夫人!” 一旁的小满立刻起身出去了,毕竟他家公子跟相爷这恩爱秀起来简直要命。 房中没了外人,裴容白便一脸宠溺地走到乔松玉面前,伸手点点他的眉心:“松儿就是我夫人啊,松儿不是,谁是呢?” 乔松玉被他这亲昵宠溺的动作弄得越发脸红了,眼前的裴容白与白日那个与人辩论、与景王你来我往的裴相好像完全是两个人似的,面上笑意盈盈,黑眸中也温柔缱绻,好像一条江南小河,温柔可爱,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 此时万籁俱寂,只余夏夜清风细微作响。他仰面看着他,心口砰砰直跳,声音响得好像对方都要听见了。 裴容白望着此时此刻的乔松玉,心中亦是紧张,他又抬起那只还未放下的手,轻轻捏着乔松玉尖俏的下巴,用大拇指抚过那花瓣一样美丽的小嘴。 乔松玉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的目光本是迎着裴容白的目光的,可是此时却倏地躲开了,看向了别处,他目光对着别处,可是余光却分明看见对面的裴容白缓缓弯下腰来,然后眼前就赫然对上了裴容白那双炽热深邃的黑眸,他心下一觉,忙闭上眼睛。 果然,下一刻,裴容白的唇就覆盖了上来,那只捏着他下巴的手也突然收紧,等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巴的时候,裴容白的舌尖便抵入了他的口中。 他紧紧地揪住手下的被单,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可是裴容白的动作却总是那么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直很紧张,等裴容白缠着他的舌尖吮吸的时候,他才不紧张,因为那时有一股非常酥麻的感觉流窜到他的全身,他都忘记紧张了! “嗯……”乔松玉发出一声呜咽,手却紧紧揪住了裴容白的袖子。 裴容白知道,那不是抗拒。 这下,他原本温柔的动作便多了几分热烈和霸道——对于那柔软嫣红的小嘴,他早已肖想已久,他很想尝一尝那是什么滋味,也早已揣测过它的滋味,但是等到此时,他才发现,这滋味比自己想象和揣测的好上十倍百倍。 他甚至很想把乔松玉抱进怀里或者按在床上,好好亲一亲他。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心急,越是美好的东西,便愈要慢慢品尝,更何况,他把乔松玉视为珍宝,自然更要小心翼翼对待。 乔松玉被吻得神魂颠倒,意乱心迷,身子都越发燥热起来,直到他发觉自己唇上已经没有了裴容白的唇,这才发觉过来裴容白已经离开了自己,他睁开眼睛,就看见裴容白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见自己看他,他也十分满足似的,说: “松儿真甜。” 乔松玉便益发涨红了脸,羞得连眼睛都红了,本就满是春水的美目中像极了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呜咽道:“你欺负我……” 裴容白没想到他羞得要哭,一愣,连忙将他抱进自己怀里,哄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欺负你……” 乔松玉有人哄,便越发没有忌惮来,甚至还用手轻轻打裴容白,哭诉道:“你讨厌,无耻,你轻薄我……”又说,“你把当我当什么,这么轻薄我……” 裴容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叹了口气,道:“松儿,我这不是轻薄你,是疼你。我是你夫君,疼你是应该的。” “你瞎说,你是我夫君,可你只把我当幌子而已,你喜欢的是鲁阳公主!”乔松玉一说到这里,突然又真的生了起来,一把推开裴容白,气鼓鼓地瞪着他,连害羞也忘记了。 裴容白看着他这副拈酸吃醋的模样,不感到生气,反而觉得他可爱,竟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笑笑笑,笑个什么啦!”乔松玉看着面色温柔的裴容白,一下子也没了脾气,软软地说。 “我笑松儿你真可爱啊。”裴容白在他身边坐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乔松玉看着他,有些疑惑又有些迷茫地说:“我真看不懂你,有时候好像待我如同夫人一样,可有时候又冷冰冰的,看着我被鲁阳公主羞辱也无动于衷……你就好像戴了面具一般,我总是看不到你真正的模样。” 裴容白闻言,笑容渐渐凝在了唇角,眸子中也多了几分疼惜,好一会儿,才说: “松儿,对不起。” 第六十九章 乔家一夜下 乔松玉看着面前神情有些陌生的裴容白,听到他对自己道歉,便微微蹙起眉尖,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就因为你的叫人看不懂吗?” 裴容白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故意这样待你的……松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鲁阳长公主以前的事?” 乔松玉想了想,想起之前自己大哥对自己说的关于鲁阳公主的事,便有些不太乐意地说道:“你是说鲁阳公主爱慕你的事?” “也不是这个。”裴容白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别处,目光望着虚空,仿佛在回忆以前的事,道,“她爱慕我,但因为我与她身份的关系,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娶她的,于是她便开始对任何一个我有可能娶的女子下手,包括郡主,也没有例外……而且她的手段极其残忍,行为极其疯狂,松儿,你说,我敢在她面前维护你刺激她吗?” 之前乔戎玉就跟乔松玉讲过这个原因,但是乔松玉没有相信,如今裴容白亲自说出口,乔松玉却仍然有些不相信,他低下头,低声说: “那……需要做到那种地步吗?送她礼物,送她下人……” 裴容白听到这里,反而笑了,转头看向乔松玉,说道:“我的傻松儿,这种女子,你以为我真的会喜欢她吗?你未免把我想得太不堪了一些。” “那……不然呢?你表现得这么殷勤做什么?”乔松玉有些心虚地问道。 “你知道我送了她一个什么人吗?” “不是美容的大家吗?” “是啊!”裴容白笑着点点头,只是眼神中露出一些冷意来,“不过这个人,不仅会美容,还会送人下地狱呢!” 乔松玉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你的意思,你是派人去杀她??” “松儿终于想明白啦?”裴容白笑着用手搂住他的腰,低下头来亲昵地说,“她如此羞辱你,我自然要她付出代价的,对吗?” 裴容白低低地在乔松玉耳边说着,语气亲昵,说话间热气打在乔松玉的耳畔,让乔松玉敏感地微微侧了头,同时也因为那句话中的含义而倏地睁大了双眼—— 裴容白做这些,竟然是要为自己复仇吗? “你以为为什么鲁阳公主会生病,还生病生得那么厉害?”裴容白说着,挑起眉,目光灼灼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吗?” 乔松玉一下子明白过来,脱口道:“你给她下了毒,所以她才病得这么厉害?” “嗯,说对了。”裴容白笑着弹了弹乔松玉的额头。 “干嘛弹我额头啦!”乔松玉红着脸捂住额头,心中是心虚和愧疚——原来裴容白早就在暗中做了这些,而自己却还误会他…… “这样说,松儿还生气吗?”裴容白侧过身,歪过头,与乔松玉四目相对,盯着他的眼睛不肯让他有逃避的机会,搂着乔松玉的手又微微加了力道,将他往自己怀里按。 乔松玉仿佛一只被桎梏住的困兽,身子和目光都无法动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不生气啦,哼,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反正我又不在意。” 裴容白见他那通红的小脸和闪躲的目光就知道他又在口是心非,便也不计较,用下巴在乔松玉的头顶上摩挲了几下,道:“不生气就好,松儿笑起来最好看了。” 乔松玉任由他抱着,本来他应该抗拒的,可是他竟觉此时此刻的感觉有些让他觉得安心,尤其是此时的裴容白,那么温柔缱绻,让他忍不住想就这样静静地靠在裴容白的怀里。 裴容白搂着他,享受着片刻的安宁与温馨,亦是满脸的温柔与深情——他想,这辈子能娶到乔松玉,真是自己最大的幸运了。 两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室内灯光昏黄,正是岁月静好的时候,然而两人得了不到片刻的宁静,忽听得外面有力的一声: “有刺客!保护相爷夫人!” 这一声划破寂静的夜后,随即便是不绝于耳的刀剑碰撞之声。 裴容白在那一刻下意识地搂紧了乔松玉,随即转头一看,便见外头人影叠叠,分明是有两拨人在缠斗!他转身对乔松玉道:“松儿,你在这里,不要动,哪儿都不要去,我去看看。” 乔松玉听着外面丁零当啷的声音也知道事情的利害,忙使劲点了点头。 裴容白刚起身要出去,就见夏玄开门进来了,一手提剑,剑刃上还有殷红的鲜血顺着滴落下来,他拱手一行礼,对裴容白道: “爷,刺客全都已经死了,一共六个,没有活口。” 裴容白往外瞥了一眼,就见外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冷冷地问道:“什么来头?” 夏玄微微颔首,恭敬道:“可以确定,是鲁阳公主的人。” 裴容白嗤笑一声,道:“果然是她,我就知道她今夜会派人来刺杀……算了,人都快死了,这笔账就不跟她算了。”说着,吩咐夏玄道,“去收拾干净,免得弄脏了乔府。” “是。” 裴容白转身进来,见乔松玉睁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便为他解疑道:“这次是鲁阳公主的人,估计是来刺杀你的,不过你别怕,他们的人不是我的暗卫的对手,你看,不是过不了几招就死了吗?” 乔松玉点了点头。其实他倒也不怕,一是因为在自己家里,二是有裴容白在,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的。 不过这个鲁阳公主还真是任意妄为,居然这么快就派人来刺杀自己?! …… 第二天一早,京兆府便传来消息,说唐六畏罪自杀,此案只能到此为止,查不下去了,便只能这样结案了。 一切都如裴容白预料得那样,谢家也逃脱罪责平安无事,这自然很可惜,没能利用这次将谢家扳倒。同时,裴容白回来的时候也带回了另一个消息—— 皇帝派遣他几天后出发去阳城查案。 第七十章 阳城妖狐案一 “去阳城查案?”乔松玉惊讶地问道,想起之前他大哥说的关于账簿的事,便问道,“去查谢家账簿的事吗?” 裴容白摇摇头:“这件事如此隐秘,怎么可能派我光明正大地去查?” “那是去查什么案子?” “阳城出了一件非常轰动全城的事,连京都也有人在谈论了,松儿还未曾听说?”裴容白挑眉问道。 乔松玉诚实地摇了摇头,因为有人要跟乔家作对,他出去有危险,而且他出去还经常要被百姓围观,所以他干脆就乖乖待在家里了。 裴容白从椅子上起身,站在乔松玉面前为他娓娓道来:“是这样的,阳城出了一件非常有名的‘妖狐杀人案’,一个月来,已经有三个人被杀,这三个死者分别是打更的更夫,药店的店掌柜,还有一个是阳城衙门的老衙役,这三人都是被人勒死的,而且勒死之物仿佛是妖狐的尾巴,因为更夫和老衙役的脖子边都有狐狸毛,而且,他们身上还有狐狸的挠痕,还有目击者说在更夫死的时候看见一只白狐狸站在他边上,还听到了狐狸尖锐的‘吱吱’叫声。” 乔松玉听了,不禁又觉得猎奇兴奋又觉得毛骨悚然:“还有这种事?所以这世上真的有狐妖吗?” 裴容白却是不置可否,道:“没见过不一定不存在,但是我觉得,许多鬼怪作祟,不过都是人假借鬼怪作恶罢了。” “嗯?怎么说?”乔松玉对这桩案子很感兴趣。 “你想,如果真是妖狐杀人,那么首先,它为什么要杀人?杀人动机是什么?你看这几人,既不是打猎的猎人,也不是出售狐狸皮毛的商人,更不是什么所谓的狐狸吸取精气的对象,要知道,这三人都已经年纪很大了,狐狸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其次,如果真的有狐妖,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裴容白一条一条分析着,说完,目光看向乔松玉,见乔松玉听得愣愣的,忍不住笑起来,“松儿以为呢?” “这很简单啊,说不定这妖狐修炼成精了,平日隐藏在人群中,狐狸毕竟不是人,也会有狂性大发的时候,就杀人了……”乔松玉说着,看向裴容白,“你看,我说得也很有道理啊。” 裴容白笑容越发灿烂:“好,就算松儿说得对,那么这只害人的‘妖狐’,我们也是一定要把它揪出来并且把它关起来,对不对?” “嗯……”乔松玉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说,“所以陛下就派你去阳城查这桩案子?” “嗯。”裴容白说着,又一脸神秘地笑起来,“而且他还派了另一个人跟我同行,松儿你猜,是谁?” “这我怎么猜得到啊?”乔松玉无语,“你的那些同僚我又不认识。” “这个同僚你一定认识。”裴容白笑容灿烂,黑眸亮晶晶的,“他是新任的监察御史……” “啊!”乔松玉惊喜地从椅子上蹿起来,美丽的小脸上跟着闪闪发光,“是我二哥!对不对?!” “猜对了!”裴容白说着,宠溺地笑着刮了刮乔松玉的鼻尖。“这次泽玉作为监察御史与我同行,也算是他表现和立功的机会了。” “那我也要去!”乔松玉立刻说道,特别激动,双眼期待地看着裴容白,“这个案子听着就很刺激,让我也一起去,好不好?” 裴容白故意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道:“可是我们是去查案,说不定还有危险,而且查案,也没有家属跟去的道理……” “哼。”乔松玉有点不高兴,小嘴一撅,小脸一转,表示自己又要发脾气了。 裴容白便蹲下来,眼睛弯弯地看着乔松玉:“不如松儿亲我一下,我就去跟陛下说,让松儿与我同行。” 乔松玉这才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红了脸,羞恼地瞪向他:“你不要脸!” “我这叫什么不要脸?”裴容白唇角越发上扬,俊美的脸上邪魅极了,“我要是不要脸,你现在还能用小嘴骂我?” “!!!”乔松玉浑身一酥,竟是羞得满脸通红,白皙的脸上像是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连眼神也从羞恼变作了含羞带怯,美目水水的,为他的表情渲染了几分娇媚和可怜,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像是羽毛扫过裴容白的心尖,惹得他心痒痒的。 他缓缓起身,凑过去,渐渐靠近乔松玉,等到两人之间已然能呼吸到对方呼出来的气息时,这才停下来,微微侧头,说道:“松儿真美,美得我都失了分寸,什么招数也想不到了,就想直接亲你……松儿愿意吗?” 乔松玉闻着周遭属于裴容白的气息,望着裴容白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眨了两下眼睛,随即闭上眼,将小脸微微仰起。 裴容白便凑过去,亲吻他那娇艳嫣红的小嘴,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轻轻按着乔松玉的后脑勺,试探似的舔吻着乔松玉的,正要深入,就听外面传来裴容玄嬉笑的声音: “裴管家别这么较真嘛!我就是与你说笑……话说我大哥和嫂嫂呢?应该……” 乔松玉像是猛然惊醒过来似的,一把推开裴容白,惊慌地低头捂住嘴巴。 裴容白被推开,又听到打扰他们的人又是裴容玄,不禁黑了一张脸,直起身子转身走过去,果然就看见裴容玄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他看见裴容玄铁青着脸负手在门口站得笔直,忍不住调侃道: “啧,大哥你大中午的在门口演什么门神啊?嫂嫂……哎哟我的娘!”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裴容白劈头盖脸就是一招,亏得他训练有素躲得快,一个侧身躲开了,不过裴容白没放过他,直接又是一招劈面而来,裴容玄一边接招一边往院子外边退,还大叫道: “大哥你做什么啊……打我做什么啊!” “打的就是你!” “为何啊!”裴容玄简直要哭,他大哥的武功轻易不展示,深不可测,他也只能堪堪接上几招,再下去自己可就要挨打了! “看你不爽,这个理由够不够?”裴容白无情地说。 裴容玄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打搅了自己哥嫂二人的好事了,连忙求饶:“啊别别别,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说着,卖了个破绽,然后转身就开始跑。 “呵呵,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啊啊啊救命啊丞相谋杀亲弟弟了!!!” 乔松玉也是第一次见裴容白与人打架,忙跑到门口观战,就见兄弟俩一个跑一个追,满院子跑。 一旁的江上乐呵呵地看着,甚至恨不得拿来小板凳嗑瓜子看,还一边看一边说:“相爷武功进步不少,这次够堂少爷受的了,哈哈哈。” 乔松玉:…… 突然发现裴容白还挺可爱。 第七十一章 阳城妖狐案二 兄弟俩绕着整个裴府大概跑了十多圈,这才算完。 裴容白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首,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地喝茶,语气亦是淡淡的:“说罢,你这次来找我,又是捅了什么篓子还是要我替你收拾什么烂摊子?” “啧,大哥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裴容玄一边喘一边拿起茶杯牛饮了一杯,擦擦唇边的茶渍,道,“难不成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不能。”裴容白毫不迟疑地说。 裴容玄:…… “大哥你真是无情无义。” 乔松玉在一旁忍不住偷笑。 “说罢,什么事。”裴容白说着,又啜了一口茶。 裴容玄只好挠了挠头,如实道:“之前不是因为那个暖玉的事,连累了嫂嫂嘛,所以今天特地来赔个罪,希望嫂嫂能原谅我。” 乔松玉愣了愣,随即大方地笑道:“算了,你也是被有心人利用,也不是有意的。” 裴容白却道:“赔罪?口头道个歉就完了?” “那自然不是了。”裴容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将盒子打开来,递给乔松玉,说,“这是一块上好的玉,里面那一朵牡丹是天然形成的,非常珍贵,算是无价之宝,之前我是想送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忧伤,随即却很快笑起来,“算了,反正就送给嫂嫂了,当作赔罪了。” 乔松玉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见一块大概半个手掌大小的,圆形的玉,别的与寻常的玉没什么不同,但是中间有一朵非常漂亮的半开的牡丹,形神无一不肖,竟然是天然形成的,可以说是非常珍贵了。……而且方才裴容玄没说完的那句话,他原先是打算把这块玉送给自己的情人的吧?他便将盒子递回去,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嫂嫂收下吧,反正我又不喜欢这种东西。”裴容玄笑道,“我害嫂嫂受了惊,差点被冤,就当给嫂嫂赔罪了。” “可这……应该是你本来想送给你情人的吧?”乔松玉犹豫着问道,又看了看裴容白,见他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这才接着说下去,“珍贵是一回事,意义是另外一回事了。” 裴容玄愣了愣,随即有些无奈地笑道:“你知道了?是我大哥跟你说的吧?”他见乔松玉点了点头,便转身过去,避开了两人的目光,道,“其实心念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这东西再也送不出去了,留在我这里,我看见一次就遗憾一次,倒不如送给合适的人,算是了却我这个遗憾吧。”说着,转过身来,面上却没有一丝心酸似的,完全是与平常无异的笑容,“嫂嫂就收下吧。” 乔松玉一怔,只觉裴容玄虽然还是平常的表情,却是有几分陌生,他点了点头,将盒子合上了,道:“那好吧,我收下了。”又说,“心念公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裴容玄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又对裴容白说:“我听说大哥你要去阳城查那个有名的妖狐案了,可是真的?” “嗯,你也听到消息了?”裴容白挑眉问道。 “嗯。”裴容玄点点头,又问道,“此事乃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职责,怎么需要你亲自去呢?” 乔松玉自然知道,裴容白这次去不仅是去查妖狐案,暗地里更是要去查谢家账簿一案的,不过他不知道裴容白打不打算将此事透露给裴容玄知道,因此也没有说话。 裴容白只是朝裴容玄笑了笑,道:“你以为呢?这桩案子闹得纷纷扬扬,据说阳城百姓人人惶恐,夜夜早早关门闭户,再这样下去人心不稳,就要出大事了,更何况你瞧如今的大理寺和刑部,有几个查案得力的?都是靠严刑逼供的,还是得我去。” “那万一要真是妖狐作案呢?”裴容玄问道,“那你岂不是也很危险?” 裴容白摇了摇头:“我倒觉得是有人装神弄鬼。”又说,“不过也没关系,这一次陛下还派了明空与我一道去,这相国寺是出了名高僧云集,想必降妖除魔,应当也不在话下……” 乔松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这些高僧真的能降妖除魔吗?” 裴容玄见自己大哥说的时候笑得灿烂,便道:“嫂嫂你信他的鬼话,明空法师是他最好的朋友,那明空大和尚有没有法力,能不能降妖除魔,他会不知道?” 乔松玉这才明白裴容白是在说笑,不免失望,道:“我还真以为高僧能降妖除魔呢。” “不过在三十几年前,相国寺还真的帮皇家处理过一个妖怪的案子。”裴容白自然见不得自家小夫人失望,因此便将自己所知道的讲给他听,“这件事乃是皇家秘辛,我也是在我父亲那里听说的。” “什么案子?”乔松玉立刻激动地问道。 裴容玄也好奇起来:“对啊,还真的有这种事?” “嗯。”裴容白点点头,说道,“三十年前,宫里相传有只猫妖,每当月圆之夜就会出现,也不伤人,就是出现在嫔妃的梳妆台前,化作人形对镜梳妆,这些妃嫔被吓得够呛,当时的肃宗就请来相国寺的高僧深见法师,在宫中作法,虽然没有将猫妖抓住,但他作法之后,宫中便再也没有猫妖现形了。” 乔松玉听了,不免失望:“这个案子不如阳城的案子听着惊悚啊!” 裴容玄亦道:“对啊,有惊无险,算不得什么诡异。” 裴容白闻言轻笑,看着他俩,仿佛看着两个天真的孩童:“可是此事我还没讲完呢。”他顿了顿,又道,“深见法师作完法之后,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此妖与陛下有缘,来生定会托生帝王家,为陛下安万里江山。’结果当晚,当时已经有孕九月的淑妃就临盆了,生下一个男婴,当时的肃宗想起法师的话,就为他取名‘承安’……” 乔松玉和裴容玄都惊诧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就是景王啊?!” 乔松玉更是想起有一次见到景王时,景王怀里抱着一只猫,样子与其十分亲昵……想到这里,他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妈耶,好可怕! 裴容白见两人都震惊得不行,忍不住笑起来:“对啊。所以肃宗对景王疼爱有加,只是因为朝臣反对废长立幼,更何况当时先皇也没有任何过错,所以没能让景王当上太子。而此事,在先皇一朝,也是一件禁止提起的秘密,毕竟这件事说景王才是真正上天认定的皇帝,先皇自然非常忌讳。”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裴容玄感慨道,想了想,又说,“大哥,这次阳城之行,我也想去,算是助你们一臂之力。” 裴容白嗤笑道:“你是去凑热闹吧?说得这么好听做什么?” “万一我帮上忙了呢?”裴容玄不服气的说。 “行吧,到时候别给我捣乱就行。”裴容白答应得很爽快。 一旁的乔松玉:…… 人家一说你就答应,我说要去就这不行那不行还要各种骗我?果真兄弟如手足夫人如衣服? 第七十二章 阳城妖狐案三 过了几天,裴容白和乔松玉等人就出发前往阳城了。 裴容白和乔松玉坐在一辆马车里,乔泽玉和明空法师坐在一辆马车里,裴容玄则在外面骑着马。 乔泽玉是第一次见明空法师,但是他着实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和尚给惊艳到了——和尚浓眉大眼,眉宇清俊,人中深刻,唇线棱角分明,非常的俊美,而且他那安静淡泊的气质不仅没有令他的五官寡淡,反而为他的面容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令人想瞧他,可是却不好意思瞧他,总怕亵渎了他。 他心想,西方极乐世界的罗汉,也不过如此了吧? “乔御史想看贫僧便大胆地看,无需遮遮掩掩。”明空突然开口道,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挣了开来,露出一丝平静而睿智的光芒,手中却依旧保持着方才转动佛珠的姿势。 乔泽玉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个和尚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的?大约是自己的目光太过好奇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好意思,明空法师,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挺好奇的。” “好奇什么?”明空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好奇法师你为什么年纪轻轻,却要去出家?”乔泽玉听想不通的,“你曾是高门大户的富贵公子,不曾经历什么大起大落,也不曾受过什么情伤,怎么会想着去出家呢?” 明空没有觉得他冒犯,唇角仍是带着笑,耐心地解释道:“贫僧与佛有缘,便遁入空门了。而乔御史所说,经历大起大落或者受过情伤才出家,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了躲避尘缘,算不得真正的遁入空门,乔御史觉得,是也不是?” 乔泽玉何等聪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唇角也露出一丝笑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明空:“只因有缘,便要遁入空门,那请问法师,何谓‘缘’?何时缘起?何时缘灭?” 这几个问题就有点故意刁难的味道了。 明空也不生气,依旧用十分平静而满含禅机的语气缓缓道:“一朵花,早不开,晚不开,乔御史看见时开,便是‘缘’,看见这一刻,便是‘缘起’,待来日乔御史再来看,花却已凋落,这便是‘缘灭’,不知道贫僧可有说明白?” “哦——”乔泽玉故意拖长了声音,道,“那我明白了。我与法师,早不见,晚不见,此时此刻遇见,便是‘缘’,而遇见这一刻,便是‘缘起’,不知道乔某可说对否?” 明空笑意更甚:“乔御史果然是金科状元,禅机领悟得很快。” 乔泽玉亦笑起来,双眼弯弯,直直地看着明空,说:“有没有人夸过法师很俊美?” 明空念了一声佛号,平静地说道:“皮囊而已,如梦如幻。”不知道为什么,乔泽玉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直直地看着他时,他竟没有了初时的坦然,不禁微微垂下了眼睑。 乔泽玉见他又开始转动佛珠,便知他又开始念经,便也不开口了,只是心中想道,此次前往阳城,不会无趣了。 …… 乔松玉在马车中看了一会儿书,后来觉得眼睛累得慌,干脆就躺在上边抓葡萄干吃,一边吃一边昏昏欲睡,一旁看书的裴容白见他一副又犯困的模样,忍不住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道: “小懒猪,又要睡着了。” 乔松玉不耐烦的哼哼唧唧:“别烦我,我要睡觉。” “你现在睡着了,等下晚上就要睡不着,现在睡得这么不舒服,还不如等下晚上好好睡……”裴容白还未说完,就叫乔松玉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怎么这么啰嗦,老妈子啊你?” 裴容白被气笑了,又忍不住拧拧他的鼻子:“我这是为谁好?” “才不管。”乔松玉忍不住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裴容白正想说什么,窗口传来了江上的声音: “爷,京都城传消息来了。” “什么消息?”裴容白警惕地问道。 “鲁阳长公主死了,暴毙。” 江上刚说完,乔松玉猛地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裴容白: “刚刚江上说谁死了?” 裴容白平静地回答道:“鲁阳长公主死了,刚死,暴毙。” 乔松玉一怔,随即想了想,又像是很疑惑似的问道:“她怎么死得这么突然呢?”之前虽然看上去病怏怏的,面色很难看,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了吧? 裴容白却像是不吃惊似的,道:“我叫人给她加重了剂量……省得她一路上又派人刺杀你,让我们不得安生。” 乔松玉恍然大悟:“这样啊……”末了又哼了一声说道,“她的确该死,不为我,也为那些枉死的女子。”先前有多少女子无辜被她残害,那些女子们不过是爱慕裴容白而已,又有什么错?可是鲁阳公主却让她们在折磨中痛苦地死去,这种滋味,就应该让她也好好尝尝! 裴容白看着乔松玉愤慨的表情,面上变得温柔,道:“以后再也不用委屈你了。” 乔松玉闻言看向他,见他一脸温柔宠溺,却忍不住讥诮道:“哼,谁说得准呢?说不定下次你就为了什么别的苦衷委屈我。” “松儿啊,就是这点不好,小嘴总是那么硬……”裴容白笑着,伸手搂住他,亲昵地凑近他,“就是要为夫亲亲,小嘴才会软乎乎的……” “谁要你唔……”乔松玉话未说完,就被裴容白吻住了,脸上立刻烧得厉害,动也不动了——先前他觉得亲吻什么的羞人的很,可是亲过几次,就觉得那滋味甚是美妙,尤其是被裴容白亲密地搂在怀里,口鼻间满是他的气息,又被他吮吸舔吻地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想拒绝他…… 裴容白也早已掌握到了乔松玉的脾气——就跟乔戎玉说得一样,口是心非,口硬心软,欺软怕硬,自己言语温柔地哄着,行动强硬一些,乔松玉绝对乖乖巧巧地任由自己疼爱。 他一边纵情地掠夺乔松玉口中的甜蜜,一边在心中想:这样下去,离彻底占有松儿也不远了吧? 第七十三章 阳城妖狐案四 阳城其实离京城不远,只是现在夏日炎炎,骄阳似火,快晌午的时候都是不能赶路的,裴容白这些人都只能在清晨和晚上多赶些路,但是裴容白和乔泽玉又心疼乔松玉,觉得一大早把他吵醒了着实不好,因此便只好走走停停。 这天白天,快晌午时分,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座山下,因为天气炎热,便只好躲进树林子里休息。 乔松玉热得不行,裴容白不许他穿那种特别凉爽特别薄的丝绸衫,所以就更热了,哪怕裴容白一直在边上给他打扇也觉得无济于事。他一手当扇给自己扇风,一边看着边上一身灰蓝色僧衣的明空,只见他端坐在一个蒲团上,合着双目,一手拨动着佛珠,一脸安详和宁静,仿佛一点也不热似的。她好奇地走过去,在明空面前蹲下,端详这位长相出色的法师。 乔泽玉正在喝水,见了这场景,忍不住笑道:“松儿,你这么看着人家法师做什么?” 乔松玉朝他挥挥手,呆呆地说:“我看他表情好像一点也不热,所以仔细瞧瞧,他脸上到底有没有汗。” “那到底有没有汗呢?”乔泽玉笑着问着,与一旁的裴容白对视了一眼,裴容白笑得宠溺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汗诶!”乔松玉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物件似的,惊讶地叫起来。随即问明空道,“法师,你为什么不热啊?” 这位明空法师会不会真的有法术啊? 明空缓缓睁开眼来,看着眼前那张漂亮而好奇的小脸,笑道:“贫僧心静,心静自然体不燥,体不躁,身便不热。” 裴容白将自家小夫人拉回来,宠溺道:“人家出家人,再热的天气都能打坐参禅,你以为他真有法术?人家不过是定力好罢了!” “这样啊。”乔松玉恍然大悟,又接过裴容白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道,“那我也心静一点,就不会那么热了。” 裴容白刚想说什么,就听一旁站着的江上满含杀气的一句: “有杀气!” 说完,便是此起彼伏的武器出鞘声。 裴容白一把拉过乔松玉,将他搂进自己怀里,随即警惕地看着四周——果然只见七八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一出现,便与他们的侍卫交起手来。 乔松玉虽然已经习惯有人刺杀,但还是吃了一惊,再看这些人的模样,很显然是冲着自己和裴容白来的,而且武功应该比之前鲁阳长公主派来的要高得多,因为纵使是裴容白的侍卫,也与他们交缠了几个回合,好似一直占不到便宜。 “松儿别怕,我们人多,对付得过来。”裴容白自然是不怕,先不要说他们人多,就算此刻只有他跟乔松玉二人,这些刺客也不一定能伤得了他们。 “嗯。”乔松玉其实的确是不怕的,因为侍卫们把那些刺客引到很外面了,离他们远远的,他们这些人就像看戏一般地在观战。 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拼了命的想靠近他们,可是裴容白的侍卫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两人在空中短兵相接,没几个瞬间,就已经过了好几招。众人正被这些精彩而惊险的打斗吸引了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完全没注意有个黑衣人如风中轻燕一般从另一边突然飞出来,而目标正是在一旁坐着,背对着他、毫无察觉的乔泽玉! “二哥!” 乔松玉惊声叫起来,可是话音未落,就见也背对着他坐着的明空突然出手,轻轻一挥,那刺客的剑就跟布片似的软绵绵地歪到了一边,随即便见他用绕着佛珠的右手往后一按,那杀手被按到了脖子不知道什么穴位,吃痛地叫一声,整个人都“砰”一声摔在了地上,边上的侍卫立刻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乔松玉看着他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都看呆了,一边的乔泽玉更是后知后觉似的,怔怔地看着他。 只见明空转身看了一眼那杀手,见那杀手已经口中流血死了,便单手行礼,忏悔道:“阿弥陀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一旁的乔泽玉看着他,目光逐渐深邃起来。 这一变故后,众人再去看其他几个侍卫,就见其他几个也全部都已经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大概是本来是死士,刺杀不成就服毒自尽,决不让人抓到活口。 裴容玄踩着其中一具尸体,颇是遗憾:“啧啧,死了,我还以为能抓个活口审着玩呢!” 裴容白斜睨了他一眼,随即对江上说道:“将尸体处理掉,一路上加强警戒!” “是!” “大哥,你就不查查是谁的手下?”裴容玄挑眉问道。 “怎么查?”裴容白挑眉,“扒光衣服看?” 裴容玄:…… “用你的花花肠子想想也知道是谁了。”裴容白平静地说着,又转身对乔泽玉道,“泽玉,赶路吧,这种地方不宜久留。” “嗯。”乔泽玉点点头,完了,又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的明空,见他安静地拨动着佛珠念着经,这才转开目光去。 众人再次上路,不过后来这一路却都平安无事,顺顺利利的到了阳城。 来迎接众人的是阳城府尹和他手底下的大小官吏,还有阳城附近府县的的府尹和知县,毕竟裴容白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丞相,而乔泽玉又是职权很大的监察御史,众人都想巴结,也都想刷个好感。 这阳城府尹姓傅,名傅笙,年纪还很轻,据说是和温又青同年进士的,两人还是好友,不过他跟温又青那种耿直清俊的气质完全不同,倒是看着很精明,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颇是狡黠。 “下官领阳城府大小官员参见相爷,参见乔御史。”傅笙面带微笑,恭敬地领着众官吏朝裴容白和乔泽玉行礼。 “免礼。”裴容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傅笙,但不是第一次听说,之前温又青与他一起考取科举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了,这个傅笙才华不亚于温又青,本来是放进翰林院做编修的,但是他自请外放,想当地方官,然后就给放到阳城底下一个县中当知县了,后来阳城府尹告老还乡,他就因为政绩出色顶了缺,到现在已经当了三年的阳城府尹了。 第七十四章 妖狐杀人 在城门口寒暄了几句,裴容白就懒得跟他们多说了,反正都是些地方官,他也懒得应付,就打发他们全回去了,一行人则跟着傅笙去了阳城府府衙,他们一行人暂时都要在这里下榻。 阳城府与众多地方府差不多,就是较为清幽,大概也与傅笙至今还孤身一人有关系,府中下人很少,所以感觉比较清静。 傅笙将裴容白夫夫和乔泽玉等人领到西南院,恭敬地问道:“不知相爷和御史需要下官府中的侍卫吗?毕竟现在阳城比较危险……” “不用,我们自己有侍卫。”裴容白回绝道,又看向乔泽玉和明空,问道,“你们需要吗?” 乔泽玉摇了摇头:“我们乔家自己有侍卫……”他看了一眼明空,随即转过头来笑着道,“我与法师一个屋子,应该就更不需要害怕了。” “那就好。”傅笙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面色有些晦暗不明,道,“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各位先到花厅一起用个晚膳,然后早些歇息吧?” 乔松玉也跟着看了看天色,见夜幕快要降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阳城的傍晚好像比京都城要阴暗一些,远处的晚霞红得有些诡异,夕鸦回巢的叫声则更为这诡谲的景色添了几分不寻常。 他忍不住往裴容白身后走了一步,离他近了一些。 只听裴容白说:“也好,用晚膳的时候,傅卿为我们讲一下案情吧。” “恭敬不如从命,请。” 一行人一起到了花厅,落座没多久,饭菜也就上来了,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菜也不多,但是都是时蔬,且比较清爽,因为靠近江南,所以也不辛辣,乔松玉还挺喜欢的。 坐在最上首的裴容白一边帮乔松玉剥虾,一边道:“傅卿说一说案情吧。” “嗯。”傅笙便开始将前不久发生的一系列案情娓娓道来: “是这样的,一个月之前,也就是五月初六吧,那天的前一天的端午节,我们城里很热闹,晚上也没有宵禁,还开了夜市,所以五月初六那一日也没有宵禁,街上还是挺热闹的,持续得很晚,到了二更快结束,快三更的时候,石桥附近有人听到一声尖叫,接着人便聚拢来,原来是城中打更的更夫李三死了,衙役赶去的时候,就看见李三死在石桥下坡处,石凳边上,是被人勒死的,但是附近没有找到绳索,在他身上发现了几根白色的毛发,经过下官和做皮毛生意的商人王春对比,可以确定应该狐狸毛。因为当时是在深夜,所以没有目击证人,下官也询问了李三的妻子和儿子,他们皆说李三最近没有与人结仇,也想不到会有谁会杀他,现场也没有别的线索了,因此一时间也找不出凶手来……” “这便是第一起?”乔泽玉问道。 “对,这是第一起。”傅笙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始说下去,“下官以为是普通的凶杀案,因此便将线索重点放在了狐狸毛上,想通过狐狸毛去找杀人凶手,毕竟现今六月天气,骄阳似火,不会有人用皮毛,更何况六月份不是外来商人集中买卖的时候,定是本城的人作案,因此下官以为此案应当假以时日就能查清,谁知这一案还未查清,八日之后,第二起命案又发生了。” “第二起便是那个药店掌柜了?”乔松玉好奇地追问道。 傅笙点点头:“是的。八日之后,也就是五月十四日,当日晚上,因为有宵禁,故而店铺都很早就关门了,也不知这药店的掌柜孙松当晚出去做什么,他的内室孙王氏说他戌时过半出去,到了亥时也未回来,他就遣了小厮出去寻他,可小厮没走多远,就在外面叫了起来,这声叫声引得百姓们都点灯出来查看,恰好当时我府的捕快陈芳和江彬在夜巡,一听到叫声立刻赶去了,便见离药店不远的地方,大约两百步左右,那孙松面朝下卧倒在路上,已经死了,不过尸体还温着,没死多久。” 听到这里,裴容玄忍不住插嘴打断道:“这小厮好生奇怪,他看见有人卧在路上,叫什么?不该先去看看人死了没有么?” 傅笙便朝他望去,幽幽道:“因为他不是因为看见有人卧在路上叫,是因为看见了一只长有獠牙的白毛狐狸才叫的……” “哇!”乔松玉被吓得小脸花容失色,浑身毛骨悚然,忙一把抓住坐在边上的裴容白的袖子,见众人纷纷都看向他,忙辩解道,“我,我,才没有害怕,我是刚刚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众人纷纷低头偷笑。 裴容白亦笑得宠溺,将座位往他身边拖了拖,低声哄道:“松儿别怕,我在呢。” “哼,我才没有怕!”乔松玉这话说得很没底气,因为实在是很可怕啊!他都觉得自己的背后好像有只长着獠牙的白毛狐狸在偷窥自己……明明很热的天气,他后脖子居然还冒寒气。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又往裴容白身上靠了靠。 傅笙看着乔松玉的模样,也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夫人无需害怕,下官倒是觉得,世上并无鬼怪,这人心,要比鬼怪可怕得多。” “我可没有、没有害怕!”乔松玉再次强调道,“你接着讲下去便是了!” “好,下官接着讲。”傅笙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道,“第二起案子不仅有小厮赵二宝看见狐狸,而且在死者孙松的脸上,也出现了三条狐狸抓痕。当然,这个孙松也是被勒死的,脖子上就有狐狸的毛,因此,百姓间就传开了,说城里有妖狐杀人,还说妖狐是拿它那长长的尾巴来勒人的脖子……” “那第三起呢?那个老衙役也是死在深夜街上吗?”乔泽玉问道。 “不是。”出人意料的,傅笙摇了摇头,“这个老衙役名叫郑逢,已经不做衙役了,毕竟他年纪大了,已经六十三岁了,他是死在了自家院子里,时间应该是凌晨,早上寅时时分,他老伴死了,儿子之前也得病死了,所以他是独身一人,他被发现死了是因为邻居家的小孩调皮,爬上墙头去摘枇杷,就看见他横卧在院子里,头朝外,脚朝里,邻居就来报案,仵作和捕快一起去看,发现又是勒死,又有狐狸毛,而且因为那天夜里下了雨,所以院子里居然还有狐狸的脚印……” “这下妖狐杀人便更加坐实了,阳城百姓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再也不出来了。” 第七十五章 长夜漫漫 讲完案情,饭吃得也差不多了,于是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松儿怕不怕?”裴容白坐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还在吃桃的自家小夫人。 “不怕啊,男子汉大丈夫,我又这么勇敢……”乔松玉说到一半,就见裴容白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身后,突然说: “狐狸!长着獠牙的白毛狐狸!” “啊啊啊啊!!!”乔松玉像炸了毛的猫似的狂奔过来,手里的桃儿也不要了,“嗖”地一下蹦进裴容白的怀里,瑟瑟发抖,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哪里?它在哪里?” 裴容白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松玉:…… “你又骗我!”乔松玉猛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气呼呼地控诉道,“你这个骗子,混账!” “哈哈哈哈。”裴容白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然后双手抱紧乔松玉,哄道,“抱歉抱歉,以后不会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每次都吓我!”乔松玉气得要命,“我的桃儿还吃了一半呢!” 裴容白乐得笑出声:“好好好,我再给你洗一个,剥了皮给你,好不好?” “哼!”乔松玉仍然气嘟嘟,只是好像察觉到两人亲密的姿势,有些脸红。 裴容白的眼神便有些宠溺起来,用额头轻轻碰着乔松玉的额头,低声温柔地促狭道:“松儿,今晚就寝的时候你要不要睡里面?里面比较有安全感……” “我、我……本来就是我睡里面的啊!”乔松玉不想表现自己的胆小,仍是死鸭子嘴硬。 “那要不要睡进我怀里?”裴容白继续低着声循循善诱。“我可以随时保护你……” “谁要睡进你怀里!”乔松玉皱起鼻子嫌弃道。 “那万一那长着獠牙的白毛狐狸来了怎么办?用尾巴把你悄无声息地卷走怎么办?”裴容白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想啊,它可是只妖狐,自然有他的法术,而你又是个大美人,今天咱们来阳城的消息它肯定也收到了……” “啊啊啊你别说了!”乔松玉被说得瘆得慌,努力往裴容白怀里钻了钻。 裴容白十分满意,认真地说:“那你今天就睡我怀里哦,这样我可以保护你,狐妖也不能把你卷走。” “那,那你手要规矩哦,不能乱摸!”乔松玉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毕竟比起妖狐什么的,裴容白这都不算事儿。不过还是得和裴容白约法三章,“还有,不经我的同意不能随便碰我哦!” “好,没问题。”裴容白一口答应,心中笑得得意——等到了我怀里,那还由得了你自己做主? 于是两人洗漱,睡觉。 乔松玉立刻滚进裴容白怀里,毕竟夏天热,不能用盖被子来保护自己,只能选择依靠裴容白了。 裴容白一手让他垫着脖子,一手给他打扇:“松儿热不热?” “还好。”就是换了个阴森森的地方睡不着啊!想一想这个时候妖狐正在外面四处寻找目标下手的场景,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又往裴容白身边挪了一下。 裴容白忍俊不禁,放下扇子,用手摸了摸乔松玉的手:“手怎么这么凉?真的这么怕?” 乔松玉小声道:“刚刚想象了一下妖狐寻找目标杀人的场景……那个……有点方……” 裴容白笑出声:“小笨蛋,自己吓自己。” “那我无聊嘛,就是要想这些嘛!”乔松玉很委屈,人家也不想的好吗!谁没事自己吓自己,可是控制不住啊! “哦?无聊?”裴容白挑眉,眼底带着邪佞,“那我陪你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乔松玉从裴容白怀里抬头,美目亮晶晶地看着裴容白。 “你说呢?”裴容白轻笑,“在床上还能做什么?” 这小家伙,该不是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拿狐妖诱骗他吧? 乔松玉听见他的轻笑,见他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小脸猛然红了起来,似乎有些明白了:“你刚刚答应我唔……” 他话还没说完呢,裴容白就猛然堵住了他的唇。 “嗯……”乔松玉来不及挣扎抗拒,裴容白的舌头已经撬开了他的贝齿,在他的口中游走,之前垫在他脖颈下的手还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按向自己。 乔松玉只觉一阵晕眩和甜蜜,本来还没有感觉到热的身体开始渐渐燥热起来。 他脑海一片空白,也没想推开裴容白,小手紧紧抓着裴容白的亵衣。 他听见裴容白愉悦的“嗯”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他竟觉得很有成就感,刚想到什么念头,就发觉裴容白灼热的大手覆盖在他的腰间,通过他那薄薄的亵衣,传到他腰间的肌肤,那粗糙的大手十分烫人,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嫌它热似的,恨不得对方再把手贴紧一些。 “嗯~”乔松玉不自觉地嘤咛了一声。 裴容白更激动了,如同一个越战越勇的武士,更是卖力。 乔松玉下意识地觉得危险正在渐渐靠近,忍不住想挣扎,可是裴容白的手却冷不丁摸到了他的旖旎处,他捉襟见肘,仿佛一个命门被人制住的武人,只能任由对方控制自己。 这种感觉太过美妙,好像他小时候荡秋千,越往高处,越是刺激,可也越是害怕;越从高处落下,就越是有趣……起起落落,沉沉浮浮,叫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没过多久,裴容白又松开他的小嘴,在他的耳后和脖颈处亲吻吮吸。 “啊哈……痒……”乔松玉被亲吻到了脖颈侧面,差点笑出声来,本来还能忍得住的,可是裴容白一直亲,他实在忍不住,忽的“咯咯”笑出了声。 裴容白抬头看他,俊美成熟的脸上带着宠溺:“小傻瓜,笑什么?” “痒嘛!”乔松玉红着脸,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笑容渐渐敛起来,变作了害羞,“不亲这里,好不好?” “那亲哪里?”裴容白挑眉。 乔松玉红着脸不说话,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裴容白的笑容便邪佞了一些:“我知道了,亲那里……” 说着,低下了头去…… 第七十六章 第四个被害人 “嗯~啊~” 听见隔壁传来低低的呻吟声,正在看书的乔泽玉:…… 这墙壁的隔音也太差了吧!!而且裴容白你会不会太禽兽了一点,赶了一天的路你就不能让我家松儿休息休息???? 真是非常想揍人。 他面色尴尬地转身看了一看明空,只见他正在床上打坐参禅,双目闭合,双手结印,好似完全没有受到隔壁房间的一丝影响。他不禁心想,果然是大师,真是好定力! 不过明空长得是真的俊美啊! 作为男子,他自己长得也算好看,也见过美男子,毕竟他大哥、裴容白,容貌都算是一顶一的出色了,但是这些人的俊美都带着锋芒和世俗之气,可这个明空法师呢,俊美得就像禅诗中的明镜台,不沾染一丝的尘埃,沉静渺远而空灵,他若是个女子,一定会爱他,他若是个男子……他也爱他! 嗯,是佛爱众生的爱,佛可以爱我们,凭什么我们不能爱佛? 乔泽玉心里这样想道。 “乔御史看够了吗?” “啊?”乔泽玉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就见明空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他立刻别开脸,假咳了一声,道,“抱歉,我就是看书看累了……” “看书看累了就看一会儿贫僧?” 乔泽玉:“额……” “贫僧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功效。”明空说着,唇角不可抑制地扬起来。 乔泽玉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温润俊美的脸上带着些绯红:“法师不要取笑我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今天的事,还要多谢法师出手相救。” “不客气,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是换了别人,贫僧也一样会出手的。”明空平静地说道。 乔泽玉心里有点不高兴,心想你这个和尚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换了别人你也会救,难不成在你眼里我与旁的人是无差别的么?他忍不住道:“法师的意思是,我在法师眼中,与旁的人无异?” 明空那双明静澄澈的眸子看着他,面色平静而坦然:“众生平等,乔御史与旁的人,与树上的一朵花,与溪水中的一条鱼,都无有区别。” 乔泽玉听了,更不高兴了,拿我跟旁的人比也就罢了,居然还拿我跟那些花鸟鱼虫作比!他转了转眼珠子,心生一计,心想你跟我谈论佛理,那我也跟你谈论谈论佛理!他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那么法师,我请问你,佛爱众生,这话对么?” 明空略一怔忡,随即点了点头:“对。” “那出家人可是也爱众生的?” “自然爱。” “也就是说法师你也是爱众生的。而我就是众生中的,所以我也可以说,法师爱我咯?对也不对?”乔泽玉温润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星眸微漾地看着明空。 明空怔了一怔,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绪,随即却是坦然,道:“对,贫僧也爱御史。” 乔泽玉本想逗他一逗,却见他没有一丝羞涩和尴尬,竟如此坦然而平静地说他爱自己!真是一点都没有成就感。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是不是长得不够好看,所以调戏起来才逗不动明空?若是换作他弟弟那样的美貌,说不定连明空也要脸红吧? 因此,他将凳子搬到床边,又好奇地问近在咫尺的明空道:“法师,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好看,还是我弟弟长得好看?” 明空好像有点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也诚实地回答了:“贫僧说过,外表只是皮囊而已,美也是空,丑也是空,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不成在你眼里,我们大家,都是一个一个骷髅?”乔泽玉有些恼怒地问道。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此乃《金刚经》精髓也,故所谓‘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者是也。”明空却淡淡地回答道。 乔泽玉彻底被他激怒了,心想好你个和尚,你非说我是骷髅,我可偏偏要叫你用不一样的眼神看我,你就给我等着吧! 等夜深了,两人终于洗漱睡觉了。 乔泽玉睡在里面,明空睡外面一半,刚睡下的时候,乔泽玉故意拿自己的手碰他的手,碰了,又说: “不好意思,我一个人睡习惯了,无心的。” 明空自是不与他计较。 过了一会儿,乔泽玉又拿脚碰他的小腿,蹭了蹭,说: “呀?是你的脚啊?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呢,我小腿痒痒。” 明空仍是不与他计较。 乔泽玉便觉得没意思,想想自己这么大年纪了,也挺幼稚,刚想安安分分睡觉,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猝然划破寂静的长夜: “啊——” 他一睁眼,就见明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低低说道: “不好!”便起身披了件僧衣跑出去了。 乔泽玉也连忙披上外衣跟着跑出去。 出门的时候裴容白和乔松玉都披着外衣出来了,乔松玉脸上还带着绯红,只是现在的脸上满是恐惧和慌乱,一只小手紧紧地握着裴容白的手。 “尖叫声是从西南方向传过来的!”裴容白对乔泽玉道。 “嗯,明空法师已经追过去了。”乔泽玉应道,“我们也去看看。” “松儿要去看吗?”裴容白转头问乔松玉。“不去的话我叫江上过来陪你。” “不,我也要去!”乔松玉虽然非常害怕,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来,只是那只小手紧紧地抓着裴容白的手。 裴容白唇角一勾,握紧了乔松玉的手:“好,一起过去。” 几人走出院子,往西南方向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类似小花园的地方,有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有口井,有个人横卧在井口,上半身趴在井沿上,手和头都悬空着。 明空和裴容白的两个侍卫提着灯笼站在边上,另一边还有一个厨娘,披着外衣,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口中还念念有词: “是妖狐……是妖狐出来杀人了!” “爷,我探过脉细,人已经死了。”其中一个侍卫向裴容白禀告道。 裴容白刚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便见傅笙披着一件外衣,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见到底下卧着的人,他悚然一惊,停住了脚步,叫道: “阿滕?!” 第七十七章 不对劲 傅笙正要跑上前去,就被裴容白拦住了: “先别过去,走的人多容易破坏凶手留下的线索。” 傅笙这才停下了脚步站在外边。 “傅兄,这个人是你们府上的人?”乔泽玉问道。 “正是,他是我府里的小厮。”傅笙像是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命案居然发生在了自己府上,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名叫孙滕,从我到这里当知县的时候就跟着我了,可现在……现在居然……” 裴容白拍拍他的肩,道:“你立刻把你们的捕快和仵作去叫来,先勘察现场再说。” “好。”傅笙敛了脸上的悲戚,转身去吩咐管家了。 裴容白走到已经被扶到一边的厨娘身边,蹲下来,问道:“厨娘你别怕,我问你几句话。” 厨娘因为刚刚做菜做得好,还被叫出来被裴容白赏了银子,对裴容白感恩戴德,因此虽然犹是惊惧异常,但还是哆哆嗦嗦地回答道:“您请问。” “你是怎么发现孙滕的?” “我、我起夜,上茅房……突然想起来厨房里的红豆馅没放到碗橱里,我想着明早要给贵人们做点心的,怕有老鼠,就想去厨房放放好,刚走到这边,就远远看见有个人趴在那里……我,我还看见一个白影子一闪而过……肯定是妖狐,肯定又是它!”厨娘说到这里,面色又惨白起来,可见是吓得不轻。 “白影子?你能具体描述一下,什么样的白影子吗?”傅笙问道,“跟狐狸差不多大小的?” “对对对,就像一只狐狸,但是比普通狐狸要大一些……”厨娘一想起那个情景就直哆嗦,双手紧紧抓着衣裳,脸色非常难看,“我还看到它绿色的眼睛了,很可怕……” 乔松玉在一旁听着,只觉后脖子都直冒凉气,忙又躲到了乔泽玉身后。 “那那个影子怎么闪了一下?又往哪里去了?”裴容白耐心地追问道。 “就是……本来是在孙滕边上,从他边上闪到了墙上,然后就不见了。”厨娘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一边的院子墙。 裴容白起身,对着其中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一点头,脚下一点,飞到了墙上,另一个侍卫则配合默契地将灯笼递给他。 那上墙的侍卫用灯笼照了照墙上,又照了照墙下,道:“有了,是人的半枚脚印,在外边路上。” 裴容白立刻道:“取样取下来。” “是!” 乔泽玉闻言,忍不住眉一挑,对身后的乔松玉道:“你看松儿,没有什么妖狐,倒是这人啊,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说完,转头看了看明空,却见他正低头念经,像是在为孙滕超度。他心念一动,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 乔松玉也是立刻大了胆子,从乔泽玉身后走了几步,道:“那他干嘛装成什么妖狐杀人啊?!吓死人了。” “迷惑人心嘛!”乔泽玉转过头来笑道,“你看幸好是傅兄这样的人做了府尹,若是别的人,说不定真的以为是妖狐杀人,就不了了之了。” “那倒是。”乔松玉赞同地点点头。 正说着,仵作和捕快匆匆赶来了,仵作是个年纪很轻的男子,看脸的话年纪不超过二十三四岁,而且长得很俊秀,但是动作看着非常老练,当场就翻动尸体查验起来。 “刚死不超过半个时辰,也是勒死的,脖颈间有狐狸毛……具体的要回衙门好好检查了。”仵作起身说道,面上仍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 “这位是我们阳城府的仵作,名叫李澄。”傅笙介绍道。 “这位仵作年纪很轻啊。”乔松玉忍不住感叹道,“好厉害!” 李澄瞥了一眼乔松玉,随即像是没看到乔松玉的美貌似的,面无表情地,又转开了目光,道:“过誉了。” 正巧,一旁的两个捕快也已经查验完毕了,禀告道:“几位爷,小的看过了,周围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不可能。”李澄突然说道,他看着其中一个捕快道,“陈芳,你看,地上是泥土,不是青石铺的,孙滕被勒死的时候一定会挣扎,脚肯定会在泥土上蹭,不可能没有异常的!” 乔泽玉一听,很是好奇,自己拿着灯笼弯腰在尸体周围照了一圈,随即惊讶地说道,“真的没有任何的痕迹!” “为什么一定会在泥土上蹭啊?”乔松玉不解地问道。 “就像这样。”李澄突然转身背对着那个叫陈芳的捕快,双手作出勒着绳子的动作,而陈芳也很配合地作出被勒住脖子的样子,乔松玉一看,果然发现脚一定是在地上的。 “没有痕迹,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凶手比孙滕高很多,但是孙滕已经很高了,再比他高的人应该很少了;第二,这里不是孙滕被勒死的地方,是凶手杀了他之后把他搬到这里来的。”裴容白分析道。 “那他会在哪里被杀呢?”乔松玉问道。 “这不是重点吧?”乔泽玉说道,“重点应该是这次凶手怎么选在了最危险的地方下手?杀人居然杀到官府里来,凶手胆子也太大了吧?” “嗯。”裴容白点点头,总结道,“凶手胆大心细,是个很聪明的人。” 也是个很不好对付的人。 “诶?”乔松玉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怎么了?”裴容白问道。 “你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好像少了点什么……”乔松玉说着,突然一拍手,说,“对了,少了个人!” “少了个谁?”乔泽玉一脸茫然。 “容玄啊!”乔松玉说道,“你看我们大家都在这,就容玄没在!” “啊?那他会不会有危险啊?”乔泽玉担心地问道。万一狐妖杀了个人不够,又去杀裴容玄了可怎么办? “不会,我们有暗卫。”裴容白摇摇头,有些无奈,“他应该是睡死了,而且他睡在北苑,可能没听到声音……” 裴容白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脸上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乔松玉见他如此,忍不住问道。 “没事,算了,不早了,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 “嗯,这里由我来善后吧,几位都先回去歇息吧。”傅笙恭敬地说道。 众人也都困得不行了,毕竟今天本来就赶了大半天的路,现在也很晚了,因此便都纷纷回去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七十八章 上街闲逛 翌日清晨。 “还有这种事?!”裴容玄一边喝粥一边震惊地问道,见众人一副“你真是后知后觉”的表情,忍不住挠了挠头,“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我睡得有这么死吗?” 乔松玉忍不住笑道:“你昨晚是不是喝酒了,所以才睡得这么死,这么大动静都没听到?” “没有啊,不过可能是昨天太累了。”裴容玄说到这里,又开始叨叨叨,“呐呐呐,你们四个人都是坐马车,就我一个人全程骑马,当然我最累了,睡得很死也是理所应当啊!” “倒也是。”乔泽玉边吃点心便说道,“而且你和傅兄都是在北院,离那边远,没听到也是正常的。” “那确定是人为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裴容玄擦了擦唇边的粥渍说道,“这个凶手胆子也是够大,居然杀人杀到咱们眼皮子底下来。” “嗯,先等一等那个仵作的尸检吧。”裴容白给乔松玉夹了个奶黄兔子道,“先看看昨天的案子有没有什么新线索,若是没有,再重新查前面那三起。” 乔松玉看了看奶黄兔子,又看了看裴容白十分自然的模样,便想起来昨晚两人亲密的行为,忍不住微微红了脸,默默地啃起了奶黄兔子。 裴容白将乔松玉的表现看在眼里,唇角一勾,没说什么。 “不过,昨天的案子与前三起又有所不同。”在一旁吃素斋的明空道,“前三起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凶手杀人的地方,可是昨晚尸体却是被挪动过的,贫僧觉得这一点很奇怪。” “对,凶手为什么要特地将尸体搬到这里来?”乔泽玉很疑惑,“孙滕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般人还搬不动他,何必要这么费力将尸体搬来搬去搬呢?” “还有一点我也想不通。”裴容白将筷子放下来,慢斯条理地沉吟道,“这四个人,没有一点关联,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之前说是妖狐作案,那可以说是妖怪随机寻找目标,可是现如今可以确定是人为,那么这个人就一定不是随机找目标,这些人之间,一定有某种相同的地方。” “这些人都是男的!”裴容玄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兴奋地说,“所以凶手一定是个女的!” 众人:…… “女的怎么勒死几个成年男子,怎么把孙滕的尸体移动到西南边去?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好不好!”裴容白嫌弃地说道。 “说不定这个女的会武功啊!”裴容玄仍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会武功的女的,咱们京城多了去了,力气大到随便举个鼎都不成问题,是不是?” 乔泽玉摆摆手:“应该不会是,因为老衙役和更夫年纪很大了,而且也没钱,应该不会和什么女子结仇。” 裴容玄还想再说什么,傅笙和捕快陈芳一起走了进来,拱手对众人行礼之后,说道: “几位,李澄已经做好尸检了,各位要看记录的话,请随我前往衙门。” 正好几人都已经吃完了早餐,便一起前往衙门。 几人到了衙门后院,傅笙便将尸检的记录交给了裴容白。 一旁的裴容玄道:“你们的仵作这么勤快啊,一大早就做尸检,他早饭吃了没,还吃得下吗?” “吃得下。”众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见李澄走了进来,面上仍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见到众人,也不行礼,说道,“别的和前三起案子没什么区别,只有一点,我在孙滕的指甲里发现了一点凶手的皮肤,说明他可能在挣扎或者反抗的时候,抓到凶手的某处皮肤了。” 裴容白快速地浏览了一下记录,就将记录递给了乔泽玉,一边道:“我看尸检还是没什么可以帮助破案的线索,这个凶手太狡猾了。” 乔泽玉拿过来看了看,亦点了点头道:“跟之前掌握得差不多。” 傅笙又将前三宗案子的卷宗递给众人,道:“各位也可以看一看前三宗,做个比较。” “对了!”乔泽玉突然想起来什么,看向裴容白,“之前不是取了凶手的半枚脚印吗?有什么发现吗?” 裴容白道:“没什么发现,只有半枚,但是可以确定,对方应该是个男人,因为鞋子是普通男子穿的式样。” 乔松玉便奇道:“那既然不是女子,这个凶手什么仇什么怨啊,要杀这四个人?” “而且还都是在夜里。”李澄突然插嘴道。 “夜里倒是不难解释,毕竟晚上比较好动手,白天人多眼杂,而且不容易制造什么妖狐杀人的假象了。”乔泽玉说道,看了一眼乔松玉说,“胆子小的人一听这个就吓死了,哪里还会想着要抓凶手什么的,这样就不会引起民愤啊。” “二哥,你说胆子小的人的时候,看我做什么?”乔松玉不高兴地问道。 裴容白忍俊不禁。 “本来就是啊,你胆子很大吗?昨天晚上你还躲我后面了。”乔泽玉挑眉。 乔松玉气哭,忍不住转头哀怨地看向裴容白,裴容白立刻认真地对乔泽玉说: “泽玉你不要乱说,松儿胆子很大的,我可以作证。”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 乔松玉:…… “你们都欺负我!” 为了哄乔松玉,裴容白拉着乔松玉从衙门里出来了。 “咱们去街上逛一逛,不理他们这些欺负人的。”裴容白牵着乔松玉的手哄道。 “会不会耽误你查案子啊?”乔松玉问道,他虽然也挺想出去逛逛的,但毕竟他们是来查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他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我们这就是去查案子啊。”裴容白对他眨眨眼,“咱们待在衙门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你忘了上次你大哥说的那件事了?我们去城里的宝诚银号看看。” 乔松玉这才明白过来裴容白打的是什么主意,明着闲逛,原来暗地里是要查谢家账簿的事。“好,那我们这就过去。” 两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回头率非常高,因为两人实在是太出众了——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穿着,都是一等一的好,更何况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 乔松玉虽然已经习惯了,毕竟他在京都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被人看,但是第一次和裴容白一起这样接受“注目礼”的,他还是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好多女孩子都笑嘻嘻地看着他跟裴容白,那模样十分叫人不自在啊!!! 第七十九章 茶楼喝茶 两人沐浴着一路的奇奇怪怪的目光,最后闲逛到了宝诚银号里。 乔松玉打量了一下银号的装饰,他还是第一次到银号里来呢,不过好像和他家布庄也没什么大的区别,甚至还比他们家的布庄要小一点呢。 柜台后站着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掌柜,一见二人这种打扮和气度的,立刻眉开眼笑,道:“二位贵客光临小店,取钱还是存钱呐?” “取钱。”裴容白朝着掌柜笑了笑,“京城来这边做生意的,这是我的钱票。”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钱票,递给那掌柜的。 乔松玉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没料到裴容白居然准备这么充分,还特地去京城的宝诚银号里存了钱。 那掌柜的见二人的确是京城口音,也不疑有他,立即取了银票递给裴容白:“客官您拿好。” “多谢。”裴容白朝他微笑着道了谢,又问。“不知贵店除了寄存银两,还有什么业务没有?” 那掌柜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有钱的主儿,当即热情地介绍道:“咱们宝诚钱庄还可以借钱,您要是做生意有什么需要周转的,大可以找咱们钱庄,利息十分得低廉呢!” “是吗?”裴容白一副惊喜的模样,“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到时候若是有需要,一定来找掌柜的!” “好,您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尽管来找在下,在下姓郑,人称郑三,您尽管上我这找我就是了。”掌柜亦是眉开眼笑地说道。 “好,告辞。” “您走好。” 乔松玉看着裴容白有模有样地演完了商人,不禁对裴容白有几分另眼相看——这家伙居然演技这么好!怪不得这么会骗人!以后一定要对他提高警惕,哼! “松儿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裴容白有些好笑地看着乔松玉的瞪得圆圆的眼睛。 “不是……你问他有什么别的业务做什么呀?”乔松玉疑惑不解地问道。 “试探试探他啊。”裴容白压低了声音道,他侧着头,宠溺地看着乔松玉,“等过几天,我再来问他借钱,借个数目大的,看他借不借得出来,就知道他们钱庄里有多少钱了。” “要知道他们钱庄里有多少钱做什么呀?”乔松玉更疑惑了,黑亮的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裴容白。 “呐,你说,他们谢家那笔无缘无故冒出来的钱从哪儿来的?”裴容白耐心地启发他道。 乔松玉想了想,这下明白了——谢家那笔填补账簿空缺的钱就是从保诚银号里来的,裴容白这是想确定一下,宝诚银号到底有没有这么多钱。他想到此,又问道:“那若是的确有这么多钱呢?” “那就说明谢家的钱的确是从这里来的。”裴容白说着,微微勾起唇,黑眸微微敛了敛,“这样就要用别的手段去调查了。” “别的手段?” 裴容白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低声道:“明着不行就来暗的呀!” “哦,这样……”乔松玉说着,突然看见路边的那些女子们都窃笑着看着自己和裴容白,脸上又臊起来,把头别开,别扭道,“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好好好。”裴容白知道他脸皮薄,也不逗他了,道,“你看前边有家热闹的茶楼,你饿不饿?要不要进去吃点什么?” “这个……”虽然是才吃过早餐不久,但是他俩实在是走得太久了,他还真有点饿了,不过要是说实话,又显得他很能吃,他只好犹豫地说,“唔……随便你,我都行。” 裴容白也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把牵住他的手说:“走,为夫带你吃好吃的去。” 乔松玉想反驳说点什么,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作声,觉得丢人,只好脸红红地任由他拉着自己进去了。 两人挑了一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江上和另一个侍卫抱着剑站在两人身后。 “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十分殷勤地上来擦桌子问道。 “你们这里最贵最好的点心,阳城最有特色的点心,再加上一壶最好的茶。”裴容白点菜的方式充分显示了他的土豪气质。 乔松玉都怀疑他是不是演商人演上瘾了,忍不住又嫌弃又忍不住地笑起来。 “好嘞!”店小二也是会看人的人,见这二人的穿着气度,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因此忙下去准备了。 “松儿你笑什么啊?”裴容白挑眉问道。 “我笑你真像个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什么都挑最贵的。”乔松玉笑着啐道。 “松儿这就不知道了。”裴容白为他补充行走江湖必备常识,“俗话说‘只有买错没有卖错’,最贵的,那必定是最好的,你瞧我们俩,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他们若是以次充好,咱们一尝就尝出来了,他们不敢造次的。” 乔松玉才不信他,故意与他作对,道:“那我等下可要尝尝,若是他们把你当冤大头宰,你今天就给我当一天的小厮,如何?” 裴容白闻言,不禁被他的赌注逗笑了,立刻道:“好,我是没问题,那若是你输了呢?” 乔松玉想了想,说:“我给你当一天的小厮,如何?” “好,一言为定。”在裴容白看来,无论是自己给他家小夫人当一天小厮,还是他家小夫人给自己当一天小厮,那可都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啊! “一言为定!” 没过多久,茶水先上来了: “客官,您二位要的,这是咱们店里最好的碧螺春,全阳城找不到第二家!”店小二十分自豪地比了个大拇指。 裴容白也不管他,径直给乔松玉和自己倒了一盏,随即对乔松玉做了个手势,道:“请。” 乔松玉拿起茶盏,吹了吹,随即微微抿了一小口,发现这碧螺春入口清纯甘冽,入喉唇齿留香,的确是好茶,他父亲是非常喜欢喝茶的,他们乔家也有不少的好茶,更别说裴府了,这家的碧螺春不能算是顶级好的,但也算是精品了,毕竟是小城,能拿出这样的茶实属不易。 裴容白自己也抿了一口,随即眼中便露出了会心的笑意,他看向乔松玉,问道:“松儿,你以为如何?” “哼,你别得意地太早,后面还有两样点心呢!”乔松玉不服输道。 “好,那就等着后面两样点心。”裴容白也不心急,笑意盈盈地说道。 两人正等着点心上来,就听隔壁几桌有人在谈论妖狐杀人一案,两人忙侧耳细听。 第八十章 茶楼见闻 “据说昨晚那妖狐又杀人了!”茶客甲说。 “我也听说了,而且好像杀的是官府里头的人!”茶客乙说。 茶客丙显然消息更灵通:“是府尹大人家的小厮呢!今儿一早我就看见傅大人往衙门跑,面色可难看呢!” “哇,这妖狐真是妖狐啊,胆子这么大,人家官老爷的府里都敢去,还敢杀人……”茶客乙谈之色变,唏嘘不已。 “那是啊,所以是妖精啊!”茶客甲兴致勃勃地说道,“不过你说这妖狐干嘛要到处杀人啊?” “你刚刚不是说了嘛,它是妖狐,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啊?”茶客乙说着,一副毛骨悚然的模样,道,“算了算了,别说了,万一今儿晚上来找咱们可怎么办?” 茶客丙却不以为然,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稀奇的事儿年年有,要是怕这怕那的,那还过不过日子了?” 乔松玉听得有趣,看向裴容白,只见他正为垂着眸子,看似百无聊赖地观赏着茶盏中的茶叶,像是察觉到了乔松玉的目光,抬起头,对上乔松玉的目光,还朝他莞尔。乔松玉忙低下头去,正要说点什么,就听那边的茶客又开始闲聊了: “咱们阳城二十多年前有桩案子,也特别离奇,你们还记得吗?”茶客丙神秘兮兮地问道。 “什么案子?你倒是说说。”众人都挺好奇,催他说。 乔松玉也满是好奇,还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茶客丙。 那茶客丙四十多岁,是个员外打扮,看着就知道挺闲的,只见他抿了口茶,这才悠悠地说道:“二十多年前,离现在也该有将近三十年了吧。有个姓闻的富商,娶了一房小妾,那小妾温柔貌美,颇得那富商的宠爱,后来又有了身孕,给那个闻员外生了个女儿。” 这本是个俗套的故事,众人也没什么反应。 茶客丙接着慢悠悠道:“不过好景不长啊,那闻员外的原配夫人嫉妒这个小妾,居然污蔑这个小妾是个狐狸精!” 众人一听到这里,兴趣瞬间就来了,纷纷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说话的茶客。 “那闻员外当然不信啊,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能是狐狸精呢?可谁知那个原配夫人竟然请来了一个巫师,非说那小妾是个狐狸精;闻员外还是不信,这原配也是个狠角色,趁着闻员外有一次外出催债,竟然把那个小妾给毒死了,还弄了只死狐狸来,闻员外一回来,就说这狐狸现出原形,被他们打死了,人家是狸猫换太子,她这是狐狸换小妾啊!后来那小妾生的女儿也不知所踪,据说也被原配夫人给弄死了。这桩案子在当时也很轰动,大家都真的以为这小妾是狐狸精,直到后来这闻员外家没落了,有个闻员外家伺候过的老妈妈说起,这才知道原来是原配夫人为了谋害小妾编的故事。” 众人听到此,纷纷唏嘘不已。 就听那茶客丙笑道:“所以说啊,大家现在听着妖狐杀人,说不定过不久,就知道自己是被某些险恶用心的人给蒙蔽了。” 乔松玉听到这里,不禁又觉得猎奇又佩服这个茶客的远见卓识——这次的妖狐杀人,不就是人为的么? 正在此时,方才他二人点的点心也上来了。 乔松玉便立刻夹了一块,正要吃,就见对面的裴容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怎么?点心上来了,不尝尝吗?” 裴容白想了想,随即露出一点笑容,说:“嗯。”说着,便也夹了一块。 乔松玉吃了一口,只觉这点心带着一点点的甜,还有一丝玫瑰的香气,酥酥糯糯的,非常可口。他心想,虽然点心的确好吃,我可不能认输!我还是再尝尝另一盘。他又把筷子伸进另一盘里,夹了一块样子平平无奇的,心想这块一定不好吃,你裴容白一定要为我当一天的小厮! 他咬了一口,却觉有蛋黄的味道,还夹杂着肉松和蟹黄,酥酥油油的,比方才那个更好吃! 裴容白看着吃得一脸震惊的乔松玉,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松儿,好吃吗?” 乔松玉:…… 太好吃了,好吃哭。。。。。 裴容白不禁笑出声来:“好了松儿,咱们说定的,你得给我当一天的小厮,不许赖皮哦!” “哼,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赖皮呢!”乔松玉信誓旦旦道。 裴容白望着他这小表情倔强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开怀了。 “你笑什么?”乔松玉狐疑道。 “没什么,没什么。”裴容白忙敛了笑容,又给乔松玉夹了一块糕点,说道,“来,松儿,好吃就多吃点。” 乔松玉冷哼了一声,总觉得他怪怪的。 两人吃完了,因为乔松玉喜欢,裴容白还叫小厮打包了一个食盒回去,两人晃晃悠悠的,快中午的时候,又晃到了衙门里。 “你俩去哪儿了?”看了一上去卷宗的乔泽玉很疲倦,因此对红光满面的裴容白和乔松玉也不假辞色。 “没啊,我们去打听了一下消息。”裴容白笑着道,在一旁坐下后,笑得意味深长地看向乔松玉,“来,松儿,为我倒茶。”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和乔松玉。 却见乔松玉虽然不太情愿,但是还是别别扭扭地上前给裴容白到了一盏茶。 “递给我~”裴容白笑意盈盈地看着乔松玉。 乔泽玉很恼火:你把我家松儿当小厮使唤呢?!当心松儿泼你一脸茶水! “呐。”乔松玉还真的把茶盏递给了笑得像只老狐狸的裴容白。 乔泽玉:…… “我说你们俩演得这是哪出啊?”裴容玄疑惑又嫌弃地问道。 “松儿跟我打赌打输了,所以要做我一天的小厮。”裴容白得意洋洋地说道。 乔泽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乔松玉,默默又低头看卷宗了。 裴容玄也是鄙视地看了眼恶趣味十足的自家大哥,又转过头去看卷宗了。 裴容白则施施然对一旁的傅笙道:“对了,傅卿,这衙门里有近三十年的卷宗吗?” 傅笙的脸上满脸疑惑:“有啊,近五十年的都有,但是相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我刚刚听了一个故事,有点好奇。”裴容白说着,笑得戏谑地看向乔松玉,“这位松儿小厮,你感不感兴趣啊?” 乔松玉知道他指的是闻员外家的案子,但是见他这副登徒子调戏人的模样,便红了脸瞪他道:“没兴趣!自己看去!” 裴容白便遗憾地道:“啧啧,你们看看,我家小厮真是又凶又刁蛮……” 一旁的裴容玄忍不住哈哈大笑,接口道:“晚上回去你好好治治他就是了!” 乔松玉:…… 不要脸!!!!兄弟俩都一样臭!!不!!要!!脸!!!!! 第八十一章 讨论案情 下午,裴容白和乔松玉就找了大半个下午的卷宗。 就是为了找那个闻员外家的案子,可是两人找了大半个下午也没找到当年那个案子,两人以三十年前为基准,往前和往后各推四年,找了一共八年的卷宗,可是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桩案子。 乔泽玉坐在一旁,见两人忙活了半下午,人都快被卷宗堆没了,到头来还什么收获都没有,忍不住道:“你俩不查案,做什么呢?” 明空亦问道:“你们是在找一桩陈年旧案吗?” 裴容玄听了,也挑眉道:“是不是这桩陈年旧案与咱们这桩案子有关系啊?” “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的确是一桩陈年旧案,今天我们在茶楼听到一桩案子,也很离奇。”乔泽玉说着,将方才在茶楼听到的,悉数讲给了三人听。 乔泽玉听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兴趣盎然地说道:“这倒是有趣,也是狐狸。” “不过除了都有狐狸出现之外,别的没有一处相似或者有关联的地方啊。”裴容玄疑惑地看向自家大哥,“大哥,你找这个案子的卷宗做什么啊?” 裴容白摇了摇头,又说:“我就是想看看这桩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案子……”他望了望眼前成堆的卷子,挑眉道,“但是偏偏找不到,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裴容玄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是这桩案子本来就是那个茶客杜撰的呢?” 裴容白神色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像是杜撰的,而且他也没必要杜撰这么个故事出来啊。” “这有何难?”乔泽玉插嘴道,“你去把这个人找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算了,也许的确没什么联系吧。”裴容白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狐疑,就大动干戈浪费众人的时间,因此也不打算再往下深究了。“对了,你们今天研究了一天的案子,可有什么线索没有?” 乔松玉也十分期待地望着自家二哥。 乔泽玉却苦笑了一下道:“可以下手查的傅笙都已经查过了……说实在的,我也是第一次研究凶杀案,还真没什么头绪,更何况这个凶手实在是不好对付,线索留得少之又少。” “我们只研究出来,这个凶手应该是个男的,身上应该有武功……”裴容玄说着,耸了耸肩,亦是一脸的无奈。 裴容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不用研究我也知道这些。” 乔松玉望了望四周,好奇道:“诶?傅府尹呢?” “哦,他和两个捕快一起去勘察老衙役家的现场了。”乔泽玉说道。 因为更夫和药店掌柜都是死在路上,现场已经没什么可勘察的了,所以他们只能再去老衙役的住处再看了。 众人一下沉默下来——所知的线索太少了,案子根本无从下手查。 裴容白想了想说:“我们现在再来梳理一下案子中未解决的疑问,看有没有疏漏或者破绽,我们一人说一个。” 乔泽玉点点头,说道:“第一个问题,这个人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杀这四个人?” 明空接着道:“他是怎么制造出狐妖杀人的假象的?” 裴容玄想了想,也跟着说:“还有,他是怎么选择目标的?随机的,还是经过挑选的?” 裴容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看向乔松玉,笑得温柔地问道:“松儿有问题吗?” “有啊!你不要小看我好不好?”乔松玉啐道,小脸上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好,那你说。” “我啊……”乔松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容白,兴奋地说道,“凶手选择下手的地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众人都没料到乔松玉会问这个问题,皆是一愣。不过裴容白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对乔松玉投以赞许的目光,道: “松儿真聪明,我倒是的确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老衙役和孙滕倒也罢了,但是更夫和药店掌柜的下手地点,凶手一定是精心选择过的!” “那是!”乔松玉十分得意。 “快,把阳城的地图给我拿出来!”裴容白说道。 “正好,刚刚我翻卷宗的时候看见过。”裴容玄说着,起身从一旁的书堆里抽了一张手绘的阳城地图来,将地图递给裴容白,“喏,就是这张。” 裴容白接过地图,将其摊在书桌上,然后寻找四个发生凶案的地方,将之一一标出来,然后用描线的朱砂笔将其连了起来。 众人凑过来一看,皆是吃了一惊——更夫和药店掌柜的凶杀现场离阳城府官府的距离居然是差不多的长度,这三个点几乎是形成了一个两条边差不多的三角形。 乔泽玉、裴容白、明空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凶手就在这里——” “啊?” “凶手在哪里?” 乔松玉和裴容玄两脸懵逼。 乔泽玉便解释道:“凶手在选择下手地点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考虑离自己家近的地方,因为这样方便作案后逃跑,所以凶手一定住在这三点之间,也就是这个三角形内。” “那岂不是很简单?”乔松玉疑惑道,“只要把三角形里的几户人家搜一搜不就行了?他作案的工具……诶?他用什么来杀人来着?” 众人又都愣住了。 裴容白朝着乔松玉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表扬道:“松儿太棒了。” 乔松玉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仍是十分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哼,你们几个人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如我这个十多岁的人呢!” 裴容白只是宠溺地朝他笑了笑,随即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问众人道:“所以问题来了,凶手到底是用什么凶器杀的人?” “我看李澄的验尸记录上写着说,疑似半指宽的柔软长条物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裴容玄一脸的疑问,实在想不到什么东西会有半指宽,而且还是柔软长条物体?? 众人皆是满脸问号。 第八十二章 凶手的玉佩 众人讨论了一下午也没讨论出什么来,倒是傅笙和两个捕快回来,带回了新的线索。 “什么?凶手的玉佩??”乔泽玉吃惊地问道。 “对,凶手的玉佩。”傅笙将一块小小的玉佩放在众人面前,“就是这个,刚刚陈芳在郑逢家的草丛里找到的,因为郑逢生活清苦,不可能有这种玉佩,所以我们觉得应该是凶手的。” 裴容白拿起来看了看,道:“此玉佩不算特别,恐怕得去街上的摊子上问问了。”那种成色好的玉佩要在店里才有,而这种成色做工都不好的普通玉佩在摊子上就能买到。 乔松玉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即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是姑娘家的东西?” “是吗?”乔泽玉也跟着接了过来看,又问乔松玉,“你怎么知道是姑娘家的东西?小小年纪的,怎么就知道人家姑娘家用这个?” 他说完,裴容白也跟着用黑沉沉的眼睛看他。 乔松玉:…… 二哥你会不会说话!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我是在栖月的腰间见过!栖月腰间的形状和这个不太一样,但是图案差不多。”乔松玉连忙辩解道,“喏,你看,图案上是缠枝莲,好像只有姑娘家才佩这种图案的玉佩。” “对!”裴容玄是风月场的常客,见多识广,也跟着肯定道,“缠枝莲象征‘富贵缠身’,但是只有姑娘家才能佩戴,男子不能用。” “这就奇了怪了。”乔泽玉疑惑不解道,“凶手分明是男子,怎么会掉下一个女子的玉佩呢?” “明日我和陈芳去街上问问就知道了。”傅笙说着,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道,“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去用晚膳吧?” 众人也都感到了饥饿,于是纷纷同意回去吃晚饭。 吃完了晚饭,众人各自回房。 乔松玉刚一进门,就对裴容白道:“为什么我觉得傅府尹好像总是很深沉的模样?就好像知道什么,可是就是不告诉我们似的?” 裴容白闻言好笑道:“怎么,你怀疑他对我们有所隐瞒?” “不是……”乔松玉歪了瓦头,睁着黑亮的大眼睛说,“我就是觉得他长得一副聪明人的样子,可是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不觉得吗?” “那你看我长得聪不聪明?”裴容白侧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乔松玉打量了一下他俊美无匹的脸,道:“你嘛……也算聪明吧!” “什么叫也算聪明?”裴容白被他气笑了,又说,“就算是‘也算聪明’,可我还是无法一下子破案啊,足见这是很正常的事。” 乔松玉哼哼道:“那是因为你是‘聪明面孔蠢肚肠’,所以才没法破案的!” 说完,得意地扬起下巴,可是还没嘚瑟须臾,整个人就被裴容白从背后抱离地面: “嗯?你敢说我‘聪明面孔蠢肚肠’?我看你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 “啊啊啊……”乔松玉被抱在裴容白怀里,一路抱到了床上,然后被裴容白一把按在床上,他一转身,就看见了裴容白灼热而带笑的眼睛: “松儿这一天的小厮还没做完呢,不如接着做?” “怎、怎么做?”乔松玉吞了口口水。 “比如亲亲你家主人,服侍一下你家主人?”裴容白笑得不怀好意地挑起眉来。 “哼,你滚!”乔松玉羞怒,“谁家小厮还要、还要干这种事的啊!” “我家啊。”裴容白伸手在乔松玉的唇上摩挲了一下,笑道,“我家小厮生得这么美,我自然是色心大起,想疼一下他啊。” 这下乔松玉的脸越发烫热,连眼神也不敢与之对视:“胡言乱语,下拔舌地狱!” 裴容白哈哈大笑,道:“为了松儿,下拔舌地狱算什么?就算是下十八层……”还未说完,就见乔松玉伸出瓷白的小手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美目瞪着他着他,似娇似嗔道: “你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说话一点顾忌都没有!” 裴容白看他这副模样看得情动,忍不住将手覆盖在乔松玉的手上,亲了亲,哑声道:“松儿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乔松玉羞恼道。 裴容白勾起春来,双目柔情似水地看着他:“我知道的。” 乔松玉便哼哼唧唧地把目光别向别处了。 “让我亲亲,好不好?”裴容白轻轻问道,声音柔软地像棉花一样,“就当是完成小厮的任务了……” 乔松玉仍是别着目光不看他:“哼!” 裴容白知道他是答应了,便低头下去亲他。 乔松玉忙在他亲下来之前闭上眼睛——太羞耻啦! 他不知道裴容白到底哪里学来的,还是自学成才——每次裴容白亲他,都叫他又舒服又难耐,而且这种奇妙的感觉还会上瘾! “嗯……”乔松玉忍不住伸手勾住裴容白的脖子,将他按下自己。 裴容白把手伸进乔松玉的衣服里,用炽热的手抚摸他那滑腻的肌肤——乔松玉的身体太美好,他每次都情不自禁,恨不得立刻就将乔松玉拆吃入腹。 “唔……”乔松玉感觉到他在抚摸自己抚摸得太过肆意,忙推开他,羞恼道,“不许你轻薄我!你混账!讨厌!” 裴容白邪肆地勾了勾唇:“哼,夫君不疼你,疼谁去?”说完,低头就往他怀里凑。 “啊啊啊……”乔松玉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呜咽着道,“你讨厌,嗯~” 裴容白很是卖力地疼爱他,把他弄得说话都不成调了,这才松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说:“松儿真可爱。” “你……”乔松玉想骂他,结果发现自己的手被裴容白牵着摸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他一愣,触火般缩回了手。 裴容白笑了一声,哑着嗓子在他耳畔道:“松儿,我想要你了……” 乔松玉立刻跟煮熟了虾米一般,缩成一团,脸上还通红的:“你你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以后会懂的。”裴容白意味深长地说着,又对他道,“松儿,既然你不给我疼你,那你总得给我干点什么事吧?比如给擦手,替我更衣什么的?” “哼,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擦手更衣有什么难的!”乔松玉说着,当即从床上起身,去叫下人打了热水,然后给裴容白擦手,还服侍他脱衣服。 完了,裴容白坐在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乔松玉自己洗漱。 “你看我干嘛!”乔松玉羞恼地从镜子里瞪了他一眼。 “松儿。”裴容白说道,“你知道今天你吃的糕点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乔松玉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叫什么?” “蛋黄蟹油酥和玫瑰牛乳糕。” 乔松玉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来今天从进那家店到出来,他们至始至终没有问过店小二这两种糕点的名字……他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来,生气地大叫道:“裴容白!你又耍我!!!!” 提前打听这家店的特色,还故意跟他打赌,骗他当他一天的小厮!!! “啊啊啊裴容白这个大奸贼我要打死你——” “松儿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谋杀亲夫是要被浸猪笼的……” …… 第八十三章 程十三娘 又调戏乔松玉的下场就是乔松玉生了气,从昨晚睡觉开始就不理裴容白了,裴容白哄了一个早上也没哄好。 上午,裴容白出去查案子了,乔松玉因为不肯理睬他,所以没跟他一起出去,就跟着自家二哥在衙门里研究卷宗。 “李大哥在吗?” 几人正埋头研究卷宗,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黄莺一般清脆的女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姑娘,打扮得很清爽,长得挺小家碧玉的,面上挂着笑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走进来,见几个自己不认识陌生男子,还个个都俊美得如潘安再世似的,面上不免染了绯红,声音也小了: “那个……那个……小女子冒昧了。” “请问你找谁啊?”乔泽玉态度和煦地问道。 “我……我找李澄李大哥。”那姑娘害羞地回答道,虽不敢正眼瞧乔泽玉,但还是用余光偷偷看他,“我是阳城府的女捕快,我叫程十三娘。” “女捕快?”乔泽玉上下打量她一下,不免有些吃惊——这阳城府还有女捕快?? “是的。”程十三娘说到自己是捕快,甚是自豪,也不害羞了,面上带着笑容地说道,“我就是阳城府唯一一个女捕快,也是全国唯一一个女捕快了,我三天前去底下县里抓犯人了,刚回来的。” “哦,这样。”乔泽玉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李澄的声音: “十三娘,你回来了?” “李大哥?”程十三娘惊喜地转头一看,见李澄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衫进来了,道,“李大哥,我按你说的,果真抓到犯人了,你真是神了,宋慈在世啊!” 李澄向来面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又跟程十三娘介绍了一下乔泽玉等人,程十三娘听闻乔泽玉原来是京城来的监察御史,忙不迭向乔泽玉行礼。 “原来真的有女捕快的啊。”乔松玉甚是惊叹,他见过女侍卫,但还是第一次见女捕快。不过这位程十三娘看着身形轻盈,步履矫健,的确与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对啊。”程十三娘对着乔松玉这样的美男子,不免腼腆,“我是个孤女,从外地来的,身手还不错,所以李大哥就推荐我到傅府尹手底下当捕快,我虽然是女子,但是抓犯人也不比男子差,所以就一直做下去了。” “哦,真厉害。”乔松玉夸赞道。 “我不厉害,李大哥才厉害!”程十三娘兴奋地说道,“之前阳城发生了一个案子,有个人在家里被人用刀杀死了,是李大哥验尸验出来凶手是个左撇子,傅府尹就推断是死者的大舅子,我们去死者大舅子家一看,发现他早就畏罪潜逃了,所以我就去追捕他,然后带回来一审,果然是他!” “左撇子,这也能验出来?”乔松玉惊诧地问道,“那妖狐案里,能验出来凶手是正常人还是左撇子吗?” 李澄却是摇摇头:“勒死看不出来到底是左撇子还是正常人。” “而且那个凶器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呢!”乔松玉说着,突然注意到了程十三娘腰间的腰带,猛然睁大了眼,说,“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了,是姑娘家襦裙的腰带!” 只有女子的腰带才半指宽、软软的,又能用来勒人!男子的腰带有一指宽,而且很硬,所以一定不是! 众人闻言,都往程十三娘腰间看去——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的交领襦裙,腰带很明显。 李澄亦蹙眉若有所思道:“说不定还真是……”又直勾勾地盯着程十三娘的腰间说,“十三娘,你把你的腰带借我一下。” 程十三娘:…… 李澄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略红了脸,俊秀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无心冒犯你的……” 围观全程的乔松玉和自家二哥对视一眼,忍不住偷笑起来——这个李澄也太呆萌了吧! “我去我房里拿一根给你。”程十三娘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裴容白和裴容玄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乔家两兄弟正围观李澄在做实验:李澄拿着一根女子的腰带,正在一块猪肉上使劲勒。 “这是在干嘛?”裴容玄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明显是在做试验。”裴容白说着,看向乔松玉,故意道,“松儿我说的对不对?” “哼!”乔松玉仍是别开脸不理他。 乔泽玉在一旁忍俊不禁。 裴容白只好不动声色地挪到乔松玉身边,故意挨着他。 乔松玉冷哼了一声,没有走开。 这时李澄的试验已经做完了,他撤去腰带,仔细察看了一下猪肉上的痕迹,道:“痕迹不是很明显……” 乔泽玉道:“你拿猪肉试肯定试不出来,要不拿一块凝成团的面粉试试?” “就是,这样痕迹会明显一些。”裴容玄亦道。 “嗯,那我去厨房拿一团面粉。”李澄也放弃了,转身去厨房了。 “今天你们去街上有什么收获吗?”乔泽玉问裴容白道。 “有,找到了上次我们在茶楼遇见的那个人。”裴容白转向乔松玉,说道,“的确是有那么一回事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卷宗没了。” 乔松玉见裴容白看自己,别扭地别开目光:“那就说明有人故意把卷宗拿走了,对不对?” “嗯,这件事有蹊跷……”乔泽玉沉吟道。 裴容白见乔松玉仍是不理睬自己,弯腰下去,在他耳边道:“松儿,我饿了。” 乔松玉被他的呼吸和声音弄得吓了一跳,转身过去羞恼地瞪着他:“你饿了关我什么事!” “松儿……”裴容白可怜兮兮地叫道。 “啊你好烦啊!”乔松玉受不了他,“二哥,你管管他,他太烦了!” 乔泽玉看着恼怒的乔松玉,想了想,随即看向裴容白:“容白,你直接把他抱去房里,他也很烦。” 乔松玉:…… 还是亲哥吗??? 裴容白笑出声:“好。” 然后乔松玉就被自己夫君强行抱到隔壁小房间去了。 第八十四章 告白 后来李澄又拿面粉团子做了实验,发现那勒痕果真与死者脖颈上的非常相似,可以确定凶器应该就是女子的襦裙腰带,即便不是,也是与此非常相像的物件。 快傍晚的时候,傅笙和两个捕快也回来了,傅笙表情很激动,显然是有收获: “我们走了一天,走遍了阳城全部卖玉的摊子和店铺,在两家店铺问到了,很幸运,说这款玉佩是近一个月刚出来的,所以买的人不会太多,名单也都记下来了。” “啊?名单都记下来了?”乔泽玉疑惑道。 “对,乔御史,您可以看看。”捕快陈芳将名单递过来给乔泽玉,“没有名字,记的都是来买的人的长相年纪穿着打扮等。”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裴容白道,“会武功能杀身强体健男子的人不多,可以把这些人都排除掉。”他说着,看了一眼名单,却眼尖地在乔泽玉手中的其中一张上看到了程十三娘的名字,他蹙起眉,从乔泽玉手中抽出了这张名单,随即抬头看向正在跟乔松玉讨论小黄狗的程十三娘,问道: “十三娘,你也买过那个缠枝莲的玉佩吗?” “对啊。”程十三娘笑着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我去巡视的时候瞎逛,那个小贩说这个玉佩是寓意平安富贵的,而且也不贵,我就买了一块。” “那你的玉佩呢?”乔泽玉也插嘴道。 “丢了啊。”程十三娘毫不犹豫地说道,又说,“就是去县里捉犯人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总之到那里第二天就丢了,我还觉得可惜呢,虽然不贵,但好歹是要一两银子呢……” 听她说着,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起来。 “怎么了?”十三娘问道。 “十三娘,你知不知道这块玉佩出现在哪里吗?”傅笙微微敛起那双细长的眼睛,语气肃然。 “不知道啊。”十三娘说着,见众人一副都很沉重的样子,笑容也不禁有些讪讪的了,“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这块玉佩出现在了郑逢被杀的院子里。”傅笙说着,摇了摇头,说,“算了,不说了。” 十三娘这才反应过来,不禁被众人气笑了,指着自己说道:“你们的意思是,怀疑我是凶手?” “我们不是怀疑你。”裴容玄说道,“是因为实在太巧合了。” “但是孙滕被杀的时候,我去县里抓犯人了啊!”十三娘忍不住辩驳道,俏脸上也带着几分愠怒,“更何况,我杀他们这些人干什么?我要是抓到他们的什么把柄,直接把他们抓起来不就行了?” “我相信十三娘,她不会是凶手。”傅笙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她平时嫉恶如仇,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没有关键性证据证明十三娘就是凶手,但也无法证明程十三娘一定不是凶手,因此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程十三娘见众人如此,愈发愠怒,气鼓鼓道:“我会证明我不是凶手的,等着吧!”说完,转身就走。 傅笙想叫住她,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没说话。 乔松玉看着这情景,不禁也觉得有点气闷。 …… “松儿觉得,十三娘不是凶手?”房间里,裴容白坐在桌边,为乔松玉削桃子皮,一边削一边问道,“为什么?理由呢?” 乔松玉坐在他对面,一手托腮,一副思考的模样道:“唔……我也不知道,直觉吧,虽然我觉得十三娘嫌疑很大。” “不是很大,是非常大。”裴容白将削好的桃子递给他,一边擦手一边道,“会武功的女子太少了,更何况她还有那块玉佩。” “可是如果是她,她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呢?”乔松玉不解地咬了一口桃子,结果一不小心溅了一脸的汁水,“咦……” 裴容白见了,忍俊不禁,伸手拿帕子给他拭去:“吃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乔松玉看着他温柔的表情,脸上又热了:“才不是小孩子呢。” “好,不是小孩子就不是小孩子,是我的宝贝。”裴容白说着,朝他眨了眨眼,见乔松玉害羞地别过头去,只觉他可爱得紧,道,“松儿,今天早上不理我,我可伤心了呢,我年纪大了,真怕松儿不要我了,那我只能孤老余生了。” “胡言乱语!”乔松玉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又一边吃桃子一边说,“谁叫你总是骗我耍我,活该不理你!” 他说着,想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对了,我觉得十三娘好像喜欢傅府尹。”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十三娘刚刚偷偷看傅府尹了,看完还脸红了!”乔松玉说着,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发现一样,激动得双眼都冒着光。 裴容白轻笑一声道:“为什么看了脸红就是喜欢人家?” “这不是很简单的吗!”乔松玉觉得裴容白有点榆木脑袋,恶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桃子,随即道,“喜欢人家所以要看人家,看完了害羞所以就脸红啊!” “那我喜欢你,我看你也不脸红啊!”裴容白笑道。 “那是因为你脸皮厚……”乔松玉说到此处,忽的反应过来了,猛地红了脸,大眼睛看着别处,眨了眨,又看向裴容白,见他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目光很灼热,便忙又别开了,小声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呀……” “我现在明白了。”裴容白继续笑道,“你看你,偷偷看我,看完了还脸红,所以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乔松玉被他说破,又羞又急,手里桃核一扔,起身转身就要走,裴容白比他更快一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温柔地低声道: “松儿,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次在河边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我娶你,不是因为什么用你打幌子,就是因为喜欢你,想亲近你,想疼爱你,想和你共度一生……” 第八十五章 凶手抓到了 乔松玉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脸上跟烧一样火辣辣的烫,心中更是扑通扑通像揣了一条离岸的鱼,他静静地站着,听着身后的裴容白的呼吸声,觉得自己心里忽的蔓延出一阵狂喜来。 “松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裴容白缓缓将手上的力量放轻了,只是仍然抱着他,“那一次,我与你争吵,我听到你说,你是因为我强娶你,不得已才嫁给我,否则我又老又丑,才不会嫁给我……那个时候我心里真的跟刀子刻一样难受。我知道我年纪大了,而且在外面名声也不好听,可能配不上你,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心悦你,想与你永结同好,共度此生,想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 乔松玉听着他告白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唇角也扬了起来。 “我知道松儿一直觉得我三心二意,其实我也很讨厌鲁阳公主,之所以我一直迁就她,只是因为怕她疯起来伤害你,你与我而言,是天底下最珍贵的,我决不允许有一丝丝的闪失。”裴容白说着,见自己怀中的乔松玉没有反应,忙问他,“松儿,你不愿回应我吗?如果不愿或者暂时不愿,我也不勉强你,我知道你年纪还小,也许未来还有很多选择,亦或不愿受我名声之累……” 他还未说完,就见乔松玉突然转了过来,双眼红红地,跟兔子似的,瞪着自己道:“你在说什么话,我年纪小还有很多选择?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的妻子,都知道我就是裴容白的人,哪里还有什么选择?分明是你自己还想着等我大了不美了,停妻再娶妻,找什么借口说得那么好听!” 裴容白闻言,无奈地笑了一声,道:“那松儿的意思是?” “你都把我强娶回来了,就要一辈子负责到底!”乔松玉眼神黑亮,执拗地说完,眼神又开始发飘,“我才不喜欢你呢,不过是勉强凑合,省得有人说我不贞不忠……” 裴容白自然知道他口是心非,因此也心中狂喜,将他紧紧按在怀里,道:“嗯嗯,我知道,松儿不喜欢我的,就是勉强凑合罢了。” 裴容白这样说,乔松玉又不高兴了,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美目瞪着他,撅着小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好好好,松儿喜欢我的,喜欢我的……”裴容白说着说着,不禁被他的可爱逗得笑出声来,“我的宝贝松儿,你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哼,才没有喜欢呢……”乔松玉一边说,一边笑得甜蜜地依偎进裴容白的怀里——其实他很喜欢裴容白的怀抱,也很喜欢裴容白身上的气味,可是他始终拉不下脸来和裴容白抱抱。 两人正甜甜蜜蜜地抱着,乔泽玉突然在外面敲门道: “容白,松儿,快出来!” 两人像是在湖中悠游,却被石子扔进湖中而猛然惊到的鸳鸯般抬起头来,乔松玉更是忙放开裴容白,裴容白一手揽着乔松玉的腰,带着他出去开门,门一开,就见乔泽玉和明空法师一起站在门口,见门开了,乔泽玉一脸蹙着眉迎上来,扑头盖脸地说: “凶手抓到了!” “什么?”两人俱是吃了一惊,异口同声地说道。 “对,抓到了,就是程十三娘!”乔泽玉掷地有声地说道。 “怎么会……真的是她?”乔松玉很不可置信,方才他们还在讨论,他还觉得虽然程十三娘嫌疑真的很大,但是他打心眼里觉得程十三娘不可能做这种事的,谁知道……居然真的是程十三娘? 裴容白稍微淡定一些,问道:“怎么就确定是她的?” 乔泽玉便将自己刚刚得知地告诉二人:“方才在路上又有人被杀,但是正好被人看见十三娘站在尸体旁,而且手里拿着那根勒死死者的腰带。” “嗯?”裴容白蹙起眉头来,“可是十三娘是捕快,恰好赶到,又去看那根腰带,这样解释也解释得通啊?” “对啊。”乔松玉也跟着附和道,“那个人有没有看见十三娘杀人的过程,怎么就可以确定一定是十三娘呢?” “但问题在于这次死者不仅是被勒死的,而且身上还被插了一刀……”乔泽玉还未说完,裴容白打断了他的话: “那把刀是十三娘的?” 乔泽玉略一怔忡,随即缓缓点了点头:“嗯。” 他身后的明空念了声佛号,道:“但愿不是这位女施主真的如此心狠手辣。” “我们先去衙门看看再说吧。”裴容白说着,亦是一脸凝重——说实话他是不信程十三娘就是凶手的,凶手先前那么聪明,心思如此缜密,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露出马脚? 说不定,这只是凶手的一个栽赃嫁祸而已。 四人一起赶到衙门,就见衙门堂前放着一具尸体,尸体用白布盖着,但是白布上还有殷殷血迹,昭示着这位死者是因刀伤而亡的。傅笙站在上首,程十三娘则跪在地上,衣服上还有血迹,她低垂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而衙门门口围了一层百姓,百姓们都打着火把和灯笼,群情激奋: “杀了她,这个杀人凶手!” “我就知道这个女的妖里妖气的,一个女的当咱们阳城府的捕快,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说不定她就是狐妖,烧死她!烧死她!” 傅笙见几人进来,忙行了一礼,对裴容白和乔泽玉道:“李澄已经派人去请了,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裴容白点了点头,望着底下跪着的程十三娘没有说话。 乔泽玉则蹙着眉头问道:“死者是什么人?” 傅笙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回答道:“是个妇人,三十多岁,现在还不知道是名字身份,等到时候家属来认领尸体吧。” “诶?”乔松玉闻言,觉得很奇怪,“之前杀的不都是男的吗?怎么这些是个女的?” 明空则拨动手中的念珠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第八十六章 连夜审案上 没过一会儿,李澄到了。 他看着地上跪着一言不发的程十三娘,俊秀的脸上面色变得很难看,眉头拧得死紧,但仍是非常负责地说道:“我先看看死者。” 说着,便蹲下来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乔松玉刚想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眼睛,头顶传来裴容白淡淡的声音: “别看。” 乔松玉猛然红了脸——周围这么多人呢!这个动作会不会太暧昧了一点?他微微侧过脸,握住了裴容白的手,将它拿下来,只是眼睛却不再看李澄了。他轻声道:“尸体很可怕吗?” 裴容白“嗯”了一声,随即补充道:“你看了会留下心理阴影的,晚上会害怕。” “我的胆子才没那么小呢。”乔松玉嘟囔道。 上首的裴容白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嗯,松儿胆子很大的。” 乔松玉正想说些什么,就听不远处的李澄说道: “大人,死者的致命伤不是胸口这一刀,她是先被勒死,然后才被捅了一刀。” “为什么这么说?”傅笙问道。 “因为凶手捅这一刀的时候死者还活着,这一刀势必会喷出许多血,可是方才我去看了现场,也看了死者的伤口,发现死者的伤口流血并不多,而且死者颈骨被勒断,舌头抵住上颚,眼中有出血点,很明显符合被勒死的表现。” 李澄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乔松玉听着,不知为何,微微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这一刀,是死后才捅上去的?”傅笙问道。 “对。”李澄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傅笙说着,转向了裴容白,道,“相爷,此事涉及我府的捕快,再加上疑犯就在此,还请相爷亲自来审问。” 乔松玉闻言,抬头去看裴容白,就见裴容白微微蹙眉,道: “我审自然是没问题,只是乔御史看了许多遍卷宗,对这个案子的熟悉程度比我深,我相信,由他来审会更好一些。” 乔松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裴容白这是要锻炼自家二哥呢!他看向乔泽玉,乔泽玉与裴容白对视了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用意,点点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请。” 阳城府连夜升堂,应该在阳城也是头一遭,夜虽已深,但百姓们都没有要离去的意思,都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大约此案影响太过巨大,百姓们也受惊已久,都想探个究竟。 “肃静!”乔泽玉一派惊堂木,虽然不曾穿官服,但俊美温润的脸上严肃的表情,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严,“疑犯程十三娘,我且问你,地上躺着的死者,可是你杀的?” 程十三娘低垂着头,好像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啪!”乔泽玉再次一拍惊堂木,喝道,“程十三娘,本官再问你一次,人可是你杀的?前前后后一共五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程十三娘这才如同大梦初醒似的,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疲乏的脸:“不是……” “既然不是你杀的,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尸体边上?手里还拿着那根勒死死者的腰带?你的刀又是如何染上了死者的血迹?” 程十三娘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点疑虑,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巡夜,发现有个白色的影子鬼鬼祟祟的,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倒在地上。人已经死了,当时我一手持着刀,蹲下去察看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有一股极强的力,打在我的刀上,我手一松,刀就掉在了血泊里,就染上了死者的血……我正惊疑不定,就有人赶过来了,当时我手里正拿着那根勒在死者脖子上的腰带,就蹲在尸体旁,他们就都以为是我杀的人……” 她说完,周围围观的百姓都发出了嘘声,像是非常不认可她的话,甚至还有人大声道: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那么巧,都是你自己编的!” “就是就是!哪有什么力打在你的刀上,还掉在血里,你分明是胡编乱造想开脱罪责!” 乔松玉见百姓们乱成一团,忙看向自家二哥,看他会怎么处理。 “安静!”乔泽玉呵斥了一声,随即问道,“是谁第一个看见程十三娘在尸体边上的?” “是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公子哥,长得还算斯文,只是气质甚是风流纨绔,一双眼睛更是流露出些许玩世不恭的味道。只见他从人群中出来,对着乔泽玉行了一礼,道: “正是学生我。” 乔泽玉见他行为有些放荡,心生不喜,只是在审案,因此耐着性子道:“你是何人?为何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边游荡?” “学生名叫何华,是阳城人士。”那何华说着,笑嘻嘻道,“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晚还在外边嘛,自然是因为晚上出来喝花酒啊!今日移花楼的花魁出来见客,我和一班朋友约好了一起去看的。” 乔泽玉的眉头蹙得越紧:“那你是怎么看见程十三娘的,以及当时看到的状况,都讲一遍给本官听!” “是。”何华点了点头,又打开手中的纸扇,一边扇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我与朋友们本来是想去凑一凑热闹,点个花魁给我们唱个曲儿,谁知道今日有个神秘人将花魁包下了,我们扫兴极了,只好喝了几杯就回来了。当时我与另一个朋友刘三在官儿巷口分开,我往方正桥走,他往天平街去,我走了没几步吧,就看见不远处蹲着个人,我定睛一看,哟呵,那不是咱们城里的女捕快吗?这十三娘平时凶得很,我都不敢跟她搭话的,方才我酒也有点上头,就大着胆子上前,想跟她说个话,谁知道走近几步,就看见她边上躺着个人,满身是血,她手里拿着一根腰带,面色相当难看,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我吓得不行,这不就叫了起来?我一叫,周围的乡亲们就都出来了,过程就是这样……” 第八十七章 连夜审案下 乔松玉在一旁听着,总觉得这个何华不太靠谱——这个人看着就是个纨绔子弟,风流成性,他的话能信吗?他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裴容白,悄悄说道:“这个人一看就不太靠得住,他的话怎么嗯呢该信呢?” 裴容白附和似的“嗯”了一声,双眸望着那个何华,好像在探究对方到底有没有说谎。 乔松玉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样子,便转头看向自己二哥,只见乔泽玉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你当时看见程十三娘是以什么姿势蹲在尸体边上的?蹲在尸体的哪个部分?” 那何华闻言,收了扇子,用扇子挠了挠后脖子,像是在思考,末了道:“她是蹲在地上,唔……应该是蹲在尸体的肩膀边吧。”说完了,转头看一眼程十三娘,又趾高气昂地说,“我觉得她肯定是在那里看这个女的死了没有!你看她那个妖里妖气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了……” 乔松玉听到这里,对这个人越发没有好感了,心想现在程十三娘还不一定确定是凶手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姑娘家呢? 坐在上首的乔泽玉的眉头蹙得也越紧了,转头看向程十三娘,问道:“程氏,他说得与你当时的动作是否有出入?” 程十三娘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哈哈,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的!”何华放肆地笑着,打开扇子扇了起来,说道,“乔御史,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这个女的就是凶手了吧!” 乔泽玉忍不住凌厉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凌冽道:“放肆,我是主审官还是你是主审官?轮得到你指挥本官?” 何华这才讪讪地闭了嘴。 站在一旁的乔松玉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家二哥叫好。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是个语气悲怆的男声:“湘儿!我的湘儿啊!” 众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满脸悲怆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好不容易挤进公堂上,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立刻又惊又悲的跪倒在地上,大叫到: “湘儿,小娘子!” 乔松玉和裴容白见状,俱是一愣——眼前这个人,不正是他们在茶楼碰见的,那个说闻员外家轶事的茶客吗? 只见这个茶客身后的管家打扮的人上前一步,对着乔泽玉行礼,道:“大人,这是我主人,地上躺着的,是我们府上的柳姨娘……” 乔泽玉便道:“堂下所跪之人,你是姓甚名谁?” 那茶客边哭边道:“我叫杨松。” “你怎么确定那死者便是你的如夫人?”乔泽玉又问道。 “她出去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裙子和鞋子……”杨松拿帕子揩去眼泪,看了一眼一旁跪着的程十三娘,突然眼中露出复杂的思绪,对着她叫道,“我知道了,你是当年闻家的女儿,是不是?你就是那个闻家小妾生的女儿,是不是!” 程十三娘茫然地看向他,随即又蹙起柳眉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乔松玉闻言,和裴容白对视了一眼——只有他俩知道,这个杨松说的“闻家”指的是哪户人家。 “她是闻家的女儿,她就是来报仇的!”杨松说着,起身小步走到乔泽玉面前,说道,“大人,二十多年前,有户人家姓闻,这个闻员外家中颇有资产,娶了一房小妾,后来这个小妾被闻员外的原配夫人在趁着闻员外外出的时候给毒死了,还弄来一只死狐狸,说这只狐狸就是这个小妾,串通巫婆污蔑这个小妾是个狐狸精,小妾生的女儿后来也不知道所踪,这个程十三娘一定是那个小妾的女儿,她来报仇了!” 乔泽玉闻言,突然想起来昨天裴容白说得那个案子了,想了想,疑惑地问道:“假使这个程十三娘真的是这个小妾的女儿,那么她为什么要杀你的如夫人,还有那些药店掌柜、老衙役、孙滕等人呢?” 杨松闻言,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我的如夫人,柳湘儿,就是当年服侍那个小妾的丫鬟啊!” 众人闻言,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杨松了解内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湘儿当年为了钱,被闻员外的原配夫人收买,污蔑那个小妾周氏是个狐狸精,故而现在程十三娘要来复仇啊!”杨松说着,神情意绪也很是复杂,像是在痛心疾首自己小妾的贪财,“后来闻家衰败了,我买了湘儿,其他人也都树倒猢狲散了,湘儿告诉我,这个老衙役就是当年办理这个闻家案子的捕快,他也收了闻夫人的钱,还有这个药店掌柜郑逢,他就是当年卖毒药给闻夫人的,而那个更夫,以前是个打猎的,他就是卖死狐狸给闻夫人的猎户。当年那个小妾周氏的乳母向衙门伸冤,可是这些人全部都一口咬定没有谋害周氏,还害得乳母自尽……” 傅笙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有些生气,斥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杨松越发羞愧:“当年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我哪里敢来禀告,万一这个杀人凶手也知道湘儿现在在我后院,来杀湘儿或者,杀我,那又如何是好?”说着,看向一旁跪着的程十三娘道,“如今她已然杀了我家小娘子,我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知道此事是他们对不住周氏,但杀人偿命,这个程十三娘也必须落罪才行!” 围观的百姓们都被这个复仇的故事惊呆了,没想到这个轰动全城乃至全国的妖狐案,居然会有这样的隐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同情程十三娘还是接着愤慨。 乔松玉也被这神展开惊呆了——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妖狐案居然是这么一回事,裴容白真是神了,他一直执着于闻家这个案子,还真被他预料到了!他目光崇敬地看向一旁站着的裴容白,想赞扬一下他,谁知道他却还是蹙着俊眉,俊美无匹的脸上一脸的若有所思。 第八十八章 沐浴 到最后,乔泽玉以“此案仍有疑点,时间太晚,故择日再审”的理由退堂了。 程十三娘也只是被收监了,没有被判下任何罪名。 回到傅笙的府上,刚走到房间门口,裴容白便想起什么似的,对乔松玉道: “松儿,我有事与你泽玉商量一下,你先回房,我马上回来。” 乔松玉本不愿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里,但是又不想表现出非常依赖裴容白的模样,只好有些不高兴似的说道:“你去便是了,爱待多久待多久。” 裴容白知道他不高兴,笑道:“那不如松儿与我一道去?” “哼,谁要与你一道去,你自己去便是了!我很困,要洗漱休息了!”乔松玉口是心非道。 裴容白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松儿自己在房里待一会儿,我稍后就来。” “去吧!”乔松玉转身,随即就听裴容白也转身去了,他立刻皱起鼻子来,转身望着裴容白的背影,心想好你个裴容白,我说不去你真不叫我去啊!讨厌! 裴容白转身进了乔泽玉的房间,乔松玉也想进去了,却看见裴容玄打着灯笼,失魂落魄地走过来,他见状,突然想起来方才他们审案的时候,裴容玄一直都没在。现在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睡觉,应该是出去了吧?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呢? “容玄,你去哪儿了,怎么一个晚上都没见着你?”乔松玉疑惑地开口问道。 裴容玄刚开始像是没有听到,随即又像是吃了一惊似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见是乔松玉,这才勉强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去外边逛了一圈。” “不会吧……我见你好像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乔松玉走近一步,拿灯笼照了照裴容玄,果然看见他的面色非常难看——一看就知道发生了大事。 裴容玄见状,知道瞒不过去,双眼突然认真地看向乔松玉,说:“我看见心念了。” “谁?”乔松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这才想起来——心念就是裴容玄过世的恋人!他更惊讶地问道,“你说……心念?你没有看错吗?” 裴容玄闻言,苦笑起来:“你觉得我会看错吗?你觉得我是因为太过想念他而出现幻觉了吗?” “额……也不是……只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突然死而复活,总会有点叫人不敢置信吧?”乔松玉说着,追问道,“对了,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裴容玄听到这个问题,面色变得更难看了,像是想到什么,目光渐渐垂了下去。 “怎么了?”乔松玉更是不解,“你到底是在哪儿见到他了?” “移花楼。”裴容玄的声音带着冷冽,乔松玉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小倌馆。” 乔松玉大吃一惊——他虽人事不知,但也知道小倌馆是个什么地方! 可是裴容玄喜欢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那你与他见面了,说上话了吗?确定就是他吗?” “没有。”裴容玄摇了摇头,眼神中的意绪也有些激动起来,“我今日去见移花楼的花魁,可是在走廊上看见了他,他正扶着一个喝醉酒的公子哥往楼上走……声音,容貌,都与心念一模一样,连那只手上的伤疤也一模一样,所以我确定,那一定是心念,一定是他!” “你先别激动。”乔松玉连忙劝道,“说不定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毕竟那种地方,良人家的孩子谁愿意去?不如你明晚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去找他一次,问问清楚……” “我自然是要问清楚的。”裴容玄唇角一扬,露出一个冷笑,“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死人,怎么会出现在小倌馆里!” 他说着,转身拂袖去了。 乔松玉一个人在夜色中凌乱,想了想觉得阳城真是个怪地方——蹊跷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算了,不想了,都这么晚了,赶紧回房间洗漱去吧。 乔松玉回到房里,刚叫下人打了热水上来准备沐浴,裴容白就在回来了,见房中放着一个大木桶,就知道乔松玉是要沐浴,看了一眼边上刚准备把乌发都散下来的乔松玉,勾唇玩味道: “松儿是要沐浴了么?” “明白就好,还不赶紧出去?”乔松玉红着脸啐道。 “你我是夫妻,我出去做什么?”裴容白微微笑着,眼神意味深长,“松儿你知不知道,我会给人搓背,而且技术可好了,你要不要免费体验一下?” “……”乔松玉的脸越发绯红,怒目,“你骗三岁小孩子呢?!快出去!” 裴容白微微弯下腰,和抬着头的乔松玉对视,笑容邪肆:“呐,我可以转过身去,等你背对着我进了木桶里,我再转过身来,给你搓背,好不好?” “不好!”乔松玉咬定不松口。 “松儿果然是嫌我又老又丑,所以不喜欢我,勉强与我凑合过罢了……”裴容白的表情变得很委屈很伤心,他站直了身子,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道,“算了,既然我这么不招你喜欢,我又何必在此自作多情,我出去便是了……” 乔松玉一看他那模样,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过分了,忙叫住他:“诶……” “怎么?松儿还怕我在外面偷看?那我跑得远一点便是了……”裴容白越说越悲惨。 “不是……”乔松玉叫住他,红着脸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反正是要搓澡的,你伺候我也是一样的,反正应该没人享受这个待遇,我还赚了呢!”他说着,又急忙道,“只是我脱衣服的时候你不许偷看!” 裴容白心中大喜,又觉得自家小夫人真是单纯好骗,想笑又忍住,道:“那是自然,我是君子,自然说话算话!” “哼,那现在就给我转过身去!”乔松玉红着脸大声道。 “好。”裴容白转过身去,道,“好了叫我哟。” “嗯……”乔松玉见他转身去,自己忙也转过身去,一边将乌发弄散,一边动作迅速地脱了衣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了浴桶里。 “好了,你转身吧。”乔松玉用布巾盖住自己的重点部位,将另一条布巾递给裴容白,“喏,给你。” 他身后的裴容白,却是看他赤裸的背影看得呆住了。 第八十九章 裴容白不要脸 裴容白望着眼前白皙得如同白瓷一般的裸背,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眼前的人太过美好,仿佛他的呼吸稍微重一点,都会伤害了了眼前人、破坏了眼前景。 乔松玉有些瘦削,蝴蝶骨很明显,乌发如浓云一般散开在背上,美得像幻境似的——裴容白觉得,此时此刻的乔松玉,若说他是个狐妖,倒也不叫人怀疑——毕竟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子呢? “你怎么了?”乔松玉举着布巾,见半天无人接,正疑惑地要转过头来,手里的布巾便被人拿走了,只听裴容白道: “松儿……美得难以想象,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乔松玉的脸越发红了,却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唇角往上扬,不过好在他背对着裴容白,裴容白也看不见,他便假装语气平静道:“好好伺候我,否则就赶你出去!” “好好好……”裴容白说着,凑过去在乔松玉耳畔轻声道,“我一定‘好好’伺候夫人~” 乔松玉下意识地侧了头——那热气喷在他耳上,太痒了! 裴容白这家伙真是太奸诈了,什么时候都不忘捉弄自己! 裴容白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背,只觉这伺候人的事既甜蜜又磨人——乔松玉的肌肤触手生滑,又滑又嫩,简直与豆腐无异,他爱不释手,可是另一方面,看着抚摸着心爱之人的肌肤,他总是心猿意马,特别想顺手在乔松玉身上摸个遍,然后将他抱到床上去,将他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下……这个念头就如同星星之火,很快就燎原了。 乔松玉正在洗自己的小腿呢,突然感觉那只原本擦着自己后背的手渐渐移动到了自己肚子上,他猛然僵直了身子,吞了口口水:“你……你干嘛?”说着,忙用自己的手将裴容白的手按住。 裴容白在他身后轻笑一声,淡淡道:“我干嘛,松儿还不知道吗?” 乔松玉:!!! 姓裴的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你答应过我不乱动的!”乔松玉怒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慌张。 “是吗?什么时候?”裴容白语气平静地回答道,仿佛这件事他的确压根没听说过似的。 乔松玉又羞又怒,转过头来瞪他:“你……” 他还没说完呢,裴容白就凑过来在他唇上“啾”了一下,随后眉一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松儿想再亲亲吗?想再被我疼一疼吗?我可是很想再亲一亲松儿,好好疼爱松儿……” 随着他的话,乔松玉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也想象到了那个场景!而且他也有点想那么做了!他羞恼地叫起来:“啊,裴容白你这个骗子!!” 说着,忍不住拿水兜头泼他。 裴容白被泼了一脸水,一点也不生气,照样拿手抹了水,接着用黑沉沉的目光望着乔松玉:“松儿向来口是心非,不要就是要,我知道的……” 说着,起身去抱乔松玉。 “啊啊啊,不行,不行……”乔松玉在浴桶里挣扎,可是还没挣扎多久,小嘴就被裴容白吻住了,那只大手还在别处作怪,“唔……” 裴容白卖力地亲吻着他,待他完全软了身子,一点都不反抗了,便一把将他从浴桶里抱出来,拿起边上的薄毯子随意擦了擦,便将其抱到了床榻上。 “我冷,要穿衣服……”乔松玉趁着这个间隙,还想再挣扎一下,谁知裴容白邪肆勾唇一笑,道: “马上就叫你热起来。” 说着,将自己身上的外衫一扔,便欺身上来了。 “唔……”乔松玉一边被亲吻着,一边被抚摸着,不禁发出小声的呜咽来——这感觉实在是又舒服又难耐,他不明白,明明是舒服的,可是这股难耐,又是从哪里来的? “啾”裴容白故意重重地亲了他一下。 毕竟这小家伙好逗,看他又羞又恼的模样,最是可爱了。 …… 乔松玉虽然没有像那本小画册里一样被裴容白那什么,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精疲力尽了,裴容白在清理他们俩的时候,他就眼睛一闭睡着了,睡着前唯一的一个念头是—— 以后沐浴绝对不要让裴容白进来!!! 第二天早上,乔松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乔泽玉正在一旁看书,见他醒了,问道:“松儿醒啦?想吃什么早餐?” 乔松玉便疑惑地起身问道:“怎么是你?那谁呢?” “怎么就不能是我?”乔泽玉被气笑了,“敢情现在你眼里只有你夫君没有你哥了是吧?”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乔松玉羞恼道,“二哥你怎么跟大哥一样,总取笑我!” “行行行,不取笑你。”乔泽玉忍俊不禁,又说,“你夫君去外面查案了,明空跟着他一起去的,我镇守在这里,顺便来帮他照看你。” “什么叫帮‘他’照看我?”乔松玉皱起鼻子不高兴道,“难不成没有他吩咐,你就不照看我了?我和你才是亲兄弟诶!” “可你与他是夫妻啊,出嫁从夫知道不。”乔泽玉笑着在他额头上点了点,又说,“不说了,你想吃什么早餐,我叫他们送过来,吃完跟我一起去衙门查案子。” “你也觉得程十三娘不是凶手,是不是?”乔松玉一边起床穿衣一边问道。 乔泽玉闻言,脸上变得有些凝重:“要说不是她,便也找不出别人了,人证、物证俱在,而且杀人动机也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总觉得这事太顺理成章了一些,简直就像是有人事先布置好,在将一出戏搬上舞台似的。”乔泽玉说着,又看向自己弟弟,道,“而且此案疑点也颇多,昨晚跟容白交流了一下,我们的意见差不多,所以接下来我们还是要再将这些疑点解决了,才能真正判决程十三娘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 “什么疑点?”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乔泽玉笑道:“等你跟我一起去了衙门,我再告诉你,你现在赶紧去吃早膳,你家夫君不放心,叫我看着你吃呢。” 乔松玉闻言,一下子红了脸,心想,哼,你昨晚欺负我,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了,今日献什么殷勤! 第九十章 探闻府 乔松玉用完了早膳,就跟着自家哥哥一起去了衙门。 刚到衙门,李澄就拿着那把凶器进来了,对着他们跟傅笙道: “我仔细验了尸体的伤口,发现尸体伤口的深度与这把刀的沾到血的长度不一致。” “啊?”乔松玉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把佩刀,那是捕快特有的刀,上窄下宽,下面呈圆弧形,刀身上沾了一点血迹,他抬头问道,“这说明什么啊?” “这说明杀死柳湘儿的不是这把刀啊。”乔泽玉看向乔松玉,一副“你真笨”的表情。 李澄肃然着一张脸,又解释道:“而且你们看,虽然上面也有血,但是上面的是不可能沾到血的,毕竟刀尖只能进入身体一部分,所以刀身上面部分的血迹应该是被刀插入的时候的喷见状血迹,可是你们看这把刀,上面的血迹是不规则的一大块,说明的确不是用这把刀杀的人。” “也就是说,是另一把刀?”傅笙问着,敛起细长的眼睛一脸疑惑,“但是我们现场没有看见另一把刀,只有这一把啊。” “嗯,我研究过伤口,伤口与捕快佩刀的形状一致。”李澄点点头,正要说下去,就听乔泽玉打断道: “你的意思……是说杀死柳湘儿的,也是一把捕快的佩刀?只是不是程十三娘的这一把?对不对?” 李澄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 听他肯定的回答,傅笙也陷入了沉思。 杀人的刀是官府的刀,这也就说明即便不是程十三娘,凶手也是官府的人,因为官府的刀都是管制的,寻常百姓一般是拿不到的。 “那我明白了……”乔泽玉沉吟道。 “你明白什么了?”乔松玉好奇地问道。 乔泽玉看着自己弟弟一脸迷茫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所以其实我们之前的推断可能是错的,凶手不一定是个女的,你想啊,是官府的,武功高强的人,除了程十三娘,就没有别的女子了,所以很有可能凶手是个男子。” “这样的话,怎么下手查呢?”乔松玉问着,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了,从那把刀下手查!官府的刀一定有登记在册,什么时候、谁少了一把,一定能查出来的!” “这简单,我们现在就可以查。”乔泽玉说道。 …… 裴容白和明空一大早就出来了,裴容白穿了一身比较普通的常服,明空是很朴素的灰色僧衣,只是裴容白气度不凡,长相俊美,明空又是个和尚,两人身后还有侍卫,因此走在街上也甚是惹人注目。 “容白,你一大早抛下你夫人,跑来逛街,还一声不响的,什么也不说,到底是什么来做什么?”在跟着裴容白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明空不禁问道,“贫僧虽不嫌路长,但你总得告诉贫僧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吧?” 裴容白扬起唇:“马上就到了。” “嗯?”明空疑惑地看着他。 “到了!” 明空跟着裴容白的目光望去,只见他们走到了城内一处非常破败的院落,这院落破败到什么程度呢?好几处院墙都塌了,大门更是掉光了朱漆,上面缠满了蜘蛛网,看着跟鬼屋似的。 “这里是……”明空微微蹙起眉,看向裴容白,“闻府?” “嗯。”裴容白点点头,解释道,“闻员外家在发生那件事之后没过十年就落魄了,房子卖给了一户王姓人家,不过据说这座房子有鬼魅作祟,所以王姓人家也没住多久就搬走了,后来长年没有人住,就成这个样子了。” “你从那个杨松施主那里打听来的吗?” “对啊。”裴容白说着,又笑起来,转头对明空道,“这里太脏了,我怕松儿嫌脏,他胆子又小,所以就不叫他一起来了。” 明空便也笑起来:“你啊……”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江上已经打开了大门,将蜘蛛网尽数除去了,两人便一起走了进去。 里面比外面看着更破败萧条,庭院里长满了草,都已经半人高了,甚至还有野猫在人进去的时候窜进草丛中。两人在江上的带领下,走过庭院,走到了大厅门口,大厅的门已经掉了一半,堪堪挂在门框上,漆的颜色也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甚至还有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估计一般人看到这里,都没有勇气再进去了。 两人胆子很大,倒是一点也不怕,从大厅走出,走到同样荒芜的后院,就这样逛了一圈,好像完全没什么发现,反正到处都是破烂的,值钱的家具什么一个也没有。 “容白!” 裴容白转过头去,只见明空站在一个房间前面,正弯着腰看窗户里。他忙走过去,戏谑道:“怎么?你一个出家人居然做出这么猥琐的动作来……” “不是,你瞧。”明空把位置让开,叫裴容白看。 裴容白便走过去:那里是一扇窗户,看着很破旧,但是是关着的,只有窗纸上有一个不规则的洞。他也学着明空的动作弯下腰来,往里面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裴容白猛地睁大了眼睛——房间里很干净,至少比别的房间干净得多得多,而且还有一张床,床上摆放着棉被,床边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还放着女子梳妆用的物品。 裴容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转头看向明空,挑眉道:“有人住?” 明空亦跟着挑眉:“一定是那个杀人凶手。” 裴容白点了点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自顾自笑起来,说道:“要是松儿在,肯定又要吓死了,说不定还会直接窜进我怀里……” 明空忍不住嫌弃地笑道:“你适可而止好吗?我可是个出家人。” 裴容白笑得更灿烂:“正因为你是出家人,心如止水,所以我才毫无顾忌地说的,否则像那些未娶妻的,我要是说了,不知道有多羡慕我呢。” 明空哈哈大笑,道:“说得有理,贫僧服了。” 第九十一章 真相近在咫尺 这边乔泽玉和乔松玉兄弟俩跟着傅笙一起去查了官府武器的记录,随后点了一下武器库的兵器之后发现果然少了一把但是也发现武器库的锁被人动过,也就是说,这把刀是被偷走的,不会有记录了。他们询问了住在武器库对面专门管理官府仓库的老头,老头也说没有看见可疑人物。 “那这把刀会去哪里了呢?”乔松玉疑惑地说道,“这把刀一定是凶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顺走的,然后杀完人之后就被凶手藏起来了。” “所以我们就是要找到这把刀了。”傅笙说着,提议道,“要不我叫捕快们四处搜搜?” 乔泽玉正想说话,就见裴容白和明空回来了,两人一边从院子里走过来,一路正在讨论些什么,见到他们仨在花厅里坐着,两人便加快了步伐,走进花厅来。 傅笙忙起身迎二人,问道:“相爷,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裴容白在乔松玉身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边擦了擦汗,道:“有,我们去了闻府。” “去了闻府?”乔松玉惊讶地问道,“可是闻府不是已经没落了吗?你们找到闻府在哪里了?” “嗯。”裴容白回答着,看向傅笙,问道,“傅卿,你听说过闻府吗?” 傅笙略一怔忡,随即疑惑地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过,闻府如今如何了?” 裴容白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的确是非常破败了,不过,我们二人却发现有一个房间跟其他房间相比,非常不寻常。” “怎么不寻常?”乔泽玉亦疑惑地追问道。 因为茶太烫,便见裴容白慢斯条理地吹着茶水,也不急着回答,一旁的明空见众人着急,便替他回答道: “这个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还有人居住。” “有人居住?”乔松玉睁大了眼睛,“谁会去住?” “对啊,松儿这个问题问得好。”裴容白喝完了茶,笑道,“我和明空还进去看了,发现房间里住的,应该是个女子。” “里面有女子的衣物?”乔泽玉挑眉。 裴容白笑得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里面有一套衣服,是女子的,而且里面有梳妆镜,还有女子梳头发的梳子和一根女子用的簪子,一盒胭脂。” “那也不一定是个女子啊。”乔松玉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是个男扮女装的男子呢?” “松儿想象力很丰富啊。不过我觉得不会。”裴容白笑着否定道,“如果是男子假扮成女子,那么他这些一定是无奈之举,他不会非常珍惜这些东西,可是我们进去的时候,发现镜子被擦得一尘不染,胭脂很旧,而且还用过很多次,都快见底了,这说明住在那里的,一定是个爱美的女子,她可能平时因为某种原因不能作女子打扮,但是一个人在那间房子里独处的时候,因为爱美,所以经常会梳妆打扮,作女子妆容……她平时一定不太方便出去买胭脂,所以胭脂都快见底了,她还在用。” 乔泽玉听了,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这个女子,平时应该不是女装,而是男装?” 乔松玉和傅笙闻言,亦是很吃惊,同时也很是佩服裴容白的睿智——这都能推断出来! 裴容白点了点头:“可以这么推断。”想了想,又问道,“你们呢?刀的去向查出来了吗?” “没有。”乔泽玉摇了摇头,“的确少了一把刀,但是刀是被偷走的。” “这也在我预料之中。”裴容白有些讥诮地笑了一声,“这个凶手非常地狡猾,心思还很缜密,他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的。”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乔泽玉问道。 一旁的明空微笑着道:“刀不能查,就查那块玉佩。” “那块玉佩?”乔泽玉蹙起眉头,“可是玉佩我们不是已经查过了吗?” “不对,我们还没有查过。”裴容白与明空对视一眼,亦笑道,“如果住在闻府的那个人就是来复仇的凶手,那么她平常穿的是男装,难免有人认识她,所以她要去买玉佩来嫁祸程十三娘,就一定会穿女装去,而她的衣服就只有在那个房间里的那一套……” “也就是说她当时穿的那件衣服一定是你们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那一套?”乔松玉立刻接口道,表情很兴奋,“我们只要去之前卖玉的人的描述记录那里找一找,就可以找到这个人了,对不对?” “聪明。”裴容白笑得宠溺地看向自家小夫人,“松儿跟着我,越来越聪明了。” “呸,我本来就这么聪明的。”乔松玉啐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众人效率很高,很快将当初卖玉的摊主的记录拿了来,然后对照之前裴容白和明空在闻府看见的那套衣裳进行查找。 四人分工合作,很快开始仔细地看起来,不过很奇怪,四人将所有记录都看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这套衣服。 “不一定要一模一样,那两个摊主可能记忆有偏差,大家找一找款式类似或者颜色类似的吧。”乔泽玉提议道。 乔松玉闻言,像是眼前一亮,道:“诶,二哥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记起来了,我刚刚好像有看到……”他说着,迅速低头寻找,随即很快兴奋地叫起来说道,“找到了,是这个,是这个!颜色是一样的,但是款式不一样,我觉得有可能是那个摊主记错了,毕竟男子嘛,分不太清楚姑娘家的衣服也很正常。”说着,将记录的纸拿给裴容白,指着其中一条道,“你看,是这个。” 裴容白接过来一看,亦会心地笑起来,道:“衣裙的颜色完全符合,一定是这个没错了。我们再把摊主叫过来,把那套衣服给他看,叫他详细回忆这个女子的长相,再叫画师画一张画像,就可以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众人闻言,皆是面上一喜,纷纷松了口气—— 终于离找到真凶不远了! 第九十二章 骗局 傅笙很快将卖玉的摊主请来,详细询问了当时来买玉的女子的长相,当时有个画师在场,所以画师就将该女子的长相用画笔记录了下来。 乔松玉拿到画像时刚午睡起来,当时裴容白正坐在他床边给他讲鬼故事逗他,他二哥乔泽玉就在外面敲门,说凶手的画像画出来了,乔松玉便鬼故事也顾不得了,立刻跑下床去给乔泽玉开门: “我看看我看看,长什么样?!” 后面的裴容白一脸的哭笑不得。 “喏,长这样。”乔泽玉将画像递给他,看了一眼又说,“不过那个摊主说时间太长,可能有偏差。” 乔松玉接过,摆在自己眼前一看,好看的眉毛便蹙起来:“嗯,乍一看长得还蛮漂亮的呢!” 裴容白抬眸:“嗯?” 乔松玉忙讪讪辩驳道:“我只是评价一下嘛!你看,鹅蛋脸儿,一双杏眼,一对柳叶眉,面容秀丽,这一点也不像是是个男的啊!” 乔泽玉也很赞同,点了点头:“嗯,她若是扮成男装,恐怕也很容易露馅。” “不对,我倒觉得,这个人的眉目有几分眼熟。”裴容白沉吟道。 “像谁?”乔松玉立刻追问道,一双美眸极是期待地望着裴容白。 “即便是他,也不能只凭这一张画像就确定凶手就是他……”裴容白喃喃自语道。 乔泽玉像是从他脸上和话里瞧出了什么端倪,道:“容白,我方才又单独去问了那个看管阳城府官府仓库的老伯。” “嗯?”裴容白微微敛某,“你问了什么?” “我问他,这个仓库的钥匙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也有。”乔泽玉望着不远处的虚空,缓缓道,“他说:‘傅大人和捕快陈芳都有。’” “这很正常呀!”乔松玉满脸迷惑地问道。“这本来就是阳城府,他们一个府尹,一个捕快之首,有钥匙不是很正常的吗?” 裴容白却无声地弯起了唇角:“可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去问老伯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没有啊!”乔松玉说着,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表情是一瞬间的错愕,只是很快道,“可是锁是有动过的痕迹的,凶手说不定是撬开锁进去的呢?” “这自然也有可能……”乔泽玉附和道。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关键性证据。”裴容白低下头去,若有所思道,“而且,我一直想不通的是,其他人都是因为牵连进三十年前闻府一案才被杀的,可是那个孙滕又是怎么回事?他是因为什么被杀的?” “我之前去问过孙滕的一个朋友。”乔泽玉连忙说道,“问他死之前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怪异举动,他说没有,但是又说孙滕最近经常出入赌坊,而且死之前前一天傍晚的时候还在呢。” “这么说来,我们倒是要去赌坊走一趟了。”裴容白与乔泽玉对视了一眼,皆是了然。 傍晚时分,乔泽玉便带着侍卫去赌坊了,本来裴容白和乔松玉也想一起去的,但是刚要出去,就见裴容玄面色非常难看的回来了,之前裴容玄在小倌馆看见已死的恋人这件事,乔松玉跟裴容白说了,因此两人见他面色这么差,都知道他一定是因为这件事。裴容白怕他出什么事,便和乔松玉一起留了下来,让乔泽玉带着侍卫单独去了。 夫夫俩追到裴容玄房中,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裴容玄刚开始的时候不肯说话,后来裴容白看不下去,训斥道: “之前秋心念死的时候你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家里人都可怜你,随你去了,如今你又是这副模样,男子汉大丈夫的,真要死赶紧死去,反正你们家也不缺你这么个浪荡子。”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裴容玄的什么痛处,他猛地抬起头来,表情冷静地可怕,说:“秋心念的死是假的!” 乔松玉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裴容白,只见他也是满脸惊讶。 裴容玄却不顾二人的惊诧,继续看着裴容白说道:“大哥,有人买通了他演了这出戏!” “有人买通他,让他假死?”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不对,应该不止让他假死……”裴容白看着自己弟弟,眼眸中带着冷意,“包括秋心念遇到你,与你相爱,这些,都是假的?” “对,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裴容玄说到这里,冷静无比的脸上突然有了裂痕,他自嘲地笑起来,笑得非常大声,“哈哈哈……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这一切,全是假的!” 乔松玉看得心惊,问裴容白道:“可是……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 “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是幕后黑手。”裴容白简洁地说着,又怕乔松玉不太懂,便看向他,详细地解释道,“自秋心念死后,容玄一直意志消沉、游手好闲,因此家中事务都是由他的庶出弟弟操持,我叔父也着重培养他,你想,容玄若是没有意志消沉,他又是嫡出长子,这家务事,轮得到别人吗?” 乔松玉听着一阵寒意——这家宅之中的斗争,竟然如此的可怕,为了夺得权势,竟不惜想出如此诛心之策…… “现如今裴容炎已经完全掌握家中事,甚至开始作威作福了……”裴容玄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恨意与杀机,“我若是来阳城,也许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辈子……” 乔松玉与裴容白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幸好现在发现了,还不算晚,现在振作,也还来得及。 两人回到房中,乔松玉仍是很感慨,坐在床沿上,托着腮帮子说道: “我觉得容玄真的挺可怜的,心上人的死对他已经是打击了,现如今又遭遇这样的打击,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个骗局,从头到尾他都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要是我,我、我……” “你怎样?”裴容白挑眉。 “我就杀了你!”乔松玉面色通红地说。 裴容白便朗声笑起来:“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第九十三章 解疑 这天晚上乔松玉沐浴坚决不肯让裴容白留下来为他擦背了——裴容白太不要脸,而且不讲信用,谁知道他又做出什么事来。 裴容白也知道自家夫人恼了,便乖乖地出去了。 因着是夏天,天暗得晚,因此都很晚了,天还亮着,裴容白便坐在屋檐下乘凉,一边打扇一边看书。站在边上陪着他的江上看了看天边的晚霞,说道: “爷,其实我还有个疑惑没有解开。” “嗯?”裴容白抬起头,因为一直在看书,因此微微眯起了眼睛以适应光线,“什么疑惑?” 江上便解释道:“就是这件案子。大家都说看见了妖狐,而且尸体上的确有爪印,那么凶手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呢?” “我倒觉得这不难解释。”裴容白将书本放下,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黑夜中,人本能地就会感到恐惧,凶手只需要有一件东西,暗示目击者自己是狐妖,目击者在心里极度恐慌的时候就会真的以为是狐妖。至于爪印,就更简单了。你用块木头雕个出来便是了。” “哦,原来如此。”江上恍然大悟,又说道,“那……凶手还会出来杀人吗?” 裴容白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跟你家夫人似的?” 正好这时,乔松玉沐浴完了出来,闻言佯怒道:“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裴容白转头见是他,弯起唇角道:“喏,江上在问我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我就说他跟你很相像,会问这种有深度的问题了。” 江上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帮着圆谎:“是的,夫人,小的不才……” “你以为我会信?”乔松玉拢了拢散在腰际的乌发,皱着鼻子道,“你把问题问与我听,我自有判断。” 裴容白起身,将椅子让给他坐,还主动接过乔松玉手里的干布巾为他擦头发,又十分自觉地对江上说:“你说,你刚刚在问什么问题,好好说。” 后半句“好好说”给了江上无限的压力:亲娘嘞,相爷这分明是要我自己编一个深奥的问题啊! 相爷您自己挖的坑为什么要我跳?真是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 “怎么?说不出口?”乔松玉看着江上犹豫的模样,不高兴地撅起嘴,又抬头看向裴容白,“你一定又是在说我的坏话!”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江上急中生智,忙说,“我刚刚在问相爷,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不留下一丝确凿证据的?夫人您说呢?” 乔松玉闻言,这才不纠结方才那个问题了,即便素面朝天也照样美丽的小脸上阴转晴:“哼,这么深奥的问题,大概只有去问凶手才知道了。” 裴容白听到这里,突然像是被启发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有些激动地乔松玉道:“对啊!去问凶手!松儿,你怎么这么聪明?” 乔松玉一脸茫然:“啊?什么意思?” 裴容白眼底带着深意,道:“此事不能现在说,我等下告诉你。” 乔松玉还想再问,就听自己二哥的声音道: “你俩倒是挺享受啊,在此纳凉秀恩爱。我到处跑,跑得腿都断了……” 夫夫俩转头看去,便见乔泽玉从院子里走进来,乔松玉嘿嘿笑了笑道:“二哥,这叫能者多劳,你能干,所以多做点事。” 裴容白亦莞尔道:“正是如此,更何况你当了监察御史,以后要调查的案子多了去了,这也算是锻炼你了吧。” “你们夫妻俩不必拿好话来哄我,我是不会听的。”乔泽玉嫌弃地摆了摆手。 乔松玉笑出声来,又问道:“二哥,你去赌坊查得怎么样?” “嗯,查到了一些很有用的消息。”乔泽玉说着,走到二人边上,又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道,“我问了赌坊的人,其中有一个人说孙滕之前天天去赌坊,但赢得少输得多,被赌坊的人追债,他刚开始是躲了几天,后来突然有一天,也就是他死之前的一天,又光明正大地去了赌坊赌钱,还说自己马上就要有一大笔钱了,赌坊的人半信半疑,不过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不像是有假,就又让他赌了一次,谁知道第二天晚上他就死了。” 裴容白一边为乔松玉擦头发一边仔细地听着,听到这里,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道:“如若真是如此,那我就大概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孙滕了。” “对。”乔泽玉亦点点头,道,“所以孙滕其实并不在他的计划内,孙滕的死,是意外。” 乔松玉一脸茫然地看着裴容白和自家哥哥,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啊?” “等下叫你夫君给你解释解释你就懂了。” “是啊。”裴容白勾起唇角,桃花眼中带着温和又戏谑的笑意,“松儿已经问了很多问题了,让为夫回房慢慢给你解释。” 说着,拍拍乔松玉的背,示意他起身回房。 乔松玉实在好奇得紧,便连忙拉上椅子跟着他进去了。 乔泽玉看着二人,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呐。” 一旁的江上心里也满是疑惑呢,他可没人给解释,赶紧抓住机会问乔泽玉道:“乔御史,我方才问我们相爷一个问题,相爷却说我蠢,我不太明白……” 对的,他清楚得很,他家相爷说他跟夫人似的,就是在说他蠢,可能夫人对于相爷来说是“单纯可爱”,他就是真的蠢了。 “哦?”乔泽玉挑眉,温润的脸上含着笑意,“什么问题?” 江上赶紧问:“就是我问相爷,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吗?” 乔泽玉听到,也跟着笑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跟松儿似的?你自个琢磨去吧。”说完,转身回房了。 江上:…… 亲娘嘞,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想了想,“嗖”地一声飞上了屋顶,果然,就见一身黑衣的夏玄正坐在屋脊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正面无表情地看晚霞。他挨到夏玄身边坐下,用手撞撞他的胳膊肘:“诶,冰块,我问你个问题。” 夏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说,那个凶手还会不会继续杀人啊?”江上说着,疑惑地盯着夏玄,“冰块你快说嘛,我可好奇!” 夏玄:…… 江上:“你装什么深沉,快说啊!” “凶手要嫁祸的人都已经在大牢里了,凶手要是再杀人,不就白费心机嫁祸了吗?笨。” “你、你你才笨!” 第九十四章 瓮中捉鳖 天色刚暗,夜幕还未完全落下,天边还能依稀看见一点点红色的霞光。 傅笙正在花厅里和陈芳、江彬两个捕快吃饭,傅笙为人平易近人,很受底下人的爱戴,有时候晚了,就直接留捕快们在自己府上吃饭。 “大人,十三娘会没事的吧?”江彬犹豫了很久,还是担忧地问出了口。 傅笙伸出去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道:“说不好,毕竟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又引起了民愤……若是我,倒也罢了,可如今是相爷和御史主审,我便是想做文法,也无从下手啊。” 江彬听了,饭也吃不下去了。 一旁的陈芳道:“大人,我还是觉得十三娘不是凶手,我们跟她相处久了,知道她的的性格,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何尝不知?”傅笙看向他,眉头微微蹙起,道,“好在相爷跟御史他们也认为十三娘不是凶手,正在全力查案,希望能有好消息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乔泽玉带着一个侍卫匆匆进来了,对他道: “傅卿,真凶有眉目了!” “是吗?”傅笙脸上露出笑容,跟两个捕快对视了一眼,又起身道,“那快去抓他吧?” 乔泽玉闻言,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别急,不是知道凶手了,是我刚刚去孙滕常去的赌坊,找了一个名叫钱二的地痞,他说自己知道孙滕是因为什么死的,也知道凶手是谁……” “是吗?!那他说了没有?”傅笙焦急地问道。 “没有,他居然要我们给一百两才肯说,我气急之下亮明了身份,结果他脚底抹油给溜了,赌坊里通道太多,跟个迷宫似的,我带去的人太少,不如你把府中的捕快借我,我们这就去把钱二抓回来问个清楚!”乔泽玉激动地提议道,温润俊美的脸上显现了甚少出现的难以抑制的兴奋。 傅笙愣了愣一下,随即亦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好,好,你需要多少人?全都带去够不够?” “让我去!” “我也去!”陈芳和江彬纷纷叫道。 “好,够了,我刚刚去找过容白了,他的侍卫也可以借我!本来可以不借你们府里的捕快,只是我们不太认识路,还是你们熟悉阳城。”乔泽玉笑道,又解释道,“是在这样的,我问了赌坊的人,他们说钱二有个相好的,就在朱雀胡同里的,名叫春娘,他一定是往那里去了,所以你们捕快带路,我们赶紧去,说不定能抓他个正着!” “好。”傅笙对陈芳说道,“陈芳,你立即带上所有捕快,跟乔御史一起去,务必将钱二抓回来!我去换身衣服,等下抓回来立刻审讯!” “是!” 乔泽玉便立刻带着人出去了。 朱雀胡同,某小院中。 “二郎,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一衣衫轻薄、媚态横生的女子迎上去,却被来人毫不怜惜地斥了一声: “去,边儿去!” 春娘的柳眉一下子蹙起来,怒道:“大约又是输钱了吧?就知道你,一输钱就回家骂人,算什么本事!”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径直扭着水蛇腰坐到罗汉床上去了。 “你懂个屁?!”钱二用茶碗喝了几口水,那极不耐烦的脸上又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来,“我马上就要发财了!” “发财?发什么财?”春娘立刻直起身子,双眸放光地望着他,“难不成又有什么好买卖了?” “这次的确是桩好买卖,有个傻小子……”钱二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不说了不说了,我答应过那个傻小子,不告诉别人的。” “二郎!”春娘嗲嗲地撒娇道,“我又不是别人,你告诉我我又不会说出去,你怕什么?” 钱二听了,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道:“也是……不过,小娘子你先伺候我乐呵乐呵,我就告诉你!” “讨厌!”春娘忸怩道,“你这不正经的,一天到晚就想着这种事……” “嘿嘿嘿,谁叫小娘子你美呢!”钱二说着,满脸急色地朝着春娘扑了过去。 “哎哟不要,你轻点啦……” “小娘子你真香……” 屋子里春色正浓,可就在此时,桌上放着的油灯突然闪了一下—— “啊!”春娘突然尖叫起来,因为,趴在她身上的钱二突然被一根绳子勒住了脖子,而他身后,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黑衣人! 黑衣人眼神冷峻,满是杀气:“再叫你也杀!” 春娘吓得魂飞魄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另一方面,她以为钱二在赌坊里得罪的人找上门来了,她心知这些都是些亡命之徒,绝对说一不二,因此也不敢叫唤,双眼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钱二被勒得青筋暴起,满脸通红…… “哐当” 正在此时,屋中突然响起一声门被踹开的声音,眨眼睛,屋里就冲进了三个人,和那黑衣人缠斗起来。这三个人也穿黑色,但袖口有金色的绣线绣的祥云图案,只是眼神也一样杀气凌冽。 春娘万分惊恐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也顾不得一旁又咳又喘的钱二,只觉自己如在噩梦中。 不过她还未回过神来,后来的那几个黑衣人已经将最先那个要杀钱二的黑衣人制服了,其中一个将他按在地上,另两个立刻用绳子将他缚起来。 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公子,那白衣公子一副书生打扮,只是气度不凡,在昏暗的灯光中亦是十分惹眼,他看着地上的黑衣人,轻笑一声道: “这么多天了,总算是将你抓到了。” 地上的黑衣人用眼神恨恨地瞪着他,却是没有说话。 那白衣公子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仍在罗汉床上,笑得不怎么厚道地说道:“钱二,今天我跟你说的‘演戏’就是这个,辛苦了,这是一百两银子。” 春娘一脸茫然地看向钱二,好不容易喘回气来的钱二看着转身潇洒离去的白衣公子以及被绑走的黑衣人,又看看床上的银子,忍不住骂道:“妈的,吓死老子了,原来是这营生,早知道……早知道多要几两银子了!” 第九十五章 揭开真相上 阳城府府衙又一次连夜升堂。 百姓们,包括几个死者的亲属都闻讯而来,围在门口观看——只见御史乔泽玉身着绯色官服,坐在上首,坐在他下首的是一个身穿玉子色锦衣的男子,大约二十多岁,长相异常俊美,威势沉沉,坐在那里如同一条蟠龙一般。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袭白衣,领口和袖口皆绣了鲤鱼化龙的图案,他美目灿灿,小嘴嫣红,正一脸笑容地和身边的男子说些什么。 众人都知道,这芝兰玉树一般的一对,就是当朝的丞相裴容白和他的夫人乔松玉了。 而坐在二人对面的,则是一身灰色僧衣的明空,他姿势端正地坐在那里,面目平静,神态安详,仿佛一个入定的高僧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阳城府府衙的人,一并站在周围。 “啪”乔泽玉一拍惊堂木,叫道,“升堂!带人犯!” “是!” 很快,一个穿着黑衣,被镣铐拷住手的人被押了上来,他用黑布蒙着面,谁也不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只是见他上堂,底下的百姓们都议论纷纷起来: “凶手不是程十三娘吗?” “就是啊,这个人看着像个男人啊!” “而且怎么蒙着脸呢?是不是见不得人啊?” “肃静!”乔泽玉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然而,黑衣人只是抬起头,用一双微微敛起的眸子盯着他。 “不说?”乔泽玉冷笑一声,道,“那就由我来说!”他说着,看向众人道,“我与相爷讨论案情,发现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向程十三娘,但是有一件事却是解释不通的——所有死者都是因为当年闻府一案而被凶手复仇,可是,孙滕分明与闻府一案无关,他为什么会被杀呢?而且孙滕死的时候,程十三娘正在阳城府下的一个县抓犯人,虽说她可以连夜赶回来,杀了人再走,那原因又是什么呢?” 乔泽玉顿了顿,又道:“我听说孙滕死之前很喜欢去赌坊赌钱,于是就去了城西的赌坊了解情况,于是就找了赌坊里一个有名的高利贷钱二,据钱二说,孙滕前阵子欠了他二十两银子,所以跟好几天没去赌坊了,可是在他死之前的一天晚上,却突然又去了,还跟钱二说自己马上就要发一笔大财了,过一天就会有钱还他。可谁知,孙滕第二天晚上就死了。我问钱二,这件事他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他说没有,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从赌坊回来,故意告诉所有人,说钱二知道关于真凶身份的线索,只不过钱二要挟我要一百两银子才肯说,我人手不够,赌坊通道又多,就被他跑了,希望借阳城府的捕快用一用……可是,等我们到达钱二的房子时,却发现有人正用一根绳子勒着钱二的脖子想勒死他——这无疑是杀人灭口!” 乔泽玉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黑衣人,颇是讥诮地说道:“真凶怕钱二真的知道什么,虽然他知道如果自己出手很有可能会推翻程十三娘就是凶手这一说法——毕竟彼时程十三娘正在牢里,但是时间紧急,真凶也来不及多想,因为他觉得,一旦钱二被我们抓到,他的身份就要暴露了!所以他立刻换上衣服,前去杀人灭口!” 众百姓一听,全体哗然,纷纷对着堂下跪着的黑衣人指指点点,都说此人真是目无王法,猖狂至极。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乔泽玉说着,缓缓起身,绕过长案,一步一步走下堂来,温润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地上的黑衣人,曼声开口道,“我想,孙滕经常去赌坊赌钱,还号称自己很快就要发财这件事,你身为他的主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线索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是常人,一定会沿着它去查,起码也会主动告诉我们,可是你没有——因为你就是杀害他的凶手,因为是他知道了你杀人的事实,所以拿这件事来勒索你,对不对——傅笙?”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亦不重,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如同听到了万钧天雷——凶手,居然是他们爱戴的傅大人??!!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不可能!” “对,不可能是傅大人!” 众人皆大声叫嚷起来。 乔泽玉望了一眼后面的百姓,又看向傅笙,讥诮地笑道:“傅笙,不如揭下你的面巾如何?” 傅笙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随即用戴着镣铐的手缓缓拉下了面上的黑布。 “大人——”这下轮到李澄、陈芳等人惊诧地叫了起来。 因为那张脸,的的确确是傅笙,绝不是假的——方才他们还问乔泽玉傅大人去哪里了,乔泽玉说,等下自然会出场的,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为什么觉得我是凶手?我分明是男人。”傅笙淡漠地看着乔泽玉问道。 乔泽玉转身轻笑一声,道:“这就要问相爷了。” 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的裴容白,亦无声地弯起了唇角,桃花眼敛了起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了——我们入住的第一天晚上,也是孙滕死的时候,贵府的厨娘尖叫了一声,把我们都引了过去,可是唯独我弟弟容玄没有过来,事后我问他,他说是自己睡得太死了——可是,他是习武之人,平常甚是警觉,连隔壁的你都听到了,他为什么会没听到?后来我去他房间看了看,发现他房里有一股香料的味道,那叫弥日香,是一种非常稀罕的西域香料,单点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若是搭配服用百合莲子羹,就会有极强的安神作用,而当天晚上,我们都吃了一碗百合莲子羹——我就想,凶手为什么要独独迷倒容玄呢?”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看向了傅笙,道:“很快我就想到,也许,凶手是怕住在隔壁的容玄听到什么声音、注意到什么动静吧——傅笙,就是那天晚上,你约了孙滕,假装要给他钱,却趁机勒死了他,对吧?” 傅笙却辩驳道:“这不算什么证据。” “对,这的确不算什么证据。”裴容白说着,也起身站起来,袖子一拂,将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笙,“可是你的漏洞不仅于此。” 第九十六章 揭开真相下 乔松玉虽然知道今晚自己哥哥会抓到凶手,但也完全没料到凶手就是傅笙,更何况还听裴容白如此一一道来,更是吃惊不已——裴容白由钱二此人想到设下陷阱来诱捕凶手,已是令他佩服,未曾想裴容白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事藏在心里,没有告诉过他。 此刻的他与周围的围观群众一样,皆是惊诧不已地看着裴容白娓娓道来。 只见裴容白负手而立,语气不紧不慢,缓缓道来:“还有一处漏洞——那一次,你重新勘验老衙役郑逢的杀人现场,然后带回了据说是凶手留在现场的玉佩——要知道,郑逢死的那一天晚上下了雨,所以才留下了所谓‘狐妖’的脚印,可是郑逢的院子里是泥地,非常泥泞,玉佩掉在那里,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泥点子留下,可是你当时给我们看的玉佩呢?干净温润,倒像是在荷包里收藏许久的了!” 裴容白说到此处,众人恍然大悟。 “对。”乔泽玉借口道,“所以我后来私底下又去问了程十三娘,叫她好好想想,玉佩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到底是在县城里抓犯人的时候,还是抓完犯人回来之后,能不能找到了。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乔泽玉看了一眼傅笙,讥诮地笑道: “她说,其实那天是她记错了,她的玉佩根本就没丢——她在去县城抓犯人前,怕环佩叮当抓人不便,所以走之前根本就没带走,只是放在哪里不记得了,就以为是丢了,后来我去她房间找了,那个玉佩的确是在她放衣服的箱子里。也就是这个。” 乔泽玉说着,将玉佩展示给众人看,那玉佩与证物一模一样,但底下连着荷包与流苏,证明是程十三娘所有。 “若真是我,为什么要把这件案子上报朝廷,把你们请来呢?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傅笙面上甚是镇定,一点都不像是被当场抓到的凶手。 “因为你自信啊。”乔泽玉直言不讳,“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照理本就应该上报朝廷,你自信自己绝不会被抓,而且你也万万没想到,来的人是我和裴相,对不对?” “就算如你所言,可闻府的小妾生的是个女儿,我是个男子,你们又如何解释?”傅笙追问道,脸上无喜无怒,样子倒像是与他无关似的。 “不,那小妾生的不是女儿!”裴容白突然开口否定到,他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斩钉截铁道,“她生的是个儿子!至于她分明生的是个儿子,为什么别人都以为是个女儿呢?我和明空去过如今已经败落的闻府,那里除了有个整理得很干净的房间比较异常之外,我还在房间的墙上的小木板上发现了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的是‘母闻周氏之位’,边上还搁着一篇经文,落款是‘善男周成敬供’,所以我知道,周氏生的是个儿子,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以为她生的是个女儿,我猜,是因为周氏怕自己生了儿子之后儿子会遭大夫人暗害,所以故意说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吧?” 傅笙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乔泽玉亦笑道:“大家都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可是我却知道:你想说,你是潍城人士,吏部那里有你的籍贯档案,可以证明你是在潍城长大,从没有来过阳城,更不必说跟闻府搭上什么关系了,对不对?” 傅笙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因为周氏的儿子不是你啊!”乔泽玉目光晦涩不明,随即,缓缓转头望向另一个角落,“他才是周氏的儿子,周成!”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仵作李澄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随即非常罕见的,苦涩地笑了一下。 众人见状,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裴容白看了一眼乔松玉,说道:“我听松儿说:‘程十三娘好像喜欢傅大人。’我问他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乔松玉见他无缘无故提起这一茬,也很诧异地看着他。 “他告诉我,说看见程十三娘偷偷看傅笙,而且还脸红红的……其实不对。”裴容白说着,唇角带上了一点笑容,“其实程十三娘看得不是傅笙,也不是李澄,她看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十三娘告诉我,她有点知道傅笙跟李澄之间的关系,而且很喜欢看两个人在一起说话破案……我从这句话里猜想,其实傅笙你喜欢李澄,对不对?你杀这些人,也是为了李澄报仇,李澄其实心里也知道是你,为了帮你洗脱嫌疑,还特地打扮成女子替你去买了玉佩,来陷害程十三娘——杀柳湘儿的时候,人是你杀的,但引程十三娘过去的人,却是李澄。那把陷害程十三娘的佩刀,看管仓库的老头说没有看见可疑的人,那是因为他把你排除在外了,你有钥匙,根本无需鬼鬼祟祟的……” 乔松玉越听越愣,简直都要惊呆了——天哪,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裴容白这脑子也太好使了吧! 裴容白说完,面色沉冷地对傅笙道:“傅笙,我已经派人去你房间搜查了,相信,能够证明你就是杀人凶手的确凿证据一定能够搜查出来——比如你那装扮成妖狐的狐狸面具……五条人命,杀人大罪,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说到此处,裴容白声色俱厉,义正辞严。 傅笙还未说话,李澄缓缓走过来,俊秀的脸上染上了一层哀伤与苦涩:“都是我的错,君辞,是我害了你,我若不告诉你我的身世,就好了……”他走到傅笙身边,跟着跪下,哀哀地朝裴容白和乔泽玉恳求道,“二位大人,此事因我而起,我愿意为他承担罪责,请你们看在他治理阳城府有方、受百姓爱戴的份上,免去他的死罪,我愿意陪他坐牢坐一辈子,哪怕流放三千里,我也愿意与他相伴相随……” 傅笙闻言,却激动地叫道:“这五个人都是我杀的,与阿澄没有任何关系,我死也好,怎么也好,都与他无关!阿澄,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平安喜乐,你要好好活着,怎么可以陪我坐牢流放!” 裴容白闻言,却是嗤笑了一声,不轻不重地说道:“为了他平安喜乐,就不必做出这许多了,两个人好好在一起不好吗?闻府的事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闻府都衰败成那个样子了……” 傅笙一愣,随即却是湿了眼眸,苦笑道:“是吗?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第九十七章 商议回京 翌日。 乔松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这次裴容白没有人去床空,而是坐在他身边看书。他一动,裴容白就察觉了,侧头望向他,见他一副睡眼朦胧的,跟只睡不醒的小猫儿似的,唇角一弯,道: “醒了?” “嗯……”乔松玉说着,觉得有点热,便将身上的薄被掀开一些,伸了个懒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辰牌时分了。”裴容白索性也不看书了,将书在边上一扣,随即俯下身去在乔松玉发间嗅了嗅,“饿不饿?嗯?” “有点。”乔松玉有点不好意思地推开他,裴容白却执意亲过来,还故意在他额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他不由恼羞成怒道,“你做什么,一大早青天白日的……” “昨晚睡得晚,我见你困了,都没有好好亲你。”裴容白笑着说道,帮他将额前的碎发捋到一边,又说道,“你难得睡个好觉。” 这下乔松玉被转开了话题,说道:“案子解决了,我自然安心了。” “嗯。”裴容白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你会怎么处置傅笙和李澄二人?”乔松玉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疑惑地问道。 傅笙杀了这么多人,自然难逃制裁,可是他在治理百姓方面的确也有功绩;另一方面,李澄虽然没有杀人,但为傅笙遮掩,还替他作伪证,这已经算得上是共犯了,只不过情节轻一些而已。 裴容白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傅笙是朝廷命官,他犯了杀人之罪,自然不是刑部和大理寺断的了的,得禀明陛下,再由陛下定夺。” 乔松玉知道小皇帝倒是必然会参考裴容白的意思,因此道:“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裴容白转向他,问道:“那松儿的意思呢?松儿觉得他该不该死?” “额……”乔松玉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道,“我觉得他虽然杀了人,但情有可原,而且他在公事方面,的确是有政绩的,百姓们想必也是爱戴他的……” “那松儿的意思,是留他一条性命?” “也不是,因为孙滕以他杀人之事勒索他,他也杀了他,孙滕可是与当年闻府案完全没有关系的……”乔松玉自己也是很为难的,一方面怜悯李澄跟傅笙,一方面又觉得傅笙杀了那么多罪不至死的人,也是很该死,正因为左右踟蹰,所以才问裴容白的意思。 裴容白听了他的意思,笑道:“那我知道了,到时候跟你说吧。先起身洗漱更衣,我叫人送早膳来。” “好吧。” 裴容白和乔松玉刚起床更衣净面毕,一身黑衣的夏玄就从门外急匆匆进来,对着裴容白道: “爷,您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如何?”裴容白挑眉问道。 夏玄见四周有人,谨慎地上前两步,在裴容白近处低声耳语了一番。 裴容白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俊美的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似的,道:“我知道了。” 夏玄便默然退去了。 乔松玉一边从内室出来,见两人如此谨慎的模样,知道一定是在讲什么机密的事,因此虽然心中好奇,但也没有问。 两人一同吃了早饭,刚吃完早饭,乔泽玉就来了。 “我一早就起来找你们了,你们倒好,这么晚才起来。”乔泽玉俊美的脸上带着揶揄的笑。 裴容白亦忍不住道:“你身边睡得是个和尚,我身边睡得可是个绝色美人,还是我的夫人啊,起晚一点不也正常吗?” 乔松玉一愣,随即通红了脸,羞怒道:“你……你堂堂丞相怎么说话没个正形!” “与夫人、大舅子一起说话,有什么正形不正形的?”裴容白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 乔松玉一时语塞,想想他又脸皮厚,便干脆别开脸不理他了。 裴容白轻笑了几声,随即转头看向乔泽玉,问道:“泽玉这么早来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商量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的事。”乔泽玉说道,“毕竟妖狐一案已经结案了,咱们也是时候回京复命了,方才我遇到你弟弟闷闷不乐地出去了,我想他也很想早点回家吧?” 裴容白闻言,沉吟了片刻,道:“是这样的,我方才收到夏玄的回禀,谢家账簿一案有了新进展,我们可能要去宁海府转一转了……我在想,不如你和明空、容玄先行回京,我和松儿去宁海府转一圈再说。” “新进展?什么进展?”乔泽玉疑惑地问道,刚问出口,就想到了什么,又随即改口道,“可需要去冒险?” 裴容白想了想,说了一个词:“倭寇。” 乔泽玉略一怔忡,随即立刻道:“那不成,那只你们两人去太危险了,我和明空与你们一同去。” 一旁的乔松玉不太明白裴容白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提到了“倭寇”,但也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听二人商议。 裴容白却是摇了摇头,道:“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这样——第一,阳城的案子需要一个人到陛下那里去复命述职;第二,此去,泽玉你可能不太合适。” 乔泽玉默然不语。 乔松玉看看自己哥哥,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我们前去,可能要扮作货商,你二哥书生气太重,明空是和尚,就更不合适了,所以他二人其实留着也并不一定有用。”裴容白说着,又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道,“倒是你大哥,如果他要是有空的话,不妨叫他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反正我们会在阳城待一阵子,等新任府尹上任我们再走,总还有几日功夫,戎玉来,也来得及。” 乔泽玉心中不禁啐了一句:你这老狐狸,原来早都算计好了,只等我自己跳进来呢!他道:“那也行,我回京都复命,顺便问一问我大哥,他若是有空,便叫他来,不过,他要是没空,你们也不许贸然行动。” 裴容白知道他在顾忌乔松玉,因此笑道:“放心吧,即便我去冒险,也不会连累松儿的,你放心去便是。” 第九十八章 贤相智断贪玉案上 因为商定了行程,因此一众人在阳城府分别——裴容玄、乔泽玉和明空回京,裴容白和乔松玉则暂留阳城府。 送走乔泽玉等人之后,裴容白和乔松玉就回了府。 七月流火,但白日还是有些热的,乔松玉极是怕热,就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衣服穿得也凉爽,老厨娘给他用井水浸了西瓜,所以他一到府里就脱了袜子半躺在凉簟上吃西瓜。 裴容白往他那边一望,只感叹容貌生的美就是好——这衣冠不整、坐姿不雅,还啃西瓜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若是换做别人,不知道有多丑,可他家松儿如此,就是一幅美人吃瓜的丹青。 正在努力吃西瓜的乔松玉也注意到了自家夫君那炽热的目光,忍不住用手擦了擦唇边的西瓜汁,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想吃你自己拿啊,我又没给你吃完。” 裴容白忍俊不禁:“我哪里是想吃才看你,我又不是你。” 乔松玉怒目:“我怎么了!你怎么三句话不离我蠢我馋,我招你惹你了!” 裴容白笑出声:“好好好,我是在看你美啊!” “切,你以为我会信?”乔松玉才不信他的鬼话呢,想想自己现在脱了袜子还半坐半躺的模样,哪里会美了?准是裴容白又揶揄自己呢!他也不理睬他,只一边吃瓜一边道,“咱们不回京都去,陛下不会说你渎职吗?毕竟朝中那么多事,若是你不在,不知道出什么状况呢。” 裴容白乃是丞相,招贤馆的事务有多繁忙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他不在,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裴容白闻言,却是一笑道:“招贤馆里又不是全靠我一人维持运转的,还有不少大臣官员呢,再说陛下如今处理政事也已游刃有余,现今六七月份,也是一年中事情最少的时候,少了我也不会出什么严重状况的,若真有,八百里加急送来与我,也是一样的。” “这样啊。”乔松玉吃完一块西瓜,拿汗巾擦擦嘴,笑起来,道,“那咱们可以多待几天,多躲几天懒也是极好的。” “这话松儿说得对极了。”裴容白灿烂地笑起来,“这几天,怕是我二十年来最悠闲的时光了……金翅华衫难穿戴啊。” 乔松玉见他颇是感慨,便知他宦海浮沉久了,也疲乏了。他想了想,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先前跟我二哥说‘倭寇’,是何意?” 裴容白闻言,四下里看了看,见无人,这才道:“夏玄查出来,谢家的那家银号里大量的现钱,似乎与倭寇有关系。” 乔松玉闻言,吃了一惊,不禁问道:“这谢家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怎么敢,做这种杀头诛九族的事?” “你以为单是谢家,敢做这种事?”裴容白看着乔松玉,唇边带着一点讥诮,“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谢家,不过是牵线木偶罢了。” 乔松玉想了想,眼前一亮:“难道是……” “嗯,正是,你知道便好。”裴容白笑道。 乔松玉便心领神会,不说话了。 正在此时,外边有个小厮在外边跟江上禀告说: “侍卫大哥,相爷在吗?衙门里有个案子,暂代的府尹老爷判不下,想请相爷过去看看。” 江上问道:“可是人命案子?” “不是人命案子,但那两个人吵嚷不休,暂代的老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江上听到不是人命案子,本想回绝,但又觉得淡淡好奇,不知道是个什么案子,便道:“那你等一下,我去禀告相爷。” 乔松玉将这些都听在耳中,忙起身穿袜子穿鞋子,道:“不知道是什么案子,我还挺好奇的。” 裴容白轻笑,恰巧此时江上进来,他便不等江上说话,道:“我都听到了,你去回复,就说我更衣之后就去。” “是。”江上忙出去了。 两人便更衣净面,一起去了衙门,两人是从衙门后门进去的,不过刚一进去,就听见了前堂吵吵嚷嚷的声音。 随即,只见捕快陈芳过来了,迎上前对二人道:“相爷,夫人,衙门里有个案子,还烦请二位前去定夺呢!” “什么案子?你且先说与我二人听听。”裴容白道。 于是两人走进衙门后堂,陈芳对着二人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方才有两个人拉拉扯扯互相詈骂,敲了鸣冤鼓,都口称冤枉。一个是典当行的掌柜李福仁,还有一个是生意人罗大,罗大说,自己去李福仁的典当行典当传家玉器,李福仁正在看品相的时候,他母舅路过,他便撇下那玉器出去与母舅说话,谁知说完话进来,那李福仁便收了他的玉器说不曾见过什么玉器了;而那李福仁却说,这罗大是出了名的短斤少两无赖,前几天生意还赔了,今日来他店里寒暄了两句,出去见了一个什么人回来,便硬说方才给了他玉器,还叫他赔,分明是想讹他的钱去还债。此二人一人说有,一人说无,都振振有词的,又无旁人见着,这府尹老爷也判决不下啊。” 乔松玉一听,觉得蛮有意思的,忙看向裴容白,道:“不如你去试试?” 反正裴容白定然会有办法的!他就当看戏了。 裴容白亦是扬起了唇角,道:“有意思,我去瞧瞧。” 陈芳便忙跟在二人身后进去了。 那暂代府尹的副职见裴容白穿着一身官服进来了,忙起身迎接,正要寒暄,就见裴容白摆一摆手,道: “案情本相已然知晓,不必多说,由我来审便是。” “多谢相爷。”副职擦了擦额上的汗,忙下去了。 乔松玉躲在后面观看,只见裴容白落座,一拍惊堂木,道:“罗大,你说那是你的传家之宝,那么,此玉器长什么模样你定然知道了?” “那是自然的啊相爷!”那罗大穿着一身褐色的短打,看样子不像什么有钱的生意人,约莫三十多岁,满脸愁容,焦急道,“相爷,我家那玉器乃是一整块青玉雕成的,小儿拳头大小,雕成一一匹马,马上有只猴子,寓意‘马上封侯’的,虽说不是价值连城,可也总值几十几百两,可如今,这黑心的李福仁竟将我那传家宝贪了,我两手空空回去,可怎么对得起那等着我当了传家宝买米的一家老小啊!” 罗大说着,竟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第九十九章 贤相智断贪玉案下 裴容白还未说话,底下的李福仁就立刻叫起冤来: “冤枉啊,丞相老爷!这罗大血口白牙的污蔑好人呐!丞相老爷,您去打听打听,他罗大卖油的,经常短斤缺两的,街坊领居谁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只见外面围观的百姓纷纷点起头来。 “正因为他做生意不实诚,故而生意不好,现在落得满是亏空,家徒四壁……更何况咱们也从没听过他家里有什么传家之宝,他定然是因为欠了钱家里揭不开锅,就想着来我这里讹点钱,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裴容白不动声色地听着,想了想,斥道:“不管这案子到底真相如何,这罗大做生意不实诚,论这一条,就该挨顿板子,来人呐——将他拖下去,到一边打上十五大板!” “是!” 罗大哭叫着被拉下去了,跪在一边的李福仁脸上便露出欣喜得意之色,忙说: “多谢青天大老爷明察!多谢青天大老爷明察!” “李福仁,你先别急着谢我。”裴容白淡淡道,“这玉器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还未下定论呢。” “这……当然是没有啊!”李福仁着急道。 “这有还是没有,且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裴容白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道,“对了,先前相国寺的高僧明空和尚走之前,留了一串佛珠下来,你们都知道明空和尚吧?” 李福仁和围观众人一脸茫然。 “就是上次与我一道来的那一位和尚便是。”裴容白解释道,“他师从相国寺的高僧,先前皇宫中出了一件案子,先皇还在的时候,有个贵妃娘娘的步摇不见了,那步摇乃是陛下所赐,十分贵重,贵妃娘娘又是极喜欢的,因此非要找到不可,只是实在找不到,恰巧当时明空的师父宫中开善坛,于是便央他来帮忙找。这大和尚也有一串极是法力高强的佛珠,若是有功德的人摸了,可以延年益寿,若是有罪之人摸了,这佛珠就会散发一阵黑气……当时这位贵妃娘娘所在的宫中所有宫人的摸了,唯独那宫中管事没有摸,他当时正好去拿那佛珠给贵妃娘娘看,谁知道一碰佛珠,佛珠就冒出黑气来,熏得那管事的手都黑了!后来去那管事房中一搜,果然是他……哎呀,可见佛法无边,只要是犯了事的,就逃不了佛主的法眼。” 众人一听,都纷纷感慨起来,说这佛珠真厉害,有这佛珠就不怕断不出案子了。 乔松玉躲在后面,听着裴容白在那里瞎说,忍不住掩口偷笑起来。 “好了,把罗大也带上来!”裴容白一拍惊堂木,“你二人一人摸一次,谁在说真话谁在说谎便可一目了然!” 衙役将罗大也带了上来,他刚挨了板子,一手捂着屁股正龇牙咧嘴一脸苦瓜相。 “你二人都给我摸一次这佛珠,等下谁敢在本相面前说谎的,板子山倒下来,可别怪本相无情!”裴容白厉喝着,对着一旁站着的江上道,“江上,你快去把明空法师留给本相的佛珠带上来!” 江上一脸懵然,不知道自家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茫然无措地走进后堂,就见自家夫人正吩咐人回府取东西,见他来,又回头对他说: “你稍等,我会给你准备好的。” 江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了少许,众人只见江上捧着一个一尺高、宽盒子出来了,盒子上盖了一块黑布,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裴容白见状,一拍惊堂木道:“这佛珠佛光炫目,因此得用黑布压着,不过也不妨碍断案。来,你二人谁先摸?” “我、我先摸!”李福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伸出手来,“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自然我先来!” “好,很好,那你先摸。”裴容白笑得意味深长道。 众人只见那李福仁一卷袖子,露出胳膊,随即将手缓缓伸进里面,过了须臾,又将手拿出来,他着急似的低头看了看手,随即惊喜地叫起来:“你们看我的手没熏着黑气,我说的是实话!我说的是实话!这佛珠真是好生厉害!” 那罗大一听,不禁气恼起来,道:“你说的是实话,难不成我说的就是假话??我倒要看看,这佛珠到底有没有佛法!”说着,气冲冲地将手往里一伸,实打实地摸了几下,随即把手伸出来一看—— 一手的黑色脏污! “哎呀!是他!” “对啊,果真是罗大说谎!” “你们瞧这佛珠真是灵啊!”围观的百姓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李福仁更是大叫起来:“我说的没错吧,就是他,就是他想讹我的钱!我说的全是真话,他说的是假话!” 罗大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似的呆立当场,好半天才神魂归窍似的,扑通一声朝着裴容白跪下,哭诉道:“相爷,青天大老爷!小人真的没有说假话啊!那玉器的确是小人的传家宝啊!青天大老爷,小人求求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罗大你这狗头!佛珠都断出来你讹我钱了,你还假惺惺哭什么哭!”李福仁在一边谩骂道,骂完了,又对着裴容白行礼道,“相爷英明,求相爷立刻下令将这污蔑他人的罗大拖下去重打几十大板!” “是吗?”裴容白淡淡笑道,又转头看向后堂,道,“本相觉得本相夫人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呢!夫人,你先上来。” 话音一落,众人便见一个仙君似的少年,从后堂款步出来。 裴容白问道:“夫人,这是你准备的佛珠,请问你是怎么准备的?” “哦,我想你胡诌出什么佛珠,我又没地儿给你找去,就随便拿了一串玉珠子,将玉珠子在砚台里浸黑了,就放进去了。”乔松玉故意不以为然地说道。 裴容白忍俊不禁,只是碍于在公堂上,才没当众笑出来,忍着笑意道:“哎呀,你这粗心的夫人,怎么做事的,若是玉珠子浸墨汁,岂不是人人摸了人人手上都黑了?” “对呀。”乔松玉说着,美眸露出些许狡黠来,随即转头看向那面色已变的李福仁,道,“这个人他手不脏,说明他心虚,根本就不敢摸!所以他才是说假话的!是他黑心贪了玉器还反咬别人讹他钱!” 众人这时才明白过来这丞相夫夫是在演一出什么好戏了——敢情是设了个局骗那李福仁啊! “李福仁,你还不快从实招来!”裴容白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你若是不招,本相便大刑伺候!” 那李福仁早已吓得跟见了狗的小鸡似的,面如土灰瑟瑟发抖,哪还用得着上刑?便忙将实情吐出,果然是他见人家罗大的传家宝之后起了黑心,藏了起来还反说罗大讹钱。 最后,裴容白判了李福仁重打二十大板,罚银十两,又将这十两银子给了罗大,道: “你平常做生意短斤少两,这才叫人有机可乘招致此祸,那玉器既是传家宝,便好好藏起来。你且将这十两拿去,既给你一家老小买米下锅,也是作为做生意的本钱,日后不可再短斤缺两昧良心了。” 那罗大自然是千恩万谢,领着传家宝和十两银子,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围观的百姓见了,又交口称赞,说这丞相夫夫真是活神仙,才貌双全的一对璧人啊! 第一百章 赌局 因为这个李福仁和罗大的案子,裴容白和乔松玉还喜欢上了当府尹的日子——每天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人命案子,但也可伸张正义、为民做主,多好。 乔松玉觉得自己在乔家的时候都没这么开心——每天都有事可做,但又没什么压力,这种悠闲又内心充实的日子,别提多叫人快活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日子很短暂——一方面,他大哥已经带着人南下了,另一方面,裴容白派出去的人将线索查得也差不多了,也就是说,只等时候一到,他们就要收拾行李前往宁海府。 这日晚上,裴容白沐浴后,穿着一件褂子坐在罗汉床上给同样沐浴了穿得凉爽的乔松玉剪脚趾甲,乔松玉则靠在软枕上,双腿伸直了搁在裴容白的大腿上,一边吃桃子一边跟裴容白扯些有的没的——两人正在交流彼此的童年: “那时候我爹对我可严厉了,不过他生意忙,都是叫我大哥来监督我,我大哥哪有那么尽职,都是看几眼就跑出去玩了……等回来,我和他就一起被罚站在我爹书房里,我爹算账,我俩面壁,我是因为不好好读书写字,他就是因为不好好督促我读书写字,哈哈哈。”乔松玉说到这里,还朗声笑起来。 裴容白亦跟着弯了唇角,只是手上仍是小心翼翼的:“你们有三兄弟,家里热闹,我只有两个妹妹,别的都是堂兄弟。” “咦?你还有两个妹妹?我怎么没见过?”乔松玉啃了一口桃子,好奇地把眼睛睁得滴流圆。 裴容白抬头看他一眼,笑得更灿烂了,道:“她们虽是我妹妹,但一个年纪比你二哥还大,一个与你二哥同年,都早已各自嫁人,你哪里会见到?若是新年,或者什么重要的日子,她二人回家省亲,你倒是还有机会见一见。” “好吧。”乔松玉有些好奇:裴容白作为哥哥会是什么样的?也跟自己大哥那样经常捉弄自己吗?不过感觉裴容白好像不会那样……他正想问,就听外面传来江上的声音: “爷,夏玄回来了,让他进来吗?” 正好还剩乔松玉的一个脚趾没剪,乔松玉想把脚缩回去,却被裴容白按住了,道:“别动,剪完再说。” 乔松玉红了脸,只好任由裴容白十分仔细又耐心地给自己剪完了最后一个脚趾,他刚想缩回脚,却被裴容白捉起脚,然后低头在他脚背上亲了一下,道: “好了,把脚藏起来,别被别人看了去。” 乔松玉的脸更红了,一边想:“变态!”一边心里又止不住地甜蜜。 他把薄毯把脚盖上之后,夏玄便进来了,姿态恭敬地朝二人行了一礼,道: “爷,属下已经查实,倭寇头目叫红姬,是个女子,听说有一半的东瀛血统,她手底下有一半是东瀛人,一半是我朝沿海地区的一些流民,经常在海上劫掠货物,因为那处是商船到卫城的必经之路,因此有许多商船被劫掠一空,宁海府多次上报朝廷,朝廷也曾派人来剿倭寇,但收效甚微。至于红姬和谢家是如何联系的,属下暂时还不知道。” 裴容白闻言,沉吟了须臾,随即道:“别的呢?可还有什么线索?” “还有,据说红姬很喜欢宁海府某个酒庄的女儿红,每隔几个月都要去他们酒庄上偷酒喝,官府曾派人设计抓捕她好几次,但不曾抓到她,甚至连她长什么样也没见过。” “还有如此神奇的女子?”乔松玉睁大了眼睛,“我听我大哥说东瀛人会忍术,武功厉害诡异,这个红姬是不是也是如此?” “不一定,有些都是子虚乌有误传的谣言,也有些是人为编造出来的恫吓别人的。”裴容白摇了摇头,挥手让夏玄下去了,又说,“东瀛的忍术再厉害,也比不上我们中原的武术,若是有机会,交手便立见高下。” “嗯,我大哥的武功也很厉害的。”乔松玉很自豪地说道,美目亮晶晶的,“他从小师从江湖人士,每天不是在习武就是在学算账,可厉害了。” “是吗?”裴容白也不反驳,只是浅浅笑道,“若是有机会,我倒是要跟他讨教讨教。” “嘻嘻,你肯定打不过他的,我赌十两银子。”乔松玉信誓旦旦地说道。 裴容白笑着看了他一眼,朝他勾了勾手指。 “什么?”乔松玉好奇地爬过去,刚爬到一半,就被裴容白一把拉过去,抱在怀里,半躺在他胸口,他望着上面看着自己的裴容白,红了脸道,“你干嘛呀?” 裴容白微微低下头来,用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不赌十两银子,赌别的。” “赌什么?” “若是你大哥赢,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若是我赢了嘛……” “你赢如何?” “我要松儿跟我圆房。”裴容白笑得好不邪肆。 “啊……”乔松玉羞得惊叫,但随即又发觉怕被人听见了,忙掩口,又羞恼地用手拍了一下裴容白,“你登徒子!净想些邪事!” 裴容白将他抱得越紧,低头亲亲他的小嘴,语气无奈又猥琐道:“松儿啊,我也是正常的男子,你又这么诱人,我每日温香软玉抱在怀,看得见吃不着,也苦得很啊!” 乔松玉的脸红得不能再红:“你、你……我才不管你!” “松儿真无情。”裴容白一脸委屈,随即又想到什么,低下头来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松儿又是在口是心非吧?明明每次我亲你身体,亲小松儿的时候,松儿都一脸快活的模样……” “我哪有!你瞎说!”乔松玉压低了声音,羞恼地瞪着裴容白,双手不停地拍他,“瞎说瞎说瞎说!” 裴容白不禁笑出声:“哦,那就是你心虚,怕你大哥输,所以不敢跟我打这样的赌!” 乔松玉:…… “我才不是心虚呢!” “那怎么不敢赌?” “我是怕你输,到时候丢人!”什么叫死鸭子嘴硬?这就是。 “我可不怕输,赌不赌,松儿一句话吧?” “哼,赌就赌!” “一言为定!”裴容白爽快的模样让乔松玉有些后悔,但还是硬着头皮故作镇定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第一百零一章 赌输了 过了几天,乔戎玉按时抵达,只是他不便出现在阳城府,因此便在距离阳城府不远的一个小镇上落了脚,派了自己的侍卫来跟乔松玉的侍卫送信,说自己在某处落脚,等弟弟弟夫二人前去与他汇合。 再加上朝廷派来的新府尹也在路上了,应该过不了多久阳城府就能有新府尹了。因此裴容白和乔松玉便收拾行李,启程离开阳城府。因为二人太受百姓喜欢和爱戴,百姓们知道他二人要走,都携老扶幼去送二人,甚至还有不少百姓带了鸡蛋咸鱼,都是送给乔松玉的,乔松玉又感动又哭笑不得,只好一个一个婉拒了。 两人坐着马车出了阳城府,往东南方向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快晌午的时候,便到了乔戎玉落脚的小镇上,这个小镇名叫渭阳镇,出了名的桃子产地,此时满街满市的桃子,乔松玉可喜欢吃水蜜桃了,一边坐马车进镇子里,一边十分眼馋。 到了乔戎玉所在的客栈,就见乔戎玉正看着自家侍卫往房里搬了一箩筐的水蜜桃。 裴容白和乔松玉:…… “大哥,你这是要干嘛?”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乔戎玉见二人来了,招呼了一声,又说:“这里水蜜桃便宜,我多买点啊,你不是特爱吃桃子,叫你夫君去皮,你就吃它一箩筐!” 乔松玉:…… “我再能吃也吃不了一箩筐的啊!”乔松玉气鼓鼓道,“大哥你就是有钱没处使!” “嘿呀,我好心好意给你买桃子吃,你倒怨起我来了。”乔戎玉很不爽,蹙起剑眉,走过来想伸手弹乔松玉的脑门,乔松玉瞧了,连忙跑到裴容白身后躲起来: “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不许弹我额头!” 裴容白亦是笑意盈盈地伸手挡住乔戎玉的手,一副护短的模样。 乔戎玉想动,却发现裴容白看着只是轻轻一挡,他的胳膊却像是被墙挡住了似的,根本不能动上分毫,他牵唇一笑,兴致勃勃道: “哟,弟夫想切磋切磋?” “正有此意。”裴容白笑得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乔松玉,“松儿说若是我和你对打,怕是打不过你,于是便与他打了个赌……不如,我们现在就比划比划?” 乔戎玉一听,立刻兴致更高了,一挑眉,道:“哟,小哭包,看不出来啊,你这么护着大哥呢?” 乔松玉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那是因为你弹我的额头总是把我弹得很痛,所以我就猜测你武功应该蛮高的!嗯,就是如此!” 乔戎玉:…… 说了还不如不说呢!弹脑门痛算是哪门子功夫! 裴容白在一旁轻笑出声。 乔戎玉便感觉到了羞辱似的,怒道:“来,比划就比划!” “此处不方便,上楼顶。”裴容白说着,主动往外走。 “楼顶就楼顶。”乔戎玉亦跟着一起出去了。 乔松玉忙和侍卫们一起跟着一起出去,只见两人出了房门,皆是人影一闪,便飞到了楼顶上,乔松玉就听江上在一旁无比崇拜地感叹道: “相爷真是好俊的功夫!” 乔家的侍卫很显然有点不屑,白了一眼江上,说:“从哪儿就看出功夫俊了?” 乔松玉是个门外汉,因此也很好奇地问:“对啊,哪里好了?” 就见江上笑嘻嘻地说:“只要是相爷,就一定好!” 乔松玉和乔家侍卫:…… 就是个马屁精! 几人晃神间,楼顶上的二人已经交上手了,只见二人出手极快,都是没有武器的,因此便都是拳脚功夫,可即便如此,底下观看的人也觉得二人的招式又快又狠,丝毫不亚于刀剑相接的激烈。 乔松玉是第一次见裴容白与人交手,但此刻的裴容白神情肃然而镇定,身形在刹那间几多变换,他虽是外行,但也看得出来,他的武功身手是丝毫不逊于自己大哥的。 他与江上和两个乔家的侍卫看了一会儿,觉得仰着脖子看很累,就招呼三人一起吃水蜜桃,四人都吃了一只,吃到第二只时,乔松玉一边吃一边再次走出去看,就见自己大哥和夫君还在打,只是已经从这个屋顶打到了那个屋顶…… 感觉两人好像一时半会儿也决不出胜负了。 乔松玉其实也不知道该向着谁——若是裴容白赢吧,自己就得和他那什么,若是自己大哥赢吧,他又不开心,这可真是个难题…… “江上,你觉得他俩谁武功好一点?”乔松玉一边啃着桃子一边问道。 江上毫不犹豫地说:“那必须是咱们相爷啊!” 乔家的其中一个侍卫又瞥了他一眼,不屑:“自然是我家大公子,我家大公子自幼习武,许多武林高手都非他的对手,在京都城都算是数一数二的……” “哈哈,是吗?”江上笑着打了个哈哈,没再说下去。 乔松玉还想再问,就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他转头望去,只见裴容白先走了进来,他发型衣服都好好的,也气不喘脸不红的,丝毫不像是与人比划了一场,仍然是身姿潇洒地进来了。他身后是他大哥,他大哥就比较惨了,衣衫凌乱,气息不稳,两人一看就知道谁输输赢了。 乔松玉不禁叫起来:“大哥,是不是你输了?” 乔戎玉有些泄气地坐到一旁,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丢人丢人,不说了,不说了。” 这裴容白简直不是人,简直就是个怪胎,刚开始两人交手,都带着几分试探,所以面上都很轻松,可是后来越来越认真,拖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就没那么轻松了,当然,这只是他——裴容白还是那么轻松! 裴容白好像不会累似的,面上永远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一招一式都轻松得像是比试刚刚开始的时候……而且,快到最后了,乔戎玉打得恼了,想快速结束这场比试,故意卖了个破绽,想引诱裴容白中计之后来个狠招,谁曾想裴容白不仅没有中计,反而还一把擒住他——那种感觉,就好像裴容白方才一直是在陪他玩,最后这一招才是最认真的一招!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因为那说明对方的实力不仅高于自己,而且自己跟对方还不是一个层级的! 第一百零二章 愿赌服输 乔松玉可不管裴容白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深还是诡异,他只关心结果,乔戎玉一说“不说了”,他就知道自己大哥是输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裴容白,就见裴容白一脸暧昧地看着自己: “松儿,是你自己说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不会赖账吧?” 乔松玉猛然红了脸:“自然不会赖账,我,我说到做到的。” “那就好。”裴容白满意地点点头。 正在擦汗的乔戎玉好奇地问道:“你们的赌注是什么啊?” 裴容白正想说,一边的乔松玉就猛地跳了起来,叫道: “不许说不许说!敢说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裴容白只好朝着大舅子笑笑:“松儿不让我说,那我就不说了。” 乔松玉这才放心了。 乔戎玉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也懒得再管,只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一边,道:“我听泽玉说了,说你们需要我帮忙是吧?不过到底是什么忙,可得跟我说清楚了。” 裴容白往边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此时不方便说话。 乔戎玉心领神会,便道:“那行吧,你们先去隔壁住下,我去外面逛一圈。” “嗯。”裴容白点点头,便对着通红着脸的乔松玉,语气戏谑道,“夫人,那我们走吧?” “哼。”乔松玉故作趾高气扬的模样,实则掩饰自己的害羞,转身出去了。 裴容白忙跟上去。 他二人要的是乔戎玉所住的边上那间地字号房,毕竟“天地玄黄”嘛,除了天字号房,最好的就是地字号了,然而两人正要开门,就听一个大嗓门,十分粗鲁地说: “快给老子滚开,那是老子要的房间!” 乔松玉和裴容白不约而同地转头过去看来者: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大腹便便,满脸络腮胡须,目露凶光,穿得还珠光宝气的,身后跟着四个随从,皆是一副目中无人横行霸道的模样。 裴容白那双桃花眼一敛,正要说话,一边跟着上来的小二一边不断地跟他使眼色,一边走过来小声道: “二位爷,你们就屈尊去住玄字号吧,这是黄三爷,你们惹不起的,咱们出门在外的,不就求个平安,能不惹事就少惹事吧……” 裴容白讥诮地勾起唇角,桃花眼微微敛起看着不远处那位黄三爷,道:“哦?这位黄三爷怎么个惹不起法呢?” 那黄三爷正要说话,突然眼尖地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年——那真是乌发雪肤,唇红齿白,星眸桃腮,比他见过的所有美人都要美上三分,立时看得直呆呆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裴容白愈发不悦,连那抹带着冷意的嘲笑也维持不了了,伸手拉过乔松玉的手护在身后,眸子冷冷地看着那黄三爷,语气亦是冷得砭人肌骨:“给我立刻滚,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一旁当和事佬的小二看得都急死了,忙对裴容白斥道:“你这客官怎么好不明白事理,我都这么跟你说了,你竟还要自己惹祸上身……” “你滚一边去!”那黄三爷一把拎起小二的衣服领子将他扔小鸡似的扔在一旁,虎目凶狠地瞪着裴容白,“小子,你跟谁说话呢?!” 裴容白愈发冷漠:“我倒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先说个明白,省得我连打的是谁都不知道。” “呵,你还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黄三爷对着身后的小厮一挥手,道,“来,卜兴,告诉他,老子是什么身份!” 他身后一个高高瘦瘦、尖嘴猴腮的随从立刻得意洋洋又骄傲地夸耀道:“我家三爷乃是当今丞相裴相府中家奴高盛的妹夫,连宁海府的府尹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你等屁民,还不赶紧滚开?!” 乔松玉:…… 裴容白都被气笑了。 “嘿,我说你小子笑什么!”那黄三爷恼了,伸手就想去推裴容白,被他身侧的江上先一步一把按住了胳膊,他便将目光移向江上,咬牙切齿道,“我看你小子是找死!小的们,给我上!” 江上正等着他这句话呢,立刻上前,跟砍瓜切菜似的,一个一个将那黄三爷的随从扔下了楼梯。他十分轻松地拍拍手,看向那个黄三爷:“这位黄三爷,是我动手请呢?还是你自己滚呢?” 那黄三爷见自己的四个随从压根不是这个侍卫的对手,也慌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只放下狠话道:“有种你们几个给我等着,老子带了人就来教训你们!” 说着,转身慌里慌张跑了,肥大的身躯震得楼梯都砰砰直响。 乔松玉这下也忍不住笑了,打趣裴容白道:“你可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裴容白失笑:“我的确是对这事毫不知情的,随你挖苦便是。” 等晚上乔戎玉来了,听说了这件事,笑得不行,直说:“大约对方寻常都将你菩萨似的挂在嘴边,如今你真出现在眼前,他倒是不认识了。” 裴容白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又说:“也不知高盛是真有这妹夫还是这人假借名头招摇撞骗,若是招摇撞骗,背后定然有人支持。” “先不说这事,反正这事处理起来也容易。”乔戎玉正色道,“我想听听宁海府那件事。” “哦,关于这件事,泽玉应该与你说过一些了吧?”裴容白亦正色道,“谢家那些来历不明的银两应该是跟倭寇有关,我怀疑有人与沿海的倭寇勾结,抢劫过往商船,然后将钱存进银号里,再由谢家做假账,这批钱就光明正大了。” 乔松玉闻言,略一怔,道:“倭寇的事,我在老家做生意时也略有耳闻,此事由来已久,倭寇甚是猖獗,沿海商船十有六七会遭到洗劫,若是乖乖给钱倒还好,若是不给钱,是连性命都会不保……你的意思,是要……” “我的意思,是想将倭寇背后的人查清楚,如若能查到倭寇与景王有关的证据,那就再好不过了!”裴容白毫不怀疑——倭寇这件事,一定与景王有关!景王通过这种方式筹集钱财,定然也是为了谋权篡位! 第一百零三章 黄三爷上 第二天早上,乔松玉压根就起不来,他腰酸腿软,浑身像一滩烂泥一样,喉咙都是嘶哑的,裴容白伺候他吃了早膳,他躺着躺着,便又睡过去了。 乔戎玉来看了一回,看完了,目光异样地看了一眼裴容白:“你也太狠了,他第一次,你也不能往死里折腾他啊。” 纵然裴容白脸皮相当厚,但在大舅子的指责下,也不免有些内疚,假咳了一声,道:“把持不住,下次我会注意的。” 乔戎玉啧啧了两声,道:“那你好好照顾他,我们先不上路了,明后天再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裴容白点了点头,又说,“对了,到时候我们去宁海府,要假扮成商人,只是我们目前没有货,银子我这里有,你去置办点货来,我叫暗卫打扮成随从,咱们假扮成贩货的商人进宁海府。” “诶,那正好呢。”乔戎玉扬了扬眉,剑眉下的眸子中露出光彩来,“我昨天不是去镇上逛了一圈吗?这镇西南边有个村,全是养蚕做丝绒的,之前滞销没有卖出去,正好我想都买下了,不如我今天就去采购,将这些都买下了,再买一些丝绸,咱们就假装贩丝的商人如何?”说到这里,乔戎玉笑起来,“其实也不必假装,我本就商人,你二人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弟夫,就当是一起跟着出来游山玩水的便是了。” “这自然好。”裴容白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让乔戎玉来,而不是乔泽玉的。 乔戎玉走后,裴容白一边看书一边陪着乔松玉,直到快晌午了,乔松玉才悠悠转醒。 “我渴……”乔松玉幽怨地看着裴容白,这时的裴容白自然是千依百顺,立刻倒了茶水来,扶着乔松玉坐起来,喂他喝下,还问道: “还要吗?咱们自带的茶叶喝完了,只能喝客栈的,你将就一下。” “还要。”说实话渴起来就算再好的龙井那也是牛饮,管它茶叶是什么呢。 裴容白便又喂他喝了两杯,乔松玉这才解了渴,道: “我喉咙被灼烧过似的……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裴容白宠溺地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松儿昨晚叫了一夜,也的确辛苦了。” “乱讲!我哪有!”乔松玉又一下红了脸,“你讨厌,都说不要了……以后再也不做了!” “是是是,不做了。”裴容白此刻是尽数答应,不过到时候提枪上马了,再做不做,就由不得乔松玉了。 乔松玉穿了外衫,又问道:“我大哥呢?” “他去买丝绒去了。”裴容白回答道。 “这时候他还想着做生意呢?”乔松玉心想,怪不得自家生意这样蒸蒸日上,有他大哥在,不发财也难啊! 裴容白被他的话逗笑了,道:“这你可真冤枉他了,因为咱们进宁海府要扮作商人,到时候还要海运的,正好他也看中了一批丝绒,故而才去买的。” “哦,原来如此。” “松儿饿了吧?不如我叫店小二送些饭菜上来,如何?” “好,我正饿了呢。” 裴容白便叫江上下去吩咐送饭菜上来。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就送饭菜上来了,这店小二见了裴容白就一副又怕又恨他不争气的模样,好几次欲言又止,看得裴容白都笑了,问道: “小二哥,你这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啊?” “唉!”店小二将擦桌的布巾往自己肩膀上一撘,道,“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可我见着你跟那位小公子都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一看就知道没出来行走过……昨日你们碰到的黄三爷,在咱们渭阳镇那是相当横的主儿,他与咱们知府狼狈为奸,干了许多坏事,咱们这些百姓都恨他们,不过人家跟当今相爷沾亲带故的,连宁海府的府尹老爷都要对他礼让三分,谁能拿他怎么样啊?你们昨天得罪了他,他定然不肯罢休,不是今日就是明天,肯定要来寻你们的麻烦呢!我劝你们啊,趁现在还早,赶紧脱身,离开渭阳镇为好。” 裴容白闻言,笑了笑,道:“多谢小二哥提醒,只不过俗话说邪不胜正,我倒要看看,那黄三爷,到底还要怎么寻我们的麻烦呢!” 小二哥见自己劝不了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乔松玉在一旁掩口轻笑,打趣道:“这狗不认识狗主人的事也少见呢。” 裴容白亦笑道:“这狗是不是咱们家的还尚未可知呢!” “什么咱们家的,你还挺自豪。”乔松玉笑着啐道。 “我这‘权相’的名声在外,这种事也少不了,只是今日亲眼叫我碰上了,我也新奇一下罢了。”裴容白自嘲道。 两人正相对坐着用午膳,便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像是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裴容白起身去开门,一打开门,就见一个青衣捕快,带着五六个衙役气势汹汹地跑上楼来,那可怜的店小二又是劝又是拦,被为首的衙役一把推开: “这里有你什么事,给我滚开!” 衙役们身后,跟着大摇大摆进来的那位黄三爷,面上一脸的春风得意。 裴容白正看着呢,就见衙役们走着走着,在他们房间门口停住,看了看上面的“地”字号,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裴容白,随即对着身后的黄三爷问道: “三爷,是不是这个小子?” 那黄三爷正走在楼梯上,见了,立刻道:“诶对对对,就是他,就是这个狗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这小子!”为首的衙役立刻对着裴容白逞起威风来,凶神恶煞地对着裴容白道,“你偷了黄三爷的东西,知府老爷要带你回去问话!小的们,将他主仆几人都带走!” 几人还未上前,就见江上上前一步,拦在了众人面前:“要带走人,先过了你爷爷我这一关!” 那几个衙役像是没想到此人会如此狂妄,个个都面有怒色,为首的道:“好大的口气,来啊,先将他的腿打断!” “是!” 第一百零四章 黄三爷下 江上本就是侍卫当中的佼佼者,连京城皇宫中的御前侍卫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这些普通的衙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五六个衙役统统放倒了。 一边看热闹等着逞威风的黄三爷都懵了——这几个衙役向来没有对手的,这个侍卫也太厉害了吧?这下可怎么收场? “怎么样?还想打断你爷爷我的腿吗?”江上的剑都没有出鞘,站在那里直接拿为出鞘的剑打的,这会儿转了圈剑,一脸的讽刺。 楼底下一溜围观的人见状,又是想叫好,又是怕那几个恶衙役报复自己,纷纷一脸激动互相低声议论着。 “哟,这么热闹?”正在这时,乔戎玉回来了,他拨开人群,就见那个满脸横肉的黄三爷站在楼梯口,忍不住大声讥诮地笑道,“你就是传说中裴相的家奴高盛的妹夫?” 那黄三爷一听,立刻像是找回了底气一般,脸上由讪讪变作了趾高气昂:“正是,你又是什么人?” 乔戎玉嗤笑一声道:“我还是裴相的大舅子呢!” 众人都以为他在说笑嘲笑黄三爷,齐声哄笑起来。 “嘿,大胆!”黄三爷涨红了脸,恼怒道,“你这狗头,竟这样狂妄,敢冒充裴相的大舅子!你们,你们简直无法无天!” 站在门口看的乔松玉“噗嗤”一声乐了,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忙止住了笑,往裴容白身后躲了躲,小声对裴容白道:“这场面要如何收拾?” 裴容白也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了,冷冷道:“都滚,否则对你们不客气!” “还不滚?!”江上作势要拔剑,躺在地上哀嚎的衙役们立刻作鸟兽状散去。 那黄三爷见没了帮手,脸上又变作了心虚,只扯着喉咙虚张声势道:“你,你们给我等着,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乔戎玉看着他狼狈逃走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一边走上楼来一边道:“这家伙下次该是要把县令直接叫来了吧?” 躲在一旁的店小二这才敢出来,见状,忙又苦口婆心道:“几位爷,你们武功虽好,可也要防着点这黄仁彪,县太爷手下有个名叫赵冰的江湖人士,是他黄仁彪介绍过去的,功夫十分了得,你们可要早作打算啊!” 说着,生怕沾惹了是非似的,忙下楼去了。 裴容白和乔松玉回房接着吃饭,乔戎玉也跟着走了进来,一边找了地方坐下,一边笑道: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好笑的事,狗不认识狗主人……也是奇闻。” “大哥吃过饭了?”乔松玉问道。 “嘿嘿,还是弟弟关心我。我吃了,外边有个面店,那面香飘十里,我就坐下吃了一碗……”乔戎玉还想接着再说那面有多好吃,就见自家弟弟斜睨了自己一眼,凉凉道: “怪不得有力气在此多嘴多舌。” 乔戎玉:…… 真是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啊! 裴容白在一旁笑出声,狗不识主人这话乔松玉也嘲笑过自己,可他就是不许自己大哥说,可见他也是护短得很呐。 “那你打算怎么办?”乔戎玉假咳了一声问道。 “让江上手持令牌去通知宁海府府尹,革了这个恶县令的职,抓了这个所谓的黄三爷。”裴容白头也不抬淡淡道,“不管他是不是高盛的妹夫,一律说是假冒的。” 乔松玉忍俊不禁,笑他道:“你还挺在意名声的。” “以前不在意,如今娶了夫人,怕人说我和夫人是秦桧夫妇,那可就要遗臭万年了。”裴容白弯起唇角,朝着乔松玉眨了眨眼。 乔松玉嘲笑不成反被调戏,不禁红了脸,转过了头不说话了。 一边的乔戎玉:…… 欺负我孤家寡人,小皇帝不在身边是吧? “明天上路吧,你俩不许瞎折腾了,正事要紧。”乔戎玉说着,故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乔松玉,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乔松玉看着自家大哥离去,差点整个人都跳起来,满面通红地瞪向裴容白:“你看你看,大哥都知道了!都怪你都怪你!” “夫妻之间,这事不是很寻常的吗?”裴容白的脸皮厚得很,也不觉得有什么,“你大哥这是酸,故意说这话臊你呢,你别理他。” “哼,我不管,反正你以后不许再碰我了!”乔松玉精致白皙的小脸上绯红一片,黑眸瞪得圆圆的,小嘴微张,那样子可爱极了,惹得裴容白呼吸又急促了几分,笑道: “松儿,你若是再这么可爱,我可是又要把持不住我自己了……” 乔松玉立刻起身跑到床边,抱着床柱子,一副警惕的模样。 裴容白看得笑出声:“松儿,我若是真要什么你,你抱着床柱子有用?” 乔松玉:…… “可能会被推倒得有尊严一点” 裴容白开怀大笑起来。 不过当晚裴容白还是很有君子风度地履行了诺言,没有对乔松玉怎么样,就单纯抱着他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三人就启程出发前往宁海府。 因为扮作了商人,还要运丝绒,所以裴容白身边的暗卫都出来了,换上了寻常贩夫走卒的打扮。这时候乔松玉才发现裴容白身边居然有8个暗卫! “这些都是你身边的暗卫?”乔松玉望着前边走着的侍卫问道。 “对啊,你们乔家不是也有许多侍卫吗?”裴容白倒不觉得有什么。“而且还有夏玄和其他几个用来通讯的,还未现身。” 乔家自然也有,但没他那么夸张。乔松玉看了一圈侍卫,发现这些人都跟夏玄一模一样,冷着一张脸,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喜怒哀乐似的。他又看了看正一脸活泼地看着众人推车的江上,道:“为什么江上这么……这么活泼,其他侍卫都跟冰块一样?” 裴容白也看了一眼自带乡村过年喜庆风格的江上,道:“他是例外。” 乔松玉闻言,又看了看乔家的侍卫,然后就发现自家的侍卫真是正常多了,既不是面瘫,也不是过分活泼,就是正常人,嗯,很好。 宁海府在渭阳镇的东南边,沿海,算是国家的东南边陲了,不过离渭阳镇也不是很远,大约走上一天一夜也就到了,乔松玉坐在马车里,扶着腰吃乔戎玉之前买的桃子,裴容白坐在他边上陪着他,乔戎玉则在外头骑着马领着运货的众人,这三人还真的一副商人贩货的模样。 第一百零五章 天御山庄 宁海府府衙。 “老爷,那黄仁彪和李显当真要办?”一个师爷模样的人面色恭敬地对着坐在上首的人问道。 坐在上首的人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府尹官袍,长得很普通,只是一双眼睛带着精明,此时正一脸所有所思的模样:“昨晚那人持的是裴相的令牌,不得不办……只是,他二人怎么会惹上裴容白的?” “是不是相爷听说那黄仁标打着高盛的幌子做的那些事了?” “不对……我听说裴容白因为阳城府的那件案子亲自来了阳城府……你说会不会……他乔装打扮到渭阳了?”那府尹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问道,“你有没有问过,那黄仁彪最近遇到什么人没有?” “我问了,说是碰上两个抢了他客栈房间的,那人的侍卫武功十分了得……而且身边还跟这个长得特漂亮的年轻公子!” “糟了!”那府尹拍案而起,想了想,又缓缓坐下来,道,“是裴容白没错了,你不知道,裴容白有个夫人,是皇商乔家的小儿子,生得貌美如花,比那些美女还要美丽三分……” “原来如此,那这裴丞相去渭阳镇做什么?” “他去得可能不是渭阳镇……我觉得,他可能是要来宁海府,我要给王爷写封信去,这个裴容白可能是假借狐妖案,来查宁海府的倭寇的!” “那可如何是好,万一被他查出来我们与倭寇有来往……” “慌什么,既然他要微服私访,我们也不必怕他,到时候设计将他当作刁民抓了,或者把他们几个弄死在海里,谁会知道呢?还替王爷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呢!” “老爷好计策!” …… 裴容白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宁海府。 这宁海府乃是个港口,有许多的海船来来往往,沿海还有许多渔民以打渔为生,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海边,因此宁海府也有许多新鲜的水产和海鲜。 裴容白等人抵达宁海府之后,没有急着去吃海鲜,倒是先去了那处非常著名的酒——他们打听到,这曾多次被倭寇头子红姬“光顾”的酒庄名叫天御山庄,专产女儿红,十分有名。 乔松玉看着眼前算得上高大的山庄,嗅着鼻尖一丝酒香味,感慨道:“哇,感觉这酒应该是真的好喝,我这个不会喝酒的人闻着都觉得酒很香啊!” 裴容白闻言,看着他笑道:“松儿,若是能闻出来酒香的,此人便是能喝酒的,我瞧你可是个小酒鬼啊。” 乔戎玉在一旁也跟着笑道:“那你是高估他了,过年的时候吃酒,他都是一杯倒,连我娘都能吃上几盏,他吃上一盏就面红耳赤,像是醉酒的模样了。” “是么?”裴容白像是听了什么趣闻,兴致盎然道,“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松儿喝上两盏试试?” 乔松玉就知道他又是要看自己的笑话,赧然啐道:“你分明是想看我出丑,我才不喝!” 裴容白和乔戎玉皆笑出声。 三人有说有笑的,往山庄门口走去了,这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着,见三人来,便上前问道: “你们是何人,因何要进山庄?” 乔戎玉便上前一步,礼貌道:“我等是慕名而来商客,听说贵庄的女儿红十分不错,正好要运丝绒北上,顺便买上十几坛好酒回去。” 那侍卫便道:“你们且等着,我去禀报庄主。” “有劳有劳。”乔戎玉笑意盈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见那侍卫走远了,他又转过头来对裴容白和乔松玉低声道,“这山庄不一般,你瞧谁家卖酒的守卫这么森严?” 裴容白“嗯”了一声,道:“许是因为之前红姬频频光顾,因此加强了守卫。” 乔戎玉点了点头:“也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呢,一个五十多岁管家模样的人朝三人迎了出来,满面笑容: “不知三位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随即问道,“小的姓周,单名一个福字,是天御山庄的管家,不知贵客从何地来啊?” “周管家好,在下姓王,单名一个戎字,这位是我的朋友,姓白,单名一个章字,这位是我弟弟,单名一个松字。我等三位都是燕州人,做丝绒生意的,到阳城收丝,听说宁海府有个女儿红的酒庄,家父甚喜女儿红,再加上海运船只定然有空余之地,故而想到贵庄上挑十坛上好的女儿红回去。”乔戎玉娓娓道来道。燕州便在京都南边,两地口音差不多,其它地方的人也听不出来,因此便假称是燕州人。 那周福闻言,也不疑有他,忙道:“原来如此,快快请进,小的带贵客们前去庄中看一看,品一品,若是满意,再讲价钱不迟。三位请。” 三人跟着周福一起进了庄中,只见庄内甚是幽静,栽种了许多的树木,主厅和别的院落就掩映在这些高大的乔木中,只是不变的是萦绕在鼻尖的酒香味。 裴容白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问道:“周管家,我冒昧问一句,你家庄主呢?” “哦,我家庄主长年不见客的,一切事务都由我家少庄主代理,我家少庄主今日与朋友宴饮去了,您若是想见,与小的约好时间,下次再来,少庄主便一定在了。”周福客气地解释道。 这倒与他们来之前打听到的一样:天御山庄的庄主凌南山是长年不见客的,其独子凌风祺代为打理山庄一切事务。 “原来如此。”裴容白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又道,“若是能得少庄主亲自接待,自然荣幸之至。” 乔松玉故作天真地在一旁道:“我上次听人说,你们酒庄的女儿红太好喝了,连那倭寇头子都几次三番跑来你家偷酒喝,是这样吗?” “松儿!”乔戎玉佯装呵斥道。 那周福愣了愣,随即笑道:“不碍事,这位小王公子说得的确是真的,那倭寇头子也是气人,不仅偷,还要砸坏我们的酒,打伤我们的家丁,甚是可恶,连官府也拿她没办法,我们只好加强戒备,好在自从今年二月份来过一次,这贼婆倒是许久不曾来了。” 裴容白闻言,与乔松玉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第一百零六章 凌风棋 几人跟着那周福一起进了储酒的酒窖,便见密密麻麻地堆着几十坛的酒,酒坛子上都有红纸裁成长方形标有“天御女儿红”的字样,大约就是他们酒庄的标志了。 “这些便都是我们去年的酒了。”周福为三人介绍道,“今年糯米大多还未熟,故而新烧的酒不多,大多都是去年的,不过这女儿红自然是存放时间越长越好了。” “除了去年的,应该也有以前的吧?”裴容白环顾四周问道。 “有,只是价格不一样。”周福笑道,“这一酒窖皆是去年的,还有前年、大前年……也就是五年之内的,放在隔壁酒窖里,再有十年之内的,放在西边酒窖里,还有二十年的,放在咱们最里面的酒窖里,价格依次往上翻倍,去年的五两一坛,到了二十年的女儿红,便需要一百两银子一坛了。” “咱们可以尝尝吗?”乔戎玉听了这女儿红如此的昂贵,忍不住想试试。 “自然可以,三位请随我来。”周福引着三人走到酒窖外头,外头摆放着一张十分普通的花梨木圆桌和三张靠背椅,桌上有个茶盘,茶盘中放着三只十分精巧的瓷盅,大约就是用来让客人品酒的。 只见那周福从边上拿来一坛酒,放到桌上,一打开封口,三人就闻到了一股极醇香、极浓烈的酒香。 乔松玉闻到这酒香,就觉得自己好像醉了一般,不禁叹道:“好香。” 周福闻言,欣慰地笑起来,又分别给三只瓷盅中倒了酒,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三位请。” 乔戎玉迫不及待,拿起酒盅便抿了一口,随即双眼放光,赞道:“的确是好酒,我行走在外这么多年,都不曾喝过如此醇香绵柔的酒。” 裴容白于酒不甚了解,但听乔戎玉说得这么玄乎,便也拿起酒盅喝了一口,喝完,果然觉得这酒似乎与自己在京都城中喝过的酒都不一样,格外的醇香,不由点点头附和道:“的确不错。” 乔松玉见二人赞不绝口,便也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还一不小心喝了一大口,结果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倒是又辣又酸,顿时咳嗽起来。 裴容白连忙替他轻拍背:“你怎么喝得这么急,你又不会喝酒……” 乔戎玉却是在一旁幸灾乐祸:“他以为咱们都说好喝,就真跟牛乳那么好喝呢!” 乔松玉咳了一会儿,只觉喉头辛辣滚烫,但口中却有一股回甘,也不知那是什么滋味,那还挺巧妙的。他呆了呆,随即对裴容白道:“好神奇,喝了之后口中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带点甜,还有点酸……但我挺喜欢这个味道。” 周福闻言,也跟着笑着点了点头:“咱们天御的女儿红神奇就神奇在此,便是不会喝酒的人喝了,也能品出这酒的好来,所以咱们的酒虽然贵,但卖得极好。” “这只是去年的酒就如此的美,不知若是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会是什么样的滋味?”乔戎玉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一个朗朗的男声道: “这二十年的女儿红,自然是琼浆玉液一般的滋味了。”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穿一件蓝色衫子,腰间绑着一根深紫色几何纹绅带,一头一丝不乱的长发,有着一双清澈的朗目,体型颀长,气质非常温和,笑起来脸颊上还有酒窝,一点都不像是商人出身的,倒像是哪个权贵子弟。他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一边摇一边走了进来,见三人转头看他,先是打量一眼三人,像是看愣了一般,随即笑道: “我听小厮禀告说有三位客人上门买酒,原来是三位贵人,有失远迎。” 周福忙向三人介绍道:“三位贵客,这位便是我家少庄主。” “在下便是凌风棋,三位有礼。”凌风棋自我介绍道。 乔戎玉又介绍了一遍三人的姓名籍贯和来历,又说:“凌少庄主来得正好,我等方才品尝了贵庄的酒,现在挺好奇二十年的女儿红的,不知能否由此荣幸开开眼?” 凌风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瞒王兄,上次那贼婆来了之后偷了一坛,砸了三坛,如今二十年的女儿红只剩一坛了,是不能尝的,你若是要,一百两卖与你,你现场尝一小盅,尝完了觉得不好,酒还我们,银子退你一半。” 乔松玉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酒也太贵了吧?一百两一坛就不说了,尝一小盅,就要花五十两???如此想着,道:“这红姬也太可恨了些,偷了还不算,还要将这二十年的女儿红都砸了??真是暴遣天物。” 凌风棋闻言,叹气道:“这贼婆的确非常可恨,她来过我庄上三次了,每次都是连偷带砸,我庄上损失不下几百两,也不知这贼婆与我家有何仇怨,还是本性就如此可恶,要做此行径。” “凌老弟就不曾想过要抓她?”裴容白问道。 凌风棋唇角的笑容越发苦涩:“你们也知道,她是个倭寇,藏匿于海上,谁能掌握她的行踪呢?之前我们联合官府设计想擒她,她来是来了,结果照样从天罗地网中逃脱,不知道是有什么妖术还是我们之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裴容白和乔戎玉对视了一眼,随即乔戎玉故意道:“我倒是觉得你们把她传得太神了,我们这次运走丝绒和酒,就要走海路,才不去怕什么倭寇呢!” “王兄此言差矣,你不知道从宁海府出发的商船十有六七都要受其害,一般都要缴纳‘买路钱’,货多的,交的多,货少的,交的少,但若不交的,恐怕性命都不保。”凌风棋劝道,“你听我一言,先走陆路,到大运河处,再走水路直上燕州,如此虽然颇费周折,但总比走海运来得保险。” “我雇了许多壮丁,不怕那倭寇。”乔戎玉执意道,又说,“凌兄不必再劝,此事我们兄弟几人自有主意。” 凌风棋见劝不进去,只好作罢,领着三人出来,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多劝,我见三位皆气宇非凡,非寻常商贾,想与三位交个朋友,今日午膳便由我做东,在我家用,如何?” 裴容白正想答应,只见迎面走来一人,三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儒雅风流,却穿了一件与他气质不太符合的海棠花白色长衫,还喝得醉醺醺的,脸色酡红,醉眼惺忪,跌跌撞撞地朝着几人走来。 第一百零七章 梅子鹤 那人见到凌风棋,虽然站也站不稳,但还是勉强保持着自己的身形,跟凌风棋拱手行礼: “见过少庄主。” “怎么大清早的,又喝得醉醺醺的?”凌风棋的脸上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倒是带着担心和耐心,“梅先生,可要注意身体。” “没,没事!”那位梅先生嘿嘿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跟他们错身,步履不稳地往庄里走去了。 乔戎玉好奇地问道:“不知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们庄里的账房先生。”凌风棋微笑着解释道,“姓梅,名子鹤,他整天沉醉在花街柳巷,又喜好喝酒,故而每天都醉醺醺的。” “这样的人,怎么算账呢?”乔松玉不禁问道。 “小王公子这就错了。”凌风棋唇角的笑意越发浓,“梅先生虽然每日都醉醺醺的,但是算账却是一把好手,天御山庄每日的进出,还有山庄那么多的酒铺、酒店、田产,他都算得仔仔细细,没有半分错漏,一个人顶的过别人家的五六个账房,自从一年前他来了之后,我们天御山庄的生意是蒸蒸日上,越发红火,因此我对他甚是敬重,他爱喝酒、爱艺伎乐姬什么的,倒也随他去了。” “竟有这等奇人。”乔戎玉感慨着,不由地又回头看了那梅子鹤一眼,歆羡地对凌风棋道,“若是我有这样的账房先生就好了。” 凌风棋便笑道:“看王兄这模样,家中生意也定然红火,背后必有奇人,何必歆羡我们呢!” 乔松玉看着自己大哥的模样,感觉他这笑面虎面上说着笑,心里指不定在想着回头要把这梅子鹤挖回去当他们乔家的账房先生呢…… 三人在庄里和凌风棋一起用了午膳,又和凌风棋要了十坛去年的女儿红,六坛五年内的,四坛十年内的,先付了五十两的定金,约定好他们装船出发前一日来天御山庄一手交钱一手交酒。凌风棋与三人聊得甚是投机,又觉得这三人给钱爽快,因此还特意送了一坛五年的女儿红。三人出来时,还亲自送三人到门口。 三人对凌风棋的印象也十分不错,回去的路上,乔戎玉坐在马车上,对裴容白和乔松玉夫夫俩说道:“我见那凌风棋为人真诚大方,不像是虚伪奸诈的小人。” “嗯。”裴容白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又说道,“但是他父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长年闭门谢客?而且那倭寇的头目红姬对天御山庄似乎有特别的感情,我总觉得这个天御山庄透着一些古怪。” 乔松玉闻言,又来了八卦的兴致,问道:“为什么你觉得红姬对天御山庄有特别的感情啊?” “因为如果是和天御山庄有仇,那必定是和山庄里的某人有仇,庄主也好,凌风棋也好,凭红姬这能入山庄而不被抓到的本事,她为什么不干脆动手杀了他们呢?”裴容白反问道,见乔松玉一脸若有所思,又说,“可偷酒便罢了,还要砸坏酒,又可见她对天御山庄的感情并非什么好的,松儿说是也不是?” “嗯,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乔松玉点点头,“所以这个红姬说不定是恨天御山庄,可是恨的程度没有到要杀人的程度,对吧?” “正是如此。”裴容白肯定道。 乔戎玉一直一边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一边听着夫妻俩的对话,听到这里,不由得插嘴道:“我觉得那个梅先生也挺耐人寻味。” 乔松玉听了,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想着要把人家挖去乔家当账房先生呢?” 裴容白在一旁笑出了声——刚刚他也是这么想的。 乔戎玉挑了挑眉,不满道:“我想是这样不择手段挖墙脚的人吗?” “你难道不是么?”乔松玉不以为然。 “小哭包你这是找揍——”乔戎玉说着就要动手,乔松玉吓得连忙躲到裴容白身后: “啊啊啊大哥又要弹我额头了!!!” 裴容白忙伸手阻止乔戎玉,笑着道:“好了好了,松儿说得没错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乔戎玉打量他一眼:“我这次来是来帮谁的?说点好听点知不知道?” “‘不择手段挖墙脚’难道不好听吗?”裴容白挑眉。 乔戎玉:…… 这人脸皮太厚,没法跟他交流。 “不过说真的,这个梅子鹤沉溺酒色,却有一身的账房本事,可见此人也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裴容白正色道,“而且这人吧,我总觉得好像有点熟悉的感觉。” “这你都熟悉?”乔戎玉不太相信,一脸好笑道,“算了算了,咱们先回客栈吧。” 乔松玉亦掀开马车窗帘看着外头的街道,只见这街头坊市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仅有本国的人,还有不少外国人,有红头发黑皮肤的西域商人,还有长相与本国人无异但打扮不同的扶桑和新罗人,坊市摊上卖的东西,还有不少他连见都没见过的,觉得新鲜极了,不由看得入迷。 裴容白见他看得津津有味,问道:“松儿要不要下去看看?在马车上看总归是不过瘾的。” “真的可以下去看啊?”乔松玉惊喜地问道。 “嗯。”裴容白其实也挺想下去走走看看的,“只是你不许乱走,需紧紧跟着我。” “好!”乔松玉兴奋得不行,自然什么都答应。 乔戎玉却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去逛一逛,我去联络入海的商船。” “如此也好。”反正联络商船这种事对于乔戎玉来说易如反掌,而且又很无聊,他和乔松玉也没必要跟去。 “那行,我们就在此分别,半个时辰之后,我和马车在这里等你们。”乔戎玉说着,还是有些不放心,怕裴容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却在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没有经验,因此吩咐道,“老话,财不露白,陌生人少搭理,陌生又偏僻的地方少去。” 裴容白不禁感到好笑,一边护着乔松玉下马车,一边揶揄道:“大舅子放心,不会把你弟弟卖了的。” “小心你自己都被人卖了。”乔戎玉又好气又好笑地啐道。 第一百零八章 遇刺 裴容白和乔松玉下了马车,江上在身后跟着二人,三人便一起往坊市中去。 三人一起进了西门,便进了一条直街,这直街两边都是连绵的店铺,间壁还有摆着的小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除了本国人,还有许多奇装异服的番商,这些都令乔松玉新奇,亦看得目不暇接。 “这番人的眼睛是碧色的呢,真神奇。”乔松玉悄悄对裴容白说道。 “是啊,若是不知道的人,晚上见了,还以为是妖怪呢!”裴容白自然见过许多次了,番人来进贡都会遣使者来,他身为丞相,自然会接待,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诶,你瞧,这是什么东西?”乔松玉好奇地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下脚步,指着亮晶晶的一粒一粒五颜六色如同宝石一样的东西问裴容白道,“这是什么,怎么气味如此香甜?” 裴容白还未回答,就听那红头发黑皮肤的南洋番商用极生硬的汉话说道:“这位小爷,这是咱们南洋的糖,叫琉璃糖,果子味的,可好吃呢,您可以买几颗尝尝。” “啊,这宝石一样的居然是糖?”乔松玉满脸惊喜,当即犯了馋,问道,“多少一颗?” “一百文一颗,一两银子十一颗。”番商边说边比了个手势。 “那不贵啊!”乔松玉看向裴容白,眼睛亮晶晶的,口吻似是撒娇,“我要二十二颗。” “好。”裴容白毫不吝啬地从袍袖中摸出二两碎银子递给那番商。其实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百文钱可以买五斤猪肉了,谁也不会花一百文钱去买一颗糖吃,但对于他裴容白和别的有钱商人,则自然不在话下,宁海府多得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和番商,买几颗去带回家给亲眷孩子,也不算什么。 “等一下,我自己挑颜色!”乔松玉兴致勃勃地挑起琉璃糖来。 不远处,一个瘦骨嶙峋如同猴子一般的精瘦男人和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高个男人躲在角落里,紧紧地盯上了他们三个人。 裴容白正和乔松玉一起挑糖果,就见江上往乔松玉边上走了一步,他朝着江上挑了挑眉,意思是问怎么了,就见江上低声说道: “我感觉到了有两股不怀好意的视线看着咱们,但没找着人。” 裴容白一听,立刻生起了警惕之心,也打起了精神走到了乔松玉的身侧。 彼时乔松玉已经买完了糖,正美滋滋地品尝着一颗红色的,摇头晃脑地对裴容白说:“呀,容白,这是草莓味的,而且入口即化,真的很好吃呢!你也试试?”说着,把一颗红色的琉璃糖送到裴容白嘴边。 裴容白难得听到自家小夫人温温柔柔、亲亲昵昵地喊自己“容白”,还享受把糖喂给自己的待遇,连忙张开嘴,任由那白皙纤长的手指把糖送进自己口中,随意尝了两口,便附和道:“嗯,真好吃。” 乔松玉更开心了,又拈了不同颜色的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和裴容白往前逛去。他走到一家店门口,见店的牌匾上写着“淘味居”,不禁好奇地转头问裴容白道: “诶,这又是什么?” 裴容白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大约是酒家,在宁海府,也可能是卖海货的。” “真的呀?”乔松玉不禁惊奇地睁大圆溜溜的眸子,“说起来咱们到了这里,都还未吃过海货呢!咱们什么时候去吃?” 裴容白正要回答,忽听一声惨叫,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老婆婆的哭叫声: “抓贼啊!抓贼啊!我的包袱!我的包袱啊——” 乔松玉转头望去,就见一个人影嗖地从他们面前跑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则哭着步履蹒跚地在后面追,只是两人的速度悬殊,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夺了她的包袱跑了。 “江上江上,你快帮忙去追!”乔松玉焦急地转头对江上道。“你轻功好,快点……” 江上第一时间看向裴容白,见裴容白点点头,这才使出轻功追上去。 这件事事发突然,那老婆婆又十分可怜,众人一下子纷纷围拢来。 乔松玉拉着裴容白走过去,挤进人群中,走到那老婆婆面前,对那老婆婆道:“老人家,你别哭,我的侍卫替你去追那贼偷了,一定会把你的包袱追回来的。” “是吗?”那老婆婆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乔松玉正欲上前扶她,去被裴容白一把拉住,乔松玉诧异地回头看他,就见裴容白的表情在那一刹那突然变得紧张而惊悸: “松儿小心!” 乔松玉还未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身体被裴容白一把拉进怀里,然后就见裴容白一个侧身踢向那老婆婆,他惊诧地看过去:只见那方才还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老婆婆突然一下子面目狰狞,动作矫捷,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与裴容白交手。 人群一下子惊叫着散开来。 他心头一惊,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这伙人的计——方才那个抢包袱的贼是为了调走江上! 不过裴容白没有与这个假扮老婆婆的凶徒交手多久,就在地上一点,飞身往后退去,同时道:“给我抓住他,抓活的!” 应声而出的四五个黑衣蒙面的暗卫,如同同时离弦的利箭一般飞向那凶徒,那凶徒见状,立刻往边上逃跑,暗卫们也不肯作罢,立刻紧紧追上。 乔松玉站在一边,被裴容白牵着手,看得紧张,正想转头跟裴容白说什么,突然看见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猴子一样的瘦小男人,此时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对准裴容白,他想也不想,立刻往裴容白背后扑去: “容白小心!” 裴容白惊得立刻回头,就见一个猴子一样瘦小的男人,面目丑陋,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而匕首,正没入乔松玉的肩头,他心口大震,暴怒而起,一脚踹在那男人胸口,那男人被踢出十几步外,正好撞在一个店铺的墙壁上,吐出一口血来,头一歪,死了。 “松儿!”裴容白抱住浑身发软的乔松玉,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惊慌,他气血上涌,面色煞白,浑身都冷一阵热一阵的,看了一眼乔松玉肩头冒出的黑血,他的眼神愈发凌厉,“夏玄,把那人的尸体给我带回去!” 这刀上有毒! 第一百零九章 蓬莱毒 裴容白带着乔松玉回客栈之后,得到消息的乔戎玉也立刻赶了回来。 彼时乔松玉正面色青白的侧卧在床上,匕首已经拔了出来,也止住了血,但他因为痛楚早已经昏迷了过去,因为刀上有毒,他不仅面色青白,连嘴唇都变作了紫色,虽然昏迷,却还时不时颤抖身子。 “我临行前怎样嘱咐你的!”乔戎玉见弟弟如此模样,不禁恼怒焦急,质问裴容白的语气也变得凌厉而毫不客气,“你就是这样照顾松儿的!松儿若是有事,我第一个与你拼命!” 裴容白自然辨无可辨——他本就负有保护松儿的责任,而如今,他不仅没有保护好松儿,还连累松儿,毕竟乔松玉是为了他才受伤的! 乔戎玉上前握住乔松玉的手替他把脉,随即蹙眉问裴容白道:“他分明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但不知为何脉象平稳,你给他吃了什么?” “我有两颗九香辟毒丸,什么毒都能解,我喂松儿吃了一颗,但这毒毒性奇怪,只能解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可能需要解药才能解……”裴容白说着,眼中露出些许愧疚,“我检查过那个向松儿下毒手的人,搜不到解药……”须臾又语气坚定道,“但我无论如何都会拿到的。” 乔戎玉渐渐地也冷静下来,将乔松玉的手放回被子里,语气平和了些许,问道:“查清楚了吗,对方什么来头?” “暂时还不清楚,我命人去请凌风棋了,他说不定知道。”裴容白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困境——有人要杀自己,可是自己却连对方是谁派来的都不知道! 他只隐隐觉得,宁海府这个地方,也许有一场硬仗在等着自己! 两人正说着,江上就进来禀告道: “爷,凌少庄主来了。” “快请他进来。”裴容白说着,往外走了几步,就见凌风棋蹙着眉头走进来,见了他,道: “早知道我多留你们一会儿了,怎么出了我的庄子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 “没事,此事与少庄主无关。”裴容白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与凌风棋、乔戎玉两人一起坐了下来,道,“少庄主方才应该去看过那具尸体了吧?” “噢,我去看了。”凌风棋点点头,随即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招惹上他们?那人我见过一面,他应该是红姬的其中一个手下,诨名瘦猴,身手敏捷、轻功了得,同时又是宁海一个帮会的成员,故而经常在陆地行走……你们是招惹了红姬还是招惹了哪个帮会?” 裴容白和乔戎玉对视一眼,皆是无解。 他们是微服私访,还未通知宁海府的府衙,连官方都不知道,怎么会让红姬和什么帮会知道? “那少庄主知道我弟弟中的是什么毒吗?”乔戎玉眼底带着期盼地望着凌风棋。 凌风棋想了想,说:“若是那瘦猴的匕首,我觉得可能是‘蓬莱毒’,这毒是从一种名字叫‘蓬莱’的鱼的胆囊中取出来的,毒性非常烈……令弟如今怎么样了?” “我喂他吃了九香辟毒丸,已经解了一部分的毒性。”裴容白回答道。 凌风棋听了,不由吃了一惊,道:“九香辟毒丸乃是神药……白兄居然有?”要知道这药只在书上出现过,据说什么毒都能解,连鹤顶红也不例外……眼前这几人到底是谁?居然会拥有这药的神药? 裴容白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偶然遇到买下来的。”他么,自然是有人送的,只是不便说与凌风棋知道。“不过只解了松儿七成的毒,可见这药也不是很神。” 凌风棋哭笑不得:“若是没有这神药,伤口沾了蓬莱毒可是顷刻毙命!” 裴容白和乔戎玉闻言,都不说话了,心中都在后怕——若是裴容白没有这药,或者慢一步喂……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凌风棋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忙安慰道:“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忧,好在小王公子如今只剩三分毒,而且这蓬莱毒也是有解药的。” “解药在哪里?”裴容白迫不及待地问道。 “万物相生相克,此话你们定然听说过。”凌风棋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蓬莱鱼最多见于宁海入海口向东北行船一个时辰的一处海岛边,那海岛的西南边也就是向着宁海方向的海里经常有温热的海水流过,所以蓬莱鱼就喜欢在那个地方生长产卵,这个地方,也长有一种名叫‘铜钱串子’的海草,叶子是圆的一串一串的,这种海草煎成汤喂中毒者服下,即可解毒。那蓬莱鱼肉柴还苦,再加上有毒,所以很少有人捕来吃,也鲜有人中毒,这个方子还是我父亲发现的,不过蓬莱毒毒性太烈,很少有人能活到采来铜钱串子煎汤服下的,所以这十几年间,只救活过一两个人。”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的裴容白和乔戎玉已经是喜出望外了:他们就怕无药可解,现如今有解药,而且还并不是那么难得,怎么不叫他们惊喜?!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乔戎玉迫不及待地说道,语气中像是恨不得即刻就出发。 裴容白心中还有顾虑,本想开口,就听凌风棋道: “你们回燕州正好经过那个海岛,可顺便去采铜钱串子。”凌风棋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本来我还不希望你们走海路,如今也只能走海路了,不过我怕那红姬为难你们,我跟你们一起去,叫天御山庄的船跟在后面,到时候你们安全了,我再回来。”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直接从海路回燕州了?”乔戎玉意味深长地看向裴容白。 裴容白默然无言。 他本来打算走海路也只是去刺探红姬的虚实,并没有真的要走海路的意思,可如今形势所逼,似乎不得不走海路了,只是如果走海路,势必会碰上倭寇,没有军队跟着,他不放心——他自己没问题,可不能再让松儿涉险了! 方才他眼睁睁看着乔松玉倒在自己怀里,吓得差点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若是要联络军队,势必要耗费几日,因此一时间他还为难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狗贼夫人 掌灯时分,人定了。 裴容白坐在床沿上,细细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乔松玉,他给乔松玉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伤口也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狰狞可怖了,只是到底不是神丹妙药,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复如初的。乔松玉自从方才拔刀时短暂地苏醒过一次,就一直昏睡着。 自然,裴容白也不希望他醒来,会疼得受不了的。乔戎玉说过,乔松玉从小到大都不曾受过什么伤,一点点小小的割伤就要喊疼,娇贵得很,所以裴容白倒更希望他睡着,否则等下醒了,反而疼得睡不着。 他的手轻轻地握着乔松玉的手,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帮乔松玉拂开额前的碎发,眼底带着无限的眷恋的心疼。 他以前一直以为他的小夫人年纪还小,也许都不知道情为何物,即使知道,可能也不会没有自己喜欢他那么喜欢自己——毕竟是他先动的情,是他一直追求乔松玉,乔松玉口中从未承认他喜欢他,即便裴容白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但心中难免有些不确定……可是就在方才,乔松玉见他有危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为他挡刀,那动作是不经思考的,下意识的,仿佛保护他,就是乔松玉的本能一般。 他这才明白,原来乔松玉的心中也早已情根深种,他对自己的情和爱,与自己对他的,是毫无差别的。 这一认知让他惊喜,让他感动,但也让他觉得难受——正因为乔松玉的情根深种,所以才会奋不顾身来保护自己,其实他更情愿受伤的是自己,现如今看着松儿为了保护他而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他的心比自己受伤痛百倍千倍。 裴容白如此想着,不禁微微红了眼眶,正想把乔松玉身上的薄被盖好,就听他轻轻说了一句: “疼……” 裴容白唬了一跳,以为自己哪里弄疼他了,往他伤口那里看了看,见并没有碰到他的伤口,又抬眼去看他,却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正有些睡眼朦胧地望着自己,口中仍是道: “我疼……” 裴容白这才知道他是疼醒了,一边帮他托住半侧身子,一边温柔哄道:“乖,刚刚给你包扎好,你要是侧躺着累,就靠我手上,千万别碰着伤口。” 乔松玉因为伤着左侧肩膀,所以只能右侧睡,睡得累了,很想平躺着,因此只好半个肩膀往裴容白的手上躺。他原本奶白色的小脸上如今苍白的,嘴唇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紫了,但仍是带着中毒的不自然。他双眼有些湿漉漉的,撒娇般地望着裴容白:“我好疼啊。” 裴容白心疼得紧,恨不得以身代之,口中只道:“谁叫你替我挡刀的?你以后还要不要为我挡刀了?” 乔松玉委屈巴巴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说:“我哪里想得到现在?当时形势那么危急,不是我,便是你……” “我皮厚,受点伤算什么?”裴容白严肃地警告道,“以后不许再为我挡刀了,知道没有?” 乔松玉越发委屈:“裴容白你这狗贼,你最讨人厌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说着,侧身回去,不看他也不理睬他了。 裴容白心知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忙又好声好气地哄道:“松儿怎么了?我的小祖宗,你别哭啊,来,转过来看着我,我哪里讨人厌了?” 乔松玉便掉着眼泪转头回去看他,哭诉道:“我替你挡刀,你不但不高兴不感动,你还要数落我,你还不是讨人厌?” 裴容白看他哭得像个小花猫,又是怜惜又是好笑,心中酸酸胀胀的不是滋味,忙虚虚抱住他,哄道:“我的傻松儿啊,你叫我拿你怎么办?” 乔松玉被他抱着,也不说话,只委委屈屈地掉眼泪。 “松儿,你知不知道,方才我看着那把匕首插进你的身体里,我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我都以为自己要失去你了,那种强烈的慌张和恐惧,我这辈子都不曾体验过,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你受伤喊疼,我比你更疼,你疼在身上,我疼在这里……”裴容白说着,握着乔松玉的手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我宁愿自己受伤,这比现在看着你替我受伤要好受得多。” 乔松玉听着他字字动人的话,鼻子酸酸的,又想哭了。 裴容白发觉他没反应,忙去看他,就见他还是“啪嗒啪嗒”掉眼泪呢,更慌了,道:“我哪里说错了吗?怎么哭得更凄凉了呢?” 乔松玉见了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却转嗔为喜,破涕为笑了,笑道:“我是痛的,才不是因为被你的话感动了呢!” 裴容白一愣,也跟着笑了:“好好好,松儿是痛的,我给你吹吹……小哭包。” “你敢叫我小哭包!”乔松玉恼道,轻轻捶了他一拳,“你这狗贼!” “我是狗贼就狗贼吧。”裴容白笑得格外宠溺,“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狗贼你也是狗贼夫人。” “我才不是,你是你是你是……” “好好好,我是我是我是。”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又抱在一起。 裴容白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下巴贴着他的发顶,问道:“饿不饿?要不要我叫人去叫点饭菜上来?” 乔松玉的确是有点饿了,想了想说:“要吃面,要吃放了海货的面!” 裴容白哭笑不得,这可真是吃货啊,到现在都还记得吃海货呢。“恐怕不行,你受了伤,还余毒未清,吃海货于伤口无益,不如我叫人做碗酸笋肉丝面,如何?” “也好。” 裴容白便吩咐了江上去叫人做,随即转回来,就见乔松玉正坐起来,扭着身子像是想看自己的伤口,忙快步走过去按住他,道:“别瞧了,小心伤口裂开。” 乔松玉没看着,有些失望,说:“我就是想看看,这么疼的伤口,有多深多大。” “还多深多大?你挺骄傲啊?”裴容白哭笑不得,“别看了,还好,当时角度不是很巧,半指深,口子也不大……光是刀伤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刀上的毒,我喂你吃了九香辟毒丸,还剩三分毒性未除,之前凌风棋来过了,说你中的是蓬莱毒,去采一种名叫铜钱串子的海草,煎汤服用就可以解毒了……我想明日先让夏玄和江上一起前去,伪装成渔民去采海草,等你余毒清了,我们再商量上路的事。” 别的事都不要紧,都可以耽搁,唯独他家松儿的身子不行,所以无论什么事都等他的身子好透了再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船的秘密 第二日一早,夏玄和江上就跟着凌风棋安排的人去海上采铜钱串子。 乔松玉已经好多了,不过好的是刀伤,因为裴容白给他用的都是最好的金疮药,有利于伤口恢复的。所以因为余毒未清,面色还是有点苍白,而且胸口一直隐隐作痛。 凌风棋来时,裴容白正哄着他用早膳,见状,不由得不好意思了一下,问道:“你二人……难不成是结契兄弟?” 他们南方将男子与男子相恋成亲,叫做“结契兄弟”。 当事人裴容白倒是毫不难为情,笑着道:“凌少庄主是朋友,因此也不瞒你,我们的确是夫妻,阿戎是我大舅子。” “怪不得。”凌风棋红着脸笑了一下,道,“怪不得那一日我见你二人,眼神之间有些暧昧……” “凌少庄主眼神真好。”乔松玉亦红着脸说道,又说,“这次多谢少庄主帮忙了,否则都不知道后果如何……” “不碍事,我也是举手之劳。”凌风棋毫不在意地说着,又说,“我正想请你们搬到我们天御山庄里住,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惹上瘦猴那帮人,不过无论是那些游民帮会还是倭寇,都不是好惹的,你们住在客栈里不安全,我们天御山庄虽说不是守卫森严,但到底比这个客栈周全一些。” “这不太好吧?”裴容白与乔松玉对视一眼道,“我们贸然上门打扰,定然多有不便,你家令尊令堂,还有贵夫人知道了……” “放心吧,我尚未娶妻,家母早逝,唯有家父在堂,但也长年闭门谢客,庄上只我一人还有那么多的酒坛子,你们要打扰,也只能打扰那些酒坛子去了!”凌风棋豪爽地笑着,露出两个酒窝来,俊美潇洒的模样十分叫人心生好感。 乔松玉挺喜欢这个凌风棋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因此也不敢贸然开口,只看向裴容白,等他做主。 裴容白则感激地笑着对凌风棋道:“多谢少庄主的好意,只是松儿他哥哥出去了,此事我一人不好做主,稍后他来了,我与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也好。”凌风棋点点头,与他推心置腹道,“我虽不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过定然不是一般人,你们不说,自然是有苦衷,我瞧着你们不像是恶人,故而想帮你们一把,白兄若是觉得不便来我们山庄,也不必不好意思明说。” 他是商人,见的人多了,自然分辨得出眼前的人绝不会是普通的商人——哪有商人看着如此气势不凡的?而且全然没有商人的圆滑精明,若说那个王戎是商人,倒是有几分可信的。 裴容白闻言,微微敛起的桃花眼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道:“在下也知道,凌少庄主是古道热肠之人,白某在此再次感谢少庄主了。” 凌风棋拿起茶盏呷了口茶,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对二人道:“不瞒你们说,这宁海府如此混乱,多是因为宁海府的府尹不作为……先前我们天御山庄饱受红姬的烦扰,就联络官府捉人,官府来倒是来了,只是很是懈怠。这帮会也是,若不是府尹不作为,帮会断不会如此嚣张,当街杀人。” 裴容白觉得凌风棋好像意有所指,便点了点头,又说:“可是清剿倭寇乃是炮台军队的职责,与那府尹总没什么关系吧?怎么倭寇还是这么嚣张呢?” 凌风棋闻言挑了挑眉,唇角含着讥笑地摇了摇头:“这炮台镇将方伦和府尹孟久申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都是吃空饷的主儿……此事与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凌家又不走海路,我在此与白兄发几句牢骚,白兄勿要怪我多嘴多舌。”他说着,起身笑着抱拳道,“那我先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天御山庄找我便是。” “好,我送送少庄主。” 裴容白送走凌风棋后,乔松玉的早膳也吃得差不多了,将碗一推,气鼓鼓道: “明日我不要吃这个了,寡淡无味,一点也不好吃。” 裴容白知道他是心心念念地想吃海货,只好哄道:“小祖宗,你现在有伤在身,怎么能吃海货呢?等你伤好了,毒也解了,我叫人给你做一桌全是海货的,叫你吃个够,可好?” “哼!”乔松玉哼哼唧唧的,算是答应了。 “胸口还疼不疼?”裴容白伸手,轻轻地为他揉心口,“大夫说你这毒是侵蚀经脉的,只是余毒不多,不至于要了性命,但总要作痛,等到时候喝了铜钱串子的汤就好了。” 那大夫也是凌风棋推荐的,他们天御山庄最信任的大夫。 乔松玉说到这里,道:“到时候咱们可要好好谢谢凌公子。” 话音刚落,乔戎玉走了进来,满身热汗地在两人对面坐下,又着急地给自己倒水: “谢谁啊?” “谢凌风棋啊,他邀请我们去他家住……”乔松玉闻了闻自己哥哥身上的臭汗味,道,“大哥你做什么去了,怎么一大早一身的臭汗?” 乔松玉连喝了好几口茶水,这才道:“你猜我去哪里了?” “这哪里猜得到,脚生在你身上……”乔松玉看了他两眼,啐道。 乔戎玉也看他两眼,对裴容白道:“你怎么给我们乔家养着的,怎么叫你养得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裴容白一愣,随即忍俊不禁,道:“这便叫做‘夫唱妇随’,‘夫妻相’,跟我学的,戎玉你以后娶了妻就知道了。” 乔戎玉想了想自家小皇帝,表示简直不敢想象“夫妻相”三个字。 乔松玉在一旁啐道:“好好说着正经事,怎么又拿我取乐?知道我胸口痛还来给我添堵?” 乔戎玉闻言,忙投降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我本来是去瞎逛的,谁知道看到了梅子鹤,他一大早神秘兮兮地往出海走,我觉得好奇,就跟了他一路,谁知道他居然上了一条花船……” “这不是蛮正常?”裴容白挑眉,“凌风棋早就说过梅子鹤喜好风花雪月、沉迷酒色。” “是啊,起先我也是这么想啊,我心想真倒霉,跟了一路原来是去花船。”乔戎玉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道,“我正要回去,突然灵光一闪——那花船都是晚上生意,这大清早的,定然都还在睡觉啊,那这梅子鹤去花船做什么?” 乔松玉和裴容白闻言,亦反应过来,是啊,花船也好青楼也好,都是做生意到大半夜,哪有一大清早开门做生意的道理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铜钱串子煎汤 “所以呢?”乔松玉追问道,“大哥你后来有没有接着跟踪他了?” 乔戎玉一手把玩着茶盏,撩起眼皮子看了乔松玉一眼,笑道:“我当然是想跟着他上花船啊,可是花船的人不让我上去,说还未开门做生意呢,那我就说:‘哎呀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人家梅先生来就做他的生意,我来就不肯做了,难不成你们这条花船还挑客人的么?’那拦我的人道:‘梅先生是有相好的,你也有相好的吗?’我无言以对,只好回来了。” “就只如此啊。”乔松玉未免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梅子鹤有什么秘密呢! 裴容白却意味深长地笑着道:“若只是如此,戎玉也不会特意提这件事了吧?说罢,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乔戎玉抿唇一笑,赞赏地看了演裴容白,道:“的确如此,我作出一副转身回来的模样,其实趁人不注意混上了船,然后你们猜怎样?” “怎样怎样?”乔松玉好奇地问道。 “我看见梅子鹤正把一个盒子交给一个妓女,说:‘宁海府来了三个不明来历的人,我觉得应该是朝廷的人,这个盒子你帮我藏着,如果我死了,或者失踪了,你就把这个盒子交给我的主人凌风棋,让他转交给那三个刚来的客人中其中一个姓白名璋的。’” 乔松玉和裴容白对视了一眼,皆是很疑惑。 只听乔戎玉接着说:“那个妓女问他说:‘梅先生您为什么不自己直接交给他们?’那梅子鹤说:‘他们三人的来历尚未完全确定,于我而言,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也尚未可知,我把这个盒子给你,只是做最后、最坏的打算,赌上一把而已。’” 裴容白静静地听乔戎玉说完,唇畔的笑意越发幽远:“这个梅子鹤倒是有趣。” “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乔松玉俏皮的说。 乔戎玉轻笑,道:“那我若是请他喝最好的女儿红,他肯给我讲他的故事吗?” “我倒是想会会他。”裴容白兴致盎然地说道。 …… 下午辰牌不到,卯时过半的时候,夏玄跟江上终于回来了。 “爷,这就是铜钱串子了,当地渔民和天御山庄的人都说就是这个。”江上拎着一麻袋的海草满脸兴奋地就进来了。 乔松玉:…… “江上你这是捞了一船吧?” 裴容白亦满头黑线:“你捞这么多来做什么,还拎进房来,一股腥气……拎出去拎出去。” 江上很委屈地拖着麻袋出去了:“我这不是怕煎汤不够吗,这里管饱……” 乔松玉:…… 我是解毒不是当饭吃啊大哥! 倒是乔戎玉笑着拍拍江上的肩,道:“干得好,走,我跟你一起煎汤去。” 江上得了夸奖,立刻高兴起来了:“嘿嘿,好的大舅爷!” 夏玄面瘫着脸目送江上那个自带喜气的家伙出去了,转身恭敬地对裴容白道:“爷,我们坐着渔船去的,因此没有碰到倭寇,不过大致确定了一下路线和方向,虽然不知道倭寇躲在哪里,但是可以大致知道他们的活动范围。” “嗯,我知道了。”裴容白点点头,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门口,随即又问道,“天御山庄的人怎么样?” 夏玄颔首道:“武功平平,不算多高,但比一般的江湖人士好。” 乔松玉在此刻不禁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比一般江湖人士高,还叫武功平平???你们主仆的武功到底是有多高…… “不过他们很有纪律性,像是统一训练过,水性也很好,方才在码头,有个小孩落水,他们其中一个还跳下水去救人。”夏玄接着说道。 裴容白沉吟片刻,随即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过了一会儿,乔戎玉煎了铜钱串子汤上来了,将那碗汤放在乔松玉面前的桌上,道: “松儿喝吧,喝了就能解毒了,胸口就不疼了。” 乔松玉看了眼那碗——碗里全绿油油的,好像春天里水沟被搅浑了一般,他凑近闻了闻,又闻到一股又腥又苦又臭的味道,直令人作呕,他忙用袖子掩住鼻口,嫌恶地对裴容白和自己哥哥说:“咦!好难闻啊!一看就知道很难喝!我不要喝。” 裴容白看着那汤也直犯恶心,心有不忍,转头看向乔戎玉问道:“戎玉,你是不是放了太多了?” 乔戎玉好笑道:“没有!我之前问过凌风棋,他说寻常两根,像松儿这般只留三分毒性的,剪下一段筷子长的煎汤就行了,我就只取了那么点啊,谁知道它一煮熟就会变成这样……”又幸灾乐祸地劝乔松玉道,“小哭包,虽然看着是恶心了一点,你就喝吧,喝了就解毒了,是吧!” “我不要!”乔松玉都要哭了,他看向裴容白,伸出一只手去拉住他的袖子,小脸上可怜兮兮的,非常难得地撒娇道,“我不想喝嘛,我们换一种解毒方法嘛好不好?” 裴容白也是很为难啊,毕竟这汤谁看都犯恶心,就跟臭水沟里捞了一碗水上来似的,给谁都喝不下去啊,更何况是乔松玉?可是不喝,又没别的解毒法子。 “嘿嘿嘿,小哭包,你求你夫君也没用,你就喝嘛,喝完了跟我描述一下什么味道?”乔戎玉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的大哥。 非常有兄弟爱。 “啊啊啊,你讨厌,讨厌!”乔松玉随手拈起一只茶盏就朝他身上扔去,乔戎玉灵活地闪身躲过,他便立刻对着裴容白撒娇撒泼哭诉道,“叫他出去,出去,我不想看见他!” 裴容白立刻拉下脸,面色沉沉地转身对着乔戎玉:“你少在这里碎嘴惹松儿不痛快,找打是吧?” “好好好,我先出去我先出去。”乔戎玉也点到为止,乖乖出去了。 “好了,松儿,你大哥已经出去了。”裴容白转身对着自家夫人又是一副面孔,满是温柔宠溺,“没别的解毒法子,你就喝了吧?” “我不喝!”乔松玉十分坚定地梗着脖子大声道,“我就是胸痛痛死也不喝!这么恶心的东西谁要喝谁喝去!” 闻着都恶心,谁知道喝着什么味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简直就是牲口 裴容白看着眼前的乔松玉,着实是没有办法,一来这汤的确是恶心人,二来乔松玉不肯喝,他也不忍心强行灌他喝。 他只好走到乔松玉身边,拿起那碗,在乔松玉惊诧的目光下送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 乔松玉的眼睛立时瞪得像铜铃:“你怎么喝了……” 谁知裴容白居然露出笑容,还舔了舔嘴唇,略带惊喜道:“松儿,这汤还挺好喝的,它看着恶心,原来味道竟是甜的!” “真的嘛?”人家是半信半疑,乔松玉是压根不信,“你肯定是骗我的,一定难喝得要命,你就是想哄骗我喝下去!” “不是,真的,真的是甜的,不难喝。”裴容白说着,笑得从容地又拿起碗喝了一口,无论是喝的时候还是喝完了,都面不改色,甚至还有几分享受。他把碗从自己口边拿下来,道,“松儿你看,我又喝了一口了,真的一点都不难喝,你听我的,好不好?” 这下乔松玉是真的半信半疑了:“真、真的?” “真的。”裴容白郑重地点点头。 “你不骗我?……你若骗我怎么办?” “骗你我就任你惩罚,如何?”裴容白信誓旦旦地说道。 乔松玉见了他的表情,这才放下顾虑,道:“哼,那就勉强信你一回吧!” “嗯,来,我喂你喝。你憋住气,别去闻那个味道就行。”裴容白站在他边上,将碗送到他唇边,“别担心,真的不难喝……” 乔松玉便憋住气,努力不去闻那个味道,忐忑地张口喝了一口,谁知喝到口中,那汤一点都不甜,反而又苦又腥膻,而且非常浓厚,不像汤,像那种非常浓的泥巴汤,他咽了一口就不想喝了,正想别开头,就发现裴容白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下巴,紧紧地按住他两颊,根本不允许他闭上嘴巴,他“唔”地叫了一声,抗拒似的发出声音,可是裴容白根本不为所动,捏着他下巴,几乎是灌一般将汤灌进去! “唔……”他被强行灌完了那碗汤,因为抗拒,还呛到了,一喝完,他就猛地打开了裴容白的手,转身弯腰对着地面又是咳又是呕吐,弄得满脸通红之外,小脸上全是眼泪。 裴容白也顾不得被打落在地的碗,忙弯下腰去拍乔松玉的背:“没事吧松儿?别吐出来,吐出来就白喝了……” 乔松玉倒是想吐出来,可是怎么也吐不出来,他咳了一会儿,随即哭着去推裴容白,只是裴容白跟堵墙壁似的,根本推不动,他越发委屈,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你这个坏人,骗子,不仅骗我,还灌我……你这个狗贼,讨厌鬼,我不想看见你呜呜呜……” 裴容白心里当然是不好受的,忙把他揽进怀里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松儿,你这样我比谁都心疼,可是我没有办法啊,要真是我能替你喝,我早就二话不说全吞下去了……” 乔松玉心里也知道裴容白是为了自己好,他为了骗自己喝,处心积虑的,那么难喝的汤,他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只是觉得裴容白那手段太坏了一些,居然强行灌自己喝,害得他都呛到了!“哼,我要喝水,我嘴巴里现在都是那个味道呜呜呜……” 裴容白二话不说……对着他的小嘴亲了上去。 乔松玉的口中自然都是那铜钱串子汤的味道,可是裴容白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刚刚喝了两口,口中也都是那味道,两人亲了没多久,乔松玉就推开了他: “你嘴巴里也一股那个味道,我不要亲,我要喝水,你去漱口,等嘴巴里没有那个味道了才许你跟我亲。” 裴容白无奈,只好先给乔松玉倒水,然后自己也去漱口。 等他漱完口回来,却猛地发现乔松玉还满脸通红地坐在那里,而且那脸上的红色与方才涨红的红色还不一样,只见他那大眼睛带着雾水,迷迷茫茫的,一手抓着自己的衣领,见裴容白过来,声音带着些沙哑地说: “容白……我好热……” 裴容白倏地蹙起了眉,此时天气虽还有点热,但不至于让乔松玉突然热起来,还这副模样,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地上碎了的碗——难不成那铜钱串子汤有副作用? 还是说正在解毒,所以感觉到热? 不过很快,乔松玉的变化就让裴容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见乔松玉脸越来越红,眼中不仅是雾蒙蒙的,还染上了几分媚意,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上带着春色,十分渴望地望着他,声音不仅低哑,还多了几分撒娇: “你不是要亲我的嘛?……唔,我想亲亲……” 裴容白见他如此,觉得这模样分明是在求欢……难不成那铜钱串子汤,有催情的作用?那凌风棋怎么没说?不对,他说十几年来都很少有人用铜钱串子救活的,也许连他也不知道铜钱串子是有催情作用的。 他还未思虑完,乔松玉已经走到他身边,亲昵地依偎在他怀里,双眸剪水,热切期盼地望着他:“我好难受……好热……容白,怎么办,我、我突然……突然想……”他说着,理智上大约也觉得羞耻,羞得快要哭了。 裴容白哪里舍得他如此?忙伸手抱住他,一把打横抱起他,哄道:“松儿乖,我知道松儿哪里难受……为夫这就帮你。” 乔松玉紧紧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春水一般的眼眸半开半合的,鲜红的小嘴中不断地发出嘤咛。 裴容白将他轻轻放到床上,上床虚虚压着他,道:“松儿,你肩头有伤,不能躺着,等下你便趴着,好不好?” 此刻的乔松玉心里只想着需要裴容白,哪儿能考虑这么多?点了点头,便凑过去要裴容白亲。 两人相对坐着,很快便吻得不可开交。 乔松玉也全然没想到喝个铜钱串子解毒还会有这般后续作用,更没想到趴着背对着裴容白的姿势因为看不到裴容白,让他快乐又痛苦,被折腾得平时绝不会说的话诸如什么“夫君疼疼我”之类都说出了口…… 后来从外面晃悠一圈回来的乔戎玉本想来看看弟弟喝了汤怎么样了,没想到在门口就听到了自家弟弟娇媚又带着哭腔的呻吟声。 乔戎玉:…… 这次来果然是个错误! 裴容白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我家小哭包身上有伤还这么折腾他!是人吗!是人吗!简直就是牲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探 因为好奇梅子鹤的神秘“故事”,所以裴容白和乔戎玉三人都同意了搬去天御山庄。 乔松玉虽然有伤在身,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奇心,他特别好奇凌风棋的父亲凌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特别好奇梅子鹤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和裴容白一样,对这天御山庄充满了好奇。 不过在探明这两人到底底细如何之前,裴容白有意先从宁海府府尹孟久申入手,因此打算晚上亲自去看一看,他原本打算自己和江上单独去,然而乔松玉非要跟着一起去,他只好答应与他一同去。其实倒不是嫌乔松玉累赘,毕竟他若是连乔松玉都保护不了,那也真是没用了,他是怕他身上的伤口裂开,到时候就又要疼上一阵子。不过乔松玉执意说会乖乖待在他怀里绝对不乱跑,他也只好答应。 两人用过晚膳,天色已晚,便趁着天暗下来换了一身夜行衣,一起出发了。 此时夜色昏沉,只有一轮弯月关于东边天空,城里一片寂静,唯有不远处港口仍传来朦胧不清的嬉闹声——那里有许多酒楼和花船,都是晚上才开门的。 裴容白抱着乔松玉,轻松地飞跃一个又一个的屋顶,乔松玉被他稳稳地抱在怀中,只觉凉爽的夜风吹过自己的脸颊,驱走了自己的闷热,甚是惬意,尤其是那种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感觉,更是叫人觉得刺激,他连肩上那道隐隐作痛的伤口都忘记了。 “松儿,怕不怕?”裴容白感受得到乔松玉的身子,见他紧紧抱着自己,还以为他是害怕了,谁知道乔松玉压低了声音仍抑制不住的兴奋: “没有,不怕,好刺激,真想一直这样飞!” 乔松玉表示,自己不会轻功没关系,有个轻功无比好的夫君就行了呀! 裴容白闻言,在蒙面的黑布下弯了唇角:“那等下探完孟久申,咱们再去飞一圈?” “行啊,你累不累,会不会飞不动?” “不可能,你男人怎么可能这么快飞不动?” “那我们等下去哪里飞?” “你喜欢去哪里飞就去哪里飞,飞去哪里都行。” “那好啊,咱们可以去港口那里,我看那里热闹……” 两人聊着聊着,宁海府官府就近在眼前了。 裴容白和乔松玉在不远处的屋顶停下,江上先去探路。 乔松玉小心翼翼地站在屋顶上,双手紧抓着裴容白的衣裳,眼睛望着夜幕笼罩下的宁海城,见景色虽模糊,但远远近近的房屋和亭台楼阁还是影影绰绰依稀可见,尤其是东南边的港口,更是灯火通明,可见酒楼林立,花船叠叠。 没过多久,江上回来了,小声道: “爷,今夜您来得正好,我见孟久申与一个将军打扮的人正在书房谈话,以那人的穿着来看,很像是炮台镇将方伦。” “是吗?”裴容白挑起如墨的剑眉,眼底带着浓厚的兴趣,“那便更要去看看了。” “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乔松玉俏皮地说道。 裴容白亦笑了笑,又对江上说:“江上,带路。” “是。” 随即,江上在前面,裴容白抱着乔松玉在后跟随,三人轻手轻脚地飞檐走壁着,到了一间有灯光的屋顶上。 江上站在裴容白对面,蹲下来在三人之间找了个地方掀开瓦片,随即便见微弱的灯光从下面照出来。 乔松玉被裴容白轻轻放在身边,三人便都默契十足地缓缓蹲下去。 乔松玉是第一次干这个,不免有点紧张和忐忑,又觉得十分刺激和兴奋。他屏住呼吸,缓缓往下看去,只见底下是张桌子,桌子两侧放着两盏茶,左边那个人的手肘放在桌上,右边那个人则完全看不到人,只能看见一点衣物,像是一身劲装。 他心底想,左边那个人如此放松,应该是孟久申,毕竟他是主方伦是客,而右边那个穿着劲装,也符合他的武将身份。 他正想着,就听底下有个较浑厚的声音说: “你一招不能将人置于死地,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 另一个说话较慢的人说:“你不必担心,瘦猴和瞎子是巨鲸帮的人,就算裴容白去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的。” “我看未必,那个裴容白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精和黑,巨鲸帮与他无冤无仇,他定然会觉得蹊跷……” 那个说话较慢的应该是孟久申,他说:“方将军,你一个武将如此胆小,这怎么做得了大事呢?” “我这不是畏首畏尾,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个心眼,总是好的。”那方伦说着,伸出手拿起茶盏喝了两口茶,又说,“你派去的人不是说他们住进了天御山庄吗?这个天御山庄应该不知道我们的事吧?” “我们做的如此隐秘,怎么可能知道?”方久申说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而且,我会再加派人手,找机会杀了裴……” “嘘,你知我知就可,小心隔墙有耳。”方伦虽是个武将,但看得出来非常小心谨慎。 方久申闻言,嘲笑两声,道:“方将军你真是太过谨慎了,在我的府里,会有谁呢?” “这可说不定……”方伦说着,将茶盏放在桌上,道,“我先告辞,有事派人送信到炮台来。” “好,我送你。” 裴容白和乔松玉与在屋顶上全程听完了二人的对话,不由得默契地抬头对视一眼。裴容白又对着江上扬了扬脸,江上便立刻会意地把瓦片恢复原样。 “松儿我们走。”裴容白低声说着,一把抱起乔松玉,脚尖微微用力,便倏地飞身融入了夜色中。 江上立刻跟了上去。 乔松玉抱着裴容白劲瘦的腰,心中还残留着方才的紧张和兴奋,肚子里还满肚子的疑惑,问裴容白道:“所以前几天我们遇刺,是孟久申和方伦下的手?” “一定是。”裴容白非常肯定地说。 “那他们为什么下对我们下手?”乔松玉又追问道,“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的,而且他们说他们有秘密,会是什么秘密?” “不一定无冤无仇,说不定我们的到来,本来就足够让他们恐惧了。”裴容白的目光放在远处,眸中满是寒光,“秘密,便要我们自己去查了,只不过,我觉得这个秘密一定与倭寇有关。”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游花船上 “与倭寇有关?”乔松玉差点惊叫起来,随即蹙眉道,“你的意思?孟久申与方伦跟倭寇有染?” “不然呢?”裴容白道,“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杀我我们,背后自然是巨大的利益驱使。” 乔松玉不说话了,心想这两人真是胆大包天,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敢做出这等凌迟的恶事来,真是比裴容白这个大奸臣还要奸啊! 裴容白抱着乔松玉,很快就飞身到了港口,他俩在一个小巷子口落地,裴容白佯装气喘吁吁道:“松儿,你似乎胖了,抱得我手酸……” 乔松玉立刻恼羞成怒:“什么我胖了,分明是你体力不行!定是你自己夸口,还说没问题,如今倒怨我胖!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裴容白轻笑出声:“我与你说笑呢,别激动。” 乔松玉还想说什么,忽地被裴容白捂住了口,他立刻闭上嘴巴屏住呼吸,就听相对寂静的巷子里,不知哪里传来说话声: “大哥,今天能不能不干那事?我累得很,嘿嘿,想去喝花酒!” “喝喝喝,就知道喝酒!有生意不做是傻子!” “那些人天天从花船上搬东西下来,东西又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谁管他是什么东西,他们说不许问就甭问,给的钱多就行了,运一趟这么多几两银子,你去哪儿找这么划算的生意?” 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裴容白忙抱着乔松玉闪进了另一个连着的巷口。 两人就见两个身形较健壮的男子,穿着打扮分明像港口边搬运的劳力,其中一个人提着灯笼,两人一齐走出巷口往港口去了。 乔松玉只听裴容白在自己耳边低声道: “肯定有鬼,咱们跟着一起去看看。” 乔松玉也觉得好奇——箱子特别沉,还不许问里面放得是什么,给的工钱又多,这是在干什么生意啊? 两人轻轻跟上去,尾随着两个男子走出小巷,转过了几个酒楼,随即往港口边沿走去。 只见两个男子走到码头边上,与另外五六个身形健壮的男子汇合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这些人显然都搬东西的苦力,不过看他们的穿着一点都不像是那种靠做苦力为生的,大约对方雇主给钱非常阔绰。 裴容白和乔松玉找了码头对面路边的一个卖阳春面的小摊,叫了两碗阳春面,假装是来吃宵夜的游人。两人一边假装等吃面,一边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人。 过了不久,只见一只颇大的花船从海边缓缓驶入码头,这些人就纷纷干劲十足地走上前去,可见这些人就是在等这只花船。 乔松玉和裴容白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正要转头再看,却听一个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二位这么有兴致在此吃阳春面呢?” 乔松玉被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就见梅子鹤正笑意盈盈地在他对面,裴容白的左侧坐下来,一边坐一边说: “不介意在下一起坐吧?” 裴容白笑道:“自然不介意。梅先生怎么也如此有雅兴,来港口吃宵夜?” 乔松玉有些懊恼梅子鹤来得不是时候,因为待他再转头的时候,那帮劳力早就没影了。 “我是逍遥自在之人,夜夜流连花街柳巷,想必二位也从少庄主那里听说了。”梅子鹤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乔松玉总觉得这个人捉摸不透,怪里怪气的,心中对他也没什么好感,问道: “梅先生怎么认识我们两个?我记得那次我们在贵庄碰面的时候,梅先生是喝醉了的,怎么,也认人吗?” 梅子鹤开怀笑道:“夫人说笑了,我虽喝醉了,但人还是清醒的。” 桥松玉一愣,随即脸上含了点懊恼:“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夫人?” “少庄主说的呀!”梅子鹤笑着说着,一脸无辜,又说,“白先生与夫人是不是对那艘花船感兴趣啊?我瞧二位一直盯着那里看……二位想不想上去看一看?梅某可以为二位找一个雅静的房间,挑一两个赏心悦目的歌姬,唱唱歌,如何?” 乔松玉自然不会去那种烟花之地,正想断然拒绝,就见裴容白一脸笑容地说道: “梅先生邀请自然不胜荣幸,此等雅事,也不妨让我和夫人开开眼界。” 乔松玉睁着滴流圆的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控诉他:你这个无耻的登徒子,竟敢去那种地方!当着我的面就敢如此,若是背着我,还不要叫两个姑娘…… 裴容白看向他,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却故意戏谑他道:“夫人,你这么大度,想必不会介意我去听曲的噢?” 乔松玉恨不得把面前这碗刚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扣他头上,话语间带着几分赌气道:“好,去就去,走!” 于是两人就跟着梅子鹤一起上了那条花船,花船上的那穿金戴银的鸨儿与梅子鹤显然是熟识,一见他就眉开眼笑的: “哟,梅先生今晚又来找杏儿姑娘啦?哟,这二位大爷是梅先生您的朋友啊?” “正是在下的朋友,林妈妈,你叫人给我们安排个雅间,叫个会唱曲儿的姑娘来,再叫杏儿姑娘也来,带上她的琵琶。” “好勒,您三位里边请。”鸨儿眉开眼笑地将三人往里送了进去。 乔松玉是第一次上花船,跟着梅子鹤以及花船上的小厮缓缓走进船舱内部,不禁感叹这船真大,装饰得也太富丽堂皇了,上好的地毯、珍珠帘子,多宝架上看着不像假的花瓶古董,还有那氤氲袅袅散发着缕缕细烟的青白釉莲花香炉子,都是有一定价钱的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放得多了,就显得非常俗气。 三人从船舱中央的大厅一直往里走,上了二楼,往右手边拐,进了第三件房间。 乔松玉进去一看,便见里面四四方方一个房间,面积比寻常人家的房间稍小,中间放着一张矮几,四边是四个蒲团,对着门的是一扇窗户,此时窗户开着,正好能看见外边的海景,海风习习,带着些许腥味,却也莫名沁人心脾。 乔松玉心想,这花船瞧着也不一般,梅子鹤当真就为了让我们来开一开眼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游花船中 三人落座,坐下须臾,便有丫鬟鱼贯而入,上酒和菜肴点心,乔松玉看了一下,这些菜肴和点心做得倒是挺精致的,只是不知味道如何,陌生地方陌生人,他也不敢先动筷。 又过了须臾,进来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一个穿柳芽儿黄色齐胸襦裙,瓜子脸儿,看着娇俏,还有一个穿粉色的齐腰裙,鹅蛋脸儿,怀中抱着琵琶,看着温婉。进门之后,两人便朝着乔松玉三人福了福身行礼。 梅子鹤为他俩介绍道:“这是与我相识的杏儿姑娘,杏儿姑娘琵琶弹得极好,与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商人妇相比亦不逞多让,二位不妨姑且听之。” “哦,是吗?”裴容白挑了挑眉,道,“那我们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梅先生谬赞了。”那杏儿姑娘谦虚地笑着,说道,“那我就献丑了,不如先弹一曲梅先生最爱听的《春江花月夜》,如何?” “且弹来便是。”裴容白微笑着点头道。 乔松玉虽瞧不起这风尘女子,但既然梅子鹤说这个杏儿姑娘琵琶弹得好,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只见那杏儿姑娘微微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随即便有珠玉一般的乐声从她指尖流泻而出。那乐声优美悠扬,节奏明快,不由令人遐想于海上明月的情境中。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安静极了,只有那叮咚乐声环绕在房中。三人或托着头闭眼沉醉,或紧盯着杏儿姑娘弹奏的手,或低头玩弄手中的酒杯,皆是沉默着不说话。 海风从后边的窗中吹进来,拂过几人的脸庞,衬着乐声,颇有几分海上看明月的意趣。 最后,一曲终了,杏儿笑着对三人道: “献丑了。” 乔松玉还沉浸在方才的乐声中,倒是裴容白,将手中的酒杯一放,意味深长道:“杏儿姑娘的《春江花月夜》美则美矣,只是多了三分忧伤,不知姑娘近日可有什么忧愁之事?” 乔松玉闻言,看向裴容白,眼中带着鄙夷:喂,你当着我的面撩妹是想怎么样?! 杏儿闻言愣了愣,却掩口笑道:“这位相公原是个知音人,不过杏儿身世凄苦,又流落风尘中,乐声中多了几分忧伤又何足怪哉?” “不说这话了,我与瑞香合作一曲《临江仙》如何?”杏儿问道。 “这自然好。”梅子鹤亦附和道,“白先生觉得呢?这瑞香姑娘我也听说过,别名‘莺歌儿’的,想必歌喉定然也是非比寻常的美妙。” “好,依梅先生所说。”裴容白无不可地点点头。 乔松玉可不想再听莺歌燕舞了,便缓缓起身,对裴容白道:“这里闷,我去外边走走。” “松儿……”裴容白想叫住他,他却已经出去了。一旁的梅子鹤笑道: “就让夫人去吧,这船上绝对安全,不会出事的。” 乔松玉出了房间,心中腹诽道,今日就不该来这花船,真无聊,这裴容白还要当着我的面跟人家腻歪,真讨厌! 他下了楼,走到大厅里,见大厅里多是些客人姑娘在调笑,便越觉这里乌烟瘴气,只好径直往船头而去。船头空旷无人,他走出大厅,走到船舷边,靠着栏杆看夜间的海—— 他还是第一次看大海呢!还是看夜间的大海。 这大海一望无际,海水在明月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像是碎了的金子一般洒在海上,远处深蓝色的边际与夜空接在一起,像被浸润的宝石一般。夜晚海风的扑在脸上,令人格外舒畅。此时船里的乐声和嬉笑声也渺远了,只有耳边簌簌的风声了。 乔松玉随着船舷往船后走,想探探这船的结构,可是没走多久,就看见两个男子正将一只大黑箱子往船舱里搬,那大黑箱子又沉又大,那两人搬得好像很吃力似的。乔松玉心想,这大概就是方才他们在岸上听到的那两个人的对话了。 不知道这里头装得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行,他得去瞧瞧。 乔松玉正蹑手蹑脚跟上去,肩膀上忽的被人一拍,他还未来得及转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口,然后便被大手的主人抱着往后退了几步,他恼怒地瞪向身后人,口中发出不满的声音,身后人这才放开他,小声道: “松儿你去做什么?” “这倒是我想问你的,你怎么出来了?”乔松玉转身,果然见裴容白那张俊美得叫人讨厌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我怕你出什么事,就出来寻你。”裴容白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样太冒险了,你知不知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很危险的?” “哼,谁叫你跟那些莺莺燕燕的卿卿我我!” “哟,这船都开到海里了,哪里来这么大的醋味?”裴容白戏谑道,又故意嗅了嗅,高声说,“你闻闻,是不是好浓的一股酸味?哪里的醋缸子打翻了啊?” 乔松玉被他气笑了,忍不住打了他一下:“你又欺负我!” 裴容白便趁机在他小嘴上亲了一下,趁他还未回过神来,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不觉得那个梅子鹤把我们请上船来别有深意吗?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们。” 这下乔松玉也不在意自己被轻薄了,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裴容白点了点他的额头:“我这不是还没问,某个小醋缸子就自己跑出来了嘛!” 乔松玉这下有点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那我们回去吧,这回我保证不捣乱了。” “成,咱们回去。” 两人再次回到船舱时,那个梅子鹤却不见了,只有杏儿一个人抱着琵琶正在调试琵琶弦,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杏儿姑娘,梅先生呢?” “哦,梅先生说他犯了困,就和瑞香一起回房睡觉了。”杏儿微笑着道,“梅先生让我留在这里伺候二位爷。” 乔松玉闻言,脸一红,看向了裴容白,眼中写着:你还说梅子鹤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呢,你看,人家都和姑娘睡觉去了! 但是裴容白却没有什么反应似的,拉着乔松玉在蒲团上再次坐下来,问杏儿道:“杏儿姑娘说自己身世凄苦,不知姑娘身世如何?” 杏儿愣了愣,脸上的微笑变作了苦笑,道:“说来也没意思的,我本是官宦之女,谁料爹爹蒙冤,全家被判流放,我被娘亲提前送出,便流落在外,身上没什么盘缠,又是个弱女子,只好在这花船上卖艺维生。” 裴容白略一沉吟,问道:“你本名叫什么?” “小女子姓谢,本名谢杏贞。”杏儿刚一说完,裴容白就接口道: “你父亲是谢如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游花船下 杏儿愣了,好半天才道:“您是怎么知道的?您也听说过我父亲的案子吗?” 裴容白这时却微微笑起来,黑色的桃花眼中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嗯,不过这个案子至今还尚未盖棺论定,杏儿姑娘也不必太悲伤。” 杏儿却苦笑道:“此案已经有两年了,朝中形势复杂,哪里会有人来理会我父亲那等芝麻小官的案子?” 裴容白轻笑着摇了摇头:“杏儿姑娘,你父亲这案子,可不是什么小案啊。” 乔松玉在一旁也很是诧异,好奇地望着裴容白,心想怎么他们明明再查倭寇的案子,怎么忽然跳出来这个杏儿姑娘的父亲,而且裴容白又是怎么猜到的?瞧他又笑得跟狐狸似的老谋深算,莫不是心中又有什么主意了? 回了天御山庄里,乔松玉忍不住一肚子的疑惑,问一边更衣的裴容白道:“今天晚上好莫名其妙,那个梅子鹤莫名其妙把我们带上船,你说他有事要告诉我们,可是等我们回去,他又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杏儿姑娘;然后你俩又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怎么我什么都听不懂呢?” 裴容白更了衣,又拿了乔松玉的衣裳来替他更衣,一边动作一边道:“那个梅子鹤要告诉我们的事情,已经告诉我们了啊。” “啊?”乔松玉一头雾水,转了转眼珠子,又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你趴好,我给你上药。”裴容白拍拍乔松玉的背,等他趴好了,露出一边白皙的香肩,便拿出一小瓶药粉替他上药,“这个杏儿姑娘的父亲叫谢如海,两年前,京都发生了一件大案,信州上缴的一千两贡银不翼而飞,当时大理寺判定,乃是户部度支郎中蒋雪仁和押运的信州参军谢如海狼狈为奸监守自盗,彼时谢如海被抓,蒋雪仁却逃出京都,至今未被抓获。” “这与倭寇案有什么关系吗?”乔松玉转过头来看裴容白,被裴容白按住了身子: “别动,说话就说话,身子别动。” 乔松玉只好乖乖地转过身去:“那你快说嘛快说嘛!” “松儿你想,倭寇这件案子,说到底不过是钱的事,对不对?起因是谢家做假账,洗白那些无缘无故的银子,我们追查到这些银子是从宁海府流过去的,而宁海府又正好有倭寇,所以我推测,谢家那笔来路不明的银子应该与倭寇有关,有人在拿倭寇做文章,实际是在积累不义之财,对不对?” 乔松玉趴在床上,双手抱着枕头:“嗯!”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也假设,两年前京都那个案子,那一千两银子也是被某个人盗走,然后同样没入了谢家那笔来路不明的银子里?”裴容白说着,帮乔松玉穿好了衣服,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可你凭什么这么假设,万一那一千两银子是另一桩案子呢?”乔松玉不服气地问道。 裴容白看着他的表情,轻笑起来:“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我们第一次见梅子鹤,我说,我好像觉得他有点面熟这件事?” “嗯,记得。” “方才从杏儿姑娘那里知道谢如海这个人之后,我就灵光一闪,突然想通了,我好像知道这个梅子鹤是谁了。” “是谁?”乔松玉就知道,裴容白这只老狐狸,肯定有什么主意了。 裴容白挑眉,唇角的笑容变得戏谑起来:“松儿,你想,这个梅子鹤在天御山庄里做什么的?”他见乔松玉被自己启发着,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越发邪肆,“你若是这还不知道,我就告诉你,不过你要给我亲亲摸摸,做点舒服的事……” 乔松玉立刻红了脸,小声斥道:“你这个老流氓,不要脸,谁要跟你做舒服的事!” “那松儿想出来没有?”裴容白挑眉问道。 “没有……”乔松玉从未如此这么恨自己怎么这么笨! “那你不想知道?” “……” “做不做?” “可我还有伤口呢!” “这有何难,你不是一直想在上面吗?今天就让你在上面。”裴容白意味深长地说道,桃花眼中含着笑意,春风一般醉人。 乔松玉将信将疑:“当真?” “自然当真。”裴容白笑着,上了床,将那床上的纱帐放下来。 随即便只见纱帐上映上两人的身影,暧昧而朦胧,连那蜡烛燃烧的味道,都变得甜腻起来。 …… 翌日清晨。 裴容白站在院子里,他面前的一树合欢正开得旺盛,那合欢花倒不是花中顶美的,只是寓意甚好,因此许多人家都爱栽种。 眼前这树合欢高大茂密,密密匝匝的树叶中开出一朵一朵的合欢,如同绿色的绒布上绣出的粉色图案。这合欢若是在雨中,会更好看,尤其是雨水打落花瓣,落在地上,便有一种惹人怜惜的美。 “你瞧什么瞧得这么入神呢?”乔戎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容白便回了头,对他道:“看合欢花呢,我瞧这合欢花好像也沾染了山庄里的酒气,显得特别醉人。” “哟,一大早的,这么酸巴巴的,昨晚,又欺负我家小哭包啦?”乔戎玉愤愤不平,“我们乔家养了这么大,就被你欺负了。” 裴容白笑得好不得意:“我这是明媒正娶的人,也是疼他,哪里欺负他了?” “不说了。”他这单身日子过得太苦哈哈了,“你们昨天夜探,这么晚才回来,探出点什么来?” 裴容白便将昨晚的所见所闻跟他说了一遍。 乔戎玉自然不知道京都贡银失窃一案,听了也觉得很神奇,又说:“没想到孟久申和方伦也是这局里一颗棋子,这案子便难了啊。” 若是只对付倭寇倒也罢了,如今这地头蛇还是敌人,他们查案可谓是困难重重啊。 “不,恰恰简单了。”裴容白转身看着那一树合欢,道,“你想,原本是倭寇的事,咱们还得到海上去找,如今这两人牵涉进来,咱们却只需查他们二人即可。他们参与其中,必定是有利可图,那么这‘利’既然出现,必定能作为证物,捉了赃物,他们可也别想跑!” 乔戎玉一想,倒也明白了,一击掌,笑道:“妙啊,如此一来你我都不需要上船入海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偶得真相 乔松玉醒的时候,裴容白正站在窗口,垂着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将一支合欢花枝插进白色的瓷瓶中,他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衫,俊美的侧脸宁静而迷人,衬着古朴的窗和合欢花,倒还真像一幅画似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出声道:“你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还插起花来了?” 裴容白听到他醒了,转身来,对着他温柔一笑:“让你醒来的时候可以看见合欢花,心情好一些。” 乔松玉望一眼那窗明几净、合欢轻放的情景,又朝着裴容白皱鼻子:“哼,你可别指望用这合欢花枝就让我原谅你!你这个禽兽!昨晚……”他说到这里,红了脸,没再说下去,只“哼”了一下,别开了脸。 裴容白见状轻笑,走到他边上伸手搂住他的腰,道:“可是松儿你也乐在其中啊……” “住口!不要脸!”乔松玉的脸越发红润,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快走开,我要起床穿衣洗漱了!” “好,那我叫人跟厨房说一声,给你烧碗面来。”裴容白起身出去嘱咐江上了。 乔松玉穿衣洗漱毕,很快面也上来了,送面来的下人前脚刚走,江上就神秘兮兮地对裴容白和乔松玉二人道: “爷,夫人,刚刚属下去厨房吩咐做面,见厨房正给备饭,属下就好奇地问了一句,结果说‘是给庄主备的’,爷您说,这个庄主怎么吃饭的时间与咱们不一样?” “这有什么!”乔松玉不以为然道,“我还和你们的吃饭时间不一样呢!”说着瞥了一眼裴容白,“这不全仰仗你们家爷?” 裴容白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夫人过奖了。” 乔松玉:…… 我这是在夸你吗?!果然脸皮厚得能当城墙。 乔松玉吃完了早膳,就和裴容白一起去庄内散步,两人散着散着步,就散到了传说中庄主住的地方,那是个非常清静的别院,门口有侍卫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去,也不许人窥探,因此两人也看不到里边的模样。 两人只好往回走,一边走,乔松玉十分好奇地问道: “怎么这个庄主这么神秘?而红姬又恰好特别喜欢往天御山庄来,你说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裴容白经他一提醒,忽然灵光一闪,道:“是了,这个红姬与天御山庄有仇,可是凌风棋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正因为这个结打在庄主凌南山身上。” 乔松玉在一个亭子里坐下来,见四周绿意葱茏,凉风习习而来,颇是清雅,不禁想起了上回在阳城傅笙的府邸,也是这样清雅的,想到这里,他难免想起那桩案子,道:“之前傅笙那件案子是由一个大户人家的家事牵扯起来,你说,这红姬与庄主的事,会不会也是家务事?” 裴容白闻言,笑着挑了挑眉:“你说红姬有可能是凌风棋失散多年的妹妹?” “说不定呢!”乔松玉觉得在背后道人长短未免有点不礼貌,但八卦得这么离谱,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 “诶,等等……”裴容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看向了乔松玉,“松儿,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凌风棋跟我们说铜钱串子可以解蓬莱毒的时候,说这个药草是他父亲发现的,还救了人,可是,这个药草有催情的功效……” 乔松玉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哎呀,这简直就是细思极恐啊! “所以那个红姬,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是凌风棋失散多年的妹妹?”乔松玉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完全有可能。”裴容白正色道,“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红姬恨天御山庄,可是却又不杀人报仇了,对吧?” 乔松玉不住地点头,妈耶,这件事简直比听说书还要刺激啊…… …… 晚上掌灯时分,乔松玉坐在房里等裴容白—— 裴容白跑去跟凌风棋聊天了,至于聊天内容,当然是关于白日里他俩的发现了,这种事事关他凌家家事,当然在场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也不好意思跟着去凑热闹,就在房里跟自己大哥解释了一下这件事,然后他大哥坐不住,又对宁海城中外国人外国货特别感兴趣,所以听完就溜出去了,现在就剩乔戎玉特无聊地跟江上下象棋。 乔松玉是个臭棋篓子,不仅下得烂,而且还要悔棋,江上秉持着“夫人高兴,爷就高兴,爷高兴我就高兴”的原则,让了他无数次,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输了棋,然后讨饶: “夫人,您太厉害了,小的实在不是您的对手,小的输得太难看了,不想下了,不如让上头的夏玄下来陪您吧?” 房顶上的夏玄:…… 祸水东引算什么好汉。 乔松玉却不饶他,叫道:“你是让着我的,我不要,我要接着下,等你什么时候赢我我就不下了!” 江上:…… 我的小祖宗喂,您行行好饶了我吧! “来来来,重新再来,江上你听话啊,不听话我叫裴容白揍你!”乔松玉这会儿很能狐假虎威,欺负江上这个软柿子。 江上绝望脸。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高叫一声: “有刺客!” 江上从未有像此刻这么感激刺客的到来,他立刻拔剑,起身护在乔松玉身侧,头顶的夏玄亦脚下一点,飞身落在院子中。 因为天色尚早,门未关,他们可以清楚得看见四五个黑衣人落在院子里,很快与天御山庄的侍卫以及裴容白的暗卫缠斗起来。 那四五个黑衣人都用刀,招式凶猛,而且时不时地想往乔松玉所在的屋子里冲,裴容白的暗卫都看穿了他们的意图,非常默契地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乔松玉所在的屋子出招。 此时刀剑相碰声不绝于耳,裴容白也正好和凌风棋赶到了。裴容白看着战局,只是在一边袖手旁观,面色冷凝: “抓活的!” “是!” 乔松玉一听,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裴容白这么自信地说抓活口,可见对方的武功完全不是这些暗卫的对手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擒刺客 果然没过多久,所有黑衣刺客全部死的死,擒的擒,悉数解决了。 裴容白朝着几人走去,就见夏玄上前禀告道: “爷,死了三个,这两个怎么办?” 裴容白转头问凌风棋:“凌兄,可否再借我一件空旷隐蔽的房间?” 凌风棋自然知道他是要做什么,立刻道:“嗯,跟我来。” 乔松玉也想跟着去看审讯,但是想一想又觉得场面一定很血腥,还是不看了,于是淡定地转身对江上说: “来,我们接着下棋。” “啊——?” “啊什么啊,你家爷肯定要很久才回来,我一个人多无聊啊!”乔松玉振振有词,指着他凶道,“江上你快点,听话!” 江上:…… 感觉自己比那两个被带走的刺客还要惨啊!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啊! “来来来,接着下啊,你赢了我赏你五两银子!”乔松玉自认为非常大方。 江上在心里紧跟着吐槽一句:你赏了我也不敢要啊!要是让爷知道我赢了你还敢拿你赏的银子,这不是皮痒吗! 两人又开始对弈,在江上被折磨得快要疯之前,裴容白终于回来了。 乔松玉正下得高兴呢,见到他,兴高采烈地说:“容白容白,你快来,你看我这一步走得妙不妙?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梅开二度’!你说好不好?” 裴容白见他那白皙精致的小脸上一脸的灿烂,不禁也笑起来,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分明是江上在让着他,故意给他卖破绽呢,不过他可不会点破,只附和道:“嗯,这一招神来之笔,妙,妙极了。” 乔松玉更自得更开心了,不过口中还要称赞称赞江上:“嗯,这多亏了江上这个好对手,他下得也很好的!” “嗯。”裴容白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以后都让他陪你下棋。” 江上:…… 我要辞了这份工作不干了!老板娘简直要人命啊!老板还是个宠妻狂魔根本不管还助纣为虐! 又下了一会儿,江上终于巧妙地让乔松玉赢了,裴容白这才朝他摆摆手,放过他:“你先下去吧。”说着,十分大方地扔了一个小巧的金南瓜给他。 “是!”江上接住金南瓜,这下精神十足地一溜烟跑出去了。 乔松玉还沉浸在下棋的乐趣中,有点不尽兴,不过想起来方才有刺客,又被勾起了好奇心,便问裴容白道:“对了,刚刚的刺客招了没有?是谁派来的?” “招了,孟久申派来的。”裴容白的眼神有些凉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我们,就是因为我们手头在查的这个案子。” “那怎么办?” “我跟凌风棋商量好了,从红姬下手。” “红姬?怎么从她下手?她不是好久没出现了吗?”乔松玉不解地问道。 裴容白微微扬起唇:“凌风棋也很想知道红姬跟自己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采纳了我的建议,他准备对外放出风声,就说他父亲要出关了。” “诶?你的意思就是红姬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跑来天御山庄?” “正是。”裴容白点头,“等她来,我们就一举拿下,等孟久申和方伦自乱阵脚,就可以各个击破。” “可是方伦手里可是有兵的,万一……” 裴容白对自己夫人的冰雪聪明很满意,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道:“这我也想到了,所以我给陛下发了八百里加急的奏折,让他命令宁海边上的闽州镇将王天成带兵前来支援。” “这,来得及吗?” “来得及,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裴容白朝他自信一笑。 宁海街上。 “笃笃笃,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已经开始打更了,夜色如墨,更漏声显得街道越发寂静,只有远处港口传来人声丝竹声,显得渺远而空旷。 乔戎玉独自坐在人家屋顶上,盯着底下的街道看,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人家也只有偶尔一扇窗户还亮着,此时的街道上一片黑暗寂静。 正在这时,有一小队人,每两人抬一个木箱子,木箱子像是很沉,随着走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其突兀。 乔戎玉静静地看着这一小队人,看着他们缓缓走着,走进其中一条小巷子里,便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这一小队人穿过小巷,又往北走了一箭地,随后到了一座寺庙的后门,只见为首打着灯笼领路的人上前有规律地敲了两下门,随即便有一个年轻僧人开门出来,这一小队人便陆续将箱子抬进了寺庙里。 乔戎玉赶紧脚下一点,上了寺庙边上的一棵香樟树上,便只见这些人将箱子抬进一个院子的一个房间里,院子里堆着好多的铜佛,小的大约一寸,大的比人还高,他看着愈是觉得疑惑——这些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抬进这里来? 那一小队人抬进箱子之后就出来了,僧人送他们出去之后,回头将房间门锁好,便在外坐着,一副守夜的模样。 乔戎玉往腰间摸了摸,拿出一颗乔松玉给他的硬糖,巧劲一弹,便弹在那僧人的睡穴上,那僧人立刻跟瞌睡虫上脑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乔戎玉望了望四周,见夜色苍茫,无人注意,便往地上一跳,轻手轻脚地走到那僧人身边,在他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把钥匙。他得意地弯了弯唇角,随即便用钥匙开了锁。他把门开了一条能进人的小缝,闪身进了门里,又轻轻把门掩上。 房间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口大箱子。 他走过去,挑了最近的一只箱子察看,只见箱子上还挂着锁,估计没有钥匙是开不了了。他轻轻敲了敲箱子,只听里面声音沉闷,应该是放了东西,又试着去拎,可这箱子十分得沉,就像是装满了石块一般。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打草惊蛇,因此只好放弃了强行撬开箱子的想法,转身开了门,见周围无人,便又闪身出去,将门锁上,将钥匙放回僧人身上,脚下轻点,飞身上了树,离开了寺庙。 第一百二十章 瓮中捉鳖 又是一日的夏夜。 江南的七月总是晴朗的日子多于雷雨日子,夜里也总是晴朗的,坐在屋顶上,抬头望天空,便可见一天空的星星,好像退潮后嵌在泥土里的黄色小贝壳。此时凉风习习,带着秋意,拂过树梢,发出细微的声响,与花草丛中的虫鸣声一起,奏出和谐的乐章。 江上穿着一身劲装,慢悠悠爬上了屋顶,坐到正在擦拭佩剑的夏玄身边,问道:“喂,冰块,你怎么又擦你的剑呢?每天擦每天擦你也不嫌麻烦?” 夏玄瞥了他一眼,简洁地回答道:“擦得亮,杀人快。” 江上扁了扁嘴:“我不擦,杀人也快。” “你下棋更快。”夏玄无情地讽刺道。 “喂!你不说这话我们还是好朋友!”江上不高兴道——这两天他总被夫人拉去下棋,已经够惨的了好吗!居然还要往他伤口上撒盐,是好朋友吗?! “谁跟你是好朋友。”夏玄不屑地别过头去,继续擦拭他的佩剑,那剑早已被擦得寒光凛凛,映着月光,反射出一阵令人心悸的银色光辉。 江上的脸上一下子失落起来,随即又说:“因为我这两天陪着夫人下棋,爷赏了我两个金南瓜,你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巧玲珑的金南瓜来给夏玄看。 夏玄只掠过一眼。 “你看,我这些钱娶个媳妇儿够不够?”江上捧着金南瓜,脸上满是期待和欣喜。 夏玄一愣,诧异地看着他,随即又别过头去,无情地说:“不够,你长得丑,不多攒点钱人家姑娘不要你。” “啊?是这样吗?”江上的脸又垮下去,看着夏玄的眼眸满是失落。 夏玄瞥了他的侧脸一眼,似是有些不忍心,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江上看向他,眼神一下子亮起来,如同天上的星星,炯炯地看着他:“如果我说,不是姑娘?” 夏玄一怔,浑身都震悚起来,直直地望着他。 江上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彼此的眼中流动,最后汇聚成一股,流淌向各自心中:“夏、夏玄……” 他正要说什么,忽听不远处有个清脆的“咔哒”一声,他倏地皱起眉,就见夏玄猛地转过头来,极低声说道: “鸟儿入网了!” 江上立刻闭上了嘴巴,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夜幕下,只见一个穿着夜行衣、身材娇小的人从天御山庄的东北面翻墙进了山庄里,她轻功了得,如敏捷的飞燕一般在山庄的建筑物顶上飞檐走壁——她似是对山庄的布局了如指掌,竟径直避开了巡逻的侍卫,来到了山庄的北边——那里,是庄主凌南山的住处。 她动作敏捷地落在那房屋的屋顶上,此时院子里如往常一样,并没有丝毫灯火,黑黢黢一片,又见四周无人,寂静无声,只有虫声唧唧,衬托出一片宁静而和平的夏夜。她见状,翻身落下,未发出任何声响,就像一只猫儿,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屋子的门口。 她快走几步,正要靠近门,忽听头顶凛凛风声,抬头一望,只见一张大网正兜头罩来!不过她早有准备,袖刀一出,往网上使劲一挥,便听“吱吱”两声,大网早已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贼婆娘,往哪里跑!” 一声高叫,四面八方忽然冒出一群人来,他们人数众多,都手持火把,神色凌厉地望着她。 黑衣女子并不慌张,甚至还嚣张地笑起来:“哼哼,想抓你姑奶奶,还嫩着呢!”说着,往底下扔出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颗掌心雷。 “轰”的一声,掌心雷猛然爆炸,冒出滚滚浓烟,等他们反应过来,悉数围拢过去看的时候,中间哪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该死!又让她跑了!”凌风棋检查了一下掌心雷绽开处,懊恼地说道。 “别担心,会抓到的。”裴容白却成竹在胸,幽幽地笑了起来。 乔松玉此时也跟在裴容白身后,闻言好奇起来:“你派人在哪里等着她了吗?” 裴容白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在哪里等着她了,方才罩下去那张网其实也没指望能将她抓住,所以我让人在上面做了手脚——绑了许多的夜光粉上去,等她用刀一割,那些夜光磷粉就尽数落在她身上了,我相信天底下,轻功能比我的暗卫好的人,也没几个了,若是这么多人再抓她不住,那她可真是会法术了。” 众人听了他的解释,纷纷恍然大悟。 果然没多久,众人在收拾院子,裴容白和凌风棋等人在院子里乘凉看星星顺便等消息的时候,暗卫们就带着五花大绑的黑衣女子回来了。 “卑鄙!”那黑衣女子见了凌风棋,忍不住叫骂道。 “我卑鄙?”凌风棋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屡次三番来我庄上偷酒,偷了倒也算了,还要砸我家的好酒,我还未说你卑鄙无耻,你倒先恶人先告状起来?” 那黑衣女子却不以为然道:“哼,那是你们凌家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凌风棋又疑惑又气急,“我凌家虽非什么书香门第,但也堂堂正正开门做生意,几代以来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之事,若是有,你尽管说出来便是!” 乔松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对裴容白道:“我好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就不能揭开黑布看一下吗?” 裴容白莞尔,对凌风棋道:“不如先揭开黑布看一下她长什么样,若是逃了,也可画像通缉。” “有道理。”凌风棋说着,上前而去。 “凌风棋!你要是敢揭我的面纱,我就弄死你!!”红姬发出愤怒又尖锐的警告,身体也不断地挣扎起来,像是非常抗拒被看脸。 “你虽是女儿身,但你也是倭寇头子,对不住了。”凌风棋说着,上前一把扯下了她蒙在脸上的黑布。 乔松玉定睛一看,就觉得这个红姬长得虽有几分姿色,但很是普通,而且大约经常在海边,所以皮肤很粗糙,一点都不像是内陆江南女子,因此难免有几分失望,可是另一边的凌风棋却惊诧地叫出了声: “是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中真相一 乔松玉和裴容白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他说“是你”这种话,难道不是之前就认识红姬? 只见对面的红姬却是讥诮地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承认道:“是我,又怎么样?” “她是谁啊?”管家疑惑地问凌风棋,“少庄主,您认识她?” “我自然认识她……”凌风棋望着红姬,表情复杂,甚至脸上还有点自嘲的笑容,“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去乡下海边,认识了一个渔家女吗?这个渔家女甚是可怜,我还给了她银子,为她买了一张新的渔网……” 而她,还口口声声叫他“凌大哥”,你说讽刺不讽刺? “这又是为何?”乔松玉说着,想到什么,问红姬道,“红姬,你是凌少庄主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他一问,所有庄中人都震惊了,吃惊地望着红姬——竟还有这等事!不过其实若真细看,她和凌风棋的确是有七分相像的。 “是又如何?”红姬冷笑愈甚,杏眼中带着恨毒地盯着凌风棋,“十六年前,凌南山在岛上救了我母亲,又与我母亲有了肌肤之亲,可就因为我母亲是个扶桑人,就将我母亲抛弃,任由她一人身怀六甲在外流浪……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负心汉,人人得而诛之!我恨毒了你们凌家,别说砸几坛酒,我都恨不得将你们都杀光!” 凌风棋没想到真相果真如裴容白所料的那样,不禁叹息一声——他忽然也明白自己父亲在自己母亲去世没多久之后,常年将自己关在房中的原因了,也许是因为自责自己犯下了不忠于妻子的错,也或许是因为觉得愧对红姬母子? “我倒不觉得凌庄主是个负心汉。”裴容白忽然出声道,他上前一步,望着红姬正色道,“我觉得在当时,凌庄主与令堂在一起或许并非他愿意。” “你胡说!”红姬怒道,仿佛触到了她深层的伤疤一般轻颤着身体,昏暗的灯光亦可见到她涨红的脸,“怎么可能!他分明就是先见色起意再抛妻弃子!” “不对。”裴容白缓缓道,“我听风棋说凌庄主是用铜钱串子救了人,所以当年救你母亲应该就是用的铜钱串子,你大概不知道,这种铜钱串子能解蓬莱毒,但也有催情作用……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静了下来,或惊讶或感慨地望着红姬。 红姬却是在略一怔忡之后,越发恼羞成怒:“你信口雌黄!你这是为凌南山那个负心汉开脱!我绝不会信你的鬼话!” “其实你心里一定是信的,你甚至还很想回凌家,对不对?”裴容白浅浅地笑着看着她,眼神像是看穿了她,“否则你也不会伪装成渔家女去见风棋了。” 红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裴容白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身轻轻拍了拍凌风棋的肩:“你好好处理,我还有话要问她的,若是肯说便是最好的。” 凌风棋看着他,缓缓低了眸——裴容白这是要他去施以怀柔政策呢! 此时夜色越浓,夏夜凉爽的风拂过众人脸颊,平添了几分凉意。 事情搞定,乔松玉便跟着裴容白和自己大哥一起回了房间。 他很是感慨,因此一进房间就说:“果然又是家庭伦理悲剧,不过好在正因为有这件事,我们才得以抓住红姬,这样就能顺藤摸瓜去抓孟久申和方伦了。” 裴容白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是很疑惑,大哥那天晚上在寺庙里看到的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乔松玉满是不解,抬头看着乔戎玉,“很重,而且要放到寺庙去,又是很贵重的东西,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乔戎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小哭包,我现在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你要不要求求我?” “哼,才不求你!”乔松玉朝他皱了皱鼻子,“你就会欺负我!等回京了我要告诉娘!” “哟哟哟,多大了,还找娘告状,长不大了你!”乔戎玉一边说一边使劲捏他的脸。 “啊啊啊啊,疼——”乔松玉又疼又气,简直想哭! 裴容白笑着把乔戎玉的手拿开,宠溺道:“你的确欠欺负,你说你,别人欺负你,你不找近在咫尺的夫君,倒想着千里之外的娘亲?” 乔戎玉也哈哈大笑,说:“就是!” “哼,你们都滚!都欺负我!”乔松玉双手捂着脸颊,更生气了。 “来来来,松儿宝贝,我告诉你。”裴容白越发宠溺地笑着,把他搂进自己怀里,勾着他的腰,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啊!是这个?”乔松玉吃惊地睁大了圆眼睛。 乔戎玉见状,笑着挑眉,对裴容白道:“你怎么猜到的?” “我么,就是这么猜到的啊。”裴容白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 凌风棋就来找裴容白了,说红姬已经愿意招了。 彼时裴容白正在床上跟乔松玉说小话跟他腻歪呢,不过也没办法,正事要紧,就撇下乔松玉自己去审讯红姬了。 乔松玉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特不高兴地嘟着嘴骂他:“哼,狗贼,去了就别回来!” 特别像深闺怨妇。 红姬的待遇还不错,起码没有跟上回的那几个刺客一般关押在地下室,而是被单独关押在山庄内的一个客房里,裴容白的两个暗卫和山庄的一大帮侍卫看守着她。 裴容白进了房中,就见房中布置与自己所住的客房差不多,只是陈列的物件不太一样。红姬则仍是一身夜行衣,坐在桌前,满脸的疲惫与颓唐。 “你与孟久申是什么关系?”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红姬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他,随即又低下头去:“他是我义父。” 这答案倒是出乎裴容白的预料,他眉头一蹙,缓缓在红姬对面坐下来,追问道:“所以你们在海上抢掠的东西,他都有份?包括你们在走私的黄金,也都有他坐镇,对不对?” 红姬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猛地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此中真相二 裴容白看着对面满脸诧异的红姬,唇角一勾:“我不知道你们的黄金是从哪里来的,但我知道你们一定是通过港口的花船进行私运,然后运到城中宝塔寺里,宝塔寺有一项工程,便是铸成铜佛运到京都去,你们便借此机会,用黄金铸成佛像,然后伪装成铜佛,偷运到京都去,再由京都的人接应,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佛像,此计划人不知鬼不觉,绝不会有人怀疑……至于在海上劫掠过往的船只所得到的钱,便存进宝诚银号中,再由京都那边的谢家取出做假账,我说的可对?” 红姬越听越觉得心惊——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是如何得知他们这全盘的计划的?此事做得再隐秘不过,绝不会泄露出去,他从何得知? 裴容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道:“此事是我自己根据查探到的线索,推测出来,但我还是不太清楚,孟久申和方伦在这之中具体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幕后主使又是谁?” 红姬见他早已识破其中机关,便愈发不再隐瞒,开口道:“我义父……也就是孟久申,他负责庇佑我们,有人去他那里告状,他就假装查案,实际皆是拖延的借口,而私运黄金,则是他与方伦共同商量与番商勾结,让我的手下联合宝塔寺的僧人偷运,我只是跑腿的,两方的联系都是他在进行。” “幕后主使呢?”裴容白追问道。 红姬却忽然直直地看着他,双眼的目光固执得不太正常,裴容白瞳孔忽的放大,正想说不好,就见红姬猛地“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随即便迅速的耳鼻眼睛俱流出殷红的血来,头一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了。 裴容白噌地起身,转身就往外走,对着正在外面踱步的凌风棋道:“风棋不好了,红姬被人灭口了!她今天吃过什么谁送的,速速去找!” 凌风棋浑身一震,面上的血色倏地褪去,道:“好!” 裴容白面色不善地看着凌风棋离去,心中懊恼——居然被人灭了口!他甚至都还未问出来可以指征孟久申和方伦的证据! 这下不仅失去了突破口,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让对方有时间消灭证据! 他正懊恼着,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道: “白先生是在愁红姬死了找不到证据吗?” 裴容白循声望去,只见梅子鹤出现在了院子里,他穿着一身蓝缎逍遥氅,清俊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此刻也不例外,裴容白轻笑一声,道:“梅先生……啊,不对,应该称你蒋先生。” 梅子鹤略一怔忡,随即也笑起来,摸着下巴眼中带着钦佩:“不愧是相爷,当真观察入微,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下官佩服。” “那也多亏了蒋大人的提醒。”裴容白走下台阶,与他默契地相视而笑,“那一日蒋卿引我和夫人去花船见杏儿姑娘,杏儿姑娘对我们说起身世,我便想起了两年前京都发生的一件大案……我想,你这位梅先生算得一手好账,恐怕也不是民间能锻炼出来的——只有户部的度支员外郎才能把那么多的银两算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蒋雪仁外逃,至今没有音讯,我就推测,你恐怕就是那位蒋雪仁乔装打扮的,你来宁海府,可是为了调查那不翼而飞的一千两银子?” 蒋雪仁点点头,笑容变作了叹息,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凌风棋急匆匆回来了,见了裴容白道: “今日一早厨房送了一碗粥过来,红姬没有喝过,不过那桌上的茶水却是昨天送过来的,我问了送茶水的小厮,说茶水在烧的时候他被叫出去过,所以不知道到底谁去过。” 裴容白眉头一蹙——看来对方是早就知道红姬被擒之事,昨夜就已预谋杀人灭口了! “不碍事,相爷。”蒋雪仁对他说道,“我有证据,即便红姬被灭口也没有关系。” 裴容白闻言一喜,正想说什么,忽然有个黑衣暗卫飞身在他面前落下,语气焦急道: “爷,夫人被掳走了!江上和夏玄以及另外二人一齐追出去了!乔大公子正好看见,也跟着追出去了。” “什么?!”裴容白这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刻转身回去。 一炷香之前。 裴容白出去了,乔松玉便也睡不住了,主要是他肚子也饿了,再加上无聊,因此便起身洗漱更衣。 他更了衣裳,开门对着江上道:“江上,你叫人送点热水过来,再送碗面过来,我好饿啊!” 江上笑了笑,恭敬道:“是!” 乔松玉心情很好,毕竟早上裴容白跟他说了好久的甜言蜜语,而且今天天气也特别好,方才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外面碧空万里,阳光普照,因此不由得转身把房中的窗户推开,窗边有一株栀子花开花了,此时正开得香呢! 他一推开窗,果然有一股极香的香气扑鼻而来,他陶醉般地一嗅,却嗅到了一股很奇异的香气,那不是栀子花的味道……他正想分辨是什么味道,忽然窗口猛地挂下一张人脸来! “啊——”他惊叫一声,大退一步,正要叫江上,却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连张口喊人的力气也没了,只觉自己正一点一点往地上倒下去—— 窗口那黑衣人便急速地钻进房里来,一把抓起他就往肩上扛。 他眼睁睁看着,却喊也喊不出口,心中万分着急,喉咙里只发出“荷荷”的声音。正在此时,就听江上的一声厉喝: “给我放下夫人!” 乔松玉焦急地望着他,却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离江上越来越远,他看见房门口的江上满脸煞气地追过来,口中喊道: “有刺客!夏玄有刺客!” 乔松玉被一把扛在了对方的肩头,便再也看不见江上了,他只觉自己好像趴在马上,那匹马颠簸个不停,耳边呼呼生风,底下的忽高忽低的,好像是人家的屋顶——这一切都让他难受极了,又恶心想吐又觉得恐惧——他怕这个刺客把自己掳走,也怕这个刺客掳到半路将自己扔下去,心中只祈祷着裴容白和自己哥哥快些追上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水漾西风 乔松玉一直被扛在那刺客的肩上,不仅天地倒转,被顶着胃,还闻到那刺客身上一股奇怪的味道,再加上被颠簸,他只觉十分恶心,可是身体软绵绵的,叫也叫不出来,更别提吐了,他只感觉此时的自己生不如死,恨不得那人给自己一个痛快算了。 可是他正如此作想,忽然就听见不远处有个声音传来: “站住!” 他心头一喜,是江上的声音! 那刺客果然站住,可是只听一声口哨声,便听到呼呼破空声,随即便是打斗的声音。他被倒置在刺客肩头,根本看不见前方的情况,他只感觉到刺客停顿了须臾,刀剑相碰的声音不断传进他的耳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的听到有人恶狠狠地叫道: “杀了乔松玉!” 他还未回过神来,就听江上闷哼一声,然后便是人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 “砰!” “哼,蠢货,不堪一击!”一个陌生男子不屑地说着,“叮”一声将刀剑收回刀鞘。 乔松玉的心在此时猛然揪了起来——糟了,是江上倒在地上了!是他们利用自己让江上分神,继而伤了他! 不知道江上怎么了?严不严重?为什么只有江上一个人?夏玄呢?裴容白大哥你们快来啊! “快走,不然裴容白他们要追上来了!” “嗯!” 乔松玉心中急得要命,恨自己如此不小心,恨自己不中用,也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不容他多想,扛着他的刺客又开始飞檐走壁了! …… 夏玄和乔戎玉以及另外两个暗卫匆匆追过来,却见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江上倒在地上,胸口有个婴儿拳头大的窟窿,正涓涓冒着鲜血,他睁着已经慢慢开始涣散的眼睛,浑身都在抽搐,身下一大滩的鲜血,正渐渐濡湿地面,绽成一朵刺目的红花。 夏玄只觉天旋地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江上!” 他箭步上前,跪在地上将江上抱起来,寻常一贯平静的脸此刻骤然满面暴风雨:“江上,你怎么样?江上,你醒醒!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乔戎玉见状,对夏玄道:“你留在此地照顾他,我们去追!” 夏玄完全顾不得他们,只一个劲地叫着:“江上,江上你醒醒!” 江上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眼神重新开始有了焦点,可是口中仍然不断地吐着鲜血,他望着夏玄,被鲜血染红的唇缓缓弯了起来:“冰块……我……没事的……你去、去追黑衣人……” “江上,江上你别说话,别说话,会有别的兄弟去追黑衣人的……”夏玄从未如此惊慌,也从未有如此剧烈的表情变化,他不知道为什么以江上的武功还会被人在如此迅速的时间内刺伤,也不知道江上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就不应该放任江上一个人追过来! “我……不会、不会有事的……”江上依旧笑着,这样的笑容在寻常时候都被人说傻乎乎的,他像是非常努力地抬起手来,摸到自己的胸口,又看向上方的夏玄,气若游丝地说,“我、我有金南瓜……要娶、娶一个男子……你、你……不知道吧……” 夏玄忽的热泪盈眶,朦胧了视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见江上努力撑着一口气,眼神却再一次渐渐涣散,只听他低低地说:“那个人……就是……是……” 话未完,却头一垂,已然没了气息。 “江上——”夏玄低低叫出声,可他明白,无论自己怎么叫,怀中人都不会再睁眼对他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了。 想至此,他忽的泪雨滂沱。 裴容白追到这里的时候,就见夏玄抱着江上,满脸是泪,他怀中的江上一脸苍白,紧闭着双眼,底下是一大滩刺目的鲜血。 他身体一震,像是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随即勃然作色,铁青着一张脸对另一个暗卫道:“去追,立刻去追,不惜任何代价,抓到之后杀无赦!!” “是!” 裴容白上前,蹲下身来,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拍了拍夏玄的肩膀,随即起身快步离去。 暗卫沿途给他留了记号,他便追踪着记号往前追去,乔松玉被掳走,江上被杀,这两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扑面而来的寒风,刀子一样扎入他的心口身躯,令他的四肢百骸都冷透了,他的脑袋胀痛,惊怒和悲伤像是要吞噬他的整个脑袋一般,让他无法镇定下来。可是他压抑住自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对方抓乔松玉,是因为红姬被抓后他们狗急跳墙,即便杀人灭口,但仍觉不保险,所以抓走乔松玉,引他入瓮,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他若不去,乔松玉如置虎口;他若去了,他们所有人九死一生,也未必能救出乔松玉! 他咬了咬牙,突然掉头往回走。 他以平生最快速度赶回了天御山庄,急匆匆找到了正在客厅里等消息的凌风棋和蒋雪仁,二人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前问道: “相爷,情况如何了?”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裴容白快刀斩乱麻,利落地说道,“风棋蒋雪仁,陛下已经调派了闽州府的军队过来欲将孟久申和方伦拿下,我估计现在应该快到宁海府了,你们即刻前去迎接,将他们带到港口镇军炮台那里——孟久申和方伦狗急跳墙了!” 听到这里,凌风棋和蒋雪仁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表情坚毅、异口同声地说:“是!” “还有,你把你们山庄的人借我,我的那些暗卫可能不是港口镇军的对手,支持不了多久的!”镇军有三千人,他们只有四五个人,哪怕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支持不了多久的,可是他们必须坚持到闽州军队到来为止! “是是是!”凌风棋说着,赶紧跑出去着急人马给裴容白用。 裴容白心急如焚,想着乔松玉不知道会被怎么样,又想起江上的死状,锐利的眼眸中很快血红一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涉险救人上 片刻过后,裴容白就和天御山庄的人一起出发了。 他轻功好,所以先行一步,只是走之前将如何辨认他的暗卫留下的记号教给了天御山庄带头的人,吩咐他们尽量立刻赶来。 暗卫的记号从天御山庄一直往东南而去,分明是往港口走的,他心中焦急,一边飞檐走壁一边观察着远处港口的动静—— 港口处非常不寻常,商贾船只都四处逃散,而镇军军队却尽数从营寨中出来,齐齐往码头行军,他们都是朝着集市东南的一座院子而去,而裴容白沿着暗卫留下的记号,亦渐渐奔向那一座院子。 他未到院子,就见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与普通民宅一样白墙黑瓦,只是里头到处都有人把守,而乔松玉正被蒙住双眼绑在其中一个院子的廊柱上。乔戎玉和另外三个暗卫蹲在这座院子边上的人家屋檐上,正在商讨如何救人。 “戎玉!”他一下落在几人身后,轻声唤道。 “你来得正好!”乔戎玉转头见他来了,朝他招招手,平常经常挂着假笑的俊脸上如今满是凝重,“这是一个帮会组织,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弓箭手,你我一现身救松儿,他们就会万箭齐发,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在讨论看能不能从里面进去,乔装成里面的人再将松儿救出来。” 裴容白见乔松玉只是被绑着,没有别的损伤,心中已经松了一口气,一直嗡嗡响的脑袋也镇定了一些,他往那座院子里望了望,只见几个房屋连接处和廊柱处都埋伏了人,粗略一看看不出来,细看却是非常明显。 他想了想,对乔戎玉道:“戎玉,他们掳走松儿目的是为了引我出现,好将我灭口,不如这样,我一个人进院子,把幕后黑手引出来,尽量拖延时间,你带一个人从后门过去,乔装成他们内部的人,然后趁乱将松儿救走,这样我才没有后顾之忧。”说着,将两个黑漆漆的铁疙瘩递给他,“你拿着,这是掌心雷,必要时候拿来御敌。” “那你怎么办?”乔戎玉担忧地望着他。 “他们俩都跟我后面,一方面迷惑对方,一方面也保护我,你放心,他们武功高强,而且天御山庄的人也在路上了,我不会有事的。”裴容白表情坚毅地朝他点点头,“松儿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把他平安救出来。” “嗯,我知道了。”乔戎玉郑重地点点头,随即和另一个暗卫一起,悄悄飞身绕道去院子的后门。 裴容白转头对其中一个暗卫道:“你留在这里观察院子里的动静,戎玉一旦得手,立刻通知我。还有,等下天御山庄的人马到了,叫他们来支援我。” “是!” 裴容白对着另一个暗卫道:“我们走,他们人多势众,你我需见机行事,明白吗?” “是!” 裴容白和一身黑衣的暗卫从屋顶上落下,径直走到了那座院子的门口,两人身姿从容,步履轻松,仿佛不是去涉险救人,而是去赴宴一般。 守在庄院门口的两个人都是粗布短打,脏兮兮的,但脸上一脸凶相,眉梢眼角俱是戾气,一看便知是亡命之徒,见二人气定神闲地走过来,立刻手一伸拦住两人: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裴容白却不怒也不惧惮,笑意盈盈地看向对方:“我是谁,你们主子定然知道,他从我那里抢走了一件心爱的宝贝,不就是想请我来此吗?” 那拦他的人眯了眯眼睛,随即转头对另一看门的说道:“你去请示。” 另一个看门的人立刻去了,过了没多久,又折回来,对那拦住裴容白的人道:“主子说了,让他进去。” 裴容白闻言,瞥了那人一眼,径直往庄院里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墙,便是宽阔的院子,裴容白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只觉周围杀机暗伏,在苍翠的树后,侧室的门后,窗后,都一定安设了许多双眼睛和寒光凛凛的刀剑。 不过他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步履从容地一路走进了正厅里,正厅中,只见一个身穿蓝色缎绫箭袖袍的中年男子坐在上首,那中年男子身材中等,面皮微黄,双眸细长含精光,一把黑色的胡须,他正优哉游哉地拿着茶盏喝茶,见裴容白进来,只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便一边用茶盏盖子拂去茶水中的茶沫子,一边道: “哟,这是哪一位贵客大驾光临了?” 裴容白知道他一定认识自己,眼中含着寒芒,唇角亦带着冷冷的笑意:“孟卿,你可真是好逍遥自在啊!” 孟久申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唇角露出一点得意而狠毒的笑意:“那是自然,我虽不是什么丞相皇帝,可在这宁海府,我就是主人,自然逍遥自在!” 杀机在裴容白的眼眸中一闪而逝,他依旧冷笑道:“所以你就勾结倭寇打劫来往船只,还勾结番商走私黄金?” “啧啧,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孟久申缓缓起身,一手背着,面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你这可是污蔑朝廷命官的大罪,你一个草民,竟敢说这样的话,不怕我立即着人将你拿下吗?!” 裴容白岂会怕他?冷眼瞧着他得意忘形的模样,讥诮地笑道:“朝廷命官?你身穿官服了吗?这是公堂吗?你自己自甘堕落,做什么地痞帮会的头子,哪里还配得上‘朝廷命官’四个字?” “随你怎么说便是!”孟久申的脸上终于维持不住笑容,凶相毕露,“这宁海府便是我的地盘,地狱无门你偏行,今日你既然来了这里,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你怕我难以制服,还特地叫了方伦带了军队来接应你……你们二人在此狼狈为奸,草菅人命监守自盗,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裴容白的面色亦倏地阴寒起来,他厉声道,“孟久申,你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人在为你站台!” 孟久申为他的气势所慑,略一怔忡,这才回过神来,笑容狰狞:“看你死到临头,不妨告诉你,我身后,便是景王……等景王实力壮大,那小皇帝的皇位也就坐到头了!” “呵,真是好如意的算盘!”裴容白嘲讽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涉险救人下 “我的算盘如不如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却是要不如意了!”孟久申说着,面色一变,只见花厅四周立刻蹿出手持刀剑的人来,这些人都与方才他们在门口见到的打扮差不多,皆是衣衫脏污面相凶恶,一看便知是穷凶极恶的帮派成员。 “孟久申!你束手就擒吧!你与方伦勾结倭寇监守自盗,还勾结番商走私黄金,此两项已是杀头的大罪!你二人死不足惜!”裴容白厉声喝道,“你若识相的束手就擒,本相或许还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你争取宽大处理!或为你等家人免去死刑,如若不然,便叫你全家都陪你死无葬身之地!” “呵,你不用吓唬我。”孟久申越发得意起来,眼神阴鸷,“如今你有没有这条命能活着出宁海府都未可知呢!来人,给我拿下!” 裴容白见状,便也不再与他啰嗦,和身后的暗卫一起与这些人缠斗起来。 他很少有施展身手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身手很差,相反,他身手惊人,与暗卫联手更是无人可挡,那些帮派成员武功虽好,但到底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被打倒在地,失去了战斗力。但他们毕竟人多,一拨倒下,又迅速上来另一拨,裴容白一心想着乔松玉,只想速战速决,可来人越来越多,未免有点不耐烦。 “砰——” 是暗卫发讯号了!松儿得救了! 裴容白心下一喜,精神为之一振,连下手也更利落了一些,正在此时,他听到外面也传来了打斗声,他干净利落地将砍上来的人一脚踹开,转身一看,便见天御山庄的人也跟着闯了进来,他心下越发欣喜,与暗卫一个眼神,便且战且退,往正厅外而去。 两人到了院子里,刚与天御山庄的人汇合,观察着四周想找个办法突围出去,可正在此时,就见一队士兵在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领下正军容严整肃然地走进来,厉声喝道: “弓箭手就位!!” 帮会成员们纷纷后退,包围圈内只剩下裴容白、他的暗卫以及天御山庄的人。 裴容白看着面前这个将军打扮的人,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是你,方伦……” “是我又如何?”方伦是个四十多岁的大高个,满脸横肉,身穿将军劲装,披红色披风,浑身都带着军人的戾气,他眼睛微微眯起,不屑地看着裴容白,有些虚张声势道,“我宁海府镇军已经将这里包围了,你们便是插翅也难飞,更何况,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扰乱宁海府的刁民而已,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方伦,孟久申!”裴容白高声喝道,“你二人无需再负隅顽抗,闽州府的军队正在赶来的路上,即刻就到,你们二人以为你们能得意多久!” 方伦犹疑地地看向孟久申,却见孟久忽地笑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得志得意满:“裴容白,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啊,你不知道,那闽州府的镇军将军马如山也是景王爷的人吗?” 裴容白闻言,却也扬唇一笑:“是吗?那你又知不知道,我裴容白门生党羽满天下?” 话未竟,就听一个年轻人朗声道: “老师,学生救护来迟了!” 方伦和孟久申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年轻小将,唇红齿白,肩宽腰细,穿一身将军铠甲,衣服妥帖整齐,两寸宽的白色腰带勒得他的背越发挺拔,他一边从凌空跳下来,一边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扔了过来,大声道: “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同党马如山了!” 方伦和孟久申低头一看,却是马如山的人头!那人头面色青白,双眼直瞪,口角流血,甚是骇人,唬得两人皆是面色大变。 “闽州府参军谢嘉在此,闽州府五千将士已在城外等候!”那年轻小将高声说着,又笑得风轻云淡地转头朝着裴容白道:“老师,此事学生办得可还漂亮?” 裴容白挑眉笑道:“若是你师娘安然无恙,此次头功便非你莫属了!” “多谢老师抬举!”谢嘉喜形于色。 “裴容白!你别得意!”孟久申却仍是不肯投降,望着裴容白的平静的脸气得咬牙切齿道,“我们宁海府的军队与闽州府的军队相比,未必会输!来啊,弓箭手,先将他们射死再说!” “是!” 眼看包围裴容白的弓箭手要开弓射箭,就听空中有忽忽破空声传来,众人抬头,只见黑压压的人如同追逐猎物的雨燕一般凌空而来,他们动作迅速地往地上挥出袖箭,底下的弓箭手都还未反应过来,纷纷只觉自己心口一凉,继而再没有了下一口呼出的气息,如同朽木一般纷纷倒塌。 此时此景太过于震撼和血腥,在场众人都被那一瞬间几十人齐齐被杀的场面骇住了,此时只听万籁俱寂,唯有微风轻拂过周围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谢嘉一见,俊脸年轻的脸上越发兴奋自得,对着孟久申说:“看见没?你以为我的本事就这些吗?可多得是呢,这些黑衣箭队还是老师授意我组织起来的呢!” 孟久申还想再说什么,向来胆小的方伦却已经被吓得破了胆,立刻扔下手中剑扑通一声朝着裴容白跪下: “相爷,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啊相爷,求您大发慈悲,我愿意将兵权悉数交给您……” 裴容白居高临下睨他一眼,对着自己的暗卫道:“去,拿下!”又高声对着他身后的士兵们道,“但凡是受方伦命令而来的,现在愿意归顺朝廷的,一律既往不咎!” 这下所有士兵都纷纷扔下了武器。 孟久申见状,气得面色发紫,身子发抖,指着方伦怒目道:“你,你,竖子不足与谋!” 裴容白面色冷峻:“来人,将孟久申拿下!”他望着孟久申身后的一群乌合之众,眼神变得越发阴寒—— 不对,掳走乔松玉的人轻功了得,还能与江上过招,不会是这些人,一定还有漏网之鱼! 绝不能就让他们这么逃走,江上的仇,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裴容白将孟久申和方伦等人悉数解决之后,便是命令谢嘉将带来的人将这边围起来,进行地毯式搜索! 他自己则立刻去寻找乔戎玉和乔松玉,他生怕乔松玉出点什么差错,毕竟那一群掳走乔松玉的人未被抓住,他也不知道这些人会否潜藏在暗中,伺机对他们不利。 所幸他一冲出院落门口,就碰上了横抱着乔松玉的乔戎玉,他心下一喜,箭步上前察看:“松儿!……戎玉,松儿没事吧?” 乔戎玉也有些狼狈,总是穿得精致的衣裳上脏污不堪,脸上还擦伤了,好在脸上还是寻常的笑容:“没事,小哭包就是昏过去了……我给他把过脉,应该没有大碍。” 裴容白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眉梢眼角的积雪仿佛春日来临,全化作了一汪温柔的春水,他伸出手,对乔戎玉道:“交给我吧。”连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仿佛生怕吵醒了怀中人。 乔戎玉却犹豫道:“你不是还要善后?” “你不应该主动挑过担子?”裴容白反问,一脸理所当然。 乔戎玉:…… 摊上这么个厚脸皮的弟夫算他倒霉。 于是裴容白便带着乔松玉,和凌风棋汇合之后先回了天御山庄。 裴容白不放心乔松玉的身体情况,还是麻烦凌风棋派人去请了个大夫过来看,今天城里来了好些军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大夫也是死活不肯来,还是裴容白派了两个暗卫给“搬”来的。 大夫颤颤巍巍地给乔松玉号了脉,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开点药喝了压压惊就好了。 裴容白这才算完全放下心来。 他想让人把大夫送出去,顺便去煎药,一句“江上”到了嘴边,却突然如鱼刺一般鲠在了喉咙,连着五脏六腑一起刺痛起来。 是他大意了,他从未想过会有人轻功比自己的暗卫好,也从未想过敌人如此狡猾,居然能刺伤江上……是他太过自信,葬送了江上的性命。他早该料到,景王既然有这样的能耐干这种罪恶滔天的勾当,就该有与之相匹配的人来保证这勾当不见天日,定然有蓄养恶犬…… 江上对他忠心耿耿,有时候虽有点冒傻气,但能力已是非常出众,是他的左膀右臂,更何况虽然是他的侍卫,可跟在他身边久了,总会有感情的…… 他都不知道等下乔松玉醒了,自己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 他望向乔松玉,就见乔松玉咳嗽了一声,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连忙上前弯下腰,让乔松玉稍稍坐起来,焦急地问他道: “松儿,你怎么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乔松玉却使劲地摇头,想说话又说不出话来似的,表情又着急又难过,费了好大的劲,才吐出一句话来:“江……江上……他怎么样了?” 裴容白的心一下子冷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若骗他,但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如若不骗他,又怕他伤心太甚,自责过度…… 乔松玉是何等心思玲珑之人,见他的表情一脸凝重,像是有什么想告诉自己,却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他伸出手,一把攥住裴容白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江上呢?江上呢?……”他说,只觉自己头皮发麻,继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像是被一阵寒气冷透了。 “松儿……”裴容白被他那双渴望的眼眸看得不忍心,缓缓别开目光,像是安慰他,又像是自说自话,“我会安顿好他的亲人的。” 乔松玉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他目无焦距地看着床顶,脑海里闪过有江上的一幅幅画面,江上的一个个动作,一句句话语,想起江上陪自己下棋,想起江上追着那几个刺客来救自己,又想,会来做侍卫的人大多都是孤儿,从小被训练的,哪还有什么亲人?想至此,不禁又紧握住裴容白的手,任由眼泪横流,泪眼朦胧地说:“他的尸体呢?带回来了吗?……他已经是孤儿了,不要让他死了也孤魂一缕,无枝可依……” 裴容白闻言,不由也是动容,哀戚地点点头:“夏玄会妥帖安排的。” 这下乔松玉的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事似的,他一边哭一边说道:“都是我,都是为了救我,他才会追来的……他岂不知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可他一个人追了上来……他们利用我让他分心,这才有机可乘的,否则,否则……” 裴容白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什么江上会这么轻易得被人伤了要害——原来是利用乔松玉让他分心了。他微微蹙起眉,忍住喉头的沉重干涩,问道:“松儿,那你知不知道,掳走你的那些人后来去哪里了?” 乔松玉微微一愣,随即红着眼圈看着他,回忆着道:“我被带到那个院子里的时候还有知觉的,当时我听到掳走我的人跟孟久申说,‘孟大人,我们兄弟几个就帮到这里了’,孟久申说了句什么感谢的话,我不记得了,但记得他说‘你们回教中复命时记得替我问候教主’……” 裴容白闻言,脸色越发阴沉:“看来景王是笼络了江湖人士。” 怪不得,他自诩天底下不会有人他手底下的人武功更卓越、轻功更好的了,可就是算漏了江湖人士! …… 夜色沉沉,一勾明月挂在天边,透过斑驳的树叶,依稀可见形状。四周虫声唧唧,却更衬得旷野的幽静。入秋时分,连夜景也显得萧索。 桃树下,隆起了一垄新坟。 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站在桃树下,习惯冷漠的脸上多了几分柔情与哀戚,他望着新竖起的墓碑,眼眸在月光下如同清清浅浅的溪流一般澄澈晶莹。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未曾影响他的神情。 忽的,虫鸣声在那一刹那戛然而止,仿佛字字珠玑的锦绣文章突然被硬生生撕裂开来,掉落了一地的珠玉,任何美好都在须臾间不复存在。 “聘礼我收下了,明年二月桃花开时,我来此地陪你度过余生。”黑衣男子垂下的手忽然捏紧,指缝中,漏出点点金色的光芒。 话竟,他转身便走,风吹起他的衣袂,翩翩拂过新写好的墓碑,月光下,新写的字迹格外清晰—— “亡夫江上之墓”,“未亡人夏玄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京一 乔戎玉收拾好残局已经是半夜了。 “怎么样?”裴容白问走进来的乔戎玉道,因为乔松玉已经睡下,因此声音压得很低,“有没有找到别的线索?” 乔戎玉径自倒了口水喝,也压低了声音道:“搜出来很多赃款赃物,我都叫人封存了妥善安置了,还没搜完,不过没有搜到账簿什么的,可能需要你提审孟久申和方伦才能知道了。” 裴容白勾了勾唇角,嗤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账簿我已经有了。” “已经有了?”乔戎玉挑眉。 “嗯,你忘了?蒋雪仁的事?”裴容白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小笺,“这是他交给我的所有小册子的编号与对应时间,小册子我已经妥善保管好了。” 乔戎玉眼前一亮,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既然这个已经有了,那么孟久申和方伦招不招也就无所谓了。” “嗯,现在就是要提防景王狗急跳墙了……”裴容白眉头蹙起,面带忧色,“我已经传消息给陛下,让他尽快控制住景王,若是控制不了,就先斩后奏!” 乔戎玉亦凝重道:“从孟久申所得的赃物来看,景王这几年明着游山玩水,暗地里定然大肆敛财,我是怕他暗中已成气候,要是跟他硬来,会不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裴容白摆摆手:“擒贼先擒王,先将景王抓住,别的都好说。” 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乔戎玉便也不再说了,毕竟他也非朝廷官员,对于朝廷中的事绝不会比裴容白知道得多。 “那好,不早了,睡吧。”乔戎玉冲他挥挥手,“我也困死了,明日的事你自己去,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嗯,辛苦。”裴容白目送他出去,又转身到床边看乔松玉,见他仍旧睡着,心中便安稳了——乔松玉因为江上的死非常自责和难过,哭到很晚才睡着,连晚饭也只吃了一口。他面色温柔,缓缓伸出手,抚摸乔松玉精致的眉眼,眼前突然就浮现起之前在阳城府冒充府尹躲懒的日子,每天陪他家松儿看书写字,看花听鸟,像民间一对寻常夫妻,琴瑟和谐。 也许这样的日子,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了。 …… 收拾好宁海府的残局,裴容白和乔家兄弟就告别了凌风棋,带上了蒋雪仁和孟久申方伦两个犯人,启程返回京都。 七月二十一这一日清晨,几人出发回京,谢嘉和凌风棋来为他们送行。 凌风棋事发才知道原来自己接待的竟是当今相爷和他的夫人,又震惊又欣喜还有些尴尬和羞愧,今日来送行也是十分恭敬有礼: “前些天草民怠慢了相爷和夫人,今日特地送来上好的女儿红四坛算作赔罪,还望相爷和夫人海涵。” 裴容白朝他笑道:“不知者无罪,更何况风棋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倒是我们,叨扰久了,心中过意不去,怎么还好意思再收你们四坛好酒?” “不不不,相爷太客气了,还是因为相爷解开了红姬的事,我父亲近日才得以释怀……”凌风棋连忙说道,又对乔松玉说,“草民保护不周,让夫人受惊了,夫人定不要推却这四坛女儿红。” 乔松玉仍沉浸悲伤中,此刻也是强笑了一下,道:“是我们自己带来的祸祟,跟你哪里有什么关系呢?少庄主太客气了。” 凌风棋还想再说,一旁的谢嘉开口道:“罢了罢了,不如这样,回头我把酒钱送给少庄主,就当酒是我送给老师的,如何?” 裴容白知道,谢嘉这也是折中之法,便笑着应道:“那也好。” “嗯,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发吧!”一旁的乔戎玉催促道。 “好,那风棋,谢嘉,我们走了。”裴容白朝两人笑着点头示意。 谢嘉朝着二人挥挥手,年轻俊秀的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老师和师娘一路顺风!过不久我就去找你们!” “好,来日再聚。” 京都。 天启殿中,小皇帝慕千胤正龙颜大怒,他满脸涨红,一双丹凤眼阴沉沉的,双眉紧蹙,咬牙切齿道:“景王,景王他怎么敢!” 说罢,起身将书桌上的奏折“哗啦”全数扫在地上。 空旷的殿中并没有侍女喊“陛下息怒”,只有一黑衣侍卫笔直地站在他前面,微微颔首,沉默不言。 “好你个慕承安,欺朕年少,竟敢如此大胆!”慕千胤一想到慕承安竟然在假装游山玩水的那几年秘密在外蓄养军队,就气得浑身发抖——怪不得,怪不得宁海府会倭寇猖獗,还走私黄金,敢情这些钱全让他去养军队了! “砰!”慕千胤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掼在地上,仿佛那就是景王的脸似的,虽是如此,他却犹是不解气,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桌案猛地震了一下。 “陛下息怒。”黑衣侍卫终于开了口,斟酌道,“如今景王跋扈,相爷又不在京都,属下认为陛下还是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的好。” “朕岂不知要韬光养晦?”慕千胤越发愤怒,连声音也响了起来,“可你是不知道,那景王在朝堂之上是如何对待朕,那简直比汉献帝面前的董卓曹操还要嚣张跋扈!朕若是再忍,就真的成了汉献帝了!” 黑衣侍卫头垂得越低,不说话了。 慕千胤来回踱了几步,随即气急道:“裴先生现在到哪里了?” “已然在林州地界,大约再过五六日就能回到京都了。”黑衣侍卫如实道。 “还要五六日……”慕千胤不太满意地说着,剑眉蹙得很紧,“慕承安定然已经知晓孟久申和方伦被抓的事,他不是要在中途杀人灭口,就是要狗急跳墙起兵造反……燕五,你吩咐下去,要对景王宅邸多加注意,谁人进去过,景王又去过哪些地方见什么人,都要一一向朕禀告!这五六日是最关键的,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属下明白!”燕五一颔首,随即熟门熟路地打开一边的暗格,从秘密通道里进去了。 “咔咔”两声,暗格又恢复了原样。 慕千胤望着一地的狼藉,丹凤眼中变得越发深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京二 八月二日,裴容白和乔松玉等人还未到京都,就遭遇了刺客的刺杀,幸好当时裴容白已经和慕千胤互通消息,因此有所提防,并无人受伤。 然而更糟糕的消息很快传来—— 皇帝被景王软禁了! 景王声称陛下抱恙,不能临朝处理政事,取消了早朝,还截下了所有奏折,自己成为了那个实际掌权的人。宫中到处都是他的人,负责守卫皇宫的羽林军统领刘天池被景王收买了,羽林军成了他的爪牙,皇宫处处都守满了士兵,轻易不放人进宫。 裴容白非常着急,刚回到府中,就匆匆入了宫。 几月不见,皇宫依旧宏伟而威严,不同的是戒备好像格外森严,侍卫几乎是三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列队的侍卫来回巡视。 裴容白很顺利地入了宫,可是刚来到皇帝的启徽宫,就被两个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站住!” 裴容白蹙起眉头,呵斥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阻拦本相面见陛下!误了大事,你可担当得起吗!” 其中一个侍卫趾高气扬道:“陛下在病中,任何人不得打扰!谁来也不见!” “谁给你们下得命令?”裴容白提高了声音,一双满含锋芒的黑眸酝酿着风暴,面色更是如数九寒天,“陛下绝不会不见本相!” “这、这我等可不管,我等只执行命令!”那侍卫碍于裴容白的气势,到底还是有些忌惮,只是仍是十分强硬,“相爷您若是非要进去,就等陛下的召见吧!” “呵,召见?”裴容白冷笑一声,道,“你等分明是软禁了陛下,还有什么召见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传过来: “哟,裴先生怎的如此动怒?” 裴容白转身望去,只见景王慕承安正站在自己身后,他身穿一件浅黄色交织绫裰衣,腰间绑着一根鸦青色鸟纹犀带,额上戴着镶有宝石的抹额,与慕千胤有几分相像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冷笑,见到他,开口道: “裴先生去了阳城许久,恐怕对如今京都的情况不太了解吧?” “呵,我虽离开京都许久,但也知道回京述职、面见陛下的本分,见不见我乃是陛下说了算,如今你们单方面拦下我,连我求见的消息都不禀报给陛下,这便是大逆不道!”裴容白冷冷地说着,语气不由加重了。 “本王也不想的啊,是陛下自己口谕,说不想见任何人,本王只好照办呐!”景王说着,得意地笑起来,望着裴容白的怒容,像是非常的快意,“裴先生可以明日再来,说不定明日陛下的病好一些了,就愿意见你了呢!” “哼!”裴容白重重地拂袖,“慕承安,你少得意,你以为你能当得了曹操吗?我告诉你,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皇位四年前不是你的,四年后也绝不会是你的!” “你……”景王被戳中了痛处,面色一变,随即咬着牙道,“好啊,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裴容白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招贤馆。 “相爷,如今景王横行,陛下又被挟持,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是啊,相爷,如今咱们是群龙无首啊,您可算回来了!” “相爷,如今朝堂乱成一锅粥,还望您主持大局啊!” 厅中,一群穿着官服的大臣你一句我一句,向裴容白控诉着当今朝堂的乱局,恳求他出来主持大局。毕竟当初先帝刚刚驾崩,当今圣上刚继位的时候,朝堂也是混乱不堪,是裴容白力挽狂澜,将朝廷安顿下来。 “各位卿家,稍安勿躁!”裴容白见状,心中还是稍稍安慰的,毕竟朝中大多位高权重的官员、机要大臣都是站在皇帝这一边的,他看着一个个年纪比自己都大的官员,朗声道,“此事急于星火,然欲速则不达,景王筹谋已久,在庆州旁的巴蜀甚至秘密蓄养了军队,因此我等还得细细筹划,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计划,但为防眼前的人群中有景王的人,他还是不宣之于口了。 “当务之急,是见到陛下。”裴容白见不到慕千胤,心急如焚,生怕小皇帝被景王谋害了,“因此,明日早朝,由我带头,请众卿与我一道到启徽宫门口,我们吵闹起来,慕承安定然会妥协,虽说不能放我们全部都进去,但有人进去便是好事。” 他说完,众人都赞同地点头: “好,就依相爷所言!” “对,听相爷的!” “好,就这么办!” …… 乔松玉一回到家,就去见了自家将军。 小虎崽子已经长到狗那么大了,见到他居然还认识他,跟猫一样蹭上来要他抱:“将军,你还认得我吗?你都长这么大了,他们一定把你喂得很好吧?” 将军使劲蹭蹭他的脸颊,还用舌头舔他,表示非常欢迎他。 “嘻嘻,痒死了……”乔松玉正和将军玩耍,就听身后有人叫自己: “松儿!” 他一回头,见是乔泽玉,立刻双眼发亮,站了起来:“二哥!” “是我,你一回家就来看小老虎,却也不回家看看?父亲母亲都很想你呢!”多日不见,乔泽玉仍是那般风姿,只是好像比以前多了几分老练,少了几分书生意气。 “嘿嘿,二哥……”乔松玉跑到乔泽玉面前,往他怀里一头扎进去,“我也很想念二哥和父亲母亲的,要不我这就和你一起回家去?” “相爷呢?”乔泽玉问道,“我想先见了他,跟他说一些要紧的事再带你回去。” “他回宫述职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呢!”乔松玉离开自家二哥的怀抱,说道,“要不你等他一会儿……你要跟他说什么要紧的事?是关于陛下的吗?” “嗯,不仅是关于陛下,还有景王的,我得到了一些消息,可能对他有用。”乔泽玉说着,面色凝重起来,“如今朝廷形势严峻,对抗景王之事刻不容缓,否则,将有江山倾覆之险!” 乔松玉吃了一惊,竟没想到如今的形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入宫上 乔松玉陪着乔泽玉在家里等了小半个时辰,裴容白终于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象征着丞相身份的绯色官服,俊美的脸上带着凝重,因此也多了几分老练沉稳的气息,乔松玉看着他,觉得虽然金翅华衫,但总觉得他疲惫得很。他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他了。他替他倒了杯茶,起身递给他: “你先喝口茶,我二哥有事要与你说呢!” 裴容白看着乔松玉送过来的茶盏有些受宠若惊,但毕竟现在正事要紧,也没什么工夫调侃他,便一边接过茶盏,一边在一旁坐下,问乔泽玉道:“泽玉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乔泽玉点点头,随即一脸正色道:“你知不知道景王秘密蓄养了军队的事?” “我知道。”裴容白毫不讳言,“我在路上的时候就接到了陛下的消息,说景王利用孟久申和方伦敛财,都是为了作为军队粮草补给的。” “那你知不知道景王正在收买其余几位手中有兵权的将军和国公爷?”乔泽玉进一步追问道。 裴容白吃了一惊,随即眉头蹙得越紧了,他将手中的茶盏按在桌上,道:“我却是不知道,方才我还向他们发了公函……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可靠吗?” “可靠!”乔泽玉肃然点点头,“有人亲眼看见景王的人进国公府,在这个关键时刻,除了收买人心,也不会有别的事了吧?” 裴容白闻言,脸上若有所思地静了一会儿,随即道:“在京城的两位国公还是比较可靠的,毕竟人在京城中,京城那么多御史,若是真的敢做出什么背叛陛下的事,恐怕骂名加身也不过是须臾之事……只是,远在西北、东北的几位将军,若真的被景王收买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这几位将军在京城的家眷……”乔泽玉说到这里,眼神一冷,裴容白便也明白过来了,点点头: “嗯,非常有道理。” 派人保护这些家眷,一来不让这些在外的将军被景王要挟;二来,如果这些将军被景王收买,这些家眷也可以作为威胁他们的工具。 “我与几位重臣商定,明日一早去启徽宫门口求见陛下,泽玉,希望你到时候也过来,慕承安碍于压力,一定会让人进去见陛下的。”裴容白又道。 “诶,我有个办法……”一边听着的乔松玉突然开口道,“不如让我去见陛下吧?” “你?”裴容白和乔泽玉都看向了他。 “对啊,我啊!”乔松玉说着,眼中带着一丝狡黠,“我这个人看着无害,景王可能不会对我生出警惕之心……然后明天我把将军带去,就说让陛下欣赏一下我的将军,景王看我与他的计划根本没什么关系,说不定会让我进去呢?让我试试吧!” “可是……”裴容白有些犹豫,他怕乔松玉进去还是有危险,毕竟现在的皇宫不同往日,到处都是景王的人,万一景王对乔松玉不利,他又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要怎么保护他? “没什么可是的啦,景王现在还要做门面功夫,若是对我动手,说不过去,也影响他的声誉,对吧?”乔松玉朝着他扬了扬下巴,“而且将军会保护我的,你放心吧。” 裴容白想了想,最终道:“好,到时候让夏玄与你一同进去。” “好。”乔松玉兴奋地点点头。其实他也有点害怕,心里也没底,但是为了裴容白,为了陛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了。 乔泽玉在一旁听着,又嘱咐他道:“松儿,明日你进宫,可要万事小心,还有,谁也不要相信,现在宫中到处都是景王的人,说不定看着面善的,就是来刺探消息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傻!”乔松玉心想我聪明着呢,我还有好多后招呢! 裴容白见了,一直肃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总算是放松了一下。须臾,又对乔泽玉道:“大理寺已经提审了孟久申和方伦,相信离他们招供画押也不远了,到时候拿了景王各大罪状,再配合军队,才能将他一举拿下!” 乔泽玉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有情况我再让人通知你。” “好,慢走。”裴容白起身送他。 翌日一早。 启徽宫门口,一群身着官服的官员正在门口吵闹不休,叫着要面见陛下,一队士兵手持武器,正与他们对峙。 “让景王出来!我们要见陛下!我们要探望陛下!” “就是!让景王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就是,他若不出来,就是心虚!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众人正吵闹着,景王忽然从宫中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蟒袍,俊美的脸上是冷冷的杀气,一双丹凤眼阴鸷地望着众人,声音不轻不重道: “放肆,尔等怎敢在陛下寝宫门口大肆吵闹不休!惊扰了陛下静养,该当何罪!”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年说话的声音:“诶诶诶,让我进去,让我过去……”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穿着银白色的对襟广袖长衫,身姿挺拔如山间小松,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星眸闪亮,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如好女,但眉宇间又带着英气,着实漂亮,那一身银白色的衣衫和泼墨一般的乌发相互映衬,愈发显得他灵动、俏皮。 更神奇地是,他手中牵着一只小虎,那虎成年狗儿大小,姿态威猛,十分健壮,眼神更是野性十足,仿佛下一刻就要朝人扑过来似的。众人见了,心中惧怕,纷纷往两边退去,给少年和小虎让出一条道来。 “乔松玉参见景王,景王,让我去见陛下吧?你瞧我家的老虎这么大了,让陛下看看嘛!”乔松玉像是毫不关心那些大臣们的话,面上带着调皮的笑容说道,“上回陛下说过的,他听说我家里养了一只老虎,就说等老虎大了,带来给他看看……陛下虽然生着病,可是看了老虎,说不定精神为之一振,病就好了呢?” “胡闹!”景王不悦地斥道,正想再说,就听有个大臣道: “就是,胡闹,快让我们去见陛下!” “就是就是!” 景王扫了那人一眼,随即冷笑一声,道:“既然一定要有人去,那不如就让乔松玉去,你们都给本王安分点!” “多谢景王殿下!”乔松玉欣喜地牵着将军进去了。 景王唇边含着冷笑,对着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立刻转身跟上了乔松玉。 第一百三十章 入宫下 乔松玉牵着将军,身后跟着夏玄,缓缓走进了启徽宫中。 他下意识地观察着四周,见四周都把守了侍卫,几乎是把整个宫殿都围得密不透风,真是传说中“苍蝇都飞不出去”的程度了。在这种严密的监控下,要把陛下救出去,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他走到寝殿门口,就有侍卫拦住了夏玄: “闲杂人等留在外边等候!不许进去!” 夏玄皱起眉头,正要与对方对抗,乔松玉朝他使了个眼色: “夏玄,你就留在外边等我好了,反正我见过陛下马上就出来了。” 夏玄会意地点点头,道:“是。” 乔松玉推门进去,刚要关门,就见另一个宫中的内侍,一脸阴鸷跟在自己身后也走了进来,见他转头看,就对他说: “裴夫人管自己去便是,小的在此等候,有事可以叫小的。” 乔松玉知道他是要在里面监视自己,不过如今整个皇宫都在景王的控制之下,他也不好跟对方起冲突,只好点了点头,说道:“行吧,你想跟着我就跟着我呗!” 说着,也不理他,径直往寝宫里走。 寝宫外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摆着书架和书案,再往西边走,就会有一扇门,他推门进去,便看见一顶龙床,皇帝慕千胤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色不是太好,就好像真的生病了一般。他心下一沉——景王不知道对陛下做了什么,怎么陛下会这副样子? 他走过去,走到床前,又转身摸摸将军的头,对它说道:“将军,你在这里坐着,不要吵,不要动,我先叫醒陛下。”说着,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监视自己的内侍,装作去叫皇帝。 “陛下?陛下?” 皇帝像是听到了动静,悠悠醒转,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是乔松玉,脸上露出欣喜,正要开口说话,就见乔松玉对着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意识到什么,装作痛苦似的哼哼了两声。 乔松玉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毕竟方才慕千胤看他的眼神是很亮的,可见身体还没有到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他故作关心地蹲下去,对着慕千胤道:“陛下,您怎么病成这样了呀?您上回说想看我家将军,您瞧,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慕千胤又痛苦似的哼哼了两声,随即用十分虚弱的声音道:“朕如今可是虎落平阳了,朕的病许是治不好了……” “您别这么说,太医们都这么厉害,您一定会好的……”乔松玉连忙安慰他说,“您是陛下,福泽深厚,天佑之人,必定会好起来的,您要不要看一下我家将军?它生龙活虎的,说不定您看了,也会喜欢的,也会精神为之一振的……” “好,你……你扶朕起来。”慕千胤微微抬起头,像是要从床上坐起来,乔松玉连忙上前扶他,刚扶上他的身子,慕千胤放在里侧的左手就搭在了他的手上,他立刻感受到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心里,他一愣,随即立刻用手指把这东西推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把慕千胤从床上扶了起来,又给他拿枕头靠着: “陛下,您这样可以吗?” “嗯。”慕千胤点点头,像是这么小的动作也很虚弱似的,微微喘气,又看着地上躺着正舔爪子的老虎,微微一笑,说,“这就是你家将军么?……的确是非常威风。” “嗯嗯,它可听话了……而且很会保护主人的,如果有人要谋害主人,它就会想办法咬死对方!”乔松玉故意意有所指地说。 慕千胤显然是听懂了,说:“朕就知道,裴先生养出来的宠物,也定然忠义。” 乔松玉知道他是在夸裴容白忠义,心中高兴,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又对慕千胤道:“陛下,您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相爷也在想方设法治您的病呢,等他找来神医,定然药到病除,解了您的恶疾。” “好,好,这样朕就放心了。”慕千胤微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乔松玉。 乔松玉迎着他的目光,对着他点点头。 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夫人,陛下还是需要多休息,您的老虎也给陛下看了,不如就先出去吧?”站在门口的内侍语气不耐烦地催促道,一双眼睛像是毒蛇盯梢一般盯着乔松玉。 乔松玉有些怕他的眼神,还好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出去也无妨。他故作生气地对那内侍道:“催催催,你催什么催,陛下还未说话呢!” “奴婢这也是为了陛下好!”内侍缓缓走过来,看样子是一定要把他赶出去了。 乔松玉便对慕千胤道:“那陛下,松玉先行告退了,您放宽心,好好养病。” 慕千胤吃力地抬起手朝他挥了挥:“你先去吧。” “嗯,臣告退。”乔松玉说着,重新牵起将军,又不高兴地对那内侍道,“哼,你个臭奴婢,我要是不高兴,叫我家将军咬死你!” 将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猛地朝那内侍扑过去,内侍吓得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后退一步,随即面色煞白地带着些愤怒地看着乔松玉。 “哈哈哈哈。”乔松玉开心地笑起来,牵着将军趾高气扬地从他身边走过,“呸,狗仗人势!” 他开心地出了寝殿,对守在门口的夏玄道:“夏玄,咱们走吧!” 夏玄有些惊讶于他的速度,但还是很恭敬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了启徽宫,之前那些大臣都已经改成静坐在门口了,只有裴容白双手插在袖子里,站在那里等着乔松玉,见到他出来,脸上立刻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笑着迎上来: “松儿见过陛下了吗?” “嗯嗯,见了。”乔松玉转了转眼珠子,故作难过道,“唉,陛下生了好严重的病,看着好虚弱呀!” 地上坐着的大臣们闻言,一片哗然,立刻开始讨论起来。 “我会去就去寻神医来,你别担心,会好的。”裴容白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道。 “嗯嗯,那我们先回家吧!”乔松玉对着他使了个眼色,他袖子里的东西得赶快给裴容白才行!“我刚刚让将军吓唬那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了呢,那奴才吓了一跳,可好笑了哈哈哈” “嗯,那走吧。”裴容白笑着牵起他的手,又转身故作痛心疾首地对坐着抗议的大臣们道,“众卿,我与夫人先行回去了,各位再坚持一下。” 大臣们见两人恩恩爱爱地去了,说话声更大了: “完了完了,咱们朝廷这是要完啊!” “是啊,你们瞧瞧相爷,居然管自己和夫人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娘家 刚上马车,乔松玉就迫不及待地将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一边对裴容白道:“容白,刚刚我去见陛下,陛下偷偷塞了个东西给我……” 掏出来一看,是一张纸条。 “快打开看看。”裴容白也着急地催促道。 “嗯嗯。”乔松玉一边说着,一边连忙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 “景王八月十五举事,……是朕的人。” 最要紧的三个字居然因为写得匆忙,被墨汁洇掉了,一团黑,依稀见得一个“千”字。 “咦,这个人名到底写得什么啊!”乔松玉好奇地问道,“这个字像是‘千’字,朝中谁的名字里有个‘千’字?” 裴容白略一沉吟,随即露出一丝笑容,看着乔松玉:“我好像知道是谁,今晚我与你一起去找他!” “啊?”乔松玉一脸迷茫,“是谁啊?” “倒是你见到他就知道了!”裴容白卖了个关子,又说,“你方才见到陛下,陛下身体可好?” 乔松玉想了想,说:“看着不太好,但是眼睛亮亮的,而且不太好像是装出来的,我怀疑景王是想让陛下得病的,但是陛下自己不知怎么留了一手,但又不想让景王他们知道自己身体很好,所以就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给他看。” 裴容白听到这里松了口气,道:“陛下无恙就好,我一直担心景王会谋害陛下。” “陛下也挺机灵的呢!”乔松玉笑着感慨道。 “嗯。”裴容白望向面前的虚空出,像是感叹似的说道,“他比四年前,老道太多了,的确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帝王了。” “他是你的学生,现在学有所成,你不应该高兴吗?”乔松玉疑惑地问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然是一件好事,他能亲政,不再需要我的话,我自然也高兴。”裴容白笑着说道,可是面上的笑容却好像并不是那么灿烂。 乔松玉望着他,正想再问些什么,裴容白却转开了话题,道: “对了,你先回府去,我要去各位国公的府上一趟,如果景王真的八月十五要举事,我们可得做好万全之策才行。” “嗯,好,我也想回乔家看看,我昨日回家,也不曾回乔家看,我爹娘怕是要想我了。”乔松玉自己也有点想自己爹娘了,他这么久不回家,不知道他爹娘身子可安好?家里生意可好? “好,那你自己小心些。”裴容白有些不放心地吩咐道,毕竟现在非常时期,不能掉以轻心。 “嗯,我会自己注意的,你自己也小心些。”乔松玉也不放心着呢,毕竟裴容白是现在唯一能救皇帝的人了,他怕景王会对他下毒手。 裴容白听了自家小夫人的关心,很受用,把手搂着他的腰,在他额上亲了一口,道:“多谢夫人,我自然会小心,我还想着要和夫人白头偕老呢!” “哼,贫嘴!” 裴容白便将乔松玉送到了乔家,乔夫人在,乔鸿禧却不在,他大哥二哥也都不在,大哥乔戎玉到自家布庒上看账去了,他二哥更不必说,现在朝廷乱成一锅粥,他身为御史,多的是事情要忙。 他娘亲见他来了,亲热得不得了,拉着他进自己房里,拿各种好吃的出来,还唠唠叨叨地问他去阳城发生了哪些事,听他大哥说他受伤了,现在伤势怎么样了云云。 乔松玉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只是略去一些太过惊险的情节,以免他娘亲为自己担心。 饶是如此,乔夫人还是听得心惊胆战,眼睛都红了,连说“真危险,以后可千万不敢再去这种地方了”。 “没事的啦,娘,我们有这么多侍卫,裴容白又不是好相与的,难道还会让我吃亏吗?”乔松玉说到自己夫君,语气不免多了一些骄傲。 “姑爷倒是护着你,可刀剑无眼,万一呢?”乔夫人嗔道,说着说着,又突然道,“对了,松儿,你可知道你二哥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啊?”乔松玉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啊……之前他和我们一起去阳城的时候,还没听他说有心上人呢!怎么,娘你发现什么了吗?” 乔夫人看着自家小儿子八卦的小脸,却高兴不起来,脸上忧愁道:“正因为没有,我才愁呢!” “这有什么好愁的,大哥都还未娶妻呢,也没见你愁啊!”乔松玉不以为然道,他大哥年纪跟裴容白差不了几岁,同龄人孩子都下地跑了,他大哥都一点动静没有呢,他爹娘也是心宽,就偶尔催几句,别的时候任由他去,怎么,现在不愁他大哥,倒愁起他二哥来了? 乔夫人却挥了挥帕子,道:“松儿你有所不知,你二哥自从阳城回来之后,人就怪怪的。” “怎么怪怪的?” “他一天到晚的往相国寺跑啊!”乔夫人像是生气地说道,“好端端一个人,一天到晚地往人家庙里跑,这是要出家啊!” “噗——”乔松玉正在喝茶,差点喷出来,忙咽下去,擦了擦嘴道,“娘你瞎担心什么嘛,二哥一直想当官,他名利心这么重,哪能四大皆空啊,就算他想出家,人家庙里的大和尚们也不肯收他啊!” 乔夫人仍是忧心忡忡:“那你说,他要是不想出家,成天往庙里跑什么?还在家研究佛经,他总不能是去和人家大和尚论佛吧?” 乔松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我们一起去阳城的、裴容白的好友明空,想到他,便笑着道:“娘,说不定还真是呢,之前跟我们一起去阳城的不有个相国寺的高僧明空大师吗?二哥与他投缘,说不定是去相国寺找他论佛呢!” “那也不行啊!”乔夫人嫌弃地瘪了瘪嘴,“他年纪轻轻的一个男孩子,一天到晚往寺庙里找什么和尚?不行不行,等他回来我等说说他……还有你大哥,为娘想着得赶紧给他说门亲事,再这么下去,都要耽误了!” “额,娘你瞎操心什么啊,现在非常时期,景王闹着要造反,搞不好咱们命都要丢了,还说什么亲事啊!”乔松玉无奈道。 “这有什么,那什么景王造反就让他造反去,你夫君不是兜着的吗,哪里就影响你大哥二哥娶妻了!”乔夫人理直气壮道。 乔松玉一时无言以对,心想大哥二哥你们自己自求多福吧,我是帮不了你们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拂云楼 乔松玉劝说自己的母亲无效,反而带着她“说服两位兄长尽快成亲”的嘱咐回了裴府。 快黄昏时分,裴容白也回来了,面上带着喜色,乔松玉见他这副样子,一边递给他一杯茶一边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嗯。”裴容白接过茶盏,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水,道,“两位国公都愿意支持陛下,接下来就是看几位将军的表态了。” “那就好,有兵权在手,什么事都好办。”乔松玉亦欣喜地说道。 裴容白点点头,又说:“我刚刚不是说带你去见那个陛下的人吗,你想现在去吗?” “好啊!”乔松玉忙点点头——他特别好奇到底谁是陛下的人?是陛下隐藏的棋子吗? “那走吧,我带你去。”裴容白说着,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乔松玉想起方才自己娘说的事,又对裴容白说了一遍,裴容白难得地露出笑容,说: “岳母说得也不无道理啊,有我兜着,不妨碍你大哥二哥成亲。” “可我大哥二哥自己有主意,怎么可能会听从母亲的话嘛!”乔松玉还一直怀疑自己大哥喜欢男子呢,“你不知道,我大哥可能也喜欢男子。” “是吗?”裴容白笑得意味深长,他可知道,乔戎玉到底喜欢的是什么人,不过喜欢那人,估计得吃点苦头呢! 两人闲聊着二位兄长的八卦,没过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本来已是黄昏,等乔松玉下车,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不过他抬头一望,立刻睁大了眼睛——咦?眼前这座无比眼熟的酒楼,难道不是拂云楼楼?所以陛下纸条上写得这个人……难不成是殷千盏? 他忙看向裴容白,狐疑地低声问道:“你觉得那个人……是殷千盏?你可要确定呀,你之前不是怀疑殷千盏是景王的人吗?万一不是,那可就暴露咱们了!” 裴容白笑着摇了摇头,答道:“松儿,你想,如果本来就是陛下的人,他何须写在那么秘密的纸条上提醒我们?自然是因为那人是景王的人,所以他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告知我们啊,对不对?” 乔松玉一想也是——殷千盏看着是景王的人,实际上却是陛下的细作,这样才更有价值。不过他觉得还是得谨慎一点才好,万一不是怎么办? 裴容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我们先试探试探他,再做打算。” “好。”乔松玉点点头,与裴容白一起进去了。 这拂云楼与之前一样繁忙,只不过碍于京都城中紧张的局势,略微比之前客人少一些,不过也只是略微有减少,这倒让乔松玉想起一首诗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些大官贵人们,像是对对国家的紧张局势一一点都不担忧似的,他们不来的原因也可能只是怕惹祸上身,而非担忧皇帝正处困境。 店小二见到二人,立刻热情地迎上来:“相爷和夫人安好,二位贵客可是要个安静的雅间?” “嗯,在二楼给我们找个雅间,上些你们店里的特色菜便好。”裴容白点点头,带着乔松玉一起上了二楼。 他俩不是来吃饭的,但毕竟还未用晚膳,所以略微吃一点再说。 乔松玉进了楼上的雅间,推开窗户望向京都城里,只见远处正好是皇宫,以前夜晚的皇宫灯火通明,如不夜城,可现在的皇宫灯火寂寂,只有偶尔几点灯火亮着,好像月明星稀的星空似的。他忍不住转头对裴容白道:“你看,皇宫此时就像被一块黑布笼罩了似的,真可怕。” 裴容白望向皇宫,眼中也带了一些忧虑:“这不是黑布,这是一只巨大的妖兽,要把它都吞噬殆尽啊。” 两人一时无话,房间里便寂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酒菜陆续上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一些,乔松玉饿了,便先吃起饭来,裴容白道: “你慢慢吃,我们吃完了再找殷楼主说话。” “嗯嗯……”乔松玉一边吃一边点头,“要说这殷千盏可必须是咱们的人,否则他以后要是被抓了,这拂云楼倒闭了,谁来做这么好吃的东西。” 裴容白失笑,他家夫人啊,真是个小吃货。 乔松玉吃得差不多了,裴容白也吃了一些,正想着再叫壶茶水上来消消食的时候,一个声音想起在门口: “哟,男神来啦,许久不见,男神有没有想我啊?” 乔松玉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殷千盏来了,这个自己的“铁杆粉丝”特有的语气,简直他睡梦中都忘不了。 果然,只见殷千盏推门进来,也不管里面的裴容白和乔松玉是在吃饭还是在干嘛,他一见到乔松玉,立刻小步跑过来,双手抓起乔松玉的手,满脸花痴地说: “哇哇哇,男神男神!男神都瘦了,我好心痛,好心痛嘤嘤嘤~” “呵呵,呵呵……”乔松玉干笑着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殷楼主莫激动、莫激动哈。” 裴容白也跟着黑了脸不悦地盯着他的手,声音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给我放开!” “相爷你都把男神养瘦了,你怎么回事!”殷千盏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裴容白的不悦,还在数落他,“你看看你看看,手都便硬了,以前都是软软的……” “殷千盏,你少给我装疯卖傻。”裴容白继续语气冷漠,桃花眼锐利地盯着他,“如今京都形势如此严峻,你就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殷千盏笑呵呵地在他俩对面坐下,慢斯条理地说道,“担心拂云楼生意不好吗?你也看见了,拂云楼的生意还是很好啊,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不缺花银子的人的。” “你无须避重就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裴容白此时不怒反笑,眼中意味深长,“你跟主人联系不上,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乔松玉愣愣地看向他。 殷千盏也一怔,随即很快笑着看向他:“相爷觉得我的主人是谁?” 第一百三十三章 锦囊 裴容白闻言,但笑道:“我知道是谁,但我不说。” “哦,那我也不说。”殷千盏笑着,又看向一旁的一头雾水的乔松玉,道,“我记得之前男神还请我帮他做一件事,我当时还未要报酬,不如今天就要一下报酬?” 这回轮到裴容白发怔:“松儿什么时候请殷楼主帮你做事了?” “唔……”乔松玉有些脸红,又不自然地摆了摆手,“回去再告诉你,现在不方便说。” “男神还记得有这件事就好。”殷千盏赞赏地点点头,“那么,现在可以将报酬给我吗?” “什么报酬?”乔松玉问道,“你要什么报酬你尽管提,只要我能给,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触犯刑律的事就行。” “好。”殷千盏一击掌,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乔松玉,脸了笑容,正色道,“这个锦囊中,有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希望男神替我保管好。” “啊?什么东西?”乔松玉疑惑地说着,将锦囊接了过来,只见锦囊很小,大概孩童手心那么大,颜色亦不鲜艳,是银色底有黑色回纹的,市面上很多见的那种,没什么特别的,掂了掂,也不觉得很重。“这里是什么呀?还有,我保管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交还给你,是你派人来取还是我送回来?” 殷千盏笑着摇了摇头:“保管到无需保管的时候,到时候自然有人来问你要。” 乔松玉听了,不仅没有明白,反而越发觉得狐疑了,不过对方不肯说,他作为还恩情的,也就没必要问得那么清楚了。 一旁的裴容白也狐疑地看着殷千盏,不过俊美无匹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殷千盏又缓缓起身,笑着对裴容白道:“相爷,你想知道的事呢,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无需说破。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天塌下来了,还有相爷您这样的人给顶着呢,您说是不是?”说着,朝乔松玉招招手,道,“男神,我先告辞了。” “啊?哦!”乔松玉还在一头雾水中——裴容白和殷千盏的话他都很费解,还有殷千盏这古怪的行为,他就更看不明白了。 两人很快也从拂云楼出来了。 马车里,乔松玉听着辘辘的马车轮的声音,终于忍不住疑惑,不解地问裴容白道:“殷千盏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陛下的人吗?我怎么觉得那么古怪?” “他故意遮遮掩掩,说明他也很谨慎,或者说怕隔墙有耳。”裴容白脸上若有所思的,“不过我倒觉得他最后说的‘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这句话,就是在告诉我,他的身份就是我想的那样。” “是吗?”乔松玉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锦囊,道,“也不知道这锦囊里装的是什么?他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放心给我保管呢?” “那你打开来看看吧!”裴容白笑着怂恿他道。 “可是……不太好吧?”乔松玉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裴容白问道,“他让我保管,可我却偷偷看……” “这有什么,他没有防你,就是允许你看的意思,更何况他明知我在你身边,随便使个什么手段就能拿到手,还是将这个东西给你,分明是不在乎我们看不看,更或者说,本来就是给我们看的……”裴容白不在意地说道。 君子风度?他可是个大奸臣,不存在的。 “那……好吧。”乔松玉被说服了,便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小的锦囊,缓缓打开来,一旁的裴容白便拿起照明的油灯为他照明。乔松玉把手往锦囊中伸去,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拿出来一看,赫然是半块金属做的老虎牌子! 一旁的裴容白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虎符!” “啊?”乔松玉跟着惊诧道,“可以调动军队的兵符吗?怎么会在殷千盏那里?” “殷千盏一定是陛下的人没错了……”裴容白语气坚定道,又一脸凝重地说,“一定是陛下在遭软禁之前得知景王要入宫软禁他,提前叫人把虎符送出去了,当时不知道谁是可信任的,就送到了殷千盏这里。” “那……殷千盏怎么给了我呢?”乔松玉心中有点受宠若惊——这么重要的东西诶!殷千盏居然交给自己保管! “第一,给你相当于是给我,他应该也是确认我们是陛下的人之后才这么做的,必要之时我们可以拿虎符调动军队;第二,殷千盏表面上可能是景王的人,放在他那里不够安全,不如交由你保管……”裴容白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方才殷千盏说的“报酬”一事,桃花眼微微眯起来,语气中带着威胁,“松儿,刚刚那个殷千盏说的报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嗯?看起来松儿瞒着我做了坏事哦?” “呵呵,没有啦,那都是很早很早很早之前的事啦!”乔松玉心存侥幸,企图将事情蒙混过关,“既然已经这么久了,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不好。”裴容白黑脸看着他,“不乖的小孩子晚上要被惩罚!” 乔松玉:…… “好吧。”乔松玉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就是有一回……刺客来刺杀我,其实那些刺客是我让殷千盏假扮的……” 裴容白的脸越黑了:“哪一次??” “喏,就是那次……从景王府回来,我们在自家门口遇刺那回……”乔松玉的声音越说越小。 裴容白终于记起来了,那次景王邀请他们夫夫去宴饮,乔松玉正跟他闹别扭所以不肯去,后来还是在他的恐吓之下去的,回来的时候到家就遇刺了,他说怎么那些人的武功路子这么邪门,不像是景王也不像是鲁阳公主的人,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原来居然是殷千盏的人?而且还是乔松玉自己叫他们刺杀自己???? 天底下竟有这等奇事——裴容白看向身边的乔松玉,第一次觉得乔松玉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单纯没有心机。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乔松玉望着裴容白沉下来的脸,非常心虚,“我那个时候还不是太生气了,气你跟那个什么鲁阳公主一起欺负我,我就想找人试探一下你,看在你心目中我到底算什么……” 裴容白却没想到他的目的居然是这个,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化作一叹:“我的松儿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嘻嘻。”乔松玉知道自己是过关了,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裴容白的下一句话又让他跌进了地狱: “敢设计我,看今晚我怎么罚你!”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筹谋 京都城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本来接近八月十五,城中照例要准备过团圆节,到时候一定会全城都开放宵禁,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出来逛夜市,但是今年却以京都中有不法分子为由,禁止百姓过节。 彼时京兆府尹温又青与景王据理力争,要求仍然开放八月十五的团圆节,可景王不仅不答应,还扬言要将温又青革职,好在当时百官在场,纷纷为他求情,这才免于革职,但亦被景王罚在家思过一月,这一月内京都大小事务都由他直接管理。 至八月十三日,整个京都都以有外邦不法分子为由,不许百姓随意出门了,店铺全部关门,集市闭市,城门口更是有大量士兵把守,不许进也不许出,朝中、城中一切事情都乱了套,无论官员还是百姓,人人自危,人人都担惊受怕,生怕京中动乱殃及池鱼。 深夜。 万籁俱寂,连更夫都不出来了,整个京都城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发出鸣叫声,也只显得越发萧瑟罢了。 乔松玉陪着裴容白坐在书房里,听着更漏声有规律地响到了二更时分,灯花也爆了一次,他实在没有耐心了,将正在看的书一放,问裴容白道:“容白,今晚我大哥还会过来吗?会不会城中巡查的人太多了,他过不来了?” “不会的,你大哥轻功不错,不会没办法过来的。”裴容白也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朝他招招手,“来,过来,为夫抱抱你。” “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做坏事?”乔松玉嘟起嘴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准备好没有?后天景王就要举事了,若是逼宫,恐怕我们都没法阻止他。” “放心。”裴容白伸手一拉,将乔松玉拉进怀里,低声安慰他道,“谢嘉已经在路上了,黑衣箭队对付羽林军绰绰有余……我就怕几位将军临时倒戈,没有将景王的秘密军队拿下,不过景王的秘密军队离京都还远,就算要来,也有几日可缓冲,因此你不必担心,天不会塌的。”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有规律的叩门声。 乔松玉一下跳起来,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前去开门,一开门,就见自家大哥一身黑衣站在门口,他欣喜地叫出声:“大哥!” “小哭包!”乔戎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走了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露水,压低声音对二人道,“我去过宫里了,陛下身体无恙,都是装的,有个内侍假装归顺景王,其实还是他的人,所以不会有事的,你们别担心。” “我们倒是不担心,怕是你担心吧?”裴容白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又点了点乔松玉说,“我可听说岳母催着你和泽玉娶妻呢?” “我娘别的时候胆子小,这会儿胆子大得很,景王造反也不怕了,还想着叫我成亲……” 乔松玉一边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大哥,一边疑惑地问道:“这与陛下有什么干系?” 裴容白笑出声:“松儿小孩子,不懂的。” 乔松玉一想,想起那回乔戎玉说他的心上人自己也认识,又想到裴容白暧昧的话,不知为什么,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一个特别大胆的想法,他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大哥,你喜欢的人是陛下啊??” 裴容白看着他吃惊的模样,哈哈大笑。 乔戎玉一边略不好意思,一边捏着茶盏啐道:“还说我娘呢,你们夫妻两个也是胆子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八卦我的事?” “真的啊?”乔松玉完全被自家大哥的胆大包天给震惊了——天哪,看上皇帝也就算了,敢情他大哥还是上面那个??? “不说了不说了,人还没追到手呢!”乔戎玉心想,我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毕竟小皇帝长得好看,人可爱,我喜欢也是情理之中,你是不知道你二哥,那明空一个和尚,他还喜欢得紧,天天追在后边跑呢,敢跟出家人谈恋爱,这才叫惊世骇俗、胆大包天呢! “嗯,说正经事。”裴容白亦咳了一声,正色道,“泽玉那边怎么说?” “泽玉说他已经联系好所有言官了,在八月十五那一日一定悉数支持陛下,景王多行不义不得人心,一定不能得逞的。”乔戎玉说着,一扬下巴,问道,“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基本上没问题。”裴容白点点头,“大理寺那边也已经将景王所有的罪证都列好了,就等到时候时机一到,就立刻发布昭告天下。” “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一举将景王拿下了?”乔松玉听着,心中也十分振奋,“那景王太横行霸道了,早该死了!” “嗯,他跑不了的。”裴容白说着,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机——景王曾觊觎过乔松玉,还让江湖人士杀了江上,这些仇,他都会一个一个报的! “现在大哥你可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和陛下认识的吗?”乔松玉非常好奇,他记得他大哥好像没有去过皇宫?怎么就认识小皇帝了呢?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吧。”乔戎玉捏着青色的茶盏,忽然笑着看向裴容白,“不如容白你来说一说你是怎么喜欢上松儿的?” 裴容白向来脸皮厚,略一点头:“可以啊,我嘛,那一次去郊外,看见有个少年头戴桃花,临水自照……”他说着,含情脉脉地看向乔松玉,笑意盎然道,“还一边照一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模样,就跟桃花仙变成的人似的,我一下就看呆了,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惊才绝艳、风华卓绝之人,我想,此人定然是我的夫人了。” 乔松玉“呀”的一声,红了一张俏丽的脸,美目含情地看着裴容白,未几,又反应过来似的,含羞啐道:“你、你真不要脸!” 裴容白哈哈大笑,对着乔戎玉道:“你看,我都说了我的一见钟情了,不如你也来说说你的再见倾心?” 乔戎玉立刻放下茶盏走人:“咳,时间不早了啊,我先回去了,你们夫妻慢慢聊,慢慢聊……” 裴容白和乔松玉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逼宫上 八月十五清晨。 文武百官一大早都收到通知——今日要上早朝了!于是他们都纷纷穿上官服,或乘轿或徒步,到了皇宫门口,最先到的大臣发现正门口的守卫却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只好在门口等待,等到时间一长,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在大门口聚集了。 景王慕承安收到这个消息之后,阴沉着一张脸道:“定然是裴容白从中作梗,通知了文武百官前来……罢了,就让他们进去,到大殿上之后就将他们看管起来,不许他们出来,等我们的人一到,谅这群人也翻不了什么风波来。” “是!” 他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在厅堂上踱了几步,眉头紧蹙,脸上有些愁色。 站在一旁的殷千盏恭敬地问道:“王爷,您怎么一脸的不高兴?今日乃是我们的举大事的日子,那皇位已是您囊中之物,那小皇帝和裴容白也毫无抵抗之力,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今日的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慕承安说着,缓缓停下脚步,伸出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头。 “您这是多虑了。”殷千盏笑着宽慰道,“如今整个京都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等你大事一成,坐上皇位,那些个武将,也都会望风而降的。” “但愿如此。”慕承安有一丝退缩之意,但想到自己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在今日一举了,若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反而错失先机,因此终于停下脚步来,面上带着坚定道,“传本王的命令,立刻包围皇宫,包围慕千胤的寝殿!” “是!” 所有的大臣都被赶到了上早朝的大殿上,但既没有皇帝的人来,也没有景王的人出来解释,只有景王的人守在门口,不许他们出去。 大臣们纷纷涌向一身绯衣的裴容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裴容白一脸凝重地走到上首,先是让众人都安静下来,随即道:“众卿!本相得到消息,就在今日,景王要逼宫谋反了!” “什么?” “啊?!还有这等事!” “他果然是要谋反了!” “那可如何是好?” 众大臣立刻议论纷纷起来,有人满脸气愤,有人惶恐不安,有人面色凝重,有人举棋不定,完全是一副众生相。 “请各位静一静!听我说!”裴容白高声叫着,等众人安静下来,又道,“其实,通知大家过来的人是我,我想让大家做个见证,见证景王是如何大逆不道谋反忤逆的!也看看哪些人是陛下的忠臣,哪些人是墙头草!”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不说话了。 裴容白就是要让那些手中有兵权的国公爷在众目睽睽之下难以投靠景王,他知道人心难测,即便他们都答应过他站在皇帝这边,但难免有人私下里会有别的想法,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若要做个乱臣贼子,却是会被人看不起,他们也就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行为是否值得了。 “众卿,若是景王真的谋反,你们会站在陛下这边,誓死捍卫陛下吗?”裴容白故意满脸凝重地问道。 “这是自然,臣等一定誓死效忠陛下!”言官们统一口径高声道。 在他们的带领下,其余大臣也纷纷开口,山呼:“臣等一定誓死效忠陛下!” “很好,等下就看众卿的表现到底如何了。”裴容白点着头环视着底下众人,面上像是很欣慰似的。 “景王殿下到——” 长长的一声,打破了堂上的秩序,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景王慕承安穿着一身黑色的蟒袍,正缓缓从台阶上走来,他那俊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傲然,表情自得,仿佛有什么好事如春风一般缠绕着他。 他一步一步走进大殿中来,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他望着站在最上首的裴容白,眼神阴鸷而得意:“众卿,本王一早接到陛下传召,随后面见陛下后,陛下拟下诏令,已将皇位禅让与本王!正好今日乃八月十五,是上上吉日,因此决定在今日举行禅位大典,将皇位传给本王!” 他话音一落,底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裴容白讥诮地笑了一声,道;“王爷,您说陛下禅位给你,凭证呢?” “凭证在此,有国玺为印。”慕承安侧身一步,只见他身后的内侍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缓缓走上前来。随后转身对着众人,打开圣旨,道: “陛下有旨,众人听旨——”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跪下去接旨,随即都看向裴容白,不知道他有什么对策。 只见裴容白仍是嘲讽的笑容:“王爷,如今陛下病重,这圣旨,你说是陛下叫人拟的,也可,你自己拟的,也无人知道……照例,每一朝皇帝临驾崩之前,或者要下诏令传位于皇子,必定需要五位机要大臣在御前侍奉,请问,可有大臣为王爷你作证啊?” 景王闻言,亦不心虚,不紧不慢地笑着道:“此事太急,又是陛下传召,未有大臣作证。” “那这圣旨就作不得数!”裴容白面色一变,猛然冷峭尖刻,“否则就是谋反!” “裴容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陛下的圣旨!”慕承安的脸色如雷雨前的天空,乌云滚滚风起云涌,“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敬酒罚酒,王爷若是有,尽管送上来!”裴容白亦无惧无畏。 “正是,王爷,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及时收手为好!”乔泽玉亦正义凌然道,“否则我等言官,是死也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的!” “哼,你们都是死鸭子嘴硬,我看你们等下还怎么垂死挣扎!不见棺材不掉泪!”景王咬着牙啐道,转身对着外面的羽林军道,“来人,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是!” 全副武装的羽林军立刻冲进了大殿,将刀剑架在了每一个大臣的脖子上,他们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杀气,好几个文官见了,都不自觉地瑟瑟发抖起来。 “来,本王问你们,本王的圣旨可是真的?”景王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只是那笑容狰狞而凶恶,令人不寒而栗。“但凡说得本王不满意的,就地处死!”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仿佛在寻找着先下手的目标,许多大臣纷纷低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生怕自己被问及,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而又凝重,直教人感到窒息。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逼宫下 景王的目光在众大臣只见逡巡了几个来回,最后落在乔泽玉前面的一个言官身上,他唇角带着残酷的笑意,语气含着怒意: “徐御史,你是出了名的正直清明,不如你先来说一说,你觉得,本王的圣旨是真,是假?” 那徐御史乃是朝中出了名的耿直狷介,听闻此言,毫不犹豫地怒斥道:“慕承安!你倒行逆施,指鹿为马,身为陛下的叔王,理应辅佐陛下安定江山社稷,如今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违背纲常之事,你有何面目去见先皇和孝宗!” 一番话说得景王脸上又青又白,最后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指着他对士兵道:“好,很好,你便去阴曹地府做你的忠臣吧!杀了他!” “是!”一旁的士兵手起刀落,顿时只听一阵刀刃摩擦肌肤的声音,随即便是血溅五步,那徐御史毫不害怕地倒地死去。 只是,徐御史不怕,其他许多大臣听那一阵刀刃接触脖颈的声音却都听得头皮发麻,不仅头垂得更低,连身子也开始瑟瑟发抖了。 “现在,还有不怕死的,相当忠臣的,都给本王站出来!”景王的声音不大,可是落在众人耳中,不无异于万钧天雷,他们均是浑身一震,面目悚然。 整个大殿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 乔松玉留在裴府中,却着实坐立不安,他坐了又起,起来踱步后又坐下,满心的烦躁。 “主子,您别走了吧……”小满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您走得也累,小得看得也累啊!”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现在心急如焚,哪里坐得下来?”乔松玉凶恶地嗔道,“你不想看给我去烧壶热茶去,我渴了。” “好吧。”小满正要起身进去,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他和乔松玉一齐朝门外望去—— 只见一队士兵,约莫三十多人,十分粗鲁与凶恶地推搡着他们府中的门人和侍卫,正气势汹汹地往里面闯。 “你们是做什么的,无故擅闯丞相府可是大罪,你们知不知道!”管家立刻冲出来怒声质问他们道。 “小的乃是羽林军都尉王成乾,陛下有令,着丞相夫人立即随我们进宫不得有误!”为首的羽林军大声说着,朝着众人亮出了皇帝的令牌。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是什么人,陛下为何要召我进宫?”乔松玉从主厅内出去,精致的小脸上满脸冷然,“据我所知,陛下正在病中,更何况今日相爷和文武百官都上早朝去了,不至于会要召见我吧?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陛下召我入宫,定然会请内侍来,怎么会让你们羽林军来?” “我等只是奉命前来请,其余一概不知,夫人若是识相,便随我等前去,若是不识相,小的们……”王成乾顿了顿,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可要得罪了!” “我若是不去呢?你们如何得罪我?”乔松玉仗着府中有侍卫和身边有暗卫,也全然不惧怕他。 “哼,夫人还不知道相爷如今的情况吧?”王成乾冷笑一声,面上得意又奸邪,“今日一早,相爷出言不逊,冲撞了景王,已经被拿下,陛下请夫人前去,也不过是想让夫人去跟景王求个情……” “什么?!”乔松玉一听裴容白被景王拿下了,立刻着急起来,眉头蹙得死紧。 “怎么,夫人还不愿随我们去吗?”王成乾又进一步逼迫道。 乔松玉咬牙:“好,去就去!” “夫人!”管家和侍卫们都出声想阻止他,去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了: “不过,面见陛下毕竟是大事,我衣冠不整,要先进去更衣,你们等我片刻。”他说着,见那王成乾一脸不耐烦,立刻道,“你若怕我跑了,可带人随我一起过去,在我卧房外等候便是。” 王成乾一听这话,只好放他去,只是对着身边的士兵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上去。 没过多久,乔松玉就回来了,只见他换了一身颜色稍暗淡的华服,衬得他那张俏丽的脸也庄重严肃了几分,他走到王成乾面前,道:“不是要进宫吗?走吧!” “走!” 宫中。 “住口,慕承安!”裴容白突然出声,缓缓从最上首走向景王,“你以性命相威胁,自然无人敢反驳你,可是天理昭昭,你即便坐上那皇位又如何?你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定会背上万古骂名!你几时悬崖勒马,束手就擒,我或许可以请求陛下对你宽大处理,如若不然,你便是凌迟处死鞭尸二十!” 景王闻言,居然哈哈大笑,好像是在笑裴容白的无知和幼稚,他笑得那么高兴,那么大声,与其他人雅雀一般的沉默形成了诡异的对比。最后,笑够了,他指着面前这些官员,对裴容白道:“你瞧瞧,你瞧瞧,裴容白,到如今,这些人一个个地屈服于我的威势之下,你和慕千胤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有什么能耐?要处死我?好啊,来啊!你现在就叫人,你看他们会不会听你的话!” 裴容白看着他,不怒不嗔,轻笑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景王被他的坦然和云淡风轻弄得怔了一下,随即便见裴容白双手轻轻拍了两下,道: “来人!” 景王和众大臣都疑惑地往外看去。 然而,却是一片寂静。 “哈哈哈哈哈……裴容白!”景王大笑不止,正要再说下去,却听外面突然想起了呖呖破空声,那声音,好像是千万只星火一般的急箭正朝着他们这里飞来!他一愣,随即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他转身一走,殿中四面八方突然如鬼魅一般现出几个黑衣人来,动作十分迅速地将所有用刀威胁着文武百官的羽林军解决了。 众大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些黑衣人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做出了防御保护的姿势。 “众卿不要怕,这是本相的人。”裴容白淡定地大声说着,步履从容地走向了门口。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飞鸟尽 巨大的广场上,所有的羽林军都已中箭倒地,身穿黑衣的黑衣箭队从四面八方出现在各个角落里,他们皆是黑衣蒙面,手拿弩箭,满脸肃杀! “裴容白,你这狗东西,我就知道你老奸巨猾,定然留有后招!”慕承安望着从天而降的黑衣箭队,咬牙切齿地指着裴容白叫骂,俊美的脸上是一脸的扭曲,“你这是要跟本王鱼死网破,本王就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老师,宫外的羽林军也已被我一并拿下,现在只剩宫中的一小部分了,谢嘉只等您的一声令下!”谢嘉适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身白衣,英姿勃发,正神采飞扬地对着裴容白大声禀告。 “你听到了吗慕承安!”裴容白讥笑着看向景王,“你的人已经被我轻松解决了,你拿什么与我鱼死网破?还不快快弃械投降!” “裴容白,你别忘了,小皇帝还在我的手里……”慕承安扬起唇角,眼中满是阴鸷的光芒,“还有一个人,想必你见了,也会很高兴的……” 裴容白一愣,正疑惑是谁,就见一队黑衣人,带着一人从远处飞来,最后落在慕承安身边,而中间那个被挟持的人,不是乔松玉,还会是谁呢? “松儿——” “乔三公子真当是及时雨啊,哈哈哈哈!”慕承安疯狂地笑起来,一边从自己侍卫那里拔出剑来,缓缓走到乔松玉身后,拿剑横在他的脖颈边,对着裴容白叫嚣道,“裴容白,现在相信我能跟你鱼死网破了吗?你若叫我不高兴,我便让你这细皮嫩肉的夫人即刻就去见阎王!” 裴容白还未说话,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喝道:“住手,慕承安!快放开乔三公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皇帝正披着一件玄色的披风匆匆赶来,他面色苍白,但精神却不错,双眼正炯炯有神地盯慕承安,那张与慕承安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满是仇恨与怒意,而跟在他身后随他而来的,竟是乔松玉的大哥乔戎玉! 只见乔戎玉那张向来笑着的脸上此刻冷若冰霜,双眸阴沉,直勾勾地盯着慕承安手里的剑。 “慕千胤!你、你怎么……”慕承安说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慕千胤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病入膏肓!他惊诧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眼中已然是嗜血的光芒——他知道今日自己凶多吉少,甚至可能逃不掉了,不过他即便死,也绝不会让裴容白好过!他立即抓住乔松玉的胳膊,剑刃又逼近了他的脖颈几分,朝着慕千胤和裴容白咆哮道,“不许过来!想要本王死,本王就叫他跟本王陪葬!” “慕承安!”慕千胤连忙叫住他,眉头蹙得死紧,“你不要冲动!你放了乔三公子朕许你一条生路……” “不必理睬他。”出乎意料的,裴容白居然毫不犹豫地对着慕千胤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焦急也没有一丝的害怕惶恐,有的只是冷静和理智,他望着对面的慕承安,甚至还微笑了起来,“慕承安,你总是拿我的松儿来威胁我,你知不知道,若是早可以动手,你已经在我手下死了几千几万次了!?” “哼……”慕承安阴冷地笑一声,道,“谁叫你……” 他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腹中一阵冰冷和割裂的痛楚,他缓缓低下头去,只见一把刺眼的匕首正没入自己的腹中,而握着匕首的手,正是自己身前的乔松玉的! 他愕然得未回过神来,身前的乔松玉猛地扼住他的手腕,一个转身重重地一脚踢在了他的心口,那力道大得,似乎要震碎他的四肢经脉,他整个人都被踢得往后飞起,最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拿松儿要挟过我一次,你以为还会有第二次吗?”裴容白居高临下看着他,面上带着微笑,眼中却是淬了毒的杀意,“慕承安,你错就错在自作聪明,还有,非要触我的逆鳞!” “没想到吧?”那个动作矫健敏捷的乔松玉朝他欣然一笑,随即伸手揭下自己的人皮面具,那张乔松玉的脸下,赫然是殷千盏的脸!“好主子,我可是陛下的人啊!” 慕承安没想到自己功败垂成如此,而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是小皇帝的人,不禁怒急攻心,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慕千胤理也不理他,苍白的脸上好像覆盖了一层霜,他微微垂下眸子,大声道:“慕承安此人大逆不道,罪状罄竹难书,你们若尚有良知,便立刻放下手中武器,朕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与慕承安同罪!” 慕承安的手下见群龙无首,怕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纷纷“丁零当啷”地放下武器,跪倒在地齐呼:“陛下皇恩浩荡!” “很好。”慕千胤很满意,又对谢嘉道,“谢嘉,今日多亏你来救驾,这黑衣箭队你训练得很好,朕非常满意。” “多谢陛下夸奖!”谢嘉春风得意地跪倒在地,叩谢皇恩。 “容白,那真正的松儿呢?”乔戎玉面带疑惑地问道,“你安排他藏在哪里了?” 裴容白一笑,正要说话,忽听前面穿着乔松玉衣服的殷千盏笑出声来,他俩同时望去,就见殷千盏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杀机: “相爷,男神已经被我送去别处了,你若是想见他,恐怕得委屈您走一趟了!” 两人皆是一愣。 “裴容白身为丞相,在这作为丞相的四年里,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玩弄权术,僭越专权,以至于满朝文武皆知有丞相而不知有陛下!”殷千盏一字一句地说着,他每说一句,裴容白和所有大臣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以至于到了最后,所有的大臣都跪倒在地,只有裴容白笔直地站在那里,不怒反笑: “很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死!陛下,您真是我的好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回答他的是慕千胤冰冷如铁的脸:“来人,抓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相上 所有人都被小皇帝的“黄雀在后”震惊了。 不过众人都明白过来,小皇帝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他眼看着裴容白和景王两人明争暗斗,以一方去牵制另一方,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便解决了两大心腹之患,直接坐稳了皇位,从此以后再无人敢小觑他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是谁也猜不到的,更不必说,皇帝若是不是铁血无情,恐怕也无法驾驭所有的文武,只是,裴容白乃是小皇帝的恩师,虽然明面上的确是权倾朝野,无人可敌,但也是一步一步帮小皇帝走上帝座、稳固皇权的人,可是小皇帝在解决完景王之后,连一天都懒得等,直接干净利落地把裴容白也拿下了,这就不免令在场的百官都不寒而栗了。 试问,连如此有恩于己的人都能下这么狠的手,别的人又如何呢?! 这等手段,果然是一个帝王才有的。 这一天,小皇帝一并拿下两个于他有威胁的人,景王被下了天牢自然不必说,他大逆不道、罪状罄竹难书,死不足惜,但裴容白也被下了天牢,不仅抄没其家,连其父其母、岳家乔家都被牵连,一起抄家,所有人都被下了大牢。 文武大臣这几天颇受惊吓,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故平时虽然对裴容白百般奉承,如今却都撇清关系,甚至落井下石亦有之。只有温又青一人,在早朝时就裴容白之事向皇帝求情,恳求重新彻查裴容白之案,结果被小皇帝无情驳回,甚至叫人将温又青从大殿上赶了出去。 温又青不服,跪在大殿门口不肯离去,只不过皇帝心意已定,他便是跪死其地,又有什么用呢?! 阴暗的天牢里,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臭味的味道刺激着人的鼻尖,令人作呕,两侧牢房里还时不时传出老鼠“吱吱吱”地叫声,两旁的油灯灯火十分微弱,暗得只能勉强看清人脸。为了防止人逃跑,每一间牢房都由铁条围成,并用木板钉得密不透风,只留离地面三寸的地方有个两个成人手掌那么大的洞,用来送饭菜。 裴容白被手指粗的链条链住了手脚——他武功高强,怕他挣脱了,因此手和脚都被链住了。他此时早已没有了昔日高高在上的丞相的模样,只剩一身又脏又破的中衣,发髻凌乱,身上还有鞭痕和血痕——那是在审问的时候严刑拷打留下的。 他下了天牢之后第二天,刑部和大理寺就提审了他,要他将所有的罪行都说出来,以便最后画押,可是他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对方只好严刑拷打,说起来也奇怪,以前这些人对他畏如虎狼,可是如今他一旦失势,这些人却比谁都要恨他轻贱他,仿佛将从前凌驾于自己头上的人踩在脚下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裴容白洞悉世态人心,对此也不觉得惊讶愤恨,他知道以前这些人之所以畏惧自己或者奉承自己,只不过是碍于自己的权势,若是自己没有了权势,自己在他们眼中,不仅什么都不是,甚至还可能是死敌了。 他心中已然隐隐觉察小皇帝近些时候的变化,比如对于奏章如何批阅和回复,会有自己的想法了,早朝的时候会特意不点自己的名,而让别的大臣先说;自己做出什么决定,会问一句为何要如此……凡此种种,都是小皇帝开始逐渐疏远自己、想要挣脱自己的束缚独自处理政事的表现。 所以之前乔松玉问他,慕千胤是他的学生,如今学有所成,难道不高兴吗,当时他心中已有隐忧了,如果慕千胤不是皇帝,是平民或者别的贵族王孙,他自然高兴,可是偏偏是皇帝,他身为丞相,又难免功高盖主,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不过他虽料到慕千胤很有可能会对他下手,但万万没想到拿下景王之后慕千胤就直接黄雀在后将自己拿下了!他早知道景王会对乔松玉下手,故而安排了殷千盏去与乔松玉调换,可谁知慕千胤竟然利用这个机会拿乔松玉来威胁他!可真是过河拆桥啊! 乔松玉被扣起来,他自然不得不降。他身在牢中,但觉自己死不足惜,唯一担心的就是乔松玉,如今乔家悉数被抓,也不会有人去营救他,而那个殷千盏向来都对乔松玉虎视眈眈,不知道会不会对乔松玉做出什么事来? 一想到这,裴容白便气血翻涌,恨不得即刻杀出重围,杀到皇宫里去,逼慕千胤放了乔松玉! 正如此作想,忽听得牢房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他屏息静听,似乎隐约听到了殷千盏的声音,他蹙起眉头,料到想必是殷千盏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 果然,只听声音渐渐近了,连那禁子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您请,牢里昏暗,您小心点……这便是那裴容白囚禁的地方了,您看?” “你且去,若有需要我会叫你。”果然是殷千盏的声音。 “是是是。” 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牢房里似乎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裴容白。”一个清冽的声音缓缓打破了寂静,语气中含着自得和悠闲,“别来无恙啊?” “殷楼主别来无恙。”裴容白的语气也很淡定,一点也不像是个阶下囚的模样,“殷楼主怎么有空来看我?” “我自然是要来瞧瞧你,不过好像有些可惜,我以为我能看见你惊恐畏惧,或愤怒怨怼的模样……毕竟一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人露出此种模样,应该很有趣才对。” “那真是抱歉叫你失望了。”裴容白讽笑道,“殷楼主可真是好样的,我到了牢里才想明白,原来你送给我们的那枚虎符,哪是什么让我们帮助陛下的兵符,分明是送我们去西天的催命符啊。” “呵,相爷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殷千盏望着眼前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的大牢,唇角含着一丝得意的笑,“你大约不知道,当初在宁海府,那些想置你们于死地江湖人士,就是我安排的……其实陛下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借慕承安的手杀你们,再拿下慕承安……可惜你们命大,陛下便只好借你们的手杀慕承安了。” 裴容白一怔,突然福至心灵,想明白了一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相下 裴容白望着眼前被木板钉得严实的大牢,缓缓说道:“想必你就是吟雪心了吧?” “没错,我就是吟雪心。”木板后面,传来殷千盏毫不犹豫的回答。 “陛下救了你,所以你归顺于他,按照他的指示去京都中开酒楼,然后再假装归顺景王,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殷千盏的声音隐隐带着些冷意,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当年,是慕承安带人来剿灭我教,我恨毒了他,怎么可能真的归顺于他呢?陛下答应我,等他坐稳了皇位,就让我一统江湖,他当他的皇帝,我做我的武林盟主,岂不快哉?” “呵。”裴容白讥诮地笑了一声,“你以为,他连我都能下得了手,你真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不必挑拨离间,若他要对付我,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殷千盏冷冷说道。 “松儿呢?你把他带去哪里了?”裴容白在问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隐隐有了一丝的波动,一双向来敛着锋芒的桃花眼凝聚着锐利与冷峭,砭人肌骨。 殷千盏闻言,却不紧不慢道:“你猜呢?” “你若敢动他,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裴容白突然提高了声音,俊美的脸上几近扭曲,连链条都因为他的激动挣扎而发出叮叮响声。 外头的殷千盏那张清秀艳丽的脸上多了一丝得意而讽刺的笑容:“做鬼也不放过我?好啊,我等着。”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殷千盏!殷千盏你不许走……”身后传来裴容白愤怒的嘶吼声,可是他却未曾听见,脚步一刻不停留地出去了。 牢房里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裴容白听到殷千盏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这才重新恢复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他不得不承认,小皇帝的城府极深,自己在很早的时候就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事,魔教被灭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小皇帝才几岁?居然已经会笼络人心了,这份心思,的确是相当可怕的。还有,他堂弟裴容玄的挚爱死去,逼得他心灰意冷,将自己家的大权拱手相让,恐怕也是小皇帝的安排,可见当时的小皇帝就已经开始着手瓦解裴家的势力了。 如今自己身在牢中,乔家也一并被抓,只有自己的暗卫和夏玄还在外面活动……最要紧的是要知道他的松儿现在在哪里,否则他永远都是投鼠忌器。 启徽殿。 慕千胤穿着玄色帝服坐在上首,不知为何,今日的他仿佛与昔日有许多的不同:他那一身玄色的帝服今日尤其的气势沉沉,繁复华丽的纹路尤其令人感到压抑;他身后的屏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从一幅著名书法家傅称之的《厚德》换成了当世书法名家李又的《帝略》。一旁紫檀高脚几案上放着饕餮造型的香炉,正氤氲袅袅鸟地散发出沉水香的香气。 乔戎玉身着囚服,手上戴着链条,跪倒在地上,双目沉沉地望着这位脸上早已没有了稚气与笑容的帝王,只觉自己好像望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昔日的那个慕千胤不是这样的,不是这般冷酷与写满算计的。 他心知帝王心思难测,但万万没料到年纪不到弱冠的小皇帝居然有这样的手段,瞬息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亦不知,自己曾经爱上过的人,到底存不存在? “听说你想见朕?”慕千胤挑眉,丹凤眼冷意沉沉,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温度。 “早知如此,见面也没有必要了。”乔戎玉自嘲地笑起来,他以为小皇帝说不定只是一时之间想岔了而已,或者受了别的什么人的挑拨,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单纯了——你看,小皇帝身后的屏风,不就已经说明了他的野心吗? 这一切,都不是心血来潮或者一时之间想岔了,这分明就是阴谋,至始至终的算计! 慕千胤仿佛也没有料到他的回答,冷笑一声,道:“你大概是对朕对你的利用心有不甘吧?的确,我是在利用你,利用乔家,那又如何?是你自己太蠢,何必怪朕心狠?” 乔戎玉闻言,讥诮地勾起唇角,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不想跪慕千胤。“我不是心有不甘,我帮你,也不是期盼能得什么荣华富贵,我本就是心甘情愿帮你的。我是没见过如此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所以很感慨而已。” 他自喜欢上慕千胤,所有的付出便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若慕千胤要江山,他也绝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将那江山得来,双手奉上。他也不曾幻想过自己和慕千胤能有什么结果,毕竟两人皆是男子,慕千胤的身份和他的身份又是云泥之别,他只想,自己偶尔能和慕千胤见面,能调戏他,偶尔得些福利,这样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是,慕千胤不仅对他的爱不屑一顾,甚至还要杀他,杀他全家啊! 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心寒,感到了帝王的冷酷与铁血。 “放肆!”慕千胤拍案,一双丹凤眼冷冷地朝他瞪去,仿佛雷霆之怒,万箭齐发。“你一个阶下囚,胆敢侮辱朕!” “我又没说是谁,陛下这么急着生气做什么?可见陛下也是承认自己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乔戎玉笑起来,仿佛还是以前那个笑面虎,只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他缓缓道,“陛下天纵英明,是个非常优秀的帝王,我觉得裴容白也教不出这样的‘好’学生来,大概是真的是天纵英明吧。可惜我要死了,否则我还真的很想看看,裴乔一案之后,还有什么人肯对陛下您付出真心,忠诚于您?” 慕千胤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过看不到也好,省却这许多的心思。好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乔戎玉很是潇洒地转身离去,毫不留恋,“我祝陛下,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寂寞——” 脚步声伴随着铁链响动的声音逐渐远去,衬得这皇宫越发寂静了。 慕千胤望着远处的虚空处,满脸的复杂。 第一百四十章 被困 “你放我出去!或者,把我和容白关到一起!” “乔三公子,既来之,则安之,我又不会杀了你,我怎么舍得呢?” 乔松玉看着面前一脸悠闲的殷千盏,自知跟他说没用,忍不住懊恼地管自己坐下了。 殷千盏望着眼前背对着自己坐着的乔松玉,勾起唇角,好言劝道:“乔三公子,如今裴容白下了狱,树倒猢狲散,你若再和他在一起,恐怕也是一个死字,不过,你若是愿意归顺陛下,陛下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呵,你会这么好心?”乔松玉冷笑着侧头瞥他。 “谁叫你是我男神呢?”殷千盏望着他,眼神中露出一丝异样的亮光,“我特别喜欢你,愿意一辈子供着你养着你,只要你肯跟我,如何?” “呸!”乔松玉毫不留情地啐他一口,“我宁愿跟着容白一起去死!” 殷千盏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很快,笑意便变作了狰狞:“是吗?不过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看着裴容白死,到时候,那场景一定很有趣。”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乔松玉怒不可遏,恨不得手里有刀,能跟殷千盏同归于尽! “丧心病狂?”殷千盏扬起唇角,清艳的脸上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一定没有见过,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被杀害,堆在那里,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断掉的脖子、胳膊……你若见识过这样的活地狱,你就不会觉得我丧心病狂了。比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你的这点遭遇算什么呢?” 乔松玉一愣,秀气的眉毛立刻紧紧蹙了起来——这个殷千盏是个疯子!自己跟他说不通道理的! 他立刻背过身,不再和殷千盏说话,也不再理睬他,殷千盏见状,施施然道: “好了,你等着吧,会有那么一天,在你绝望和死心之后,愿意跟着我的……” 乔松玉听他转身离去,脚步声越走越远,再也坐不住了——他不能被困死在这里,裴容白和裴家都下了狱,乔家也都一样,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了! 他知道裴容白派来跟着自己的暗卫如今一定在寻找自己的踪迹,只是他被困在这个别院里,恐怕谁都不会想到的。他连忙从自己腰间取下自己长年佩戴的香囊,然后走到窗口,悄悄推开一点缝隙—— 只见附近有一棵高大的樟树,正朝着窗户伸出枝条,而楼下的院子里把守着许多穿着普通的侍卫,想要找人把香囊带出去是肯定不可能了。他转了转眼珠子,推开窗户,做出一副想欣赏外面风景的模样,托腮坐在了窗口。 侍卫们刚开始都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来,可是盯着他许久,都不见他有别的动作,仿佛只是想开窗通风换气一般,因此便也不再紧紧盯着他了。 乔松玉趁着无人注意,忙将香囊用茶水泼湿,然后挂进樟树树枝里,又抖一抖枝条,让香囊往里边落一些,免得太过显眼让人看见。 这香囊是乔家特制的,是取了他们老家庆州独有的一种花的花瓣做的,不仅气味独特,而且可以驱虫辟邪,而且神奇之处在于,一打湿之后香气可传几里之外。 现在就只能祈祷那些暗卫能发现香气,知道是属于自己的香味之后,循着香气过来了。 做完这些,他也不敢关窗,只坐在窗边发呆——也不知道裴容白怎么样了?裴家和乔家的人又如何了?他爹娘和裴家二老都年事已高,如今被下了狱,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身子可还安康? 当时景王派人来要带他进宫,他按照裴容白的吩咐与藏在他们卧室里的殷千盏调换身份,可是殷千盏却趁他不注意,从他背后打晕了他,再醒过来时,就已经在这座别院里了。 他起先以为是裴容白让人送他过来的,可是当看守的人不许他出去,也不许他随意走动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不是裴容白的安排!再后来,殷千盏这个疯子就回来了,对他说,慕千胤已经将裴家和乔家悉数发落了送进了大牢里,他这才明白——小皇帝要过河拆桥了! 他虽不懂朝政,但亦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小皇帝若真的做出了这些,恐怕对裴容白和裴家、乔家痛下杀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而他之所以被安置在这里,而不是一同入狱,一方面是满足殷千盏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用自己来遏制裴容白,只要自己一天被扣在这里,裴容白就一天不得轻举妄动! 小皇帝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他与小皇帝同龄,之前与他见过一面,虽觉得他有帝王的气势,但也不觉得他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哪里能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而连自己都觉得可怕,那裴容白呢?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己一心护着的幼主,竟然要反过来咬自己一口,是何等心寒! 至于自己大哥……他都不敢想,他大哥会是何等的伤心与绝望。 乔松玉趴在桌上想事情想得入神,大约也是这几日受了惊吓又思虑过甚,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啪嗒!” 乔松玉的身上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猛然惊醒过来,转头望向窗外,惊觉窗外天竟然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正想再瞧瞧天空的月亮,突然又是“啪嗒”一声,这次没有砸在他身上,掉到了桌子上。他惊疑地望向桌面,就见一颗蜡丸正悠悠在桌面上打转。 蜡丸不大,小指指头大小。他望了望四周,见无人,忙走过去将蜡丸拿在手中,然后找了个窗口看不见的墙角,背对着门口,用力一捏,捏碎了蜡丸,果然见里面有张字条,他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六个字: “勿忧,静待救援。” 他心中一喜,知道是暗卫找到自己了,正想去窗口找一找他们的身影,忽然想起来什么,立刻走到油灯边,将纸条烧了个干净,处理了灰烬之后,将一切都整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追杀 “陛下……有个坏消息,裴容白跑了!” “什么!”小皇帝猛然阴沉下脸来,剑眉紧蹙,他双眸阴鸷地望着殷千盏派来的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问道,“跑去哪里了?殷千盏是干什么吃的?抓进天牢都能让人跑了!” 那人忙低下头去,不敢触碰皇帝的目光,恭敬道:“楼主已经亲自带人去追了……关押裴容白的地方,落下这件东西,楼主让小的交给陛下。” 他说着,上前两步,双手举过头顶,将东西呈给皇帝。 慕千胤往他手心里看了一眼,却是一块玉佩,玉佩上刻了蛟龙戏水的图案,他的瞳孔突然瑟缩了一下,伸手将玉佩抓在自己手里,脸色变得越发阴沉难看—— 这块玉佩,是他父皇在世的时候,赐给裴容白的,当时裴容白正在给身为太子的他授课,他父皇在一旁观看,想看看裴容白教的如何,后来觉得很满意,就当场把玉佩赐给了裴容白,并说: “裴卿,你要好好辅佐胤儿,朕若是去了,这江山就要靠你来扶持了……此玉便是你与胤儿师生的见证,一日为师,终生以师礼相待。” 可以说,这块玉佩是他和裴容白师生情的见证,而裴容白人走了,却将玉佩留了下来,分明是要和他恩断义绝! “呵?你有什么资格与我恩断义绝?”慕千胤说着,对眼前人道,“知道了,你叫殷千盏将他的去向告知朕,朕要亲自去抓他回来!” “是!” 慕千胤望向手中的玉佩,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讥诮道:“父皇太过仁慈放纵,才会被人下毒以至英年早逝……他只知宽容忍让只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却不知,放虎归山,养痈为患的道理……古今功勋卓越的帝王,哪一个不是踏在尸体和鲜血上一步一步走向王座的?” “啪”一声,他展开手心,手中那块玉佩,竟生生碎成了几片。 …… 京城郊外。 “陛下,帮助裴容白逃跑的,是他的暗卫和相国寺的明空和尚!”殷千盏骑在马上,一边纵马向前,一边对着慕千胤禀告道。 此时的慕千胤一身便装,亦骑在一匹棕色的马上,他脸上带着风雨欲来的阴郁,眸中尽是杀机:“现在他们往哪里去了?” “有人回来禀报,说他们一行人往卫城而去,像是想进入卫城之后,入海出逃……” 入了海,朝廷的人就再也追不上他们了,而且最后到底是下江南还是直接去扶桑,就不得而知了。 慕千胤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面上更加难看,连语气都如同裹挟着刀子的寒风一般凛冽:“那你的人呢?” “我派人去堵截他们了,想必此时他们会发现前路不通而往其它方向逃窜。”殷千盏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什么,叫道,“不好,乔松玉那边人手少了,裴容白会不会让人去救他?” “裴容白又怎么会知道乔松玉被你带去哪里了?”慕千胤不耐烦地质问道,“即便救走了又如何?一网打尽便是了!” 殷千盏默然无言。 两人骑着马在山脚下疾速飞驰,身后跟着同样骑马的一百多个武艺高强的羽林军——他们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如果裴容白活捉不着,便要将他就地处决! 反正到时候人都死了,怎么死的,还重要吗? 两人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突然前方有人来报说: “裴容白等人被我们堵在山谷里了!” 慕千胤和殷千盏大喜,立刻快马加鞭往前方赶去。 过了约莫七八里地,果然远远看见有个山谷,两面都是山,中间狭窄,大约仅容四匹马并行而过,非常险要。而山谷前面和后面骑着高头大马服装统一的,都是殷千盏的人,大概有五十多人,中间被两面夹击的,便是裴容白一行人了。 慕千胤见状,唇角扬起一丝快意和冷漠的笑容,夹了夹马肚子,径直往前走去。随着距离的缩短,他便渐渐看清楚了被迫挤压在中间的人是谁了—— 裴容白和乔松玉共乘一匹马,乔泽玉和明空共乘一匹马,还有乔戎玉单独一匹马,别的,还有五六个暗卫,但总的人数非常少,远远不及他们的人数。 殷千盏的人见殷千盏和皇帝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让他们往前走一些。裴容白等人显然也发现他们来了,面色俱是一变。 “裴先生,别来无恙。”慕千胤语气平静地说着,面色的笑容却带着嘲弄。他往裴容白身上一打量,见裴容白只在囚服外随意穿了一件外衣,头发蓬乱,样子十分狼狈,不由地嗤笑一声道,“没想到裴先生也有这样一天……倒是明空大师,你一个出家人,为什么掺和朝廷之事?” “陛下别来,我就无恙。”裴容白亦平静地笑着,面上从容不迫,一点都没有被人追杀面临生死关头的落魄与惊恐。 一旁的明空冷冷看他一眼,单掌竖胸前,道:“我佛慈悲,贫僧只是救该救之人。” “明空大师身手了得啊,连天牢禁地,都能来去自如。”慕千胤嘲讽地说着,又看向乔松玉,正想说什么,却见乔松玉先开口了: “慕千胤,你这人真是无情无义至极!容白以前如何对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感恩吗?” 慕千胤听了他的话,却只是平静地嗤笑一声,并不为所动:“乔三公子如此天真,大约也是少不更事的缘故……你知道我父皇是怎么死的吗?” 众人皆是沉默。 “本来有大臣劝他对慕承安斩草除根,可是他念及兄弟情义,没有动手,还宽仁以待,结果如何呢?慕承安买通了他身边的人对他下毒,毒下得很少量,太医也不知道是中毒,只以为父皇是感染风寒后来病情加重才驾崩的……母后告诉了我真相,并且告诉我——只要是帝王,就绝对不能有一丝的感情,这些感情,都是一把一把杀人的刀!”慕千胤说着,俊美的脸上变得狰狞与冷峻,又带着一丝疯狂,即便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也令人感到了压抑和凝重。 此时山谷中刮起凛冽寒风,一声鹰啸划破山谷的寂静,却衬托得这山谷越发的萧瑟苍凉。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请君入瓮 “呵呵。”乔松玉首先嘲讽地笑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对着慕千胤说道,“因为慕承安,所以你就认为世上不会有人真心待你,人人都觊觎你那皇位吗?” “难道不是吗?”慕千胤挑眉反问,又看向裴容白,似笑非笑地问道,“裴先生做这丞相,难道不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和这滔天的权势?若不是朕,你连乔三公子都未必娶得到!” “你错了。”乔松玉敛去笑容,肃然道,“容白若真的贪恋权势富贵,有一丝利己之心,就不会主动去背负奸臣权臣的名声,就不会带着我去宁海府,为你去查什么倭寇,还替你去涉险……你的这些说辞,只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慕千胤,我瞧不起你,你不过是一个为了权利欲望可以出卖自己良知和真心的可怜虫罢了!” “松儿不必与他多说。”裴容白伸手搂住他,止住了他的话,又抬头对慕千胤道,“陛下,我故意扔下玉佩,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见了玉佩,念及昔日那一丝师生情谊,放我走,只当没有裴容白这个人,我倒也罢了。可如今……你我是真正恩断义绝了!” 慕千胤冷笑不已:“那又如何?” “这是陛下你自己的选择,是你逼我的……”裴容白说着,伸出手来,当空击了两下掌,这分明是一个信号,慕千胤和殷千盏一怔,忽然就听见熟悉的利箭破空之声,如冬日砭骨寒风呼啸而来—— “啊!” “护驾!保护陛下!” 两边堵着裴容白一行人的羽林军和殷千盏的人纷纷在一瞬间中箭倒下,慕千胤慌乱地驱赶着马向后撤退,一边抬头向两边山上看去,只见山间埋伏着众多黑衣人,都手持弓弩,此时正气势汹汹地对着山谷中不停攻击—— 又是黑衣箭队! “哪里走!”斜刺里突然闪出一个黑色的人影,趁着众人分心对付飞来的箭镞之时,趁机一把拎起小皇帝往前飞,直将小皇帝挟持到了裴容白的马下。 “停!”裴容白伸手,对着山上的人做了个手势,黑衣箭队立刻停止了攻势。 此时小皇帝的人已经伤亡大半,连殷千盏的马也被射中,殷千盏只能跳下来狼狈地站立一旁。 此时一身黑衣的谢嘉从山上飞身而下,笑得自得地看着被挟持而愤怒的小皇帝,道:“抱歉啊陛下,虽然你我同是老师的学生,可我与你,毕竟是不一样的,恩将仇报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慕千胤怒极,双目赤红地瞪着他——自己就不该将黑衣箭队交由裴容白去布置! 挟持着慕千胤的人正是夏玄,他先前去找那些杀害江上的江湖人士为江上复仇,这两天听闻裴容白有难,才赶回来,恨极了慕千胤,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看向裴容白,问道:“主子,怎么处置这个狗皇帝?” “不急。”裴容白翻身下马,从慕千胤腰间扯下一块令牌,直接扔给殷千盏。“去,回去放了裴家和乔家的人,赦免无罪的诏书我都写好了,招贤馆的章也盖好了,你去盖下玉玺印,然后昭告天下,做完了,再来换你的陛下,当然,你也可以生出别的心思,你大可以试试。” 慕千胤一凛,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裴容白的计——他怎么可能丢下自己的父母和岳父母管自己亡命天涯呢?他扔下玉佩假装逃走,只不过是为了引诱自己出来追击他,然后特意找了个地形便利之处设下埋伏,只等着自己钻进圈套来! 而他特意叫殷千盏去,为的就是挑拨离间,让他和殷千盏相互掣肘!这句“你可以生出别的心思”,慕千胤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眼中立刻杀机毕现,望着殷千盏:“你敢!”殷千盏手里捏着那块令牌,愣了愣,随即咬了咬牙,找了匹马,绝尘而去。 其余羽林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手持兵器与裴容白的人对峙着。 乔戎玉在此时下了马来,走到慕千胤面前,朝他嘲讽一笑:“陛下,又见面了。” “滚!朕不想见到你!”慕千胤十分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脸去。 “陛下利用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乔戎玉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黑眸中满是冷漠与凶狠,“陛下,您这不叫防患于未然,这叫将别人捧给你的真心放在脚下践踏……即便殷千盏不生别的心思,你这皇位也坐不稳——‘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你这样的学生,裴容白纵是孔子转世,恐怕也教不好。” “放开我!”被当众捏下巴,令慕千胤十分羞恼,恨不得当场杀了乔戎玉,他大叫起来,“乔戎玉,你放开我,别让我有机会抓到你,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乔戎玉无声地勾起唇角,眼中满是讽刺:“也好,下半辈子,你就刻骨铭心地恨我,千万不要忘了我。” 他这句话虽是狠绝,但也含着几分无奈,慕千胤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冷哼了一声,挣开了他的手,别开了脸去。 乔松玉望着自己大哥的表情,不由得缓缓低下了头——竟有人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卑微,得不到他的爱,连得到他的恨也好,只希望他在余生不要忘了自己…… 他不禁怜悯起自己大哥,乔戎玉的这满腔深情,满腔的恨,也许慕千胤永远都不会懂,也正因为他不会懂,所以他不会心痛,不会后悔,不会知道有个人为了他在夜深人静时思念他、怨恨他,最终却选择原谅他…… 也许世间的感情除了两情相悦,还有甚至更多的都是永远得不到的苦与恨。他忍不住又看向自己二哥和明空—— 他恍然明白,自己二哥为什么经常跑去相国寺了。可是他二哥虽情根深种,明空又是否能投入这滚滚红尘世俗来还他的情呢? 想必这些难题,是连裴容白这样聪明、智慧的人也无法解决的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如归梦河山正文完结 景王谋反和裴乔两家一案皆是轰动朝野,不过很快风波定下来—— 景王被当场活捉之后,关了七天的天牢,最后被凌迟处死,抄家封府,但凡与景王有关联的余党,都死的死、关的关,而当时明目张胆支持他的大臣,则也纷纷被降罪,各有处置;一些暗中站队的,小皇帝为了稳定朝廷,没有发落,只是在早朝时对着他们敲打了一番。 而裴乔两家的案子,则更为神奇,刚开始小皇帝将这两家所有人都全部下了狱,可是很快又以有人诬告为由,将两家无罪释放,权倾朝野、门生遍布天下的丞相裴容白因为此事而心灰意冷请辞归乡,皇帝亦同意了其归乡养老。 朝中没有了景王和裴容白,小皇帝又重新设置机构和人员,将一切大权都收归己有,自此之后,便完全成了大权在握、说一不二的君王。 江南,临安。 河坊街上有个布庄非常有名,不仅因为这家的布特别好,还因为这家的老板很是特别——这家布庄上旬的时候,是一位长相英俊、总是笑眯眯的青年公子当家,这位公子英俊潇洒,还总是一脸笑容,和和气气的;中旬的时候,便是一位长相温润、温柔儒雅的公子当家,这位公子是先前那位公子的弟弟,听说他以前还中过探花郎呢,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辞官回乡了;这两个人在店里的时候,无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喜欢去他家买布。等到下旬的时候,就不太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呢? 当家的乃是一对夫夫,那小的那个长的别提多美了,简直比临安城最美的姑娘都要美上一百倍去,他也总是面上带着笑的,很善良,很可爱,只要他对人一笑,那客人简直神魂颠倒,别说是掏钱,就是把命给他都心甘情愿啊!然而,他身边总是坐着另一个男子,那男子是他的夫君,长得也极是俊美,但这人脾气不好,每次坐这小公子身边都是拉长了一张脸,阴沉沉的,活像一尊煞神,每次只要有人盯着小公子看,他就一个眼神杀过去,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眼神特别吓人,所以但凡被他盯着的人,各个都吓得面如土色转身就跑。 临安城的人都觉得可惜:哎呀,这么美这么漂亮的小公子,怎么就嫁了个这么凶恶的夫君呢? 这天,乃是三月三上巳节,河坊街上特别热闹,许多大门小户的姑娘家都出来街上玩,因着想到那布庄里的两位当家的都还未娶妻,因此不少姑娘家都借口买布来布庄看人。 这日是乔戎玉当家,不过但凡是节日的时候,因为客人多,乔家三兄弟一般都是在店里坐镇的。裴容白一早就预见了店里被女孩子少妇挤个水泄不通的场景,因此不许乔松玉出去,只在阁楼帮忙找布匹。乔松玉一边找布,一边怨道: “我也想出去玩,店里有哥哥们难道还不够吗?咱们来临安城有一阵了,可我都没好好在临安城玩过。” 当日,小皇帝被他们挟持之后,殷千盏不得已,只好回宫下令宣布裴乔两家无罪,小皇帝见木已成舟,只好放裴容白等人离去,只是与他们约定,此生不得再踏入京都一步,裴容白和乔松玉等人根本就对京都毫无留恋,于是立下契约后,携全家渡江到临安安家落户,当彻底的普通人。 “我听说临安城的风景无限好,到处都可玩可观赏呢!”乔松玉满脸的向往。 “你也得想想你出去之后是个什么场景啊……”裴容白无奈地笑道——他家松儿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临安城民风淳朴,百姓们看见他出去,就要跟着他,还要送各种礼物给他,以前出门都有侍卫跟着,如今也没侍卫,多不安全。 “唉,可真是闷死了!”乔松玉气鼓鼓地在阁楼的窗边一屁股坐下来,皱着小巧的鼻子道,“我爹我娘也真是,非要给二位哥哥娶妻,搞得全临安城的姑娘都打上了他二人的主意……” 裴容白忍俊不禁:他家岳父岳母天天催乔戎玉和乔泽玉娶妻,但这两位滑得跟泥鳅一样,各种借口各种理由,双方每天都在互相演戏企图说服对方,最后二老出了狠招:临安城哪位姑娘能让自家大儿子二儿子心动看中,就立刻成亲还给一个店面! 这下全临安城未嫁人的姑娘都激动了——别说店面,光是这两位公子的长相,就足够叫人心动了呀!于是姑娘们便使出浑身解数想吸引二位公子的青眼。 结果可想而知,这两人就像不解风情的石头一样,无论什么长相什么脾气的姑娘,没一个能瞧得上的,不过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传闻,说二公子看上了一个穿黄裙子的姑娘,但匆匆一面,不知道她的名字,结果全城的姑娘个个都穿上了黄裙子来店里晃悠。 “松儿要真是嫌闷,咱们一起出去便是了。”裴容白起身,温柔地朝他伸出手,笑得神秘道,“我知道有个地方风景很美,人也少,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清静。” “是吗?”乔松玉双眼放光,立刻起身牵住裴容白的手,“那我们快去!” “走。” 两人牵着手下楼,正要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就听前面大厅中传来一阵喧闹声,乔松玉这人好奇心特别强,立刻要求前去看看,裴容白拿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他悄悄靠近大厅,掀起一点帘子让他往外看动静: “是明空大师!”乔松玉低声惊叫起来。 可不是?只见身着灰色僧衣的明空站在大厅中央,僧衣上海打着补丁,很是朴素、穷困的模样,但精神却是极好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乔泽玉。 乔泽玉却别开脸去,一副不愿看他的模样,不过很快,他又转过脸来,对明空说:“你不是去灵隐寺了吗?你不是要一辈子都侍奉如来吗?来找我做什么?” 明空却直直地望着他,双眸炽热,紧盯不放:“泽玉,你就是我的如来!” 大厅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女子的尖叫。 连乔松玉都看得想尖叫,激动地转头对裴容白说:“哎呀娘耶,二嫂这么会讲情话的吗!我听得都要腿软……” “嗯?”裴容白挑眉。 “哈哈,没有没有,我夸张而已。”乔松玉从善如流。 “看完了,咱们走吧。”裴容白一把拉着乔松玉往后门走去,一边小声道,“更何况……那到底是二嫂还是二哥夫,还不一定呢!” “啊?你说什么?”乔松玉一边跟他往外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裴容白说着,在院子里牵了一匹马,带着一人一马出门,然后翻身上马,对着乔松玉伸出手,笑得温柔,“来,松儿,把手给我。” 乔松玉仰头望着这俊美至极、温柔至极的男子,弯起了唇角:“我们去哪儿?” “临安城外西溪附近有片桃花林,我们去那儿!” 乔松玉一愣,忽然明白裴容白要做什么了——他们相识于上巳节的桃花林,如今,裴容白这是要带他重温“初见”呢!他立刻笑意盎然地伸出手:“好!” 裴容白伸手一拉,便将他带上了马,抱在自己怀中,一夹马肚子,便带着他绝尘而去。 金翅华衫再好,也不如与你策马江南,毕竟那里,桃花灼灼,风光正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一引得佛陀入红尘 乔泽玉从未想过自己会心悦何人。 他从小就对经商没兴趣,不喜欢算账,独喜欢四书五经诗文词曲。好在他父亲开明,不曾强迫他学经商,也或者是因为他大哥是块经商的料子,总之他就被特许不必学经营看账,只管一心读圣贤书了。他天资聪颖,家塾先生对他很是赞口不绝,认为他他日必定成材,名列皇榜。他也心向往之,想当官入仕,出人头地,做一名为民请命的好官。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只可惜小皇帝慕千胤的城府和算计让他对从政很失望,他明白,这江山总归还是帝王的江山,他为民请的命,最终还是为帝王史书做注脚罢了。他年纪轻轻,就已然明白古人归隐山林自绝于庙堂是何原因了。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就好,没什么能让他难过的。 只是一件事,出乎他的意料,也叫他心中泛苦——他竟喜欢上了那个相国寺的年轻和尚。 在阳城的时候,他便与明空颇多接触,明空是个话不多,但对禅理和佛性悟性极高的人,他虽饱读诗书但也很难辩过他。而且他武功很好,据说经常和裴容白切磋武艺和棋艺,想拿裴容白是何等人,便知他是何等人了。 他很欣赏明空。 两人乘车一同回京都,有一回,他想起什么,问正在马车中盘坐打禅的明空:“不知法师是怎么出的家?”他只知道,明空是与佛有缘才出的家,但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出的家,如何与佛结了缘。 明空睁开那一双澄澈空净的双眼,望着他:“小僧曾是富贵子弟,承父训,读书考试做官,只是觉得向来不得意,如鱼离水,云遮月,夜无星,春无雨。” 他的嗓音低沉,连取四喻,大约是想表示他有多么的烦心读书。 又言:“后来十六岁那年的一日,我随我母亲一同去相国寺进香,我在泉眼边听到有人诵经,念的正是‘往昔所造诸业障,皆由无始贪嗔痴……’大约有善男信女在忏悔,可我却一下如醍醐灌顶,只觉法喜充满,清凉顿生。于是我便要留在寺里出家,我母亲舍不得我,但主持说我与佛有缘,若是不舍了我,恐怕人间也留不住我,于是她便放我归来。” 乔泽玉静静听着,双眼望着他,只觉他法相庄严:剑眉隐隐入鞘,双目似佛前明珠,鼻梁挺而不险,莲口微抿,端的是佛陀菩萨之相。 原本这样子是断断不能亵渎的,可偏偏乔泽玉在此时想道,若是此人到红尘中来,该是如何光景?这种奇妙的想法在他心中生根后,就渐渐发芽,茁壮成长。 于是在讨论禅理、论佛之时便有了几分有意的撩拨,如蝴蝶飞过一潭碧水,想以五彩的翅膀掠起一丝涟漪,只可惜他不知道,蝴蝶的翅膀太小,搅不乱那一谭碧水,哪怕撩起了涟漪,须臾之间,也终将归于平静。 风是永远吹不乱碧水的,如同那一方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该? 乔泽玉到底是红尘中人,动了情,心中就有执念,有了执念,便放不下。于是回了京都之后,便也常常跑去相国寺找明空,他长得温润、聪慧,又是出了名的清正言官,连相国寺的大和尚见了也对他心生好感,更不会去想他对自家后辈存的是什么心思。 明空刚开始不知道,哪怕察觉了也不往那一处想,只以为乔泽玉喜欢与自己谈论佛理和对弈,乔泽玉是个很聪明的人,与他对弈伦佛都趣味良多,算是裴容白之后的又一可交之友。然而时间久了,乔泽玉那眼神就藏不住了,每每望向他,眼底都蓄满了春日溪水一般温柔多情的目光,明空毕竟未经人事,一开始脸红心跳、心如擂鼓,只是时间一长,便也平静下来,又成那一方无波的碧水了。 他善意地提醒乔泽玉说,乔御史,你我毕竟身份有别,还是不要交往过密,免得耽搁御史的公务。 乔泽玉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难道我耽误法师清修了吗?” 明空哑然,他若说没有,乔泽玉便可以继续来,他若说有,不就承认自己受了乔泽玉的影响吗?他知道乔泽玉的辩论是很厉害的,他无论怎么说都是错的。 他只好从此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 乔泽玉也很识趣,再也不去了。当然,另一方面是景王谋反,形势危急,他也无心再谈风月。等再见到明空时,竟是来救他于狱中,这和尚还第一次搂了他的腰,他自然十分惊喜。后来,见他与自己一道离开京都,同往临安,便愈发狂喜不已——这和尚还俗,此生有望么! 可明空却说,他虽不回京都,却要去灵隐寺了。 乔泽玉失望至极,但想想也是——从佛祖那里抢人,哪里抢得过? 一路上,乔泽玉一直跟着他,走到哪里都跟着,反正彼此都知道这回事,他还矜持什么?他尤其喜欢看和尚英气而沉静的眉眼,常说一通歪理之后伸手摸他的眉眼,然后感慨说: “唉,幸好你真不会降妖,否则那些女妖精见了你,不把你生吞活剥采阳补阴才怪呢!” 明空只是微笑,心如止水。 然后乔泽玉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这男妖精要采阳补阳,和尚你愿不愿意?” 他亲眼看见明空红了耳朵。 这是他俩最暧昧的时刻,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山门俗世,两重世界。 直到临安城中莫名其妙传出他喜欢上一黄裙女子的谣言,这个号称要皈依我佛、一生侍奉佛祖的和尚竟然坐不住了,跑来他面前,炽热地、虔诚凝望他,就像日日年年跪拜他的佛祖一般,对他说: “泽玉,你就是我的佛祖!” “这大不敬的话你也敢说!”乔泽玉一边骂道,一边唇角飞扬。 明空亦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丝烟火气:“灵隐寺主持师父说我红尘未了,将我赶出来了,不知乔公子可否收留我?” 乔泽玉怔怔看他,眼中带着狂喜。 “在下名叫赵嘉陵,还请乔公子余生多多指教。” 乔泽玉便回过神来,这和尚,亏得以前做和尚去了,要不然得撩多少姑娘来!还好现在是他的人了,真是万幸,万幸!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二此恨无关风与月 番外二 团圆节这一日,天上的月格外皎洁,连夜空也晴朗无云,望之一片深蓝,无端使人心胸爽朗。 今日布庄闭门一日,因着裴家和乔家要准备过团圆节了。裴家和乔家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很少有这种简单朴素的团圆节,但众人其乐融融地团聚在一起,便不觉得宴席有什么简陋的了。 等到众人都酒酣耳热的时候,乔戎玉却一人静悄悄地走了出来。 此时夜凉如水,蟾宫如冰盘一般高高地挂在天空。乔戎玉忘着它,不免叹了口气:此时是团圆的时候,屋里桌畔,他的弟弟们都团团圆圆的、成双成对的,唯独他形单影只,别的时候倒也算了,偏偏是团圆节这种日子…… 他恨过慕千胤,但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想念的,还是他。 在离开京都这么久的日子里,他忽然明白了千千万万首写男女风月的诗,从前不屑一顾的诗,如今好像一首一首都成了拟写他心事的真情之歌,他忽然就理解了什么叫“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什么叫“谁料同心结不成,翻就相思结”,什么叫“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他对慕千胤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他爱过他,也恨过他,但到后来,越是爱他,就越是恨他,越是恨他,就越是对之念念不忘,便越是爱他……以至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了,也许情人间的感情本就复杂难言吧! “戎玉,你出来透气吗?”身后传来裴容白的声音,他转身望去,见他正一身秋衣走到院子里来,见自己抬头望月,也跟着抬头望了一下月,随即调侃道,“怎么,望月怀远呢?” 乔戎玉知道瞒不了他,也不瞒他,只说:“我只是‘多情却被无情恼’,空怅惘而已。” 裴容白闻言,唇边也泛起了苦涩的笑意:“错不在你,苦的却是你,人世间最不公平的便是情爱二字。” 乔戎玉却道:“世上阴差阳错、求而不得事皆是平常,否则人人都是圆满,哪里还有贪嗔爱怨怒?” 裴容白定定望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会儿就进来吧,与你不醉不归。” “好。”乔戎玉目送他进屋,不禁叹了口气——于他而言,人生还有漫漫几十载,可这爱恨不会淡去,就一直会折磨着他,也许每年团圆节,他都只能以酒解相思了。 只是他也明白,求而不得是常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九五之尊,无论伴着相思的酒有多苦,他都只能独自饮下。 但愿可长醉不醒罢了。 宫中。 因为是团圆节,今日的皇宫格外的热闹,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常,连步履匆匆的宫女内侍,脸上亦是喜气洋洋的。宫中最大的宫殿正在举行宴会,大小官员、皇亲国戚皆在邀请之列,再加上今秋到处各地都是丰收,没有一处歉收的,因此格外值得庆祝,今年的团圆节宴会也就格外隆重些。 今年新年伊始慕千胤就改了年号,今年便是延熹元年,文武百官都知道小皇帝为什么要改年号——今年是他真正亲政的第一年,所以特意改了年号,象征万象更新。他们都知道小皇帝是个颇有野心的皇帝,如果任何大臣与他作对,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很有可能下场会非常惨淡,所以现在基本上所有的文武大臣都服服帖帖的,但同时也有了弊端——所有人都不亲近皇帝,他们都畏惧他,生怕太过于亲近皇帝之后等来的是皇帝的秋后算账,毕竟有裴容白这样的前车之鉴,不是吗? 那些皇亲国戚们就更是如履薄冰,他们都知道小皇帝提防着他们对皇位有什么不轨之心,绝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的信任,不对他们下手赶尽杀绝已经是非常仁慈了,更不要奢望皇帝会跟他们有什么真心。 大殿中央的舞姬正跳着舞,服饰艳丽,尽态极妍。两边的大臣已然推杯换盏多时,都有些醉态了,有的笑嘻嘻地跟同僚说着话,有的色眯眯地看着中间的舞姬,还有的醉醺醺地倒在小案上,勉强睁着眼睛……好一幅众生相。 慕千胤手持着酒杯坐在高处,笑意盈盈地望着底下众人,可是渐渐地,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凉薄,如外面的夜色一般冷。 他恍然想起以前的中秋夜宴,每年的中秋夜宴,都由裴容白主持,会有各种节目安排,大臣们都听他的,一些资历深的,还会跟他说笑,然后裴容白就会言笑晏晏地举杯,说,我们满饮此杯,齐祝陛下千秋万岁,江山永固! 他又想起他和乔戎玉难得的几次会面,有一次,他与乔戎玉坐在他们布庄的阁楼上对月饮酒。乔戎玉很爱笑,那种笑明眼人都能看出不怀好意或者危机感,如此便会看不透他而疏远他,但是他觉得乔戎玉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觉得很有挑战性,特别想驾驭他,将他掌控在自己鼓掌之中……乔戎玉跟他聊了好一会儿的诗词歌赋,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双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乔戎玉还借着给他倒酒的机会故意弄洒了酒,趁机占他的便宜,他看破他的心思,故意恼羞成怒,果然看见乔戎玉越发得意与温柔,他的心中便也越发得意,知道这个男子是能被自己驾驭的…… 其实他知道裴容白未必会谋反,也知道乔戎玉对自己一片真心绝不会背叛会自己……可他真的很胆小,他不敢去试未来,他怕时间久了,人心会变,与其自己被他们背叛,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所以看着他强硬而心狠手辣,其实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现如今,还真的被乔戎玉说中了,他的的确确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一个不会再得到真心和信任的帝王。只是,那权力的滋味正好,抵消了那孤独和寂寞的作用。只是不知,等他当够了皇帝,饱尝了权力的滋味,还会忍得了那如刀的孤独吗? 即便忍不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毕竟,是他自己亲手,抛弃了一个最爱的人和一个最敬的人。 想至此,慕千胤再次举起斟满的酒樽,笑意盎然地对底下众臣道: “来,各位爱卿,满饮此杯,朕与你们不醉不归!”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三美满人间 自从到了临安,乔松玉就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但明明过得很慢,却又是眨眼之间就三年过去了。 刚辞官归隐的时候自然是很不习惯的,尤其是裴容白,他以前是一人之下的丞相,招贤馆的文书每一日都堆得像小山一样,每日的事物都是忙不完,他从一个日理万机的丞相,突然变成了赋闲在家的员外,自然有些空虚。乔松玉亦是,之前他虽只是夫人,但总归还是有事可做的,突然一下子什么事都不必做不必担心,多少有些不习惯。 只是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乔松玉找了临安城有名的一位丹青大家习丹青,于是每日空闲就会开始作画,三年之后,倒也略有小成。而裴容白在无事之中倒也有了些爱好,比如钓鱼,写字,也经常和乔松玉一道出去游山玩水,临安城周围的城市,山山水水基本上都玩了个遍。后来第三年的时候裴容白的一个妹妹因病去世了,他妹夫家又家道中落,于是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裴容白这里,于是夫夫俩便越发有事可做了。 这孩子才五岁,但聪敏颖悟,十分可爱,本来叫薛昭,到了裴家之后就改姓了裴,便叫裴昭。又认裴容白做父亲,认乔松玉作爹爹,于是裴家二老和乔家二老便也多了几分乐趣。 一晃又要过年了,是日,送灶日。 临安城家家户户都忙着送灶,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有时不时响起的爆竹声,像是整个临安城都在准备着过年了。 裴家的院子里,乔戎玉和赵嘉陵正在做年糕,裴容白在准备祭祀,乔泽玉正在写春联,乔松玉则抱着裴昭给他看对联。几个老人则坐在堂前笑盈盈地看他们。 “昭儿,你看你舅舅们,年糕打得可真香啊,想不想吃?”乔松玉牵着裴昭走到乔戎玉身边去,好奇地看着,鼻间闻着四溢地糯米香,又忍不住地吞口水。 “我看是你想吃吧?”乔戎玉好笑地说着,停下手中的动作,扯了一小团递给父子俩,“尝尝,好不好吃?” 乔松玉捏了一块给昭儿,别的都送进了自己口中,只觉又烫又黏糊又香糯:“好吃好吃,好吃极了!昭儿好不好吃?” “好吃,昭儿还要!”裴昭渴望地看着自己爹。 乔松玉正想再要,大门外边乔泽玉叫了起来: “别光顾着吃了,赶紧过来给我看看,这对联正不正?” “来了来了!”乔松玉拉着裴昭赶紧跑到门口去,后退几步看踩着凳子贴春联的乔泽玉,道:“二哥,自从你和哥夫成亲,你都不温柔了,急什么急?” “说什么废话?”乔泽玉急躁道,“快给我看看,正不正?” “上边有点歪,往左边来点,对对对……好。” 贴完了上边,乔泽玉从凳子上下来,一边碎碎念道:“那秃驴以前看着挺老实挺规矩的,还俗之后一天比一天不要脸,我觉得都是被裴容白给带坏的!” “乱讲!”乔松玉不高兴了,道,“哥夫和容白本来就是好友,你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怎么能是带坏呢?应该是他本来就这么不要脸,所以才能做容白的朋友!” 乔泽玉“呵呵”了一声,接着贴下边:“这样正不正?” “嗯,正的!” 贴完一边,两人往另一边挪,贴大门另一边,可正贴着呢,突然听到身后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笑着道: “错了,‘白雪银枝辞旧岁,花好月圆迎新春’,‘白雪音枝辞旧岁’理该是上联,应贴在右手边。” 乔泽玉和乔松玉闻言,齐齐抬头一看,果然是将上联贴在了左手边,正在贴的这个变成了下联。乔泽玉忍不住嗔道: “果然错了!松儿都怪你,跑去吃年糕,害得我都搞错了。” 乔松玉辩解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自己三心二意,连上下联都弄错……多亏了……”乔松玉转过头去,正想夸奖那位“路见不平”的人,却忽地睁大了双眼,“你——” 乔泽玉见他忽然没了声音,便也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随即同样呆愣原地—— 一主一仆骑在马上,主人身穿暗红色锦衣,身披着玄色祥云纹的大氅,俊美的脸上一双熠熠生辉的丹凤眼格外引人注目,此时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乔松玉,见乔松玉怔住,道: “三年不见,师母别来无恙?” “哎哟妈耶,见鬼了!”乔松玉反应过来,立刻一把抱起裴昭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容白!大哥!容白!快出来,不好了不好了!” 乔戎玉还在激情澎湃地打年糕,埋着头理也不理他,只道:“别吵,年糕马上就能吃了!” “容白容白!”乔松玉跑进屋里,裴容白正好听到他的声音走出来,在台阶上站住,一把抱过他怀里的昭儿,随即宠溺道: “大过年的,什么不好了?你小心些,昭儿最近胖了,摔着你怎么办?” “不是……不是……”乔松玉气喘吁吁地,小脸涨得通红,“那个谁来了!” “哪个谁?”裴容白一脸疑惑。 “是我!”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语气含着笑意,“怎么,没打扰你们过年吧?” 听到这个声音,裴容白和正在打年糕的乔戎玉皆是猛地一愣,随即惊诧地循声望去,就见身穿玄色大氅的小皇帝,正一身风尘地站在门口,比三年前高了,更精神了,也更有气势了,即便是身穿普通贵公子的衣服站在那里,也掩盖不住他通身的气派。 乔戎玉手中打年糕的木槌一下掉落在地,只直直地望着他,仿佛眼中只容得下他了。 院子里突然寂静极了,只有裴昭窝在裴容白的怀里,小小声问道: “父亲,他是谁呀?” 裴容白忽地扬唇一笑:“是父亲以前的学生。” “见过裴先生,先生过年好。”慕千胤笑着给裴容白躬身行了一礼,仿佛他真的是裴容白的一个普通学生。 裴容白正想开口,就听乔戎玉突然出声道: “谁允许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众人的脸色都僵住了,气氛似乎一下子凝固了。 慕千胤却朝他笑道:“乔大公子,我有话单独与你说,等话说完了我再滚不迟。” 乔戎玉“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裴容白给乔松玉使了个眼色,乔松玉立刻对慕千胤道:“那谁你跟我来,我领你去大哥的房间。” “多谢师母!” “不许去!” “谁管你啊!”乔松玉笑出声,拉着慕千胤的手一路狂奔,推开门就将慕千胤塞进房里,又对尾随而来的乔戎玉说,“大哥,人家千里迢迢跑来,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报复人家,什么招数都用上,叫他下不了床走不了路回不了京都!” 乔戎玉黑着脸转身对裴容白咆哮:“裴容白你还我那个天真可爱的松儿!” “都是成年人了,害什么羞。”裴容白笑着,一把将他推了进去,随手关上门,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锁,慢斯条理地给锁上了。 乔松玉哈哈大笑,觉得自家夫君真是又机智又坏透了。 “嘘。”裴容白朝他做了个动作,乔松玉连忙也噤了声,把耳朵贴到门边上听墙角,然后乔泽玉和赵嘉陵也过来了,一起光明正大地偷听。 房间里刚开始还你一句我一句挺客气的,后来就变成了冷嘲热讽,再后来就变成了剑拔弩张地吵架,正当外面偷听的一众人着急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然后就是慕千胤轻笑的声音,再然后……再然后就非礼勿听了。 当晚,慕千胤就非常理所当然地坐到了乔戎玉身边,乔戎玉面上一副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模样,但实际上夹菜盛汤都做了。 乔老爹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老乔家果然是要断子绝孙了吗! 可偏偏对方是皇帝啊,你能叫他滚出去吗?唉,真是作孽哟! 不过最乐不可支的人莫过于乔松玉了——被他说中了,慕千胤在他们家待了几天,这几天除了和裴容白密谈了大半个下午外,其它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哈哈哈!不知为什么,想想三年前小皇帝那模样,再想想现在这小媳妇的模样,感觉好爽哦! 这就叫“曾经他是个王者,后来,后来他被做昏在床上了”! 不过乔松玉也没有乐多久,因为慕千胤这个小混蛋来,不仅是来道歉求和好的,还是来拐带他大哥的——他身为皇帝,出走一月已是非常出格的事,自然不能长留在临安,他想和乔戎玉一起走,乔戎玉没有直接答应,只说要好好考虑考虑。 乔松玉和乔泽玉都知道,乔戎玉这三年来其实很少有开心快乐的时候,尤其逢年过节,他看着两个弟弟成双成对的,心里更难受,所以两人都劝他将家中二老交给他们俩,而他则顺心而为——人生苦短,何必因一些不重要的事耽误了大好的缘分? 裴容白也劝他,跟慕千胤走,他说,人生在世,谁不会犯错误?你总该给他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乔戎玉便被说服了,出年之后,跟慕千胤一起回京都了。 至此,乔家三兄弟便都成双对了,这可真应了那副春联:白雪银枝辞旧岁,花好月圆迎新春,美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