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月》作者:烛爇 文案: 大家都说白将军少年英雄,又深受皇上宠幸,日子过得好不风光。可只有白佑麟自己知道,他只是一个家族覆灭、亲人蒙冤逝去的可怜虫而已。 背负着沉重的回忆踽踽独行,白佑麟本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光了,谁曾想有个人不惧艰难,在他坚硬的心墙上硬生生凿出了一个窟窿,让外面的光照了进来。 “你失去的家我可以帮你重建,你期望的太平盛世我也可以努力为你去创造,所以——”百里宁伸出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白佑麟握住百里宁的手,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答案。 —— 文笔渣,请谨慎食用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佑麟(林云笙) ┃ 配角:百里宁,东方霁华,洛思羽,林云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立意:成全与救赎 第 1 章 “大家快出来看呀!白将军回来了!”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喊得大街小巷的人们纷纷从屋里跑出来,熙熙攘攘挤在马路两边,就为了一睹刚刚班师回朝的白将军的风采。 说起这个白将军啊,那就不得不提到当今圣上了。白将军原名白佑麟,与圣上与白将军师出同门,当年圣上前往松山拜师学武,与白佑麟不打不相识,两人相伴度过了彼此的年少时光,感情之深堪比亲生兄弟。后来圣上回宫学习理政,仍不忘抽空去松山看望白佑麟,平时若是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也是第一时间送往松山,给白佑麟解闷用,如此真情令不少人为之动容。 白佑麟也从来没辜负过圣上的好意,每次圣上遇到危险他都会出手相救。几年前先帝身体状况不佳,朝中形势逐渐严峻,为了稳定政局,先帝决定紧急封圣上为太子。于是圣上临危受命,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他不仅要代替先帝处理政务,同时还得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奸臣,其处境之难可想而知。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边疆敌军很快知道了青国的状况,他们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思,疯狂对青国发起攻击,弄得圣上整日焦头烂额。白佑麟了解到情况后,毅然离开师门,亲自披挂奔赴战场,为圣上平定边疆之乱。几年里,白佑麟带领青国大军打下无数胜仗,他在战场上的无往不利使得敌军再不敢来犯青国,那些不敌他的敌国将领皆称他为冷面杀神,批评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这样的评价令青国百姓嗤之以鼻,大家皆视白佑麟为青国战神,对白佑麟的所有做法皆持支持态度。在百姓看来,白将军为保护青国而战,自然不可能对意图侵略青国的敌人心慈手软,那些敌军也不想想自己攻占别人领地后是个什么嘴脸?他们在青国领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白将军却是从来没对他们的百姓动过粗,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脸说白将军的? 当然,白佑麟如此受百姓追捧,并不全是因为他强悍的能力。众所周知,人都是爱美的,而那白佑麟又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当初青国大军将要离京,他骑着汗血宝马从大道走过,眼睛随意往周围一扫,便有无数闺中少女醉倒在他俊逸出尘的容颜下,真真是难得的英俊潇洒的少年郎! 在民众窃窃私语的时候,白佑麟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缓缓向通过城门,目不斜视地朝着皇宫行去。 “白将军果真如传闻中一般丰神俊朗啊!”人群中一名年轻少女感慨道。 “毕竟是个能让京城大半闺阁小姐为他魂牵梦萦三年五载的人,怎么可能没点东西?”她旁边的同伴也是一脸沉醉,“要是他能对我笑笑就好了,他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别做梦了,平时你连见白将军的机会都没有,还想看他笑呢?”年轻少女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同伴的幻想,“下辈子吧你!” 两人正讨论着,突然听见人群中央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她们连忙转头看过去,发现原来是有个小乞丐被挤出了人堆,还差点被白佑麟的马踩到。 在场的将士皆倒吸一口凉气,暗暗猜测将军会怎么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拦路的小家伙。大多数人都觉得白佑麟会直接将人丢出去,亦或者随便派个人把小孩请出去,结果白佑麟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怎么被挤进来了?” 白佑麟跳下马,走到小乞丐面前将人拉了起来。 “刚才有人推了我一下……”小乞丐垂着头,语气低落地回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挡道的……” “没事,下次小心一点就行了。”白佑麟看了眼微微颤抖着的小孩,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蹲下身轻柔地为小孩擦拭眼泪。 灰扑扑的小脸在白佑麟的打理下渐渐显露出原貌,白净的皮肤、粉嘟嘟的脸颊,还有灵动的丹凤眼,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张精致可爱的脸。 白佑麟觉得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时,他的心抑制不住地飞快跳动起来,他动了动嘴角,对着小孩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一笑更是让后面的将士惊掉了下巴,他们跟随将军征战那么久,什么时候见将军笑过?看样子这个孩子不简单哪!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没有名字。”小孩眨巴着眼睛,“我从小就没爹没娘,一直靠乞讨为生。”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白佑麟向小孩伸出了手。 小孩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很久,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同意男人的提议。 “我什么都不会。”没有用的小孩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小乞丐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长得好看又威风凛凛的男人会愿意带自己走。 “我教你。”白佑麟道,“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听到这话,小孩终究是抵挡不住诱惑,抓住了白佑麟的手。 从此,京城少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乞丐,多了一个叫白慕深的将军的义子。 白佑麟大胜归来,东方霁华十分高兴地敕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并将京城西边一处无人居住的宅子赐予了他。 这栋宅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论大小比不过城东的新宅,论华贵程度比不上它附近的其他宅子,甚至还有些老旧,可白佑麟偏偏自己开口求了它。东方霁华一开始也很不理解为什么师弟会喜欢这样的居所,他曾好奇地问过,只得到了白佑麟冷冰冰的回答: “因为那里是离松山最近的地方。” 白佑麟似乎十分怀念松山的生活,每次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朝着松山的方向发呆,东方霁华问他为何不回去看看,他说他再也回不去了,语气中满是怅然和痛苦。 “朕听说,你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在大街上捡了个儿子?” 给白佑麟分配完任务后,东方霁华盯着白佑麟从头到尾没有变过表情的脸看了良久,才慢悠悠地问道。 “是。”白佑麟在东方霁华面前一向惜字如金。 “是觉得将军府里太冷清了吗?”东方霁华面带关心,“要不要朕给你送几个仆从婢女过去,给将军添点人气?” “不用,谢陛下关心。”白佑麟冷冷地拒绝道。 “唉。”东方霁华叹了一口气,“都要养孩子的人了,爱卿这万年不变表情的脸就不能生动一点吗?” “为何要生动?”白佑麟继续冷着一张脸。 随手抄起手边的一卷书卷成筒,毫不留情地往白佑麟头上一敲,东方霁华满脸恨铁不成钢:“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小孩子本来内心就敏感,你天天用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对着他,会让他误以为你不喜欢他,从而害怕你的!咱们一起待了那么多年,怎么师兄的为人处世你半点没学到?” “陛下慎言!”白佑麟自行过滤了东方霁华话里的其它内容,关注点全都放在了师兄两个字上。 从小便和白佑麟一起长大,东方霁华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师弟的想法,他的脸瞬间垮了,装出一副大为受伤的样子,眼里却丝毫不见难过: “佑麟啊,我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只在这无人的时候互称一声师兄弟都不行吗?” “陛下为君,我为臣,礼不可废。”白佑麟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 东方霁华见逗师弟没有成效,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重新端起皇帝架子:“既如此,该做什么你也清楚了,退下吧。” “是。”白佑麟行完礼起身欲走。 “等等!”东方霁华浑厚有力的嗓音再次在御书房中响起,“这午膳时间也快到了,爱卿不如留下与朕用个膳再走?” “那臣就谢陛下厚爱了。”白佑麟不敢推辞,只能冷着脸应了。 一顿饭吃得白佑麟索然无味,但他不善言辞,脸上表情也少,又经常把自己的想法隐藏在心里,所以东方霁华根本看不出来他不高兴。 一边咀嚼饭菜,一边不着痕迹地瞥一眼兴味盎然的东方霁华,白佑麟默默垂眸,不敢说话。 等好不容易从皇帝手下脱身,白佑麟二话不说便拔腿跑出了宫。 “这小子怎么急成这样!”东方霁华失笑,“朕还会吃了他不成?” 东方霁华确实不会吃人,但白佑麟却是一点都不喜欢跟对方待在一起,因为每次进入那座宫殿他的心情都会很压抑,从而不由自主想起一些令人痛苦的事。 他百无聊赖地在闹市中转了几圈,直到心里的不适感消失才回到将军府。 “望乡楼打扫得怎么样了?” 刚进家门,白佑麟便把府内总管叫到身前,询问对方任务是否完成。 “回将军,已经打扫好了。”总管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让你们准备的那些东西呢?”白佑麟接着问。 “都准备好了,就等将军过目了。”总管尽职尽责地汇报,“只要将军确定没问题,我们就可以马上把东西摆上去。” “做得很好。”白佑麟拍了拍总管的肩,“辛苦你们了。” “这是属下应该的。”总管终于露出了笑脸,“将军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暂时没有了,你们先下去吧。”白佑麟冷声吩咐。 “是。” 众人领命退下。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背影消失,白佑麟才慢慢转身,只身往偏僻的望乡楼走去。 第 2 章 将军府最西边有一不高不矮的楼,名望乡楼,楼的四周被高大茂密的树木遮挡,因此室内常年幽暗阴森,又因地处偏僻无人敢往。 白佑麟推开紧闭的大门,一束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进屋内,但仍无法让这个重重掩蔽下幽暗无比的屋子亮堂起来。 屋内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白佑麟轻轻阖上门,对着面朝门的那道墙壁发了许久的呆。 “说起来我们也是许久没见了,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聚一下?” “我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我们三个人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 沉思间,白佑麟的手不自觉抚上了墙面,等他回神的时候脸上已经出现了两道可疑的痕迹。 抬手擦掉粘在脸上的泪水,白佑鳞转身走向角落里的木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二楼。 二楼和一楼一样昏暗空荡,不过较之什么物什都没有的一楼,这里倒是多了一张靠墙排放的紫檀木桌案。许是下人打扫过的原因,案上一尘不染,白佑麟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并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上面。 在屋内随意走了一圈,把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后,白佑麟又辗转回到桌案前,将案上的蜡烛点燃,暖融融的烛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左手伸进右手衣袖中掏出一封被揉皱的书信,把书信放到烛火上,耀眼的火光骤然点亮了白佑麟原本毫无光彩的眼睛。 看着逐渐烧成灰烬的纸张,一股悲伤之感漫上心头。 白佑麟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后复又睁开,转身拂袖而去。 走出门才知已经入夜,白佑麟一怔,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楼里待那么久,他回头仰望楼上紧闭的窗,眼神难得柔和下来。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白佑麟借着树枝的力飞上楼顶,因为楼没有树高,所以月亮完全被遮挡住。在这望乡楼,是终年看不见月的。 白佑麟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下,头枕着双手闭上了眼。 风起长歌云渐升,林深难觅和音人。 常言月满人应在,吹断笙箫不见归。 …… “佑麟啊,快从屋里出来!今天为师新收了一个徒弟,带你去见见!” “好,我马上出来!” 慌慌张张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塞到枕头下,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白佑麟端着一张严肃正经的脸和师父一起去见了那个据说身份很尊贵的新弟子。 东方霁华见到白佑麟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孩子挺有趣,明明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却一出场就板着一张脸,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没有一点小孩子该有的活泼劲儿。 “佑麟啊,快叫师兄!”师父把白佑麟往东方霁华面前一推,催促道。 白佑麟没有说话,只是扭头幽幽盯着自己的师父白尘,直把白尘看得脊背发凉,脸上的笑逐渐开始挂不住: “咳!霁华比你大,该叫师兄,快叫!” 说话间,还趁东方霁华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给白佑麟使了个眼神—— 我是你的长辈,长辈!有晚辈这样忤逆长辈的吗?还不快叫! 接收到白尘的意思,白佑麟收回视线,认认真真把东方霁华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才慢悠悠开口:“师兄好。” 声音冷到掉渣。 东方霁华顿感头皮发麻,仿佛自己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不过真正的勇士得敢于直面冷淡的师弟!东方霁华端着矜持的态度,看了看白佑麟挂着冷漠疏离神情的稚气未脱的脸,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师弟好。” 虽然说是收了个弟子,白尘却基本不出现在东方霁华面前,他直接把东方霁华丢给白佑麟,美其名曰师兄弟一起练武利于培养感情,甩手掌柜当得好不自在。 于是东方霁华之后的生活说是水深火热也毫不为过。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要被白佑麟从被子里揪起来,想多赖一会儿床都不行,一旦赖床就可能付出惨烈的代价。别问东方霁华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只会告诉你那每天早上床板上插着的飞刀可不是唬人的。 练功的时候就更难熬了,迷迷糊糊走到院子里人都还没站稳剑尖就指到了鼻子上,要不是东方霁华心脏承受能力足够强大估计得被吓死。 师弟真是太吓人了!天天被白佑麟追着满院子砍的东方霁华拍着胸口感慨,此时一把飞刀从他颊边擦过直直钉到他面前的树干上。 “……” 东方霁华差点控制不住嘴角的抽搐,他苦着脸转身,想要控诉一番师弟这种过于凶残的行为。 但,真正直面白佑麟时,他怂了。 白佑麟面无表情地站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右手负剑而立,左手把玩着一柄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飞刀,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东方霁华瞬间收起苦大仇深的表情,捡起被自己扔到地上的剑,一脸严肃正经地对白佑麟说道:“我们继续吧。” 说起来东方霁华身为皇子,地位尊贵不凡,又深得自己父皇的喜爱,一直都是周围人捧着的对象,哪里像如今这般狼狈过?可这位在外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自来到松山,见着个不苟言笑的小师弟白佑麟后,就天天被压着打。 我作为师兄的威严啊!东方霁华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呐喊。白佑麟就仿佛是他的克星,一旦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他,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怂得宛如一只鹌鹑。 白尘外出一趟归来见两人如此相处,深感忧虑,他在某天夜深人静之时把白佑麟叫到自己的房中。 “佑麟啊,我知道你对于我的安排不服气,但无论怎样霁华他都始终是你的师兄,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白尘语重心长地劝说白佑麟。 “我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白佑麟努力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你已经收敛了很多,但这并非儿戏,真要等出了什么事就晚了。听我的话,不要再闹小脾气了,霁华现在不过是让着你罢了,他不是你我能招惹得起的人物。”白尘伸手揉了揉白佑麟的头顶。 “我知道了。” 看白佑麟垂着头,浑身都散发着不高兴气息的样子,白尘失笑,他正了正神色: “佑麟,你可知霁华姓什么?” “不知,他从未与我说过。” “他姓东方。” 白佑麟猛然抬头,万年不变表情的脸完全裂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世间姓东方的人,只有…… “明白了?佑麟啊,你可知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 “虽然霁华不是君,但你也不能对他太过随意。” “你该清楚,你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和白尘谈过之后,白佑麟对东方霁华的态度不再如一开始时的恶劣,虽然仍是天没亮就叫东方霁华起床,但手段却温柔了不少,让东方霁华颇有些受宠若惊。 “师弟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许是这些日子受虐习惯了,突然间失去了飞刀的陪伴,东方霁华感觉有些寂寞的同时也对白佑麟一反常态的行为甚是疑惑。 白佑麟坐在石凳上擦着剑,任凭东方霁华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直到对方终于说累了坐下喝水,他还是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过去。 “你这剑有什么好看的?”白佑麟的目光一直黏在剑上让东方霁华很是郁闷。 听到这句话,白佑麟终于舍得移开目光。他看了一眼东方霁华,又瞅瞅手里的剑,在东方霁华一脸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下双手捧剑送到对方面前: “这是给你的。” “这不是你的吗?”东方霁华有些迷糊,从他见到白佑麟那刻起,这把剑就一直被对方随身携带,怎么突然就变成给自己的了? 看出了东方霁华的疑惑,白佑麟开口解释:“这是师父为他的新弟子准备的佩剑,我只是代为保管。” “原来如此。”东方霁华终于放下心接剑,但同时他又发出了另一个疑问,“那你的剑呢?” “我没有剑。”白佑麟回答。 “那你平时用什么?” “……”白佑麟幽幽地盯着东方霁华,似乎正透过他看着什么。 又是这种眼神……东方霁华警惕起来,他顺着白佑麟的目光看过去,入眼的是院子里那棵唯一的大树,树干上还留有几天前飞刀刻下的痕迹。 东方霁华的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怪不得那小子总是能在不同场合拿出一堆飞刀,原来飞刀才是他最常用的武器! “那你一整天拿着把剑打我好!玩!吗!”东方霁华咬牙切齿。 “我没有在逗你玩,我只是喜欢用剑而已。” 白佑麟说话时的眼神太过真诚,直接把东方霁华汹涌的怒气浇去了一半。 轻叹一口气,东方霁华拉过白佑麟的手,把剑交到他的手上:“喜欢就拿去用。” “这是师父给你的,不是我的。”白佑麟义正言辞地拒绝。 “真不要?” “不要。” “服了你了,等以后师兄回家了,找人给你打一把绝世好剑。”东方霁华也不坚持,收回剑后坐到白佑麟身边,极为认真地保证道。 “不必了,无功不受禄。”白佑麟继续毫不留情地拒绝。 “你以为白给你的吗?我可是有条件的!”东方霁华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又向白佑麟凑近了一些,“以后师弟你就负责保护我怎么样?” “……” “别不说呀,理一下我呗。” “……” “师弟呀,我不喜用剑,也不喜习武,就想找个能力强的人保护我,我要求不高,这辈子能好好活着就行……” “嗯。”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东方霁华穿着金黄色龙袍,噙着温柔的笑抚摸手中承载着童年回忆的剑,他的身后是正跪着汇报消息的暗卫。 “任务完成得不错,继续回去盯着。” “是。” 待暗卫离开,东方霁华放下剑陷入了思考…… 师弟,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府里那栋望乡楼? 第 3 章 “赵家大小姐?” 沐浴在晨光中的白佑麟居高临下地望着跌倒在地的赵弦思,他一袭白衣胜雪,不染一丝尘埃,通身清冷的气质衬得他宛如天上坠落的谪仙,圣洁且不食人间烟火。 赵弦思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一时竟说不出任何话语。 “你……”白佑麟打量了一番赵弦思,不紧不慢地问道,“很喜欢趴在地上?” 听到这话,赵弦思瞬间从呆愣中清醒,她嗖地一下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仪容。 “你是从丞相府逃出来的。”白佑麟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一向聪慧的赵弦思又怎么可能听不出白佑麟的意思,她神色一凛: “公子果然厉害,一眼便看出了小女子的来路,不过公子既知我为丞相府中人,就该明白自己不该趟这趟浑水。为了公子的安全,还望公子不要将看见过我的事泄露出去,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话间,赵弦思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簪子。 这种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白佑麟的眼睛,他也不恼,轻轻抬了一下眼皮悠然说道:“赵小姐不用白费力气了,你那点小把戏是伤不了我的,我也不会和任何人说我今天见过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帮你。” “你拿什么帮我?”赵弦思哂笑。 “你觉得凭你自己能逃到几时?”白佑麟似是听不出赵弦思话语里的嘲讽。 “但我也不相信公子,公子一看就不像是能对抗丞相府的人。”赵弦思嘴角依旧挂着讽刺的笑,完全没有被白佑麟说动。 “是吗?”白佑麟平静地看着赵弦思,眼底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我叫白佑麟。” 白佑麟?赵弦思瞪大眼睛,这不是爹爹的政敌吗? “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帮我?”赵弦思心中警铃大作。 “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白佑麟坦言道,“赵折想送你进宫当皇后,为赵家搏一个光明前程,但皇上目前并不想立后,所以他让我来处理你。” “那你要怎么处理我?”赵弦思咽了咽口水,头顶冷汗直冒。 “你有两个选择。”白佑麟双手抱臂,缓缓说道,“第一,我给你一刀一了百了。第二,我帮你换个身份,远走高飞。” 赵弦思不出意料地选了第二个,于是白佑麟随手找了几个人护送她离开京城,之后便再也没管过她的去向。 “师弟果真是朕的得力干将啊!” 得知赵弦思已经彻底离开京城,东方霁华十分满意地拍了拍白佑麟。 “陛下谬赞了。”白佑麟淡淡地瞥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含蓄地表达想让东方霁华把手拿开的意愿,结果东方霁华却仿佛没看见一样,手也没有拿开的意思,白佑麟无奈,只能随他去了。 “前几日接到消息说边关又有战事,朕大概了解了一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朕已经派了人过去。”东方霁华突然同白佑麟谈起边关之事,却是直接宣布了结果,似乎只是想说给白佑麟听听而已。 白佑麟敛眉垂首:“不知陛下告诉臣这件事是为何?” 东方霁华沉默半晌,直到白佑麟想要接着说“是臣逾越了”时才抢先开口:“只是突然想跟你说说,免得你日后知道这件事要怪朕不让你上场。” “臣不敢。”白佑麟头垂得更低。 “佑麟啊,朕才刚登基没几年,很多大臣都还在蠢蠢欲动,要不是你打了这场胜仗……朕现在需要你留在朕的身边,你知道吗?”东方霁华有些怅然。 “臣明白。” 白佑麟看着东方霁华惆怅的神态,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一转眼便到了冬季,北风呼啸而过,大雪一夜之间便让整个京城裹上了银白色的新衣,房顶上、树枝上都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从暖和的大殿内走出,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吹得脸颊隐隐作痛,给人一种脸似乎要裂开的错觉。白佑麟抬头轻呼一口气,天空白茫茫的一片,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宛如三月漫天纷飞的柳絮。 “白将军怎的还不走?”赵折走到白佑麟身边,拍拍白佑麟的肩,像一个和蔼长辈一样和白佑麟唠起了家常,“孩子此刻想必正在家中盼着将军回去呢,美景当与家人共赏,将军你说对吗?” 白佑麟只是斜了赵折一眼,对于对方这种可疑的亲近行为并不买账:“美景确实该与家人共赏,不过晚辈的家事不劳丞相费心,丞相还是多操心自己府上的事吧,贵府大小姐找回来了吗?” “将军这话说得……老夫不过是想关心一下将军,将军何必如此夹枪带棍的。”赵折用一种看胡闹的小孩的眼神看着白佑麟,端的是一副慈父模样,“臣子之间和谐共处才能更好的辅佐圣上治理江山哪!” “丞相的好意晚辈感激不尽,不过您有这个时间关心晚辈的事情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晚辈觉得,丞相的牵挂定是比晚辈要多得多的。”白佑麟说着,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折一眼,“晚辈先告辞了。” “等等。”赵折伸手抓住白佑麟的肩膀凑到白佑麟耳边,语带威胁地低声说道: “年轻人不要太狂妄,官场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圣上喜欢你、宠着你,不代表以后他还会向着你,再好的关系都抵不过一句君心难测。好歹也在官场呆了这么些年了,白将军不会不知道曾经的洛家和林家是什么下场吧?” 白佑麟的手紧攥成拳,不过由于衣袖的遮掩,赵折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把赵折的手从自己肩上扒下来,侧身直直看向赵折:“这些话,我悉数奉还给丞相。丞相这大半辈子做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呢?” 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开了。 看着白佑麟潇洒离去的身影,赵折冷哼一声。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以为自己能蹦哒多久?圣上也不过是暂时根基不稳,需要一个人来帮他铲除异己,一旦白佑麟的使命完成,估计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赵折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但这些白佑麟又怎么可能不懂,他比谁都清楚在官场行走的不易,从他决定帮东方霁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心理准备。 离开皇宫后白佑麟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长街转了一圈排遣心中的郁闷。 长街是京城里最长的一条街,它也因此而得名。 这是白佑麟最喜欢的一条街,记得小时候每次心情不好时,他都会跑到街上瞎转悠,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悄悄溜回山上。这件事他做得很隐蔽,一般不会有人发现他偷偷下山,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偶尔他也会在偷跑回来时正好撞上黑着一张的白尘,然后被对方罚跪一个时辰。 “不嘛,我就要那个!” “乖,娘今天没有带够钱,明天再给你买,今天我们先买糖葫芦好不好?” “那好吧……” 小女孩勉为其难的小表情逗乐了她身边的妇人,于是笑得温柔的妇人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拉着她买糖葫芦去了。 看完了整个过程的白佑麟有些恍然,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羡慕。曾经,也有一个人会容忍他所有的无理取闹,给他买糖葫芦,帮他挡下师父的责罚。 可惜的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佑麟啊,你真的想好了?” “是的。” “出了这松山,师父可就没有能力再保护你了。” “我不怕。” “你这孩子……唉,你可知师父不希望你再走林家的老路?” “我知道。” “……算了,想去便去吧。你去了,师父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 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白佑麟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一想起曾经的快乐时光,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卖糖葫芦的小贩所在的地方,久久无法移开。直到雪下得越来越大,人们都开始收拾摊位准备回家时他才回神。 顶着呼啸的风雪抬起头,那一片片雪花像鹅毛一样落下,颤颤巍巍地挂在白佑麟长长的睫毛上,他微微眨眼,雪花从睫毛转移到下眼睑,被温暖的肌肤一点点融化为冰凉的水珠,水珠顺着眼角流下,看上去就像是在流泪一样。 白佑麟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唉。” 另一边,东方霁华也在对着桌上成堆的奏折唉声叹气。 已经有不少人上奏折弹劾白佑麟滥杀无辜了,另外一些人则是以边关战事紧急为由劝他尽快把白佑麟放回去。 东方霁华冷笑,所谓“无辜”都是他授意白佑麟除掉的,边关的情况也没有那些人说的那么紧急。废了那么多嘴皮子不过就是想把白佑麟弄得远远的,好让自己高枕无忧,这些人的心思他早就看穿了。 要是白佑麟的嘴上功夫能再好一点就好了,但凡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自己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费精力去护着他,东方霁华不切实际地想。 “陛下可是有何烦心事?”一直观察着东方霁华神色的李公公适时开口。 说起这李公公,倒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先帝在位时他便是其身边的红人,见过的官员不在少数,如今朝中的官员还有一大半都是他认识的。 “只是在苦恼白将军的事。”东方霁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中带着疲惫。 “白将军有时做事确实是激烈了一些,不过他对陛下确实是一片忠心。” “朕知道他忠心耿耿,也确实是有能力,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第二个林……唉,说起这个,李公公可记得父皇在世时曾夸过的那位?”东方霁华问起了另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陛下这不是拿老奴寻开心吗,先帝夸过的人虽说不多但也不是一个两个,您不说清楚老奴也不知道是谁呀?”李公公赔笑。 “就是那个……林云深?”东方霁华笑笑,“也不知朕记错没有。” “陛下没有记错的,先帝确实曾夸过林公子。”李公公开始回想他对林云深的印象,“林公子当时是出了名的舌灿如莲,现如今朝廷上的那些大人大部分都是说不过他的,后来去了军中当军师,凡是他献出的计谋,就没有一个是不成功的,可惜……” “可惜那样一个天纵奇才却走上了歧途。”东方霁华说出了李公公的未竟之语,“谁能想到一向忠心的林家背地里居然勾结敌国奸细,试图对我青国不轨呢?” “其实如果不论那些,白将军和林公子倒有些相似之处。”李公公斗胆说了一句。 “哦?”东方霁华顿时来了兴致。 主子想听,李公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都是那种能让文武百官哑口无言的人,只是林公子擅谋略,可有理有据说得别人哑口无言,不易让人揪到错处。而白将军就比较直接,也更容易犯错。” “如此说来,朕倒是希望佑麟直接一点。”东方霁华眸光闪烁。 城府太深的臣子对帝王来说终究是一种威胁,不管是站在什么角度,他都希望自己的师弟能永远纯粹下去。 李公公悄悄瞅了一眼陷入沉思的东方霁华,随后垂首站到一边不再说话。 第 4 章 “白佑麟,你以为你还能猖狂多久?皇上现在把你抬这么高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罢了,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 对面的人目眦欲裂,手紧紧地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极端愤怒的他一度想冲上前把白佑麟狠揍一顿,奈何被两个狱卒紧紧按着动弹不得。 “本将军死得好不好就不劳梁大人费心了。”白佑麟抬眸,脸上的表情不见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是不想与面前的人废话,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 “动手吧。” “是!将军!” 白肃接收到命令,动作利落地走到梁大人面前。 梁大人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面临的惨烈命运,神情恐慌地挣扎起来,企图躲开白肃递过来的碗。可惜他的希望终归要落空,白肃眼睛都不眨一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端着碗把药灌了下去。 “行了,我们走吧。”见挣扎不成反而把药喝了个干干净净的梁大人颓废地倒在地上,脸上满是哀戚之色,白佑麟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他想起来一些事,那点不忍又瞬间消散,眼底只余一片冷漠。 当初这人可从来没有可怜过他们,现在他又何必来可怜这人呢? 他深深地看了梁大人一眼,又对抓着梁大人的两个狱卒点了点头,随后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牢房。 外面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白佑麟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明明天气很好,可他却觉得心里的压抑感越来越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将军可是在忧虑?”虽然白佑麟脸上的表情和平时如出一辙,但白肃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隐约透出的悲戚感,他以为白佑麟是在为方才梁大人说的事忧心。 “没有。”白佑麟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只见远处急匆匆走来一个人,待凑近一看竟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白佑麟心下了然,他转头向白肃吩咐了一些事情,让对方先行回将军府。待白肃领命退下,白佑麟才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大步朝着李公公所在的位置走去。 “白将军你可算是出现了,咱家可找了你好半天呢!快随咱家去见皇上吧!” 见到白佑麟的那一瞬间,李公公差点泪流满面。皇上跟他说白将军就在大牢附近,可他找了半天硬是没找着,他方才还想着要是没有把白佑麟给皇上带回去,皇上指不定得怎么收拾自己呢! “公公辛苦了。”白佑麟对李公公客气道。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皇上和将军办事是咱家的荣幸,将军没什么事的话便跟咱家走吧?”李公公侧身摆出了个“请”的姿势。 白佑麟垂眸,一言不发地跟着李公公往前走。脚下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遍,早就把路径烂熟于心,也不知这条路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 御书房很快就到了,东方霁华一见到白佑麟就笑开了花,他拿起早就放在桌上的剑走到白佑麟面前,一手拉起白佑麟垂在身侧的手,另一只手把剑放到白佑麟手上。 白佑麟愣住,他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东方霁华饶有兴致地看着白佑麟呆呆愣愣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白佑麟失态。 “朕记得,当初刚拜入师门时,是你日日陪着朕练武,并亲手将‘拂晓’交到了朕的手中。”东方霁华笑看着白佑麟,语气中满是怀念。那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记忆,只要一想到记忆中的白佑麟,他的心中就会升起暖意。 “朕那时说过会送你一把剑,如今是朕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他从未忘记自己的承诺,这些年来,为了实现这个承诺,他一直在努力寻找,寻找一把合适白佑麟的剑。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也终于可以实现诺言了。 白佑麟心下微动,周身的气场柔和下来。他郑重地接下长剑,同时对着东方霁华俯身行了一个大礼:“臣谢陛下赏赐。” “此剑名叫‘掠影’,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也是先帝的兄长、朕的伯父九王爷的配剑。九王爷是青国的英雄,我青国江山便是靠他打下来的,朕相信你对他一定不陌生。” “回陛下,九王爷一直是臣最仰慕的前辈,臣自然是知道他的。”白佑麟垂眸,那个在青国已经成为传奇的九王爷,又怎么可能没人知道呢? 九王爷天纵英才、功勋卓著,但这却不是白佑麟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真正令他无法遗忘的是,师父白尘提及九王爷时的怜悯与叹息。 师父说,九王爷一身荣耀、万人敬仰,但那又能怎样呢?他做得了大英雄,却留不住自己最重要的人。功成名就的背后,是独坐阶前、孤笛长鸣却无人相和的悲痛寂寥。 强大如九王爷都无法守住自己想守护的人,自己又能为自己的目标做到多少呢?白佑麟不确定地想。 没注意到白佑麟的出神,东方霁华继续说道:“九王爷和先帝的兄弟之情一直为世人所称赞,众人皆艳羡向往他们之间无人能打破的信任和默契。如今朕将这把剑赠予你,是希望我们能像他们一样,永远互相信任,你可愿意?” “臣……”白佑麟无法分辨自己此时是何种心情。 信任……吗?跟皇家的人真的可以谈信任? “你不愿意?”东方霁华深深地看着白佑麟。 “臣不敢。”白佑麟握紧手中的剑,垂着头眼神飘忽地看着地面,“臣定不辜负陛下的厚爱。” 你说让我信任你,可你的话又有几句是可信的呢,陛下? 东方霁华以为自己和白佑麟还能和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殊不知双方早已在时光的蹉跎下发生了变化。他再也不用担心会被白佑麟时不时飞刀袭击,白佑麟也不可能再有那个攻击他的胆子,地位不平等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回得到过去? 白佑麟自小听着九王爷的故事长大,他对九王爷的了解其实比东方霁华还要深。世人皆道先帝与九王爷兄弟情深,先帝也标榜自己是个尊重兄长的弟弟,自封是九王爷最信任的人,于是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以为这是真相了。可实际上呢?九王爷虽然确实关心先帝这个弟弟,但他最信任且和他最默契的,是另外一个被世人所遗忘的人。 白佑麟不禁想起了曾经和兄长的对话: “皇家人的信任其实是很廉价的,九王爷和皇上之间,并不如世人所想的那么美好。”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又为什么非要去走那条路?”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条路必须有个人去走,我只是刚好被选中而已。” “可那是一条必死之路!”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愿意去啊……” 我似乎……突然理解你的心情了,二哥。白佑麟紧紧握住手里的剑,无声地笑了。 回到将军府时,管家已经准备好饭菜等着了,白佑麟沉默着坐下,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下人都不敢靠近。 “爹爹心情不好?”白慕深开口关心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白佑麟摇摇头,然后伸手端起了桌上的饭。 “爹爹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吃饭要紧,今天厨房做了好多爹爹喜欢的菜呢!”见白佑麟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白慕深放弃了询问,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在别人难过的时候去戳别人伤疤。 父子两人和谐地用完了一顿饭。 “今天过得开心吗?”吃饱后,白佑麟将白慕深抱坐到自己的腿上,温柔地问道,“爹爹今天有点忙,没能按照约定回来陪你,你有没有生爹爹的气?” “孩儿不生气。”白慕深摇摇头,“爹爹是有正事才没回来的,孩儿不怪你。” “真是个乖孩子。”白佑麟慈爱地摸了摸白慕深的头。 “我当然乖呀!”白慕深自豪地说道,“爹爹当初不就是因为我是个乖孩子才收留我的吗?” “还真不是。”白佑麟用手指蹭了蹭白慕深的鼻梁,“你以为爹爹是神仙吗?能一眼看出你乖不乖?” “那爹爹为什么要收留我呀?”白慕深好奇。 “因为……”白佑麟勾了勾嘴角,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念,“你跟爹爹的一个故人很像。” 白慕深不明所以。 “好了,你现在该去休息了。”白佑麟放下白慕深,“爹爹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爹爹又要去望乡楼?”白慕深问道。 “是的。”白佑麟点头。 说完,他招来管家,吩咐管家带白慕深回房,自己则转身离开前厅,去了望乡楼。 真是奇怪,那个望乡楼里面到底有什么呢?为什么爹爹那么喜欢去那里?白慕深不解。 明月高悬,庭院内寂静无声,白佑麟带着掠影进入望乡楼,将这把象征着无上荣誉的长剑放在了一张桌案上。 在这张桌案的后方,一排排刻着不同名字的牌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那是白佑麟这一生都无法遗忘的痛和恨。 传闻掠影剑专斩逆臣贼子,拥有它便说明得到了皇上的认可,自九王爷失踪后,想得到这把剑的人不在少数,东方霁华把它送给自己的意图不可谓不明显。 他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看着最前方那几个牌位上的名字,想到他们再也无法给自己任何回应,白佑麟突然笑了。 父亲、兄长,我终究还是踏上了你们都不希望我走的不归路。 第 5 章 “掠影”被皇上赐给白佑麟的事在朝廷上掀起了惊涛骇浪,文武百官中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当然,害怕者也有之。 掠影剑虽只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但却被民间百姓传得神乎其神,甚至还有传言道:曾有一高人云游路过青国,见掠影大喜,断言掠影可辨识人心,世间有龌龊心思者、对上位者有异心者亦或坏事做尽者,在此剑下皆无所遁形。 白佑麟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剑哪能辨人心?真正能辨人心的,是那个用剑的人。 然不论流言是真是假,总是会有那么一波人愿意去相信,就比如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员,此时他们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冷不防死于白佑麟剑下。 除了他们外,也有一些忠心耿耿的大臣担心此剑会被滥用,因为曾经先帝为表其对兄长的感激和敬重,许下过“用掠影斩杀朝廷官员时可不必向皇帝报备”的诺言,所以后人为掠影选择主人时必须慎之又慎才行。这白佑麟……真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文武百官皆知,白佑麟虽不是那种残害无辜的小人,但也不是君子。此人做事随心所欲、干脆利落,一旦被他认定为“坏人”,多半会被他直接解决,在他眼里从来没有“把对方引回正途”这个选择。 现在皇上赠白佑麟掠影剑,让他有了掠影剑自带的“免报备权”,其暴戾之气必然更加大涨,以后他要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大家都会记起是皇上助长了他张狂的气焰,到时候皇上的威信何在? 然而无论外人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当事人白佑麟始终宠辱不惊。从小侵淫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白佑麟对于朝中大臣的心思可是心里门清,不过他乐得装傻。 这个世界上并不需要太多的聪明人,帝王面前尤其如此。如今东方霁华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帮他解决顾虑的工具,而不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臣子,若是工具和臣子一样有自己的思想,说不定就得被毁了。 “将军,这是赵丞相给您的信。” 白肃将一个信封递给白佑麟,白佑麟伸手接过,拆开一看: 今日午时,百味楼见。 也不知道这个赵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了看外面的天,估摸着午时也快到了,白佑麟随手把信塞到衣袖里,负手走出书房,一边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白肃说: “随我去一趟百味楼。” 百味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这家酒楼风格与别家不同,它没有设置自己的招牌菜,而是选择对客人推出来自五湖四海的各式各样的菜式。店内厨子的手艺也是极好,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能让客人在大饱眼福的同时也大快朵颐。 白佑麟到的时候,赵折似乎已经在包间里等候很久了。 “我还以为将军不会来了。”赵折捋着自己的胡须坐在凳子上岿然不动,一点儿都没有想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白佑麟毫不在意,直接走到赵折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发问:“丞相找本将军所为何事?” 赵折看着白佑麟笑得意味深长:“听闻将军深受圣上倚重,前些天圣上还把‘掠影’赐给了将军,可谓是让将军出尽了风头啊!” 白佑麟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谦虚道:“承蒙圣上厚爱,白某也是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将军与皇上关系好众人皆知,皇上宠着将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赵折暧昧地笑了笑,“将军可知如今百官间正在流传一件风流韵事,故事言江湖某知名大侠被美色所误,做了不少糊涂事儿。” “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白佑麟听懂了赵折话中隐含的深意,他转头看向赵折,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赵折老神在在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将军是个聪明人,老夫什么意思你肯定能听出来。皇上如今一整颗心都扑在将军身上,将军要星星皇上绝不会给月亮,这样的相处方式哪像是普通的君臣?你们说是兄弟情深,可又有谁会信呢?” “所以呢?”白佑麟冷冷地问道。 “现在朝中官员私底下可都是在传将军是那靠身体上位的佞幸,老夫实在是听不过耳,所以才好心来给将军提个醒。”赵折假惺惺地唉声叹气道,“跟皇上走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将军想必不知道吧,皇上对这些流言可是一清二楚,但他却并不打算救将军于水火之中。” 白佑麟不知听没听赵折说话,兀自盯着手里的茶杯发呆。 赵折也不在意白佑麟是何反应,继续说道:“依老夫看,将军与那位也并非坚不可摧啊……将军觉得,那位是真的信任你吗?” 凡是聪明一点的上位者,都不会选择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白佑麟这个人神神秘秘,家世背景成迷,唯一和他有关系的师父也早就离开松山不知所踪。除了皇上之外,还真没见过他有什么经常往来的亲朋好友。 年纪轻轻就活成了孤家寡人,这正常吗? “那位到底信不信任我,我相信掠影就已经可以证明了,丞相今日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些闲话吧?”白佑麟不欲再和赵折废话。 “当然不是,老夫只是……作为过来人来给将军提个醒,将军你还年轻,不该毁在这个泥潭里。”赵折看着白佑麟冷漠的脸,神情复杂难辨。 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 白佑麟忽地起身,手往旁边一伸拿起一个未使用过的空茶杯,并在赵折疑惑的目光中将茶杯举到赵折面前。 他看着赵折,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意: “晚辈多谢丞相的提醒,为了感谢丞相的好意,我也给丞相说一个故事好了—— 这家百味楼的前任老板被令千金恋慕,令千金为了追求他无所不用其极,后来老板的秘密因令千金暴露,老板死了,令千金至今活蹦乱跳并且还有活力逃婚。” “你怎么会知道!”赵折额头逐渐开始冒冷汗。 “因为皇上知道。”白佑麟回答,他动作随意地把玩着空茶杯,“我们俩就不要互相五十步笑百步了,我相信丞相必定还记得百味楼的前主人姓甚名谁。那么……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说完,白佑麟手一松,茶杯落到地上,啪地一声摔成了碎片。 “将军!” “丞相!” 听见声响,一直站在门外的守着的白肃等人破门而入。 “我们没事。”赵折迅速转变回淡定从容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和将军已经谈完了,回府吧。” 说完站起身,领着一众随从离开了包间。 “将军……”白肃有些担忧,刚想开口却被白佑麟抬手打断了。 “无事。”白佑麟冷着脸说道。 赵折总是想挑拨离间,却不知,白佑麟和东方霁华之间根本不需要挑拨。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禀皇上!近日江南地区传来消息,言雨季来临,多处县城接连几日大雨不停,造成了重大洪涝灾害,百姓民不聊生……” 早朝时工部侍郎所说的江南水患之事一直压在东方霁华心头,以至于他完全静不下心去批阅奏折。他放下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直到感觉头没有那么痛之后才放下。 就在放手的瞬间,东方霁华透过指缝看到了缓缓向他走来的白佑麟。 “你来了。” 东方霁华眉眼间的忧愁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见到信任之人的喜悦,他忙从椅子上起身,对着白佑麟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陛下的吩咐,臣不敢怠慢。不知陛下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白佑麟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他不敢直视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东方霁华,自然也就错过了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东方霁华眼里一闪而过的遗憾。 东方霁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登上皇位,和师弟的感情似乎就越来越淡了,每次见到师弟时对方永远都是一副恭敬无比不敢冒犯的样子,全然不似小时候的傲气不驯。 或许这就是师弟说的“今时不同往日”了吧,东方霁华感慨的同时也渐渐肃起了脸。他绕到白佑麟身后,背对着白佑沉声问道:“今日早朝所说的江南水患你可还记得?” “臣记得。”白佑麟回答。 “朕为此事烦恼了一个上午。”东方霁华叹了一口气,“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朕决定去江南巡查一番,体察民情。出于安全考虑,朕想让你随朕一同前往江南,你可愿意?” 听着东方霁华状似询问的话语,白佑麟脸上无甚表情。 皇帝提的要求,谁敢拒绝? 白佑麟只听见自己又说出了那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能为陛下效劳是臣的荣幸。” “朕看你这句话都说了不下十遍了,下次换句新鲜的。”东方霁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佑麟背对着东方霁华,看不到东方霁华是什么表情,只能从声音中隐约分辨出东方霁华的心情应该不错。他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措辞,最终发现这种时候最适合回答的似乎也就是那三个字: “臣遵命。” “你回去之后好好准备一下,咱们两日后启程。”东方霁华转身,拍了拍白佑麟的肩。 “臣明白。”白佑麟点头。 两日后,东方霁华带着白佑麟以及一队随行人员,启程前往江南。 第 6 章 “柳煜你个混蛋!给本姑娘我滚出来!” 一身妃红色交领齐腰襦裙,梳着垂挂髻的小女孩叉着腰站在偌大的院子里,整个人气得七窍生烟。 “小……小姐,那个……少爷他……出门了……”一个扫地丫鬟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一大早的,大家都在院子里打扫呢,自家小姐突然从大门那边冲过来,无缘无故对着少爷的房间狂吼,吓得大家大气都不敢喘。 好啊!这个混蛋骗我替他去大门口站半天就算了,现在还自己跑出去玩了,等他回来有他好受的! “柳煜……咱们走着瞧!”柳絮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 或许是这番“爱的呼唤”过于有效,以至于柳絮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响起了某个人懒洋洋的声音: “哟!我的宝贝妹妹找哥哥有什么事儿吗?” 完蛋…… 心里咯噔一下,柳絮僵硬地转身,果不其然对上了柳煜露着大白牙笑得特别开心的脸。 柳絮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戒备地看着柳煜。 说到柳絮和柳煜两兄妹,那真叫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在柳絮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她无力反抗柳煜的“虐待”,天天被柳煜戳脸戳到哇哇直哭,等她好不容易挨到有能力挣脱自家哥哥魔爪的年纪,以为自己终于能脱离苦海时,却又被现实打了一巴掌。柳煜用超柳絮两倍的智商向柳絮证明了一个真理——你哥哥永远是你哥哥,于是柳絮只能含泪走上为哥哥背锅的道路: 哥哥闯祸她顶罪,哥哥想吃什么东西到头来都是她馋嘴,哥哥不想做的事情全都是她来做,最后功劳还是哥哥的。 人生不易啊!被柳煜坑了无数次的柳絮如是感慨。 别人家的妹妹是被哥哥捧在手心长大的,而柳絮是被柳煜捧着棒子揍大的,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她跟柳煜八字不合!柳絮读书练武都不如柳煜勤奋,所以她打不过柳煜说不过柳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整柳煜最后还会被对方加倍整回来,真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其实柳煜也不是不关心柳絮,每次柳絮跟他斗智斗勇落败后,他都会语重心长地教育柳絮,让柳絮好好读书练武,但柳絮不爱听,这令柳煜很无奈。 正在柳絮思考该怎么对付眼前这个笑面虎的时候,伟大的柳父带着柳絮未来的“救世主”回来了。 “煜儿絮儿,你们俩杵在那儿干什么呢?快过来见过你们文叔叔!”柳谦站在不远处向柳煜柳絮招手。 听到父亲的声音,柳絮和柳煜瞬间从剑拔弩张的状态中脱离,装出一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模样拉着小手跑到父亲身边,十分有礼貌地向父亲口中的“文叔叔”鞠了个躬。 “文叔叔好!”柳絮柳煜乖巧地喊道。 这俩活宝不知道刚才的大戏已经被客人看了个完全,所以此刻他们正脸不红心不跳地装乖孩子。 “你们好。”文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煜和柳絮,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那孩子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煜柳絮两兄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哥,为什么叔叔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那么奇怪呀?”柳絮跟柳煜小声嘀咕。 “大概是因为你叫我混蛋被他们听到了吧。”柳煜平静地回答道。 “什么?!”柳絮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傻了……柳煜用余光瞥了一眼呆呆愣愣的柳絮,无奈地叹了口气。 “柳兄的孩子挺活泼的。”听完两个孩子嘀咕的内容,文越脸上的笑意更深。 “平时就这样,经常打打闹闹的。”柳谦叹气,“皮实得很,管都管不住。”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是活泼一点好,没必要管太严,我们家思羽就是之前太管着了,导致他现在一点朝气都没有,我还想着……”说着,文越正想伸手把侄子拉到自己面前,不料竟扑了个空。他疑惑地转头,原本洛思羽站的地方早就没了人影…… “人呢?” 另一边—— 趁着两个大人说话的时间,柳絮动作极快地拉走了洛思羽,似乎是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姐姐,我跟你说啊,我哥这个人蔫坏蔫坏的,经常欺负我还让我给他背黑锅。刚才我看见他不怀好意地看着你,肯定是对你有什么企图,你可不能随便相信他的话……”柳絮带着洛思羽走到一个隐蔽的墙角,一脸神秘地凑到洛思羽耳边小声嘀咕道。 她对这个漂亮的小姐姐特别有好感,刚才见自家哥哥一直盯着人家小姐姐看,她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生怕小姐姐会成为柳煜的第二个坑害对象,于是一找到机会便带着小姐姐溜了。 洛思羽忍俊不禁地听着柳絮的话,心里只觉得小姑娘想象力实在丰富,之前柳煜的视线他是感觉到了的,但那只是正常的对陌生人的探究,这小妹妹是从哪里看出不怀好意的? “我是说真的,你别不信呀!”柳絮见洛思羽不太相信的样子,顿时就急了,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她开始向洛思羽诉说自己以前的心酸史,“姐姐我跟你说……” 她忙着抹黑柳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头顶上突然出的人影。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柳煜的声音突然在这个寂静无人的角落响起。 柳絮瞬间卡壳,原本想说的话直接被忘了个干净,她快速往四周看了一圈,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往上面看。” 听着那道欠揍的声音,柳絮虽然气愤至极,但还是只能乖乖照办。她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柳煜坐在围墙上,冲她挑衅一笑。 “你有本事下来啊!”柳絮指着柳煜大吼。 “这可是你说的?”柳煜挑眉,还没等柳絮做出反应就刷一声从墙上跳下,末了还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被柳煜如此听话的举动震惊,柳絮直接愣在原地,要不是柳煜突然靠近她估计都不可能回魂。 “你想干嘛?” 见柳煜的魔爪即将碰到自己,柳絮嗖一下整个人缩到洛思羽身后,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错愕的柳煜。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柳煜感觉自己也是很无奈,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你躲别人身后干什么?你有本事说我坏话,没本事站出来跟我对质?” “我才不站出去呢,站出去我就死定了。”柳絮冲柳煜做了一个鬼脸:“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呀,呵。” 柳煜轻笑一声,嘲讽道:“躲到别人身后还好意思向我挑衅,妹子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办法是损了点,但管用就行。”柳絮笑得极为得意,激将法对她早就不管用了,好不容易抓到个比较好使的挡箭牌,不好好利用利用怎么能行呢? 柳煜暗自磨牙,奈何柳絮铁了心躲在文思羽身后,他只能转移目标,希望文思羽能主动把柳絮交出来。 “这小丫头可是把你当成挡箭牌利用了,你就一点都不介意?”柳煜看着洛思羽。 洛思羽笑而不答,他侧身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柳絮,又回头看看笑容“和善”的柳煜,当即出言让柳絮回大人身边,于是柳絮便在柳煜不甘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离开了。 “很抱歉破坏了你们的兴致,不过我觉得兄妹之间还是和谐一点比较好。”看到柳絮已经跑没了影,洛思羽才转身朝柳煜抱歉地笑笑。 眼前人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长得也是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笑起来一双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活像一个刚从天上下凡的小仙女。 柳煜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对方看红了,他不自在地摆摆手,说道:“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逗逗那个小丫头的……” 确认柳煜确实没在意自己的自作主张后,洛思羽松了一口气,他从容不迫地向柳煜伸出手,笑着说道:“刚才时间匆忙,我们都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不如现在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文思羽,你呢?” “我……我叫柳煜。” 看着眼前白净漂亮的手,柳煜觉得自己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 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我们现在还是小孩子,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吧?柳煜有点不敢确定。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自己的手都在半空中抬半天了,柳煜还是没有反应,洛思羽不禁有些疑惑。 “我……我爹说男女授受不亲,拉了女孩子的手是要对人家负责的。” “所以呢?” “除非你答应以后做我媳妇儿,不然我不能随便牵你的手的。” 洛思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挠着头疑似害羞的男孩,忽然感觉自己的嘴角似乎在抽搐。 “我是个男的。”洛思羽无奈地说道。 “啊?!” …… 闲来无聊坐在房间内看话本,幼时的回忆不知不觉涌入脑海,洛思羽只觉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嘴角也不自觉开始上扬。 突然,一个一身黑衣,脸上用黑布蒙面的人出现在房间里。 “发生什么事了?”洛思羽看向黑衣人。 “那位要到江南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我也已经等很久了。” 随手把手里的书丢掉,洛思羽卸了力靠到椅背上。 “林……云笙吗?” 第 7 章 “说是水患严重,可我瞧着这里的人脸上却是一丝忧愁都没有,大街上还如此繁华,一点都不像经历过灾害的样子。”东方霁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脸上笑意盎然,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你说是不是呀,师弟?” “……” 久久得不到回应,东方霁华的笑意僵在脸上,他侧目看了一眼身边一直埋头前进的白佑麟,顿时心头无名火起。 “我说——”他对自家师弟这种不配合的行为十分不满,说话的语气中也不禁带了一丝愠怒,“你就不能给我点反馈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反馈?”白佑麟无奈转头看向东方霁华。 东方霁华瞬间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那些大臣不会是骗我的吧?” 他们有没有骗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来的这个地方不是他们口中水患肆虐的地方,而是以繁华闻名的柳城,白佑麟撇嘴。 尽管心里清楚原因,但白佑麟并不能当着东方霁华的面指出对方的错误,所以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不知。” 说完又把头低了下去。 不知?东方霁华挑眉,他看着白佑麟笑得意味深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霁华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白佑麟才舍得抬头看他一眼,那张在他面前一向惜字如金的嘴里蹦出了四个字:“公子,看路。” “……”东方霁华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装,明明早就看透了我的想法,还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东方霁华摇头,他一脸深沉地目视前方,眼角余光一直牢牢锁定在神情飘忽的白佑麟身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走着走着,他突然伸出手搭上白佑麟的肩将对方拉向自己,这冷不防的举动害得白佑麟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好在白佑麟反应够快,他迅速挥开东方霁华的手,一个转身稳稳立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电光火石间,他抬头看向东方霁华,眼里泛着冷意。 “生气了?”东方霁华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一步一挪地靠近白佑麟,在白佑麟越来越冷的目光中大气都不敢出。 他没想到一个玩笑似的举动会让白佑麟这么生气,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他只能握着扇子干笑道:“你看这里这么热闹,既然都来了不如就在这里多待几天,毕竟咱俩难得出一趟门是吧?” 白佑麟静静地看着东方霁华,他知道东方霁华是在找台阶下,这要换作其他人,他可能就不会接这个梯子了,但现在示弱的是东方霁华…… 白佑麟终究还是收起了犀利的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淡漠:“只要公子愿意属下便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属下有一个问题,我们的人可不少,公子可想好了我们应该住哪?” 说着,他先是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随后又转头与东方霁华对视,似乎是在无声地询问该如何安置这几个人。 这些护卫都是东方霁华自己带着来的,并没有经白佑麟的手,是以白佑麟与他们并不熟悉,他们也不听白佑麟的话,能处置他们的只有东方霁华本人。 “这个嘛……”听完白佑麟的话,东方霁华开始认真思考,“你容我想想。” 约莫一炷香过后,东方霁华忽的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好办法。 “朕……我想起来了!我有个朋友正好在柳城居住,我之前还想过要不要去探望他来着,现在好了,我们可以直接去他那儿住。”说着,东方霁华激动地抓住白佑麟的衣袖,想立刻带白佑麟过去。 “……” 白佑麟瞥了一眼东方霁华,低头沉思。 他怎么不知道东方霁华在这里有朋友,难道是在自己去军营那段时间结交的? “行了,不要一整天冷着一张脸,咱们马上就有落脚的地方了。”东方霁华笑笑,他一脸自然地握住白佑麟的手,在白佑麟错愕的目光中拉着白佑麟向前跑去,把那几个护卫远远甩在了身后。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东方霁华所谓的朋友家,那位朋友十分热情好客,听完东方霁华的请求后他直接把整栋宅子让了出来,自己去了别处居住。 白佑麟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见东方霁华似乎十分信任对方的样子,他只能暗暗将心中的怪异感压下,祈祷不要生出什么事端。 这栋宅子面积很大,且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屋子内干干净净不见一丝尘埃,应该是被原主人特地打扫过。白佑麟随意走到一张桌子旁,手还没放上去呢,一股浓烈的木材味就扑面而来,似乎是刚买回来的。白佑麟一怔,他突然想起刚才进门时看到的似乎刚移栽没多久的桃树……这似乎是栋新宅? 常年定居柳城的人,住的房子居然是新宅? 白佑麟眉头紧锁,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地方透着一种怪异感。 东方霁华看到白佑麟的神色,出口解释道:“我这个朋友性格比较孤僻,不喜太过喧闹的环境,这处宅子是他特意置来躲清静的。” 白佑麟闻言转头看向东方霁华,他的目光有些深沉,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东方霁华神情自然地问道。 “没有。”白佑麟收回目光,“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他似乎并不想对这奇怪的一切刨根问底。 “行吧。”东方霁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他试图引起师弟注意的行动又一次以失败告终,下次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理由让师弟多看自己几眼。这事说起来也挺心酸,从认识白佑麟开始他就致力于吸引对方的注意,但就是没有哪次是成功的。 抬手打了一个哈欠,东方霁华懒懒地对白佑麟说道:“朕决定采纳爱卿的意见,爱卿如此贴心,那剩下的几个人便交给你了,你多辛苦一下。” 说完随便进了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等白佑麟把余下的事情都彻底安排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回到房间里躺了一会儿,心里疑惑太多导致他没有一点睡意。 在不知是第几次翻身后,白佑麟终于决定下床离开房间,结果刚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蒙面人。 “谁!”白佑麟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听到白佑麟的声音,黑衣人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发现。她没有出声,在察觉到白佑麟试图靠近的举动后,她立刻缩回意图推门的手,动作利落地翻墙逃出了宅子。 白佑麟连忙追上去,黑衣人的功夫明显逊色于他,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即将成功擒住对方,结果天不遂人愿,对方突然闪进一个巷子里,没影了。 这块区域巷道众多,大大小小的巷道连通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迷宫一样的大网,是最方便藏匿踪迹的地方。 白佑麟皱眉,他小心谨慎地在巷子里探索着,耳朵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忽然,某条路上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上去似乎是有个人正在向这边靠近。白佑麟心下一紧,手慢慢握上掠影的剑柄。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片青色衣角慢慢从巷口露了出来…… 白佑麟当即拔出掠影,迅速挥剑抵上了来人的脖子。 “为何深夜潜入他人府中?”白佑麟冷冷地问道。 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一脸惊恐地看着白佑麟,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也有些发白,明显是被吓坏了的样子。 “我就是一个碰巧路过的人而已,这位侠士不用这么热情地用剑招呼我吧,怪吓人的。”他苦笑着回答。 闻言白佑麟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发现这人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此时那双眼里盛满了无奈,似乎是在控诉白佑麟的不通人情。 “对不起,认错人了。”白佑麟收回剑,抱歉地说道,“多有得罪,还望阁下海涵。” “没事,误会解除了就好。”青衣男子摆摆手。 “既然阁下不予追究,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告辞!”白佑麟后腿一步抱拳行礼,礼毕即转身离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潇洒无比。 “等一下!”青衣男子叫住白佑麟。 白佑麟回头。 “在下刚才在巷子里看见了一个黑衣人,想必她才是阁下想找的人,在下见她往西面跑了,阁下若是想追的话现在还有机会。”青衣男子说道。 西面……不就是刚才来的方向吗?白佑麟眼神一凛,俯首再次对青衣男子行了个抱拳礼。 “多谢公子提醒。”他感激道。 “不用谢。”青衣男子笑笑。 话音刚落,白佑麟便急匆匆踏着轻功离开了。 夜里的凉风吹过街道,呼呼的风声在空荡的大街上回响,为柳城的夜晚添上了一种诡异之感。 白佑麟走后,青衣男子,也就是洛思羽,一脸深沉地站在巷口,冷风吹起了他鬓间的青丝,也吹冷了他原本柔和的眼。他目光幽深地盯着白佑麟离去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杨牧谣今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会惹上这个人呢? 另一边沿路回到宅子的白佑麟依旧没有找到那个黑衣人,不过他在推开自己房门时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去哪了?”东方霁华问道。 “刚才出现了个黑衣人,我去追她了。”白佑麟回答。 “抓到了?” “没有。” “没有就不用管了,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 “好。” “师弟你看这里这么不安全,不如我们俩睡一块好了,这样你也好就近保护我不是?”东方霁华笑嘻嘻地提议。 白佑麟淡定地走到东方霁华面前,在皇帝陛下期待的目光中一脚将人踢出房门,同时关门落锁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我觉得你适合自己睡。” 白佑麟拍拍手,一脸冷漠地对着门外的人说道。 第 8 章 天才蒙蒙亮,枝头上的鸟儿就开始叽叽喳喳吵闹起来,白佑麟走到东方霁华房前,伸手轻叩了两三下门,意料之中没人应声。 东方霁华又早早地出门去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总是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白佑麟垂眸沉思,下意识交叉双手抱于胸前,身体慢慢靠上了身后的柱子。 天越来越亮,晨光照进空荡的院子,照在白佑麟的身上,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思索半晌得不到答案,白佑麟索性不再纠结这些问题,他直起身转了个方向,径自离开了宅子。 既然东方霁华不在,那他也该去办自己的事了。 按照白肃说的线索走进一个僻静的深巷,这道巷子两边种满了柳树,在柳树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面积极大且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府邸。 望着匾额上大大的“柳府”二字,白佑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依白肃所言,那个人应该姓洛,怎么会住在“柳府”? 正犹豫要不要敲门之际,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充满笑意的声音: “我们又见面了。” 白佑麟转身,说话人标志性的桃花眼最先闯入眼中,再然后是对方身上如火的红衣,鲜艳的红将对方雌雄莫辩的脸衬得更加妖异。 微微愣了一下,白佑麟很快便反应过来此人就是前几日夜晚遇见的那位青衣公子,虽然衣着发生了变化,但那双眼睛中的柔和却是一如初见。 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遇到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且彼此的初见还谈不上美好,白佑麟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阁下怎会出现在此处?”洛思羽主动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 “找人。”白佑麟回答,“不过我好像找错地方了。” “这样啊……”洛思羽笑,刚想继续对白佑麟说点什么,就被突然出现在柳府大门前的红衣女子打乱了思绪。 看着红衣女子明明很生气却还是故作镇定的模样,洛思羽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用自认为最和善的语气向女子说道: “杨小姐今日是打算出门吗?” 杨牧谣冷笑一声,道:“我出门与否与文公子何干?文公子有这个关心我的时间不如好好管管你的那个小妹妹,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一整天担心我会害你算什么事?” “小絮只是和杨小姐开玩笑罢了,杨小姐都快成她嫂子了,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洛思羽笑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喜欢玩这种小孩子家的把戏,要不是看在她哥的面子上……”杨牧谣的脸越来越黑,一想起刚才坐到床上一把掀开床褥后看到的几只老鼠,她对柳絮的厌恶感就越来越重:“要是我是柳煜……” “要是你是我哥你想怎样?”一个身着葱黄色衣裙的少女慢悠悠从府内走出,走到杨牧谣身旁时,她侧头对杨牧谣露出了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你以为我哥多在意你?你不过就是个模仿别人的跳梁小丑而已,你知道——” “小絮!”洛思羽连忙出声制止柳絮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对不起,思羽哥哥,我失态了。”被洛思羽突然拔高的声调惊到的柳絮这才回神。 幸好思羽哥哥及时提醒,不然自己就把他的私事说出来了……都怪这个杨牧谣! 柳絮愤愤地瞪了杨牧谣一眼,乖乖走到洛思羽身边站好。 杨牧谣冷哼,拂袖离开了柳府,也不说自己要去哪。 白佑麟默默看着这场闹剧,他不了解情况,只能大致判断这个被青衣公子称为“小絮”的姑娘应是这柳府的主人,而那位红衣女子和她可能是姑嫂关系。 想着自己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收获了,白佑麟望了一眼巷子的出口,又看看大门上方端正清晰不可能再发生变化的“柳府”二字,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想到在抬脚那一瞬间被柳絮逮了个正着: “这位公子是要走了吗?” 白佑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收回才伸出去的脚,回头看向并排站在一起的洛思羽和柳絮。柳絮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洛思羽则是笑得云淡风轻,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事到如今白佑麟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解释:“在下白佑麟,今日来此处是为了找人,没想到找错了地方。在下无意窥探姑娘的家事,今日所见所闻我必不会说出去,望姑娘见谅。” “我还以为公子是思羽哥哥的朋友呢,没想到是白将军,将军看起来倒真如传言所说……”说着柳絮脸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传言?”白佑麟被激起了好奇心。 柳絮不自在地笑笑,道:“传言将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京城许多官家小姐心中良配。可惜将军空长一张脸却不解风情,让不少闺中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 “姑娘的说法倒是有趣。”白佑麟听罢柳絮的话,面上并无多大变化。此番表现让一直观察着他的柳絮心里突突的,完全拿不准他此时是个什么态度。 柳絮是个直觉很准的人,虽然白佑麟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但她总觉得对方知道她在说谎,这让她无端紧张起来,并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这里不是朝堂,姑娘不必如此害怕我。”余光瞥见柳絮紧紧绞着衣袖的手,白佑麟出声安抚。 听完白佑麟的话,柳絮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她瞬间红了脸,一时恨不得变身地鼠,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 真是丢脸!柳絮啊柳絮,你从小到大与柳煜斗智斗勇训练出来的胆子被自己吃掉了吗? 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丢脸的行为后,柳絮终于又拥有了控制自我情绪的能力,她落落大方地向白佑麟提出邀请:“将军既然都走到我家门口了,不如就进屋坐一坐吧。” “多谢姑娘相邀,不过在下还有些事要办,改日一定叨扰。”白佑麟婉言谢绝。 柳絮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惋惜道:“既如此,那小女子便不强求了,将军慢走。” “告辞。” 说罢白佑麟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洛思羽和柳絮目送着白佑麟,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才收回视线,片刻后两人面色凝重的对视了一眼。 “白佑麟来了,是不是说明皇上也来了?”柳絮问道。 “应该是。”洛思羽回答。 “他会把见过你的事告诉皇帝吗?”柳絮有些担忧。 “应该不会。”洛思羽摇头,“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如果以后知道了怎么办?”柳絮还是不放心,“他会不会去查你的底细?” “他不像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就没事。”洛思羽看着白佑麟离开的方向,幽幽地说道,“你也不要把他想得太可怕了,说不定他也是个可怜人。” “也是,要是皇帝真的对他好,又怎么会传出那样的流言?”柳絮突然开始可怜起白佑麟来。 “一个好好的叱咤沙场的大将被传成佞幸,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悲哀。”洛思羽轻嘲,“说不定这还是我们伟大的陛下的手笔呢?” “那以后怎么办?”柳絮看着洛思羽。 “走一步看一步吧。”洛思羽叹气。 也不知道那位传闻中的林三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来? 第 9 章 “师弟你刚才上哪去了?” 回到住所发现白佑麟不在,东方霁华心下纳罕,这天天把自己关房间里的师弟怎么也开始出门了? 他出门找了一圈,没找着人,便只能在白佑麟房间里坐着等候,直到天快要擦黑了他才见白佑麟风尘仆仆地进屋。 “随便出去转转,遇到了一个熟人,就聊了两句。”白佑麟一边解释一边走到东方霁华对面坐下。 熟人?东方霁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打趣道:“师弟还会背着师兄认识熟人了?让我猜猜……该不会是哪家的美人吧?” 白佑麟想起洛思羽那张妖孽的脸,经过认真仔细的思考后实事求是地说道:“确实是个美人。” 东方霁华一听顿时脸黑了一半。 我就随口一说这小子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接话了!还确实是个美人,我怎么不知道他认识江南的什么美人,他不是一直在山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吗? 发现事态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东方霁华有点焦虑,他小心翼翼地问白佑麟:“师弟以前来过江南?” “未曾。”白佑麟摇头。 “那你口中的美人是怎么认识的?”东方霁华狐疑。 “前两天街上碰到的。” “原来是这样……” 东方霁华恍然,不过这件事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他凑近白佑麟,极为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师弟,你是第一次下山对吧,之前从来没有和民间的人接触过?” 白佑麟静静地看着急切的东方霁华,半晌,才道:“是。” “那就好。”东方霁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白佑麟,认真的说道,“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先跟我说,知道吗?” “嗯。”白佑麟敷衍地应了。 待东方霁华终于放下心离开,白佑麟面无表情的脸才有了一丝松动。他一向不在意俗事,但这次,他对着被东方霁华阖上的房门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与世隔绝的人,所谓从未下过山不过是信口胡说的谎言罢了。 他和东方霁华一直都在互相欺骗,东方霁华嘴上说着信任但重要的事情从不告诉他,而他,也绝不可能让东方霁华发现自己进朝堂的真正目的。 这种表面和气内里暗潮汹涌的关系也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白佑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看不清未来在何方了。 时间缓慢流逝着,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几日。东方霁华依旧每天早出晚归,白佑麟也常常跑到街上去晃荡。 经过长时间打听,白佑麟基本确定了柳城中无洛姓人士存在,然之前白肃十分笃定地向他保证那洛公子就在这柳城中,这让白佑麟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洛公子的亲戚在柳城,如今他就住在亲戚家中。” 亲戚?白佑麟坐在酒肆里撑着头思考,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忽而脑内灵光一闪。 “亲戚啊……所以他是改名了吗?” 感觉自己可能猜到了关键,白佑麟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利落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剑,欲离开酒肆再次去打探消息。 出门那一刻他隐约听见了坐在酒肆最里边的客人的说话声: “听说了没有?柳家公子要成亲了!” “就是那个柳大善人的儿子?” “对呀,听说也就两三天的光景就要迎新媳妇进门了。” “怎么那么快!是哪家的姑娘啊?” “似乎是一个外地来的姑娘……” 白佑麟微微侧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正在说话的几人,片刻后又转头目视前方,将留在门槛内的另一只脚迈出。他头也不回地朝人群最拥挤处走去,而酒肆内的讨论仍在继续…… 这些轶事在白佑麟这里往往是听过便忘,尽管在听见柳家时有什么在他脑内一闪而过,但这件事仍然未能在他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柳府 “我要和柳煜成亲了。” 杨牧谣走进洛思羽的房间,盯着正悠哉喝茶的洛思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恭喜,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洛思羽不甚在意地笑笑。 “你一点都不在意?”杨牧谣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想不通,为什么洛思羽听到这件事之后竟然一点都不难过。 “我为什么要在意?”洛思羽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反问道。 杨牧谣一时语塞,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她静默着打量了洛思羽许久,直到确认再怎么看都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朵花,才硬着头皮道:“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便不再纠缠柳煜,放弃与他成亲,并且——”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可疑的停顿了一下,神情怪异地说道:“并且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洛思羽闻言,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也逐渐变得凌厉起来,深邃的眼里似有火光在跳动。 他起身转向杨牧谣,直勾勾盯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们既已定下婚期,就不要把成亲当成儿戏,且不说在下根本不知杨姑娘想要何物,就单论方才杨姑娘那般言语,你可曾想过把你当成心中挚爱的柳煜知道以后,心里该是何种感受?我就问你一句,你可曾把柳煜放在心上?” 我确实没把他放在心上,他也没把我放在心上,杨牧谣默默在心里说道。 她根本不爱柳煜,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但这些她不会告诉洛思羽。 “我不想跟你废话。”杨牧谣死死地盯着洛思羽,冷声道,“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何必一直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我想要的东西,别的我都不在意。” “杨小姐想要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杨小姐肚子里的蛔虫。”洛思羽笑道,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他的脸就会发现他的笑意未达眼底,“在下不过是这柳府的一个客人,时间到了在下就该离开了。按理说你们的事情我本不该插手,但柳煜是我最好的朋友,若你敢负他,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呵,你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放什么狠话?”杨牧谣嗤笑,她深深看了一眼拒不合作的洛思羽,愤然拂袖离去,房间外,她的声音随着距离的拉长而显得越发飘渺: “你猜猜,你还有多少时间呢?” 洛思羽低眉不语。 他不笨,杨牧谣话里的意思他一清二楚,如果再过两天他仍等不来“林云笙”,只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等不来又如何呢……呵……”洛思羽自嘲地笑笑,对未来的迷茫让他无所适从。 他缓步走到床边,从床头的暗格处取出一个红木制的盒子,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他的父亲一生守护的至宝,也是造成洛家悲剧的罪魁祸首。 心情复杂地抱着木盒,洛思羽眸光闪烁,似是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半晌,他拍拍怀里的盒子,喃喃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有新主人了……” 抱着盒子走出房间,外头秋风乍起,地上的落叶被风吹动,擦过地面带出沙沙的声响。 洛思羽对着院子里正在落叶的大树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柳煜的房间走去。 深秋悄至无人晓,凉风落叶捎信来。 一路上看到无数凋零枯萎的不知名花卉,洛思羽不禁悲从中来,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也将如这些花一般,凋零枯萎,大仇难报? 敲响柳煜房门前,洛思羽断定柳煜必然在房间里,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柳煜确实在,并且很快给他开了门。 “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找我了?”柳煜见到洛思羽的第一眼就笑了,他兴奋地将洛思羽迎进屋,引着人到圆桌边坐下,看到洛思羽怀里的盒子后,他又另外给洛思羽搬了两张凳子放盒子。 洛思羽静静看着柳煜忙活,待柳煜忙完坐到他的对面,他才开口说道:“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送礼?”柳煜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目光落在洛思羽身边的盒子上,了然道:“就是那个盒子?” “是的。”洛思羽点头,他直勾勾地看着笑得温柔的柳煜,脸上的表情是柳煜从未见过的怅然。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柳煜皱眉,他感觉洛思羽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洛思羽撇开目光,轻声说道:“我想在你成亲之后离开柳府。” “离开?”柳煜一听洛思羽要走立刻就坐不住了,“你的亲人都没有找到,现在离开柳府你以后住哪?” “会找到住的地方的。”洛思羽发现开了头后他想说某些话明显变得更容易了,“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家,况且我也该出去走走了,说不定我还没走多远就遇到我舅舅了。” “当真不愿再留了?”柳煜试探性的询问。 “不留了,如果有缘……”说到这,洛思羽迟疑了一瞬,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再开口时声音轻如蚊鸣,“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柳煜听完洛思羽的话,心里烦躁至极,望向洛思羽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难辨:“有缘再见多半就是从此不见了吧?” “我……”洛思羽想说些什么反驳柳煜的话,可真正开口之后他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从我决定和杨小姐成婚开始,你就逐渐疏远我了。没想到现在……你连待在我身边都不愿了……”柳煜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他忽然不想再试探下去了,他想告诉洛思羽他真正的想法。 “并非不愿,只是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做。”洛思羽叹气,“如果……我还是会回来的。” 柳煜,如果任务完成后我还有命在的话,我一定会回来的。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自己一个人扛不觉得累吗?”柳煜知道洛思羽瞒了自己很多事,虽然他尊重对方的隐私,但这并不妨碍他不理解洛思羽的做法,“思羽,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苦衷,我就能倾尽我的一切去帮你。” 一群人办事难道不比一个人有效率吗,为什么非得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呢? “倾尽一切?”洛思羽苦笑,“如果我必须在这几日完成我的使命,你也愿意陪我去吗?你要知道,过几天就是你的婚期了。” “我愿意。”柳煜抓住洛思羽的手,“我与杨小姐只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我们俩没有感情,我喜欢的其实是——” “你别说了!别的事情都可以群策群力,唯有这件事情只能我自己来解决。”洛思羽出言打断柳煜,他抬头直视柳煜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是我答应过朋友和家人的、必须去做的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煜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动摇洛思羽的决心,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必须保证,你办完事后一定会回来。” “……”洛思羽抿了抿唇,缓缓道,“我保证。” 看到柳煜仍然紧皱眉头的样子,洛思羽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阿煜,无论你喜欢的是谁,以后会跟谁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幸福的活下去。” 柳煜不说话,只死死地盯着洛思羽。 “我先回房间了。”洛思羽转身,不敢再看柳煜的眼睛,“那个盒子,你好生收着。” 他离开的时候,柳煜猛然惊觉平日里喜穿红的人今日竟着一身黑衣,那清瘦萧索的背影莫名透着决绝的意味,这令柳煜很不安。 “事情办得怎么样?” “他还是不愿意交代。” “那就采用另一个计划。” “是,属下明白!”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黑衣人和杨牧谣正在谈话,洛思羽躲在墙后,一边听着他们的声音,一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方方正正的木匣子。 他从柳煜房间里出来时看到杨牧谣鬼鬼祟祟的样子,当下就决定跟上杨牧谣,看看这个女的到底想搞什么花样,没想到竟听到了对方与其主子的谈话。 这“另一个计划”又是指的什么呢? 洛思羽陷入沉思。 第 10 章 被一群人追了三四个时辰,洛思羽感觉自己逐渐开始力不从心,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可追着他的人却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似的,一直紧追不舍。 兜兜转转跑到了一个断崖边,洛思羽被迫止住了脚步。 前方无生路,身后有追兵。 洛思羽紧紧盯着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思索着该如何摆脱困境。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杨牧谣看着气定神闲停在悬崖边的洛思羽,冷冷地说道,“你也已经没有选择了。” “交出东西或者死,选一个吧。” 洛思羽唇角微勾:“难道我交出了东西就能不死了吗?” “交出东西,你就可以晚点死。”杨牧谣缓缓说道。 “早死晚死还不都是个死,那我还挣扎什么呢?不如直接从这里跳下去……”洛思羽侧身回头看了杨牧谣一眼,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还能清静省事。” 杨牧谣却丝毫不把洛思羽的话当回事,她抬手示意身后众暗卫将洛思羽围住,同时对着洛思羽的背影笃定地说道:“你不敢。” “你怎知我不敢?”洛思羽觉得杨牧谣的话极为可笑。 “因为你在意柳煜和柳絮。” “……” 洛思羽终于转身面对杨牧谣,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辨。 风乍起,地上枯黄的野草被吹弯了腰。悬崖上的风比洛思羽曾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大,乌黑的青丝被吹乱,他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了呜呜的哀鸣声…… “哥,你看到思羽哥了吗?” 柳煜刚把房门打开就看到了神色焦急的柳絮,对方二话不说就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直把他晃得头晕目眩。 “我的小祖宗,你别晃我了行不行?我两天前倒是见过思羽一面,可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柳煜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连连讨饶。 柳絮闻言放过了柳煜,她不再与柳煜说话,直接转身从柳煜的房门口离开,一路上头也不回,还一边走一边念叨: “那思羽哥能去哪呢?” “柳煜你这个朋友太不称职了,连人家人到哪去了都不知道……” 我倒是想知道他去哪了,可他最近都没跟我在一起呀!你们俩不是经常凑在一起吗?你怎么不知道?柳煜觉得自己莫名有点难过郁闷。 “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吧……”柳煜喃喃道,他抬手抚上胸口试图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 从昨天起他的心就有点慌,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如今妹妹说思羽正好不见了…… 难道是思羽出事了? 柳煜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不敢怠慢,连忙火急火燎关上门出府找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柳城罕见的下起了暴雨,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 柳煜每天顶着风雨在柳州城内寻找,只为得到洛思羽的消息,可洛思羽却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哪怕柳煜几乎翻遍了柳城的每个角落,都无法找到他的影子。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柳煜撑着伞站在街道上,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他开始回想自己与洛思羽之间的点点滴滴,几年前洛思羽跟着舅舅文越离开柳城去云游四方,期间与柳家几乎断了联系,直到前一阵子洛思羽才回到柳城。那时最让柳煜意想不到的是,风尘仆仆归来的洛思羽竟成了孤家寡人,他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一天到晚一副神神秘秘的,似乎在谋划什么大事。 想想这几个月来的生活,柳煜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每晚守在柳府大门前,等待对方踏月归来的担忧与焦虑。 他猜洛思羽做的事必然有危险,作为朋友他一直想帮助对方,可对方却不同意他掺和进去,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他。 眼下洛思羽突然无故消失,他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对方没事。 思及此,柳煜的手紧握成拳,一口郁气抵在心口难以消除。 曾经他以为自己对洛思羽的一切了如指掌,可现在他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找不到。说到底,他其实对洛思羽一点都不了解,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柳煜,没有人是完全纯粹的,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从来都没看清过我。” 那年天边霞光如烈火燃烧,少年逆光背对着柳煜,红色的衣衫随风飘扬,不经意间说出口的话让原本心不在焉的柳煜骤然回神。 偏头沉思良久,在夕阳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那一刻,柳煜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起身。他走到洛思羽身边,手搭上对方的肩,脸上堆满笑意: “说什么看清没看清的,谁还没点小秘密?我只需要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行了,反正你又不会害我。” 反正你又不会害我…… 不知为何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忽然浮现柳煜的脸,想起对方说这句话时的脸上的信任之色,洛思羽缓缓露出一个苦涩不堪的笑容。 “洛公子不再考虑一下?反正你留着那个东西也没什么用,不如乖乖交出来,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东方霁华悠哉地靠着椅背,十指交叉贴在腹前,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的洛思羽。 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从身上传来,整个人被绳子紧紧束缚着绑在刑架上,洛思羽有种自己早晚要折在这儿的预感。他轻轻掀了下眼皮,瞥了一眼东方霁华后又慢慢阖上眼,淡定地回答道: “草民早就说过自己没有陛下想要的东西,陛下又何必白费力气。” “看样子你是不怕死了。”东方霁华笑了。 “陛下此言差矣。”洛思羽睁开眼,紧紧盯着东方霁华,目光如炬,“我比谁都怕死,不然也不会一直活到现在。” “是吗?”东方霁华不置可否。 气氛顿时凝固下来。 两人再次相对无言了许久,久到东方霁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起身走近洛思羽,幽幽地说道:“既然洛公子不愿意告诉朕,那朕也就不强求了,朕直接去问别人。” 说完,他朝洛思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利落转身摆出欲离开地牢的姿态。 “慢着!” 东方霁华第一步还没跨出去就被洛思羽叫住。 “有事?”东方霁华回头。 “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洛思羽低着头,说话的声音隐隐带着疲惫。 “免受皮肉之苦?”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你若肯告诉我,我便永远不会去找柳家的麻烦。” 东方霁华总算开了一个让洛思羽满意的条件,得到保证的洛思羽终于在黑暗中抬起头。 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一言为定。” 第 11 章 时间又过去了两三天,洛思羽还是不见人影,这让柳煜和柳絮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思羽哥不会遇到什么不测了吧?”柳絮心里惴惴。 “别瞎说话!”柳煜瞪了柳絮一眼,道,“你思羽哥好着呢。” 柳絮抿唇不语。 要是没遭遇不测,怎么可能现在还没个音信儿?虽然她心里并不希望洛思羽出事,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明显是遇上了麻烦,因为以往洛思羽离家从来不会超过三天,可现在他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五六天了。 柳絮知道自家哥哥是在自欺欺人,她都能看清的事情,一个自小就能把她坑得哑口无言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柳煜那副明知结果却还要抗拒真相的模样在她看来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有时间自我安慰,不如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问题。 思及此,柳絮一拍桌子,利落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 柳絮一惊一乍的表现吸引了柳煜的注意,他的目光紧随着柳絮的身影移动,想看看柳絮到底要干什么。 “找人。” 从柳絮不小心发现洛思羽秘密的那刻起,洛思羽就已经料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是一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曾经柳絮不懂为何她的思羽哥哥明知前路坎坷却仍要执着前行,当然现在她也不懂,但她始终牢记着洛思羽对她的叮嘱: “城东那家澜尘客栈有一个姓林的老板,他只有每月十五会在客栈现身。倘若有朝一日我不知所踪,你可去找他,他能保护你和柳煜的安全,也能送你们离开,就看你们怎么选。切记,不要来寻我。” 没想到今天已经十五了……柳絮一边往外走一边恍惚地想着。 那边柳絮在努力搬救兵,这边柳煜也想起了一些事,他搬出洛思羽几天前送给自己的贺礼,轻轻打开盒盖一看,原来里面是一副被卷起的画和一个书本大小的方盒子。 柳煜盯着那两件东西沉思了半晌,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先拿起画卷缓缓展开,入眼的是一副极为普通的山川草木图,图上被人被题了一行字:长路漫漫,莫忘来路,勿问归期。 这是什么?柳煜有些不明所以,他皱着眉放下手中的画,转而打开了旁边的小盒子。 看到里面东西的那一刻,柳煜愣了。 “如果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大麻烦,就拿着我曾经给你的那个玉牌去找一个叫白佑麟的人,他会给予你帮助。” 父亲的话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柳煜的脑海中,他从凳子上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系在腰间的玉牌。 不知过了多久,柳煜也从房间内消失了。 街上热闹非凡,商贩的叫卖声、小孩子的嬉戏打闹声以及来往行人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柳煜被这嘈杂的声音吵得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平日里听惯了这些声音的他今日竟是有些不适应,同时心里还升起了一丝烦躁感。 步履匆匆地离开拥挤的闹市,柳煜直接奔向目的地。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现在这种情况耽搁不得。 然柳煜虽已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在赶路,却仍是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看到孤零零立在荒郊野外却气派非常的高大府邸,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柳煜还是不免在心里赞叹一番: 不愧是当今圣上暂居的府邸,就算地处偏僻也丝毫不减其恢宏气势。 皇上来江南的事他早有耳闻,不过当初因为觉得这件事与柳府无关,所以并未多做调查。没想到如今他竟寻到了这里,只为找一个自己都不敢确定是不是的人。 轻轻敲了两下门,很快里面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慢慢地缝隙越来越大,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你是?” 开门的男子肃着脸打量着柳煜,那眼神让柳煜有一种自己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动物盯上的错觉。 想来这便是皇上手下的人了……柳煜暗自思忖。他努力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紧张,慢慢向对面人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让自己尽量维持着处变不惊的神态: “在下是城里一家酒楼的老板,前几日在下的小妹外出游玩时遇到地痞流氓,被一位姓白的公子所救,舍妹原想邀他回家作客以表谢意,不曾想那位白公子走得太快……昨日偶然得知白公子住在此地,于是今日舍妹便催着在下来了,不知白公子可在家?” “公子出门了,想必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你若是想找他,可去澜尘客栈看看。”说完,对面的人啪一下把门关上了。 “……”柳煜对着紧闭的大门无言。 澜尘客栈离此地并不远,柳煜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后便迅速调转方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客栈。 柳煜进门的时候客栈里只有一个正在算账的账房先生,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柳煜,只见他丢下手中的账本,朝柳煜问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不,我是来找人的。”柳煜回答。 “客官想找谁?”账房先生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笑着问道。 柳煜有些犹豫,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盯着在等自己回答的账房先生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对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之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这里可来过一位叫白佑麟的公子?” 问题抛出去后客栈里再次陷入沉默,账房先生欲言又止的表现让柳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在柳煜正要继续追问的时候,一个听上去极富少年气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柳煜循着说话声往身后看去,一个白衣男子抱着手立在那里,距自己只有几步的距离。 “你是……白佑麟?”柳煜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白佑麟回答。 柳煜转身走到白佑麟面前站定,伸手解下系在腰间的玉牌举到白佑麟眼前,在白佑麟惊诧的目光中再次发问:“那你可识得这个玉牌?” “你是柳谦的儿子?”白佑麟不答反问。 这个问句让柳煜彻底放了心,他看向白佑麟的眼神逐渐热烈起来:“在下不知公子与家父有何渊源,但家父曾说若遇到麻烦可来向公子求助,如今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白公子答应!”说着,他朝白佑麟深深地鞠了一躬。 白佑麟闪身,避开了柳煜的大礼,他往柳煜身后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账房先生关门退下。 账房先生会意,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等四下终于无人,白佑麟才重新看向柳煜道:“阁下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帮忙。” “我……”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煜看着白佑麟,刚要开口说话却再次被打断,他觉得这声音耳熟,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妹妹柳絮,小丫头正与一名中年男子一同从楼上走下来。 白佑麟侧身,顺着柳煜的目光往楼梯看去,视线正好落在并肩而行的柳絮和客栈老板身上,客栈老板也回望着白佑麟,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互相冲对方点了点头。 “公子可算是来了。”老板笑道。 “嗯。”白佑麟沉声回应。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让柳絮感到迷惑,她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站在旁边的柳煜则满脸复杂,从柳絮和客栈老板出现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众人的神态变化,然后他似乎发现了某些真相。 在所有人都无法注意到的宽大衣袖中,柳煜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第 12 章 “如此说来,那文思羽便是我要找的人?” 白佑麟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他捧着茶杯,眼睛一直盯着里面漂浮着的茶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送走柳家兄妹后,他和林叔进行了深入交谈,知晓了一些以往不曾了解的事,譬如洛思羽的过去、杨牧谣的意图…… 有些事情过于出乎意料,白佑麟一直以为杨牧谣只是个普通的江湖女子,是以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谁能想到她居然是个探子?皇帝派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的目标明明是洛思羽,却要拐弯抹角先去接近柳煜? “是的,思羽原本名洛棋,字思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对外称自己姓文。”老板,也就是白佑麟口中的林叔回答道。 “但他还是被人发现了,并且现在不知所踪。”白佑麟幽幽地说道,“我猜他可能已经被皇帝抓了。” 说到这个,林老板也是头疼不已。当初他们之所以会将那些重要的东西交由洛思羽保管,是因为信任他的能力,没想到如今这个众望所归的守护者竟音信全无。 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林老板转头看向白佑麟:“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白佑麟只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林老板,看完后便又立即垂下头,轻声道:“试着找人吧,无论如何总得知道人在哪里……不过在那之前需先把柳家兄妹送走。” 找到洛思羽是柳煜向自己提出的请求,而将柳煜和柳絮送走则是洛思羽的意愿。白佑麟可以大致猜到洛思羽在想什么,也能判断出柳煜如今是何种心境,对于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他不予置评。两人的要求他不敢保证都能做到,但至少简单的送人可以先完成,况且送走柳家兄妹对事态发展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唉!”听完白佑麟回答的林老板沉默良久,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我皆知再找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会如此决定多半是因为柳家那小子的请求吧?” “也不尽然。”白佑麟摇头,柳煜的请求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若是找不着人,我们可能就永远无法知晓东西的去处了。” “公子说的有理。”虽然担心,但是见白佑麟心意已决,林老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口是心非地做出同意白佑麟观点的样子。 听到林叔十分勉强的语气,白佑麟怎会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白佑麟不会让自己失信于人。 “林叔不必担心,我会注意不暴露自己,毕竟目前我还没有知道真相。”白佑麟安抚道。 “真相?”林老板听着这话顿时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二少爷正在朝自己走来,他喃喃道,“那东西有什么好知道的,说不定还会把自己赔进去……” “……”白佑麟不语。 “公子,待江南这件事一了,咱们就带着小少爷离开京城那块是非之地吧,不要再卷进那些纷争了。”林叔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意思,既是在劝白佑麟不要管洛思羽的死活,同时也是在向白佑麟说着回头是岸。 “林叔,这并不是我不想就能不做的,守护太平盛世一直是我们林家的信仰。”白佑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们等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等那个人回来吗?” 谁又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回来呢?林叔有些不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至今都没有传来一丝音讯,以他之见那人说不定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可怜老爷为了守着那么一个承诺几乎赔上自己的所有。 “有些事情是躲不开的。”白佑麟拿起被自己放在凳子上的掠影,右手抓住剑柄缓缓将剑拔出,剑身映出他冷若寒冰的眸子,“我只希望能给除我之外的人多留一些机会。” “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我迟早要分开,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哥哥永远是爱你的。” “从今天开始,我只是你的师兄。” “你的前方还有更广阔的天空,不必和我一起去浪费生命。” “我只是希望你能活得自由自在,不留遗憾。” 一个人遗憾与否从来都不是由别人评判的,死了的人永远不能明白活着的人的痛苦。 白佑麟觉得,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一定要救洛思羽,因为他不仅得向拿着玉牌求自己的柳煜交代,还得向自己的私心交代。 洛家满门忠良,却无端被构陷,以致全族上下除洛思羽之外无一人生还。如今洛思羽是洛家仅存的希望,也是柳煜最为在乎的人,白佑麟不想看到忠臣之子命丧黄泉,更不希望柳煜像自己一样饱受在乎之人离去的诛心之痛。 静坐着擦了好一会儿剑后,白佑麟收剑回鞘,起身对林老板说道:“我先离开了,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太久会引起皇上的疑心。” 白佑麟说话时林老板还在神游天外,等到他回过神来白佑麟已经走出了客栈。他着急忙慌追到客栈门口,以为还能送白佑麟一程,没想到对方已经走了老远,他只能看着白佑麟只剩一点的孤寂背影隐没在天空与地面交界处。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洛思羽始终没有消息,柳煜也是死活不肯走,日子久了连柳絮也被他感染,心头升起了希望,一心等着洛思羽回来。 “我希望你们能配合。”白佑麟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八仙桌旁的柳煜和柳絮,“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我们只是想等思羽回来跟我们一起走。”柳煜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白佑麟,“而且我们突然走了杨牧谣那里不就不好交代了吗?” “那就解决掉她。”白佑麟不假思索地说道。 “将军,你以为解决一个人和砍瓜砍菜一样容易啊?”柳煜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疼,“她身后可是有一堆人护着的,我们根本不敢动她好吗?” “那你们放心先走,她我来解决。”破事儿怎么那么多?白佑麟皱眉,整个人向周围嗖嗖地放着冷气。 “不行!”柳煜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白佑麟动了动嘴唇,偏头往柳絮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触及到柳絮红色的发带时忽然灵光一现,努力压下自己扬起的嘴角,回过头维持着严肃正经的表情对柳煜说道:“这也是洛公子所希望的。” “……”这下柳煜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反驳了,他犹豫了许久才勉强答应道,“行,我走,但是请给我一天的时间,我想……最后再挣扎一下。” “可以。”白佑麟见柳煜终于答应离开,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第 13 章 东方霁华的房门依旧紧闭着,去敲门也没有人应,许是又出门了。 白佑麟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对着东方霁华的房间发呆,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将军。” 身形高大的黑衣侍卫出声唤回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白佑麟,白佑麟抬头看向那张表情比自己还少的脸,疑惑道:“有事?” “陛下说过两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让您抓紧机会把自己要办的事办好。” 白佑麟听到要启程回京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东方霁华这么快就要走了,明明前两天那人还一副想要永远待在这里的样子。 “这么快吗?”白佑麟回神,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 “政务繁忙,陛下想早点回去。”侍卫尽职尽责地将东方霁华的意思传达到位,“陛下让您早做准备,有什么事的话尽快办好,不要耽误日后的行程。” 把自己要办的事办好?白佑麟用余光瞥了一眼东方霁华的房门,薄唇紧抿。 他是发现什么了……还是只是随口一说? 下意识地想摸上自己的剑,却扑了个空,白佑麟有些恍惚,呆了呆才想起来自己把掠影放在了房间里。他心怀忐忑,面上却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问话时也是镇定无比:“陛下何时说的?” “今早出门前。”侍卫答道。 “我知道了。”白佑麟垂眸,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答案后才挥手让侍卫退下。 前两天洛思羽才刚失踪,今天东方霁华就说要回京城,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洛思羽确实落入了东方霁华之手?他让自己尽快办好所有的事又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白佑麟摸不透东方霁华的意思,所以是否按原计划行动成了问题,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终还是决定随机应变。 思考完毕,白佑麟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这期间没有人再来找他,想来今日应该不需要他做什么事。他起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迈着步子离开了宅子。 “跟我来。” 甫一到大街上,白佑麟就被一个紫衣女子撞了一下,女子仅说了三个字便径自往前走去。 白佑麟疑惑地抬头,待看清对方的身形后也沉默着跟了上去。 两人避开人群,一前一后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在最里面的角落停下。 “我又见面了,白将军。”女子转身与白佑麟正面相对,熟悉的面容让白佑麟放下心来。 如他所料,此人确实是柳絮。 “再次打扰将军,我感到很抱歉。”柳絮眼神复杂地看着白佑麟,缓缓开口道,“我知道现在找将军不太合适,容易给将军招来大/麻烦,但我心中疑惑实在太多,若是得不到解答日后怕是会一直寝食难安。还望将军宽恕我的冒昧,为我解惑。” “柳姑娘言重了,你但说无妨。”白佑麟垂眸,他对这些打扰不打扰的没多大感觉。虽然现在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明着与柳家兄妹见面,但若是速战速决便不会有多大问题。 “我想问……将军可是思羽哥哥一直在等的那位林公子?以及,你和思羽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柳絮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文思羽要执着地等待那个所谓林公子,每次她提出疑问,文思羽就总是用“我要把重要的东西交给林公子”来搪塞她,以至于到现在,她只了解到思羽哥哥和林公子与当今圣上不合,其他一概不知。 “他要等的林公子确实是我,但我和他没有关系。”白佑麟说着,见柳絮满脸不相信,又补充道,“我们俩若是有关系,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该认出我了。” “可柳老板和思羽哥哥的态度让我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密切。”柳絮说出了让自己疑惑的点,“柳老板对你很尊重,思羽哥哥也很信任你。” “我们的父辈是生死之交,他与我的兄长也曾是朋友。”白佑麟耐心解释,“与其说他是信任我,不如说他是信任我兄长与他的友情和我们两家的交情。” “原来如此。”柳絮恍然大悟,“那你……”岂不是与皇帝不和? 白佑麟深深看了柳絮一眼,硬生生把柳絮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逼了回去。柳絮想到外界关于皇帝与将军兄弟情深的传言,顿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是将军背叛了皇帝,抑或皇帝从来没信任过将军? “既然如此,想必将军一定知晓思羽哥哥与那位势如水火的原因。”柳絮看向白佑麟的目光越发灼热,“将军能否告诉我,思羽哥哥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他不就是文思羽吗?”白佑麟试图和柳絮打马虎眼儿。 柳絮轻笑:“将军不必对我装傻了,若思羽哥哥名字真的没问题,你刚来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呢?我虽然迟钝,但不傻。” 柳絮知道洛思羽一直都在用假身份生活,她也曾好奇地追着洛思羽询问对方的真实身份,可洛思羽死活不肯说,只道不告诉她真相是在为她好。 “柳姑娘是个聪明人。”虽然拙劣的演技被拆穿,但白佑麟也没有丝毫窘迫之感,他平静地说道,“关于文公子的事,没得到允许我不会随便说,柳姑娘不如等找到文公子后亲自问他。目前我只能给你一点提示,文公子不姓文,他姓洛。” 话说完,白佑麟不经意瞥了一眼拐角处的青色衣角。 柳絮或许不清楚朝堂上的那些风起云涌,但常在外行走的你总不可能不知道吧? “这个姓有什么问题吗?”柳絮疑惑不解的声音传入耳中,让柳煜不由在心里暗叹自己的妹妹太呆。 今天他又去了几个以往洛思羽常去的地方,结果依旧没找到人。回到家中发现妹妹也不见了,他又着急忙慌出来寻,没想到却看见对方找上了白佑麟,自己还在偷听过程中获悉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姓洛又和皇帝不和的,不就是父亲当初说过的洛家吗?想必思羽就是洛家的后人吧?原来……他这些年一直在忍受失去家人的痛苦吗?父亲想必是知晓思羽的身世的,他可能早就料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所以才会在离家的时候把那个玉牌交给自己。 几年前洛家因为意图造反被满门抄斩,再之后林家因为勾结外敌被株连九族,两个曾经深受帝王宠信的大家族接连陨落,谁会信其中没有内幕? 白佑麟曾是父亲口中可以帮助柳家的人,现在他又承认自己是思羽等的林公子,还说他们两家父辈有交情……这不就代表他是林逢秋林大人的儿子?也就是说,皇帝与白佑麟不仅是师兄弟,更是仇人! 神思恍惚地走出小巷,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柳煜只感觉头脑发胀,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该做些什么。 忽然前方一个红色身影闪过,柳煜下意识抬头一看,待看清那人的模样时,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悄悄跟着那人回到柳府,只见对方急匆匆回了房,关上房门不知在里面干什么。 柳煜只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之后房间里就再也没动静了。 “杨小姐?” 柳煜站在门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杨小姐,你在屋里吗?” 依旧无人回应。 隐隐感觉事有蹊跷,柳煜皱着眉踢开了门,进屋一看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地面上还布满了杯子的碎片。 “奇怪,她打碎那么多杯子做什么?”柳煜蹲下,从捡起一个还算大块的碎片放到眼前观察,“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呀……” 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柳煜只能扔掉碎片,略带失望地起身。他微微一后退,不小心碰倒了身旁的一个凳子。 随着凳子“砰”一声倒地,圆桌旁的地面上缓缓开了一个口。 看上去像一个地道。 第 14 章 柳煜小心翼翼地在地道中摸索着前行,四面漆黑的环境莫名让他不寒而栗。 地道的路面坑坑洼洼的,再加上视野内一片灰暗,柳煜几乎是每走三步就要踩空一回。这条路很长,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当好不容易快要到达出口了,前方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却硬生生令他止住脚步。 “骗我们很好玩吗?”杨牧谣冷冷地看着洛思羽。 “我什么时候骗你们了?那些东西可都是真的。”洛思羽轻笑。 “可你并没有把我们最想要的交出来。”杨牧谣凑近洛思羽,警告道,“陛下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你惹怒了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手里只有那些,你们爱信不信。”洛思羽依旧嘴硬。 “你何必如此倔强?一个身外之物而已,你何苦为了它把自己搭进去?”杨牧谣不解,“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活着吗?” “可能对于你来说活着是最重要的,但对于我来说……”洛思羽笑了笑,道,“我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不管柳煜了吗?”杨牧谣好奇地看着洛思羽,“他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但你总是装作看不懂他的心意。” “他不是要跟你成亲吗?”洛思羽反问。 “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亲的,那只是我们的交易而已,我答应帮他刺激你,他答应送我一处宅子作为安身的地方。”杨牧谣平静地说道。 “他……”洛思羽眸光黯淡下来,“就当我辜负了他吧,我们俩这辈子注定没缘分。” 听到这句话,柳煜再也忍不住了,他心情沉重地走出地道,进入了狭小昏暗的地下室。 室内,洛思羽垂着头被绑在刑架上,浑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衣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上面还沾着刚刚流出没多久的鲜红血液。 柳煜觉得眼前这一幕刺痛了他的双眼。 “杨小姐,你们对我的朋友做了什么?”柳煜略带怒意的声音在这个安静得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听见声音的洛思羽和杨牧谣纷纷惊讶地转头看向柳煜。 “你……”看到来人是柳煜,洛思羽的神色变得极其复杂。 杨牧谣则是由惊讶转变为了然,似乎完全不意外柳煜会找到这里,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刚才你就一直跟着我,结果我到这好半天了你还没来,搞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只要和思羽有关的事,我就不可能不管。”柳煜冷漠地回答。 杨牧谣看着曾经对自己十分和善现在却冷着一张脸的柳煜,脸上露出了略带嘲讽的笑容:“管不管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们今天谁都别想出去。” 话说完,她拍了两下手,四周陷入寂静。 柳煜满脸戒备地盯着杨牧谣的动作。 然而一刻钟过去,这间地牢中始终没有第四个人出现。 “这就是你说的我们谁都出不去?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挡得住我们吗,杨小姐?”柳煜突然笑道。 杨牧谣皱眉,以她一人之力确实敌不过柳煜,这点她还是很清楚的。也不知为何原来埋伏在周围的暗卫突然没了动静,看样子她现在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杨牧谣侧头看了看还被束缚着无法动弹的洛思羽,眸光闪烁间迅速闪到洛思羽身后,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架到洛思羽的脖子上。 她对柳煜使了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眼色:“虽然我确实拦不住你,但我还是可以拦住洛公子的,他走不了你不就也走不了了吗?” “你的反应倒是很快。”柳煜真心实意地夸赞着杨牧谣,脸上丝毫不见惊慌之色。 “过奖。”杨牧谣收起了戏谑的表情,下意识进入戒备状态,柳煜的反应让她隐隐有种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感觉,“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失手伤了洛公子?” “我觉得在那之前……”柳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应该先看看你的身后。” 杨牧谣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她睁大眼睛缓缓向身后看去,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白佑麟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于是,在杨牧谣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心口上就被插了一剑。 “没想到……竟然……是你……”在最后闭眼的那一刻,杨牧谣只来得及说这几个字。 “白将军?”洛思羽也很疑惑。 白佑麟挥剑斩断了洛思羽身上的绳子,在洛思羽活动手脚的时候凑近洛思羽,用只有他和洛思羽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更熟悉林公子。” “你是——”洛思羽惊诧地上下打量着白佑麟。 白佑麟这下没有再出声,只是冲洛思羽比了三个口型。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柳煜抓住洛思羽的手腕,说道。 “好。”洛思羽暂时止住令自己心惊肉跳的猜测,任由柳煜拉着进了密道。 柳煜拉着洛思羽向外走了几步,却发现白佑麟并没有跟上,他皱着眉回头,看到白佑麟呆呆地站在密道口,并没有往里走的意思。 “将军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柳煜疑惑道。 白佑麟摇头,答道:“我从另一边走。” “那你要多加小心。”柳煜对白佑麟抱拳。 洛思羽深深地看了白佑麟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只留下一句“你要的东西在柳家”便同柳煜走了。 白佑麟则是继续站在密道口看着柳煜和洛思羽的背影,直到人影消失他才转身走到杨牧谣倒下的地方,冷冷地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死。” 杨牧谣睁开眼睛:“我刚刚确实是晕了的。” “可你之后又醒了不是吗?”白佑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杨牧谣。 “我完全没想到,你居然是藏陛下身边的卧底,你觉得你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吗?”杨牧谣愤怒地看着白佑麟无动于衷的脸。 “我不是卧底,我也没想过要对他做什么。”白佑麟盯着被扔在地上尚还沾着血迹的绳子,仿佛在透过它看着什么,“边境最重要的关卡,是我替他守住的,你说我对不起他,真是可笑至极。” “那本就是你分内之事,无论你再怎么狡辩都改变不了你对陛下不忠心的事实。” “你非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我猜如此忠心的你,肯定也不知道你的陛下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吧?”白佑麟对杨牧谣的指责嗤之以鼻。 对皇室忠心是他自出生起父亲对他唯一的要求,他甚至敢说没有人比他和他的家人更忠心,这些杨牧谣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会懂。 “……”杨牧谣确实不知道皇帝想要什么,可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被白佑麟堵得哑口无言,“或许我不懂你们之间的恩怨,但是你们这么执着下去只会两败俱伤。陛下若得不到他想要的,洛思羽就不可能活过明天。” “他早就被喂了毒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发作了……吧。” 白佑麟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杨牧谣渐渐出气多于进气。 “你……不信?我一个……将死之人……也不至于……骗你。” “我信。”白佑麟闭眼。 一个不愿意交出东西还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于东方霁华而言没有任何价值,按东方霁华的一贯风格,怎么可能不毒药伺候?而且他下毒是不会有解药的。 只是白佑麟没想到,这次东方霁华的动作会那么快。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白佑麟睁眼再次看向杨牧谣,心里突然升起了点怜悯之情。 “你可怜我?”杨牧谣觉得不可思议,“我可是陛下派来跟你们作对的人,洛思羽都被我弄成那样了,你为什么还可怜我?” “你只是做了你分内的事而已。”白佑麟道,“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 “可我觉得我是个坏人。我从小就开始杀人了,你根本想不到我到底有多残忍……”杨牧谣笑了笑,语气中带上了怅然,“将军给我个痛快吧,我突然觉得活着也挺累的。” “好。”白佑麟抽出掠影给了杨牧谣一个痛快。 沉着地用黑布将自己的脸蒙住,再用兜帽罩住自己的头,白佑麟闪进了另一边通向东方霁华房间的密道。 回到东方霁华房间时屋内依旧没人,白佑麟松了一口气。他悄悄拉开门,趁宅子内的侍卫都没注意的时候出了房间,然后迅速从不起眼的后门溜出宅子。 担心林老板那边牵制不住东方霁华,白佑麟奔跑时几乎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最后他赶到目的地时东方霁华以及他的一众暗卫还未离开。 白佑麟上前解决掉围攻林老板的几个暗卫,低声问道:“情况有变,洛思羽现在和柳煜回了柳家,人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我们的人已经去了柳府,只要一见到柳家兄妹就会立刻带他们到客栈。”林老板回答。 “行。”白佑麟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东方霁华的动向,眼见东方霁华快要脱离包围圈,他连忙对林老板使了一个眼色,“我去会一会东方霁华,那边的人估计快要拖不住他了。” “不——”林老板行字还没说出口,白佑麟就已经提着刀冲过去了,这下他也只能祈祷白佑麟不会被东方霁华认出来了。 “哟,这是幕后主使来了?”东方霁华对着白佑麟笑道,“我可是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他本想回宅子继续审问洛思羽,却莫名其妙被这群匪徒拦截,他无奈之下只能与之交战,就在他跟人打得激烈的时候,这个黑衣人突然出现了。这人来之后一直和匪徒的小头领交谈,那小头领还对这人十分尊敬,他猜这人应该就是反贼团伙的最高首领。 “没有什么主使不主使的,我们只是一群讨债的人罢了。”白佑麟故意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令东方霁华无法辨清他的身份。 “什么债?”东方霁华被激起了兴趣,他自认从未欠过谁的债,今天居然会有人说来找他讨债,真是奇事一桩。 “人命债。” “这就奇了,我从来不欠债,更不欠与命有关的债,你们确定你们找对人了吗?”东方霁华冷笑道。 白佑麟不回答,只是专注地与东方霁华对战,逼得东方霁华连连往后退。 “有时候太过顽固可不是好事。”东方霁华认真起来,正打算主动出击,忽然眼前刀光一闪,他连忙反手用剑接住。 居然又被压制住了,东方霁华眼神越来越暗。想他这么多年来,鲜有对手,也只在师弟面前尝过被全面压制的滋味。这个能把他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神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啾—— 双方正激烈交锋时,一枚信号弹忽然在空中炸裂。 “走!” 听到林老板声音,白佑麟果断收回武器跟着人群一起撤退了。 东方霁华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思考着这群突然袭击他的人的可能身份。 半刻钟后…… “糟了!”东方霁华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竟然中了如此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 第 15 章 柳煜和洛思羽在漆黑的密道里一路疾行,好不容易走到离出口只有几十步远的地方,洛思羽突然一个蹑趄就要栽倒,幸而柳煜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还好吗?要不还是我背着你走吧。”看着似乎有点支撑不住的洛思羽,柳煜面露担忧。 “我没事,不用麻烦了。”洛思羽拒绝了柳煜的提议。 柳煜完全不理会洛思羽的拒绝,他直接做出半蹲的姿势,示意洛思羽趴到他的背上:“上来吧,我背着你速度要快一点,想必你也清楚此处不宜久留,况且一会儿出去以后可能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我怕你撑不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洛思羽也不好再拒绝,只好乖乖地趴到柳煜背上。 “我不会撑不住的。”柳煜刚跨出第一步,就听见洛思羽闷闷的声音。 “我知道。”柳煜勾了勾唇,“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洛思羽回答。 “等我们各自娶妻生子,等孩子们都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们就像文叔叔和我父亲一样,放下一切,一起行侠仗义、仗剑天涯。”柳煜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我不想娶妻生子怎么办?”洛思羽问道。 柳煜闻言挑了挑眉,反问道:“所以说你想赖账?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 “我可没这个意思啊。”洛思羽矢口否认。 “那文少爷你就闭嘴吧!”柳煜没好气地说道。 也许是被聊天分散了注意力,原本觉得很长的距离也短了起来,洛思羽明显感觉到两人的速度快了很多。 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出了密道。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柳煜看到了柳絮,姑娘安静地坐在杨牧谣的房间里,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我们回来了。”柳煜轻声说道。 虽然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可如今似乎没有哪句话能比这句话更适合此情此景。 “回来了就好。”柳絮回答的声音也同样很轻,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正在冲她笑的两人,久久不再言语。 倒是难得没有如平常一般同柳煜呛声。 “林老板的人已经来了?”不经意间瞥到门口站着的几个人,柳煜愣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恍然大悟,转头看着柳絮这般问道。虽是疑问句,但他的眼中却尽是了然之色。 其实看见柳絮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大致的判断,此时问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罢了。 “已经在外面了,就等你们了。”说着,柳絮担忧地看了一眼洛思羽,对方过于苍白的脸色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感受到柳絮的目光,洛思羽看了过去,在柳絮想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对她摇了摇头。 被如此暗示,柳絮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好再开口了,她只能再次看向柳煜,催促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嗯。”柳煜点头。 “等一下!”洛思羽突然出声,对背着他的柳煜说道,“把之前送你的贺礼一起带走。” “好。”柳煜一口答应下来,也不问为什么,倒是洛思羽听完柳煜毫不迟疑的回答后心情复杂。 柳煜从来不会对他的要求提出质疑,一直都真心真意地待他,可他却从未对柳煜说过真话,估计柳煜知道真相以后会和他绝交吧。 三人跟着接应的人离开了柳府,沿着偏僻的小道七拐八拐走到了澜尘客栈的后门。店小二早就在后门候着了,一见到柳煜等人就连忙引着他们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在房间里,小二将林老板出门时留下的嘱咐一一传达给了柳煜等人,见三人都明白了才放心退下。 洛思羽在小二经过自己面前时凑到小二耳边交代了一句:“如果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记得一定要拦住柳煜,不能让他离开客栈一步。” “属下明白。” “你们神神秘秘的在说什么呢?”柳煜看到洛思羽和小二在窃窃私语,狐疑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请小二帮我们准备一些必备用品而已。”洛思羽随便扯了一个理由,配上他镇定自若的神情,倒真有几分说服力。 “这样啊……”柳煜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思羽,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 “就是这样。”洛思羽淡定地回答。 小二真正离开后,柳煜想了一个理由把柳絮也哄出了房间。 “你把她骗走做什么?”洛思羽对柳煜的行为颇为不解。 柳煜关上房门,走到洛思羽旁边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你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柳絮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洛思羽了然,笑道:“那你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觉得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换一件衣服吧。”柳煜看了看洛思羽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心疼道。 洛思羽倒是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这身行头,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不必,我们聊完再换也是可以的。” “行吧。”洛思羽自己不愿意换,柳煜也没办法,他不可能按着洛思羽强行换装。 “想问什么就问吧。”洛思羽说道。 柳煜沉思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是洛行洛大人的亲人?” “是,他是我父亲。”洛思羽承认得干脆。 “可我记得洛家上下已经被灭门了,无人幸存。”这是柳煜一直疑惑的一个点,洛思羽是如何逃过搜捕,得以生存下来的。 “我从小就不喜待在家中,常常跟着我的舅舅到处跑,所以外界很少有人知道我是洛家人。洛家被定罪的时候……”说到此,洛思羽沉默了,想到家人的遭遇他心中不免涌出一阵悲戚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不在家,朝廷也暂时没注意到我。等我回去的时候,洛府已经被封了,宅子周围还有重兵把守。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潜入宅子里,在我父亲藏重要文件的地方找到了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物品。” “就是那个给你招来麻烦的东西?”柳煜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是的。”洛思羽点头,随后继续说道,“我拿走东西后没多久,朝廷发现了洛家还有我这个漏网之鱼,一直在暗中搜捕我。当时我几乎走投无路,是林大公子救了我们。” “林大公子?”柳煜皱眉,“林逢秋的儿子?” “是。” “众所周知,林逢秋只有一个儿子。”柳煜越听洛思羽说越觉得前方迷雾重重,“何来林大公子一说?” “林大人不止一个儿子,你们都知道的那个林云深实际上是林二公子。”洛思羽抛下一个惊天秘密,惊得柳煜差点把刚刚拿起的被子捏碎。 然而沉浸在回忆中的洛思羽并未察觉柳煜的不对劲,继续说着朝廷上那些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本来按照父亲的意思,那个东西应该交给林家人,可当时林家也被那位盯上了,自顾不暇,所以我只能暂时收着。后来林大公子也遇害了,不知为何,他竟在临终前嘱托我将东西交给林三公子。” “可当时林家哪有什么林三公子?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没机会找林家人求证,就只能先带着东西躲在江南。” “既然你不知道林家有没有三公子,又怎么能肯定林三公子一定会来呢?”柳煜疑惑。 “其实我也迷惑过一段时间,是后来林老板给我寄了一封书信,说林公子一定会来,所以我才一直等着……”说着说着,洛思羽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了出来,“呵,现在想想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多了解他们一点。” “为何这么说?”柳煜被勾起了兴趣。 洛思羽摇了摇头,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得不到答案的柳煜也不打算继续纠缠,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个东西在你送我的贺礼里面对吧?” “是的。”洛思羽点头。 “能告诉我,你当时是个什么想法吗?”柳煜幽幽地看着洛思羽。 洛思羽有些坐立不安:“我本来的打算是,如果我被抓了——” “如果你被抓了,就让我来替你把东西交给所谓林公子?”柳煜觉得自己都快被洛思羽的做法给气笑了,“你就没想过我愿不愿意?” “对不起。”洛思羽垂下头。 柳煜忍住心底的气愤,尽量平和地说道:“那现在呢?现在你回来了,这件事是不是应该你自己来做了?” “不——”洛思羽刚说出第一个字便突然感觉心口处一阵绞痛,疼得他冷汗直冒,最后他只能强撑着继续说完下半句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 这句话不知费了洛思羽多大的力气,他现在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也观察不到柳煜在做什么,他只能通过周围的声音判断出对方在沉默。 片刻的寂静后,柳煜突兀地问道:“你不累吗?” “累。”洛思羽轻声道,接着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累了就别说话。”柳煜轻轻拍着洛思羽的背。 洛思羽被柳煜这种哄小孩子一样的举动逗乐了,他笑道:“我突然想睡觉了。” “换了衣服再睡。”柳煜说道。 “不想换。”洛思羽突然想使一下小性子。 “那就不许睡。”柳煜不假思索。 洛思羽无奈:“你是不是有毛病?还不换衣服不许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那我是三岁小孩还不行吗?我说不许睡就不许睡,你难不成还想在梦里和我仗剑走天下?”柳煜说着说着,竟是莫名带上了哭腔。 “那不……挺好的吗……” 听着怀里人越来越弱的说话声,柳煜觉得自己的心也越来越凉。温热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从脸上滑落,隐没在怀里人乌黑的发间。 良久,柳煜才沙哑着嗓音说道: “确实挺好的。” 第 16 章 白佑麟赶到客栈的时候,只看见柳絮呆呆地站在一间大开着门的客房前,她身边的小二也垂着头默不作声。 此番景象落在眼里,白佑麟不用进屋都能猜出房间发生了什么。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白佑麟缓步行至柳絮身旁,欲抬脚往屋里走,却没想到被柳絮拦住了。 正疑惑不解之时,柳絮抬起拦人的那只手往屋里指了指。 白佑麟顺着柳絮的手看过去,坐在床边异常平静的柳煜闯入了他的视线。 柳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洛思羽,一副看淡一切无悲无喜的模样。 那一瞬间白佑麟仿佛看到了第二个自己,在这个应该立刻收拾好一切把人送走的紧要关头,他甚至生出了不想去打扰屋里人的想法。 “白将军回来了?” 就在白佑麟愣神之际,柳煜突然开口说话了。 “嗯。”白佑麟下意识地回答道。 得到回复的柳煜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白佑麟,沉默着站起身走到白佑麟面前,两人对视了许久柳煜才侧开身子把路让了出来。白佑麟也不忸怩,步子一跨进到了屋内。 柳煜的目光随着白佑麟移动,直到白佑麟在桌旁坐下他才回头把门关上。 “不知柳公子有何事要与在下谈?”白佑麟看着自门边朝自己走来柳煜,疑惑道。 听到白佑麟的问话,柳煜才惊觉自己还有东西没拿,于是便调转方向走到床边,一手托起洛思羽的上半身,一手将洛思羽枕着的盒子抽出来。 白佑麟粗略看了一下,大致能猜出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盒子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大? 柳煜动作很快,眨眼间便收拾好东西走到了白佑麟面前,把盒子交到了白佑麟手上。 “这个盒子里是一副画,我之前看过很多遍,也没看出里面有什么玄机。但是思羽交代我把这个给你,我想它对你们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柳煜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白佑麟静静听着柳煜的话,也不搭腔,目光一直停留在盒子上。 或许是真的好奇,又或许是有着别的目的,柳煜看向被盒子深深吸引的白佑麟,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将军能否告诉我,这个令皇上耿耿于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你和皇上的关系究竟是同道还是敌对?” “这些事情我就算告诉了你也没有多大用处,反倒会徒增烦恼,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白佑麟极为认真地向柳煜确认。 “我只是想活的明白一点。”柳煜答道。 白佑麟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妥协在了柳煜坚定的目光下:“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保证不会将我对你说的这些事告诉第三个人。” 柳煜点头。 得到保证,白佑麟继续道:“第一个问题,盒子里的是先帝亲自拟定的圣旨。第二个问题,我与皇上的关系非敌非友,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圣旨?”柳煜心下大骇,能让如今的皇帝如此在意的圣旨,难道是,“与皇位有关?”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吧。”白佑麟轻飘飘地回答道,“或许应该说它与九王爷有关。” “九王爷不是早就消失了吗?”柳煜觉得这些皇家纷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消失并不代表不会再出现,一个随时有可能冒出来对你造成威胁的人,没有人会不害怕。”白佑麟垂眸。 “所以说,只要有圣旨在,九王爷就可以随时拿走本属于他的皇位。”经过对一系列关键要素的分析,柳煜得出结论,“并且林家和洛家应该是支持九王爷的。” “可以这么说吧。”白佑麟犹豫着说道。 “这样来看,洛家和林家之所以获罪,就是因为他们支持的对象不是今上?”柳煜猜测道。 “也不尽然。”白佑麟摇头,“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再谈了。”柳煜已经听见了门外林老板与柳絮的谈话声。 房间内骤然一片沉寂,衬得门外的声音愈发大声起来,收拾、离开一类的字眼陆续钻入柳煜和白佑麟的耳中。 “你以后有何打算?”大致听懂了外面谈话的人的意思后,白佑麟转头对着柳煜问道。 柳煜笑了笑,说道:“带着思羽和我家妹子,去一个没人能找得到我们的深山老林,闲云野鹤一辈子。” “我一直以为,你会因为洛公子的死而歇斯底里。没想到,你会如此平静。” “在密道里思羽靠近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当初我父亲的名号响彻江湖凭借的就是他高超的武艺和用毒手段,我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怎么可能看不出思羽中毒?只是他希望我看不出来……”柳煜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接近喃喃自语,“他希望我发现不了,那我就装傻好了,这样他也就可以少花些精力在演戏上了……” 在洛思羽闭上眼之时都没能流下的眼泪,在此刻尽数涌出。 柳煜并没有伸手去擦,他只是闭上眼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而后继续说道:“想必将军也明白,当时处于紧要关头,理应尽快走出密道,不适合摆出撕心裂肺的模样扯些有的没的。” “我突然觉得,你应该挺适合官场的。”白佑麟感慨。反应迅速、一点就透,遇事之后还能保持理智,这样的人实属世间少有。 “将军谬赞了,我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欺负妹妹的纨绔子弟罢了。”柳煜笑道。 白佑麟侧目瞥了一眼柳煜,没接话。 许是见到白佑麟没有说话的意思,柳煜又接着说道:“我始终觉得,一个人的生命应当终结于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而非幽暗无光的地底。”言于此,柳煜转身面对着白佑麟欲下跪行礼,“地牢中将军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几乎是在柳煜的膝盖即将着地的瞬间,白佑麟迅速伸手扶住了柳煜,待柳煜站稳后他才放开手道:“道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倒是柳公子的上一句话似乎颇有深意?” 面对白佑麟的问话,柳煜只是笑了笑:“在下并无深意,只是想表达我不希望思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看不到光而已。” “其实柳公子还是很幸运的。”白佑麟说道。 听到这句话柳煜的笑容变得越来越苦涩:“将军何出此言?” 吱—— 柳煜话音刚落,门就被外面的人推开,接着柳絮和林老板并肩走进屋内。 柳煜和白佑麟相互对视了一眼。 终于要走了吗?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人的脑海中都冒出了这句话,只不过白佑麟是松了一口气,而柳煜是满心怅惘。 “公子,相关事宜我都安排好了,柳公子和柳小姐可以出发了。”林老板走到白佑麟身边,垂首禀报道。 白佑麟垂眸:“那就尽快出发吧。” “在下告辞。”柳煜朝白佑麟拱手拜别,“寻到安顿之处后在下会立即告诉将军,往后将军若是需要在下的帮助,可随时来信。” 话说完后,旁边的柳絮和林老板脸上皆满是震惊之色,柳煜与白佑麟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柳煜对他们笑了笑,随后沉默着走向了床边。他不打算解释,也不期待白佑麟会回应他。 没想到白佑麟竟是搭腔了。 “我想那一天应该不会到来。”看着柳煜一步步往洛思羽的方向走去,白佑麟难得地用了十分笃定的语气说话。 “那在下就祝将军以及曾经为了不为人知的过去而挣扎的人——都能找到光所照耀的地方。”柳煜弯腰将躺着的洛思羽抱起,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告辞。”看到柳煜已经离开,柳絮也匆匆拜别,追着柳煜而去。 一时间人去楼空。 白佑麟把客栈上上下下走了个遍,确保客栈里已经没有人后才关门离去。 另一边东方霁华好不容易回到住处,却发现自己房间里的密道被人打开,地牢里的洛思羽也已经不见踪影。他顿时火冒三丈,把看守住所的侍卫全都处罚了一遍。 白佑麟到的时候,只见东方霁华坐在院子里,神色十分阴郁,面前跪了一排人。 “你回来了?” 就在白佑麟犹豫要不要出门避避风头时,东方霁华直接开口叫住了他。 “是的。”白佑麟回答道。 他快步行至东方霁华身边,垂首待命。 “朕需要你去替朕办一件事。” 这话一出口便知东方霁华的心情之糟,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在皇宫之外的地方自称“朕”的。 “陛下请吩咐。” “朕要你速速去柳府将那柳煜和柳絮捉来见朕……唉,算了,你不用去了。”东方霁华叹气。 若真是那两个人救走的,这么会儿功夫早就跑远了,再去柳府也是无济于事。 “是。”白佑麟垂眸。 又过了一会儿,东方霁华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他看了看安静站着的白佑麟,恍然记起对方今日又消失了大半天。前几天这样东方霁华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今天—— 他在外面遇到了一个高手,一个和白佑麟一样能给他强大压迫感的高手,现在仔细想想两人的身法似乎还有些微小的相似之处。而且这段时间,白佑麟也在外面,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你方才去哪了?”东方霁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去了一个客栈。”白佑麟回答。 “去客栈干什么?”东方霁华不解。 白佑麟半真半假地解释道:“那个客栈的老板是师父的故交,下山前师父交代我替他去拜访这位老人家。” “那你可见到人了?”东方霁华皱眉,没想到师父居然在柳城有个好友,他当初不是说亲友皆已离世了吗? 白佑麟摇头:“我没有见到人,老人家已经关店离开了。” 说着他又状似遗憾地感慨道:“当年师父以为自己的亲友都已亡故,不曾想后来又听说还有一人存活于世,心情激动之余便让我代他向老友问声好,结果我却辜负了他的期望。” “以后会再见到的。”东方霁华安慰道,虽然依旧心存疑虑,但此时此刻他决定暂时信任白佑麟。 “谢陛下关心。”看到东方霁华眼里的信任之色,白佑麟心情复杂。 现在东方霁华还能相信他,以后呢?或许会恨不得除掉他吧。 “收拾一下,明日便回京吧。”东方霁华拍了拍白佑麟的肩。 “是。” 第 17 章 经历洛思羽一事后,白佑麟总算明白了东方霁华的意图。所谓体察民情,不过只是个幌子,寻回圣旨才是东方霁华此番下江南的真正目的。 “佑麟,你可知朕此次下江南所为何事?” 愣神间,白佑麟恍惚听见东方霁华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东方霁华,在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的脑中顿时一片清明。 “陛下为体察民情而来。”白佑麟回答得一板一眼,完全照搬之前东方霁华为忽悠满朝文武而想出来的说辞。 “你还真是……唉。”东方霁华摇头叹息,看向白佑麟的目光晦涩不明,“你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师弟啊师弟,你是真的不懂朕的用意还是……在刻意装傻? “臣愚钝。”白佑麟低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东方霁华的目光,“望陛下指点迷津。” “算了,朕只是随便说说,你不必过分在意。”心里的失望感越来越强烈,东方霁华索性放弃了与白佑麟的交流,身体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是。”白佑麟应道。 接下来的行程中,两人再无交流。 日子一天天过去,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白佑麟整日坐在马车里发呆,想着在江南遇到的人和事,盘算着自己今后的出路。 回到京城已是三旬之后,东方霁华堆积了许多政务未处理,一回京城便忙得不可开交,以往天天缠着白佑麟的他现在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召白佑麟一次。 与东方霁华的繁忙相比,白佑麟反倒是闲了很多,他每日只需家里皇宫两处跑,上完早朝便可以回家喝茶赏花养孩子,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然而他这般闲适的生活在别人看来却是变了个味,大家都说白将军这是失宠了,不受皇上稀罕了,以后指不定下场多凄惨呢! “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白肃向白佑麟报告军中情况时顺便向自家将军提了一嘴这些个流言,并表达了他对那些捕风捉影爱嚼舌根的官员的鄙视,“还朝廷命官呢?我看跟长舌妇差不多。” “何必跟他们一般计较,我们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白佑麟翻着手里的书卷,不甚在意地说道。 “将军倒是看得开。”白肃无奈地笑了笑。 “我要是看不开的话,就不会活到现在了。”白佑麟淡淡地说道。 “对了,属下还接到了另一个情报。”白肃正起脸色,“曜国有意与青国建立邦交,目前他们的太子百里宁已经带着使臣在来青国的路上了。” “百里宁?”白佑麟翻书的手顿了顿,心里微微讶然,“他怎么来了?” 相传青曜两国国君不和,双方互相看不顺眼,又因曜国虽与青国比邻,但其都城地处雪域冰原,与青国相隔千里,是以曜国平时从不同青国交流。两国几十年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现在曜国突然想与青国建交了?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边白佑麟想不通曜国想干什么,另一边东方霁华也在思考曜国做这件事的意图。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作为一国之君,东方霁华还是得好好招待曜国来使,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曜国并不是什么小国,若是惹恼了他们结果肯定不会美妙。 曜国使臣到达青国的这天,东方霁华为了展示青国热情大方的待客之道,特地在宫中设宴,给曜国来使接风洗尘。 这样的宴会,白佑麟本是不想参加的,奈何东方霁华见不惯他整日在府中逍遥,硬是要把他叫出来。白佑麟没办法,只能乖乖来宴席上坐着充雕塑。 “白将军?”一道略显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佑麟偏头看过去,一张不甚熟悉的脸映入眼中。 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名字,却始终无法将对方的脸与自己的记忆对上号,白佑麟垂眸,一脸冷漠地将头转正,丝毫没有要搭理对方的意思。 虽然许久不曾把心思放在朝廷官员身上,但白佑麟基本可以猜到身边人的身份。无非就是皇帝新提拔上来的心腹罢了,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白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旁边那人完全没把白佑麟的冷漠放在心上,他感慨完后便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与其他人交流起来。 白佑麟仿佛没听见那人说话似的,自顾自喝起了酒。 现在宴席还没开始,各个官员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恭候皇上的驾临。大家都来得早,而等待的过程又过于漫长无趣,于是在座的官员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席间顿时一片嘈杂。 就在官员逐渐焦躁之时,皇上与曜国太子一同出现了,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员忙跪地行礼。 “都平身吧。” “臣等谢陛下隆恩!” 东方霁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地扫了一眼下方的文武官员,在看到面色平静的白佑麟时,他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若不是旁边还有曜国太子,他的面部表情估计会比眼神更精彩。 就在刚才,在东方霁华与曜国太子见面的前一刻,他收到了一个令他愤怒至极的消息:自己最宠爱最信任的师弟,居然真的是救走逃犯洛思羽的人,并且师弟竟然还与叛党勾结! 在心里默念了多遍要冷静后,东方霁华总算绷住了自己的表情,他将视线从白佑麟身上移开,转头看向百里宁,笑着问道:“太子殿下觉得这宴席如何?” “气势恢宏,本宫叹为观止。”百里宁笑着恭维道,“劳陛下如此费心,本宫着实有些愧不敢当了。” 听到百里宁的话,东方霁华虽然内心大感舒坦,但表面仍要维持谦恭的模样:“太子言重了,您是贵客,朕理当用盛宴招待。” 待两人互相恭维完毕,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东方霁华与百里宁坐在上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歌舞表演,两人不时谈笑一两句,相处得极为融洽。 “素闻太子殿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个难得的旷世奇才啊!”东方霁华突然感慨。 “陛下谬赞,本宫并没有那么厉害。”百里宁无奈摇头道,“本宫不过是个普通人,奈何民间百姓喜欢英雄,过分夸大了某些事实。” “太子殿下不必谦虚,无论是否夸大,您有大才都是不争的事实。”东方霁华继续与百里宁客套。 “不敢不敢,论才华能力本宫哪里及得上贵国的白将军?”百里宁笑道,“白将军的战神之名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也不知本宫何时能有幸与他见上一面。” 听到百里宁提起白佑麟,东方霁华嘴角的弧度差点维持不住垮下去,他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白佑麟在的地方,努力假笑道:“他就在这宴席中,太子殿下若是想见他的话,朕可以马上差人把他叫过来。” 说完,东方霁华把李公公招到身边,让他去把白佑麟叫过来。 “臣叩见陛下。” 白佑麟来得很快,东方霁华一杯酒还没喝完他便到了。俯身行礼前,他瞥见了东方霁华眼里一闪而逝的狠戾,这让他的内心升起不详之感。 “爱卿快快请起!”东方霁华笑着走到白佑麟身前,伸手将白佑麟扶起。在外人面前,他的样子还是得做足。 “谢陛下。”白佑麟依言起身。 看到眼前君臣和谐的场景,百里宁眉头一皱,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好在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白佑麟和东方霁华的身上,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待东方霁华转过身时,百里宁已经收起了所有不合时宜的表情,看上去还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但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太子殿下,这便是白佑麟白将军,您刚才赞不绝口的对象。”东方霁华将白佑麟拉到百里宁的面前,笑着调侃道。 “见过太子殿下。”白佑麟躬身对百里宁行了个礼。 “白将军不必多礼,本宫素闻将军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幸会幸会!”百里宁目光灼灼地看着白佑麟,似乎对白佑麟十分感兴趣。 “太子殿下谬赞,在下不过是个普通人,当不得年少有为这四个字。”白佑麟淡淡地回应道,脸上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你当得起这个词,说起来将军还是本宫在这个世界第二佩服的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百里宁微笑着感慨。 “是吗?”白佑麟突然笑了笑,“不知那第一个人是谁?” “一个本宫年少时期的朋友。”百里宁叹息,“他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弟弟,本想护着弟弟一世,奈何命运捉弄,年纪轻轻便遇难故去,也不知道他的弟弟现在过得如何?” “斯人已逝,太子殿下节哀。”说着,白佑麟抬眸看向百里宁,沉声问道,“不知殿下可愿听在下说句话?” 百里宁挑眉:“将军请说。” “既是故人,不如就让他活在过去的回忆中,这样今后想起来,也是美好的。” “将军说的是,凡尘之人太过想念他,反倒会扰了他在天上的清净。”百里宁颔首。 东方霁华静静地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头莫名升起了危机感。 第 18 章 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明白的想法,东方霁华挥手让白佑麟回了席位。 百里宁在一旁静静看着东方霁华的举动,但笑不语。 宴席仍在继续,精彩的歌舞表演很快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东方霁华继续与百里宁一边看节目一边相互敬酒,听着百里宁对自己的夸赞,笑得满面春风。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深夜,一道黑影趁着值夜的人不注意,快速地闪进将军府书房。 “你是?”白佑麟警惕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黑衣人,手摸上了放在一旁的剑。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拉下了面罩,白佑麟定睛一看,原来是百里宁。 一直提着的心落了回去,白佑麟收回了手,冷冷地说道:“我这府上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你居然还敢来?” “这个本太子刚到京城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既然敢来,自然是因为有不被他们发现的办法。”百里宁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白佑麟面前,非常自来熟地坐到了白佑麟的书桌上。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方法,你还是悠着点吧,这里可不是你的曜国。”白佑麟紧紧盯着自己的书桌,生生忍住了想要踹百里宁一脚的冲动。 百里宁笑:“这个道理我懂,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这里。” “你想问什么?”白佑麟知道百里宁来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叙旧,毕竟他们两人一直相看两相厌。 白佑麟都开门见山了,百里宁自然不会打马虎眼,他面色严肃地看着白佑麟的眼睛:“你跟青国皇帝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为他卖命?” “我不是为他卖命,我只是想守护父辈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江山而已。”白佑麟说着,看见百里宁瞬间变得古怪的神情,又补充道,“你是曜国人,自然不懂我们的坚持。从以前到现在,不管是我二哥,还是我,都只是想护青国百姓平安无忧而已,这是我们林家的信仰。” 听完这话,百里宁深深地看着白佑麟,白佑麟也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坚定地回望着他,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百里宁叹了口气:“其实,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要个太平盛世的话,不一定非要待在青国,你懂吗?” “我……”白佑麟迟疑了一下,眼神里带上了些许挣扎,但这还不足以撼动他早就下定的决心,他别开眼,摇头道,“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没关系。”百里宁起身,伸手揽住白佑麟双肩,一字一顿地说道,“跟我走吧云笙,你想要的太平盛世,我可以给你。” “不,我不走。”白佑麟摇头,“我还有事没有做完,在那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百里宁还是不明白,白佑麟到底想要什么? “我……”白佑麟眼神复杂地看着百里宁,欲言又止。 “好吧,我不逼你,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百里宁苦笑。 “你帮我带个人走吧。”白佑麟抬手握住了百里宁的手臂,软下声音道,“算我欠你个人情。” “谁?”百里宁下意识地问道。 “我从街上捡回来的孩子,你会喜欢他的。”提到白慕深,白佑麟不由自主地笑了,本来沉重紧张的气氛也在他这笑容中缓和下来。 “你让我带他走,是因为东方霁华开始怀疑你了是吗?”在来青国之前,百里宁是调查过青国底细的,白佑麟与东方霁华之间那些弯弯绕绕他再了解不过。 “应该是吧,他已经不让我接触朝政了,也不放我回战场。”白佑麟平静地叙述,“现在所有人都说我是个以色侍君的佞宠,他也没什么表示。” 白佑麟很清楚,自己大概是要被东方霁华放弃了。 “青国如今已经强大了很多,他的根基也稳了,确实已经用不上你了。”百里宁想起今晚宴会上,东方霁华看到白佑麟时有些奇怪的笑容,心里顿时有些冷,“你帮他拔掉了不少钉子吧,现在这是要兔死狗烹了?” 白佑麟幽幽地盯着百里宁,语气十分冷淡:“你给我注意措辞,我可不是什么狗。” “现在是在意你是不是狗的时候吗?”百里宁无奈,“我的将军,你现在可是身家性命都可能不保了。” 白佑麟不语。 “你真的不考虑去我们曜国吗?”百里宁还是想带白佑麟走,他觉得青国并不适合白佑麟待,他看着白佑麟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大哥拒绝我的邀请,云深不愿意跟我走,如今你也死脑筋,难道我们曜国不好吗?” 白佑麟没有回答百里宁的问题,他慢慢坐到身后的凳子上,自顾自地说道:“当初洛家灭门后不久,林家也接着被抄家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百里宁皱眉:“为什么?” “因为通敌。”说话间,白佑麟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不再似平常般清澈,“林家满门忠良,为青国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皇帝也从未有过二心……然而,却有人在林丞相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异国的刺客。”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一切都只是碰巧而已,直到前段时间陪皇上去了趟江南,我才顿悟也许有些事情根本不是巧合。”白佑麟冷笑。 “我的探子告诉我,东方霁华去江南是为了找一个逃犯,难道那个逃犯是你们林家的人?”百里宁猜测道。 “不是。”白佑麟摇头,“他找的那个人是洛伯伯的儿子洛思羽,他之所以为此专门跑一趟江南,是因为洛思羽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原来如此。“百里宁的神色突然间变得肃穆起来,“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洛思羽的这件事让你肯定了当年林家惨案是皇帝的手笔?” “是的。”白佑麟垂眸。 “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百里宁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我不逼你跟我走,但至少你得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白佑麟叹气,终于还是选择了坦白:“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完成我父亲的遗愿,等一个人。” “等谁?”百里宁好奇。 “先帝的哥哥、青国的复国大功臣——九王爷东方夜阑。”白佑麟答道。 “为什么要等他?”百里宁不解,“难道这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吗?” “很重要。”白佑麟极其认真地看着百里宁,“我父亲说他要等九王爷回来解他的两个疑问,这两个疑问关乎于林家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过去、现在和未来吗?”百里宁喃喃,“那他到底去哪了呢?” “我不知道。”白佑麟又想起了在松山与师父白尘相处的日子,不确定地说道,“也许,是去找他丢失的东西了吧。” 白尘曾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九王爷在寻一个不可能找到的人。 “行吧,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百里宁拍拍白佑麟的肩,不再多言。 “别对我动手动脚的。”白佑麟拍开百里宁的手,略带嫌弃地说道,“我可什么都给你交代完了,你还不赶紧走?再慢一点被东方霁华的人发现了我们两个都得玩完!” 说完,他别开了脸,不再看百里宁。 百里宁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白佑麟。他知道白佑麟不想把脆弱的一面露给自己看,既然如此,那他就不看好了。他重新戴好面巾,走到门边轻轻把门拉开,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 十分安全。 “我走了,有缘再见吧。”百里宁没有回头,直接闪身离开了。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没有人来过似的。白佑麟静静地坐着,眼睛一直盯着书桌上的护身符。 护身符有点旧,看上去应该有些年头了,白佑麟认得出来,这是当年百里宁离开时,自己别别扭扭扔给对方的礼物。 第 19 章 白佑麟第一次见百里宁,是在自家二哥的一处私宅里,那时候百里宁衣衫褴褛的,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且这个流浪汉还在发高烧,嘴里不停说着胡话。 “我今天从店里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个人倒在大街上,周围又没人管他,就自作主张把他带回来了。” 当时林云深是这样对白佑麟解释的。 对此白佑麟并没有多少异议,毕竟房子是林云深自己的,他愿意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再者,百里宁看上去也挺可怜,白佑麟对他这样的弱者还是有着同情心的。 但这点同情心在白佑麟第二次去找林云深时彻底消失殆尽。 由于某些特殊原因,白佑麟必须留在松山与师父白尘一起生活,他下山的机会很少,常常十天半个月才能到山下放一次风,是以当他第二次见到百里宁时,百里宁已经病愈且活蹦乱跳了。 或许是由于救命之恩的缘故,百里宁对林云深异常的亲近,他当时总想着要报答林云深的恩情,但又身无长物,于是便只能天天围着林云深转,欲凭借自己的一身力气为林云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可就戳了白佑麟的肺管子了,林府上下皆知这位林家小少爷最黏的就是他二哥林云深,平时谁要是与林二公子走得稍微近一点白佑麟都会吃醋,更别说像百里宁这样天天跟在二公子后面的了,一般敢这样做的必然会被白佑麟整得怀疑人生。 于是,在百里宁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被白佑麟记入了仇恨名单,并且即将在迎来水深火热的生活。 “啊嘁!”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百里宁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林云深放下手中的棋子,抬头看着百里宁关心道,“昨晚受凉了?” “没有吧?”百里宁摸摸鼻子,“我感觉昨晚挺暖和的呀?” “要不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林云深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觉得不——” “哥!” 百里宁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这让他有些不高兴,他沉着脸回头,想看看来人是谁,结果正好与白佑麟视线相对。 他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小笙来了呀。”林云深惊喜地看着白佑麟,“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早?” “最近没什么事,师父也不管我,所以我就先溜过来了。”白佑麟一边解释一边自然地坐到了林云深身边。 “你不怕回去以后师父罚你?”林云深调侃道。 小时候小弟就经常因为偷跑下山而被罚,要不是自己帮着求情他都不知道要被师父打多少回。 “他现在甩手掌柜做得可开心了,哪有闲心罚我?”白佑麟无奈地耸耸肩,“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聊聊你吧,我听说二哥最近跟百里公子相处得很是愉快?” 说完,他幽幽地看着百里宁,那冷冰冰的眼神让百里宁寒毛直竖。 “三公子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在下?”百里宁假笑着问道。 “因为我好奇百里公子与我二哥是怎样相处的。”白佑麟回答。 “就是坐在一起聊天对弈罢了,三公子若是喜欢的话在下也可以陪你手谈一局。”在白佑麟“灼热”的目光中,百里宁面不改色地说道。 “不了,煮茶对弈这种雅事我一向做不来。”白佑麟勾起唇角,“我比较喜欢舞刀弄枪,百里公子若是有兴趣的话我俩可以切磋一下。” “你啊……”一旁的林云深无奈地看了眼白佑麟,他知道自家小弟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本想开口劝一劝,却被百里宁止住了话头。 “贤弟不必担忧,早些年我也学过点功夫,陪三公子切磋一下应该不成问题。”百里宁对林云深笑了笑。 “那你们小心一点,不要受伤。”想着白佑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林云深便没有再阻止下去。 于是百里宁被白佑麟带到了练武场。 “三公子,请。” 百里宁站在比武台上,对着白佑麟微微笑了一下,随即迅速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有意思。”看到百里宁熟练的动作,白佑麟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闪身上去与百里宁缠斗在一起,两人电光火石间便过了七八招,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你到底是什么人?”两人身影交错的瞬间,白佑麟压低声音,一脸戒备地在百里宁耳边问道。 “反正不是坏人。”百里宁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最好离我二哥远点。”白佑麟冷冷地看一眼百里宁,语气中带着不善,“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云深想与谁交朋友是他的自由,三公子没必要管的那么宽吧?”百里宁挑眉。 “他有交朋友的自由,我也有关心他安全的权利,这是我们两兄弟的事情,你无权过问。”白佑麟面带不善地说道。 “同样的话,我也回敬给三公子。”百里宁的脸冷了下来,“我与云深之间的事,你同样无权过问!”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白佑麟冷笑,提剑就要往百里宁身上刺。 “等等!” 百里宁突然出声,喊得白佑麟楞了一下。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百里宁看准机会猛地攻向他的下盘,然后白佑麟就这样直直往后倒去。 “小笙!”林云深在一旁看得大惊失色,他慌慌张张起身,正想飞身上台营救白佑麟,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硬生生让他呆在了原地。 “没想到我居然偷袭成功了?”百里宁眼疾手快地揽住白佑麟的腰,顶着对方杀人一般的目光戏谑地说道,“三公子这警惕心不太行啊,还是得多练练。” “你!”白佑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愤愤地看着百里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对着百里宁怒道:“你个流氓手放哪呢?还不赶紧放开我!” “不放!”看到白佑麟露出这么有趣的反应,百里宁突然玩心大起,“小公子生得好颜色,在下实在舍不得放手……” “你欺人太甚!”白佑麟撇了撇嘴,委屈得眼眶都红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别——”百里宁突然有些慌乱,他没想到自己随便开句玩笑就能气哭白佑麟,见白佑麟似乎很伤心的样子,他连忙扶着白佑麟站稳,然后迅速撤回了自己的手。 白佑麟垂着头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我的小祖宗喂,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百里宁连连告饶卖乖,“你要是难过了我可不好跟云深交代啊!” 他只以为自己真惹白佑麟生气了,于是便把精力全都放在了哄白佑麟开心上,完全没注意到白佑麟嘴角可疑的弧度。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开——”心起来…… 话说到一半,百里宁突然感觉腰上一松,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发现自己的腰带不见了。 “百里公子这警惕心也不是很行啊!”白佑麟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宁。 他手上抓着刚从百里宁身上扯下的腰带,眼睛里满是狡黠,一点都不像方才那个委屈巴巴的小可怜。 “三公子真是……”百里宁无奈。 都到这份上了,他哪能猜不到对方刚才是在演戏? “怎么?就许你耍诈,不许我装可怜?”白佑麟挑眉,“你坑我一回,我骗你一次,咱俩扯平了。” 说完,他把腰带扔还给百里宁,转身下了比武台。 百里宁笑着摇了摇头,也跟在他后面走了下去。 三人回到花园,继续聊天喝茶。 “百里兄武功精湛,想来身份并不简单吧?”林云深将斟满的茶递给百里宁,脸上笑意渐深。 “本来这不是件值得说道的事。”百里宁接过茶,腼腆的笑了笑,道,“我家里的情况很复杂,三两句话很难解释清楚,是以我不太喜欢向别人提起我的家事,不过贤弟若是想听,我也不是不可以说。” “哦?”林云深被激起了好奇心,“在下愿闻其详。” 一旁的白佑麟也竖起了耳朵。 “呵。”注意到白佑麟的动作,百里宁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我家是个大家族,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我父亲又正好掌管着家族里的一切事务,需要一个继承人。” 说着,百里宁抿了一口茶,感觉嗓子没有那么干了之后又继续道:“大家都想被选中做继任者,但我的父亲却比较属意我,这令我的兄弟们很不满,为了争夺继承人的位置,他们三番五次设计害我。就在前段时间,我不慎中了他们的奸计,在他们的围攻下,我迫于无奈逃出了家族,流落至此,之后便被林兄捡回来了。” “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林云深叹气,“百里兄难道要一直这么躲下去?” “非也,那群人蹦跶不了多久。”百里宁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就等合适的时机动手了,只要事情一解决我就能立刻回去。” “那我便祝百里兄马到成功了。”林云深笑得真挚。 第 20 章 自从在百里宁那里吃过憋后,白佑麟嘴上虽然说着扯平了,但心里始终是不平衡的,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之后每次来林云深这里都要找百里宁的麻烦,然后把人拖上比武场与自己“切磋”。他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百里宁,却依旧不肯放弃要把对方踩在脚下的决心,十分坚强地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小笙脾气有点倔,百里兄这段时间辛苦了。” 白佑麟下山的日子又要到了,林云深一想到自家小弟对百里宁莫名的敌意,心里就止不住的叹气。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三公子就是少年心性罢了,我从来没想过跟他计较。”百里宁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是你弟弟,你我又是朋友,这样说来我勉强也能算他半个兄长吧?就权当陪自己的小弟弟活动筋骨好了。” “百里兄心胸宽阔,在下深感敬佩。”林云深有些感动地看着百里宁,他觉得自己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只是把你当朋友才不计较这些的。”百里宁摇头,明显不认同林云深对自己的夸赞,“我一向小气,若是换了别人我可是睚眦必报的。” 林云深笑笑不接话。 上元灯节来临,按照以往的惯例,白佑麟应该会早早下山来寻林云深,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一直到晚上都还不见人影。林云深没办法,只能带着百里宁先出了门。 时值佳节,街上灯火通明,集市中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行人手上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互相错身的瞬间,各色的灯光交相辉映,柔和了彼此的轮廓,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 街道两边摆满了售卖花灯的小摊,林云深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到了最里面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老板,来串糖葫芦。”林云深对小贩说道。 “好嘞!”小贩从草棍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林云深,“两文钱,客官您拿好。” “谢谢。”林云深一手接过糖葫芦,一手将钱付给小贩。 看完林云深的一系列动作,百里宁心下纳罕,他好奇道:“你喜欢吃这种小玩意儿?” “不,我并不喜欢吃甜食。”林云深摇摇头,解释道,“我是买回去给小笙的,他喜欢吃这些。” “三公子?”百里宁惊讶。 “是的,小笙对糖葫芦一直有莫名的执念。”林云深的眉眼变得更加温和,他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笑道,“小时候师父不允许我们私自下山,他只能偷跑出来买,还因此被师父罚了好几次。” “没想到三公子以前这么可爱。”百里宁轻笑一声,心里对白佑麟又多了几分怜爱。 “他确实很可爱。”林云深将糖葫芦收起来,心情愉悦地感慨道,“所以我希望他永远没有烦恼,永远可爱下去。” “他会的。”百里宁肯定地说道。 他心头微微一动,转过脸对着小贩说道:“老板,给我也来一串吧。” 买完糖葫芦后,两人在灯会上逛了一会儿,中途林云深遇上了一个朋友,对方邀请他一起去湖心亭参加诗会,林云深盛情难却,只能迫不得已与百里宁分开了。 百里宁一个人站在人群中,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去还是继续逛,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眼尖地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白佑麟。此时对方正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与一堆凶神恶煞的人起了争执。 “我告诉你,我爹可是大官!你要是识相,就别跟小爷我争!” 衣着华贵的少年怒视着白佑麟,颇有一种白佑麟不同意就要叫身后的随从打他的架势。 “我若非要跟你争?你又当如何?”白佑麟有些不耐烦,“这花灯本来就是我先看中的,你突然冒出来跟我抢,还搬出你爹来压我,做人这么不要脸真的好吗?” “笑话,小爷看上的东西可不管什么先来后到!”那少年嗤笑一声,“看样子你是不打算放弃了?信不信小爷给你点颜色看看?” “呵,你能奈我何?”白佑麟高傲地扬起头。 “来人!”少年刚想抬手把身后的随从招上来,却被一个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腕。 他缓缓转身,发现自己的身后站了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 “这位公子不要着急呀。”百里宁放开手,对着转过身看自己的少年笑了笑,“家里的小弟弟有点任性,还请公子多多担待。” “本少爷凭什么要担待他?”男子十分不善地看着百里宁,“你身为他的哥哥,不好好管教他就算了,怎么,还想替他出头?” “您这可就是在说笑了,哪有哥哥不爱弟弟的呢?”百里宁冷冷地看了少年一眼,“我自然是不希望他受委屈的。” 少年被百里宁看得浑身一激灵,他往后退了几步,指着白佑麟惴惴地说道:“要我不计较也行,你让他给我道歉!” 百里宁顺着少年的手看向白佑麟,发现对方正满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在看到自己看过去时,对方突然哼了一声,别扭地将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百里宁失笑。 “这可能不太方便,这事本来就是公子不在理不是吗?”百里宁收回视线,伸手搭上少年的肩,凑到少年耳边低声道,“虽然公子身后有一堆打手,但我们兄弟也不惧你,我们不动手只是因为我们爱好和平罢了。不瞒公子说,我们兄弟别的没有,就一身说好不好说差不差的武功,打你那群手下应该不成问题。所以公子何必跟我们这些江湖草莽计较呢?大家和平一点皆大欢喜不好吗?您的大官父亲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别人起争执吧?” 少年瑟瑟发抖地听着百里宁的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他感觉到百里宁捏着自己肩膀的手正在不断用力,似有要捏碎他的骨头的架势。 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连忙告饶道:“这事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找您弟弟的麻烦了!” “公子真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百里宁拍了拍少年的肩,笑得十分和善。 少年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白佑麟也如愿地买到了自己想要的河灯,他捧着灯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河边,百里宁紧紧跟在他身后保护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白佑麟目光深沉地看着飘远的河灯,“我其实自己也能解决的。” “我知道你能解决,但这并不妨碍我想帮你。”百里宁笑笑,“再厉害的人,也需要别人保护,不是吗?” “我还以为你只会保护我哥呢。”白佑麟幽幽地说道,“自从他遇到你之后,我就再也不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你觉得我抢了你的哥哥?”百里宁问道。 白佑麟不说话。 “不管云深与我关系如何,他都永远是你的哥哥。”百里宁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同一个地方来,又一起长大,你永远都会是他最亲近的人,任谁都取代不了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关于他交朋友这件事,你大可以换个角度去想,他每多一个朋友,就相当于你多了个哥哥,他的朋友会同样将你当做弟弟看待,会和他一起保护你。” “哥哥?”白佑麟有些迷茫。 “是的,没有人能拒绝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弟弟。”百里宁温柔地看着白佑麟,“云深刚才还跟我念叨你呢,还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糖葫芦。” 说着,百里宁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白佑麟,笑着说道:“云深临时去办事了,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白佑麟看了看百里宁,迟疑着接过了糖葫芦,并轻声说了句“谢谢”。 “小笙!百里兄!”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传开,白佑麟和百里宁同时回头,果然看到了林云深正站在不远处。 “我就说这边的人怎么那么眼熟,原来真的是你们。”林云深笑着走近两人,当他看到白佑麟手中的糖葫芦时,眼里的笑意堆得更满,“我刚才还想着把买的糖葫芦给你带回去呢,没想到你自己先买了。” “这个……”白佑麟顿了顿,“不是哥哥你给我的吗?” “不是呀,我的还在我这里呢。”林云深有些傻眼。 白佑麟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转头看向百里宁,只见百里宁尴尬地站在原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两人相顾无言,百里宁懊恼自己的谎言被当场拆穿,白佑麟则是无意识地勾起了嘴角。 之后又过了几个月,百里宁家中的事终于解决了,他的母亲迫不及待地来信催促他回去,他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是该回家了。 “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百里宁叹了一口气,他目光真挚地看着林云深,“不如贤弟随我一同离开吧,到时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做自在闲人。” “百里兄的好意云深心领了,不过云深志不在此。”林云深摇摇头,“云深只想好好守着家族,然后看着小笙幸福地长大。”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百里宁无奈地笑了笑,“我就不多劝你了,反正有三公子在这里你肯定是哪也不会去的。” “百里兄果然懂我。”林云深大方承认了自己的心思,他并不觉得身为哥哥关心自己的弟弟有什么错。 “不调笑你了,作为朋友,我最后给你提一个醒。”百里宁收起玩笑的心思,严肃着脸凑到林云深的耳边,低声说道,“等我走后,把你家里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毁掉。” 林云深诧异地看了一眼百里宁,当看到百里宁认真的神色时他突然笑了:“百里兄总算是承认你的身份不同凡响了。” “明明猜到了我的身份却还要装不知道,真是难为你了。”百里宁又叹了一口气。 “也不算难为,不管百里兄是何身份,云深都始终把你当知己看待。”林云深将腰间的剑解下,双手捧着放到百里宁的面前,“百里兄今日远行,云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只此一柄随身多年的长剑,望君笑纳。” “多谢。”百里宁郑重地将剑接过,“贤弟放心,在下定不会让宝剑蒙尘。” “祝百里兄事事顺意,早日得成大业。”林云深抱拳。 拜别林云深后,百里宁骑着马独自离开了京城,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第二个熟人了,却没想到刚走到郊外就看见了站在路中央的白佑麟。 “你怎么在这里?”百里宁有些奇怪,这种时候白佑麟不是应该在松山出不来吗? 白佑麟没说话,他轻轻一扬手,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物什抛给了百里宁。 百里宁抬手将东西接住,在白佑麟清澈的目光中把东西放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个护身符。 他疑惑地看着白佑麟,只见白佑麟别别扭扭的开口道:“你家里的情况很复杂,那些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害你,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白佑麟没有解释为什么他要送百里宁这个东西,但百里宁却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 “谢谢你,云笙。”百里宁笑看着白佑麟,第一次喊出了白佑麟的名字。 白佑麟冷哼一声,嗖地一下闪身离开了。 第 21 章 曜国使臣在青国待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白佑麟没有一点与百里宁见面的机会。东方霁华直接给白佑麟放了大假,免了白佑麟的早朝,每次白佑麟想进宫都会被东方霁华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拦住,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忌惮什么。 白佑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一个月后,曜国使臣离开,东方霁华终于再次召见白佑麟。这次,东方霁华告诉了白佑麟一个消息:赵弦思回来了,他不日将迎赵弦思入宫,让赵弦思做他的皇后。 白佑麟闻言皱了皱眉,他有些想不通东方霁华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把人送走了又还要找回来? “爱卿这是什么表情?”东方霁华目光幽深地看着白佑麟,“朕要有皇后了,你不应该为朕感到高兴吗?” “臣自然是为陛下高兴的。”白佑麟恭敬地回答,“只是……赵小姐不是对陛下无意吗?” “这种事情哪里由得她使性子?”东方霁华沉着脸,“朕是皇帝,朕想娶,她就得嫁!” “陛下说的有理,是臣想岔了。”东方霁华现在明显心情不好,白佑麟只能顺着他的意接话。 “爱卿如此担心朕,朕很高兴。”东方霁华似笑非笑地看着白佑麟,“若是爱卿真担忧赵弦思不愿嫁朕,不如你代替她做朕的皇后,如何?” “臣不敢。”白佑麟连忙跪下,垂下头不敢看东方霁华,“陛下莫要拿臣说笑。” 东方霁华起身走到白佑麟身边,伸手勾起白佑麟的下巴,笑道:“爱卿怎么不敢呢?爱卿生得如此好看,就是做个宠妃也是使得的……” “臣出身寒微,承受不起陛下的宠爱。”白佑麟一字一顿地说道,“望陛下三思!” “朕开个玩笑罢了,爱卿何必如此较真。”东方霁华放开白佑麟,兴致缺缺地说道。 “臣不敢。”白佑麟闭眼。 “朕以前养了一只特别喜欢的雏鹰,可现在它长大了,想反过来攻击朕这个主人了。”说着,东方霁华瞥了一眼跪伏在地的白佑麟,“爱卿觉得朕该拿它怎么办呢?” “臣不知。”白佑麟藏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 东方霁华没在意白佑麟的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朕也想把它千刀万剐了,但朕是真的喜欢它啊,如果你是朕,你会怎么做呢?” 白佑麟不敢说话。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东方霁华走回案前落座,神情又变回了一开始的冷静沉着,“左右只是个玩意儿,不如直接折了它的翅膀,再给它造个笼子关起来,这样就既不用担心它反抗朕,又能日日将它留在朕身边了。” 白佑麟静静地听完东方霁华这一番癫狂之语,只觉得心里既愤怒又慌张,他知道东方霁华是在警告自己,也知道对方一定能做出那些事。 “朕乏了,爱卿退下吧。”东方霁华随意地挥了挥手。 “臣遵命。”白佑麟磕头行礼。 真是太荒唐了…… 走出宫门后,白佑麟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金銮殿的方向,这是他第一次对那个地方如此厌恶。 心情不佳地回到府上,白佑麟正打算回房休息一会儿,以便理清自己的思绪时,管家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到他面前。 “将军,大事不好了!” 事出紧急,管家也顾不上什么主仆有别了,他直接凑到白佑麟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白佑麟听完管家的汇报,眉头突然皱得死紧。 百味楼内 “小姐,我们只是负责干活的,这事你找我们没用。” “那你们老板呢?你们叫他来跟我谈。” “老板他不轻易见客的。” “本小姐可是未来皇后,他敢不见我?你现在立刻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白佑麟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包间内传来的声音,这令他很烦躁,他快步进入包间,面色不虞地看着与掌柜纠缠的赵弦思:“赵小姐不好好待在你的丞相府,来我这耍什么威风?” “是你!”赵弦思瞪大眼睛看着白佑麟,“这家店现在是你的?” “不然呢?”白佑麟冷冷问道,“难道还是赵小姐的不成?” 白佑麟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东方霁华和赵弦思这两个即将成为夫妇的人今天要接连找自己的麻烦?早上刚见识过像是疯了一样的东方霁华,下午就要来应付这个想要以势压人买走百味楼的未来皇后娘娘,白佑麟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心累。 “你跟这家店的前任老板是什么关系?”赵弦思警惕地问道。 “这重要吗?”白佑麟冷冷地看着赵弦思,“赵小姐又为什么非要纠缠掌柜,让他把店卖给你呢?” “这家店以前是我心上人的,这里见证了我们俩的相识相知,我想把它买下来做个纪念。”赵弦思理直气壮地说道。 “做纪念?”白佑麟将赵弦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那赵小姐以前怎么不来买呢?” “那是因为我……”赵弦思吞吞吐吐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来替你回答吧,你不用遮遮掩掩的。”白佑麟完全不给赵弦思一点面子,“你以前不来,是因为你在家中不占主导地位,你没有资本买不起百味楼。而你现在敢来,也是因为你要成为皇后了,有资本了,可以来以势压人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赵弦思有些恼怒,“我才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赵小姐又何必自欺欺人呢?”白佑麟毫不留情地戳破赵弦思的伪装,“你一边欢欢喜喜地接受了自己的皇后身份,一边又口口声声地说百味楼前任老板是你的心上人,不觉得很可笑吗?你与那老板真的相知过吗?” “我……”赵弦思语塞。 白佑麟睨着赵弦思,冷眼嘲讽道:“赵小姐该不会忘了邢慕云是怎么死的了吧?” 赵弦思看着白佑麟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心慌地后退几步,软倒在了地上。 第 22 章 赵弦思与邢慕云的故事确实不算美好。 那是一个初春,赵弦思与姐妹相约踏青,郊外景色怡人,一群小姑娘沉醉在自然风光中,玩得十分开心。尽兴而归后赵弦思被叫到了书房,坐在书案后的父亲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 在赵弦思的记忆里,那是父亲赵折第一次要求她做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个任务很简单,就是接近百味楼的老板邢慕云,并设法拉拢他。 自诩美丽动人的赵弦思精心计划了一番,于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画上最美的妆,在最完美的时间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百味楼,如愿的“偶遇”了定时来巡查的大老板邢慕云。 大老板气质出众,不像其他的商人一样满身铜臭味,淡绿色的长衫衬着白皙的皮肤,再加上那双遇人总带三分笑意的眼,显得邢慕云更像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而非混迹商场的圆滑商人。 赵弦思很不争气地被邢慕云的笑容迷住了,尽管她知道这只是对方对待客人的正常态度。 “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会尽量为你解决的。” “没,没有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出去了。” “如果小姐又遇到了别的问题,可以随时让小二来找我。” “好,好的。” 赵弦思目送着邢慕云离开,整个人仿佛被下了咒一般,直愣愣地定在原地。 一见钟情,似乎就是这么简单。 “哟,我们的大老板拈花惹草回来了?”邢慕云刚把门推开,屋内就传来了洛棋阴阳怪气的调侃声,“看来我这个旧爱是注定要被抛弃了。” “我就只是出去招待客人而已,你瞎说些什么?”邢慕云连忙止住洛棋的话头,“你这样可是会败坏我的名誉的。” 说话间,邢慕云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一脸惊讶的店小二。小二会意,识相地离开了,邢慕云也眼疾手快的关上了门。 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是什么感觉?邢慕云扶额叹气,虽然不是第一次被洛棋坑,但当他转身看到坐在桌边,端着茶笑得异常灿烂的洛棋时,还是会有种无奈的感觉。 “你慌什么?我可没瞎说,人家姑娘见到你之后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洛棋凑近邢慕云,笑得十分狡黠,“还说你没拈花惹草?” “啧。”邢慕云挑眉,故意做出不服的表情来,忿忿地说道:“论这个我可比不上我们家棋棋呀,从小勾了个童养夫不说,还把人家妹妹哄得团团转,哥哥我可没棋棋那么高杆的手段。” 说完,邢慕云把脸撇向一边,装作伤心欲绝的样子:“在下对棋棋的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你能别恶心我了吗?”洛棋十分嫌弃地撇撇嘴,他推开邢慕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悠哉地说道,“我和柳兄只是朋友关系,小絮对我来说也只是妹妹。” “明明是你先拿我开刀的,还敢嫌我恶心?”邢慕云走到洛棋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甜腻的感觉瞬间在他的口腔内蔓延开来。 “行了,开玩笑归开玩笑,正经事你可不能忘。”洛棋收起了玩笑的态度,看着邢慕云十分严肃地提醒道,“那个女的可是赵折的女儿,你没事少跟她掺和在一起。” 邢慕云闻言笑了笑,气定神闲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之后的几个月里,赵弦思每日都会到百味楼吃饭,且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但她再也没见过邢慕云。 洛棋眼见赵弦思每天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心里也是无比的烦躁。某日赵弦思再次向小二询问邢慕云的去向时,洛棋直接走到赵弦思面前,主动与这位大小姐说起了话:“赵小姐,我们老板平时很忙,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是不会出现在百味楼的。” “那他平时会去哪里?”赵弦思十分好奇。 洛棋垂眸,冷淡地答道:“我只是个算账的,无从过问老板的行踪,赵小姐若是想知道老板的去处,不妨下次见到老板时直接问他。”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见到他。”赵弦思皱眉,她感觉自己的心情十分烦躁。 洛棋见赵弦思一副苦恼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赵小姐,有些事物固然美好,但该放手的时候还是得放手,不然只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听我一句劝,不要在我们老板身上浪费时间,你们俩真的不合适。” 说完洛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弦思看着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的无名账房先生,只觉得对方异常讨厌。她可是工部尚书的女儿,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商户吗? 此时赵弦思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身份如何高贵,却不知她与邢慕云真的是天壤之别。 不听劝告的小姑娘依旧每日准时到百味楼报到,洛棋无奈的同时又觉得可悲,索性直接翘班离开了百味楼,眼不见心不烦。 在街上晃荡了大半天,什么有意思的都没看到,洛棋深感无趣,于是踱步到林府,使出看家本领翻了进去。 彼时邢慕云正在和林云深下棋,看到突然出现的洛棋时,林云深笑着招呼他坐下,邢慕云则是笑得十分意味深长。 大老板恶劣的行径让洛棋坚定了要吐苦水的想法,毕竟烦也不能他一个人烦不是? “你在这里倒是逍遥自在,可怜我独守客栈整日被一个小姑娘纠缠……”洛棋坐在林云深和邢慕云中间,心情郁闷地述说着自己这些天来憋屈的经历。 听着洛棋有一搭没一搭的抱怨,邢慕云轻笑,毫不客气地揭洛棋短:“行了,一口一个小姑娘的,你也不见得比人家大吧,小屁孩?” “虽然我的躯壳年龄不大,但灵魂已经沧桑了。”洛棋撑着头感慨。 邢慕云思考了一下,憋笑道:“少年的外表,老大爷的心?” “去去去,你才老大爷,我要是老大爷你就是老妖精!”洛棋白了邢慕云一眼,要不是旁边有林云深在,他估计能还和邢慕云打一架。 “噗嗤——”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两人耍宝的林云深忍不住笑出了声,顿时邢慕云和洛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云深。 骤然成为全场焦点的林云深无辜地眨了眨眼,感慨道:“思羽哥最近越来越活泼了啊。” “可不是,”邢慕云看了一眼洛棋,回头与林云深相视一笑,“总算是有了一点十八岁的人该有的朝气了。” 洛棋听着这邢慕云和林云深的话,突然哑口无言。 “你最近倒是消瘦了许多。”邢慕云看着林云深明显瘦了一圈的脸,有些心疼。 “因为要忙的事比较多。”林云深执起白棋,“听说边关有可能要打仗,皇上和父亲都很忧虑。”话音刚落,棋子便落到了棋盘上。 “这倒是个麻烦事。”邢慕云紧跟着落了一子。 伴着棋子与棋盘的碰撞声,邢慕云又起了另一个话题:“听说前段时间皇上偷偷把掠影剑给了你,想让你管掠影卫?” “是有这么回事,但后来皇上又把剑收回去了。”说着,林云深想起父亲交代自己的事,于是又接着道,“掠影卫还没组建好,而且依皇上的意思,是想让我去边关,他说别人去他不放心。” “哥你说,皇上这是信任我吗?” “不信。”邢慕云摇头。 林云深笑笑,道:“我也觉得是不信。” “说到边关,我前阵子正好去那边转了转。”邢慕云抬头凝视着林云深说道:“刚巧遇上了百里。” “他一定跟你说了什么。”林云深笃定地说道。 “是的,他试图邀请我去曜国。”邢慕云勾唇,“不过我拒绝了。” 第 23 章 吐完苦水的洛棋又被邢慕云赶回了百味楼看店,毕竟店里人多眼杂,没人看着真的不行。 可喜的是,这次回去之后,洛棋再也没在百味楼看到过赵弦思。于是洛棋更加愉悦,平日最厌烦的账本在他眼里都变得清秀起来。 不过他还是不爽什么事都不管,只知道奴役自己的邢慕云。 在洛棋任劳任怨地看店,并天天飞鸽传书谴责邢慕云不道德的时候,邢慕云悠哉悠哉地在家里喝茶练字,无聊的时候和林云深唠唠嗑,日子过得极为舒适。 看了洛棋在信中对自己的抱怨后,邢慕云摇头轻笑,然后十分自然地把纸条递给了旁边的林云深。 林云深粗略地看了一眼,当即笑出了声。不大的纸片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可见人写信时是下了极大的功夫的,不然不可能把这么多话装进巴掌大的纸里。 “思羽哥这是怨气有点重啊。”林云深乐不可支。 “他对我有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邢慕云无奈,“习惯就好。” 林云深失笑:“你这话要是被思羽哥听到了,日子怕是要不清净。” “左右不过是打一架,我还怕他不成?”邢慕云不以为然。 林云深摇头,并不打算纠结这个话题。他转头看向屋外,道:“今日天气不错。” “是的。”邢慕云顺着林云深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外面阳光明媚。 “要出去转转吗?”林云深发出邀请。 “正合我意。”邢慕云欣然应允。 城郊的桃花开得正盛,引得不少人携亲友前来观赏,一时桃林里的行人络绎不绝。 远远看着桃林里热闹非凡的景象,邢慕云和林云深对视一眼,当即转身去了人烟稀少的河边。两人沿着河道一边散步一边悠闲地聊天。 “最近有见过小笙吗?”邢慕云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听到小弟的消息了。 “没有,他现在已经在山上生根发芽了,无大事不下山。”一说到自己这个弟弟,林云深就感到十分无奈,“听师父说他现在整天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剃度出家了。” “这可不太妙啊。”邢慕云摇头,道:“小孩子没点朝气怎么能行?” 林云深叹气:“算了,随他去吧,他自己有分寸。” 邢慕云见林云深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确定地问道:“他还在怪你?” “应该是,他现在不太愿意听我的话。”小时候那个在外人眼里调皮捣蛋,在自己面前乖巧讨喜的孩子终究还是变了,林云深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当初我只是想保护他,没想到他会因此性情大变。”对于这一点,林云深始终耿耿于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邢慕云,吐出了自己藏在心里多年的疑问:“哥,我真的做错了吗?” “你没错,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因为我们都希望小笙能快快乐乐地生活。”邢慕云给了林云深一个安抚的笑,“他以后会理解你的苦心的。” “但愿吧。”林云深苦笑,“我现在比较担心他身边的那位,听说他和那位关系很好,我只怕他会……自掘坟墓。” “只要小笙不掺和那位的事,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邢慕云皱眉,“我等会儿回去写封信叮嘱一下他。” 正在两人烦恼之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脆响,林云深迅速握紧手中的扇子,转身往声源处掷去。 树后的人躲闪不及,慌乱中脚底一个蹑趄,直直往河里倒去。 邢慕云淡淡地撇了一眼,看清人是谁后冷着脸飞身过去拉了人一把。 赵弦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邢慕云的怀里,她愣愣地盯着邢慕云的衣领,只觉自己被一股淡淡的墨香萦绕。 可惜邢慕云没给赵弦思太多反应的时间,他在确定赵弦思站稳后便迅速放了手,那时赵弦思还没回过神。 林云深缓步走到两人跟前,见状收敛了自己锐利的目光,脸上重新挂起了温和的笑容,看着赵弦思问道:“赵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林云深这么一问,赵弦思莫名感到心慌,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来这里游玩,正好……看到林公子和邢老板往这边走,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邢慕云后退一步回到林云深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赵小姐未免好奇心太重。” 赵弦思本就被邢慕云避之不及的行为气到,现在又听到对方如此冷漠的言语,顿时火气上涌,愤然道:“你已经躲我很久了!” 在邢慕云躲着的那两个月里,赵弦思也曾想过放弃,她堂堂高门贵女,何必非要死死扒着这块难啃的骨头?可是仔细想想赵弦思又觉得不甘心,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她的魅力,邢慕云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例外。 满怀期待地在百味楼里日复一日地蹲守,可邢慕云却再没有出现。后来那个奇奇怪怪的账房先生的话影响到了赵弦思的心情,于是她放弃了,把自己闷在家里反思了很久。 真的不会有好结果吗?赵弦思不清楚,虽然她接近邢慕云的目的不纯,但她确确实实对邢慕云一见钟情。 邢慕云从外形到气质都极度符合赵弦思对梦中情人的幻想,或许一开始的相遇和接下来几天的执着是因为长辈的算计和心里的不甘,但后来长时间的等待则是因为赵弦思真的动了心。有些东西就是越得不到越让人抓心挠肺,时间非但没让邢慕云从赵弦思的记忆里消失,反而还让赵弦思彻底沦陷在了名为邢慕云的网中。 今日赵弦思本是来散散心,没想到会看到邢慕云和林云深走在一起,她有些好奇这两人的关系,便跟在两人身后想偷听他们的对话。可惜距离太远,她什么也没听见。 “在下与姑娘并无交集,姑娘为何平白无故觉得在下躲着你呢?” 邢慕云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赵弦思闻言被迫中断自己又甜蜜又心酸的回忆,她抬头凝视着邢慕云,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们几个月前才见过的,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赵小姐何出此言?虽然在下不能保证记得住每个见过的人,但赵小姐我还是有印象的。”邢慕云垂眸避开赵弦思的视线,“毕竟赵小姐是在下店里的常客。” 赵弦思闻言眼睛一亮,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 邢慕云看着自己与赵弦思陡然变近的距离,下意识往后退,没想到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赵弦思。 “你就这么嫌弃我吗?离得近一点都不愿意?”赵弦思脸色发青。 邢慕云直直地站着,一言不发。 “为什么?”赵弦思不明白。 “那赵小姐又是为了什么接近在下呢?”邢慕云勾唇,平静地问道。 最后赵弦思落荒而逃,留下邢慕云和林云深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把人吓跑了。”林云深笑道。 邢慕云对此事不甚在意,云淡风轻地说道:“跑了就跑了吧,希望以后不要再来了。” 第 24 章 令人失望的是,邢慕云的愿望并没有实现,赵弦思落荒而逃后没几天又容光焕发的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被邢慕云看穿了底细,赵弦思这次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踏进百味楼后直接点名要老板亲自接客。 “我怎么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洛棋听完掌柜的描述,嘴角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邢慕云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未动分毫。他关上手里已经翻到底的账本,随意地放在一边,之后又不慌不忙的从桌上拿起另一本,悠哉地看起来。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究竟怪在哪里呢?洛棋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邢慕云偏头看向老僧入定的洛棋,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并不着痕迹地侧开身子背对着洛棋。 朦胧间感觉到自己被人看了一眼,然回神时却只能看见邢慕云黑黑的后脑勺。洛棋眨了眨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方才邢慕云还是侧面对着自己的。 这下洛棋哪能不知自己被邢慕云鄙视了,他气呼呼地正想伸手把邢慕云的身体扳过来,突然脑内灵光一现: “啊,原来赵小姐是把你当青楼头牌使了。”想通了的洛棋脸上露出了坏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客人都等急了,我们小云公子怎么还不去接客?” 说着,他起身绕至邢慕云身前,伸出手特别邪魅狂狷地勾起了邢慕云的下巴,调笑道:“来,给爷笑一个。” 邢慕云对着洛棋粲然一笑,趁着洛棋不注意举起手里的账本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洛棋的头:“想什么呢你!” “公子……”掌柜有些尴尬的出了声,“那位小姐?” 邢慕云没有反应,仿佛没听到掌柜的话一样,倒是洛棋扭头看了掌柜一眼,不过很快便转回去了。 洛棋松开邢慕云的下颌,手轻轻地落在邢慕云的肩上,眼神犀利地盯着邢慕云:“你敢出去试试?” “你觉得我会出去吗?” 邢慕云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他嫌弃地拍掉洛棋的手,转头对掌柜笑道:“你去跟赵小姐说,老板今天不在。” 作为一个身份敏感的商人,邢慕云十分清楚,自己不能与赵弦思有过多牵扯。 赵弦思又扑了空,但她并没有被打击到。她再次使用了之前死缠烂打的方法,每天都到百味楼报道,就差直接在店里住下了。 烈女怕缠郎,反之亦然,斗志昂扬的赵弦思相信自己一定能把邢慕云拿下。 于是在赵弦思的死缠烂打和邢慕云的神出鬼没下,时间飞速地流逝着。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天气转凉,边关的战事也越演越烈。经过大臣们多次激烈的争论后,朝廷最终决定派兵增援,皇上亲口任命林云深为援军主将,大军三日后便要出发。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跟哥说。”本就因赵弦思的事心烦,又突然得知弟弟要远赴边关,邢慕云只觉心情更加沉重。 “边关天气严寒,将士们缺乏御寒的衣物,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难处了。”林云深如实答道。 邢慕云沉思片刻,拍板道:“那我明日让思羽去准备一些棉衣棉被,你到时候一起带着去。” 聚在一起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等到即将分别邢慕云反倒怅然了起来。虽然知道林云深不是粗枝大叶的人,但他仍旧会担心这孩子照顾不好自己,因此他还被林云深笑话了很久。 出发前,林云深敲开了邢慕云的门。 “我要走了。”看着眼底一片乌青的邢慕云,林云深既无奈又心疼,“这两天为了帮我准备物资你都快把自己累垮了,等会儿我走了之后你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邢慕云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一路顺风。” 林云深叹气,在邢慕云疑惑的目光下,他突然走上前紧紧抱住邢慕云,用一贯温和的嗓音说道:“我这次说不定得在外面耗个三五载,家里就拜托大哥照看了。” “好。”邢慕云抬手回抱住林云深,目光逐渐变得柔和,露出了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家里没有可以唠嗑的人后,邢慕云去店里的次数便多了起来,为了防止被赵弦思发现行踪,他每次都从后门进百味楼,倒是避免了与赵弦思遇上的尴尬。 不过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某日邢慕云从后门走出百味楼时,正好撞见了刚爬上树,打算偷窥百味楼后院的赵弦思,霎那间两人相顾无言。 糟了,被发现了!赵弦思面无表情地俯视邢慕云,心里却紧张得不行。 邢慕云愣愣地看着树上的赵弦思,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赵弦思:…… 邢慕云:…… 最后无奈的邢慕云把困在树上的赵弦思解救下来,两人在尴尬的气氛下寒暄了几句,没多久便各自脚底抹油溜了。 这偶然的相遇令邢慕云彻底暴露,回府后赵弦思的脑子逐渐清醒,并根据自己得到的信息摸清了邢慕云的行踪。于是之后的几天邢慕云可谓是大门不敢进,后门走不通,两条路都被堵死了的他甚至分析起了翻墙的可行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邢慕云走到洛棋身边疲惫地坐下,左手撑头,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我进我自己的店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 要不是今天他来得早,估计会再次被赵弦思逮住。 “我怎么知道?”洛棋耸肩,“要不你直白点拒绝她?说不定你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大门了。” “这样啊……”邢慕云认真思考了会儿,喃喃道,“好像也不是不可行……” “公子,那位小姐又指名要您接待了。”掌柜站在门外,尽职尽责地转达某位小姐的要求。 “知道了。”邢慕云躁动的手指安分下来,眼神也随之转向洛棋的方向,不多时他勾唇一笑,蓦地起身拖着洛棋往赵弦思的包间走去。 “喂,你干嘛!”被强行带离位置的洛棋眉心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于邢慕云的现身,赵弦思心里是十分开心的,但在看到邢慕云身后的洛棋后,她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不知道为什么,赵弦思就是觉得自己和这个账房先生气场不合。 她瞪了一眼洛棋,暗暗鄙视对方破坏自己和邢慕云独处的行为。洛棋接收到赵弦思的信号,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赵弦思,眼神冰冷得令人心惊。 被吓到的赵弦思撇了撇嘴,她不再理会洛棋,转头对着邢慕云笑道:“邢老板终于肯见我了?” 说完甩开袖子转身回到凳子上坐好,架子十足。 “在下只是觉得,有些事情需要与姑娘说清楚。”邢慕云好脾气地答道。 “邢老板是要拒绝本姑娘的心意吗?”赵弦思拒绝交谈,“如果是这样,那邢老板就可以不用开口了。” “在下无才无德,姑娘何必执着?”邢慕云并不在意赵弦思态度,他心平气和地说道,“姑娘与在下并非同路人,不如尽早放弃,另觅良缘。” “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别有目的?”赵弦思有些犹豫地问道,因为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任何邢慕云拒绝她的原因。 邢慕云没回答,他没想到赵弦思会这么直接。 “你觉得我配不上你?”赵弦思的语气逐渐变得咄咄逼人。 邢慕云不卑不亢:“赵小姐千金之躯,在下不敢高攀。” “那就是你觉得我长的不够漂亮,入不了你的眼。”赵弦思垂眸,平静地陈述道。 “赵小姐天人之姿,世间鲜有人及。”说着,邢慕云嘴角的弧度逐渐变大,他回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洛棋,笑道,“可在我的眼中,唯有思羽当得上世间至美。” “思羽?你是说他?”赵弦思瞪大了双眼,她抬起右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洛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家思羽可是人世间最可爱的宝贝。”邢慕云把洛棋揽进怀里,双手紧紧地环住洛棋的腰,温柔地问道:“你说对吗,思羽?” 洛棋头抵着邢慕云的肩,脸死死地埋在邢慕云的胸口处,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怎么,以前那么嫌弃我,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小云云?” 被这声“小云云”喊得一激灵,邢慕云脸色一僵,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把洛棋扔出去的手。 “别闹。”邢慕云绷着笑脸,轻声细语地“哄”着洛棋,“在我心里棋棋比任何一个女孩子都美。” “你们……”赵弦思气鼓鼓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最后赵弦思还是被气跑了,她摔门而出之后原本抱在一起的邢慕云和洛棋立刻弹开,还特别默契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想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拍掉。 邢慕云木着脸问道:“你恶心不?”他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明明是你先恶心我的。”洛棋白了邢慕云一眼,“这么有演戏天赋,怎么不考虑考虑去唱戏?” “都是洛公子配合得好,不然我也唱不下去不是?”邢慕云幽幽地说道。 “过奖。”洛棋觉得自己的脸也快木了。 第 25 章 鉴于林大公子的种种不厚道行为,鄙人决定罢工回老家,与老友柳煜游湖泛舟共赏江南美景,归期不定,勿念。你的好友,洛棋留。 所谓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被大老板剥削多时的洛棋终于在沉默爆发,连夜包袱款款坐船去了江南。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令邢慕云哭笑不得,他确实没想到洛棋会如此孩子气,但他并没有把洛棋叫回来的想法。 想玩就去呗,邢慕云很看得开,自洛家出事以来,洛棋就一直压抑着,也就是在自己面前会偶尔耍耍小性子。现在洛棋好不容易开朗了一点,邢慕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阻止他寻找乐趣呢? 随手将洛棋留下的信毁尸灭迹,又收拾了一下案上胡乱堆放的账册,直到屋内一片整洁之后,邢慕云才悠哉地去前台与掌柜谈话。 “等会儿你找人去外面贴个招工告示,招个账房回来。”邢慕云对掌柜吩咐道。 “小的明白。”掌柜点头。 像账本这种重要的东西,邢慕云平时是不放心交给别人的,但现在洛棋罢工,他一个人肯定忙不完,所以该招的还是得招。 更何况,邢慕云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招工告示刚贴出去没两天,就有人上门了,而且是邢慕云最不想见的人。 有时候邢慕云确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子被拒绝多次后仍然选择锲而不舍呢? 是的,这次上门的,还是赵弦思。 在继表达好感不成功后,赵弦思决定从事业入手,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为邢慕云算账跑腿。邢慕云贴出去的招工告示正中她的下怀,刚好给了她明正言顺接近邢慕云的机会。 来之前赵弦思就与父亲赵折谈过条件,她可以帮父亲窃取邢慕云店里的机密,但以后赵折不能打邢慕云的主意。 赵弦思不傻,她知道自己父亲是想侵吞邢慕云的家产,若是让父亲得逞,说不定连邢慕云的命都保不住。所以赵弦思告诫过自己只能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暂时稳住父亲,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待在邢慕云身边的时间。 她不怕与邢慕云耗,她怕的是父亲放弃她,然后让她的那些妹妹来接近邢慕云,要知道那几个不省心的妹妹手段一个比一个狠,她不想邢慕云受到伤害。 只要坚持就会有希望,这是赵弦思的人生信条,她甚至觉得或许时间久了父亲就会醒悟,为了自己这个女儿放弃算计邢慕云,到时候邢慕云说不定还会与父亲达成友好的合作关系,这不比针锋相对好多了? 赵弦思想得美好,心情也随之飞扬起来,但她对面的邢慕云可就不怎么开心了。 “赵小姐请回吧。”邢慕云叹气,他不太理解为何世间会有如此执着的女子。若他能猜到赵弦思的内心想法,估计会笑话这个姑娘的天真烂漫,居然相信赵折对女儿的爱胜于对权势利益的渴求。 赵弦思早就料到邢慕云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直接甩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我只是个因招工告示而来的普通人,怎么,邢老板连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给吗?” 邢慕云换上了谦和却疏离意味十足的笑容,道:“百味楼欢迎八方来客,但,我们店不招女工。” “邢老板看不起女人?”赵弦思有些不服气,“我可以做得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好,包括你的思羽!” “在下并非看不起女子,赵小姐又何必拿自己与别人比?”邢慕云摇头,心头涌上一阵无力感。该说的他都说了,明示暗示也给了不少,可赵弦思就是装聋作哑,全都当没听见没看见,这让他很为难。 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来面对赵弦思。 “邢老板之前做的事都是为了气我吧?”邢慕云和那个怪人的互动确实刺激到了赵弦思,但她直觉两人并非那种关系,“我这次是真心实意想帮忙的,没有任何不纯的动机,为什么邢老板就不能信我一次呢?” 邢慕云盯着赵弦思扑闪的眼睛,在这双眼中,他找不出任何代表慌乱或心虚的情绪。 “既然赵小姐如此真诚,那便留下来接受一段时间的考察吧。”考虑到这姑娘几个月来锲而不舍的精神,邢慕云最终还是松了口。 也许,赵弦思还是可以稍微信任一下的?他不确定地想。 邢慕云直接把赵弦思丢给了掌柜,如今洛棋不在,很多事情都得他自己亲力亲为,因此他没有多余的功夫来应付这个小姑娘。 幸好赵弦思还算乖巧,如愿以偿之后她并没有立刻缠上邢慕云,而是认认真真地跟着掌柜学习。她平时不闹脾气不整幺蛾子,学东西又快,倒是让不少以为她娇气的员工对她刮目相看。 时间依然在流逝,等邢慕云终于把手里的事都处理完毕,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一年。洛棋还在江南乐不思蜀,而赵弦思却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取得了掌柜的信任。 这一年,赵弦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 邢慕云倚在楼梯旁,凝视着在前台与掌柜说话的赵弦思,眼神晦涩不明。 “邢大哥,你怎么下来了?”赵弦思笑着朝邢慕云走来,神色自然地打招呼。 邢慕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回答道:“有点累,所以下来转一转。” 长时间的相处让邢慕云渐渐收起身上的刺,如今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与赵弦思对话,并且还默许了赵弦思愈发亲近的称呼。 “这就新鲜了,你居然也会有累的时候。”赵弦思调笑道。在她的记忆里,邢慕云可是一心扑在事业上从不喊累的人。 邢慕云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每天处理枯燥的事务,身边又没个人陪聊,时间久了自然会累。” 虽然平时总是互相嫌弃,但邢慕云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有些想念在江南的洛棋。那小子在知道他把赵弦思招进百味楼之后,立刻寄了封信回来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并且从此单方面断绝了通信。这让邢慕云很是无奈,因为没人斗嘴的生活属实寂寞。 “不知我能否有幸被邢大哥纳入陪聊名单呢?”赵弦思掩下眼底的光芒,轻笑着试探道。 看到邢慕云脸上露出的既无奈又宠溺的神情,她知道邢慕云定是又在想那个思羽了,这让她很不爽。 邢慕云闻言但笑不语,仿佛没听见赵弦思的话一般,径自略过赵弦思往柜台的方向去了。 “唉。” 轻声叹了一口气,赵弦思知道自己又被变相拒绝了。 第 26 章 半年后,前线频繁传来捷报,身在边关的林云深给邢慕云寄来了最后一封信,信中说他回京指日可待,可邢慕云总觉得哪里不对。 在外面浪荡的洛棋三个月前回了京城,如今他的日常就是与赵弦思大眼瞪小眼。虽然洛棋平时话不算少,但他从不主动与赵弦思攀谈,几乎是把对赵弦思的不喜摆在了明面上,再加上赵弦思也看他不顺眼,所以两人只要一见面就是在眼神互殴。 两人的不和让夹在中间的掌柜很难过,赵弦思不知道洛棋的身份,人又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气骄纵一点、喜欢挑刺打小报告什么的可以说是情有可原,但是他可不敢按这位小姐的意思去制裁洛棋啊,那可是百味楼里除了老板之外权利最大的人! 为了两个祖宗能和平共处,掌柜向邢慕云报备了不下十遍,可邢慕云每次都是一副由着他们去的态度,弄得掌柜差点愁白了头。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收敛一点呢。” 在掌柜又一次求助无门,怅然离去之后,洛棋从暗处走出,挑眉看向邢慕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我不喜欢劝人大度。”邢慕云抬眸直视洛棋,不紧不慢说道,“你我都不是圣人,没必要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一套。” 洛棋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可怜赵弦思了,人家好歹追了你那么久,你就这么由着我欺负她?” “虽然她追了我一年多,但我和你可是从小就相识的,真要算的话,不应该是你对我更重要一点吗?”邢慕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得了吧,你能把人放身边那么久,就说明你动了恻隐之心。”洛棋偏头,继续分析道,“但你又没有让她接触核心事务,证明你不敢相信她。” “我和她不是一路人。”邢慕云淡淡地说着,内心毫无波澜,“如果她真做了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事,那我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真是无情。”洛棋吐了吐舌头,随即勾唇笑道,“不过,我喜欢。” “希望林大少爷永远记得你说的这句话,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语重心长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洛棋便抬脚离开了。 望着洛棋的背影,邢慕云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 事实证明洛棋的担忧不无道理,一个月后,在所有人都没准备的情况下,邢慕云名下的一处布庄突然被官府查封,店里的老板和伙计都被抓到了衙门,罪名是逃税。 彼时正在悠闲饮茶的邢慕云听完消息后,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淡笑着安慰慌乱不已的掌柜,并提示对方尽早解雇赵弦思。 看到自己老板这讳莫如深的态度,掌柜也明白过来这事多半与赵弦思有关系,当即按照邢慕云的意思解雇了赵弦思。 被突然变得冷漠的掌柜刺激到,又得知自己被解雇的消息,赵弦思当即怒气冲冲地闯进邢慕云休息的房间,质问邢慕云为何要如此对她。 邢慕云只是对着赵弦思笑了笑,委婉地说道:“在下的小店容不下赵小姐这尊大佛,若是赵小姐还想继续体验生活,可以考虑另谋高就。” “我哪里做错了?”赵弦思不解。 “我想赵小姐应该已经听人说了,昨天有个布庄老板被抓进了衙门。”邢慕云点到即止,虽然并没有明说什么,但他话里的意思赵弦思已经明白了。 “对不起。”赵弦思瞬间蔫了下去,说话的底气开始不足,“我以后不会了……” 要不是父亲逼得太紧,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没有以后了。”邢慕云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凝重地对赵弦思说道:“赵小姐没有通过我的考验,所以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 “考验?”赵弦思不解。 “那个布庄早就有问题了,之所以没有处理它,是因为它是我用来钓鱼的一个饵。”邢慕云语气平静地叙述道,“说实话我没想到赵小姐能忍这么久,毕竟在我的预测里你应该早在一年前出手了。” “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赵弦思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你算计我?” “赵小姐不也一直都在算计我吗?”邢慕云反问。 “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赵弦思哽咽道。 “在下只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不谈感情。”邢慕云丝毫不受触动,他冷眼看着赵弦思,淡淡地说道:“我对赵小姐说实话吧,令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所以赵小姐不必做无用功,我与令尊这辈子都不可能合得来。” “赵小姐的心,邢某要不起。” 冷酷无情的话语令人心碎,赵弦思听罢闭上了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潭,冻得她瑟瑟发抖,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既然如此,那就就此别过吧。” 抬起颤抖的手擦干脸上的泪,赵弦思垂着头转身,踉跄着脚步离开了。 “唉。”待赵弦思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邢慕云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与其提心吊胆互相欺骗算计,不如放过彼此各自安好。 想毕,邢慕云重新拿起桌上的书认真地看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百味楼外,心情阴郁的赵弦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高大的建筑,眼神晦暗不明。 她不懂邢慕云的心思,邢慕云也不懂她的执着。 咱们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赵弦思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身在边关的林云深突然断了音信,这让邢慕云莫名有些担忧。 “担心的话就直接去看呗,”洛棋拍了拍愁眉不展的邢慕云,“反正你迟早都得去边关一趟,早一点去也不碍事。” “嗯。”邢慕云心不在焉地答道。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邢慕云不知道这样的不安来自于什么,但他总有种预感——要出大事。 出于对弟弟的担忧,邢慕云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打算即刻启程前往边关。可天不遂人愿,出发前一天,邢慕云收到了赵弦思的“礼物”——一封密封完好的信。 想要保住洛棋的命的话,就明日巳时来赵府赴宴……邢慕云看着信上的文字,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信肯定不是赵弦思的手笔,但能打着她的名义送来,其主人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 “思羽,我们可能要换另一种方式了。”邢慕云的语气有些惆怅。 “还不都是你惹的风流债!要不是你惹上赵弦思,我们哪能落到这种境地。”洛棋把信紧紧攥在手里,面色十分难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能对赵弦思心软,你偏不听我的话!” “可她确实一片赤诚之心。”邢慕云收起手里的折扇,放到了身旁的桌上。 “是一片想要害死你的赤诚之心吧!”洛棋阴恻恻地说道,他一直都不喜欢赵弦思,现在更加没好感,“你真要去赴赵折那个老狐狸的鸿门宴?” “他发现了你,用你来威胁我,我能不去吗?”邢慕云苦笑。 “不可以,你若是去了必然凶险万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洛棋激动地说道。 “听我说,他如今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想必我们的下一步计划他也已然了如指掌,云深突然断了音信估计也与这个有关。”邢慕云冷静地分析着局势,“为今之计,只有我去赴约吸引他的注意力,而你带着信物从另一条路连夜离开。” “可是……”洛棋抓住邢慕云的手,满脸的不赞同。 邢慕云拍拍不安的洛棋,安慰道:“在大局面前,我们要学会取舍。” “……我明白了。”洛棋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当夜,邢慕云将亲手写的信交给父亲林逢秋,让林逢秋过段时间作为家书寄给林云深。随后他先派一队人从陆路前往边境,吸引赵折的人的注意力,再带着洛棋一起从另一个方向匆匆赶到码头。 “就此别过吧,在江南要好好保护自己。”邢慕云对着洛棋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脸。 洛棋上前紧紧拥住邢慕云,埋着头不说话。 “去吧。”邢慕云轻轻地拍了拍洛棋的背,随即把洛棋扒拉开,偷偷往对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洛棋沉默着踏上船,灼灼的目光始终粘在邢慕云身上,直到船离岸边越来越远,远到再也看不清邢慕云的身影他才回神。 小心翼翼地打开已经皱成一团的纸,秀气的两行字映入眼帘: 山高水远,别后勿念。 今生缘尽,来世再见。 送走洛棋后,邢慕云并没有在码头久待,他带着赵弦思送给他的折扇,一步步走到了赵府。 迎接他的不是赵府的下人,也不是赵折,而是赵弦思和一堆拿着武器的官兵。看到赵弦思那双空洞的眼,邢慕云突然笑了。 小人终归是小人,赵折为了限制邢慕云,不惜用自己无辜的不会武功的女儿来当肉靶子。 邢慕云从来不对无辜之人下手,所以他一边与官兵搏斗,一边还得注意不能误伤赵弦思。打到最后,纵然那些官兵都不敌邢慕云,可邢慕云还是倒了下去,因为他被没有神志的赵弦思偷袭了。刀刃刺入胸膛的那一刻,邢慕云看到了赵弦思身后笑得奸诈的赵折。 “不过就是些钱财,我给你就是了,赵大人何必如此大费周折。”邢慕云凝视着赵折说道。 “光有钱有什么意思,本官现在还是对邢老板本人比较感兴趣,毕竟是能和罪臣之后勾结在一起的人……”赵折高深莫测地看着邢慕云,言语间极尽嘲讽,“被喜欢自己的人捅刀的感觉怎么样啊,邢老板?” “挺好。”邢慕云笑着回答。 “我以为邢老板当真铁石心肠,没想到……”赵折摇头,感叹:“过于心软的人,往往成不了大事。” 他轻轻一招手,那些官兵再次提着刀围上来,往邢慕云身上又捅了几下。 意识模糊之际,邢慕云隐约听见赵折气急败坏的声音:“那么大个人你们居然都能跟丢,废物!”他缓缓的勾起了嘴角,安心地闭上了眼。 赵折最终只得到了几张不重要的地契和大笔的银子,他向邢慕云要的是钱财,邢慕云也如他所愿,除了钱财之外什么都没给他。当赵折意识到杀了邢慕云并不能得到邢慕云的所有财产时,一切都晚了。 第 27 章 自那日与白佑麟见面后,赵弦思就再也没睡过好觉,每次她一躺下,就会想起倒在血泊中的邢慕云,想起因为她一时说漏嘴而暴露身份的洛棋。 听父亲说,洛棋现在也死了,是被皇上亲自处决的。赵弦思不禁开始犹豫,她真的应该去做这个皇后吗? 可不管她怎么纠结,该来的终究会来,时间一到,她的父亲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扔进宫了,根本没给她半点反应的机会。 “既然当了朕的皇后,那就给朕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朕不希望自己的人想着别的男人,懂吗?” 进宫的第一天,东方霁华这样对赵弦思说道。 “臣妾明白。”赵弦思脸色苍白地看着阴郁的东方霁华,颤抖着声音答道。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皇帝这样的男人不是她能驾驭的。 皇上大婚是件大喜事,所有人都在为这件喜事欢庆,朝臣门也纷纷为皇上送上了祝福,可白佑麟却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他日日躲在将军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皇帝都不愿意见。 “公子,皇上派了李公公过来,说是要召你进宫。”管家走进屋内向白佑麟禀报道。 “就说我不在。”白佑麟头都没抬。 “我说过了,可李公公不信。”管家苦笑,“他还带了几个大内侍卫,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绑也要把你绑进宫去。” 白佑麟楞了一下,手里的茶杯由于用力过度碎成了好几片,滚烫的茶水浇在了他的手上,锋利的碎片在他的手心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公子?”看着发呆的白佑麟,管家心头莫名升起了不安的感觉。 “没事。”白佑麟回过神,拿起旁边的帕子随意地擦了擦手,“我之前让你们办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禀公子,我们的人已经成功掌握了赵折最爱去的几处场所的情报。”管家正色道。 “很好,尽快找个时机解决他吧。”白佑麟淡淡地吩咐道。 “属下明白。”管家答道。 “嗯。”白佑麟点点头。 本来他想徐徐图之,先让赵折从高位摔下来再解决对方,可现在东方霁华态度太过诡异,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公子,李公公那边我们该怎么办?”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随他进宫。”白佑麟起身,心情沉重地说道,“你们今晚不用等我回来了。” 管家总觉得自家公子这话哪里怪怪的,虽然以前白佑麟也曾有过留宿宫中的经历,但这次他却从白佑麟的脸上看到了决绝。 什么都不清楚的管家根本想不到,白佑麟这一去,就再也没回过将军府了。 入宫的路白佑麟走过很多次,以前他都是三两下就走到头了,可这次这条路却让他觉得异常的漫长。 “爱卿终于肯见朕了。” 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东方霁华愉悦地转身,对着站在御书房门口的白佑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白佑麟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东方霁华的面前,叩首行礼:“不知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爱卿不必行此大礼。”东方霁华连忙扶起白佑麟。 他拉着白佑麟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明黄色的东西放到白佑麟手里,一脸神秘地笑着说道:“这是朕送你的礼物,你打开看看。” 白佑麟看了东方霁华一眼,只觉得对方的笑容看起来怪怪的,他低头心情复杂地将圣旨展开,待看清那上面的字时他的手忽地一松。 圣旨就这样掉落在地上,那突兀的响声昭示着白佑麟不平静的内心。 这是东方霁华封妃的圣旨,封的是谁不言而喻,这让白佑麟觉得可笑,他本以为东方霁华最多是把自己关起来,根本想不到东方霁华真的会荒唐到想纳一个男人为妃子。 “爱卿这是高兴傻了?”看到白佑麟呆呆愣愣的样子,东方霁华的心情更加愉悦。 白佑麟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东方霁华,完全不知该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东方霁华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白佑麟话,似乎是不太理解白佑麟的意思。 他弯下腰,不由分说地捏住白佑麟的下巴强迫白佑麟抬头,在白佑麟隐忍的目光中笑着说道:“爱卿在开什么玩笑呢?你私自救走朝廷钦犯,犯了大错,按律例是要被严刑处置的,要不是朕心善不予追究,你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朕怜你爱你,不忍你受那极性之苦,所以才想着让你进宫服侍朕,将功折罪。”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抚上白佑麟的脸,“现在这种情况,你该做的是领旨谢恩,而不是求朕收回成命。” “皇上还是将臣打入天牢吧。”白佑麟闭眼怅然道。 “朕不允!”东方霁华冷笑,“从你踏进御书房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是朕的人了,朕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懂吗?” 白佑麟没有接话。 “朕的皇宫里多的是能抓住你的人,所以你也不要想逃跑。”东方霁华拂袖转身,“现在马上去把自己洗干净,晚上给朕侍寝!”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就突然出现四五个暗卫,他们迅速围住白佑麟,一言不发地驾着人走了。 被迫洗了个澡的白佑麟临时住进了东方霁华的寝宫,一群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守在房间里,似乎是在防着他逃跑。 白佑麟一脸平静地坐在床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身上只穿了件莹白色的寝衣,平时总是高高束起的头发此时如缎带般披散在身后,在暖融的灯光之下,原本凌厉的面容柔和下来,显得他更加清俊出尘,颇有几分悲悯脱俗的仙人之感。 这样的美人,也难怪陛下要硬抢回宫了。 周围服侍的宫人只看了白佑麟一眼便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生怕到时候被皇上发现自己冒犯了贵人。 白佑麟在寝宫里坐了很久,当值的小太监对他说东方霁华很快就会来,在东方霁华来之前他都不能休息。若是在平时,白佑麟对这种要求肯定是嗤之以鼻的,但奈何现在他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一整屋的人一直等到夜半三更都不见东方霁华人影,这让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白佑麟转头对着窗外皱了皱眉,他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白将军快跟咱家走!”李公公突然冲进寝宫,着急忙慌的抓起白佑麟就想跑。 “发生什么了?”白佑麟拦住李公公,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曜国突然派兵攻打我们,现在边关的将士快守不住了,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坐镇。”李公公火急火燎地解释道,“皇上让我叫你赶紧过去。” 白佑麟面无表情看着李公公,不紧不慢的说道:“让我过去可以,你们先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李公公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叫人去取白佑麟的衣服了。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东方霁华失去了将白佑麟困在身边的机会。 “朕本不想放你离开的,因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奈何其他人都不成气候。”东方霁华深深地看了一眼白佑麟,“这也算是朕对你的考验吧,希望你知错能改,好好守护我青国的安全。” “臣谢陛下恩典。”白佑麟垂眸,淡淡地说道。 “这次朕派了丞相跟你一起去,他会替朕看着你。”东方霁华抓着白佑麟的手,温柔缱绻地说道,“朕知道你不喜欢丞相,等这次你得胜归来,朕就帮你处理了他,如何?” 白佑麟不语,他静静地看着东方霁华,眼里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朕知道,这次是朕做得太激烈,把你吓坏了。”东方霁华心疼地抚摸着白佑麟的脸,“可这是因为朕爱你啊,朕不想你把心思和目光放到别人的身上,更受不了你为了别人忤逆朕。朕知道你心善,但那洛思羽叛党余孽,他不值得你去可怜,你明白吗?” 叛党余孽不值得可怜吗? 白佑麟眸光闪了闪,而后忽地抓住东方霁华的手,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这是原谅朕了对不对?” 东方霁华惊喜地看着白佑麟,在确认白佑麟并不抵触自己后他直接一把将人扯进了怀里。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朕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平安归来,与朕做一对神仙眷侣,到时候朕一定会让你成为朕的后宫里独一无二的宠妃!” 白佑麟靠在东方霁华身上,眸光越发晦暗不明。他听着这人的豪言壮语,心里只觉得既可笑又悲哀。 明明是东方霁华自己想除掉赵折,为什么一定要打着他白佑麟的名义呢?还独一无二的宠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虽然他对真爱没有性别上的要求,但他也绝不可能找一个已经娶了老婆的男人,因为他不屑于跟任何人争宠! 三日后,白佑麟带着所有人的期许,启程前往战场,临行前他将掠影剑还给了东方霁华。 这份来自东方霁华的宠爱,他终究还是承担不起。 第 28 章 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战场,烈马的嘶鸣声、刀剑相接时的碰撞声刺激着白佑麟的耳膜,黑压压的乌云的盘旋在边境的上空,呼啸的风声仿佛在为谁奏唱着名为死亡的悲歌,压抑的气氛令战场上拼杀的青国将士心情沉重。 面对曜国猛烈的攻势,青国只能堪堪抵御,哪怕有经验丰富的白佑麟在场也很难易守为攻。 这已经是白佑麟来到边关后与曜国进行的第三次交战,几乎所有人都感到疲惫不堪,对战也逐渐力不从心。白佑麟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他能理解将士们的感受,青国的兵力本就不敌曜国,交战时难免会吃力一些,再加上对面频繁的进攻,累是迟早的事。 “两军交战一直是一群人的表演场,而非你的个人决斗台,即使你再强,只要你身后的人没用,也照样无济于事。”百里宁一边说话一边冲进人群,一枪挑翻白佑麟身边的人,随后冲着回头看他的白佑麟露出了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 白佑麟漠然挥剑劈向百里宁,态度冷淡地说道:“我上战场可不是为了来听你废话的。” “我向来不说废话,如今青国的兵与几年前相比确实废物。”百里宁笑笑,丝毫不介意白佑麟的冷漠,“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坚持,可你真的想继续忍受东方霁华对你的折辱吗?” “我现在已经出来了。”白佑麟态度淡淡。 “可他还是会叫你回去的。”百里宁目光深邃地看着白佑麟,“难道你打算打完这场仗之后就永远藏头露尾过日子吗?你能躲多久?” 白佑麟抬头看向百里宁,两人目光相对,百里宁觉得自己似乎能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里看出白佑麟的茫然和挣扎。 “云笙,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走吗?”百里宁低声问道,语气和神情都极为严肃认真。 白佑麟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 百里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拿白佑麟没办法的样子:“想不明白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等你给我准确的答案。” 说完百里宁便放弃了与白佑麟的缠斗,转身换了个地方加入战局。 他不想给白佑麟任何压力,因为现实给白佑麟的压力已经够多了。为了白佑麟的心理状态着想,现在他只能慢慢等,等白佑麟自己做出选择。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虽然让白佑麟心里起了点涟漪,但终归没有对他产生太大影响,此刻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件事——打赢这场仗。 厮杀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血泊中,面对越战越勇的敌人,士兵们体力耗尽的同时情绪也愈发低迷。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刻的局势对青国来说十分不利。 白佑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一脚踹开身边的敌人,正要下令让所有人撤退,未曾想敌军却先一步停下了手。 一时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天地间仅余一片寂静。 这令人迷惑的场面着实让白佑麟愣了好一会儿,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带着剩余的将士撤回了城中。那群前一刻还宛如地狱修罗的人此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并未对他们进行阻拦。 “白将军,这次我也差不多玩够了,就暂且放你们一马,下次你们可就没逃跑的机会了。” 听到声音的白佑麟脚步顿了一下,无奈回头看向百里宁,对方笑得极其欠揍,一如初见。 “关城门。”白佑麟收回目光,冷着脸下完命令后便大步离去。 另一边百里宁看着紧闭的城门,眼神复杂:“明知山有虎,偏偏不肯逃,真是个难搞的小屁孩。” 不知道为什么,边关的风总是比其他地方要大些,吹的人脸颊刺痛,手脚冰凉。 白佑麟回到营帐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红的,被早就等着他的赵折狠狠嘲讽了一番。 “白将军之前连败两仗都没反应,这次终于知道脸红了?”面对经常在朝堂上与自己呛声的白佑麟,赵折向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白佑麟连个眼神都不想给赵折,随口敷衍道:“本将军再如何不济,也比躲在后方侃侃而谈的丞相要好得多。” “你最好认真一点打赢这场仗,不然圣上那里有你好受的!”赵折被气得差点吹胡子瞪眼,放完狠话之后便愤然拂袖而去。 白佑麟冷着脸解下战袍随手一扔,径自走到案前拿起一本兵书翻阅,对赵折的离去完全无动于衷。 赵折以前就没少打白佑麟的小报告,如今担了监军一职,竟是性情大变,成了一个只会生闷气不会有实际行动的人,这不得不让白佑麟生疑。 难道赵折已经知道东方霁华的心思了?白佑麟手指摩挲着书页,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之后一段时间,白佑麟不停地在战场上变换作战方式,终于在无数次试验后找出了能勉强压制曜国的方法。但白佑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已上书向朝廷请求支援,百里宁自然也不会例外。如今敌我双方的援军大约都在路上,最终究竟鹿死谁手就看哪一方先抵达战场了。 是夜,北风呼呼地吹着,肆虐着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因为怕敌军深夜偷袭,值夜的士兵始终保持着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白佑麟看着天上只有一半的月亮,心情没来由地低落下来。 “白将军怎么独自一人在此赏月?” 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出现,白佑麟不耐烦地回头看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赵折,眉头皱成一团:“丞相又有何事?” 最近只要一有空闲,就总会无缘无故被赵折缠上,这让白佑麟很无奈。 “将军少年英才,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制住了敌军,令老头子我十分佩服。”赵折笑得特别和善。 “这话丞相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白佑麟冷着脸,说完话便打算走,一点都不给赵折面子。 “别呀,这次我可是很真诚的,特地来邀将军一同用膳。”赵折连忙拦住白佑麟,十分努力地做出真诚的表情,“我们一笑泯恩仇,将军可同意?” 白佑麟盯着赵折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赵折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才挑眉道:“行啊。”他倒要看看赵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这样白佑麟迈着悠闲的步子进了赵折的营帐,里面果然摆着丰盛的菜肴。赵折先一步走到位置前为白佑麟斟了一杯酒,白佑麟见状也落落大方地走到赵折身边坐下。 “以前老头子我对将军多有误解,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我在此向将军赔罪。”赵折执起酒杯,道:“这杯酒我敬将军!” 语毕,只见赵折以袖掩面,迅速饮完了杯中的酒。 白佑麟勾唇,十分配合地一口饮尽杯中酒,心里冷笑连连。他刚才眼尖看见了赵折的小动作,对方根本没把酒喝下去,可见这酒里一定有问题。 赵折却丝毫不觉自己已经暴露,他仍旧不停地找机会灌白佑麟酒,白佑麟也是来者不拒,因为早就防着赵折,一点也不担心这酒是否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白将军对战局有何看法?”赵折一边说话一边又给倒了满满一杯酒。 白佑麟再次将酒一饮而尽,十分笃定道:“我们不会输。” “哦?将军何出此言?”赵折顿时来了兴致。 “因为——”白佑麟刚开口,突然一支利箭从角落射出,直指赵折。 赵折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一箭穿心,白佑麟无动于衷地看着赵折倒在自己面前,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咽气前赵折听到了没说完的下半句话:“援军明日就到啊……” 这句话加上明显就是针对自己的箭令赵折彻底心凉,他哪还能不明白?白佑麟什么都知道,皇上也早就布置好了一切,从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做跳梁小丑罢了。 白佑麟叹气,赵折为皇帝做了太多,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被灭口是迟早的事,他本以为这人学聪明了,没想到他还是看不穿,只想着与自己争斗。 看到曾经不费吹灰之力就端了林洛两家的人就这么客死异乡,白佑麟突然有些想感慨命运的无常。他将手落在赵折的脸上,替死不瞑目的赵折阖上了眼。 “师弟,我已经为你解决了你最恨的人,你可高兴?” 那个躲在角落射箭的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白佑麟眼前。 白佑麟神情淡漠地看向东方霁华,平静地说道:“陛下的身手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我们相识十多年,这还是你第一次夸奖我。”东方霁华也同样看着白佑麟,眼中无悲无喜。 “陛下终于肯露出你的真面目,不再疯下去了?”白佑麟笑了起来。 东方霁华眼神闪烁了一下,反问道:“你又何曾以真面目面对过我?” “那倒也是。”白佑麟漫不经心道,“你我都是虚伪之人。” “我以前确实没有在意过你的身份,毕竟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这个人,所以就算你在江南背叛过我一次,我也不想直接给你判死刑。对我来说,只要你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就愿意留你在身边,我不怕你犯错,甚至巴不得你犯错,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你关起来,做独属于我的宝贝了。”说及此,东方霁华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讽自己以前的愚蠢。 白佑麟自顾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打算对东方霁华的发言做任何评价。 “我算好了一切,却偏偏拧不过命运。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派去调查你的人给我带来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他们告诉我百味楼现在的主人是你,且这个产业最开始是林家的。这让我想起当初你得胜回朝后什么都没要,只要了一个残破的罪臣府邸……”东方霁华冷笑着叙述自己的发现,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所以你和邢慕云都和林家有很深的渊源,对吧?” 第 29 章 “是又如何?” 白佑麟收起笑容,看着东方霁华的眼神逐渐变冷。 “你和你父皇用同样的手段,不觉得无聊吗?扶植新人打压旧人,等把旧人的价值彻底榨干后便卸磨杀驴,你以为很有趣?” “手段不在乎旧不旧,有用就行。”东方霁华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他生于勾心斗角的深宫,若是不多一个心眼,估计早就死了。只要对自己有利,他不在乎多牺牲几个人。 他目光冷冽地看着白佑麟,高高在上地说道:“你就不打算坦诚自己的身份吗?若你说出真相不再骗我,我们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们之间……”白佑麟垂眸,“没有余地。” “为何?”东方霁华不解,“你不信我?” “我的父亲、师父和哥哥都告诉过我,帝王之心最不可信。”白佑麟闭上眼,“你父皇扶持赵折暗害我大哥,冤枉我二哥,灭我满门,你让我如何给你留余地?” “父亲?哥哥?”东方霁华突然笑出了声,“所以你是林逢秋的儿子,对吗?” “是的。”白佑麟回答。 “原来我们之间隔着的竟是血海深仇……”东方霁华闻言垂下头,低声喃喃,“那我就没办法了……” 白佑麟勾唇,他知道东方霁华下一步想做什么,但他不打算躲。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突然凑上来的东方霁华拔出掠影刺向自己。 利剑入体的一瞬间,带着热意的血液溅在了东方霁华的身上,大片的殷红从伤口处向四周蔓延,染红了白佑麟白色的衣襟。 东方霁华突然慌乱起来,他连忙松开握剑的手揽住摇摇欲坠的白佑麟,怒道:“你为什么不躲开!” “你让赵折布置这场鸿门宴,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白佑麟不在意地笑笑,“从我离开京城的那刻起,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可是——”我根本没在酒里下毒…… “我知道皇上想说什么,酒确实没问题,因为你知道我会发现,所以才会放弃做这种明显的手脚不是吗?”白佑麟只一眼便看穿了东方霁华的心思,但他却不想与对方继续演这种自欺欺人的戏码。没做就一定是动了恻隐之心吗?不,那只是因为知道做了不会成功而已,东方霁华并不无辜。 “皇上,我听见脚步声了。”白佑麟盯着东方霁华,眼睛里仿佛有璀璨星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白佑麟知道那都是东方霁华的人。 “佑麟……”面对如此犀利的白佑麟,东方霁华哑然。 “我叫林云笙,陛下。”白佑麟突然严肃起来,一板一眼地纠正着东方霁华的称呼,“树林的林,白云的云,笙箫的笙,林——云——笙。” “我说过会保护你,永远不对你出手,我都做到了。”白佑麟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说话声也越来越轻,“当年你在你父皇面前保住了我这条命,如今我也还给你了……” 听着白佑麟的话,东方霁华才恍然记起,当初白佑麟在战场声名大噪之时,先帝就意识到他是个危险因素,若不是自己苦苦劝说,估计白佑麟就会在班师回朝时因先帝的一道密旨而被秘密处死。可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白佑麟又是从何得知的? “师兄,我不欠你什么了。” 东方霁华回过神后,只来得及听这最后一句话,接着便眼睁睁看着白佑麟闭上了眼。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师弟……” 呆呆地看着白佑麟尸体的东方霁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黑色身影,直到怀里的人被抢走了才惊醒,他怒瞪着企图带走白佑麟的男子的背影,气急败坏道:“你想干什么?把人给我放下!” 那人回头轻飘飘地瞥了东方霁华一眼,眼神中含着刺骨的冷意,他略显沧桑但俊美依旧的脸随着动作的改变露出了大半,看得东方霁华心头大震。 “他不属于这里,我会带他去该去的地方。”男子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说着刺激东方霁华的话,“对了,剑我也带走了,毕竟你和你爹都不配用这把剑。” “好好做你的皇帝吧,让你提心吊胆的那些东西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本王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消失了,连影子都没留下。 东方霁华怔怔地看着黑衣人消失前的位置,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黑衣人是掠影剑真正的主人,也是青国失踪多年的九王爷——东方夜阑。这位青国的大功臣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青国的土地上,带走了东方霁华最重要的人,并收回了自己的剑。 “人我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顾他。” 东方夜阑带着白佑麟进了城外的树林,把人交给了一直等在树林中的百里宁。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百里宁感激地看着东方夜阑。 “不必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欠他们的。”东方夜阑摆了摆手。 “前辈……是青国那位九王爷吗?”见东方夜阑并不反感自己,百里宁试探性地询问道。 从见到东方夜阑的第一眼起,百里宁就觉得对方与自己父皇书房中挂着的画像很像。 “你认识我?”东方夜阑有些诧异。 “我父皇常常向我提起您。”百里宁笑着解释。 “原来是这样。”东方夜阑淡然地笑了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他早就把我忘了呢。” “唔……”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声,白佑麟强忍着痛意睁开眼,他缓缓转头看向东方夜阑,虚弱地问道:“您真的是九王爷?” “是。”东方夜阑肯定地答道。 “那我父亲的问题,您现在能回答了吗?”白佑麟怀着满心的希冀等待着东方夜阑的回答。 “当然可以。”东方夜阑温柔地看着白佑麟,“下次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他最重要的人我已经找回来了。” 说着,他回头往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笑着问道:“你说对吧?阿尘?” “嗯。”寂静的树林里,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看上去清俊出尘的男子从东方夜阑旁边的树后走出。 “您是?”白佑麟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是你父亲的孪生兄弟白逸尘,你可以叫他小叔叔。”东方夜阑简单地介绍了两句,“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林家的规矩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林家的规矩吗?说起这个白佑麟突然有些恍惚。 正如东方夜阑所言,林家一直有一个从祖辈上流传下来的近乎荒谬的规矩——双生子不能共存。林家的祖先认为双子代表不幸,是以他们规定:子孙后代中凡存在双生子的,只能留其中一个在家族中。在这样的规定下,优胜劣汰成了林家筛选家族子弟的准则,家族特地为此设定了考核时间,所有双生子自小便要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为接受考核做准备,待考核期一到,就会有专门的人负责组织两个孩子比试,最后优胜者得到成为家族正式成员的机会,失败者则转变为藏在暗处的影子或者直接被抹杀。 白佑麟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个规定的,直达他被家族长老找到,被迫站上决斗台与林云深对抗时,他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被林云深蒙在鼓里。 “小笙,林家的少爷不是那么好当的。”决斗台上,林云深提剑指着白佑麟,如是说道。 白佑麟输了,并从此与林云深产生了隔阂,他恨林云深把自己当猴一样耍,犟着脾气不愿见林云深。直到林云深因为勾结外敌被扣押,白佑麟才明白了林云深的苦心,林家一直都是一个深潭,林云深做那么多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自己落败后能那么自由也是林云深与家族长老交易换来的。 “小笙,哥哥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地活着。”那是林云深对白佑麟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些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白佑麟一直把它们藏在心里,不敢触碰。 不过认真说起来,虽然知道林家不少人深受这个规矩的迫害,但白佑麟是真的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也是受害者之一。 “小叔叔?”白佑麟心情复杂地向白逸尘伸出手。 这大概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亲人了吧?他想。 白逸尘上前握住白佑麟的手,温柔地安抚道:“你现在状态不好,别说太多话,也别乱动。” “好。”白佑麟乖乖点头。 第 30 章 百里宁带着白佑麟三人回到驻地,叫来军医为白佑麟疗伤。 “他的伤有大碍吗?”百里宁看着白佑麟苍白的脸色,心中的担忧更甚。 “殿下不必担忧,白将军的伤虽然严重,但却并未伤及要害,只须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康复。”大夫捋着胡须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就好。”百里宁松了一口气。 白佑麟静静地看着百里宁一会儿忧愁一会儿庆幸的样子,心里有些感动,他轻轻抓住百里宁的手,嘴角勾起对着百里宁温柔地笑了笑,无声地向百里宁表示自己没事。 “殿下若没什么其他吩咐的话,属下就先下去煎药了?”大夫试探性地问道。 “去吧,辛苦你了。”百里宁敷衍地点了点头,他被白佑麟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现在整个人正处于对白佑麟突然变柔情的震惊中。 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退下了。 一旁的东方夜阑看完两人的这一番互动,满脸笑意的与白逸尘对视了一眼。 “既然没事,那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东方夜阑缓缓开口道。 “为什么要离开?”百里宁诧异地看着东方夜阑和白逸尘,“两位前辈不打算多待两天吗?” “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不想继续待下去了。”东方夜阑笑着说道。 “叔叔和九王爷之前一直在这里?”白佑麟疑惑。 “是的,从你来这里的那天我们就在了,我们本来想保护你的,可……”白逸尘满脸歉意地看着白佑麟,“对不起,是叔叔没保护好你。”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您没关系,您不必自责。”白佑麟摇了摇头,释然地笑道,“我欠的东西,自然该我自己来还。” 闻言,东方夜阑和白逸尘都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们应该是听到了方才白佑麟与东方霁华的对话。 “其实他跟他的父皇很像。”良久,白逸尘才开口道,“像他们这种人,心中或许也曾有过柔软,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更爱的是自己。” “叔叔似乎很不喜欢先帝?”白佑麟敏锐地察觉到了白逸尘语气中的厌恶。 “当初若非十弟捣鬼,我也不会苦寻逸尘那么多年。”东方夜阑冷着脸插话,“他害逸尘命悬一线,逸尘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原来叔叔就是九王爷不惜抛下一切去寻找的人……”这个答案着实令白佑麟意想不到,他心情复杂的看着站在一起的东方夜阑和白逸尘,迟疑地问道,“你们心悦彼此,对吗?” “你说呢?”白逸尘一脸笑意地看着白佑麟。 “我一直以为九王爷是个心怀天下的人。”白佑麟有点恍惚。 原来九王爷这般传奇的人物也会为一个人落入凡尘,停驻人间吗? “天下那么大,一个人的心哪里装得了呢?”东方夜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来说,一颗心里住一个人就够了。” “若是对万里江山并无执念的话,那您当初又为什么要复国呢?”白佑麟疑惑。 “你们或许对我有些误会,其实我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复国,一开始我只是想自己过得好,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我开始希望身边的人过得好,仅此而已。”东方夜阑面容沉静,说话的声音也不紧不慢,“在我看来,天下从来不是一人或一家的私有物,它是属于众生黎民的。” “那君王又作何解?”白佑麟继续问道。 “君王说白了就只是众生选出来的一个代为管理秩序的人,对于每一个普通人来说,谁去做管理者都是一样的,只要能让自己过得好就行。”东方夜阑缓缓说道,“这亦是我对你父亲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庸主无道,万民皆可取而代之,谁做皇帝其实没那么重要,只要能做好事情就行。只有为君者管理好属地的大事,为民者做好分内的小事,大家都各司其职生活美满才能组成一个真正的天下。” “其实您才是真正活得通透的人。”百里宁感慨。 “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罢了,你们听个乐就行。”东方霁华淡然一笑。 “有时候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家族之仇固然要报,但你也得认真审视这桩灾祸背后的东西。”白逸尘看着白佑麟,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破不立,过去的已经不可挽回,与其沉湎其中,不如吸取教训,彻底抛掉那些复杂畸形的东西,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不破不立吗?”白佑麟陷入沉思。 “云深是个聪明的人,他为你挣得了脱离林家畸形枷锁的机会,你何不还他一个自由阳光的新的林家呢?”白逸尘缓缓说道。 “呵,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的白佑麟笑出了声,他看着白逸尘感激地说道,“多谢叔叔为侄儿指点迷津。” 大概这也是当初父亲说的,与林家过去、现在和未来有关的答案吧,白佑麟想。 “你能想通就行了。”白逸尘笑得慈爱。 纵然心中也有难过和不甘,但已经过去的事没办法挽回,白逸尘现在只能尽量开导自己的侄子,让对方活得轻松一点。 “向前看吧孩子。”东方夜阑也目光柔和地看着白佑麟。他捧着掠影剑缓缓走到床边,轻轻地将剑放在了白佑麟的身旁。 白佑麟默默看着他的动作,面露不解。 “我现在只是个山野村夫,掠影于我而言已经无甚用处了,你才是更适合他的主人。”东方夜阑笑着说道。 “可是我以后可能再也无法保护青国了。”白佑麟语气低落地说道,“我没有资格去接受这把剑。” “你无须多想,掠影从来都不是为了保护谁而生的,不管你的立场如何,它都不会成为束缚你的枷锁。”东方夜阑眉眼温润,说话语气也三月春风般温暖。 “你不必惶恐,就当这是长辈赠予你的礼物就行了。”白逸尘看着白佑麟意味深长地说道,“掠影是至情之剑,当赠予有情之人。” “至情之剑?”白佑麟偏头看了一眼掠影剑,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逸尘摇摇头不欲多言,他侧首与东方夜阑相视一笑,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我们走了,过些时候再回来看你。”东方夜阑拍拍白佑麟的肩,见白佑麟点了头才转身拉着白逸尘离开。 “我去送送前辈们。”百里宁看了白佑麟一眼,转身追了出去。 现在是晚上,外面寒风凛冽,白逸尘刚走出营帐没几步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身体不舒服?”东方夜阑拢了拢白逸尘身上的斗篷,关切地问道。 “没有。”白逸尘淡笑着摇摇头,道,“就是觉得有些冷。” “两位前辈且慢些走!”百里宁步履匆匆地走到东方夜阑和白逸尘的面前,满脸真诚地说道,“这里的士兵都没见过两位前辈,晚辈担心他们等会儿拦住前辈的去路,不如就让晚辈送你们出去吧。” “殿下有心了。”东方夜阑感激地看了百里宁一眼,“那就劳烦殿下了。” “前辈不必如此客气,能帮助前辈是晚辈的荣幸。”百里宁腼腆的笑了笑。 由于曜国国君对东方夜阑极致推崇,是以百里宁一直以这位青国九王爷为偶像,如今不仅见到了本人,还能帮助自己的偶像,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刚才在营帐里的时候,我注意到殿下的案上放了一把剑,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得到那把剑的?”走到出口时,东方夜阑突然问道。 “那是几年前林二公子赠予晚辈的。”百里宁疑惑,“它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们看它眼熟罢了。”东方夜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剑名‘浮光’,曾是我的配剑。”白逸尘无奈地瞪了东方夜阑一眼,而后转头向百里宁解释道,“当初出事前我把它留在了林家,没想到如今会在殿下这里看见。” “原来如此。”百里宁恍然大悟,他看着白逸尘认真道,“既是前辈的东西,那晚辈这就去为前辈取过来。” “不必了,既然云深将它送给了你,那它就是你的东西,你好好收着便是了。浮光本就该与掠影待在一起,现在掠影被夜阑送给了小笙,我再留着浮光也没什么用。”白逸尘摇了摇头,叹道,“我喜欢到处漂泊,小笙这个情况并不适合跟着我,所以从今日起我将他交给你照顾,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待他。” 百里宁听出白逸尘话中的深意,顿时整张脸都涨红了,他面色尴尬地说道:“前辈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晚辈与云笙并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但你对他的好是真心的不是吗?若不是因为他有危险,你又怎么会匆匆忙忙向青国发难呢?”白逸尘看着百里宁如晚霞一般红的脸,笑着说道。 “我……”心思被白逸尘戳破,百里宁心虚得话都说不出来。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小笙对你都是信任且依赖的,这点我十分肯定。”白逸尘拍拍百里宁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你们以后是何种关系,我始终相信你是那个可以温暖他的人。” 百里宁听完白逸尘的话,一路神思不属地回了营帐。躺在床上等着他回来的白佑麟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不由生起了疑惑。 “你这是怎么了?”白佑麟问道。 “我……”百里宁回神,心情复杂地看着白佑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看到百里宁眼里又是纠结又是羞涩的,白佑麟更加不解。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百里宁不准备将与白逸尘的对话告诉白佑麟,他想听听白佑麟自己的想法。 白佑麟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百里宁会突然这样问,片刻后他垂下眸子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走吗?”看到白佑麟迷茫的样子,百里宁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下来,“我问的人不是白佑麟,而是林云笙。” 白佑麟诧异地看着百里宁。 “属于白佑麟的时光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做回林云笙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百里宁在床边坐下,将手放到与白佑麟的手只有一寸之隔的地方,语气温柔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强大的林家,你的仇我也可以帮你报。所以,你愿意跟我走吗?” 白佑麟紧紧地盯着百里宁,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答应眼前的人。 两人相对无言。之后不知过了多久,白佑麟忽然对着百里宁粲然一笑,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了百里宁的手。 “我跟你走。”他说。 白佑麟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他是重获新生的林云笙。 第 31 章 青国援军赶到,与曜国战得难舍难分,僵持数日后,双方均默契地退了一步,各自休养生息。 这样的结果倒是在百里宁的意料之中,虽然曜国对青国早有想法,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但青国毕竟不是什么软柿子,想要拿下还是有难度的。 交战暂时停止,大家都被迫闲了下来,将士们除了训练外几乎没有什么事可以做。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林云笙成了所有人共同关注的焦点。 自从被百里宁带回营地,林云笙就一直是个颇受争议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他是刚被青国宣布“死于敌袭”的将军白佑麟,所以对他并不热络,甚至隐隐抱有敌意。一个身份可疑的敌国将领,放在别的地方不被抓起来都算好的了,哪可能好吃好喝地养着?大家如今能这么沉得住气,多半还是给太子殿下面子,因为太子殿下说林云笙是他的朋友,让大家以平常心对待这个人,还承诺若是林云笙做了什么危害曜国的事,他定会亲自与林云笙一同接受朝廷与曜国子民的审判。 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己搭进去是不明智的,可百里宁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种举动,大家对他坚决的态度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勉强睁一眼闭一眼默认了林云笙的存在。 “这两天感觉如何?”百里宁拿着伤药走到床边,十分自然地在林云笙身旁落座,“伤口还痛吗?” “不痛。”林云笙摇摇头,轻声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可别骗我,军医说你的伤口还有些严重,让我每天督促你擦药。”百里宁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药瓶,笑道,“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林云笙认真想了想,道:“我看不到背后,你帮我吧。” “行,那你转过去吧。”百里宁答应得痛快,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考验。 “好。”林云笙转过身,动作利落地将上衣褪至肘间,把白皙光滑的后背露给了百里宁。 第一次看到林云笙这般衣衫半解的样子,百里宁的心莫名有些躁动,他不自在地别开眼,抬手往林云笙伤口上胡乱地抹着药膏。 可能是由于太过慌乱,百里宁手上的动作有些没轻没重,林云笙被他弄得脸都绿了。 “你可以轻点吗?”感受到百里宁下手越发狠辣,林云笙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啊,对不起!”百里宁连连道歉,本来就带着点红晕的脸直接红了个彻底,“我调整一下,要是还不行的话你及时告诉我。” “嗯。”林云笙应了一声。 得到回答,百里宁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林云笙的背上,上药的动作也变得轻柔起来。这明显放缓的上药过程让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每次指尖触碰到林云笙时他的心都禁不住漏掉一拍,仿佛中了毒一般。 “好了。”弄了半天终于完成了上药工程,百里宁长呼一口气,动作利落地帮林云笙把衣服拉了起来。 “嗯?”林云笙疑惑地回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前面还没弄好呢。” “啊……我忘了。”百里宁讪讪地笑了笑,道,“我还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剩下的你自己弄吧,一会儿我再回来看你。” 说完,百里宁大步离开了营帐,那速度快得仿佛后面有七八匹马在追一样。 林云笙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脑袋里的疑惑更深:“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是夜,百里宁在外面还没有回来,营帐中只有林云笙一个人,就在他百无聊赖地提笔练字时,外面突然有人掀开帘子进了营帐。 “你们太子殿下不在。”林云笙头都没抬。 “我不是来找太子的。”那人并不在意林云笙的冷淡,“我是来找林公子的。” “找我干嘛?”林云笙停下笔,抬头看向来人。眼前人长得还算儒雅敦厚,言行举止也温文有礼,但他眼睛里透出的冰冷和狡黠生生破坏了他温和的气质,使他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们即将再次与青国交战,到时候刀枪无眼,可能没人能顾得上林公子。各位大人担心林公子的安全,想先护送林公子回曜国,所以派我来通知您一声。”男人不紧不慢地回答。 “护送云笙回曜国?我看你们是想借机软禁他吧!”半天不见人影的百里宁突然出现,他沉着脸走到男人身旁,语气十分地不善,“我说过云笙由我来安排,只要我不同意,你们谁都别想动他一根汗毛!没什么事的话你就下去吧,其他人要是不服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是。”男子恭敬地行礼退下,不敢有半分意见。 林云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睛一直盯着男人腰间形状奇特的玉佩,心里只觉得困惑万分。 “你怎么一直盯着席昭看?”百里宁语气怪怪的,脸色也不大好,“他很好看吗?”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我只是觉得他身上的玉佩有点奇怪而已。”林云笙只觉得百里宁问得莫名其妙。 “那是他的家传玉佩。”听到林云笙的解释,百里宁的脸色稍微正常了点,“他出生江湖门派,家里由于惹上了魔头而遭逢大难,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几年前我无意中救了他一次,之后他便一直跟在我身边了。” “江湖门派吗?”林云笙皱眉,道,“我总感觉他那个玉佩我在哪里见过。” “说不定只是你的错觉,他跟在我身边四五年了,一直都没出现过问题,我觉得他这个人还是挺可靠的。”百里宁不以为意。 “嗯。”左右都是百里宁自己的事,林云笙不打算过多干涉,他转头看向百里宁,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你白日里怎么走得那么匆忙。” “我……”猝不及防提到这个,百里宁瞬间满脸尴尬,他眼神飘忽看向一旁,不敢与林云笙对视。 他总不可能告诉林云笙,自己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落荒而逃的吧?这样多丢人! “你有点奇怪。”看到百里宁如此怪异的表现,林云笙更加笃定。 “没有啊,我觉得我很正常。”百里宁笑着打哈哈,他紧张得攥起拳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话说……你对九王爷和你叔叔的事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林云笙不明所以,“当然是他们开心就好,我就是一个晚辈,怎么能随便置喙长辈的事呢?” “是吗?”百里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眼底的光也消失了个干净,“听起来你似乎不太支持他们?” “也不是吧,我对这些没太大偏见。”林云笙有些无奈,他睁大眼睛认真观察着百里宁的神情,想知道百里宁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看到百里宁低落伤感的模样时,他忽地心下一动,莫名想起了白天百里宁离开时通红的脸和耳根,以及这些他在营地听到的,关于百里宁是因为自己才提前动手的流言。 莫非…… 刹那间,林云笙福至心灵,领悟了百里宁的未竟之语。 “其实,只要真心对彼此好就行了,男女什么的我不是很在意。”林云笙眼神微黯。 “这样啊……”百里宁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转眼便到了开战的时候,百里宁本想带着林云笙一起上战场的,因为他知道林云笙一定想自己报仇,但军中大将都不同意他的提议,就连林云笙也自愿留下,甚至还耐着性子认下了被看管起来的待遇,最后百里宁只能放弃了坚持。 “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怕我难做,但我也不希望你留下遗憾。”出发前,百里宁身着银白战甲,转身对着林云笙笑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把东方霁华完完整整地带到你面前,让你亲手处置他。” “好。”林云笙点头,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万事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百里宁目光柔和地看着林云笙,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敢肯定胜利的归属,百里宁固然骁勇善战,但东方霁华也不是好对付的,两人若是对上还真不好说谁胜谁负。 林云笙留在营帐中一边等消息一边写字练画,看着笔下那越看越熟悉的玉佩图案,他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右眼也跳得厉害。 哪个江湖侠客会闲着没事用彼岸花做传家玉佩的样式呢?林云笙百思不得其解。他放下笔,手习惯性地覆上掠影的剑鞘,似乎是想通过触碰自己熟悉的事物找到灵感。 一边摩挲着掠影,一边认真回忆自己曾经见过的人和事,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林云笙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关于玉佩的信息。他确实见过这种式样的玉佩,还是在一个女人身上见到的,那个女人叫——杨牧谣。 不好!林云笙心里咯噔一下,他早该想到,既然百里宁能在东方霁华身边安插眼线,对东方霁华的动向了如指掌,那东方霁华同样能放人接近百里宁,对百里宁实施反击。 林云笙猛的起身,看着守在两边的士兵问道:“你们太子的随行将领都有谁?” “回林公子,与殿下一队的只有席将军。”右边第一个士兵回答道。 “是席昭?”林云笙接着问道,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是的。”士兵的回答验证了林云笙的猜想。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林云笙心情沉重地收回视线,他低头看一眼桌上的掠影,眸光复杂难辨。 他想起了曾经在青国的生活,与百里宁相处的时光,以及九王爷的话……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林云笙心一横,咬牙提起剑冲出了营帐。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管控的人,之前天天窝在营帐里是因为他不想给百里宁惹麻烦,并不是他真的怕了那些将军,现在只要他想走,根本没人能拦得住他。 “林公子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不会离开营帐半步,现在是想毁约吗?”听说林云笙想离开,留守营地的韦将军连忙带了十多个人来抓他,一群士兵气势汹汹地在林云笙面前一字排开,看上去好不威风。 “事情紧急,林某已经顾不得什么约定了。”林云笙目光冷冷的看着卫将军,道,“曜国军中有内奸,若是卫将军真心为你们的太子着想,就该立刻放我出去,并立刻派兵增援前线。” “内奸不过是林公子的一面之词罢了,恕老夫不敢苟同。”韦将军对林云笙的话嗤之以鼻,“说道底林公子终究是个外人,还是个危险的外人,老夫不会信你的话,更不会放你走。” “那就别怪林某不客气了。”林云笙握紧掠影的剑柄,眼神更冷,似乎下一秒就要抽出剑与周围人战成一团。 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小将突然着急忙慌地冲过来,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报告将军!席昭临阵叛变,陷太子殿下于不义,现在太子殿下已经陷入敌军的包围圈,生死不明。”小将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说什么?”韦将军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我刚才都说了你们里面有内奸,韦将军偏不信。”林云笙冷笑,周身气场全开,铺天盖地的气势压的韦将军有些喘不过气,“现在一切都明了了,韦将军还要拦我吗?” “你以前毕竟是青国的大将,你让老夫如何信你?老夫可担不起放虎归山的罪责。”纵然事情证明林云笙所言非虚,但韦将军依旧不敢信任这个曾为青国守下大片江山的人。 “因为我只是在意百里宁的安危而已,别的都与我无关。”林云笙无所谓韦将军如何看自己,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他平静地看着韦将军,道,“我在意他,所以我想救他,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那你想怎么办?”虽然觉得林云笙是在说鬼话,但韦将军还是鬼使神差地妥协了。 “拨一队人给我,我带着他们去救阿宁。”在韦将军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下,林云笙顿了顿,缓缓地说道,“在大多数兵力都用在前方的情况下,对面的后方就会相对弱势。我给将军指条小路,你带着大部队沿小路绕到后方,从外向内逐个击破。青国君臣关系并不牢固,大家早就因皇帝的多疑而人人自危,只要你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能用最少得兵力使对面土崩瓦解。” “好,老夫暂且信你这一次。”韦将军心情复杂地同意了,他本以为林云笙是青国皇帝最忠实的走狗,但听完对方的话后,他又感觉一切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与韦将军达成一致后,林云笙带着人出发了。 完结 “你还不认输吗?” 看着被十多杆枪指着仍然面不改色的百里宁,东方霁华莫名有些不爽。 “我为什么要认输?”百里宁挑眉,“谁胜谁负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都自身难保了还说大话。”东方霁华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可没这样说。”百里宁耸耸肩,满不在乎道,“你想杀我尽管来,反正我只是个太子,死不死的对曜国影响不大。” “既然这么嘴硬,那你就拿命来吧。”东方霁华阴沉着脸,扬手挥剑劈向百里宁。 百里宁淡定地看着恼羞成怒的东方霁华,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剑落到自己身上。然而事情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发展,就在东方霁华快要得手的时候,林云笙突然出现,动作利落地击退围着百里宁的人,并挡住了东方霁华的剑。两人速度极快地交战了好几个回合,最终东方霁华败于林云笙剑下,林云笙带来的人也将附近团团围住。 “佑麟!”东方霁华惊喜地看着林云笙。虽然他已经从席昭那里听说了林云笙还活着的消息,但真正见到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 “我是林云笙,陛下。”林云笙冷着脸纠正道。 “可在朕眼里,你永远是朕的师弟白佑麟。”东方霁华固执地说道。他不愿意承认林云笙的存在,因为林云笙注定不属于他。 林云笙不语,面对东方霁华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劈手夺过东方霁华手里的剑,转身将剑还给了百里宁。 “连自己的剑都能弄丢,真是没用。”看着百里宁惊讶的脸,林云笙说话的语气透着十足十的嫌弃。 “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不会了。”百里宁猛地紧紧抱住林云笙,激动地说道,“谢谢你来救我,我很高兴。”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东方霁华气愤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微妙的事实——百里宁的剑与林云笙的掠影很相像,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的。 这令东方霁华大受打击,他颓废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你想如何处置他?”百里宁放开林云笙,视线落在神情低落的东方霁华身上。 “一切结束之后,由你来定夺他该何去何从吧。”林云笙面容平静,目光幽远地望着远方,“虽然林家的冤屈是因皇室而起,但毕竟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事是死去的先皇做的,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好。”百里宁点头应了。 在百里宁和林云笙的并肩作战下,曜国最终打赢了这场仗,成功攻下青国。一切正如林云笙所说的那样,青国君臣矛盾早就已经激化,这种时候只需要稍稍推一把,便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场大战,让曜国将士对林云笙改观,大家都视他为功臣,欢欢喜喜地接受了他的存在。然而与此相对的是,青国所有人都对林云笙恨入骨髓,没有人能接受自己信仰的战神居然转投了敌方,亲手造成了青国的覆灭。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迎来的将是曜国的侮辱,但曜国人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城中换掉的巡逻队外,青国百姓的生活依旧一如往常,没有一丝丝改变,甚至有些遭遇自然灾害的地方还得到了曜国的援助。 这曜国到底想干什么呢?青国人百思不得其解。 再往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们大跌眼镜,一直是失踪状态的九王爷突然回归,自从兵败后一直被软禁的皇帝东方霁华也被放了出来,这两叔侄向青国百姓公布了当年林、洛两家谋反的真相。 原来一切都是先帝布下的局,他忌惮两位大人,于是扶持了一群利欲熏心的官员,利用他们陷害林家和洛家。当两家成功被解决后,先帝病危,他把事情告诉了新帝东方霁华,嘱托东方霁华斩草除根,于是东方霁华捧出了白佑麟这个“战神”。 知道白佑麟就是林相仅存的儿子林云笙后,青国众官员和百姓的心情开始微妙起来,对林云笙的抵触也消散了许多。将心比心,若是他们的家人被那样对待,他们必不可能像林云笙一般沉得住气,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当林云笙待在皇帝身边时,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大家不得不感慨,掠影剑下果真无无辜亡魂,那一个个被林云笙斩下马的,竟都是些权欲熏心,陷害忠良之徒!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百里宁带着林云笙回了曜国,他只赐了林云笙一座宅子,其他什么都没给。朝臣都对百里宁这个做法不满,人家林云笙好歹是个功臣,皇帝不给个一官半职就算了,怎么连金银财宝都不赏赐点,这么抠门的吗? 一群人觉得百里宁不做人,得了好处就把人踹了,只有林云笙开开心心地接受了百里宁心意,一点抱怨都没有。 大家都以为林云笙受了委屈,其实不然。百里宁替他照顾白慕深,在他被宣布“死亡”后立刻给他府上人的安排好了安全的去处,后来又逼着东方霁华说出了当年的真相,为林家正了名……他想要的百里宁都已经给了,他觉得很满足。 林云笙开始着手重建林家,百里宁已经把能找的人都安顿在了宅子中,剩下的就看他自己怎么处理了。等林云笙终于搞定好一切,从繁忙中脱身时,百里宁已经接手了曜国所有事务,即将登基称帝。 “你说他会不会给你准备惊喜呢?”坐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洛思羽笑看着林云笙,神神秘秘地说道。 当初柳煜带走洛思羽后,意外遇到了刚出山的东方夜阑,东方夜阑看出洛思羽还有一线生机,便带着两人去寻了一位隐世高人,把洛思羽救了回来。 “已经没什么能让我惊喜的了。”林云笙不以为意,“我现在什么都有了。” “那可不一定。”洛思羽并不认同林云笙的话。 惊喜来得很快,在百里宁加冕的那天,林云笙这个无官职的闲人莫名其妙被叫了过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百里宁起身一步步走到林云笙面前,脸上的神情温柔到了极点。他缓缓向林云笙伸出手,满目深情地说道:“吾欲以天地为媒,江山为聘,许云笙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云笙可愿与吾共赏这人世繁华?” 林云笙陷入了沉默,他拍掉百里宁的手,在百里宁黯然的目光中倾身将人拥住。 “霜雪落满头,与君共白首。”他在百里宁耳边低语道。 就这样,曜国新帝百里宁在登基的第一天,打破陈规,立林家三公子林云笙为后。 之后的日子里,百里宁在林云笙的监督督促下把曜国治理得井井有条,那些原本对林云笙还有点意见的原青国子民也在知道林云笙对百里宁的影响后,纷纷打消了对林云笙怨恨。 因为百里宁说:“没有皇后,就不会有被你们称为明君的朕。朕不是一个心怀苍生的人,朕的心很小,里面只住得下皇后一个人,但幸运的是,朕的皇后他,悲悯众生。”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年元宵来临,百里宁任性地抛下政务,背着林云笙偷偷溜出了宫。 “皇上,咱们出宫没跟殿下报备,到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侍卫看着正在跟小贩学做糖葫芦的百里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虽说在外面看来皇上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是被皇后殿下管的,只要皇上一懈怠就会被皇后毫不留情地教训,在皇后面前皇上根本一点威严都没有。众所周知,皇后最厌恶纵容皇上不务正业的人,一会儿要是让皇后殿下知道自己跟着皇上玩忽职守,自己的升职机会怕不是要泡汤。 “行了行了,你担心个什么劲?”百里宁心满意足地拿起一串做得很完美的糖葫芦,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般人谁会发现?” “可殿下不是一般人啊!”侍卫欲哭无泪,皇后那可是个连皇上都敢揍的神! “看你那怂样!”百里宁小心翼翼地收起糖葫芦,拍拍手没好气地说道,“好了,朕也不吓你了,陪朕再去买个河灯我们便回宫。” “是。”侍卫如释重负。 两人买完东西回宫后,好巧不巧地遇到了正要去找百里宁的林云笙,于是侍卫生无可恋地退下,百里宁则是被林云笙拎回了寝宫。 “生气了?”百里宁轻轻搂住林云笙,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林云笙别过脸,不愿看百里宁。 “我这次出去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百里宁拿出藏在袖中的糖葫芦,放到林云笙手上,温声道,“我想着你喜欢吃这个,便去找人学了一手,以后你要是想吃了就告诉我,我随时给你做。” 林云笙回头,看着糖葫芦若有所思。 “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个河灯。”百里宁松开林云笙,双手捧起桌上的河灯,送到了林云笙面前。 林云笙伸手碰了一下河灯,目光渐渐转移到了百里宁的身上。 “虽然你现在可能没什么愿需要许了,但这东西放着好看也是可以的。”百里宁对着沉默的林云笙说道。 “为什么要做这些?”林云笙开口问道。 “我说过,你失去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找回来。”百里宁目光灼灼地看着林云笙,道,“这些都是你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我想帮你延续下去。虽然以前为你准备这些东西的人已经不在了,但现在你有我了,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为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葫芦,陪你日升日落。” “我……”林云笙动容地看着百里宁,眼睛里闪着光。 “是不是很感动?”百里宁勾唇,坏笑道,“我表现得这么好,皇后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 听到这话,林云笙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在百里宁戏谑的目光中,他讷讷地说道:“你想要什么奖励,自己来拿便是……” “既然皇后这么说了……”百里宁挑眉,放下手里的河灯,猛地一下将林云笙打横抱起,笑道,“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值守的宫人们见此情状,纷纷识趣退下。 次日,侍卫不仅没等来皇后的处罚,还猝不及防地升了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