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占有你》作者:含糖的小山鬼 文案:“宝贝儿,láng叔叔想跟你跳舞。” 白昼覆灭,日落之后,你是唯一的灿烂。 爱撒娇的小绵羊x痞坏大尾巴láng (小绵羊勾引了láng叔叔=w=) 年上。小甜饼。 “让我是光,亲吻你的影子 ——让我占有你。” 第1章 2019-05-05 10:17:58 五彩灯光热烈地炸开……他连汗水都闪闪发亮。 叶初阳到“白夜”的时候,太阳正西沉,远天的霞光映在车窗上,流光溢彩。 “白夜”是个小酒吧,顶着一张乏善可陈的面目,白天低调地窝在城市一隅,入了夜就群魔乱舞。 叶初阳停了车,轻车熟路地进入白夜。光线幽暗的酒吧里,酒和香水的气味儿混在一起,烟草味的烟气缭绕在牛血色的红唇上,吧台内的柜子里,盛满jī尾酒的透明玻璃杯冒着果汁味的气泡。 音响正在播放西语歌《Despacito》,叶初阳倚着吧台,目光闲闲地扫过舞池里扭动的身体。周飞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搭着他肩膀,顺着叶初阳看过去,噙着笑说:“唷,勾魂的小妖jīng今儿没来啊?” 叶初阳看他一眼,没说话。 周飞是白夜的老板,跟叶初阳是老熟人,去年刚结了婚。大学四年抱团取暖的一打光棍室友,如今只剩下叶初阳和他最后的倔qiáng,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这位姓叶的朋友,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甭让兄弟操心了成吗?平时没事多去相亲角转两圈,你嫂子——我家那位,就是这么来的。你去试试,吃不了亏,指不定能捡到宝呢。”周飞自打脱单之后,整个人就飘了,跟脱胎换骨了一般,看叶初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跟下乡扶贫的领导看见困难群众似的。 叶初阳被他絮叨烦了,喝了一口酒,说:“闭上您那张媒婆嘴行吗,周阿婆?”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舞池里晃,周飞正想说他,忽然发现叶初阳眼睛亮了一下。 周飞斜眼往那边一看,看见一个穿着白T恤的小青年。那个小青年双手插在裤兜里,脚尖踩着拍子,跟着音乐轻快地晃到舞池里。 音乐来到高cháo部分的时候,顶上五彩的灯光热烈地炸开,叶初阳看见他急促地喘气,汗珠顺着头发滑过脖颈,没入衣领,往下是海面般起伏的胸口。他的头发有点长,从耳侧滑到锁骨,在脑袋后面随意地扎成了一个小揪揪。 他连汗水都闪闪发亮。 叶初阳恍惚以为嘴里的酒还没咽下,有点甜有点辣,还有点烫。 “叶初阳,你认真的?”周飞有点不可思议,伸手在叶初阳眼前晃了晃,“不是……哥们,在你们颜狗的世界里,还能不能有个底线了?大家都是带把儿的,这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叶初阳被他的胡说八道气笑了,回道:“不急不急,我稳扎稳打,慢慢来。”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了,小青年经常来这里,时间也固定,一般在周三和周五的傍晚。他会在舞池里蹦迪,偶尔有人邀他跳舞,男女都有。 有一回他和人跳舞的时候,叶初阳有一瞬间跟他四目jiāo接,他好像弯着眼睛朝这边chuī了声口哨。叶初阳在那一刻心颤了一下。 叶初阳知道自己是弯的。他之前谈过两个,因为各种原因都分了。其中有一个周飞见过,可惜这货脑子一根筋,愣是没瞧出来,光棍节还拉着人家一同庆祝,yīn差阳错地来了回“棒打鸳鸯”。 他对着变幻的舞池灯光出了会儿神,周飞嘤嘤嗡嗡的声音擦着耳朵飘过,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他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叶初阳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他眼角余光看见一抹白色离开了舞池。 周飞无意间瞥到叶初阳的手机通知,愣了一下,诧异道:“老叶,你在开网约车?缺钱啊?” “副业,”叶初阳随口一答,眼睛已经跟着那道白色的身影飘出白夜了,“攒老婆本用的。” 周飞:“……”姓叶的jīng神可嘉。 · 叶初阳钻进车里,看着地图上定位的小红点,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他的手机连着车里的蓝牙,叶初阳靠在座椅上,通过后视镜看见那个小青年拿着手机挨在耳朵边上,好像在接电话。 电话接通了,车载音响里传出乘客的声音,有点好听。叶初阳jīng神一振,看着后视镜说道:“你好,我已经到了指定地点,我开了双闪,你看得到吗?” 镜子里的人眼睛眯起来,车灯一闪一闪地晃在他脸上,叶初阳听见对方答了一声:“看到了。” 通过后视镜,叶初阳看见他朝自己走来,他的心跳跟着闪动的车灯一起,怦怦,怦怦。清晰又响亮。 车门开了,叶初阳悄么声地抬眼看他,音响里恰好传出机械女音:“接到尾号0423的乘客……”适逢其会地掩盖住他喜不自禁的一声笑。 天暗成了蓝紫色,夹道的灯柱高高地立着,绿化带上细密的灰尘顺着暖橘色灯光盘旋。大道上车不多,前面十字路口的jiāo通灯huáng光闪了一会儿,变成了红灯,叶初阳踩下刹车的时候,顺手点开了音乐播放器。 音响里传出四十年代金曲《小河淌水》,叶初阳听了一会儿,按了暂停。 CD是周飞送的,叶初阳是第一次放,他瞪了眼自己的手,心说:“你怎么这么欠?” 红灯还有二十几秒,正好手机连着蓝牙,叶初阳打开“音乐”APP,直接按了播放键。 欢快的印度舞曲在车里响起时,星星都亮了。 叶初阳点了一根烟,缓缓地发动车子,随后忽然想起什么,看了一眼后视镜,开口说:“我抽根烟。” 话说完了,叶初阳后知后觉地想:这样说好像不太有素质。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哦,你要是介意,回头给个差评。” 小青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开始玩手机。 叶初阳福至心灵,想起自个儿年纪上压这小子一头,好歹多活了这么些年,不倚老卖老一下好像有点亏,于是他抓住机会,用长辈的口吻教育道:“年轻人,坐车上少玩手机,容易晕车。” “没玩,”小青年抬眼看他,从善如流地摁了锁屏,“我添加紧急联系人呢。” 叶初阳:“……”和谐社会,有必要吗?大家相亲相爱不好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比车载音响里传出来的更有质感,一句话说到最后几个字,会带着懒洋洋的小尾音。 叶初阳单方面原谅了小青年对自己的提防,瞥了一眼目的地,和颜悦色道:“小伙子,你是学生啊,看上去年纪好小啊,今年大几了?” “大三。” 接下来的对话顺理成章,叶初阳一边回忆着过年回家时来自亲戚的问候,一边问道:“学的什么专业呀?” “广播电视。” “哦,就是电视上的播音员是吧……普通话肯定说得很好吧?” 叶初阳话音未落,看见镜子里的小青年笑了一下。 “大叔……” “大什么叔?叫谁呢?” 小青年弯着嘴角改了口:“哥,您说的那叫‘播音主持’。” 叶大叔为自个儿的不学无术尴尬了一下:“那你是做什么的?” “做新闻报道的,”小青年看了一眼后视镜,若有所思道,“比如曝光黑车司机。” 叶初阳:“……”还能不能愉快地尬聊了? 这小子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他把小青年送到学校北门,在收费口前面停下来,小青年下车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哥,再见。” 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叶初阳盯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而后收到提醒——乘客给了他五星好评。 叶初阳的手指滑过单子上的客户信息,顺手拒绝了一个新的单子。 这时周飞的电话恰好打进来。 “老叶啊,你甭当什么司机了,要真缺钱花,来我这儿gān,我给你发工资。” 叶初阳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开网约车多有前途啊——你看,联系方式和地址都到手了,路上还能聊聊天,这叫什么……唔,可持续发展?” 第2章 2019-05-06 15:55:02/2019-06-02 07:31:44 谈恋爱是你情我愿的事,千万不要冲动犯错 叶初阳算盘打得哐哐响,然而“可持续发展战略”的第一步就没走好。 他打开微信添加朋友,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搜索结果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叶初阳起初以为自己输错了号码,又重新输了好几次,微信界面却跟卡了似的,始终搜不出来。叶初阳不信邪,转而求助百度,跟不上时代的叶某目瞪口呆地发现,原来微信还有设置“不允许通过手机号搜索到我”的功能。 ……这个恶毒的权限是哪个孙子想出来的? 叶初阳盯着绿油油的微信图标足足有三分钟,图标上那俩气泡睁着豆豆眼跟他面面相觑,天真又无辜。 突然,手机通知栏跳出一条提醒,叶初阳无声地叹了口气——该忙事业了。 叶初阳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up,常常在网上直播做菜,几年前因为几个美食综艺的热播,他不知怎么蹭上了热度,意外地火起来了。 叶初阳曾经点开过知名up主的直播,基本都是唱歌跳舞的,他瞟了两眼就退出了直播间,退出的那一刹,叶初阳看见有粉丝送出了一架豪华游艇。 原来大家都好这一口的吗? 叶初阳掂量了一下,正打算跟个风,在粉丝经济的làngcháo里撒个欢打回滚,忽然转念一想——能唱什么呢?《浏阳河》? 总不能一边放着印度舞曲一边打太极吧? 夕阳红赶不上粉丝经济,叶初阳只好死心塌地做个厨子。 冰箱里有两个番茄,叶初阳回来的时候买了金针菇和黑木耳。厨房的架子上夹了个懒人支架,他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顺手点开了直播。 叶初阳的昵称是“喷香小太阳”,当时试了几个名字都跟人撞了,叶初阳一冲动,随手输了这么个名字。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有几百个粉丝赶过来围观了,屏幕上刷过一片“阳哥晚上好”。 叶初阳一边切番茄一边跟粉丝打招呼:“晚上好啊。” 电热水壶“哒”了一声,一股白腾腾的热雾从壶嘴里涌出来,水烧开了。叶初阳泡了一把茶叶,弹幕里立刻有人说:“阳哥茶叶什么牌子的呀?跟我爷爷喝的养生茶好像……” 叶初阳假装没看见,取出一盒鲜牛奶,说道:“今天教你们做奶绿,有时间的话再做一道番茄酸汤。” 雪白的陶瓷刀切在番茄上,红色的汁液溅出来,唰唰的声音十分解压。叶初阳刀工纯熟,刀法gān净利落,一边快速地将黑木耳切成细丝,一边一心两用地跟围观群众闲扯。 “阳哥的手也太好看了吧!平时怎么保养的啊?” “阳哥开滤镜了吗?十级美颜闪瞎狗眼!” “阳哥有对象吗?可以提前预约名额吗?” “同问!想给阳哥生猴子!” “阳嫂默默飘过。” “……” 叶初阳飞快地跳过这些问题,捡了一个问“醋和生抽比例”的正经人回答道:“个人经验,我比较喜欢2:1。” 话音刚落,另一个红色弹幕突兀地跳进眼里:“同城jiāo友,有意者加薇信xxx,非诚勿扰。” 叶初阳:“……” 他顺手点了个举报,随后发现弹幕里各位兄弟姐妹已经开始jiāo流情感问题了,隐隐有在他直播间里找对象的意思。 ……这都是些什么人! 叶初阳用葱花和小米椒爆香的时候,被呛了一下眼睛,忽然愤愤不平了:怎么他们加个微信就这么容易? 姓叶的酸成了一只柠檬jīng,非常不愉快地结束了晚上的直播。 · 四月的尾巴,天渐渐热了,白昼变得漫长,叶初阳靠着车门,点了一根烟,手表的指针缓缓地向七点钟移动。不远处正在修建楼盘,施工机器被烤了一整天,掉漆的金属面吞咽最后一口太阳光,吐出飞扬的沙尘。 天空是懒洋洋的暖橘色,泛着微微的粉红光,几朵软绵绵的云悬浮在头顶上,慢悠悠地飘过手机屏幕上发蓝的钢化膜。 “夕阳是晚开的花,夕阳是陈年的酒,夕阳是迟到的爱,夕阳是未了的情……” 手机铃声响起来,叶初阳跟着哼了几句,掏出手机,手指一滑接通了电话。 是周飞打进来的,叶初阳没等他开口就问:“他叫什么?” “猴急的样儿……”周飞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甘宿,甘蔗的甘,住宿的宿。” 他低声说着,眼神虚虚地瞟了一眼舞池里的青年。他借故查看那青年的身份证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觉得自个儿好像买卖人口的贼贩子,姓叶的就是穷乡僻壤里打光棍的庄稼汉。 “老叶,我看他身份证的时候算了一下,人家才二十岁,你老人家多大了?十年就一代沟呢,照这么算,你俩隔着‘一点五’条沟。要不算了吧,八成没戏。”周飞没忍住,还是多了一句嘴。 “甘宿……”叶初阳压根没听进去,自顾自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念住宿的‘宿’,我觉得是‘宿’,星宿那个‘宿’。” 他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听筒里传来叶初阳的笑声,周飞一听就明白了:姓叶的是王八吞秤砣,铁了心要老牛嚼嫩草。 “行吧。哥们也没啥好说的,不过老叶啊,兄弟一场,我得叮嘱你个事儿。谈恋爱是你情我愿的事,千万不要冲动犯错,”周飞话说了一半差点说不下去,好不容易缓过来,苦口婆心道,“咱得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那个……违法乱纪的事绝对不能做,这是底线。有些不成熟的小青年,失个恋就整得跟世界末日似的,非得闹得你死我活,情杀啊、殉情啊,新闻上天天播,你可别……” 嘟。叶初阳挂断了电话。 他郁闷地吸了一口烟,弹掉了烟灰。 这个时候,通知栏忽然弹出一条消息,附近有乘客打车。 叶初阳扫了一眼乘客信息,手机尾号是0423。 他眼皮一跳,侧身一看,熟悉的身影刚好出现在了白夜门口。 第3章 2019-05-07 11:32:43 哥,吃糖吗? 叶初阳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摁熄烟头,接单的同时,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摁了两下喇叭。 甘宿走过来的时候,叶初阳假装没看见。小青年敲了敲车窗,叶初阳不动声色地摇下窗子,四十五度扬起头颅——经他本人亲测,这个角度美颜效果还不错。 “师傅,车门锁了,能开一下吗?”甘宿看到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说话的时候弯着眼睛,天光映在半边脸上,睫毛都沾了一点金色。 叶初阳难得离他这么近,居心不良地装了回耳背,盯着他左耳上的耳钉问:“你说什么?” 甘宿两手趴在车门上,凑得更近了,把话重复了一遍。 叶初阳解了锁,心思还停在耳钉上——弯曲的黑色金属螺旋,像绵羊角。 “师傅,我好像见过你。” 甘宿说话的时候,叶初阳刚好打开了音乐播放器,他回头端详了青年一会儿,惺惺作态道:“是吗?不好意思啊,客人有点多,不太记得了。” 叶初阳攥着他的小肚jī肠,斤斤计较地想:才几天不见,就从“哥”变成“师傅”了是吧? 好似跟他通了灵犀,甘宿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块泡泡糖,问:“哥,吃糖吗?” 叶初阳已经发动了车子,犹豫了一下,觉得糖纸太难剥了,摆摆手拒绝了。 后座传来小青年剥糖纸的声音,百香果的香味在车里弥散开,叶初阳听见他嚼泡泡糖的声音,湿漉漉的。 叶初阳的大脑皮层受了刺激,忽然觉得渴,经过前方路口的时候,心不在焉地忘记拐弯了,只好多绕了一圈路。 到达学校北门收费口的时候,叶初阳没停车,直接开进了学校。 “你回宿舍吗?我送你到宿舍楼底下。” 甘宿还嚼着泡泡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道:“直走,在前面十字路口右转,走到底再左转,停在二十五栋楼下。” 叶初阳在露天停车位停下车,在甘宿下车之前,开口说:“刚才走错路绕弯了,小同学,我微信把钱转给你吧。” 甘宿弯起嘴角,说:“哥,不用了,我不给你差评。” 他说完,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叶初阳看见他给自己打了五颗星,评价是“活地图认路准”。 叶初阳:“就讨厌你这种懂事的小青年,要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明白吗?……微信给我。” 甘宿挑了挑眉,见叶初阳坚持,也不再多说,打开微信,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叶初阳接过手机,看着小青年的二维码心尖儿甜甜地颤了一下,点开“扫一扫”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都没敢呼气。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晃出一个转账界面。 叶初阳:“……” 又是哪儿来的倒霉功能!不就是想加个微信吗,这坎儿还就过不去了是吧? 叶初阳盯着微信图标,颇有些意难平,虽然这玩意儿顶着一脑门的原谅色,但是他娘的根本无法原谅。 他转了账,把手机还给甘宿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不经意擦了一下,叶初阳指尖发烫,擦出了火苗似的。 甘宿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道里,叶初阳摸了摸口袋,想点一根烟,结果只翻出一个空空的烟盒。 天已经暗了,不远处是条商业街,街口有个烧烤摊,三五个学生围在边上叽叽喳喳地点餐,胖老板正往一串烧烤韭菜上刷油,热烟滚滚地散入空气中。一股闷闷的热气飘过来,叶初阳抬头看见几只小蝙蝠从低空飞过,扁平的翅膀恰好遮去了最后一线残阳。 叶初阳中午直播做的是仙女减肥餐,播完之后顺便当午饭吃了,整个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此时刚好肚子饿了。到小摊子周围逛了一圈,叶初阳买了一份烤冷面和一支华夫冰淇淋,蹲在马路牙子边慢慢地啃完了。 刚擦完手,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家里人打来的。 电话接通了,是常小姮的声音,她问叶初阳周末回不回去,家里有客人来。 叶初阳听出了弦外之音,打从他迈进三十岁的门槛,亲友安排的相亲就没断过,但凡谁家姑娘缺对象,沾他七大姑八大姨的光,叶初阳一定能赶上热乎的。 可他是个弯的。 叶初阳忍了大半年,终于将原先家里托关系安排的公务员职务辞了,收拾了几件衣裳,从家里搬出来了。 “妈,周末我就不……” “没良心的,你妈过生日都不回来看一眼,白把你养这么大了,喂条狗还知道摇尾巴,你小子白眼一翻不认人了……” 叶初阳愣了一下,常小姮惯常过农历生日,每年的公历日期都不一样,他点开手机日历看了一眼,确实是在周末。 “行了妈,您说您一把年纪的人了,过什么生日?过一年老一岁……”叶初阳昧着良心说了一番láng心狗肺的话之后,忽然松了口,无奈道,“我回去成吗?” 常小姮就知道他嘴硬心软,“哎”了一声,又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她不知道叶初阳现在具体是gān什么的,只是听说他赚得比以前多。 叶初阳说:“都挺好的,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他不太喜欢跟家里人通电话,通话信号从这座城市传到另一座只消一眨眼的时间,所有来自真实的压力也就跟着过来了。叶初阳刚成年那会儿觉得三十岁的自己会长出一副顶天立地的脊梁骨,然而真到了这个年纪,却悲哀地发现,他连自个儿肩上的担子都挑不好——一担家庭,一担事业,他扛在肩上举步维艰。 叶初阳回到家里之后喝了点酒,坐在阳台上看风景。小区楼下有几棵树前几天被锯掉了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gān扎在原地,夜风chuī过,纹丝不动。 就像刑场上被斩首的死囚,伸着孤零零的脖颈向夜空索要腐朽的首级。 “叶初阳,你的出息呢?” 他像树gān一样质问苍穹,问完之后自己都懵了。 “我早晚捡回来。” 豪情壮志刚冒出个苗儿,还没来得及歌唱主旋律,叶初阳觉得冷,滚回屋里泡了一杯枸杞茶,顺便点开一个养生节目,一边喝一边想:算了,年纪大了还是得对自己好一点,甭跟自个儿过不去。 第4章 2019-05-08 19:04:08/2019-05-16 18:15:19 “百香果口味的……适合接吻。” 入了夜的“白夜”颇有些昼夜颠倒的意思,天花板上闪烁的五色灯光捕捉舞池里的销魂男女,香烟给酒和香水绑了个蝴蝶结,咖啡因、酒jīng咬着舌尖爬进大脑,兴奋和晕眩瓜分肉体与神经,天雷地火在窃窃私语。 叶初阳坐在吧台前,有年轻女士上前搭讪,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的眼神在酒杯里打转,漫不经心地期待着什么,女士伸出纤手,酒红色指甲之间夹着一张卡片,轻巧地滑入他的外衣口袋。 叶初阳眼尾泛着一线红,他抬眼的时候,对面的女士端起酒杯,将酒液一饮而尽。酒杯搁下时发出“噔”的一声,叶初阳顺手脱下了外套,解开衬衫领口起的三颗扣子,迈步走向了舞池中间。 周飞接过外套,一转眼,看见叶初阳穿过一堆蹦迪的年轻人,有目的地往一个方向走。 他瞪大眼睛,意料之中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周飞冷哼了一声,心想:姓叶的怎么不改姓牛呢? 叶初阳定定地盯着甘宿看了一会儿,在对方的视线与他jiāo汇时,二话没说先动了手——他一把拉住了青年的手,将人拉到跟前,另一只手理所当然地搭在青年的肩膀上。 甘宿抬头看他的时候,一束紫光刚好滑过,他微微眯着眼睛,笑了:“哥,是你呀。” 他左耳上的“绵羊角”闪了一下,叶初阳凑近了些,低声说:“小同学,跟我跳舞好不好?” 青年的手搭上他后背,小尾音懒洋洋的:“好啊,哥。” 叶初阳心里“咯噔”一下,手自眼前人的肩膀滑到腰背,隔着薄薄的衣料是青年的体温,叶初阳不禁分了心,手心倏忽发起热来。 这小青年是火做的。他想。 青年人的腰柔韧得不可思议,当他仰面弯下身,柔软温热的身体与叶初阳有一瞬间紧紧相贴,他能感觉到青年的喘息,还有随之起伏的胸膛。 叶初阳咬了一口舌尖,感觉自己正在犯罪的边缘蹦迪。 chūn天已经过去了,作妖的荷尔蒙还蠢蠢欲动。他差点发情。 小青年跳舞很投入,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一绺一绺的。汗水淌过下巴,顺着喉结流经锁骨,娇娇羞羞地躲进衣领。 有一种渗透骨髓的诱惑。 “待会儿跟我走,”叶初阳顿了一下,接着说,“我送你回去。” 甘宿垂眼笑盈盈道:“好啊,谢谢哥。” 叶初阳坐在一边看小青年蹦迪的时候,喝了一杯冰水,身体的温度稍稍降了些,出神地回想起和小青年的几次见面,好像他每次都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嘴甜得很。 这小子是不是轻佻惯了,对谁都这样啊? 他往周围扫了一眼,不少年轻男女借着几分醉意搞起了小暧昧,叶初阳想起周飞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现在的小年轻都坏得很。 他们离开白夜时已经十点多了,甘宿摘下皮筋咬在嘴里,重新捞了一把头发,汗湿的衣角边隐约露出光滑的腰线。他扎头发很随意,小揪揪下边还留着一些乱发没捞上去,发质看起来很好,叶初阳想象了一下摸上去的手感,觉得十指连着心,一阵苏麻。 “哥,请你吃糖。”甘宿好像特别喜欢泡泡糖,叶初阳看了一眼,说:“你给我剥吗?” 甘宿笑了一下,剥开了糖纸,递给叶初阳:“百香果口味的……适合接吻。” 他的后半句话压着嗓音说的,几乎微不可闻。 叶初阳接过来时在他指尖捏了一下,甘宿疼得缩回手的时候,叶初阳瞪着他教训道:“小坏蛋,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甘宿捂着手指,悄么声地抬眼看他,瞧着有点委屈,还有点乖。 叶初阳承认自己被这个小坏胚子勾住了,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上车。” 好一阵子,车里只有嚼泡泡糖的声音,叶初阳开到路口的时候想起一桩事,问他:“你们宿舍有门禁吗?” “有啊,十一点就关门了,”甘宿看了一眼时间,“哦,还有十五分钟。” 叶初阳:“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到你宿舍楼底下,就算一路绿灯,至少也得二十分钟。玩儿起来也不看看时间……你们这些小年轻时间观念都喂了狗吗?” “哥,你可以把我带回你家吗?” 叶初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噎住了,他怔了一下:“你……” 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开了口却没有下文。 “开玩笑的,哥,我唬你呢。我们学校的门禁水得很,用门卡刷一下就开了。” 叶初阳从后视镜里看见甘宿眉眼弯弯地chuī了一个泡泡,“噗”一声破了。 分明被忽悠了,叶初阳却没来由地感到愉悦,说:“小混蛋,净拿你哥消遣。” 车子停稳了,甘宿下车以后,叶初阳留在原地正想抽根烟冷静一下,谁知烟还没点起来,他看见甘宿回来了。 叶初阳手一抖,打火机没摸着不说,指缝间夹着的烟也掉了。 他回来做什么?要跟我回家吗?叶初阳怦怦然想道。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甘宿坐进来,叶初阳听见开车门声的那一刻,心里蓦地窜出一个非分之想: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稳扎稳打?拉倒吧。他现在就想出校门右转到小宾馆十三层开个房,解决一下当务之急。路线都规划好了。 “哥,我忘记付车费了。”甘宿说着,将手机递到叶初阳手边,叶初阳垂眼一看——呵,又是那丑陋的二维码。 他刚想说不用,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叶初阳qiáng行咽了回去——他不经意一瞄,发现二维码下面还有一排字,最后几个是“加我微信”。 那一霎,叶初阳感觉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找不着北了。 甘宿的头像是日落后的天空,昵称就是他的名字。 叶初阳心说,这不是夕阳红吗? “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甘宿指了指备注栏。 “哦,把那个‘上’去掉就是。”叶初阳的昵称是“叶上初阳”,从一首宋词里扒拉出来的。 甘宿进宿舍楼之后,叶初阳在车里盯着微信联系人列表看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平静了,眼前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阳哥,晚安。” 还配了一个月亮的小表情。 第5章 2019-05-09 12:06:44/2019-05-09 12:08:12 甭结婚了,趁着行岁未晚,赶紧烫一颗朱砂痣 闹钟响了,白花花的阳光从拉了一半的窗帘边缘照进来,叶初阳眯了眯眼,身体还混沌着,脑子却一下子清醒了。 正是早晨七点半,几个微信群已经开始其乐融融地互相问候了,满屏都是“早上好”和盛开的玫瑰花。叶初阳从收藏的表情包里挑了一个婴儿脸的小太阳,发给了甘宿。 他出门之前发了条微博跟粉丝请假,过两天再开直播。昨天晚上送小青年回学校,外套落在周飞那儿了,姓周的一大早就打电话让他来拿。 叶初阳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时间还早,正好开车先去白夜。 晚上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小酒吧里只有一个临时工在打扫卫生,周飞靠在吧台上玩手机。 把外套还给叶初阳的时候,周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yīn阳怪气道:“老叶,你可以啊,难怪不着急找对象,合着您老是忙着采野花呢。” 叶初阳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周飞食指弹了弹卡片,念出一串联系方式和酒店房间,啧啧道:“一股浓浓的女士香水味儿……那个小青年,叫甘什么的那个,我记得你不是在追他吗?怎么着,欲求不满?还留着备胎呢?” “没有的事儿。”叶初阳嗤了一声,从周飞手里抽过卡片扔进垃圾桶里,顺便叼起一根烟。 周飞听明白了,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狡黠道:“昨天晚上我可亲眼看见你把人带走了……怎么样,成了吗?” 叶初阳斜睨他一眼,点了烟,没搭理他。 “唷,从东土大唐来的三藏法师,”周飞更好奇了,搭上他的肩膀,声音又轻又慢,“小妖jīng吃了您的长生不老肉吗?” “去你的,正儿八经地追人呢。”叶初阳道。 周飞愣了一下,有点懵了。他一直以为叶初阳是闹着玩儿的,顶多就是一时兴起,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没太当真,可是看姓叶的这股劲儿,好像有点认真的意思了。 他再想远一点,回忆起先前因为他而跟叶初阳闹掰的一个朋友。当时叶初阳说那是他对象,作为打鸳鸯的那根“棒”,周飞本人还不以为然,一直以为叶初阳忽悠人呢。 叶初阳的声音打断了周飞的回想:“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周三见。” 周飞“哦”了一声,把人送到门口,没忍住拉了他一下,艰涩道:“老叶,我严肃认真地问你最后一遍,你也别糊弄我,你……” “没喜欢过你,把你当兄弟看,行了吧?”叶初阳笑了一下,戏谑地打断道。 日光打在叶初阳的脸上,周飞怔了怔,忽然也跟着笑起来,心里的疑问好像忽然没那么重要了,他推了叶初阳一把:“行了行了,滚蛋吧你!” · 叶初阳买的是下午的车票,傍晚就到了家。 常小姮提前打过电话给他,在叶初阳回来之前就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一家人坐在一块吃了顿饭,席间没什么人说话,只有电视机播放新闻的声音。 叶初阳放下筷子的时候,常小姮喊住了他,跟他说明天席叔叔一家人会过来,并暗示老席家的姑娘长得漂亮人品也好,让叶初阳好好跟人家jiāo流一下。 叶初阳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收拾了碗筷进厨房洗gān净就回房间了。 他刷了会儿微博,看了几个撸猫的搞笑视频,有点心不在焉,终于还是点开了微信。 叶初阳盯着“夕阳红”想了半天,在消息框里输了一行字,看了两眼又删掉了。他就像第一次追人一样,一边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表明心意,一边又小心翼翼,千言万语不知所云。 叶初阳纠结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出去,退而求其次地点开甘宿的朋友圈,刚好看见他十分钟以前更新的一条内容。 配图是一张软件自动生成的打卡图,一圈一圈的绿线jiāo叉重叠,成了一条咬尾的绿色大肥虫。没有配文字,但是从图中可以看出,小青年在体育场跑圈跑了一个小时。 叶初阳点了赞,顺便用大拇指的表情发了条评论。 没多久,甘宿回复了,是一个剪刀手的手势。 叶初阳应景地回了一个“握拳”。 甘宿回道:“哥,你赢了。” 因为这句话,叶初阳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对第二天的相亲都没那么厌烦了。 老席家的姑娘名叫席茜,长得挺漂亮,还很会说话,是非常讨长辈们喜欢的类型。叶初阳遵循社jiāo礼仪,对人客客气气的,席茜一直“叶哥哥”地叫他,叶初阳也笑眯眯地应着。常小姮挺高兴,都没瞧出他对人家姑娘有没有意思。 把人送走了之后,常小姮来问他,叶初阳跟她说:“妈,您别操心了,这事我自己有主意。” 这话常小姮听着稀里糊涂,没明白他的“主意”是什么概念,以为有戏,高高兴兴地把情况告诉了叶敬。 叶敬听了以后,当晚就敲开了叶初阳的门。 叶敬对叶初阳的事情很少发表意见,相亲之类的都是常小姮和她娘家人在张罗。因此叶初阳打开门看见叶敬时还有点意外。 叶敬也不拐弯抹角,坐下来就直接开门见山:“小子,你怎么想的?” 叶初阳说:“爸,席茜挺好的,但是……” “但是你不喜欢,”叶敬把叶初阳的话补完了,“别想唬我,你爸跟你妈不一样,火眼金睛懂吗?” 叶初阳笑了一下,又听叶敬说道:“其实喜欢不喜欢没那么重要,就是你们这些不成熟的年轻人老爱揪着不放。朱砂痣和白月光听过吧?这俩玩意儿统称‘情人’。情人嘛,喜欢的时候那可真是要命,心窝子都能掏出来送给人家,可是这个喜欢有期限,叫‘兴奋期’。年轻人啊,处在兴奋期脑子就发热,眼里看到的两分是现实,八分靠想象,小情人哪里是人?都成神了。” 叶初阳弯着嘴角,叶敬瞥了他一眼:“小子,你笑什么?我告诉你,兴奋期过了,情人分手了,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再回想起来就会发现,当初自个儿简直就是神经病。婚姻跟谈恋爱不一样,重要的不是喜不喜欢……” “是爱不爱。”叶初阳顺口接下去。 “爱个屁,”叶敬瞪他,“就你这样儿的,还把爱情挂在嘴边,幼不幼稚?婚姻重要的是合适。结婚意味着成家,一家人是要在一块儿过日子的,大半辈子的时间长着呢。什么喜欢啊、爱啊,都能被一天天的柴米油盐熬淡了。白月光和朱砂痣再好,小子,你瞧着吧,到最后跟你一起过日子的,都是蚊子血和饭粘子。” 叶初阳问:“爸,你喜欢我妈么?” “一把年纪了,还谈喜欢害不害臊?”叶敬喝了口茶,继续说,“我和你妈是相亲认识的,互相不熟悉的两个人见几面、聊会儿天就敢说喜欢?实话告诉你,直到我跟你妈结了婚,我都没觉得我喜欢她,就是凑合过吧。后来日子长了,磨出了默契,倒是有点喜欢了,那时已经离不开她了。到了这个岁数,谈不上喜欢,我俩也没少吵架,有时候看到对方就烦,可那又怎样呢?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我就想要陪她把这辈子过完。” “小子,你明白了吗?” 叶初阳若有所思:“明白,您的意思是——甭结婚了,趁着行岁未晚,赶紧烫一颗朱砂痣——往这儿烫。”他笑吟吟地指着自己的心口。 叶敬被呛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忽而眼睛一眯,狐疑道:“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叶初阳:“……爸,您瞎说什么呢。” “那就是还没追到手,”叶敬看他一眼,起身开门,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顿了一下,又说,“甭想瞒着你爹,你爹嗅得出来。” 叶初阳:“……”葫芦小金刚都没您神通广大。 第6章 2019-05-10 12:26:58 亲人不是这么亲的,哥教你。 叶初阳在去车站的路上看见一家耳饰店,还附带穿耳dòng的服务。叶初阳心中一动,钻进去了。 他出来的时候左耳上多了个甘宿同款耳dòng,还买了一只小耳钉,耳钉的名字叫“天láng星”。 回去之后,叶初阳开了直播,边直播边给自己做晚饭。 还没到下午三点,因为中午在高铁上没吃什么东西,叶初阳一回家就饿了,决定提早满足自己的胃,大不了晚上再加一顿宵夜。 他做的是卤肉饭,一上来就有人刷弹幕,质问他:“阳哥你的身材呢?不要了吗!” 叶初阳在炖肉的间隙一边啃着超市里买来的酱香鸭腿,一边含糊地回答:“单身狗要什么身材?脱光了给自己看呐?” 叶初阳这句话的重点在“单身狗”,但他的某几位思想超前的粉丝自动把“脱光”俩字放大加粗还添了下划线,在弹幕里一刷,一石激起千层làng,一大片人跟着起哄。 “阳哥脱光!我爱看!” 叶初阳把手上的油舔gān净了,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好意思啊各位,弹幕刷得太快了,我老花眼犯了,看不清。” 正好这个时候肉也炖得差不多了,他撕开一包卤蛋,切成两半后说:“这颗蛋是小超市里买的,不大健康,你们可以自己煮一颗代替,我放纵一把,就不奉陪了。” 弹幕里有人说“阳哥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养生哥了”,还有人刷“为阳哥点一首《野子》”。 叶初阳捏起半颗卤蛋,一边吃一边揭开砂锅盖,浓郁的肉香四溢,叶初阳舀出来浇在饭上,把镜头对准了卤肉饭,自个儿还吃了一口,随即发表了危险感言:“所以说减什么肥?减肥便宜了未来对象,这是qiáng迫别人把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上,不符合人道主义思想。” 结束直播之后,叶初阳经历了一波掉粉,随后一批沙雕粉丝接踵而来。 叶初阳放纵得挺彻底,吃完之后不等消化,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天都暗了,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半。 叶初阳本来想去白夜,忽然想起今儿才周一,百无聊赖地在家看了会儿电视。时间指向七点的时候,他坐不住了,拎了车钥匙就出门了。 出门前还戴上了“天láng星”。 叶初阳直接把车开进学校,停在了体育场外面。 他翻过小青年的朋友圈,除了周三和周五,基本上每天都会跑步打卡,七点半开始,八点半结束。 叶初阳特意换了运动短裤,还穿了运动鞋,他在跑道外边热身,摇胳膊晃腿地磨了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老花眼”一直盯着从身边经过的人。 这个时间天完全黑了,运动场上的人尤其多,特别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走个圈都能聊出花来。 叶初阳眼睛都瞅累了,那几个热身的动作反复做了好几遍,差点原地打一套太极,愣是没看见要找的人,不由得惶惶然想道:这破学校好像不只一个体育场…… 他正打着退堂鼓,忽然在人群中瞥见一点亮光,“绵羊角”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小青年脑袋后面的小揪揪一晃一晃的。 叶初阳追上去,慢慢地跟上了甘宿。 甘宿耳朵里塞着无线的蓝牙耳机,跑步的时候微微眯着眼睛,汗水把他的额发都浸湿了。跟他跳舞时一样。 他没注意到叶初阳,感觉到身边有人的时候,右边的耳机先一步松动,他下意识地去按紧,手跟叶初阳碰到了。 甘宿偏头时,看见叶初阳手里捏着他的耳机,只是怔了一瞬,旋即有了笑意:“哥。” 叶初阳看着他,不禁想道:他从来都波澜不惊的,是我长得太慈眉善目了不像坏人还是……他知道我想泡他? “听什么呢?我能跟你一起听吗?”叶初阳问。 甘宿说:“好啊。” 小青年耳机里的歌都在叶初阳的歌单之外,叶初阳一首也叫不出名字。时间还早,叶初阳这辈子没跑过这么多圈,简直累得想要嗷嗷叫。可是甘宿问他累不累的时候,叶初阳想也没想就说“不累”。 累什么?不豁出去追不着对象。 跑了半个小时,甘宿忽然停下了,转头对叶初阳说:“哥,我累了,我们走几圈好不好?” 叶初阳愣了一下答应了,他悄么声地看了眼时间,离八点半还有二十分钟。 两个人在操场上走了五圈,甘宿问他要不要去做拉伸,叶初阳同意了。 体育场外面有一排爬梯似的杠子,叶初阳眼熟得很——他家小区楼底下的老年人健身中心就有。 这块地方没有路灯,有不少人运动完会来这儿压压腿,个把姑娘一边压着腿一边拿手机开着夜间模式看小说,学习jīng神十分可嘉。 甘宿显然是压惯了腿的,腿一抬,轻轻松松就架到杠子上去了。叶初阳一把老骨头邦邦硬,勉qiáng架上去时疼得差点抽筋,甘宿扶住了他。 他一抬眼,看见叶初阳新买的耳钉,叶初阳注意到他的目光,问:“好看吗?” “好看,”甘宿说着弯起了眼角,小尾音上扬,小钩子似的,“哥,你更好看。” 周围种了一圈矮树,茂密的树叶缝隙里飘出含笑花的香味。他们离得很近,叶初阳能听见甘宿的呼吸声,伸手就能搂住他,甚至再挨近一点,低头就能鼻尖相抵。 “小伙子,成年人不要乱说话,要负责的,”叶初阳垂眼看着小青年,顿了一下,“再撩你哥,我就……” 甘宿打断道:“哥,我想泡你。” 叶初阳:“……”这孩子是欠教训。 他话头一梗,小青年趁机挨近了一些,鼻尖擦过他的嘴唇,仰头亲吻他。 蜻蜓点水般的,甚至没等叶初阳回过神来,甘宿就退开了。 “哥,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想亲你了?”甘宿说话时,呼吸若有似无地打在他耳边,痒痒的,小天láng星蠢蠢欲动。 还压什么腿! 叶初阳一鼓作气把人拉到车边,塞进后座,关上了车门。 甘宿靠在车玻璃上,噙着笑意说:“哥,是不是太着急了?” “不是……宝贝儿,商量个事儿,”叶初阳一手撑在甘宿肩旁,另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腕,嗓音有点哑,“刚才那一下太快了,我还没尝出味儿呢。再亲一下行吗?” 话音刚落,叶初阳感觉眼前倏地一黑,小青年已经凑上来含住了他的嘴唇。 窒息的亲密感山呼海啸般压下,青年的鼻息轻轻地打在他脸上,沾着汗水半湿的头发挠着他的脖颈,叶初阳的手伸到青年脑后,拉扯着他的小辫子,把他拉开了。 青年看着他,急促地喘息。 “宝贝儿,你这样不行啊,我当是妖jīng吸阳气呢,”叶初阳摸摸他的小绵羊角,倾下身说,“亲人不是这么亲的,哥教你。” 这个吻湿润而滚烫,唇齿辗转的间隙,叶初阳的手指插入甘宿的发间,扯下了头绳。 第7章 2019-05-11 20:40:21 “哥,我喜欢你咬我。” 甘宿在楼底下跟叶初阳分开,坐电梯上了十一楼,到寝室门口时,门正好开了,何源只穿了条大裤衩,端着盆和毛巾准备去澡堂洗澡。 甘宿跟他打了个招呼,何源走出门没两步,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叫住甘宿。 他盯着甘宿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蹙着眉道:“你是不是上火了?” 甘宿摇头说没有。何源诧异道:“我看你嘴角红了,嘴巴也有点肿,注意点,别是过敏了。” 甘宿笑了一下,何源又说:“刚好我买了guī苓膏,就搁在第二层架子上,你洗澡之前拿去喝了,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生病,别回头一上火,扁桃体发炎了……我去洗澡了,你记得喝啊。” “知道了,谢谢源哥。”何源拐进澡堂后,甘宿舔了舔嘴角,尝到一点血腥味,好像破了点皮。 何源和甘宿是从小学玩到大学的老朋友,孽缘不浅,小时候走读,他俩分在同一个班,长大后住校又分在同一个寝室。何源比甘宿早出生不足半个月,但总是端着兄长的架子,从小就处处照顾甘宿。小学老师讲到“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时候,甘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何源。 何源的置物架上果然放着一杯guī苓膏,甘宿虽然没上火,不需要吃这东西,但是怕何源回来唠叨,还是拿着吃了。 装guī苓膏的袋子里还有一把小勺,甘宿撕开塑料包装,用勺子舀了一点,guī苓膏湿湿滑滑,入口有一股清凉的甜。 寝室的其他两个男生盘腿坐在chuáng上打游戏,两边都开着语音,画风却大相径庭:一边是甜腻腻的小萝莉一口一个“哥哥”的夸,另一边是粗犷的男子汉一连串的“傻x”狂轰滥炸。 何源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一个电影播到了22分钟,暂停在那里。 甘宿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记住了电影进度条的位置,按了播放键,一边吃guī苓膏一边看。 影片播到8分钟的时候,何源就回来了,他把桶放在柜子边上,直接坐在甘宿旁边,身上有股cháo热的水气,蒸出一点沐浴露的香味。 甘宿刚好吃完最后一口guī苓膏,何源顺手把杯子接过去,扔进垃圾桶里。甘宿挪了挪椅子,一边弯着腰伸手去够鼠标,一边说:“我把进度调回去。” 何源摁住他的手,扭头说:“不用了,我跟你一起看。” 甘宿犹豫了一下答应了,重新坐了下来。本来就是吃东西的时候没事gān,看电影来消食的,甘宿并不是真的喜欢看。没过多久他就坐不住了,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之后,他站起来对何源说:“源哥,我先去洗澡了。” 这是一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老电影,黑白片,黑白影像弱化了人的面部特点,影片里的许多人看起来都有一张相似的脸。没有色彩的世界就好像一具抽gān血液的躯体,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无端使人觉得压抑。在泛娱乐化的当下,年轻人看不下去很正常。 何源偏头睨了甘宿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你去吧。” 甘宿洗完澡回来,何源还跟个老gān部似的,坐姿端正地盯着电脑屏幕。他戴着耳机,甘宿推门进来时,桌上的镜子闪了一下,何源摘下耳机回头跟他说:“五一前要上jiāo一个采访作业,下周末我们组队一起去。” 甘宿一边chuī头发一边应了声好。 他的手机通知灯闪了几下,一解锁就看到叶初阳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叶初阳说,宝贝儿,能把你的课表发给我吗? 甘宿在相册里翻了一下,找到从教务系统保存的截图,正打算点发送,顿了一下,忽然起了坏心思。他带着点恶意点了“取消”,随后开了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的下半张脸拍了一下,利落地发送出去。并配文字:阳哥,被你咬出血了,疼。 还配了个哭唧唧的表情。 小青年撒娇似的语气像小猫爪,猝不及防地在叶初阳心口挠了一下,他还没回过神来,又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哥,我喜欢你咬我。” 叶初阳心尖儿蓦地一颤,仿佛刚才被挠的地方又被小猫崽子软绵绵地舔了一下。 小青年撩拨够了才把课表截图发过来,还发了一个小爱心给他。 叶初阳捯饬了一番自个儿从各大老年人养生群里搜罗来的表情包,发现这些善良的表情压根收拾不了对面那只妖孽,只好撸起袖子亲自上阵,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晚安,宝贝儿。” 甘宿很快投桃报李,回赠了一条语音。 叶初阳点开一听,耳根都红了。 啾。 甘宿在语音里亲了他一下。 ……他还收拾不了这小妖孽了? 何源关掉电脑,拔电源的时候看见甘宿正在玩手机,好像还挺开心。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明天要jiāo的小论文你写好了吗?” 甘宿眼皮都没抬,随口答道:“写了。” 何源问:“什么时候写的?”甘宿的电脑一直待在寝室,而他本人成天在外头野,能是什么时候写的? 甘宿漫不经心道:“吃过晚饭之后,出去跑圈之前。” 何源:“……”才不过一个多小时这小子就把好几千字的论文写完了? “你……那什么,我能看看吗?”何源问。 甘宿看了他一眼,说:“源哥,不用了。” 何源一听就明白了,本来想说什么,而后看了眼还坐在chuáng上打游戏的两个人,只好堵着一口气,拿起手机给甘宿发微信。 “你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上课也是,作业也是,做什么都吊儿郎当的,你上学是为了混日子熬文凭的吗?” 甘宿没回复。 何源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你的新闻理想呢?” 过了好一会儿,甘宿回了一句:“忘了。” 何源重重地放下手机。 他在chuáng上躺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往对面看了一眼。甘宿正坐在chuáng上看书,他从小就没有打游戏的爱好,何源看着他,好像逆溯十余年光yīn,觉得这个人一点也没变,可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 何源一时没忍住,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狗东西。” 灯在这一刻熄灭了,整个寝室暗下来,借着手机屏幕的一点亮光,何源看见甘宿嘴角弯了一下,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窝的火莫名其妙地消了。 第8章 2019-05-12 10:28:22 láng叔叔想跟你跳舞。 甘宿上下午各有一门课,上午是新闻伦理与法规,讲课的老师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因为发际线后移加上脱发严重,gān脆把头发剃光了,成为教室里清一色荧光灯管底下最耀眼的灯泡。 “灯泡老师”姓杨,讲课就像他的副业,主要经营的是他那把金嗓子,私底下还建了一个歌友群,大家伙儿一块儿唱红歌。 老师太闪耀,前三排座位基本没人坐,何源坐在第四排正对投影的位置,在甘宿经过的时候,二话没说把他拉进来了。 甘宿本来打算往最后一排坐,被何源拉过去了也没说什么,往桌上一趴就开始睡觉。 灯泡老师讲课的时候喜欢“夹叙夹议”,前一句话还在谈中国传媒社会责任的内涵,后一句话就说到了个人奋斗史,说完之后感叹一句“人生啊,快乐都是转瞬即逝的,不快乐才是常态”,然后qiáng行首尾呼应地来一句“刚才我们讲到传媒社会责任的内涵,这个新闻工作者啊,要对党和国家负责、对受众负责,还要对报道对象负责”…… 甘宿的手机震了一下,来通知了,是一条微信消息。甘宿滑开看了一眼,何源正在记笔记,一转眼就看见甘宿起身出去了。 甘宿出了学院楼就看见叶初阳正跨在一辆大二八的座位上,叶初阳一抬眼就看见他,冲他拨了两下铃铛。 叶初阳穿着T恤,搭配一条浅色牛仔裤,鼻梁上还架了一副大框眼镜,看着跟学生一样。甘宿一见他就笑了,叶初阳拍了拍二八的后座,满面chūn风,好似这货是辆骚气小跑车,他对甘宿chuī了声口哨,说:“上来。” 甘宿坐在后座上,双手环着叶初阳,不怀好意道:“哥,你有腹肌吗?” 叶初阳眯着眼,回头对他笑了一下:“宝贝儿,你说呢?” 他说着,抓着小青年的一只手压在腰腹处,说:“随便摸。” 小青年隔着衣服摸了一会儿,叶初阳已经有些受不了了,旋即抽了口凉气,感觉一丝冷风从衣角钻进去了,忙抓住了他伸进衣裳里的手。 “这位同志,文明社会,白日花花的怎么耍流氓呢?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会背吗?”叶初阳看了一眼腕表,忽然想起什么,问,“不对啊……宝贝儿,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甘宿隔着薄薄的T恤在他脊背上亲了一下,说:“阳哥,比起上课,我比较想上你。” “滚蛋!没羞没臊的,”叶初阳剜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是祖国的花朵,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懂吗?将来祖国的万紫千红还得靠你们呢,长点心吧。” 甘宿抿着嘴,拉了拉叶初阳的衣角,软着嗓音说:“阳哥,你陪我上课好不好?” 叶初阳看了他一眼,承认自个儿是色迷心窍了,把他那辆二八停在一边,说:“走着。” 叶初阳比闹钟起得还早,出门打算开车的时候,腿有点酸,想起昨晚小青年健步如飞的样子,觉得自个儿腿脚不利索全赖这车。 人为什么脑满肠肥?都是科技进步害的。 于是叶初阳从储物间里扒拉出了几年没碰过的大二八,蹬着上路了。 学校大得有点过分,叶初阳进校门以后跟着导航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小青年课表上的教学楼。 他本来没打算混进教室里蹭课,都怪小妖jīng道行太高。叶初阳跟甘宿从后门进的教室,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叶初阳看着支着下巴的小青年,问:“书呢?” 甘宿:“没买。” 叶初阳:“……”这小子咸成鱼gān儿了。 在叶初阳的胁迫下,甘宿无可奈何地拿出笔记本听课记笔记。 叶初阳盯了他一会儿,没想到小青年老老实实的,还真没忽悠他。叶初阳起先还挺满意,过了不到十分钟就不知足了。 姓叶的熊孩子撕了小青年一张纸,又顺走人家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阵,把纸推到甘宿跟前。 甘宿垂眸一看,上面画着一只肥猪似的小绵羊,配文:小绵羊,晚上约不? 没一会儿叶初阳就收到了回复,小青年说:láng叔叔想吃我吗? 叶初阳写道:“不吃,láng叔叔想跟你跳舞。” 甘宿笑了一下,用口型无声地说“好”。 “同学们,上节课我给另一个班的学生唱了一首歌,不能厚此薄彼,趁着还有点时间,在这儿我也给你们唱一遍。”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灯泡老师斟酌了一下,决定让金嗓子亮亮相。 前排的学生哗啦啦地鼓掌响应,后排一群低头玩手机的同志不明所以,睁着茫然的眼睛稀里糊涂地跟着起哄。 灯泡老师唱的不知道是几十年代的老歌,听着有点像唱戏,一教室的学生愣头巴脑地听着,觉得老师的嗓音真洪亮,比他脑门还亮。 甘宿听见叶初阳跟着哼起来,伸出小指去勾他手心,叶初阳捉住他的手指按在小青年的腿上。小青年穿着有dòng的牛仔裤,叶初阳手指伸进dòng里捏了他一下,然后在他腿上写了几个字。 甘宿觉得痒,缩了缩腿,叶初阳低声说:“回家唱给你听。” 他这话暗藏心机,甘宿不置可否。 下课的时候,叶初阳和甘宿从后门出去,何源正在收东西,回头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甘宿的影子了。 他走到学院楼门口,看见大道尽头拐弯的地方有个人坐着自行车走了,背影有点像甘宿。 叶初阳蹬着自行车,瞧了眼前轮的轮胎,都有些瘪了,于是揶揄地对甘宿说:“年轻人,你要把车胎压爆了。” 甘宿想了一会儿,环紧了叶初阳,说道:“哥,我努力减肥好不好?” 叶初阳怔了一下:小青年还当真了? “不是……”叶初阳才刚开口就被打断了。他听见小青年说:“压坏了阳哥可怎么办。” 叶初阳:“……”老子信了你的邪! 这句话把叶初阳脑子里的浆糊搅得一团糟,一些不可描述的歪念趁机冒出来,细节生动,真实感人。 平时在小网站里找资源的时候就不该孜孜不倦博采众长。 “他娘的,”叶初阳握紧了车把儿,心说,“老子回去就把网盘给清空!” “哥,你唱的是什么歌?”甘宿问他。 叶初阳说:“小屁孩儿,电影《刘三姐》里的一段山歌,你那会儿还没出生呢。” 姓叶的大言不惭,电影上映的时候他自个儿其实也是西天上的一朵云彩。 他低声说了句:“你哥还会唱《十八摸》呢。” 第9章 2019-05-13 11:55:51 甜心,你齁死我吧 甘宿和叶初阳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了午餐,下午甘宿还有课,叶初阳把他送到教室,之后又蹬着小车回了家开了场直播,做了一份芋圆意思一下。感觉自己蹬了半天车轱辘的腿要废了,急需一块万通筋骨贴,决定爱惜身体远离小青年,今儿晚上就不去跑圈了。 可是到了七点左右,独守空房的孤寡老人叶某不甘寂寞,热血一上头,大河向东流。嘿诶呀依儿呀,提溜起车钥匙,说走咱就走——又载欣载奔地找小青年厮混去了。 周五晚上,叶初阳带着甘宿从白夜出来,上车以后,叶初阳正要发动车子,甘宿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眯着眼睛低声说:“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橘huáng的灯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半张脸上,睫毛的yīn影盖住了半睁着的眼睛,叶初阳挑眉问他:“不回学校了?” 甘宿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倾身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亲了一下,撒娇似的说:“哥,周末呢。” 叶初阳踩了一脚油门,街道的光影在车身流窜,车里放着舒缓的民谣,甘宿跟着哼了一会儿就没声音了,叶初阳进入小区的时候,扭头看见他歪着脑袋睡着了。 叶初阳在停车位停好车,没下去。停车场好几盏灯都是坏的,剩下的几盏落满了灰尘,实用价值还比不上安全出口牌子上的绿色荧光。叶初阳没开车顶灯,黑暗的车厢内,只有燃油表和车上的几个按钮发着幽幽红光。副驾驶座上甘宿的脸睡在黑暗里,晦暗不明,叶初阳手指轻轻敲着车窗,等了一会儿。 小青年似乎睡得有点熟,昏暗并不影响他的赏心悦目。叶初阳凑近他,青年的呼吸轻轻打在脸上的那一霎,他感觉脑袋后面蓦地被人一压——甘宿的睫毛蹭过他的眼角,鼻尖抵在他脸上——小青年仰头亲吻了他,带着一股狠劲。 唇舌jiāo缠间隙,叶初阳看见他弯起的眼睛,在他嘴上咬了一下,小青年被咬疼了,侧头躲开,叶初阳低下头咬着他肩颈处,问:“还装睡调戏你哥不?” 甘宿两只手都被叶初阳抓着,他伸出小指挠叶初阳手心,从善如流道:“哥,我错了。” 叶初阳松开他的手:“错哪了?” 话音未落,叶初阳就被小青年压在座椅上,甘宿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凑在他耳边说:“错在色迷心窍。” 叶初阳揪他的小辫子,两个人闹了好一会儿才从车上下来。 叶初阳一个人住,刚离开家那会儿租了一间小公寓,后来直播赚了点钱,就在这个小区买了一套两室一厅,远离市中心,邻居有一大半是退休的老年人。 叶初阳一个老光棍,清心寡欲了好几年,除了直播做个饭,没事就爱收拾屋子,家居用品整整齐齐,摆得跟酒店客房一样。 甘宿抱着靠枕躺在沙发上,拉开茶几小抽屉,抽出一本杂志来看。叶初阳扔了双拖鞋过来,伸手抽掉他手里的杂志:“带你回家是让你看它的吗?” 这是一本美食杂志,因为被翻多了页面有些发皱,好些页边角都折了。叶初阳看书的时候喜欢做记号,有的地方还贴了小便利贴。 甘宿捏着靠枕,饶有兴味地问他:“哥,你喜欢烧菜?” “明天就给你做,”叶初阳发现小青年说话时嘴里含着东西,在他腿边坐下,笑吟吟地弯下身,“宝贝儿,嘴里吃着什么呢?” 甘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 叶初阳感觉小青年的腿动了动,曲起的膝盖顶到他的后背,缓缓地把他往下压。他顺势倾身,两手撑在甘宿耳侧,呼吸jiāo缠的瞬间,一股百香果的气味贴上来,暖橘色的泡泡软软地触到鼻尖和嘴唇——噗一声,破了。 甘宿嚼着泡泡糖,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叶初阳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再撩拨你哥,小心着火了你灭不了。” 甘宿笑了笑,爬起来穿上拖鞋,拿起椅子上搭着的浴巾,说:“我去洗澡。” 走了没两步,他顿住脚步又转过身来,叶初阳看见他吐出泡泡糖扔进垃圾桶里,朝自己走了过来。 “阳哥,我想亲你。”小青年的嘴唇凑上来之前,轻轻说。 叶初阳:“……”这小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想归想,行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姓叶的把大尾巴一夹,立场坚定——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叶初阳尝到百香果泡泡糖的味道,忽然明白之前小青年说的“适合接吻”是什么意思了,小青年的吻软绵绵的,像极了泡泡糖。 “甜心,你齁死我吧。”叶初阳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离“三高”不远了。尤其是糖尿病。 甘宿进了浴室以后,细细的水声穿过磨砂玻璃传到客厅里,叶初阳瘫在沙发上刷了会儿微博。墙上的钟好像坏了,平时爪子在手机上轻轻抚摸一下,这倒霉玩意儿就甩着小细腿没命地转,几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今儿个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叶初阳跟它面面相觑好几回了,钟大爷老牛拉破车似的,叶初阳感觉都过去半小时了,它才走了五分钟。 没办法,热闹的网络社jiāo平台已经诱惑不了清心寡欲的中年人了,叶初阳搁下手机,打开电视,一边播新闻,一边无欲无求地打太极。 他打到“野马分鬃”这一式的时候,浴室门开了,甘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他,好奇地问:“哥,你gān嘛呢?” “练功。”叶初阳收了势,gān巴巴地回答。 甘宿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一个劲地往下滑,偷偷地穿过毛巾缝流到背后的蝴蝶骨。他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短裤衩,上半身luǒ裎,浴巾欲盖弥彰地半搭在肩上。 叶初阳秉持着“送上门来不看白不看”的操守,用专业考究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冷静而客观地作出了结论:“小身板不错。” 尤其是腰。 甘宿把浴巾披在身上,说:“谢谢。” 叶初阳在浴室里哼着十八摸,冷静了一会儿。他捯饬妥当了从浴室里出来时,甘宿正在看电视,还是刚才他拿来当太极背景音乐的那个新闻节目。 甘宿看得还挺投入,叶初阳走到身边了都没反应。然而等叶初阳再往前多走一步的时候,这只装傻充愣的小绵羊就原形毕露了。他伸出一条腿,刚好勾住了叶初阳的膝窝,叶初阳还没回头就听见甘宿喊了一声“哥”。 他的脚尖若有似无地蹭着叶初阳:“做吗?” 叶初阳皱了皱眉,回身把小青年从沙发上拉起来,摁在座椅上,拿浴巾在他半湿的头发上胡乱擦了两下,随后打开chuī风机给他chuī头发。 甘宿怔了怔,等折腾完了这些,他抬头看见叶初阳幽幽的目光。 叶初阳问:“你跟别人做过吗?” 甘宿弯了弯眼角,说:“没有,哥,你是第一个。” “你想好了?”叶初阳看他一眼,指了指卧室,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可以看见大chuáng上洁白的被褥,“那儿是房间。” 第10章 2019-05-14 12:04:57 “你才二十岁,你这么好……” 小青年的跟着叶初阳进了卧室,叶初阳把他推到chuáng上,蓬松的被褥立刻软软地陷下去。卧室的灯光亮度刚好,空气加湿器喷出薄薄的水雾,刚才淋浴过的躯体泛着暧昧的红,每一口呼吸都是湿热的。 叶初阳屈膝压在chuáng上,抓住青年缠上来的脚踝,用力捏了一下,说:“别动。” 小青年愣了一下,旋即感到身体被翻转,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抓着拉到身后,像被押送的囚犯,因无力抵抗而骤然疼痛起来。 他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用余光看见叶初阳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条领带,当他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双手的手腕已经被jiāo叠着绑起来。甘宿的脸深深陷入枕头里,闷得有些呼吸不畅,洗发水和沐浴液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跟叶初阳身上的如出一辙。他扭过脸艰难地喘着气,脊背被叶初阳的膝盖压制,仿佛被攥住双翼的鸟,只能挣扎着扭动腰身。 叶初阳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甘宿的脚踝被握住,整个人被往后拉扯,被子用力地擦过他的身体,甘宿忽然有点害怕,想临阵脱逃了。他张嘴咬住了枕头一角,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躺在一块荒地上,垦荒人的犁野蛮地啃啮肉体,一切抵抗都徒劳。 忽然,他的身体被翻转过来,眼前倏地明亮了一瞬,甘宿仰面大口地喘息,接着看见叶初阳朝他压下来。 他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关,想躲。 叶初阳跟往常太不一样了,他捏着甘宿的下巴,有些粗bào地在甘宿颈侧下了嘴。 小天láng星闪出一点冷光,这一刻,叶初阳就像一匹真正的láng,属于野shòu的獠牙扣在小青年的大动脉上,血液汩汩奔流,引诱他啜饮这滚烫的欢愉。 痛感传来的一刹那,甘宿不可遏制地颤抖了一下。 接着他感觉到叶初阳松了口,红紫的咬痕处渗出一点血丝,有水光从甘宿眼角滑落。 叶初阳定定地看着他,问:“害怕吗?” 甘宿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地带了点鼻音,有点含糊,还有点委屈:“阳哥,你好凶,我不爱你了。” “宝贝儿,知道疼吗?”叶初阳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颇有些无奈,“做起来比这个还疼。翻一下身,趴着。” 甘宿说:“哥,你是不是技术不好啊?” “扯淡,”叶初阳在他手指上捏了一下,一边解开绑着他的领带,一边说,“小伙子,你跟我认识才几天,就敢跟我上chuáng?你是太相信我了还是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就这样把身体jiāo给我,你一点都不怕吗?万一我不是好人呢?万一我就糟蹋了你呢?你知不知道随便一个‘万一’就能毁了你?” 甘宿一声不吭地趴着,叶初阳给他盖上被子,轻轻拍他的背脊:“你是我喜欢的人,给不给上我都喜欢,你能不能把真心分给我一点儿?别随随便便把‘做’字挂在嘴边,咱们正儿八经地谈恋爱好吗?” 小青年一动也不动,好像睡着了。 叶初阳听他问“做吗”时其实有点生气。这个小青年太轻佻了,他的亲热、他的甜言蜜语好像疾风骤雨,可以哗啦啦肆意挥霍,甚至连他本人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可他那点漫不经心的喜欢,却轻而易举地要叶初阳走火入魔了。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讨厌? 叶初阳小心翼翼地给他翻过身,隔着被褥环抱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很低很低地说:“你才二十岁,你这么好……” 他渐渐没了声音,拥着甘宿的体温,混混沌沌地睡过去了。 周末一大早,八点没到,叶初阳的手机闹铃就开始高歌“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叶初阳听习惯了,耳朵进化出自动屏蔽功能,任凭闹铃独自寂寞。甘宿没有设闹铃的习惯,同寝的室友周末熬夜打游戏,一觉能睡到天昏地暗。唯独一个早睡早起的何源,每天到了点自动爬起来,也用不着闹铃。而且何源起chuáng洗漱的动静特别小,约等于没有动静,甘宿一般能睡到自然醒。他被聒噪的闹铃声惊动了,本能地用被子盖住脑袋,烦躁地蹬了蹬腿,刚好踢到叶初阳。 叶初阳被踢醒了,爬起来关了闹钟,听见被子里的甘宿闷闷地哼了几声,对当代年轻人的印象更不好了,以偏概全地得出结论:现在的小年轻生活习惯奇差,身体素质还不如中老年人。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年纪大的老当益壮,年轻人瘫在沙滩上。 叶初阳把甘宿盖过脑袋的被子拉下来一点,露出柔顺的头发。他洗漱之后钻进厨房里烫了两碗米粉,用小勺舀了油盐酱醋开胃小菜,搁大碗里,长筷子一搅,浓郁的颜色和香味就出来了。 因为“根深蒂固”的养生观念,叶初阳又开火煎了两个阳光灿烂的太阳蛋,加上几片烫过的生菜叶和烤热的吐司。等他把从冰箱里取出一大盒鲜牛奶加热好以后,正是八点二十,甘宿已经醒了,抱着枕头赖着没起来。 叶初阳进屋的时候,他立刻钻进了被子里。叶初阳没跟他客气,从没掖好的被角探进一只手,摸到小青年温热的皮肤,二话没说掐了一把。 “出来,不然我可要‘十八摸’了啊。” 甘宿裹着被子坐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哥,你掐我屁股……” “掐就掐了,哪那么多废话,”叶初阳说着顿了一下,忽然犯起浑来,“唷,宝贝儿,委屈巴巴的,要不要哥哥给chuī一chuī呀?” 小青年经过昨晚好像还心有余悸,终于发现姓叶的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挪到chuáng边穿了鞋,老老实实地起来了。 叶初阳倚在门边,冲着小青年的背影愉快地chuī了声口哨,心说:“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 早餐在餐桌上冒着热气儿,甘宿平时早餐都是随便对付一下,吃“早午饭”是常事,跟叶初阳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吃太阳蛋的时候感觉像做梦一样。 叶初阳给他倒了满满一大杯牛奶,非要他喝完。甘宿一顿早餐吃出了早午餐的感觉,撑得不想动弹。清晨的阳光穿过阳台玻璃,金光闪闪地在沙发边上打了个滚,叶初阳在阳台上待了一会儿,甘宿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他。 “叶初阳……”他轻轻地叫了一句,用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的音量。 巧得很,叶初阳仿佛听见有人叫他似的,从阳台走到客厅,一把拉起甘宿,说:“宝贝儿,陪你哥溜达一圈。” 昨晚这个人还像只目露凶光的láng,到了早上又驯化成摇头晃脑的狗了。 玄关处有一面镜子,叶初阳习惯出门前对着它整理仪容。甘宿在他旁边,他的视线老跑偏,偶然一瞥,瞥见甘宿肩颈处的齿痕。他不小心咬狠了,伤口现在还红肿着。 “你那个……我拿张狗皮膏药给贴一下吧。” 甘宿经他一说才记起来似的,顺着齿痕摸了摸,垂下眼低声说:“哥,不贴了吧,不好看……” 小青年视线朝下的时候,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睛,露出的一点黑眼珠闪着盈盈水光,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可怜,叶初阳被吃得死死的,觉得这时候要是欺负他简直忒不是东西。 他妥协了:“我给你擦点药成吗?” “不用,哥,”甘宿的嘴角轻轻扬起,“你舔一下就好了。” 叶初阳被呛了一下:“……宝贝儿,你还是贴狗皮膏药吧。” 贴膏药之前,叶初阳在甘宿的伤口处chuī了chuī,甘宿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随后他感觉到叶初阳身上的温度,一个吻落在咬痕上,疼痛而温暖。 嘴唇和皮肤分离的瞬间,叶初阳的舌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伤口,甘宿呼吸一滞,感觉心里咯噔一声,胸腔震颤。 叶初阳把膏药贴好了,摸了摸小绵羊角,说:“如你所愿。” · 小区楼底下有个老年人健身中心,除了走路机等各种健身器材以外,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湖边有一条圆形的鹅卵石路,据说能按摩脚底xué位,每天都有不穿鞋的老大爷老太太结伴在这儿走圈。路被一排绿植围着,绿植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广场,不大,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太极和广场舞平分昼夜,下午比较热闹,老大爷们各自端着小板凳出来下棋打牌。 叶初阳偶尔也混进大爷天团里,有的老大爷认得他,热情地朝他挥手:“小伙子,来不来?” 甘宿对他笑,叶初阳揪他小辫子:“笑什么,你哥我多才多艺。” 他们围观了一会儿,叶初阳又带他在附近逛了一圈,看见水果店里的香蕉huáng澄澄的,新鲜又秀气,买了一串。叶初阳每回出门一定要在超市溜达一回,提一篮子菜回去。以往都是一个人瞎逛,而今不一样了,甘宿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似的,叶初阳莫名其妙地感觉愉悦,没事就要回头看一看他的小尾巴。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回去时,太阳有点大了,照得地面白晃晃的。 甘宿拉着叶初阳的袖子,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叶初阳看着地上jiāo叠的影子,忽然心中一动,恍惚间起了天长日久的念头。 回到家里,甘宿即抱着靠枕躺在沙发上,叶初阳把菜都洗好了,他还一动不动的。叶初阳感觉他有点不对劲,好像不太舒服,于是凑上去问候了一下。 甘宿一条手臂遮在眼睛上,叶初阳在他身边蹲下来,甘宿揉了揉眼睛说他中暑了。叶初阳好气又好笑,夏天才刚开始,二十多度的天气,出门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中哪门子的暑? 可是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叶初阳用手心探了探他的额头,甘宿抓着他的手不放,半睁着眼睛,小声说他怕太阳。叶初阳哄他说:“那我们以后出门打伞行吗?” 甘宿“嗯”了一声,牙齿磕在叶初阳的手上轻轻地啃咬,忽然低声说:“哥,给我吸点阳气好不好?” 叶初阳说好,捧着他的脸亲吻他。双唇相贴,叶初阳感觉到甘宿挨着他的嘴角呼吸了一会儿。等他缓过来了,叶初阳立刻物尽其用,继续压榨劳动力,支使甘宿给他打下手。 他今天有个直播,准备跟午餐一道做了。出于男人的某种不可告人的虚荣心理,叶初阳想在直播间留下小青年的痕迹。 第11章 2019-05-15 12:15:44 “阳嫂好!阳嫂辛苦了!” 叶初阳开直播以前先打开摄像头试了一下光线和角度,从屏幕上看见正在洗番茄的小青年。甘宿抬头看他,扬了扬手里的番茄:“哥,我想吃。” 小青年洗菜特别积极,刚才洗了两根huáng瓜,掰着吃掉了半根,现在又打起了番茄的主意。叶初阳睨他一眼,说:“半个。” 直播还没开始呢,材料就该给他吃掉了。 叶初阳盯着甘宿看了一阵,金屋藏娇的心蠢蠢欲动,不想让他一起直播了。 甘宿嘴里叼着半颗番茄,刚咬了一口,注意到叶初阳的目光,弯弯眼尾露出一点笑意:“哥,你吃吗?” 他把小半的番茄喂给叶初阳,指腹不经意擦过嘴角,随后叶初阳看见这小妖jīng吮了一下手指,眼角眉梢尽是狡黠的诱惑。 叶初阳皱了皱眉,忽然福至心灵,给他戴上了口罩,顺手把小青年的一缕额发别到耳后,装模作样地叮嘱道:“宝贝儿,少说话多gān事,明白吗?” 折腾完这些,已经超过和粉丝约定的直播时间了,直播一开,弹幕就刷了满屏的嘤嘤嘤。叶初阳打算做一个番茄酸菜鱼,再加一个小菜拍huáng瓜,刚说完菜名,弹幕里就刷过一排“恭喜”,还有人直截了当地问“几个月了”。 叶初阳正在片龙利鱼,一心二用地回道:“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孩儿们。”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一只手贴在了他的腹部,直播画面刚好卡到腰上,再往下一点就会bào露出青年的手。 叶初阳用眼神问候他:“小伙子,消遣你哥呢?” 甘宿用口型回答:“摸腹肌。” 叶初阳推开他的手:“gān活去。” 直播画面里出现了甘宿的身影,他背对着镜头在切香菜,这个不速之客立刻引起了直播间的躁动,炸出了一群围观群众,粉丝纷纷跳出来发言: “小揪揪好可爱!是阳嫂吗?” “天呐围裙好粉嫩,少女心爆棚啊简直了。” “对面的阳嫂看过来!” “嘤嘤嘤,阳哥背着我偷偷脱单了……” “阳嫂好!阳嫂辛苦了!” “一脸懵bī……我错过了什么!姐妹们实锤了吗?” “……” 八字还没一撇呢,叶初阳还没打算公开两人的关系,惺惺作态地咳了两声解释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说着他还补了一句“小伙子比较腼腆”。 弹幕里沉默了片刻,小伙伴们惯常见风使舵,闻言马上友善地刷了一连串的“师弟好”,气氛堪称一片祥和。 叶初阳正在煮酱汤,番茄浸出鲜浓的汁液,白嫩的豆腐蒸出气孔,锅里咕噜噜地冒着泡儿,酸菜的香味热气腾腾地喷出来。 甘宿已经把香菜切好了,叶初阳正在拍huáng瓜,把手边的一碗小米椒递给甘宿,让他切成小细圈。甘宿切好给他的时候“腼腆”地叫了一声“师父”,叶初阳看了一眼直播画面,目测了一下角度,借着身体挡着,往甘宿腚上拍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滚蛋”。 叶初阳把龙利鱼片放进锅里,煮了一阵以后抛入一把gān辣椒,随后浇了一瓢热油。他的姿势非常好看,白花花的鱼片在浓汤里跳舞,红彤彤的辣椒溅起一层油花,滚烫的热油炸出滋滋声响,一点也没溅到胳膊和挽起的袖口上。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嗅出味来,馋哭了一票围观群众。 “看着桶里的泡面流下了眼泪……” “白切jī白切jī,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阳哥治好了我的厌食症。” 拍huáng瓜的酱汁是甘宿调的,叶初阳在一边指挥。做好这两道菜,叶初阳就抛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粉丝,唠了两句嗑就下直播了。 冰箱里还冻着jī翅,叶初阳快速地做了一道可乐jī翅。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饭。 甘宿吃着饭,忽然拧着眉头搁下了筷子。叶初阳以为他吃不了辣,倒了一杯水给他。 甘宿咬着下嘴唇,好像很难受,摇头说:“不是……哥,我手疼……” 叶初阳托起他的手,看见他指腹泛红,有点肿起来了,问道:“你切辣椒的时候是不是徒手抓了?” 甘宿点了点头,叶初阳叹了口气,chuī了chuī他的手指:“怎么没点生活经验呢,宝贝儿?我给你拿酒jīng擦一下。” 擦过酒jīng之后,叶初阳洗了个小勺,端起甘宿的碗,一口菜一口饭地喂他吃,跟照顾小孩儿一样,感觉自己不是在谈对象,而是领了个娃回来,忍俊不禁道:“宝贝儿,爸爸给你买个围兜戴上好不好?” 甘宿从善如流道:“爸爸亲亲抱抱举高高好不好?” 叶初阳看他一眼,心说:“有奶就是娘……” 酒jīng很快就挥发了,叶初阳把湿巾放进冰箱里冰,让甘宿在冷水里泡了一会儿手,折腾了好久。甘宿跟个小皇帝似的,“大太监”叶公公操心得不行,小皇帝逮着空子就调戏他:“哥,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叶初阳不搭理他,他又说:“那么多人看你直播,哥,我好酸啊。” 叶初阳听了一堆的花言巧语,表面上端着一张爱答不理的脸,其实心里偷着乐。 两个人整个周末都腻在一起,两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叶初阳把人送回学校的时候盯着背影看了好久,之后倚着车门抽了一根烟。 烟雾缥缈,远处的工厂正在制造噪音,晨光初露,太阳从云层后面探出头,几个趿拉着拖鞋的学生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钻进食堂,踩了一脚光,麻雀啾啾地叫着。 夏天的香樟树已经开始掉叶子,叶初阳站在微风里出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一切肇因于荒诞的一见钟情,蠢蠢欲动的暗中观察,弥足深陷的jiāo缠亲热。 不可思议,却好像已经喜欢到贪恋的地步了。 叶初阳想起叶敬的爱情论,大概在小青年的吻落下的那一刻,滚烫的朱砂痣也在心口烫下了。 · 听见开门的声音,何源打了个激灵,一扭头,看见甘宿回来了。 何源几天没看见他,一见面就问他上哪去了。甘宿说他回家了。 他俩都是本地人,回一趟家很方便,坐公jiāo就能到,转车都不必。很多本地的学生每逢周末就背着满满一包的脏衣服回家换洗,勤快程度堪比劳动模范。但是甘宿一般不回家。其中的原因何源不太清楚,只是多年的相处下来,隐隐约约察觉到甘宿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甘宿的母亲在甘宿很小的时候就跟他父亲甘钧离婚了,不到一年,甘钧又娶了一个,不久之后家里又添了一个女娃娃。 后妈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何源还流着哈喇子听睡前故事那会儿就有这个觉悟了,甘宿的后妈叫王静姝,这个女人冷冰冰的,除了见面必要的一句“阿姨好”,何源就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他推测甘宿不愿意回家是因为王静姝。 甘宿突然说他回家了,何源有些惊讶。 但他没有多嘴,话题一转提到期中作业的事:“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采访,采访对象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时间确定在周三下午,剩下的整理工作两天完成,争取在五一前做完,你觉得怎么样?” 甘宿正在喝水,对何源比了个“OK”的手势。 采访的地点离他们学校有些远,天气又热,坐公jiāo还得走很远的路,权衡之下,一行三个人决定打辆车。 车里又闷又热,何源晕车,下车之后吐得死去活来。附近有家水果店,甘宿买了几个橘子,剥开了问何源:“要吗?” 何源点头,伸手去接,结果接到了一张剥得像花似的橘子皮。 甘宿笑出了一口小白牙,掰下一半橘肉放在橘子皮上:“就给你一半。” 何源斜眼看他:“姓甘的,咱俩的情分就值半个橘子是吧?” 甘宿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何源想起一个表情包,脱口道:“滚吧,友谊的小船老子一个人也能划。” 甘宿被他逗笑了,扔了一个橘子给他:“源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私立的聋哑儿童学校,因为缺乏资金支持,在租金压力下,校长多次搬迁,最终搬到了城乡jiāo界处的一个偏僻角落。 通往学校的道路两旁砌了石墙,石墙上用红漆喷着学校的名字,长长的红漆箭头指向树荫深处。他们走了十来分钟,才在石墙尽头看见了学校的大铁门。 保安室里老大爷眯着眼睛打盹儿,手里的蒲扇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校长跟看门的大爷jiāo代过,何源他们说明来意之后,老大爷就放他们进去了。 教学楼很小,跟城市边缘待拆迁的小民房规模相似。教室在二楼,楼梯也窄,厕所设在教室的对面,闷热狭小的空间里,灌满了刺鼻的异味。 何源原本以为聋哑孩子的课堂会比较安静,然而一上楼他就被一阵扎耳的声响吓了一跳。一间教室的门开着,几个小孩坐在课桌前写字,时不时有人拍桌子、尖叫。 先天耳聋的孩子不会说话,但他们能够发出声音,然而又因为他们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所以往往肆无忌惮地制造噪音。 蚊子都比他们安静。 同行的女生穿着裙子,群蚊躁动的小楼热烈亲吻她的胳膊和脚踝,生生地把姑娘吓跑了。校长午睡未醒,趁着下课时间,何源先采访了一下老师。 这位老师姓吴,也是聋哑人,整个采访过程没有任何人说话,头顶的电风扇吱吱地转,粉笔屑在日光下飘飘dàngdàng。甘宿找了把椅子坐下,把黑板上的字记在手机便签上,身前的小课桌抽屉里掉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捡起来扫了一眼,竟然是一封情书。 甘宿把纸片塞进抽屉里,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偷偷抽出来一点,一行一行看完了。写情书的孩子按学历算还处在小学阶段,情话躺在歪七扭八的字里行间,居然还有模有样,连财政大权花落谁家都规划好了。 甘宿不务正业地开了会儿小差,回过神来的时候,采访已经结束了,趁着黑板上的字还没擦掉,赶紧拍了一张照片。 吴老师又带他们去图书室,那里摆了许多之前做公益活动的团队送来的书籍。几个人小学生似的坐在座位上,跟着吴老师学了一些简单的手语。 刚才出来的那个女生朱棠正在找他们,她指着对面的一栋小楼说:“这里有两个学校,南边是聋哑人学校,北边这栋的学生都是正常人。我们要不要去采访一下正常的孩子?” 这个时候校长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何源想了一下,让甘宿跟朱棠一起去。 采访正常的孩子,目的显而易见,想知道他们对聋哑小孩的态度,以及两边的小孩平时会不会一起玩。 朱棠走在前面,一楼的一个教室里,学生们正在上自习课,没有老师在场。她推门走进教室,很快跟孩子们聊起来。声音叽叽喳喳的,甘宿一抬眼,看见外面有个人朝窗边探出个脑袋,脸上挂着傻呵呵的笑容。 这人是对面聋哑学校的。甘宿认出他来,同时听见一个小孩大着嗓门嚷道:“老师不让我们跟那些聋子哑巴玩,说他们身上有水疱,会传染。” 甘宿闻言,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教室。 日头渐渐没那么大了,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孤零零的篮球架被篮球砸得掉漆,铁锈跟漆片大块大块地脱落,但框还稳稳地兜着。 甘宿坐在树荫底下的石凳上,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微信聊天共享位置的界面上,叶初阳和他的融为了一个小点。 “宝贝儿,想你哥了吗?” 第12章 2019-05-16 12:41:48 “小帅哥,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天近huáng昏,燥热的空气渐渐降温,偶尔有风chuī过,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坠地,有几片掉到了车子前窗玻璃上,好像掉进了天光云影当中。叶初阳打开车门,坐在引擎盖上哼小曲。 他远远地看见甘宿,愉快地朝他chuī了声口哨。走近了一些,叶初阳看见甘宿朝他比了几个手势,甘宿先指了指自己,随后食指在脑袋旁边转了几圈,接着又指向他。 叶初阳皱了皱眉,稀里糊涂地想着:什么意思? 何源走在后面,无意间看见甘宿的动作,愣了愣。 他看出甘宿是在打手语,但只看清了两个动作,一个“我”,一个“你”。 我什么你? 朱棠和何源先上了车,叶初阳低声问他:“宝贝儿,什么意思啊?” 甘宿笑吟吟地对他摇了摇头。 这回的肢体语言叶初阳看明白了:我不告诉你。 车上那两只闪闪发光的大灯泡口头上梳理了一遍采访获得的资料,作为组长的何源把任务分配了一下,让甘宿听采访校长的录音文件,并把有用的信息整理出来,制作成文档发给他。 叶初阳觉得自个儿在何灯泡的光辉之下都黯然失色了,本着话语权不能jiāo到敌人手上的原则,心里酸溜溜的叶师傅亲切地插了句嘴:“年轻人,做采访很辛苦吧?” “哎哟,辛苦死啦,”何源的一句“不辛苦”还卡在嗓子眼,健谈的朱棠已经开始滔滔不绝了,“天气热得要命,那地方不但没有空调,还又闷又臭,主要是蚊子贼多!咬了我满脚的包,相当于做慈善,给蚊子献了回血……” 她后面的话叶初阳已经听不清了,他的目光在甘宿身上扫了一圈,还没瞧够,就听见甘宿说:“哥,认真开车。” 叶初阳心里还记挂着,掐着点赶上一趟红灯,目不转睛地盯着甘宿,甘宿无声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把脚架在腿上,露出了脚踝处几个红肿的小包。 叶初阳骂了一句:“这倒霉蚊子怎么不去吃x呢?” 坐在后座的朱棠听了,还以为叶初阳是为她骂的,感动得眼泪汪汪:“师傅,你不但长得帅,人还特别好,贼体贴!” 叶初阳:“我想也是呢。” 还没到学校,叶初阳忽然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停下车,对车里的人说:“等我一会儿。” 一坐车就晕头转向的何源趴在车窗边上,看见叶初阳走进了一家药店。 过了几分钟,叶初阳提着两瓶花露水回来了。朱棠惊讶了:“不是吧?打车还附送花露水服务的啊?” “绿色这瓶是止痒的,蓝色的是驱蚊的,”叶初阳说着打开了绿色瓶的花露水盖子,看了甘宿一眼,“脚伸出来。” 他给甘宿喷了两下,把瓶子递给朱棠时,借着身体遮挡,指腹按在甘宿的脚踝处,帮他把花露水抹匀了。 车厢里一股花露水的味道,跟催泪弹似的,朱棠感动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叶初阳把人送到学校里面,甘宿下车以前,他对小青年眨了眨眼:“小帅哥,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朱棠说:“必须的师傅!得让网约车公司给您颁发勋章,您这服务态度,简直了!” 所有人都下了车,甘宿绕到驾驶座一侧的车窗边,弯下腰,凑到叶初阳嘴唇上亲了一下,轻声在他耳边说:“还欠四颗星,晚上还给你。” 从何源他们的角度,除了甘宿的背影,什么也看不到。 朱棠大声喊了句:“走啦,还说什么悄悄话呢。师傅再见!” 叶初阳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周四和周五的课程都在上午,下午的时候,甘宿坐在寝室,把何源发来的录音文件打开了。 网上有能把语音转换为文字的工具,朱棠已经把安装包发在群文件里了,甘宿没下,直接开始听录音。录音分了五段,每段八分钟左右,甘宿听了四个小时,整理出了一份三万多字的文件,随后又花了半个小时,挑出了五千字的内容。 上完周五的课就是五一假期了,叶初阳在周五那天几乎是踩着下课铃到的学校。 甘宿把文件发给何源以后人就不见了,何源在学生离校登记表里看见了甘宿的名字,离校去向那一栏里,甘宿填的是“回家”。 何源非常郁闷,甘宿回家怎么不跟他一起呢?发小情说断就断,大家还要不要做朋友了? 甘宿坐在叶初阳的车上,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一头,甘恬对着她小小的电话手表委屈巴巴地说:“哥哥,你能不能回家一趟,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叶初阳听了一耳朵,问:“你妹妹?” 甘恬虽然也姓甘,但跟甘宿不是同一个妈生的。甘恬的妈妈叫王静姝,是甘宿的后妈。 她在电话里说,外婆生病住院了,她妈妈要去照顾外婆,让她自己在家住几天。 可是甘恬才九岁,不乐意,小家伙趁着妈妈走了,马上就打电话来找哥哥诉苦了。 叶初阳替甘宿答应了:“你家在哪?我送你过去。” 他在心里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这回连户籍地址都摸清楚了。 · 甘恬正拿着小勺挖火龙果吃,屋外传来脚步声,小机灵鬼立刻在对方掏钥匙以前打开了门,笑嘻嘻地打招呼:“哥哥,你回来啦。” 她的嘴巴上还有火龙果籽,甘宿进屋以后,抽了一张纸巾给她:“照照镜子,擦一下。” 甘恬从冰箱里端出另一半火龙果,举着勺子说:“哥哥,给你留的。” 甘宿接过来,问她:“你妈妈什么时候走的?” 甘恬说:“今天。” “他呢?什么时候回家?” 甘恬知道甘宿说的是甘钧,不假思索道:“晚上我睡着了他才回来,一回来动静特别大,每次都把我吵醒……哥哥,你留在家里吗?我们点外卖吃吧。” “不留,我马上就走,”甘宿说,“你呢?留下还是跟我走?” 甘恬咽下了一大勺火龙果,口齿不清地说:“一起走。” 叶初阳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看见甘宿带着一个小女孩过来了。 甘恬大大咧咧地坐在后座上,翘着二郎腿跟叶初阳打招呼:“哈喽,你是我哥哥的司机吗?” 叶初阳想了想,回答:“算是吧。” 甘恬“哦”了一声。 叶初阳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软趴趴地瘫在后座上,姿势跟衣服上的北极熊如出一辙,问她:“五一节呢小妹妹,怎么懒洋洋的,想去哪儿玩呀?” “玩儿什么呀,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甘恬伸了个懒腰,“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我想想啊……” “等着啊,来嘞——”说着她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唱道,“又是huáng金周,登长城西湖游。自驾的人们,堵在路上头……走走走走走啊走,越走我越犯愁,堵在高速路上,打起羽毛球。又是huáng金周,没有钱去出游,幸运的人们宅在家里头——” “听到了吗?‘幸运的人们宅在家里头’——这叫生活经验,你这个大人要安稳一点,不要太爱凑热闹。”甘恬一本正经地教育道。 叶初阳:“……”小东西还人小鬼大的。 甘宿往后座扔了一根棒棒糖:“甘恬,再吵把你扔路边上。” 叶初阳弯起嘴角,心里又软又甜,像一块泡泡糖。 下车的时候,甘恬含着棒棒糖,对这次的行程做了一个点评:“不错,我给九分,继续保持,不要骄傲。司机叔叔再见!” 叶初阳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子:“再什么见,小朋友,欢迎来我家。” 甘恬愣了:“大叔,有房有车,成功人士啊。” 甘宿把棒棒糖塞回她嘴里,说:“哥,别理她,都市奋斗剧看多了,活成戏jīng了。” “哥?”甘恬的脑袋转不动了,“哥哥的哥……” 叶初阳微笑着问她:“小朋友,考你一道常识题,哥哥的哥哥叫什么?” 第13章 2019-05-17 12:23:19 宝贝儿,咱们算会儿账。 电梯缓缓停在九层,门咔哒一声打开,叶初阳打算窝在沙发上歇一会儿。日光鼎盛,茶杯的一圈金属边反she亮眼的光,他眯着眼看了下挂钟,发现已经将近一点了。 甘恬的棒棒糖只剩下石榴籽那么大,估计吃完了就得嗷嗷叫唤。 已经挪到沙发面前的叶初阳拐了个弯,转到厨房去了。 冰箱里菜倒是不缺,就是缺时间。权衡之下,叶初阳决定做一顿懒人饭,反正人一旦饥肠辘辘,吃什么都是香的。 他拿出两根胡萝卜,削了皮洗gān净,正切胡萝卜丁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甘宿自身后拢住了他,叶初阳握着菜刀的手顿了一下,听见青年在他耳边低声说:“哥,我能偷点东西吃吗?” 叶初阳随手拿起砧板上的半根萝卜:“给你。” 甘宿接过萝卜放在旁边,又听见叶初阳吩咐说:“小徒弟,给师父拿几根火腿肠过来。” “师父,给。”甘宿并不递到叶初阳手上,笑眯眯地等叶初阳到他这儿来拿。叶初阳把萝卜丁洗gān净放进碗里,他搁下刀转向甘宿时,对方乖乖地把火腿肠上jiāo了。 叶初阳还没来得及嗅出yīn谋诡计的味儿来,甘宿已经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两个人的距离被他拉近,甘宿说:“师父,我要的东西你还没给呢。” “宝贝儿,”叶初阳往厨房门口看了一眼,无奈道,“家里有未成年人呢,注意影响。” 甘宿:“她在写作业,不会看见的。” 叶初阳:“……”怎么整得跟偷情似的? “说吧宝贝儿,你要什么?” “我要……”甘宿弯起眼看他,左手松开,一路沿着腰际向上,摸到叶初阳的耳垂,他轻轻地捏着小天láng星,仰头在叶初阳鼻尖上亲了一下,一字一顿:“偷,香。” 叶初阳笑了一下:“你哥自制力就那么点儿——喏,就跟这萝卜丁一样大,你要是再撩你哥,我可就要‘偷欢’了。” 甘宿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我去把厨房门反锁。” “……回来,”叶初阳拉了他一把,“锁什么?淘米去。” 叶初阳已经把火腿肠剥开了,甘宿看了他一眼,就着被他握着的手,咬了一口火腿肠。 青豆、胡萝卜丁、甜椒和火腿肠丁加了调味料跟米饭一起放进电饭煲蒸,在时钟指向一点整时,懒人饭就蒸好了。 趁着蒸饭的时间,叶初阳用番茄和牛肉煮了一锅酱,往饭上一淋,酱香四溢。 甘恬吃得脸上也沾了酱,拿手指揩了又搁嘴里吮,一边吃一边还要哼哼:“大哥哥,咱们商量一下——我能不能把胃先押在你这儿,等我到20岁,跟我哥一样大的时候,还你一张小红本?” 甘宿看了她一眼,甘恬目光跟他对上,喉咙里那口饭差点噎着下不来。 叶初阳笑出声来,惋惜道:“啧,小朋友你来晚了,哥哥已经有对象了。” 他说着,脚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蹭了蹭小青年的小腿。 甘宿端起碗,刚好遮住嘴角弯起的笑意。 甘恬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叶初阳还小肚jī肠地记着刚才厨房里的撩拨,借着消食的工夫,把小青年扯进房间里压在门上:“咱们算会儿账。” 言简意赅,他一说完,就压着小青年发狠地亲了一阵。 甘宿虽然惯常往嘴里抹蜜,甜言蜜语从舌尖溢到唇齿,张口即来还买一送一。但是人无完人,这小子也就是在理论层面掌握得比较好而已,实践操作能力四舍五入约等于零,充其量算是个“绣花枕头”,真正的技术牢牢掌握在叶初阳手里。 小青年被吻得有些窒息,膝盖以下全苏软了,被叶初阳死死地抵在门上,眼睛里泛起一层朦胧的水雾。他的手撑在叶初阳的胸膛,像是想把人推开,又像是要紧紧拽住身前的人。 “唔,哥……我,我错了。” 甘宿求饶了。 叶初阳在他舌尖上咬了一下,放过了他,看着拼命喘气的小青年,心满意足地想着:老子不是那么好消遣的,看你小子还敢没事就瞎撩拨! “啧,宝贝儿,”叶初阳抬起甘宿的下巴,指腹擦过他的嘴角,“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流口水呢?来,哥给你舔gān净。” 甘宿不敢再顺杆爬了:“哥,甘恬有道题目不会写,我去教她。” 小青年跟猫似的,没事就爱眯着眼睛跟你亲热,一旦真欺负他一下,立马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叶初阳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心情愉悦极了。 · 甘恬作业写完了,日头也渐渐没那么大了,打排球的老年人天团收拾家伙各回各家了,三个人在空地上玩了会儿沙包。 甘恬有一根老长的橡皮绳,平时一个人在家只能用椅子凑合着玩,今儿刚巧有俩人墩子,gān脆打着示范教学的名头,支使他们俩给她抻绳子。 甘恬在跳皮筋的时候两条麻花辫一甩一甩的,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远处几个看下棋的大爷大妈搬了凳子过来围观,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闲聊。 都市化的làngcháo把jī犬相闻的桃花源铲平,钢筋披着混凝土拔地而起,人们关在鸽子笼里也变得像飞禽,长出鸟舌,关上自家的笼子,侧耳窃听别家的故事,互相沦为谈资。 这一代的家庭主妇是珍稀动物,女士们生完孩子,休完产假没多久就忙不迭地蹬着高跟鞋上班去了,退休的老父老母再一次襁褓断脐的婴儿。 老大爷和大妈边上各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互相没看对眼,没多久就开始叽里呱啦地嚷嚷。父母热衷于把儿孙拎出来明贬实褒,小孩儿也礼尚往来,喜欢拿父母长辈吓唬同龄人。 两个人扳着手指头,一会儿数自己有多少条小裙子,一会儿比较一下各自吃过多少小点心。声音跟喇叭似的,甘恬跳了接近半个小时也累了,皱着眉头看了她们一眼,忽然叉着腰说:“别嚷了,吵什么?” 两个小孩儿愣愣地看着她,只听甘恬用长辈教训人的口吻说道:“你们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初阳见对面的小姑娘已经眼泪汪汪,目测随时有要哭的迹象了,赶紧一把捞起甘恬,拉着甘宿跑了。 “大哥你gān什么?我讲道理呢,”甘恬十分不解,“小孩就是黏在父母身上的水蛭,口沫横飞地攀比谁更能吸血,丢不丢人?” 说着她看了一眼甘宿,忽然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好像我也挺丢人的。” 叶初阳摸摸她的脑袋,本来想安慰一下,结果目瞪口呆地发现小家伙辫子上的花皮绳“嘣”的一声在自己手里断了。 甘恬感觉到不对劲,想伸手往头上摸,半途被叶初阳拍回去了。 叶初阳看起来和蔼又可亲:“甘恬小朋友,去不去逛街?叶哥哥放点血给你好不好呀?” 第14章 2019-05-18 10:49:10 勾引什么?这叫‘调情’,法律允许成年人这么gān。 工作日和假期之间有个“过渡期”,当假期只有一夜之隔的时候,被工作压抑了太久的社畜们一下子脱了缰,一股脑地窜到大街上来撒脚丫子狂欢。 叶初阳在高速上堵了老半天,天都黑了,路灯亮起来,眼瞅着歌单里的歌都要播完一轮了,后座的甘恬打了个哈欠:“又不是十一huáng金周,怎么堵成这样?” “小朋友,甭说十一五一了,现在的小年轻逮着假期就红眼,非要到‘人山人海’旅个游,连清明节都不放过,难得有个别回乡祭祖的,清一色的待考型选手——不是高考生就是准备考研的,眼巴巴地盼着祖坟冒青烟呢。”叶初阳咬着一支烟,没点,手指轻轻地敲着方向盘。 甘宿闻言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玩手机,过了一会儿,叶初阳接到甘宿扔过来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在微博界面上。 甘宿转了一条微博,微博内容是“好运正向你赶来,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还配了一张粉红色独角shòu踏着彩虹桥的图片。 叶初阳:“……”怎么还搞起封建迷信来了? 他刚想取笑一下小青年,车后面忽然响起喇叭声,叶初阳抬眼一看,前面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动了。于是揶揄的话在舌尖一绕,变成了一个无声的飞吻。 在外边已经吃过晚饭了,到家之后差不多九点。叶初阳三下五除二地把房间收拾好了,嘚啵了半天,甘恬也累了,洗完澡之后没多久就钻进了被子里。 叶初阳回到卧室,看见甘宿正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一脸专注地捣鼓着什么。 甘宿在剪片子,鼠标拖得飞快,耳机里的声音乱七八糟,跟电火花碰撞似的。他眼睛始终盯着电脑屏幕,没注意到叶初阳。 叶初阳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这段感情还处在暗恋期那会儿,他在白夜的角落里拿小青年的脸下酒,已经数不清多少回了,因为朝思暮想,闭上眼脑子立马就能还原出那张脸。 可还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小子光凭色相就已经把他迷得七晕八素了。叶初阳有些郁闷地想:我怎么就这么肤浅? 他钻进浴室里反思了一刻钟的时间,回来的时候甘宿还在忙活,窝都没挪一下。 叶初阳忽然有些心痒,一丝恶意趁势钻出来。 电脑屏幕有点反光,甘宿眼角余光瞥见叶初阳的影子,反应过来时,叶初阳的下巴已经戳在了他的肩膀上,甘宿按着快捷键的手顿住了,他的耳机被叶初阳摘下来了,随后他感觉耳朵被人咬了一下。叶初阳的牙齿在他的耳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咬,磨牙似的,不疼但是有点痒。甘宿偏头躲开,耳根有点红:“哥,别闹……痒。” 叶初阳伸出爪子挠他下巴:“宝贝儿,别怕,哥给你挠挠。” 甘宿被他折腾得两只手都不务正业,光“防láng”去了。叶初阳趁机捞起小青年,鸠占鹊巢,占了他的位置,拦腰把人搂住。甘宿跟叶初阳挤在一张椅子上,叶初阳刚洗过澡,周身氤氲着cháo热的温度,沐浴液的香味燎着鼻尖,想要勾引人犯罪。 甘宿中午被咬得不够狠,好了伤疤忘了疼,在叶初阳手上亲了一下,轻声说:“哥,你勾引我。” “勾引什么?”叶初阳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这叫‘调情’,法律允许成年人这么gān。” 甘宿站起来转过身靠在桌沿边上,面对着叶初阳倾下身,无奈地叹了口气:“哥,年轻人经不起诱惑,你再这样,我就要把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抛在一边……昧着良心欺负你了。” 叶初阳挑眉:“宝贝儿,过来,哥让你三招。” “随便哪三招吗?”甘宿带着笑意看他一眼。 叶初阳看见甘宿在他身上指了两下,又指向chuáng,立刻明白了这小色胚子的意思。他勾了勾手指头:“随你。” 甘宿屈膝压在椅子上,伸手解开叶初阳的衬衣扣子:“哥,下次洗完澡别穿衣服了,我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很好看。” 叶初阳:“宝贝儿,犹抱琵琶半遮面懂不懂?这叫情趣。” 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的时候,漂亮的腹肌露出来,甘宿把手探进去,叶初阳被他摸起了火。 他不是无欲无求地喜欢着小青年。 恰恰相反,他不止一次地肖想过甘宿。 这些肖想快把他熬gān了,一点心头火雨淋不熄沙扑不掉,gān冰也不行。 只有纵火的人能灭。 可他却让它更猛烈地燃烧起来。 叶初阳蓦地抓住甘宿的手:“别摸了。” 再摸下去小天láng星就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了,非得把小绵羊啃得连渣子都不剩。 “哥,我睡不……你们在gān什么?” 叶初阳转眼一看,发现甘恬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一个人住惯了,忘记锁门了,差点当着小朋友的面耍流氓。 还好椅子是可以旋转的,叶初阳脚下一踮,背对着门飞快地扣好了扣子。 甘宿倒是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问她:“认chuáng?” 甘恬点了点头。 “毛病,”甘宿看她一眼,“过来,给你催眠。” 叶初阳挑起一边眉毛,好奇了:“你还会催眠?” 甘宿对叶初阳笑了一下,叶初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句话:你要不要试试? 据说催眠有两个经典方法,一个是数羊——但这个得用英文数,属于外国人的把戏,在中国比较流行讲睡前故事。 叶初阳念大学那会儿,寝室里几条单身狗晚上睡不着就爱互相取经,jiāo流失恋经验。叶初阳作为直男窝里的一枝独弯,无话可说还嫌他们吵。正好那个时候要考四六级,叶初阳躺在chuáng上戴着耳机听英语,半个月过去,宛如脱胎换骨,整个人神清气慡——难怪人家说活到老学到老呢,学习就是管用——叶初阳那些天睡得贼香,觉得自己继续“学习”下去简直能活到九十九。 因此叶初阳的chuáng头柜上总是搁着几本书,睡不着就翻两下。 甘恬小学都快毕业了,睡前故事那一套估计对付不了她。叶初阳有点好奇甘宿要怎么哄她睡觉,暗戳戳地站在门口听墙根。 他听见甘宿不疾不徐地念出这么一段话:“考你一道题,仔细听——七巷一个漆匠,西巷一个锡匠,七巷漆匠用了西巷锡匠的锡,西巷锡匠拿了七巷漆匠的漆,七巷漆匠气西巷锡匠用了漆,西巷锡匠讥七巷漆匠拿了锡,请问漆匠和锡匠,谁用谁的锡?谁拿谁的漆?” 叶初阳:“……”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甘恬眉毛拧成了麻花,愣了半天,摇了摇头。 甘宿说:“认真想。” 甘恬抓着脑袋回忆了半天,晕头转向,开始撒娇了:“不想了,哥哥,换一个嘛!不要提问题,听故事行吗?” “好,我给你讲个故事,”甘宿把语速放缓了,“老彭捧着一个盆,路过老闻gān活儿的棚,老闻的棚碰了老彭的盆,老彭的盆撞了老闻的棚,棚倒盆碎棚碰盆,盆碎棚倒盆撞棚。老彭要赔老闻的棚,老闻要赔老彭的盆,老闻陪着老彭去买盆,老彭陪着老闻来修盆……” 甘恬稀里糊涂地跟着念叨了几句,老闻老彭绕来绕去,从她掉了几颗牙的嘴里漏出来,含糊不清,甘恬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跟蚊子似的,嘤了一阵,居然睡着了。 叶初阳觉得不可思议,哪有人这样哄睡的? 甘宿回到卧室的时候,叶初阳正闲闲地靠在chuáng头,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甘宿的视频还没剪完,他回到座椅上,戴上了耳机。 叶初阳平时看几页书就会打瞌睡,可是这回不知怎么了,迟迟睡不着。 都赖这小子。叶初阳忿忿地看了甘宿一眼,心说,害老子现在还着着火呢。 已经十一点了,小青年还没有要睡的意思。现在的年轻人仗着年轻就为所欲为,熬夜通宵简直是家常便饭,日子过得猪狗不如。 叶初阳看不惯了,一把将人拉到chuáng上,顺手掐熄了灯。 屋子酝酿暗无天日的味道,万籁俱寂,呼吸声显得放肆。 黑暗中,甘宿说:“哥,我片子还没剪完……” 叶初阳揽着甘宿的腰,把他的小辫子给扯散了,头绳缠在手指上:“宝贝儿,我睡不着,能不能来一个哄睡服务?” “哥哥想怎么哄?” 叶初阳呼吸猛地一滞,娘的,日子没法过了,他又勾引老子! 原来“1+1”压根就不等于2。 叶初阳叹了一口气,拿被子蒙住这祸害,甘宿想爬起来,被叶初阳摁回去了。 叶初阳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睡觉。” 第15章 2019-05-20 10:58:44/2019-05-20 12:15:16 似乎已经是遥远的故事了……那时天上的星星好像没有这么亮。 五一节前两天,小区里的老人家自发组织了一场运动会,叶初阳跟半栋楼的老大爷关系都挺好,对门的王大爷一大清早就敲开了他家的门,热情洋溢地招呼叶初阳下去一起玩。 盛情难却,叶初阳领着两个姓甘的小朋友屁颠颠地混在一群大爷大妈的队伍里,举着小红旗绕着小区楼跑了十圈。 这伙老大爷jīng神矍铄,白天运动完,晚上还要马不停蹄地出来遛熊孩子。正好小区公园的灯光喷泉开了,熊孩子扒在栏杆上,把手伸得长长的,想要捕捞空气中飞散的水汽。 叶初阳施展麒麟臂,举重运动员似的把甘恬举起来,让她看喷泉池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透明的水柱折she出斑斓光影,哗哗的水声和咯咯笑声混在一起,整座城市的灯红酒绿都被迷人地映在了晶亮的瞳孔里。 草地上有人在唱歌。那个人倚靠在灯柱底下,边上摆着几个酒瓶,吉他盒子扔在身后,手机正放着伴奏,在这辽阔的室外,音乐声被风带走,一阵一阵的,听不真切。光从头顶打下来,他的整张脸都浸在黑暗里,扩音器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歌声。 他的身后是小区边缘的铁栅栏,远远地可以望见城市中心高耸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she霓虹灯光,巨大的LED屏上飞出彩色气球。 甘宿蹲在路灯底下,流làng歌者孤独而沙哑的歌声间或飘来,他的视线跟着气球飞出城市的禁锢,飘到茫茫夜空中,找到了几颗细小如沙粒的星子。 似乎已经是遥远的故事了。湿漉漉的草味从几年前的夜晚奔涌而来,他仿佛又大汗淋漓地躺回了草地上,草尖的雨水浸湿了衣衫,和汗水混在一起,冷热厮磨。那时天上的星星好像没有这么亮。 叶初阳带着甘恬过来的时候,甘宿才回过神来,他蹲得太久,小腿有些麻了。叶初阳朝他伸出手,说:“回家了。”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甘宿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拉紧了一点。 假期的最后一天,王静姝打了电话过来,甘恬跟她说好下午回去。叶初阳中午在厨房里捣鼓了一阵,端出来一堆小摊上常见的垃圾食品——烤冷面、凉皮、红豆饼、油炸香蕉…… 东西摆在桌上冒着热烟,甘恬拿筷子戳了戳,眼睛都亮了。王静姝平时管得严,垃圾食品碰都不让她碰。 “甘恬小朋友,平时爸妈不让吃吧?”叶初阳拍拍她的小肩膀,很能感同身受,“我小时候跟你们一样,只能攒钱偷着吃。呐,趁着大人不在身边,想不想嗨一下?” “大哥,你这话说得没个长辈样儿,”甘恬用小叉子插了一块香蕉,得了便宜还卖乖,“放心吧,我不会跟我妈说的。” 作为养生型选手,叶初阳路子有点野,最近更是飘了,一边撺掇小朋友“顶风作案”,一边还假模假样地准备了一大杯柠檬蜂蜜水,好像这么一搭配就健康了似的。跟在啤酒里面放枸杞的做法半斤八两,都是自欺欺人。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响了,叶初阳从监视器里一看,对甘宿勾了勾手:“好像是你同学。” 来的人是何源。 甘宿回头看了一眼甘恬,甘恬立马举手招了:“是我告诉源哥哥的。” 何源回家之后去找甘宿,结果听说他们家没人。何源还特意发消息给甘宿,问他在哪,结果对方还在骗他,回复说“在家”。 何源气得不想理他,直接打了电话给甘恬,从她口中打听到了叶初阳现在的地址。 一进门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叶初阳,何源盯着他打量了半天,觉得有些眼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人就是之前那个服务周到的网约车司机。 何源联系了一下放假前学校给每个学生发的“防诈骗通知”,觉得叶初阳可疑极了,简直就像是拐骗大学生做传销的不法分子。 被邀请进屋以后,何源抱着深入虎xué的心情正襟危坐,悄悄地询问甘宿:“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想什么呢,源哥,”甘宿递给他一块红豆饼,“吃吗?” 何源接过红豆饼放在一边,低声斥责:“你一个大学生怎么一点防范陌生人的意识都没有?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还有啊,我问你话呢,别不回答。他有没有传播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洗脑?不是邪教组织里的人吧?” “叶哥哥是个好人,做饭可好吃了。”甘恬也学着何源的样子,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压低了嗓音说。 “你这两天就带着恬恬住在这里?为什么骗我说回家了?”何源冲甘恬“嘘”了一声,继续问甘宿。 甘宿说:“没骗你,这儿是我家。” 何源:“……”完了,真被洗脑了。 “你跟他什么关系?” 甘宿顿了一下,搁下筷子,两只手捂住甘恬的耳朵,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桌上的几个人听清:“他是我喜欢的人。” 叶初阳心里咯噔一下,嘴里的红豆沙含着忘了咽下,甜齁了。 何源愣了:“你说什么?” 甘宿放下手:“源哥,我认真的。” 信息量太大,何源一时之间处理不过来,脑子“嗡”一声当机了。叶初阳送甘恬回家的时候,他跟着来到停车场,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何源搞不懂为什么。叶初阳和甘宿两个人年龄和社会阅历差这么多,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性别,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混到一起的?甘宿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 肯定是一时冲动,上了对方的当。 下车以后,把甘恬送回了家。何源在楼梯间拉住甘宿,开口就问:“你怎么搞的?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甘宿皱了皱眉。没说话。 何源继续质问他:“甘宿,你谈过恋爱吗?分得清楚什么是疯狂什么是喜欢吗?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了解他吗?像他这个岁数的人,好多连老婆孩子都有了,搞不好他也有家室,只不过瞒着你没说……” “是我先喜欢他的,”甘宿倏然打断了他,“也是我预谋已久,先勾引的他。” “你……甘宿……”何源本来想骂几句脏话,硬生生地憋回去了,松了口软声道,“甘宿,是不是快毕业你压力太大了?哥可以陪你出去散散心,学校也有心理咨询室,你不要一时冲动毁了你自己,什么勾引?这么难听的词不要随便用在自己身上,你不该这么颓废。” 甘宿沉默了许久,说:“源哥,你不知道。” 何源怔了怔,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等他回过神来时,电梯已经到了。两个人一路上没再多说话,何源在学校门口下了车,甘宿没跟他一起。 第16章 2019-05-21 17:21:02 “阳哥,我爱你。” 甘宿从浴室里出来时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叶初阳拿了条大毛巾罩住他的脑袋,打开chuī风机,一边擦一边chuī。 chuī风机嗡嗡地响着,热气打在手背上,洗发水的香味温温热热地擦过鼻尖,叶初阳有些心不在焉地揉着甘宿的头发。 甘宿当着何源的面向他表白了,叶初阳既惊讶又甜蜜,可是他还有点不安。 甘宿那么年轻那么好,这个青年人的喜欢有几分来源于冲动、几分肇因于荷尔蒙?保质期有多久?他察觉自己对小青年的感情正在向“畸形化”发展,似乎不满足于须臾的喜欢了。 叶初阳觉得他大概处于叶敬所说的“兴奋期”,好像小青年一旦不喜欢他了,他立刻就不想活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贪婪了。 凭什么呢?年轻人谈恋爱多半是寻求新鲜刺激,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的一捞一箩筐,他凭什么向这个玩世不恭的群体讨要爱情? “阳哥,gān了……”甘宿推了一下chuī风机,提醒道。 叶初阳“哦”了一声,拔下chuī风机插头,把线卷起来,甘宿轻轻捞起他的手,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中,说道:“哥,你好像不太高兴。” 叶初阳笑了一下,煞有其事地搪塞道:“你明天就去学校了,孤家寡人能高兴吗?” “阳哥,”甘宿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手背,“我要怎样才能哄你高兴?” 叶初阳想也没想,半真半假地说了句:“爱我。” 叶初阳话一说完,感觉青年握着他的手更用力了,接着听见青年说:“阳哥,我爱你。” “哪有这样哄人的?年轻人,有求必应什么的多半是江湖骗子的把戏,不真诚,”叶初阳戳了戳他的心口,“真想讨好一个人得多花些力气——比如说,你现在能猜出我在想什么吗?” 甘宿眯了眯眼,旋即贴近了叶初阳,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小腿攀上他的大腿,脚尖踩在他的膝窝上,叶初阳怕他摔了,下意识地兜住了他。 温热的呼吸和吻落在叶初阳的眼角眉梢,小青年的动作温柔极了,叶初阳忍不住搂紧了他。甘宿咬着小天láng星,轻声说:“哥,你现在满脑子都是我。” “这位同学,”叶初阳笑了笑,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下,“你这样可是犯规的。” 小青年在叶初阳肩膀上蹭了蹭:“叶学长,把标准答案告诉我好不好?” “小机灵鬼,”叶初阳忍不住嗤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花头绳来,“学长想给你编头发。” 甘宿:“学长,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叶初阳:“你说呢?” 这些花头绳是甘恬挑出来送给他的,正好叶初阳不久以前关注了一个美妆博主,又很“凑巧”地看了一些编发教程,一双爪子早就蠢蠢欲动,他经常一看到甘宿的小辫子就心痒。 “年轻人,你这个头发乱的哟……来,让哥哥给你梳一梳的哎。”叶初阳把甘宿摁在沙发上,兴奋地搓搓手,拿了一把小梳子,yīn阳怪气地学起了Tony老师的调调,手腕上挂着的几圈头绳摇摇晃晃地碰撞着,时不时蹭到甘宿的脖子。 甘宿拿手指勾住了头绳圈,自娱自乐地在指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像戴了几枚戒指。 叶学长前两天刷了几条短视频,自以为学有所成,jī手鸭脚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编出了一条小麻花。他端详了片刻,大尾巴立即翘上天了,沾沾自喜地拍了张照,预备发朋友圈。 这货还拍着小青年的肩膀,趁人家还没照镜子,大言不惭地chuī起了牛皮:“小同学,你哥我是‘大器晚成’型选手,厚积薄发,瞧这小俏辫子……嗳,再多来几回估计就能赶超Tony老师了。” 甘宿“哦”了一声,伸手去拿镜子:“我看看。” “看什么,信我!”牛皮刚chuī完,他就三下五除二把小麻花给拆了,拉着小青年进了房间,“睡觉吧。” · 五一过后,期中作业一jiāo,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接踵而来。从教学楼里出来的同志大部分拉着一张生无可恋的马脸,口沫横飞地抱怨任课老师没人性。 空间秘密里刷了一水的“讨贼檄文”,被作业压垮的年轻人们撸起袖子,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比惨大会。 “同志们!论文是写不完的,这玩意越写越多,写完一篇又来一篇,当自己是圆周率呐?无限还不循环!妈了个jī……” “不读了不读了,写个jīx的论文!老子要退学!” “楼上的同学,根据沉没成本效应,你之前为了写论文而脱落的头毛就白白牺牲了……” “振作起来,同学们!好好写论文吧,今儿下午隔壁班的同志被连着骂了两节课,好像就是因为论文。” “噫,楼上在说我们班。老师一个个点名批评,说我们论文‘写的什么东西’……” “大三了都,阿弥陀佛,老师没那么狠,不至于让人挂科吧?” “那可说不好啊,兄弟。要是你差得出奇呢?” “……” 甘宿他们班就是在空间秘密里被迫出镜的“隔壁班”,整整两节课,老师把班里大半的同学骂得狗血淋头。许多同志的大作被他挑出来当众凌迟,什么“古代陶瓷艺术”“梵高,伟大而孤独”…… “你们怎么忍心把这样的东西jiāo给我?大三了,连个像样的论文题目都取不好?没人教过你们怎么写论文吗?三分之一的人都写梵高,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你们了解梵高吗?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甘宿旁边座位的朱棠悄么声地戳戳他的肩膀,小声说:“完蛋,我写的就是梵高……” 她的话才刚说完,讲台上的老师一记眼刀就削过来了:“jiāo头接耳的gān什么?这位女同学,你写得很好是吧?” 朱棠不敢说话了,低着头,缩手缩脚地在抽屉里给甘宿发了一条消息:“胖老师怎么这么狗?” 刚发没两秒,朱棠就把消息撤回了——甘宿好像挺喜欢胖老师的。 胖老师身上有一种“消极的乐观”,仿佛饱经生活的折磨,把人间不堪言的苦都看透了,还苟延残喘地说服自己热爱生活。 胖老师的人生经历确实挺坎坷,他自己有句名言——不开心的时候不要站在高处,也不要站在河边。 据说当初他考博士以前,度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胖老师的领导瞧不起他,天天给他穿小鞋。他当时恨透了那位领导,天天在背后骂领导。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拿了个钉子跑到人家车边上,想要扎爆他的车胎,发泄一下。然而最终没能下得去手。因为生活苦闷,胖老师借书浇愁,考上博士以后,令领导大跌眼镜,死都不肯相信。 朱棠想了想,另外发了一条消息:“你中午去哪吃饭?” 甘宿回道:“食堂。” 朱棠:“我也去食堂,外面下雨了,我看你带了伞,下课送我一程行吗?” 甘宿:“好。” 胖老师拖了会儿堂,下课的时候,路上密密麻麻全是打伞的人。从教学楼到食堂要经过一片小树林,路灯是不久前新装的,还没有通电,夜晚常有小情侣来这儿溜达。 含笑花七零八落,早就谢了,空气里是湿淋淋的雨水气息,小树林的石板路很窄,基本上三个人就能连成一堵墙,bī得身后的同志无路可走。甘宿撑着伞,朱棠走在他右边,两个人挤在同一把伞底下,挨得很近,朱棠能感觉到甘宿身上散发的热量,还有他衣服上淡淡的肥皂香味。她的心跳不由得怦怦然加快了。 新闻学院的男生不多,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除了个别专业的,大家都是正儿八经地通过文化课考上来的,颜值水平参差不齐,其中以歪瓜裂枣居多,生生地掐死了姑娘们处对象的念头。可甘宿不一样,他既不是歪瓜更不是裂枣,仅就颜值而言,他是学院的宝藏。 刚入学那会儿,还在军训的时候,就有不少宣传社团的学姐,在给他发宣传单的时候偷偷地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奇怪的是,甘宿一直独来独往,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似乎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朱棠性格比较冲动,前几个学期跟别人一起做小组作业,把组员都怼遍了,大三上学期机缘巧合跟甘宿和何源分到了一组,三个人合作还挺顺利,后来gān脆成了铁三角组合。 上下课高峰期,学校里的环游车、共享单车、小电驴在人流中穿行,过个马路都心惊胆战。通往食堂的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有一些翘了角的地砖,下雨天一不小心踩到,就会被溅一脚的泥水。男生的腿比女生长,走起路来跟飞似的,朱棠一晃神差点掉队,赶紧拉住了甘宿的衣角,几乎是同时,甘宿抓住她的手腕,拉了她一下。 朱棠的脸擦过甘宿的肩膀,衣料在她脸上擦出了热量,朱棠耳根有点红了。 “那里有个泥坑。”甘宿解释说。 朱棠出神地“哦”了一声,蓦地觉得他的肩膀很温暖。 雨天食堂的地面很cháo湿,泥脚印重重叠叠,灯光都显得昏暗。朱棠平时不愿意在食堂吃饭,一般都是打包回寝室吃。可是这回,打菜的阿姨问她打包还是在这儿吃时,她却选了后者。 朱棠端了饭,对站在打菜窗口前的甘宿说:“甘宿,一起吃呗?” 甘宿同意了。 他们找了个光线最好的地方坐下,头顶上是一串串暖橙色的小灯,一闪一闪的。 朱棠一边吃一边chūn心萌动,跟暗恋对象一起吃饭,实在太考验心理素质了。 她在心里念了几百遍“矜持”,然后在搁下筷子之后,气沉丹田道:“甘宿,你觉得我怎么样?反正我挺喜欢你的。” 第17章 2019-05-22 13:07:30/2019-05-22 19:35:01 “接吻吗,哥哥?” 甘宿回到寝室,一进门,两个室友就对他chuī口哨。 “兄弟你可以啊,谈恋爱了也不告诉咱几个,我跟你说,你得请客!” “哎,想脱单……我大概缺一张好看的皮囊。” 这两位一唱一和,听得何源身子一僵——连他们都知道了?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甘宿,甘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什么呢?” 孙鉴说:“我们可都看见了,就是咱班上的朱棠,你还送人家回寝室呢。” 甘宿还没说话,何源就抢先一步解释道:“那是她蹭甘宿的伞。” 孙鉴有点懵:“不是……老何,你激动个什么劲?” 何源没理他,对甘宿使了个眼色,低声说:“跟我走。” 两个人坐电梯上了顶楼,因为之前学校有过想不开轻生的同学,所以顶楼一向空出来没人住,留给宿管阿姨堆杂物。窗子和阳台全都被密密的铁丝网封住了,这里常年没什么人上来,积了不少灰。 何源靠在墙边,问他:“朱棠是怎么回事?” 甘宿说:“没事。” “少来,”何源瞪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甘宿没说话,何源当他默认了,接着问:“她跟你表白了?” 甘宿怔了怔,随后“嗯”了一句,承认了。 行了,不用说何源也能猜出来,甘宿拒绝了。 听见甘宿亲口说自己“有对象了”,朱棠起初还没死心,她明明没看见过情敌出没啊,于是讨价还价道:“咱打个商量行吗?我先排着队,要是哪天你们分了,你第一个考虑我,成不?” 然后她看见甘宿摇头了。 三句话之内惨遭“double kill”的朱棠姑娘最后无奈了:“甘宿同学,我伤心了,送我回寝室——十七栋,谢谢。” 何源问:“你跟那个司机……叶初阳,到底怎么回事?咱俩这么多年情分,你就这么宝贝他?告诉我一声都不成吗?我他妈真的怕你上当受骗……” 何源掏心掏肺地说了一大堆,过了一会儿,甘宿抬眼看他:“源哥,你问吧。” 见他忽然松口了,何源愣了一下,随后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甘宿沉默了片刻,说:“五年前,念高二的时候。” 何源感到惊讶:“那么早就……那时候你就认识他?” “嗯,我认识他,”甘宿抿了抿嘴,“他不认识我。” 何源皱眉:“怎么认识的?” “直播。他是做直播的,我是他的粉丝。” 这番话甘宿说得云淡风轻。 五年前,叶初阳的直播事业才刚刚开始,那时候他还是个新人,粉丝数量惨淡,甘宿正好是他的第一百零一个粉丝。 除夕晚上,叶初阳直播做年糕吃。他煮了一锅年糕,只有直播间寥寥几个人陪他吃,他一个人一边大口吃年糕,一边看弹幕。本来粉丝就少,除夕大家都吃年夜饭去了,弹幕比往常更加冷清。 而那一天晚上,甘宿从他爸做东的一场饭局上回来,在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昏昏沉沉地趴在电脑前,一边看叶初阳吃年糕,一边发弹幕跟他互动。 那天晚上的弹幕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发的。 热气腾腾的冬夜里,隔着万家灯火,两个孤独的人曾经闭着眼睛拥抱过对方。 虽然彼此不知姓名。 高中时期学业压力很大,日常生活被刷题、补课占据,何源和甘宿很少有机会凑在一起打嘴pào,互相之间的问候无非是jiāo流错题、jiāo换笔记。那个时候,好像所有隐秘的情绪都藏在被窝里,偷着乐也偷着哭。 灰尘在透过铁丝网的光线中飞舞,外面的雨势大了,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在顶楼听得格外清晰。何源沉默了一会儿,揽住甘宿的肩膀,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甘宿说:“源哥,你那儿有吃的吗?” 何源迟疑道:“gān什么?你不是刚从食堂回来吗?” “没吃多少,”甘宿抿了抿嘴,“食堂的师傅今天没有发挥好。” 何源睨他一眼,心说:“你可拉倒吧,就是那个姓叶的把你小子嘴都给养刁了……” 他拍了甘宿一下:“煎饼果子想不想吃?” 甘宿笑了一下,还没说话,何源就嗤道:“想得美!” “源哥,冒雨逛商业街,去不去?”没等何源答应,甘宿就礼尚往来地还了他一个“先声夺人”,他在何源开口之前说,“不去也得去。” 何源骂他:“狗东西!” · 五月很快就一溜烟地撒腿跑得没影了,六一儿童节那天,甘恬收到了叶初阳寄过去的礼物,晚上她给叶初阳打电话,小姑娘艺高人胆大,给他在线唱了一首《大红公jī毛腿腿》。叶初阳开着免提放给甘宿听,挂断电话以后,甘宿握着他的手晃了几下,酸酸地撒起了娇:“哥哥,我的节日礼物呢?” 叶初阳把他圈起来,抵着他的鼻尖:“宝贝儿,多大了还讨礼物,羞不羞?” “不给算了。”甘宿假装生气,推了他一下,叶初阳正要拉回他,谁知小青年早有预谋似的,伸脚绊住了他,叶初阳被小青年推到沙发上,猝不及防给占了便宜。 甘宿经过几次实战演练,接吻水平稳步上升,他撬开了叶初阳本来就关得不怎么牢的大门,在齿列游走了一圈,还放肆地深入腹地,在上颚绕了几个圈,一双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末了他轻轻地在叶初阳嘴唇上啄了一下:“谢谢哥哥的礼物。” 小青年没素质,吃完豆腐就想溜。叶初阳一把将人拉回来,趁着甘宿愣神的工夫,反客为主地将他压在沙发上:“别急着跑啊,宝贝儿,哥是良心卖家,买一送一呢。” 话音刚落,炙热的吻就落下来,甘宿被这滚烫有力的厮磨搅得日夜颠倒,叶初阳的手穿过衣衫下摆伸到里面,一路摸过他的背脊,在蝴蝶骨上流连。他亲得有点狠,甘宿被折腾得喘不过气来,感觉背后的手掌碾过脊椎,迫使他弓起腰,紧紧地贴上叶初阳的身体。 他甚至能感觉到叶初阳腹肌的轮廓。 “哥,再用力一点,”甘宿凑近了叶初阳,双手勾缠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在我身上烙印你的腹肌。” 叶初阳呼吸一滞,不小心没把持住,“小天láng星”抬起了头,两个人本来就贴得极紧,这玩意儿存在感又qiáng,小青年被戳得闷哼了一声。一下子,叶初阳和甘宿同时愣住了。 “哥,你……” “闭嘴,哥去冷静一下。” 去洗手间之前,叶初阳恨恨地在甘宿下巴上咬了一口:“都赖你。” 这万恶的小妖jīng。 六月下旬就该放暑假了,这半个多月的课业任务极其繁重,每个老师都说“我布置的作业就一点”,积少成多,“一点”积累起来变成了“一点也不少”。 每当这个时候,同学们才能切实体会到“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的道理。 可喜的是,正好到了给老师评教的时候,同学们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把平时积累的怨念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呈现在教务系统上。 班长在群里提醒全体同学,评教有时间限制,一旦错过最后期限就没有期末成绩。不过大家对这事儿都比较积极,一般来说,教务系统还没开放评教,许多同志就已经摩拳擦掌严阵以待了。 甘宿登入教务系统评教的时候,叶初阳叼着梳子在后面捯饬他的头发,一边编小麻花一边懒洋洋地偷瞄电脑屏幕。 “宝贝儿,你们学校评教是五分制还是十分制的?”叶初阳看见甘宿给一位同志打了“1分”。 话音刚落,叶初阳就看见甘宿给另一位打了“86分”,同时听见甘宿说:“百分制。” 他挑起眉毛,轻轻拽了一下刚扎好的一只小麻花:“区别对待呀小同志,你怎么不gān脆给0分呢?” “哥,这是我们班上的传统,”甘宿说,“官方解释是这样的——给0分显得态度敷衍,报复性qiáng。大家认真考虑之后,觉得还是1分比较真诚。” 叶初阳:“……”现在的年轻人心都黑。 “嚯,真大方啊,宝贝儿,还有100分的?” 甘宿给胖老师打了满分,叶初阳跟嚼了柠檬似的,语气都是酸的。 甘宿看着叶初阳云淡风轻地说:“因为我喜欢他。” 叶初阳把另一个麻花辫绑好,手指绕着发尾打转,目光幽幽地盯着小青年。 甘宿弯起了眼睛:“阳哥,我爱你。” “拉倒吧,我在你那儿也就五颗星,人家在你心里可是一百分呢。”叶初阳越说越酸,开始无理取闹地找茬了。 甘宿握住叶初阳的手,在他无名指上亲了一下:“哥,那我给他减一分好不好?” 叶初阳斤斤计较:“才一分?” 甘宿:“两分?” 叶初阳:“才两分?” 甘宿轻轻地叹了口气:“哥,你好难哄啊。” 叶初阳生气了,这就开始嫌弃他了?合着在小青年心里,他还比不上一个胖老师! 然而叶初阳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嘶啦”的剥纸声,一股甜甜的百香果味儿飘出来,接着他看见小青年把泡泡糖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凑近了:“接吻吗,哥哥?” 甘宿的唇舌和泡泡糖一样软,软绵绵的泡泡糖在两个人唇齿间辗转,又甜又黏,甘宿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小猫似的挠他。 叶初阳嘴里的那点柠檬酸被百香果泡泡糖味的吻甜甜蜜蜜地吞咽了。 “白眼láng,就会拿美色诱惑你哥。”叶初阳回过神来以后觉得牙疼——他怎么就这么经不起诱惑? “如果光凭这张脸就能套牢你,”甘宿说着忽然笑了,“阳哥……那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叶初阳心中一动,心说,这小子绝对往嘴上抹了蜜了。 客厅里的挂钟“哒”地响了几下,叶初阳后知后觉地一愣,忽然想起来,枸杞茶早泡好了,这会儿估计都凉了! 他娘的,美色怎么这么耽误人? 第18章 2019-05-24 10:58:17 你怎么长成这样的?完全长在我心坎上了。 周五下午原本没有课,因为老师临时有事,将周二下午的出镜报道课程挪到了周五。 这门课分理论和实验两大版块,单周理论,双周实验,这周是第十周,刚好是实验课。老师前一天晚上在群里通知大家准备正装,并让女生带好化妆品。 演播室顶上有二十来盏灯,明晃晃地围成一圈,班上全部的同学搬了椅子挤在里面听老师讲话。 教出镜报道这门课程的老师姓邓,也是系主任,浑身上下透着刚柔兼济的气质,优雅和威严在她身上和谐地jiāo融。 天热,大部分同学应老师的要求准备了正装,但是没穿在身上,邓主任扫了一眼底下花花绿绿的一群人,脸色立刻就冷了:“我让你们准备的正装呢?怎么只有几个人穿了?” 她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有些咄咄bī人的气势,吓得底下打哈欠的同学埋下脑袋,赶紧从包里掏出衣裳来,匆匆忙忙套上。 甘宿的西装是烟灰色的,里面搭配了一件白衬衫,没系领带。班上全部的男孩子加起来一双手就能数得清,昨天晚上几个寝室的男孩子凑到一块儿,总共就凑出两条领带:一条是对门寝室程宇贡献的简洁款宝蓝色领带,另一条是孙鉴从他爸那儿顺来的——藏青色,上面还点缀着不计其数的刺绣小花。 大一刚踏进校门时,一水的清汤挂面,大家伙儿都素面朝天,在大学混了三年,从“小鲜肉”晋级“老腊肉”的女同志们几乎全体都化了妆。邓主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从中挑出几个人,让她们面对同学们站成一排。 邓主任从左到右挨个儿点评,用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大家“眼睛小”“脸长”“嘴唇厚”“鼻子塌”等面部缺陷怎么通过化妆和发型来补救。 同学们面面相觑,有人悄咪咪地掏出小镜子照了一下,感觉这辈子从没这么认真看过自个儿的大脸。 讲完化妆和发型,接着又要谈服饰。男同志也不能幸免,由于人数本来就不多,挑选的余地不大,全体被请上了讲台。 孙鉴特意在头上抹了发胶,出门前拿着chuī风机chuī了十来分钟,上去之前还理了理脖子上的花领带,上台之后感觉走路都自带鼓风机,顶上的灯光把他脚踩的一双皮鞋照得锃亮,仿佛踩着一双风火轮,觉得自个儿简直帅呆了。 邓主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摸了摸他顶在脑门上的一坨头发,认真地评价道:“孙鉴同学,你很有追求美的意识,但是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你是打算去迪厅做新闻吗?” 底下立马有一片人“噗嗤”笑了。 孙鉴脸涨得通红,半晌没憋出一句话。 男同志的服装都还符合要求,邓主任没有多做点评,招呼他们下去的时候,留下了甘宿,随后又点了一位女同学,让他们坐在演播台后面。 演播台比较长,两个人的西装一深一浅,端坐在那里还挺有新闻联播的范儿。邓主任纠正了一下他们手肘的位置和姿势,随后又想起什么,叫了孙鉴的名字。 孙鉴稀里糊涂地走上去,被取走了领带,然后看见自个儿引以为豪的花领带系在了甘宿身上。他吸了吸鼻子,感觉自个儿像是被丢在地里独自huáng的小白菜。 他的好基友刘扬洋还啧啧感叹,说什么“人比人,气死人……一条花领带,在您身上像村里二大爷相亲的行头,往人家甘宿身上一系,哎,男神”。 孙鉴差点揪着他的领子勒死这狗崽子。 临近下课的时候,甘宿收到叶初阳的消息,他家阳哥已经等了他有一会儿了。下课铃一响,甘宿就端着椅子出了演播室,领带都忘了还。 叶初阳的车停在教学楼外,出门就能看到。他本人靠着车门站着,看见甘宿的时候朝他打了个响指。 他有点意外,平时小青年穿的不是T恤就是卫衣,松松垮垮的,随意极了。今天居然穿着正式的西服,向来不显山露水的身材被衬托得恰到好处,是青年人的挺拔颀长。 甘宿离他还有几步远时,叶初阳按捺不住,三步做两步走了过去,扯住他的领带一拉,刚好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凑在“小绵羊角”旁边低声说:“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好看?” 他的呼吸落在耳根上,甘宿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刚下课,有人呢哥。” 叶初阳侧身拉开车门:“上车。” 车子刚发动不久,教学楼里就有一波人蜂拥而出,叶初阳调转车头,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扭头对甘宿说:“回去收拾你。” 甘宿理了理刚才被这人弄皱的衣领,若有所思:“哥,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 “错了宝贝儿,哥喜欢的是你这个类型,”叶初阳顺口说了一句骚话,“你怎么长成这样的?完全长在我心坎上了。” 说着他又问:“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甘宿说:“上课要求的。哥,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穿给你看。” “别啊,宝贝儿,斯文败类什么的太刺激,你哥我怕把持不住。”叶初阳一口回绝了,“啧……不过你们gān这一行的,是不是经常得穿成这样?就比如电视新闻上那些主持人?” 甘宿支起下巴,侧着脸看他,声音拖得长长的:“是的呢。” 接着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们这个专业,一毕业就失业的一抓一大把,哥哥……” 这称呼烫耳朵。叶初阳一听就知道此人居心不良,又在算计他了,他听见甘宿说:“我要是找不到工作,你会不会嫌弃我、不要我了?” 叶初阳自觉地往他的套里钻:“说什么呢,宝贝儿,我养你——包养的养。” 甘宿的这话也不是毫无根据瞎说的,前两天胖老师闲着没事就跟他们谈起了上一届的学生,那些毕业的学长学姐,混得差的大有人在。胖老师去外地出差的时候碰着一位北漂的同志,连地下室都快住不起了,抹着眼泪悔恨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考研深造。胖老师于心不忍,借给他三千块钱拿去考研,让他考上了就还,考不上就算了。 甘宿笑了一下,往车窗外看了几眼,发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是去酒吧的。 唔,看来láng叔叔想和他跳舞。 天还没黑,这个点白夜里一般没什么人,叶初阳停下车,准备解下安全带的时候,被小青年摁住了手。 甘宿一只手插进指缝里握住他,另一只手解开领带,动作缓慢,像某种绵长的诱惑。 叶初阳下意识地想歪了,眼角余光将车子四周扫了一遍,确定没什么人,又分神回忆了一下车窗的不透光性和可视度,顺带着还心算了车内可发挥的空间。 然而甘宿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把解下的领带放在一边,然后点到为止地亲了一下他的手。 叶初阳:“……”都怪微信里那个卖片的! 叶初阳觉得自己也挺欠,当初甘宿愿意给他的时候,他嫌人家轻佻不真诚,现在看来,倒是他自己时常色迷心窍地想要图谋不轨。 周飞看见叶初阳的时候有点惊讶,看到他跟小青年牵着手的时候更惊讶,说话都不利索了,期期艾艾道:“你、你们俩……成、成了?” 叶初阳的衬衫扣子特意少扣了几颗,刚好能露出脖颈处的吻痕,他的眼神愉悦地扫过周飞,惺惺作态地抱怨道:“唉,九层楼蚊子还这么猖狂。” 周飞冷哼一声,心说:怎么没把你这畜生叮死呢? 他向甘宿伸出一只手:“小甘你好,我叫周飞。” 叶初阳含着笑意补充了一句:“媒人。” 周飞用膝盖踢了他一下:“去你的。” 甘宿握住周飞伸过来的手:“飞哥好。” 周飞拿了几瓶冰果汁,三个人坐在小卡座上,周飞坐在他们对面,跟两人碰了个杯。 叶初阳刻意拿他开玩笑:“老周,你得改口叫‘阳嫂’。” 周飞差点拿果汁泼他:“我去你大爷的!姓叶的,你要点脸,我比你大俩月!要叫也是叫弟媳……” 说着周飞咂摸出一丝异样来,他疑惑道:“不对啊,我也补了些课,就……你们那方面的。你们俩到底谁……” 叶初阳gān咳了几声,害得周飞gān巴巴地咽下了尚未说出口的两个字,但是意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在座的都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甘宿听见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小甘啊,我知道老叶他特别喜欢你,当初我也没料到你们能走到这一步。老叶这个人啊,看起来确实不怎么着调,恋爱经验吧……诶,老叶,你谈过几个来着?” 叶初阳:“……”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相亲节目一轮到亲朋好友发表意见,场上的灯就啪啪全灭了——尽是些坑爹的猪队友。 他和甘宿坐得很近,周飞说话的时候,甘宿的手搭在他手背上,叶初阳反手握住他,两个人借着小桌子遮挡,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指勾手心的小暧昧。 “不管怎么说,恭喜你们!我也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周飞说到最后吐出这么几句祝福,搞得跟结婚典礼似的。叶初阳起初觉得好笑,可这些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忽然酸酸地泛起了暖意。 他莫名其妙地受了点触动。 等要离开白夜的时候,叶初阳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悄么声地跟周飞凑到一起,神神秘秘地问他:“我对象生日要到了,你说我送什么给他好?” “这你可问对人了,”周飞没少喝酒,他打了个酒嗝,晕头颠脑地唱起了歌儿,“把爱带回家,把回家变成最好的礼物……” 叶初阳给了这傻缺一脚:“……滚吧,当我没问。” 第19章 2019-05-25 11:58:43/2019-06-12 12:36:42 生日快乐! 周三晚上,叶初阳在白夜喝酒喝嗨了,甘宿打车送他回家。叶初阳靠在甘宿肩膀上,手伸进他的衣服下摆,在青年柔软的腰上乱摸乱蹭。 甘宿握住他胡作非为的手,低声让他别摸了,叶初阳半眯着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显然是压根没听进去,手上照摸不误。 甘宿尽量让着他,两个人闹的动静不大,但是在bī仄寂静的出租车内,一点点衣衫磨蹭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倘使前排的司机师傅扫一眼后视镜,轻易就能窥见暧昧的端倪。 两个人牵了一路的手,手心都牵出湿热的汗。好不容易捱到下车,甘宿架着叶初阳进了电梯,这个点小区的住户差不多都睡了,显示屏里的楼层数均匀增加,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九楼,甘宿从叶初阳身上拿钥匙,叶初阳整个人的重量都斜斜地压在他身上,脑袋搭着他的肩窝。甘宿一只手扶稳他,另一只手往他口袋里摸,摸到钥匙的那一刻,对面的门忽然开了。 王大爷打着哈欠从门缝里探出脸,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对门的两个人好像抱在一起。 叶初阳比甘宿高,宽阔的肩背遮挡了甘宿半张脸,王大爷没戴老花镜,看不太清,问了一句:“你是小叶的女朋友?” 甘宿怔了怔,“嗯”了一声。 “哎唷,怎么玩得这么晚才回来啊?小叶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王大爷站在门口,好像在找鞋,“你们这些年轻人,玩起来也没个度,一个人扛不动吧?等着,大爷来帮忙。” 王大爷还不知道叶初阳的“女朋友”就是之前见过几面的“小甘”。 甘宿正要拒绝,忽然感觉叶初阳的爪子在他腰上掐了一下,随后他听见叶初阳扭头对王大爷说:“老爷子,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王大爷提在手里的鞋“啪嗒”落了地:“没事就好,身体是恋爱的本钱,别仗着年轻瞎糟蹋。” 叶初阳“哎”了一声。 开门之后,拖鞋都还没穿,叶初阳就心急火燎地把人压在门上,甘宿的脊背抵着又冷又硬的门板,硌得发疼。 叶初阳压着他亲了一阵,是个带着酒味的吻,猛烈地卷走了青年的呼吸,甘宿有点头晕。 “今晚别走了。”叶初阳凑在他耳边,舔了舔牙齿。 同chuáng共枕并不是第一回 ,但是甘宿一般只在休息日留宿在叶初阳这里,平时都住寝室。 “哥……唔。”甘宿还没回答,被突如其来的痛感刺激得闷哼了一声——叶初阳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走了,我不放你走。”叶初阳说。 话音未落,甘宿感觉身体脱离了地面,他被叶初阳拦腰扛在肩上。 “哥,你喝醉了,别闹了。”甘宿觉得他醉得不轻,叶初阳把他压在chuáng上时,他往边上缩了一下。 叶初阳抓着他的脚踝,手顺着小腿滑到膝盖,接着从宽松的裤腿边缘伸进去,甘宿愣住了。 他察觉这样下去局面将要不可收拾了。 “阳哥,”甘宿抓住叶初阳的手,“别摸了。” 青年的眼神克制而认真,叶初阳霎时清醒了一些,他揉了揉太阳xué,往边上一躺,感觉自个儿脑子并不清明,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醉没醉了。 甘宿坐起来的时候,叶初阳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想说“不要走”,可是方才的画面又隐约浮现,他一时如鲠在喉,没能说出口,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小青年。 甘宿跟他对视了几秒,别过眼说:“我去洗澡。” 叶初阳这才放心了,他顺着甘宿的话琢磨了一阵,随后用复杂的眼神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手。 这对狗爪子怎么就这么欠呢? 甘宿洗完澡回来,叶初阳还没睡着,他本来也没怎么喝醉,仗着三分酒意七分演技,主要是想把甘宿留下来。眼下他得逞了,多巴胺分泌过剩,直接失眠了。 叶初阳闭着眼睛,感觉到身边的被窝软软地下陷,甘宿身上的沐浴液香味钻进鼻间,跟迷魂香似的,光是嗅一嗅,叶初阳就浑身发热。 小天láng星又他娘的觉醒了。 操。叶初阳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睁开眼爬起来,准备冲个凉水澡。 他下chuáng的时候甘宿叫了他一声。 “哥……” 叶初阳回头,见他欲言又止。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而后叶初阳听见甘宿说:“……我帮你。” 叶初阳顿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小青年的手法生疏得很,指尖窜着火苗似的,越碰他越jīng神。 甘宿洗完澡后摘下了头绳,叶初阳的手插进他柔软的头发间,手指绕着他的发梢,内心十分煎熬。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个儿的大脑正在备份网盘里的某色废料,并且自动读取了存档。 甘宿也意识到自己的低级技工水平不足以修理“小天láng星”,两个人各自犹豫了一阵,然后心照不宣地开了口。 “哥……” “宝贝儿……” 叶初阳从甘宿的神情大致猜出了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不行,你明天还得上课。” 甘宿沉默了片刻,问:“哥,刚才你想说什么?” 叶初阳说:“就……宝贝儿,用腿帮我行吗?” 甘宿平时没有浏览小网站的爱好,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也没有不懂就问的好奇心,并不知道叶初阳所谓的“用腿”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亲身经历了一回。 甘宿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上,手攥着chuáng单,腿上被蹭得发红,叶初阳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两个人身上都汗涔涔的。 结束之后,甘宿脑子里空空dàngdàng,有点茫然。 好像白洗澡了。 · 第二天早上,闹铃一响叶初阳就爬起来,轻手轻脚地钻进厨房里捣鼓。 甘宿上午有课,到了点就习惯性地睁开了眼。他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走到客厅听到厨房里啪嗒啪嗒的动静。 甘宿靠在厨房门边,不声不响地看着叶初阳甩面,面团被他甩成长条,在空中潇洒地划出一道曲线,然后弯弯曲曲地落地,中间一点也没断。 叶初阳做得很投入,没注意到身后的甘宿,甘宿一言不发,也没有吵他。直到叶初阳把面煮好了盛在碗里,准备端到餐桌上时,才猝不及防地跟甘宿四目jiāo接。 叶初阳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醒了?” 甘宿“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他去洗漱的时候,叶初阳对着亮汤汤的一碗面发着呆,心情复杂地回想甘宿是什么时候到厨房来的。因为实在毫无头绪,姓叶的大尾巴láng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小青年一定没看见他翘着兰花指一片青菜一枚虾仁地摆了五分钟的盘。 然后还美滋滋地拍了一张照。 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甘宿过来了。叶初阳把筷子递给他,甘宿接过来看了他一眼:“哥,你不吃吗?” 叶初阳摆了摆手:“这是给你做的。你先吃着,我待会儿做个三明治。” 甘宿夹了一只虾,刚咬了一口,就听见“咔嚓”一声,叶初阳的手机摄像头正对着他。 叶初阳对着照片欣赏了一会儿,一抬眼正好看见甘宿夹起了面条,他顺口叮嘱了一声:“阳哥牌长寿面,别夹断了,最好能呲溜一口吃完。阳哥祝你长命百岁!” 甘宿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从没吃过长寿面,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叶初阳见他愣神,抓了抓几根翘起来的头发,解释说:“宝贝儿,你身份证号我能完整地背下来,信不信?要不要我给你表演一遍?”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甘宿搁下了筷子,同时听见甘宿说:“哥,一起吃吗?” 叶初阳还没听过长寿面能一起吃的,可是他的目光一接触到甘宿,就立刻被蛊惑了,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甘宿递过来的筷子。 面条很有韧性,两个人一人咬着一头,互相能感觉到对方的拉扯。叶初阳看着近在咫尺的甘宿,贴上去亲了一下,挨着他的嘴角把面条咬断了。 吃完早餐之后,叶初阳对甘宿说:“宝贝儿,打开微信,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甘宿一解锁手机,就看见叶初阳发过来的微信消息,点开一看,是一张图。 准确来说,是一个头像。 甘宿盯着它看了半分钟,抬起眼问叶初阳:“哥……这是什么?” “阳哥送你的礼物,高不高兴?”叶初阳兴致勃勃地翻开相册,点开一张图,指着它对甘宿说,“这个是我的,你那个刚好跟我的凑一对。” 为了送生日礼物,叶初阳在网上查了一堆资料,最后无意间在一个贴吧里看到一条约稿的小广告,广告词写得十分动人。叶初阳跟对方聊了一会儿,福至心灵,决定定制一套情侣头像。 对方效率挺高,很快就把画稿发过来了。按照叶初阳的要求,这位同志反馈给他的是一粉一灰的两只萝莉头。 甘宿的那个扎着一对羊角辫,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叶初阳:“你喜不喜欢?” 甘宿:“……喜欢。” 叶初阳催着甘宿换了头像,然后两个人顶着新头像互相发了一条消息。 [叶初阳]:宝贝儿,生日快乐![小蛋糕] [甘宿]:谢谢阳哥。[微笑天使] 第20章 2019-05-26 10:51:01 暖橘色的路灯拉长了影子,凉风穿过衣衫,笔直的路又短又长。 甘宿去学校之后,叶初阳取了个快递,他抱着一大箱子东西进电梯,跟同一栋楼的老大妈面面相觑。 拆了箱子把东西取出来清洗过后,叶初阳打开了直播。 开始直播的时候,叶初阳居然有点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说:“今天直播做一个草莓慕斯蛋糕。” 提前赶来的粉丝立刻发挥想象力捕风捉影,在弹幕里讨论了起来。 -“噫,阳哥突然这么少女心?” -“阳哥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对,是不是有情况?” -“你们没看微博吗?阳哥早上还做了一碗面,目测是长寿面。” -“今天谁过生日吗?” -“别猜了,是我。我和阳哥结婚一周年,谢谢阳哥的蛋糕,谢谢大家的祝福!” -“姐妹让一让,你的大脸挡住屏幕了。” -“啊啊啊,今天刚好我生日啊,可以得到阳哥的祝福吗?” -“姐妹生日嗨皮!” …… 叶初阳正在切草莓,偶尔扫一眼弹幕,只是笑笑不说话。音响里正在放着歌,刚好播到《爱你》,叶初阳跟着哼了几句,围观群众身不能至心向往之,gān脆隔着网线玩起了歌词接龙。 “我闭上眼睛,贴着你心跳呼吸,而此刻地球,只剩我们而已。” “你微笑的唇形,总勾着我的心,每一秒初吻,我每一秒都想要吻你。” “就这样,爱你,爱你,爱你……随时都要一起,我喜欢爱你外套味道还有你的怀里。 “把我们衣服纽扣互扣,那就不用分离……” 打蛋器打蛋的声音停了,叶初阳舀了一些淡奶油倒进去搅拌,一边搅一边对着镜头比了一颗心。 没多久,“啊啊啊”和小爱心刷了满屏。 正好烤箱响了,叶初阳从烤箱里取出一盘戚风蛋糕。他把蛋糕切成蛋糕片,放入模具中,一层一层倒上慕斯糊、牛奶糊和草莓酱。放入冰箱前,叶初阳正好看见弹幕里有人问他谁过生日。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叶初阳笑了一下,说:“我对象,今天是他生日。” 弹幕稀稀拉拉地消停了一会儿,随后突然炸了。 满屏都是感叹号三连。 大家都在追问:“!!!阳哥什么时候脱单了???” 叶初阳舔了舔指尖的草莓酱,美滋滋地看着弹幕里的一群柠檬jīng酸溜溜的发言,看见有人嚷着“当初兄弟们一起办的单身贵族俱乐部VIP年卡,阳哥你怎么能脱团?”。 叶初阳摇着大尾巴说:“不好意思啊朋友们,我有对象了,好好学做这个蛋糕,祝大家早日脱单。” 说完,叶初阳把草莓慕斯放进冰箱里,福至心灵地又伤害了粉丝一把:“我可以代替他向大家讨生日祝福吗?” 粉丝们震惊之余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含糊地赏给阳哥一箩筐祝福语。 叶初阳看见“阳嫂生日快乐”的时候,心里泛起暖意,不禁弯起了眼角。 “谢谢。”退出直播前,叶初阳认真地说了句。 午饭是和甘宿一起在食堂吃的。叶初阳感觉自己几百年没吃过学校食堂了,打菜的时候连盘子都忘了拿,还是甘宿帮他拿的。 一盘水煮肉片和酸辣土豆丝搭配番茄炒蛋和油淋生菜,两个人并排坐。叶初阳空出来的左手也没闲着,正好甘宿穿的是有破dòng的牛仔裤,他把手指伸进dòng里摸小青年的腿。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边上有一排铁质的书架,书架边摆着绿植,算是食堂里的“雅座”。这种雅座只有沿窗的一排,两个人所在的位置前后都是小情侣。 暑假还没到,但是学校新的招生宣传片已经出来了。这种片子都是由新闻学院的学生负责的,每个专业上jiāo一个作品,最后由全校师生票选。 今年的招生宣传片票数最高的是广播电视学专业的作品,甘宿参与了拍摄,并且有十秒钟左右的出镜画面。因为颜值,他被许多学姐学妹记住了。 路过的同学有人认出他,窃窃私语:“那个不是甘宿吗?他跟谁在一起吃饭啊?” “不认识,那个人侧脸看着挺帅的……我看见他给甘宿夹菜了。” “哇,两个人看起来给给的。” 邻桌的女生目光穿过对面男孩子的肩膀,盯着甘宿看了许久。叶初阳注意到她,拿筷子的手冲她挥了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那姑娘脸上倏地一红,立马收回了视线。 叶初阳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给甘宿,低声说:“宝贝儿,跟你谈恋爱压力真大,刚才那小姑娘,多害羞的一孩子,这样都还忍不住盯着你看……啧。” 甘宿侧过脸来看他:“哥,好酸啊。” 这句话没头没尾,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土豆丝酸,还是别的什么。 饭吃了一半,叶初阳无视墙上贴的“光盘行动”,搁了筷子làng费食物。端着盘子去餐盘回收台的时候,清洁阿姨的眼神狠狠地刮了他一下。 两个人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会儿,在小情侣最爱的羊肠小道上牵了会儿手。这个时间点不好,日头白花花的,时不时还能听见蝉鸣——光是听着就觉得热。 甘宿整个下午都没课,原本打算写两篇论文,结果陪着叶初阳绕着湖走了一圈。坐在长椅上休息的时候,叶初阳问他想看什么电影。 学校北门外面有一个小商场,一二层都是美食和小吃,第三层就是电影院。现在是工作日,最近也没什么新电影上映,电影院冷冷清清,根本没有什么人。 他们随便选了一个下午场的电影,是欧美歌舞片。评分还挺高,但是放映热cháo已经过去了,放映厅里只有寥寥几个人,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 叶初阳牵着甘宿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走到倒数第三排靠边的位置,远离最佳观影区。黑暗的放映厅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牵着的手一直没放开。 甘宿轻轻蹭着叶初阳的手心,手指跟他勾在一起,眼前昏暗的光线放大了其他感官的感知力,仅仅是玩了一会儿手指,叶初阳就心痒了。 歪念刚冒出个芽儿,鼻梁上架着的3D眼镜就忽然被人摘下了,青年的眼睛亮晶晶的,电影屏幕上绚烂的光影在他瞳孔里流转。 甘宿的意图不言而喻,叶初阳手伸到他脑后,摸到他的小辫子。 影片中的男女主角正在跳舞,头顶深蓝的苍穹捧出一把繁星,脚下是闪烁的万家灯火。音乐缠绵又舒缓,叶初阳摁着甘宿接了一个温柔又绵长的吻。 看到甘宿起雾的眼睛,刚把人放开的叶初阳又勾着他的腰,把小青年往自己的座椅上揽。 活生生把外国歌舞片看成了国内脍炙人口的民间小调“十八摸”。 电影散场以后,叶初阳带甘宿回家,从冰箱里端出草莓慕斯蛋糕,又点上两只蜡烛——一个“2”一个“1”,插在蛋糕上。 窗帘都拉上,屋子里的灯也关了,只有蜡烛摇曳着一星火光。叶初阳说:“宝贝儿,许个愿。” 甘宿想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暖暖的光照在青年的脸上,睫毛下的黑影随着火光晃动,展翅欲飞。 叶初阳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甘宿睁开眼chuī灭蜡烛之后,叶初阳轻声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叶初阳说,“有生之日皆快乐。” 慕斯蛋糕又甜又软,草莓有点酸,还有点凉。 接个吻都是甜甜的奶油味。 “谢谢。” 甘宿嘴角还沾着草莓酱,亮晶晶的红。 周五上午满课,最早的课在七点多。吃过蛋糕之后,叶初阳就把甘宿送回学校了。 车子在宿舍楼下的露天停车位停下,甘宿下车前叶初阳拉住了他。 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想让他走。 甘宿先开口了,他笑了一下:“哥,一起吗?” 他说着指了指商业街街口处的共享单车放置点:“时间还早,要骑单车环游男朋友的校园吗?” 叶初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天已经暗了,叶初阳扫码开锁的时候心说,这单车是哪个缺心眼的设计的?留个后座会死吗? 他和甘宿一前一后,沿着大道经过北门,单车穿过斑马线,暖橘色的路灯拉长了影子,凉风穿过衣衫,笔直的路又短又长。 偶尔也有骑单车的同志跟他们错身而过,更多的是飞快掠过的小电驴。 叶初阳拨了下铃铛,慢慢地追上去,跟甘宿并排骑行,一边骑一边哼着歌。 踏出校门好多年了,叶初阳对大学生活的印象琐碎又杂乱,大多都是浮光掠影,记不太清。 他身上出了点汗,踏着单车踏板在校园里放肆地驰骋,灌了一袖子的风,好像吞咽了一口懵懵懂懂的青chūn。学生时代的感觉若有似无地浮上心口。 乌漆嘛黑的小路上三三两两地埋伏着小情侣,偶尔有飞虫蹿出来凑热闹。叶初阳看见结着蜘蛛网的旧路灯底下蹲着一对小情侣,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叮叮”地拨响了铃铛。 拨完就踏着脚踏车溜了。 “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谈个恋爱有必要这么偷jī摸狗的吗?熊样儿。” 姓叶的完全忘了自个儿在电影院里顶着一副“熊样儿”gān的好事。 甘宿扑哧而笑。 拐角处冒出来一辆小轿车,司机把科目一的考试内容丢得一gān二净,一路神气扬扬地开着远光灯。灯光极其刺眼,车子靠近的时候,叶初阳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听见“咣”的一声。 车灯一闪而过,叶初阳看见甘宿的自行车倒在地上,小青年摔了下来。 他赶紧刹住车把甘宿扶起来,甘宿眯着眼睛,拉紧了他的袖子。叶初阳问他怎么了,哪里摔疼了,甘宿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甘宿的声音。 他的声音从叶初阳的衣衫缝边传出来,有点闷闷的。 “阳哥,我怕光。” 叶初阳怔了一下,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甘宿被叶初阳扶着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有点摇晃,叶初阳以为他崴了脚,gān脆丢了俩单车,背起小青年走了一段。 甘宿靠在他肩膀上,眼睛闭着,两只手轻轻地勾着他的脖子。 叶初阳恍惚间觉得,这条路他能走一辈子。 可是还没走多远,甘宿忽然睁开眼睛,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后说:“阳哥,放我下来。” 叶初阳手有点发酸,青年轻轻一挣就跳下来了。 甘宿拉起他的手,昏暗的路灯底下,青年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失神,叶初阳蓦地想起大学时那位五百度近视的朋友——他摘下眼镜时跟甘宿现在的神态有种说不出来的像。 丢了魂似的。 叶初阳突然想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一晃,手伸到一半,缩回去了。 他心跳得有点乱,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甘宿认认真真地揉着他的一只手,揉了好一会儿以后轻轻地拉了他一下:“哥,牵会儿手。” 第21章 2019-05-30 11:42:51/2019-05-30 11:48:44 还好现在也不晚。 叶初阳离开甘宿学校的时候,心里有点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来的,半道上被红灯挡在路口,他趁着二十几秒的时间,摸出了手机,打开照相功能,手指在效果栏滑了一圈,最后轻轻点开了黑白滤镜。 五光十色的街道霓虹褪成不同明度的灰,怎么看,都死气沉沉。 叶初阳发了会儿呆,手机屏幕里,对面的红绿灯跳动了一下,灯光颜色从灰白闪成灰白,除了位置变换,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叶初阳盯着手机屏幕,忘了松开脚下的刹车。后面的车子司机不耐烦地连按了好几下喇叭,他才回过神来,把手机随手扔在一边,车子风似的向前窜去。 一个小时以前,他和甘宿分开后,在宿舍楼下碰见了何源。叶初阳截住了他,两个人在奶茶店坐了一会儿,牛头不对马嘴地胡扯了几句,最后话题落到了甘宿身上。 何源当时咬着黑糖珍珠,被叶初阳的话问得懵了一下。 “他的眼睛是不是……有点问题?” 叶初阳说话的时候,左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杯壁,水珠湿淋淋地沾在他指尖上,有点冰,没一会儿指尖就发红了。 何源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由自己来说,反问:“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呢?” 叶初阳并没有回答。何源问完自己也很不是滋味,他跟叶初阳不熟,几面之缘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甘宿,他根本不会坐在这儿跟这位聊天。 但他好像知道叶初阳是怎么想的。 如果换作是他自己,他可能也会选择旁敲侧击,而不会直接去问甘宿:“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如果我说是,他有问题。你想怎么样?嫌弃他、跟他闹掰吗?” 何源的话有些刻薄,他原本就对叶初阳没什么好感,巴不得拿把刀子把这人的贼心烂肺挖出来,看看到底有几两真心。 叶初阳没跟他计较,把手边的奶霜果茶推到何源面前,他自己也纠结得很,跟刚高考完的考生似的,遇见对答案的同学,既想凑上听一耳朵,又担心听到不好的结果,gān脆顺势逃避,不打算继续追问了:“帮个忙,把这个带给他,谢谢。” 他起身离开时,何源叫住了他。 “喂,你为什么想知道?” 叶初阳顿住了。 为什么? 说不上来,大约只是因为那畸形的占有欲,那可怕的兴奋期。 所以想了解他的全部,哪怕缺了一点也不行。 想给他无微不至的关心。 叶初阳恍恍惚惚地从电梯里出来,关上门以后,他靠着门板蹲下,盯着手机出神。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正好收到甘宿发来的晚安。 “你知道色觉障碍吗?” “打开手机黑白滤镜,你看,通过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从出生起……二十年,他从来没见过黑白灰以外的颜色,就像小狗一样。” “这个病还伴随着昼盲,他的眼睛受不了qiáng光,不然会眩晕,短暂性失明。” 何源的话还余音绕梁似的,不断地纠缠在他耳边,叶初阳心里压着块大石头,上不来又下不去,沉甸甸的。 灯没打开,屋子里黑阒阒的,叶初阳躺在沙发上,脑袋底下枕着沙发靠枕,上面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一点发香,甘宿身上的。 他躺了一会儿,烦躁的心渐渐安静了。 所有的念头都变轻了似的,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不用去思考甘宿为什么瞒着他,不用回忆从前一晃而过的“线索”,也不必想象小青年过往的人生。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窗帘没拉,第二天直接被刺眼的太阳光照醒,用脏话开启了新的一天。 叶初阳一觉醒来有点想开了,别说什么色觉障碍了,就算小青年是瞎的、瘸的、聋的、哑的也没关系,就喜欢了,还能怎样? 小青年不想提这茬就不提,爱瞒多久瞒多久,反正在他眼里,小青年连骗术都是迷人的。 就是心有点疼。 一想到他黑黑白白地过了这么多年。 还好现在也不晚。 叶初阳给甘宿发了条消息。 -早上好![小太阳] 甘宿很快就回复了。叶初阳瞄了眼时间,八点多,这会儿小青年应该正上着课呢。 啧,这人又上课玩手机了。 · 五月中下旬开始就有大四的同志张罗着拍毕业照了,各大教学楼底下,但凡有个几层台阶,就能立刻变成一块抢手的香饽饽。一个系的学生站成几排,底下几百号人眼巴巴地盯着,随时准备冲上去取而代之。 这伙拍毕业照的同志战线拖得老长,六月都过去一半了,还有穿着学士服捧着花站在马路牙子上摆pose的。为了拍出来显腿长,摄影师被折腾得没个人样儿,单膝跪在地上,端着单反冲一群穿白裙子的姑娘仰拍,求婚似的。 新闻学院的个别同志因为不慎修了数字摄影和影视后期制作课,一不小心有个一技之长,咸鱼也当不成了,被迫“回光返照”,承包学长学姐们的毕业照以及毕业MV从拍到剪的一条龙服务。 夏天的暑气烤得树上的蝉吱吱叫,工作室的学长接了一个MV的拍摄任务,甘宿作为工作室的一份子,不得不扛着三脚架、挂着单反去帮忙。 日头太大,他戴了帽子,半张脸在yīn影底下,遮得严严实实的。 巨大的雕塑下面,长发飘飘的姑娘摘下学士帽往高处扔,阳光金灿灿地打在他们的脸上,帽穗在空中散开,航拍器在头顶上绕了一圈,刚好记录这一瞬间。 背后是一块表白墙,各种颜色的记号笔签的签名花里胡哨,便利贴拼成一个桃心,墙面上刷着亮闪闪的“miss”。 边上的音响正在放《你曾是少年》。 四年光yīn说短不短,说长又好像眨眼就过去了。 当初大家各自推着行李箱推门走进寝室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四年,好像没改变什么,只是把陌生变成熟悉,把初见时拘谨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咧成粗犷的大嘴巴,眼睛眯成缝,白花花的牙齿亮得晃眼。 “想看遍这世界,去最遥远的远方,感觉有双翅膀,能飞越高山和海洋。” 许多年轻而gān净的声音jiāo织在一起,甘宿看着镜头里的他们,有点怔神。 “相信你会成为最想成为的人。” 因为年轻,可以无所顾忌地做梦,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值得憧憬。 甘宿出了会儿神,鼻尖忽然被打湿了。 风夹着豆大的雨,来得毫无预兆,匆匆浇了人满面。 夏天的雨向来大方,劈头盖脸,哗啦啦泼得盆满钵满。大家慌慌张张地捡起胡乱扔在地上的帽子顶在脑门上,周围是宽敞空旷的大道,除了学校大门没有其他建筑物,图书馆在五百米开外。一群人在湿漉漉的马路上拼命地奔跑,纷乱的脚步带起地上的积水,隐隐有说笑声混在其中。 工作室的几个人迅速地裹起了数码设备,跟在队伍后面跑,落后了一大截。 雨下个没完没了,拍摄没法继续,只能在整理素材以后看还缺哪些画面,后期再补拍。甘宿蹲在图书馆门口的阶梯上,收到了叶初阳的消息。 第22章 2019-06-01 18:03:35/2019-06-01 18:07:02 挨得那么近,感觉胸膛里的那颗心忍不住想往他身体里钻。 雨势渐小,水洼里漂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图书馆门口不断有人进出,刚才一起避雨的学长学姐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甘宿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低头看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叶初阳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工作室的学长赵文鹤检查完装备,将单反装进包里的时候,看见甘宿一个人在边上靠着墙玩手机,走过去拍了甘宿一下。 “学长。”甘宿摁了锁屏,侧头打了个招呼。 走廊上风大,牛毛似的小雨飘进来,地被打湿了一半。赵文鹤抬手遮了一下,对甘宿说:“撤了,一起走吗?” 甘宿说:“不了,我等人。” 赵文鹤挑起一边眉:“女朋友?” “……”甘宿想了一会儿,声音带着点笑意,“差不多。” 差不多?赵文鹤念叨了一句,没明白什么叫差不多。他知道凭甘宿这颜值,想要单着都难,但是乍一听,还是没忍住起了八卦的心思。 “小甘你够低调的呀,她是咱们学校的吗?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什么时候谈的啊?” 赵文鹤几年新闻没白学,很有穷追不舍的职业jīng神,甘宿简单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不想说的直接跳过,途中还分神看了一眼微信位置共享。 图书馆缩在学校的西南旮旯里,位置特别偏,叶初阳没怎么来过。甘宿看见他在实验大楼那块地方绕了几个圈。 好在赵文鹤的女朋友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这才把他叫走了,离开时赵文鹤还意犹未尽,一步三回头。甘宿挥手跟他说再见,他叮嘱了一句:“别站风口上,小心感冒了。” 大概名字里带着“鸟”的,都有乌鸦嘴的天赋,赵文鹤显然是只插着鹤毛的乌鸦,一语成谶。 甘宿上车以前打了两个喷嚏。 他拉开车门的时候,冷不丁心想:完了,真感冒了。 其实他前几天就有点着凉,昨天头疼了一整天,本来以为是连着熬了几天的夜导致的,补个觉就能好,谁知道一大早起来头重脚轻,人晕乎乎的。 叶初阳把车窗全关上,二十多度的天气,愣是开了暖气。 车后座上有一只毛茸茸的抱枕,拉链拉开就是一条毛毯。叶初阳把小青年裹得严严实实的,抽出几张纸给他擦脸上的水。可小青年头发也被打湿了,水珠子不断地滑下来,好像总也擦不gān。 叶初阳不知道哪来的耐心,一脸的不厌其烦。其实他心里烦躁得要命,甚至还有些生气。 甘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哥,我自己来。” 叶初阳没好气地抬起眼,刚好对上青年垂下的视线,四目jiāo接,叶初阳怔了怔。青年的眼睛清亮又漂亮,看着这样一双眼睛,他的脑子里却倏地冒出“色觉障碍”四个字来。 心莫名其妙地软了。 叶初阳把纸巾递给了他。 车窗玻璃沾着雨珠,从窗内向外看,街景朦朦胧胧。叶初阳看见小青年抱着枕头睡得迷迷糊糊,伸手关掉了音乐,车内只剩下雨刷刮过玻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单调反复。 开到停车场把车停下时,叶初阳轻轻拍了一下甘宿的肩膀,甘宿闷闷地“嗯”了一声,歪着脑袋往一边倒,叶初阳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他发现青年的身体又热又软。像是病了。 叶初阳没把他弄醒,直接下车走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时,一股冷气趁机钻进来,甘宿打了个寒噤,清醒了一点。 叶初阳背过身蹲下,手伸到背后朝他勾了勾指头:“趴上来。” “哥,我……” 甘宿才刚开口就被叶初阳打断了:“听话。” 他没再多说,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被人背着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两个人胸膛贴着后背,两颗怦怦跳动的心彼此响应。甘宿想起上一回被叶初阳背着走在学校荒僻的马路上,那时他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叶初阳的体温、心跳,还有他身上浅浅的肥皂味,混着一点咸湿的汗。 挨得那么近,感觉胸膛里的那颗心忍不住想往他身体里钻。 这回他昏昏沉沉,时不时还感觉头疼,白白糟蹋了这亲密时刻。甘宿悄悄地松开一只手,牙齿咬着手指,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叶初阳感觉自己跟背着个火刑架似的,比自己生病还难受,憋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一玩儿起来什么都不顾,还说你们是祖国的花朵呢,仗着年轻拼命挥霍身体资本,年纪轻轻就‘枝折花落’的大有人在,都是自己作的。” 电梯里没人,叶初阳连珠pào似的,数落了小青年一阵,说完叹了口气:“宝贝儿,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没玩儿……”甘宿低声说,辩解的话才开了个头,他自己咽回去了,很有些“妻管严”的觉悟,主动认错讨好,“对不起,哥,我错了。” “道歉有用吗?”叶初阳打算得理不饶人了,这也算是家族遗传——叶初阳小时候就是个实打实的熊孩子,每回犯了事回家,本着小男子汉的担当,叶初阳总是昂首挺胸主动承认错误,然后在他老爹叶敬赞赏的目光下,被他娘常小姮拎到阳台上挨打。常小姮有一句名言,叶初阳每回挨打都能复习一遍:“道歉要是有用的话,要jī毛掸子gān什么?” 叶初阳说完这一句,蓦地想起了自个儿惨淡的童年,顿了一下,心说:我跟我妈不一样。 “宝贝儿,记住了,你阳哥现在正在气头上,不收拾你是因为我有素质,账我记下了,”叶初阳说着在他腿上捏了一下,“这两天先放你一马,病好了咱们再算账。” 甘宿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蹭蹭叶初阳的肩颈:“阳哥……” “撒娇也没用。”叶初阳不为所动,心想,看你小子还敢没事瞎折腾,再把自个儿给折腾病了? 到家之后,叶初阳把甘宿摁在沙发上,从头到脚用热毛巾擦了一遍。甘宿换了一身睡袍,趿着拖鞋往卧室钻,蒙上被子倒在chuáng上就睡。 叶初阳趁着烧开水的工夫,跑到小区楼下药店里买了温度计和感冒药,以防万一,退烧药也买了一盒。 他把被子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给甘宿量了体温,三十八度半,果然发烧了。 锅里的红糖姜茶正咕噜噜冒着泡,叶初阳研究了一会儿药品使用说明书,关火之后,顺便把药给泡了。 他拿着勺子心不在焉地搅弄了一会儿,自以为过了挺久,药该凉了,就舀了一点尝。 烫。舌尖跟着了火似的。 叶初阳一边嘶着气儿一边看了眼时间:我去,怎么才过了五分钟? 甘宿身上烧着一种沉闷又gān燥的热,没出一点汗。叶初阳手心贴着他的额头,察觉他睡得不安稳,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了半天,眼看着药也差不多凉了,gān脆把人拍醒了。 甘宿有点起chuáng气,刚睁开眼的时候什么也没看清,皱着眉很凶地“盯”着叶初阳。叶初阳还没见过凶巴巴的小绵羊,有些意外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病秧子,起来吃药了。” 甘宿眯着眼睛,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脸,带着鼻音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不吃。” 啧,怎么还耍赖了呢? 叶初阳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捞人:“宝贝儿,爸爸喂你好不好?” 话音刚落,叶初阳就感觉到里头那小子被打动了——他的手被小青年握住,发烫的呼吸打在他手背上。 青年的唇软软地擦过他的指腹,随后叶初阳闷哼了一声。 小青年牙痒痒,咬了他一口。 还咬着不放。 “病秧子,你是狗吗?”叶初阳一时没克制住,把素质给丢了。 他把被子拉下来,另一只手在甘宿下巴上挠了几下,甘宿这才不得不松了嘴,弯起眼睛就笑了。 对方这一系列犯规的骚操作轮下来,叶初阳被气笑了。 “爸爸手残了,喂药服务取消,你自个儿把药喝了,一滴都不许剩。” 第23章 2019-06-07 10:07:47 青chūn期的男孩子懵懵懂懂,第一次朦胧地有了“喜欢”的概念。 年轻人身体底子还不错,病好得挺快。睡了一晚上,第二天烧就退下去了。就是感冒还迟迟不走,说话带着鼻音,更显得懒洋洋的。 叶初阳每天都煮红糖姜茶,非要看着他一次性喝完。 正好这段时间课程都结束了,期末考试安排在一周之后,个别选修课程布置了写论文的任务。甘宿把电脑从寝室搬到叶初阳家里,白天被他阳哥拉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和晒太阳,晚上才能抽出一点时间查资料写论文。还不能写到太晚,不然他家阳哥又得收拾他——比如蛮不讲理地把人给摁进被窝里。 甘宿平时写论文已经是速度奇快的类型,期末的几篇论文直接刷新了耗时记录,达到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峰,属于写完就不忍心回头看的那种。 为了避免重修课程,甘宿揣着电脑在厕所里待了一个小时,把论文大致修改了一遍,目测能够蒙混过关。 他是睡觉睡到一半偷偷溜出来的,回到卧室才刚躺下,叶初阳的láng爪子就伸了过来。 甘宿跟做了贼似的,有点心虚:“哥……你还没睡?” “睡个屁,”黑暗中,叶初阳瞪他一眼,“你上个厕所怎么花这么长时间?”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好像特别适合说谎,甘宿想了一会儿,低声说:“解决……那方面的问题。” 叶初阳愣了一下,又听见小青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刚才梦见你了。” 小青年套路还挺深,有因有果,听起来还挺像回事儿。叶初阳信了他的邪,没忍住脑补了一下他家小绵羊隐忍克制的样子,自己给自己放了一把火。 后半夜愣是没睡着。 甘宿并不是完全在撒谎。 他高三那会儿,有生以来第一次做chūn梦,梦里可着劲儿引诱他的那位就是叶初阳。 半夜里心惊肉跳地醒了,甘宿掀开被单,看着一片láng藉愣住了。青chūn期的男孩子懵懵懂懂,第一次朦胧地有了“喜欢”的概念。 他心里打着鼓,咬了咬嘴唇,把chuáng单扯下来,摸黑躲进洗手间,用肥皂和刷子刷了好几遍。那时候的心情说不上来,紧张,不安,似乎还有一点愉悦。 甘宿晾被单的时候,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我就偷偷地喜欢他,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 很长一段时间,甘宿悄悄地把叶初阳的名字悬在舌尖上,没事就嚼两下——解馋。高考前一个月,每当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半,最后一道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周围的同学踏着铃声离开,教室里渐渐只剩他一个人,甘宿才会搁下笔。他在教学楼的灯光悉数熄灭的时刻,穿过点着一盏路灯的小道,戴着耳机在操场上奔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和音乐,心里念着某个名字,然后在筋疲力尽的时候躺进草地,汗水恰好滑过脊背,草尖轻飘飘地搔过面颊。 宿管阿姨关闭寝室大门以前,男孩子烟也似的窜进去。 · 甘宿在期末考试前一天回了学校,何源已经把一百来页的文档整理成了三页纸。他把“押题宝典”打印出来,给了甘宿一份。 何源这个人十分靠谱,只要把他整理的知识点背熟了,期末考试基本能保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正确率。 一学期的知识都装在这薄薄的三页纸上了,考试前三天,主教学楼灯火通明,楼道里的大圆桌都被占满了,咸鱼们恭恭敬敬地秉持着预习新知识的心情开启复习大业。朋友圈里一水的“转发迎好运”,锦鲤和独角shòu业务火爆,忙都忙不过来。最离谱的是对门寝室的那位刘扬洋,甘宿看见他连着转了两条微博,一条是能“斩断一切灾厄烦恼”的四把福剑,还有一条是财神爷的画像。 甘宿没挪窝地待在寝室里背了一天,孙鉴和刘扬洋这对难兄难弟复习归来,两个人还舍不得分开,刘扬洋直接跟着进了孙鉴他们寝室。加上寝室里嚎了一天的那位兄弟,三个人围在何源边上嘤嘤嘤,求他口头出几道题考考他们。 甘宿刚好背完最后一个知识点,提着桶洗澡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这伙人还倔qiáng地留在原地没走,甘宿就在积极向上的学习氛围当中坐在chuáng上玩手机,相当无动于衷。 正好几个人被问住了,答案呼之欲出,可是磕磕绊绊老半天就是凑不出个确切的说法,刘扬洋急得拍脑门。他一仰头看见了甘宿,以为他成竹在胸,顺口问了一嘴:“兄弟,这题你会吗?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甘宿抬起头来,发现何源也在看他,想了想答道:“这道题不会考。” 刘扬洋:“……” 何源:“……”白给他那三页纸了。 虽然没得到答案,刘扬洋却莫名其妙地受到了鼓舞,用赞赏的目光瞟了甘宿几眼,突然觉得自己临阵磨的枪已经又快又光了。于是这位仁兄的学习热情直接降为负数,离开他们寝室的时候还满脸歆羡地对孙鉴说:“你们寝室真好。” 孙鉴一脸懵bī,然后听这位仁兄又补充了一句:“一看到你就觉得安心。” 这话刘扬洋是对着甘宿说的,听起来跟变相表白似的,孙鉴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人踹出去了,何源跟他配合得十分默契,“砰”——关上了门。 连着考了两天,最后一场考试是新闻伦理与法规,考试时间在下午。 叶初阳在考试前就得到了时间安排表,跟等着开家长会的家长同志似的,早早地守在了考场外,靠着车门玩手机。 教学楼周围一片安静,叶初阳戴着耳机,隐约听见有人喊了声“哥”。他还愣了一下,悄么声地看了眼时间——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应该听错了。 接着他的耳机就被人摘下来了。 叶初阳惊讶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甘宿不假思索:“因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你。” 叶初阳:“……”小兔崽子又拿花言巧语来忽悠人。 一听就知道,这人肯定没好好考试。 大学文科考试流传着一个奇怪的说法:jiāo卷jiāo得早的多半是低空飘过的咸鱼,真正的高分选手都是踩着点jiāo卷的。 因为咸鱼们脑子里记的东西就那么一点,会做的题目一目了然,剩下不会做的,题目已经限制不了他们发挥了。甭管人家问什么,脑子里冒出什么就写什么,反正字儿也不多。背过的一句话能翻来覆去、跨学科使用,包解百题,跟印度神药似的。 这玩意儿叫文科生的优越感。 考完试就是暑假了,甘宿jiāo完卷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等到回寝室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桌子几乎空了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地有了“结束了”的感觉。 大学四年,走完四分之三了。 大二时大家就商量好的散伙饭突然之间好像没那么远了。 他把东西锁进柜子里,打开手机看到了班群里的聊天消息,同学们都在欢天喜地地告别, “大四见”热热闹闹地刷了满屏。 空间里一片惨淡气氛,之前转发迎好运的同学们大多看破了红尘,高歌“杜绝封建迷信”。甘宿看见刘扬洋更新了一条空间说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配图是新闻伦理与法规的课本。 叶初阳听见甘宿在笑,问过他笑什么之后,叶初阳往他脑门上弹一下:“看看你同学,人家至少有自知之明,知道为重考做准备,同志,你还笑话人家?” 甘宿说:“要不我也带着书回家?” “少来这套,”叶初阳冷哼一声,发出了灵魂拷问,“这位学弟,您有书吗?” 叶初阳还记得当初他陪着甘宿一起上过一节课,好像就是这门,不求上进的小青年连书都没买。 可把他出息坏了。 第24章 2019-06-08 10:09:11 看得见摸不着的,谁跟你谈网恋! 放假以后,甘宿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叶初阳每天都要冒个泡来刷新自己的存在感。起初他还比较克制,听听声音就一本满足,可过了两天就欲求不满了。 之前语音通话的时候,甘宿还能一心两用,一边剪片子,一边哄他家láng叔叔,小绵羊天赋挺高,把“家庭”和“事业”两碗水端得平平的,两头都不误。可是现在“家属”不满足了,磨磨爪子戳开了视频通话,小绵羊为了搏láng叔叔一笑,把在死线边缘试探的任务扔在一边,不务正业地跟叶初阳视频。 叶初阳的直播有时候在中午,有时在傍晚。这个时候,闹腾的家属好不容易消停了,甘宿却仍然没法专心,手头剪着视频,旁边支架上搁着的手机还叽里呱啦地放着直播。甘宿听叶初阳直播时偶尔会看一两眼,饭菜的香味仿佛跟着他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了,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叶初阳经常说些离经叛道的话,偶尔看见不顺眼的围观群众还会撸起袖子怼。 “年轻人观点多是好事,但非要吐出来往别人耳朵里塞,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甘宿冷不防听见听筒里传出这么一句,滑着鼠标的手顿了一下,他抬眼看手机屏幕。直播画面里的叶初阳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风透过纱窗chuī进来,衣摆微微掀起一角,他把袖子撸到了小臂上,手腕上腕骨凸起,看起来有一种蓄势而发的力量感。 甘宿蓦地想起这双手按在他背后、滑过肩胛骨时的感觉,指尖碰过每一寸时都带着qiáng烈的进犯意识和占有欲。灼热的、凶猛的……像火,像豹奔。 喜欢叶初阳的粉丝大多已经熟悉他的直播风格,三观早在潜移默化中跟他们阳哥靠拢了,叫好声、赞同声排山倒海。少数几个路过的看不惯打算愤怒回怼,见了这“群氓”似的阵仗心灰意冷,gān脆躲进沉默的螺旋中了。 小绵羊动动手指头,给他家láng叔叔刷了点礼物。 甘恬放假比她哥哥晚,但前后相差也不过一个星期左右。小家伙考完最后一门考试回来以后,屁颠颠地钻进甘宿的卧室,背着她妈嚼了一包gān脆面。 正好叶初阳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甘恬闲着没事凑上去听,两个话多的人马上就聊到一块去了。直到甘宿把工程文件保存好了,甘恬还没完没了。 “拿过来,手机没电了。”甘宿把文件发到工作室的群里,转头就破坏人家唠嗑。 甘恬看了看手机屏幕,“噫”了一声,一句“还有电”堵在嗓子眼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手机就被她哥给抽走了。 甘恬:“……”分明还有56%的电量,通个话绰绰有余好嘛? 叶初阳看见甘宿把甘恬打发去写作业了,被他逗乐了,调侃道:“啧……宝贝儿,这么爱吃酸的,下回做柠檬凤爪给你吃好不好啊?” 甘宿正在嚼泡泡糖,闻言一语不发地看着他,而后倏然弯起眉眼,对他chuī了一个泡泡。 泡泡“噗”一声破裂了,有一点黏在青年的唇上,叶初阳看见他的牙齿从下嘴唇刮过,蹭出一抹血色,转瞬即逝。随后青年的舌尖擦过唇缝,在嘴角舔了一下。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叶初阳却不可遏制地看得心尖儿直颤。 操。他有些烦躁地别开了眼,没忍住吐出一个脏字。叹息似的。 视频是开不下去了,对面那小子居心不良,老勾引他。 叶初阳视线往下挪了一点,跟小天láng星面面相觑,互相瞪了一阵——这倒霉玩意儿正神采奕奕地扬着骄傲的头颅——叶初阳对它比了个中指,暗戳戳地骂了一句:“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心术不正?” 对面的小青年笑了一会儿,忽然凑近了镜头,对他“啾”了一口,声音都带着点儿笑意:“哥,我爱你。” 叶初阳关视频的手都顿在了原地——完了,栽在这小子手上了。这小混蛋的花言巧语怎么就这么好用?简直把他连身带心吃得死死的,毫无回旋余地。 通话结束后,叶初阳冲了个凉水澡,洗完澡出来以后才想起来,他居然忘记了问甘宿什么时候回来,真他娘的是色令智昏了。 叶初阳发了条消息过去,甘宿迟迟没回,直到睡觉前叶初阳才收到了回复。 那小没良心的居然就回了五个字: -要实习,没空。 这话政治觉悟有点低,小青年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哥,网恋行吗? 行个屁!叶初阳心烦意乱,有点生气。 看得见摸不着的,谁跟你谈网恋! 叶初阳有些牙痒痒,简直想顺着网线把小青年拽过来,打包捆好然后吃gān抹净,省得这祸害又来气他。 小绵羊平时对他家láng叔叔千依百顺,甜言蜜语把人哄得死心塌地,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一次都没拒绝过他。叶初阳还没有琢磨明白,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握着手机睡着了。 因为心里堵着一口气,叶初阳忍着好几天都没去骚扰小青年——就是一天要刷好几遍朋友圈,几乎能把小青年发的几条动态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甘宿还真去实习了,在本地一家电视台的采编部。从照片上可以看出办公室不大,一共才六个座位。墙上贴着一张A4纸,是当地领导班子的职位及名称。 叶初阳一路考古,刷到甘宿两年前的动态,那时候的小青年朝气蓬勃,跟现在有些不一样。他说想做一个扛得了相机、做得了采访、写得出报道、剪得成片子、做得了策划的媒体人。 叶初阳从字里行间碰到了曾经跳动在甘宿身上的梦想的脉搏。 那么鲜活,那么有生命力。 可现在的小青年显然没那么积极了,这小混蛋上课连书都没有。 年轻人最能够心无旁骛地做梦的年纪大概在高中,小小的胸膛里装着滚烫的梦,仿佛永远热血沸腾。教室背后的墙上贴满了高校的校门,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冲进去。 可是梦想也会凉。 有时是现实浇了一瓢冷水,有时是自己手脚冰冷,怎么捂都捂不热了。 小青年的朋友圈内容不多,叶初阳彻头彻尾地翻了一遍,觉得压根不够看。他无意间看见一张照片,小青年难得“出了镜”——但没露脸,只有一只手,手下面压着一本书。书是打开的,但只停留在扉页,这张照片的视觉中心显然不在小青年的手上,叶初阳却“舍本逐末”地盯着手看了半天。 小青年的手很漂亮,手指细长,指节分明,手腕很细,照片上刚好能看到一截凸起的腕骨。叶初阳忽然喉咙一阵gān涩,蓦地想起对方这双手的触感,还有那天晚上,小青年生涩的动作。 他bī迫自己把视线挪开,落到视觉中心——书本扉页的那行字上。 笔力遒劲,笔迹利落又漂亮,是甘宿的字。 -“人世间的苦厄,天上落个十之一二,余下八九分都是自找的——谁还不能吃点苦了咋的?” 叶初阳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觉得有点眼熟,偏偏咂摸了老半天,愣是没想起是哪位名人说的。 他和小青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周前的“滚蛋”上面,碍眼极了,可谁也没再主动发消息给对方,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开启了冷战策略。 叶初阳睡觉之前有些心灰意冷,觉得小青年的喜欢一点也不瓷实。 大猪蹄子……说好了爱他的人呢? 第25章 2019-06-09 10:03:04/2019-06-09 13:23:59 那个时候他就想,如果能陪这个人度过余生该多好。 周末清晨,太阳光朦朦胧胧地映在窗帘上,窗边地面,绿植的影子随着风轻轻晃动,麻雀已经开始叽喳个不停了。叶初阳醒来的时候听到屋子里有些微不寻常的动静,虎躯一震——我去,家里遭贼了。 他走到客厅,看见餐桌上冒着热气,微微一怔神的工夫,便见一个人影从厨房里窜出来。 小青年和他四目相对,手里还拿着勺和碗,勺面上的水珠折she出日光,明晃晃的。 叶初阳有一瞬间忘记了冷战这回事,张了张嘴,忽然想起面前这个人多么没良心,把话憋回去了,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这小子冷落他这么多天,做顿饭就想蒙混过关?想得美。 láng叔叔也是有脾气的。 叶初阳收回了视线,权当没看见他,径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在洗手间刷牙,稍一抬眼,从镜子里看见了甘宿,看见他低垂着眉眼朝自己走过来,柔软的头发上映着暖光,看上去有种令人心痒的乖巧。 叶初阳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水声都掩盖不住,他低下头洗杯子时,背后忽然有了热量——青年的身体暖暖地贴上来,双手轻轻地环抱他的腰。 没诚意的王八蛋,又来色诱这一招! 叶初阳擦了手,还没来得及绝情地掰开他,就听见甘宿开口说了句:“阳哥,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大概没怎么睡好,小青年的声音有点哑,说话时脑袋贴着他的脊背,软绵绵的。叶初阳呼吸一滞,牙疼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自个儿还有成为声控的潜质——好家伙,光是听听声音就他娘的半身不遂了。 叶初阳狠不下心来,本来计划要推开甘宿的,结果láng爪子刚碰到人家的手,磁石遇上铁似的,顺势就握住了。还舍不得放。 两个人“执手相看”了一会儿,叶初阳承认被他的眼睛打动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吃饭吧。” 这是典型的家庭和解法。小时候叶初阳跟他妈常小姮闹矛盾了,年少轻狂,一个不懂事就往卧室一钻,房门“砰”一声关上,冲着门缝喊一句:“我不吃饭啦!” 这招是跟隔壁家小孩儿学的,叶初阳亲眼目睹,那小孩的爹娘在房门口低眉顺眼地站着,屋子里那倒霉孩子嚎出一堆无理要求,叶初阳都惊了,觉得这熊孩子铁定要屁股开花。谁知道他爹娘不但没揍他,还跟请小皇帝似的把人给请出来了。 叶初阳贴着门缝喊“不吃饭”的时候,神气扬扬地等着常小姮来哄他,条件都想好了。谁知道他就等来常小姮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叶初阳关在屋子里反思了一下午,一边觉得隔壁的小孩儿简直不是东西,凭什么他就能捡到那么好的一双爹妈?一边又开始思索一个重大问题:我是不是我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叶初阳记得,每回跟常小姮和解,都是常小姮说一句“吃饭吧”,然后他吞下拿来果腹都不够的那点骨气,回答一声“哦”。 甘宿难得下厨房,本身会做的品种也不多,桌上摆着的是一碗又白又胖的煮年糕,基本上就是加水加油盐,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叶初阳一边吃一边问他:“怎么一大早突然来了,不是没空吗?” 他qiáng调了“没空”两个字,有意要报复一下小青年。 甘宿抬起眼睛看着他,虽然没说话,那双眼睛却无声胜有声地把答案告诉了他。 因为想你了。 电视台周六偶尔会有事,一周最稳定的假期唯独周末。甘宿坐了最早一班的公jiāo,然后转乘地铁才在叶初阳起chuáng之前到了他家,为他做了这样一顿没有水平的早餐。 叶初阳原本还有点懵,不知道甘宿为什么要挑在这一天,直到他打开微信收到叶敬发来的红包。 红包上赫然写着“生日快乐”。 叶初阳前阵子为小青年的事牵肠挂肚,把自个儿的生日都给忘了。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没忍住“操”了一句——莫名其妙又老了一岁。 甘宿说:“哥,生日快乐。” “快乐个屁,”叶初阳睨着碗里剩下的一点年糕,心情格外不舒畅,说话时语气都带着恶意,“煮年糕给我添堵是不是?小没良心的,是不是嫌你哥老,讽刺我‘高龄’呢?” 叶初阳刻意曲解小青年的好意,其实心里偷着乐,暗戳戳地等着小青年来讨好他。 “哥,我没有……”一片真情喂了狗,甘宿有些委屈,他把椅子挪到叶初阳旁边,伸脚蹭了蹭叶初阳。 叶初阳心猿意马之际,忽然觉出一丝不对劲——这个小混蛋怎么知道他生日哪天的? 他知道甘宿的生日,那是因为他图谋不轨早有准备,老早就把人家身份证号给背下来了。可是小青年是怎么知道他的呢? 甘宿低垂着眉眼,看上去很乖,脚尖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叶初阳的脚背上,不动声色地撩拨他。叶初阳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好似从他的神情中瞧出了端倪,蓦地心中一动,弯身握住对方的脚踝。 两个人的座椅挨得很近,小绵羊被láng叔叔的爪子这么一扒拉,猝不及防地“羊入láng口”,整个人从座椅滑到了叶初阳腿上。 拉扯之时,碗沿上的筷子“啪嗒”落在桌上,滚了两圈。 “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周飞?”láng叔叔的獠牙在“绵羊角”周围轻轻地咬着,“宝贝儿,怎么不直接来问我呢?” 小绵羊的耳根微微地红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凑过去在叶初阳左耳的“天láng星”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哥,没问别人,是你说的。” 说话时,小绵羊的呼吸打在天láng星上,痒痒的。 叶初阳皱了皱眉头,觉得小青年在糊弄他。 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周飞那倒霉货给他定做了一个寿桃蛋糕,红艳艳的一坨奶油上面,还用草莓酱写了个闪耀夺目的“寿”字。蛋糕店的老板还特别有心,额外赠送了一张贺寿卡片,上头写着“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青山不老松,祝老寿星jīng神矍铄,儿孙满堂”之类的话。 打从那回以后,叶初阳就再也没有过生日的兴致了,顺带着连日期也一并抛在脑后了,鲜少跟人提起。 甘宿跟他通了灵犀似的,侧脸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没骗你,你亲口说的。” 叶初阳闻言怔了一下——小混蛋说得还挺像回事儿。于是他问:“什么时候?” 五年前,你直播的时候。 甘宿张了张嘴,话在舌尖一绕又收回去,不肯轻易宣之于口了。他弯起了眼睛,眼角的笑意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你猜。” 过去四年,每到这一天,甘宿都会买一块蛋糕,单方面为叶初阳庆生。那个时候他就想,如果能陪这个人度过余生该多好。 “宝贝儿,”叶初阳抬起甘宿的下巴,指尖轻轻挠了挠,挑起的眉梢和嘴角勾起的一点笑意让他看起来有点痞气,“等会儿你可别求饶……唔。” 叶初阳“嚣张”的话还没说完,青年就凑上来堵住了他的嘴巴。他们太久没见,一碰到对方就无法克制,这个吻心急火燎的,激烈而持久,像野shòu缠斗。 到最后,两个人嘴唇都破了,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红着眼看对方,仿佛意犹未尽,不死不休似的。 叶初阳擦了擦嘴角,疼得嘶了口气,随即没忍住就笑了,顺嘴夸了一句:“小伙子牙口不错。” 甘宿抿了抿嘴,瞧着竟然还有点儿羞涩:“谢谢。” 亲也亲了,咬也咬了,叶初阳心里愤愤不平:这样我还撬不开他的嘴? ……这小子长能耐了? 第26章 2019-06-11 11:44:35 “你能不能可怜我一下,用一辈子的喜欢来补偿我?” 谈恋爱谈得太投入,叶初阳一不小心就不务正业,把直播的事儿抛在一边,直接在微博上挂了个请假条。 中午做饭的时候,láng叔叔和小绵羊正在厨房里腻歪,忽然有个不速之客在外头一边可着劲戳门铃,一边大声嚷嚷。 叶初阳一打开门就看见周飞正在对面王大爷的门前挨训,一米八几的大汉子,端端正正、背着手低着头,跟小学生似的。 王大爷说一句他就“哎”一声,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大爷,您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大声喧哗,笃志做一个讲文明有素质懂礼貌的新时代好公民……” 叶初阳在他背后嗤笑了一声,周飞猛地转过身,然后看见叶初阳家的大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换做平时,周飞就该怒而捶门了,偏偏他才刚承认了错误,一时半会儿还不敢作妖。周姓的粗人只好灰溜溜地蹲在门口,“轻声细语”地给姓叶的狗东西发了条语音。 “姓叶的,快给老子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门才开了。 周飞正窝着火,脏话挤在嗓子眼,呼之欲出,一扭头,猛然发现开门的不是叶初阳,懵了,酝酿已久的“窜天猴”硬生生憋成了个哑pào。 甘宿跟他打了个招呼,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屋里。叶初阳这儿周飞也来过好几回了,熟得很,只是这一次有点不一样,周飞不知怎么感觉有点拘谨,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不过他很快想通了:本来就是外人,不然还能是“内人”不成? 甘宿从冰箱里拿了一听啤酒出来,啤酒罐冰冰凉凉,冒着一股冷气。周飞刚好又热又渴,接过来就喝了。 周飞不是空着手来的,他带来的那个小盒子搁在茶几上,啤酒罐“咣”地放下时,甘宿听见小盒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噢,差点忘了,我还带了礼物,”注意到甘宿的视线,周飞这才想起盒子里的东西,一拍脑门道,“……这玩意儿应该没憋死吧。” 甘宿看见周飞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笼子。浅蓝色的铁笼子里,一坨毛茸茸的小东西吱吱地叫唤。 周飞原本是奔着买王八去的,没想到一不留神跟一只仓鼠看对了眼。 “我一看见它就想起了老叶,哎,你看它这眼睛,像不像?” 周飞说话的时候把手伸进笼子缝隙,戳了戳小仓鼠的屁股,吓得小家伙往角落里缩。他的注意力都在仓鼠身上,完全没发现叶初阳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 甘宿的眼神轻轻地扫过他,又落回到小仓鼠身上,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 “周飞,在别人背后评头论足,层次很低,知不知道?”叶初阳话是对周飞说的,眼睛却盯着甘宿,语气不冷也不热,“你自己也就算了,别带坏我家小青年。” 周飞:“……”仓鼠比姓叶的可爱多了。 小仓鼠也不是白送的,周飞掐着点来的,正好蹭午饭。 他一边吃一边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要不是冲着你做饭好吃,咱俩友谊的小船早就翻了百八十回了,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苟延残喘着。姓叶的,感谢你的厨艺吧。” 周飞家那位大美人什么都好,偏偏是个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类型,半辈子没下过厨房,好不容易洗手做一回羹汤,还不见得能吃。 叶初阳经不起夸奖,立马就翘起了大尾巴,一边甩啊甩一边有意无意地瞟小青年,就差把“快夸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小绵羊把láng叔叔的心眼摸得透透的,借着桌子掩护,小指轻轻地勾住叶初阳的,漫不经心地玩弄了一会儿,顺着他的心意说了句:“我家哥哥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周飞忽然噎了一下,感觉被qiáng行灌了一肚子狗粮。 这俩男的怎么这么矫情?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周飞喝了几罐啤酒,饭后一个劲儿地打嗝,反正也不急着走,gān脆坐在沙发上消化。 叶初阳取出了一盒游戏卡,三个人围着小茶几玩德国心脏病。 这个游戏比的就是反应力和心算能力,年轻人比较有优势。几个人中间摆一个铃铛,当翻开的卡片凑成特定数字的时候,看准时机就拍。 甘宿抢得很快,周飞悬在半空的手因为惯性要落在甘宿手背上的时候,“啪”——叶初阳一掌就拍过来了。 简直欺负人。 周飞离开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跟酱猪蹄似的,仿佛粗了一圈。 叶初阳把周飞送上车以后,刚好太阳也没那么大了。láng叔叔哼着小曲儿、牵着小绵羊的手,带他去湖边散步。 他们脱了鞋,一起光着脚走那条鹅卵石路,湖边的柳树轻轻晃动枝条,影子跟着余波dàng漾。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乍一听觉得聒噪,时间长了,又因为单调而感到四下里都安静起来。 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云层水蜜桃似的,被夕阳咬了一口,露出诱人的晚霞色。鹅卵石被晒得发烫,这条路凹凸不平,脚掌踩在上面又酸又疼,两个人都没说话,偶尔有飞鸟落在湖边的石墩子上,叶初阳chuī两声口哨就把它吓跑了。 无声胜有声。 走了一会儿,叶初阳也有些累了,正好前面有条长椅,他和小青年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长椅正对着湖面,水波绿得像一场梦,蜻蜓和小鱼小虾醉得冒泡泡。 天光美极了,叶初阳掏出手机打算拍张照,自拍模式,镜头画面上出现他和甘宿的脸。那一刻,叶初阳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他忘了,甘宿根本看不见这些颜色。再迷人的天光云影也划不开他眼里徘徊不去的灰蒙蒙、白茫茫、黑阒阒。 叶初阳举着手机发了片刻的呆,回过神来时,却看见小青年对着镜头弯起了嘴角,月牙似的眼睛里漾着温柔又灿烂的笑意。叶初阳原本想要退出拍照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转而按下了快门键。 他忽然发觉,身边这个人好像比一切光景都要迷人。 “今天的天色好看吗?”甘宿忽然问。 叶初阳想也没想便“嗯”了一声。 甘宿又问:“是什么颜色的?” 叶初阳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跳“怦怦”地慌乱起来,不自觉地握紧了小青年的手。 “哥,能给我讲讲天空的颜色吗?” 青年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叶初阳心软得一塌糊涂,此刻无论甘宿要他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你看那里,”叶初阳指向西边的远天,那是一片绮丽的红,“软红的……大概是熟透的柿子味。” 说着他又把手指往上移:“这儿是橘子糖,再往东一点就成啤酒了,头顶上是香芋味的冰淇淋,啧……怎么还有烟灰。” 甘宿弯着眼角一言不发地听他说,这个人把所有他看不见的颜色都用味道填满了。 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温柔迷人。 其实何源早就告诉他了,在他把色觉障碍的秘密说给叶初阳听的同一天晚上,何源就跟甘宿坦白了一切。 当时甘宿的心情是茫然的,不喜不悲,只是恍惚间感觉有点空落落的迷茫,却又好像早就期待这一天来临似的,心里的野shòu兴奋起来,隐隐开始作祟。 叶初阳没来找他的那几天,他消极又烦躁,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个人,想到睡也睡不着。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看叶初阳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他甚至在学校的桥上对着湖面拍了照片留着备用——他想,如果叶初阳不要他了,他就把照片发给他,然后威胁他: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跳下去。 幼稚又矫情。发了疯入了魔似的。 甘宿倏忽回想起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随后他听见叶初阳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悄悄知道了你的秘密,对不起我没办法好好地补偿你。 甘宿明白他为何而道歉,他抬起头,目光迎上叶初阳的,抿了抿嘴说:“哥,你没诚意。” 叶初阳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青年身上浅浅的香味已经靠了上来。 甘宿给了他一个吻。 这个亲吻软绵绵的,分开时,青年的舌尖在他的唇缝轻轻地舐了一下。 两个人靠得很近,甘宿的鼻尖在叶初阳的脸颊上蹭了蹭,问他:“哥,我是什么颜色的?” 叶初阳的手顺着青年的下颌移到脑后,中途在“绵羊角”附近流连了一会儿,手指伸进他柔软的头发里,目光跟他纠缠:“我再尝一口。” 说着他托起青年的后脑,低头含住了青年的嘴唇。 蝉鸣声忽然远了,周遭的景物模糊起来,目光所及只有青年蹙起的眉眼,还有他眼里泛起的迷蒙的水雾……叶初阳突然想舔一口他眼尾旖旎的红。 一定很甜。他想。 “嗯……百香果味儿的,又酸又甜。”叶初阳用手指擦青年的嘴角,早上蹭破的伤口还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带伤的小绵羊更能勾起láng叔叔的食欲。 甘宿闻言对着他笑了一会儿,忽然叫了一声“阳哥”。 没有下文。 他想说的太多了,可是迎上叶初阳视线的那一刻,竟然忘词了。 明明出镜报道的时候,满满一页的词他都能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可是眼下却真真切切地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张开嘴,就只想叫一叫眼前人的名字。 许多念头从脑海中呼啸而过,他忽然想起小学校里的聋哑儿童,想起探望他们的人居高临下投掷的同情的目光。 那种目光令人窒息。 该同情的、该怜悯的,明明在出生时刻就给足了。为什么年岁仍旧不饶人,还要用人间喧哗的目光把他们生来就安静的世界搅得稀烂? 有时候同情即是一种俯视。 其实没什么不平等的,在这个原本就参差不齐的世界。 甘宿一度瞧不上旁人廉价的同情,可是此刻他感觉胸腔震动,压在心口的一句不知廉耻的话呼之欲出。 一瞬间,他突然近乎着迷地渴望叶初阳对他流露同情、怜悯的眼神,走火入魔似的想对他说:“你能不能可怜我一下,用一辈子的喜欢来补偿我?” 可是他最终咽下了这些话,只是喊了几声“阳哥”。 第27章 2019-06-15 11:11:29/2019-06-15 11:16:48 星星被帘子挡在窗外,黑夜躺卧。 晚餐是在附近的小吃街吃的,这片地方主要经营宵夜,小龙虾、螃蟹脚、螺蛳粉、花甲……香味简直能穿透招牌,光是看看菜名就能让人垂涎三尺。 叶初阳并不经常来这儿觅食,只是偶尔被周飞拖过来堕落了几回。可是跟甘宿在一起的时候就成了例外,叶初阳几乎想把人间所有的滋味都打包起来,摆在甘宿面前,让他一一尝个遍。 红油油的小龙虾盛了满盆,叶初阳戴上手套,先动手给甘宿剥了一只,他的手法很娴熟,剥出来的虾肉是完整的一条,速度还挺快,剥好了就往甘宿的盘子里放,基本上不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由于实力太突出,隔壁桌的姑娘忍不住多往他们这边瞟了几眼。 叶初阳点的是“中辣”,吃起来觉得没什么,其实嘴巴早就跟辣椒油一个色了。甘宿平时不怎么吃辣,一直在喝果汁。 叶初阳还嘲笑他说:“宝贝儿,你不行啊。” 两个人吃完回去的路上,辣味儿的后劲才凶猛地扑上来,嘴巴跟着火似的。甘宿拧开一瓶水递给他,叶初阳接过来,一口气就喝完了。 因为喝得太快,水从瓶口漏下来,顺着嘴角流过咽喉,打湿了衣领。 他用手背揩了揩下巴,目光对上甘宿的视线时,两个人同时心照不宣地笑了出声。 “回哪儿?”叶初阳的车今天限号,地铁站就在附近,除了坐地铁,这个路口打车也方便。他想起明儿就是工作日了,心里难免有点失落,明明知道结果,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甘宿看着他没说话,叶初阳明白了,忍住了想要留下他的欲望,打开了叫车软件:“我帮你打辆车吧。” “哥,”甘宿忽然笑了一下,握住叶初阳的手摁下了锁屏键,“我们回家吧。” 叶初阳怔了一下,感到不可置信——怎么突然就心想事成了?敢情生日愿望这玩意儿是真的? 大尾巴几乎要甩上天了,láng叔叔忍住了奔涌而来的兴奋和狂喜,假装镇定,惜字如金地对小绵羊说:“好。” “回去……看电影吗?”两个人“冷战”期间,为了消闲,叶初阳下了几部电影,正好还没看完。 甘宿想也没想就说“好”。 电影投屏到电视上,屋子里的灯都关了,láng叔叔和小绵羊挨着坐在沙发上,影片播放以前,整个空间又黑又安静,只有空调冷气发出的轻微声响,笼子里的小仓鼠窸窸窣窣。 这是一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老电影,故事发生在一座巴洛克式风格的城市里,一位女士邂逅了一名奇怪的陌生男士。男士不停地出现在女士面前,告诉她,一年前他们曾在此相遇,并约定一年后重逢,然后私奔。男士讲的故事细节丰富得几近真实,女士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在真实与迷幻的边缘神经错乱…… 叶初阳下载的几部电影都是黑白片,前几天他观影时,偶尔几个瞬间,总会忍不住想起甘宿,想象通过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 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 电影播了十来分钟,叶初阳感觉到甘宿的手心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随后他听见青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部电影……我看过的。” “那我换一部?”叶初阳摸到了遥控器。 “别换,哥,让它放着吧,”甘宿的手指插进叶初阳的指缝里,跟他十指相扣,“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说着挪近了一点,叶初阳有一种直觉——这只小绵羊打算向他袒露软软的肚皮了,而他也因为这种直觉而心跳怦怦然。 “阳哥,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我曾经想,如果我说我们五年前曾在一起,能不能把你骗上钩……” 他的声音小钩子似的,钩住了叶初阳的耳朵,顺带着连心也勾走了。 “唔,宝贝儿,想唬我上钩,你的故事得打动我才行。”叶初阳不动声色地按捺住躁动的心跳。 “哥,故事很长,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青年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若有似无地挠着叶初阳的耳朵,他觉得半个身子都苏麻了。 甘宿第一次看见叶初阳,是在甘钧过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和王静姝、甘恬,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同一个包厢里,切蛋糕、说祝福,表现出一副阖家幸福的模样。 他还记得当时甘钧说了一些夸他的话,说自己把百分之七十的希望都放在他这个儿子身上,甘钧还夸他有孝心。 甘宿当时什么也没说,回学校之后,他没去晚自习。自己坐在食堂附近的小石墩子上喝了一罐啤酒,无意间在微博上刷到了一个美食博主。 他随手点进去,本来以为自己在直播间待不到两分钟就会退出来,没想到直到晚自习结束铃声响起,他还愣愣地蹲在直播间。 食髓知味,往后是日复一日的意犹未尽。 叶初阳身上有一种温度,隔着屏幕他都渴望汲取。 “阳哥,你愿意咬我的钩吗?” 叶初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都颤抖了:“宝贝儿,你是我的……粉丝?” 貌似还是元老级的那种。 叶初阳为自己的这个认知感到惊讶,同时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振奋和疯狂——原来他放在心尖儿上的这个人,曾经那样深深地、默默无语地喜欢着他。 他忍不住抓紧了甘宿的手。 压抑了许久的天láng星擦亮了獠牙,láng叔叔揽住小绵羊的腰,欺身将他压在沙发上。唇齿厮磨,甘宿喘息时,叶初阳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处,声音几不可闻:“我想要你。” 一直都想要。 今夜欲念得了滋养,更加不可收拾,已然决堤了。 甘宿回应他:“我们去卧室……” 黑白电影仍在放映,影片里的女主角看着巨大的雕像陷入疯狂。叶初阳抱起甘宿,摸着黑进了卧房。 chuáng单沁着一股凉意,叶初阳扯开被褥,把甘宿压在软软的被单上,伸手拨开一盏小夜灯。 光线昏暗,隐约能看清屋子里的光景。甘宿能感觉到小天láng星炙热的压迫,叶初阳撩开他的衣服,手从衣摆处伸进去,顺着脊背匍匐而上,一路摸到甘宿的肩颈,摸索着拉下他的小辫子。头绳掉在枕头边,很快找不着了。 叶初阳的另一只手的运动方向截然相反,从腰背滑到尾椎骨,甘宿的裤子在纠缠的过程中被拉扯着褪至胯骨。 “阳哥,你好重。”他弯着眼睛抱怨,双手勾住叶初阳的脖颈,上半身轻巧地支起来,就着仰卧起坐的姿势,亲吻了叶初阳。 因着辣椒刺激的缘故,他的嘴唇还隐隐发烫,甘宿不轻不重地咬了他几下,摩擦之间,这个吻有了火热的味道。 叶初阳的手勾到裤腰处时,被冰凉的金属扣刺激了一下,脑子清醒了一点,动作倏地停下来:“宝贝儿,明天你还得……” 话还没说完,他噤声了——甘宿伸手拉下了他裤子上的拉链,半眯着眼睛跟他说:“不去了,旷一天班……陪哥哥。” 叶初阳清晰地听见自己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嘣”一声断了。 他一把扯下甘宿松松垮垮挂在腿间的裤子,伸手够到chuáng头柜,拉开了第一个抽屉。 甘宿侧过脸,看见了抽屉里的东西。 叶初阳正要拆包装的时候,听见甘宿哑着嗓音说:“哥,我们不戴好不好?” 叶初阳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把东西随手扔到一边,低低地说了声“好”。 甘宿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嗅到肥皂和洗发水糅合在一起的香味,手指把chuáng单攥出深深的皱痕,叶初阳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两个人十指jiāo缠,叶初阳听见身下的青年轻轻说了句:“哥……轻点,我怕疼。” 叶初阳蓦地想起那一回,小绵羊问他“做吗”,然后他把人家狠狠地欺负了一把。都留下心理yīn影了。 我他妈就不是个东西。叶初阳在心里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低头在甘宿后颈上落下一个吻:“对不起……” 星星被帘子挡在窗外,黑夜躺卧。 小天láng星啃咬小绵羊,辗转反复,甘宿忍不住闷哼了几声。 又疼又喜。 空气加湿器喷出薄薄水雾,小夜灯的光晕模糊了,chuáng单纠结成乱麻,被褥悄悄从chuáng沿垂落,短促隐忍又难耐的声音低低地溢出喉咙,昏暗的卧室里,空气都震颤。 甘宿眼尾泛着薄薄的红,一点泪痕半gān而未gān。叶初阳俯身亲了一下,把甘宿的手心贴在自己的心口,声音有些喑哑:“我掏空了心思把你搁在这儿,你可不许走了。” 咽喉被火燎过一场,gān涩得发疼,每个字都带着血似的。平淡至极的一句话,叶初阳说完,几乎要落下泪来。 甘宿的吻落在叶初阳的锁骨,几乎是有点发狠地、他咬了叶初阳一口,在那里烙下一枚滚烫的吻痕。 “哥,生日快乐。” “我爱你。” 第28章 2019-06-16 10:19:19 这只是第一次,咱们还要“天长日久”呢。 小绵羊起晚了。 láng叔叔在闹钟开始作妖以前,爪子一按,把它给收拾了。 明明折腾了半宿,两个人都累得不像话,然而清早晨光熹微时,叶初阳就神采奕奕地醒了。甘宿还沉沉地睡着,眼尾残红未消,昨晚被泪水振颤的眼睫已经gān了,白花花的脖颈上吻痕鲜明得刺眼,落花似的隐入被单。 叶初阳盯着酣睡的小青年看了半晌,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温暖的满足感。 真好。一觉醒来,被单里满溢着心尖上的人的体温,好像一生所求都在此刻圆满。 他伸手轻轻地拨开小青年眼前的一绺碎发,起身准备早餐。 叶初阳离开后不久,甘宿就醒了。他扯了扯被子,伸手碰到叶初阳方才躺着的位置,还有余温。小绵羊贪恋láng叔叔的体温,曲着腿打算挪过去,才稍微动了一下,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 火辣辣的温度已经退下去了,可还是疼。 láng叔叔压抑不了天性,在情事方面有点狠。 小绵羊咬了咬牙,忍着疼一点一点地挪到“láng窝”里,枕头上、被子里都是láng叔叔的气息。甘宿侧着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属于叶初阳的味道跟他的混在一起,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蓦地“咯噔”了一下,忍不住有点小雀跃。 “宝贝儿,多大人了还赖chuáng呢?”叶初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甘宿跟他四目相对,倏地收回了视线,把被子一拉,盖住了自己的脸。 叶初阳挑起眉,在chuáng边坐下,他拉了拉被褥,发现小青年粗心大意,防备不周——一条腿还露在被子外面。于是他伸手握住青年的脚踝,手指若有意似无意地在踝骨上画圈:“宝贝儿,怎么躲着你哥呢?” 他的手落在青年脚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对方瑟缩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甘宿的声音才隔着被褥传出来:“哥……我害羞。” 这话跟猫爪子似的,猝不及防地在叶初阳耳朵边挠了一下。鬼迷心窍了,他心甘情愿地着了小绵羊的道:“害羞什么?宝贝儿,这只是第一次,咱们还要‘天长日久’呢。” 叶初阳嘴里说着荤话,手上也没闲着,一只láng爪子从脚踝攀上小腿肚,一路无遮无拦地摩挲着,一直顺着匀称漂亮的肌肉线条钻进被子里。 láng叔叔下流无耻没个底线,小绵羊gān不过他,主动缴械投降,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来,耳朵有点红,瞧着委屈巴巴的:“哥,不闹了,我起来。” 叶初阳摸摸他的头,微笑道:“乖宝贝儿,阳哥给你穿衣服。” 他的语气里有chūn风气息,透露出吃定了小绵羊的志得意满。láng叔叔哼着小曲儿给小绵羊整理衣领的时候,却听见对方低声说了一句话。 “哥,你说错了,不是第一次……” 叶初阳扣扣子的手顿住了,心里泛起一阵凶猛的酸意,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看着甘宿,声音听不出喜怒:“那是第几次?” 甘宿全然没有察觉似的,掰着指头认认真真地算了一会儿,煞有其事道:“记不清了。” 叶初阳的捏着衣裳的手指倏然收紧,láng牙蠢蠢欲动,想咬人了。 “第二次,”小绵羊总算体谅了他家láng叔叔嚼柠檬的心情,不捉弄他了,弯起眼补充了一句,“第一次是在梦里,和你。” 叶初阳呼吸猛地一滞,他又掉进这小子的套路里了,哪有这样的?给一巴掌再塞一个甜枣? 这孩子实在欠收拾。 叶初阳美滋滋地生着气,一边嘎嘣嚼着甘宿给的甜枣,一边牙疼地想起甘宿先前那一句“害羞”——他害羞个屁! 然而不管怎么说,叶初阳承认他被小青年的话打动了,一想到这个人从始至终只把他一个人揣在心里惦记着,心里就甜蜜蜜的。 甘宿旷工一整天,第二天推门进办公室的时候,碰上正准备外出采访的刘记者。他拍了拍甘宿的肩膀,出门前跟他说:“今天日头挺毒,你待在办公室chuī空调吧,别出门了。” 甘宿愣了愣。 众所周知,刘玉有一个习惯——出门的时候一定会拉上一个实习生。甘宿跟他出去过好几次,除了帮忙举话筒、做会议记录以外,还能获得撰写新闻稿件的锻炼机会。大部分实习生很珍惜跟着有经验的记者出去采访的机会,偶尔还会因此暗戳戳地发生争执。然而小青年贯彻了不思进取的品质,比起外出采访,他更愿意待在办公室里尸位素餐。 目下其余两个实习生还没到,刘玉居然没让甘宿跟着一块去,实在有些反常。 甘宿也没多想,坐着玩了会儿手机。没多久门又开了,甘宿尚未回头,就听见来人的声音:“小甘,来得这么早?” 玩手机被当场抓包,甘宿立刻按了锁屏,游戏界面在余明的镜片上闪了一下,灭了。 “余主任早上好。” 余明含着笑意看了甘宿一眼,堪称亲切地问道:“我打扰你了吗?别怕我,接着玩儿,不扣你工资。” 他手上端着茶杯,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还夹着一个茶包,话音未落,忽然皱着眉“哎”了一声,甘宿抬眼看见茶包松松地夹在他两指之间,快要掉了。 余明另一只手还夹着文件,有些慌乱地想去稳住茶包,一不留神拿杯子的手倾斜了,杯子里的水差点泼到衣服上。几乎是在茶包掉落的瞬间,甘宿伸手接住了它,顺道还帮余明扶稳了茶杯。 余明的目光扫过甘宿的手,夹在胳膊底下的一沓文件忽然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甘宿把茶包递给余明,准备帮他把地上的文件收拾好。谁知余明五指一收,握住他的手没松开。 甘宿怔了一下,回头跟余明四目相对。 余明歉疚地笑了笑,把茶包放在甘宿手上,说:“小甘,你看我……手忙脚乱的,麻烦你帮我泡杯茶,文件我自己收拾。” 说着他把茶杯也jiāo给甘宿,还说了声“谢谢”。 甘宿把电热水壶的插头插上,刚按下开关,余下的两个实习生先后进来了。两个小姑娘一进门就对上余主任不冷不热的视线,当即吓了一跳,小学生进老师办公室似的,差点喊“报告”。 “余主任早!” 余明扶了下眼镜,垂目看了看时间,“嗯”了一声:“朝九晚五,踩点踩得挺准,小姑娘,打算做办公室主任还是记者啊?” 俩姑娘挨了批评,脸上飞红,低着头连说了几句“不好意思”。 采编部主任平时不苟言笑,不怎么喜欢跟下级打成一片,电视台的实习生和几个新记者都挺怕他。 热水壶“哒”地响了一声,甘宿端起茶杯,起身准备泡茶。实习生中的一个小姑娘隔着电脑悄悄朝他挥了挥手,用嘴型说“给我”,意图不言而喻。 甘宿把茶包放进杯子里,一并递给那姑娘,对方接过来道了声谢,随后泡了茶端到余明桌边放下,借此机会再次为自己的“迟到”认错,态度可谓十分诚恳。 余明却似乎油盐不进,只瞥了她一眼,十分冷淡地抛出两个字:“去吧。” 整个上午,办公室里除了几个老记者进进出出,跟楼上的剪辑师jiāo流新闻编辑结构问题以外,几乎没有人说话。 甘宿把录音资料整理成文档之后闲着没事,戴上耳机,偷偷地围观他家阳哥直播。 叶初阳今天做的是红豆饼,自从知道小青年是自个儿的粉丝之后,他就“骄傲放纵”了,时不时就意有所指地隔着屏幕跟某位粉丝对话。 这块“人形望夫石”一边打蛋一边抱怨,说自己手酸了,对象没良心,不给揉。叶初阳说着还把自己给打动了,煞有介事地劝告粉丝“网恋不可靠”。播到后来,叶初阳一边嚼着红豆饼,一边还要“嘤嘤嘤”:“好烫,也没个人给chuī一chuī……” “小没良心”甘宿全程弯着眼角看的,顺手还发了几条残忍的弹幕,叶初阳偶然瞥见,内容引起不适,直接举报了。 可惜小青年用词文明,没举报成功。 这边才暗戳戳地伤害完láng叔叔,小绵羊又装乖,给láng叔叔发了几条“温暖人心”的微信消息。 叶初阳很快回复了:“没良心的,什么时候滚回家给哥哥揉手?” 甘宿:“哥……周六晚上好不好?” 叶初阳本来想回个“滚蛋,分手”,一排字才打完又删掉了,默默地安慰自己知足常乐,平静了一会儿才“无欲无求”地回道:“嘴也烫着了。” “哥,亲一下能好吗?”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消息,短短两秒,火上浇油似的。 叶初阳听过之后更不好了,不但觉得口gān舌燥,身体某处还悄么声地起了点不太友善的变化。 没良心的网恋对象勾起了小天láng星的战斗欲。 第29章 2019-06-22 10:20:37 好棒哟 电视台地理位置挺偏僻,出了门是一条马路,马路这头是一条街,不算长也不太短,对面是一个简陋的小公园,草坪、凉亭外加一片湖,下午三四点左右就聚集一伙带着小孩儿的老年人天团。闹哄哄的。 这条街上jī排、面包、奶茶一应俱全,然而从街头逛到街尾也难找到一家朴实的烧菜馆。 其实也不是没有。附近就有一家小饭店,但是基本上没什么人光顾。按理说占着这么个得天独厚的宝地,周围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生意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偏偏这家的老板是个人才,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扛住了金钱的诱惑。此店不仅在设计上过于低调,硬件设施也跟不上时代需求——没空调,成功地把一应食客拒之门外。 电视台不包吃不包住,自然也没有员工食堂。午饭时间,除了个别不挑食的同志溜达着去隔壁宾馆一楼的食堂觅食,以及一些住在附近的幸运儿赶回家吃饭之外,余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多半瘫在办公室里盼星星盼月亮盼外卖小哥。 大家平时节假日抢购的时候跟喝了几斤二锅头似的,热血一上脑,幸运的手指儿再一戳,财源滚滚流向别人的口袋。冲动消费时大手大脚,勤俭节约的jīng神全用在柴米油盐上了——挺好,恩格尔系数就是这么降下来的。 大约十点半,办公室里的几个记者就开始合计点哪家的外卖,为了省下配送费,大家一般一块点餐。 刘玉采访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这一波,相机都还没搁下,先喊了一嗓子“给我来份肉沫茄子”。 他喊完准备把资料导入电脑里,一扭头看见甘宿还无动于衷地在玩手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估计他就没听见。于是刘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甘宿摘下耳机,听见刘玉说:“点餐去,晚了就没份儿了!” 甘宿还没回答,余主任忽然站起来,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几个记者和实习生,不紧不慢地说道:“待会儿有一个会议,上头联系了台里去做报道,谁跟我一起去?” 这个时机可太微妙了,点单的姑娘前一分钟才付的款。 办公室沉寂了有半分钟,余明的目光落到甘宿身上:“小甘,你跟我去。” 他说完就提起了桌上的包,估计时间还挺紧。甘宿二话没说,把手机揣兜里,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刘玉追上来给他塞了一把伞:“拿着,外面日头毒得要命……” 刘记者是电视台的“老人”,为人严肃又热情,对年轻人充满了严厉的关怀,跟叶初阳家对门的王大爷似的。 一出门就有一辆车朝他们开过来,司机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余明坐了进去,甘宿提着相机和三脚架坐在后排。 会议新闻的拍摄和报道都有套路,拿一份桌上的文件大致看个重点,了解一下会议流程和大概情况,再在会议厅找到主要领导的位置,在他们发言时对着正面拍几段,之后再选好角度,拍下会议厅横幅以及几段全景画面就差不多了。 甘宿按照流程把这些都做完了,在后排的皮座椅上歇了一会儿,余明把一个纸杯推到他面前,和颜悦色地说了句:“辛苦了,喝点水吧。” 甘宿碰了碰纸杯,发现水是热的,似乎还有点烫,本来也不怎么渴,但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口,说:“谢谢主任。” 余明笑了笑:“别客气。” 虽然活儿都gān完了,但本着职业jīng神,还是得待到会议结束才能离开。甘宿打开新下的一个游戏,虽然他开了静音,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刚一打开游戏的时候,手机还是倔qiáng地发出了美妙的歌唱声。 好在发言的那位嗓门大,足以盖过手机的声音。 但旁边那位——他的上级还是发现了。 “在玩游戏?” 余明的声音乍一响起时,甘宿的手指本能地放在了锁屏键上。 “没事儿,会议挺无聊的,我都坐不住,你是年轻人嘛,理解,”余明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声音放低了,“玩的什么游戏,我能看看吗?” 甘宿微微一怔,随即把手机递过去,余明摆摆手,把椅子往这边挪了一些:“你玩你的,我过来看就行。” 这款游戏是甘宿新下的,大约算是个“益智类”游戏,目前更新到一百来关,每道关卡要求玩家做一道美食,简而言之是一个教做菜的游戏。 因为他家láng叔叔对生日那天吃的年糕怨念颇深,甘宿耿耿于怀,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学习jīng神来点亮新技能,就为了以后好哄láng叔叔高兴。 甘宿现在才玩到第五关,终于能开火碰锅了。前几关不是煮饭就是凉拌,还顺带着教授切丝儿切片儿的刀法,繁琐之中透着一丝人性化。 余明看着甘宿把切成块的番茄“放”进油锅里,用铲子翻炒了一会儿,旁边的Q版小人竖了根大拇指,一个气泡冒出来: -番茄炒蛋进阶妙招:番茄先入锅,炒出红色酱汁,然后再倒蛋液,味道更浓郁哦! 余明忽然“嗯”了一声:“好像是这个道理。” 等到甘宿把番茄炒蛋这一关通过了,Q版小人立马比着心说“好棒哟”。 余明笑了两声:“这游戏挺有意思的,你喜欢下厨房?” “没怎么下过厨房……很菜,技术还有待提高。”甘宿说。 话音未落,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余明余光一瞥,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宝贝儿,吃饭了吗? 备注是“láng叔叔”。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余明还是看见了。 甘宿飞快地打了几个字回复他。 -还没呢,您的小绵羊要饿死了。[哭唧唧] 消息才刚发出去,旁边的余明忽然提起包跟他说:“小甘,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 甘宿扭头看了一眼,会议还在继续,按照文件上的流程来看,应该才进行了一半。他也没多说什么,主任毕竟是主任,规矩只能约束小记者。 本来熬到会议结束之后,他们电视台的人能跟着与会人员一起去酒店蹭一顿饭,可是余主任没那个耐心。他提前离开会场,làng费了蹭吃蹭喝的机会,自费在一家颇有情调的饭店订了个包厢,请甘宿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席上除了余明和甘宿,还有余明的妹妹余玲。 余玲年纪比甘宿还要小一点,不久前才高考完。因为有个年轻有为的哥哥做榜样,估计从小就受到“向哥哥学习”之类的教育,小姑娘被说烦了,反而叛逆,非要反着来。余玲对传媒行业一点兴趣都没有,学习上也不愿花心思,成绩处于中下游。高中三年,恋爱没少谈,小网吧也没少混,从打扮和气质来看,是个典型的不羁少女。 跟当年的狂野男孩有一拼。 余玲在饭桌上跟她哥的沟通止步于几个敷衍了事的语气词,反倒是跟甘宿聊得挺开心,饭后两人还合了影,余玲加了他的微信,当着他面发的朋友圈。 下午回电视台的时候,甘宿叼着根冰棍进的门,刘玉一看到就直皱眉头:“生病了还吃冰的?” 甘宿才刚说了个“我”,一旁的小陈哥就打断道:“哎呀老刘,他们年轻人底子好,小病小热的算什么,睡一觉早好了,你甭跟个管事婆似的。” 甘宿闻言顿住了,意识到一丝不对味。昨天是工作日,他旷了一天班,跟余主任请假的时候也没有提原因,但是似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认为他生病了。 他并没有来得及去想为什么,内心也隐隐有排斥感,不愿意深思这个似乎并不重要的问题。 这周周六没什么事儿,只用在办公室待半天,中午的时候何源打电话过来约他去撸串。说是撸串,其实本质上是高中同学聚会,撸串只是环节之一。 甘宿答应下来的时候,心里暗暗庆幸了一下,还好没有把今天提早下班的事儿告诉阳哥。他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没忍住笑了一下,心情跟偷藏私房钱的小丈夫一样。 噗。熊样儿。 就是可惜了,本来想送货上门,给láng叔叔一个惊喜来着的。 第30章 2019-06-23 10:25:42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láng叔叔要开荤。 叶初阳叼着烟往窗外看,小马路上人流熙攘,人行道边缘小电驴横七竖八地挤成一团。对面公jiāo车站牌底下等车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红绿灯跳了好几回,一直聒噪的蝉鸣声也渐渐弱下去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表,五点过半了,无良电视台!实习生还跟着加班的吗? 电视台门口走出几个人,叶初阳从后视镜里看见了,没有他等的人。他有些心烦,夹着烟的手伸到窗外时,一个人骑着小电驴刚好掠过,带起的风擦过他的指背,白色的烟气被打散成几段。叶初阳今天心胸格外促狭,原本平时就十分看不惯那些骑着电驴穷显摆的飙车一族,刚才差点想把烟灰弹到那个人身上。 一支烟抽完的时候,他转过头,树上落下两三片叶子,顺着车窗弧度翻滚了几圈,这时电视台的门拉上了。 甘宿不在这里? 他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他前两天跟甘宿聊天的时候问过下班时间,今天来之前没有提前跟甘宿说,门落锁的那一刻,叶初阳酝酿惊喜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喜还没酿出来,只有沉重的惊。以及满脑子的问号。 他反思了一下,悟出一个道理。 谈恋爱别整那么多幺蛾子,坦诚一点,直接一点,惊喜都是年轻人的把戏,老人家脆弱的心灵真他娘的……经不起折腾。 叶初阳发了条消息给甘宿:“回家了?” 原地等了五分钟,甘宿没回,叶初阳闲着无聊往前翻了一会儿聊天记录,停在甘宿说周六回来陪他的那一条,忍不住斤斤计较了。 啧啧,花言巧语,大猪蹄子。 要是今儿晚上没回来,就跟他没完。 ……回来了也得先大战三百回合。 杂念太多,叶初阳想了一路,回家的时候都提不起jīng神,一想到家里空dàngdàng的。 他推开门时却发现客厅的灯居然亮着,当即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随后又怦怦地狂躁起来——是小绵羊回来了吗? 还是说他想多了,其实只是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灯了? 渴望又惶惑,地板底下钻出一条藤拽住了他的脚似的,叶初阳几乎迈不出步子,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玄关处愣了半天。 直到他闻到饭菜的香味,还有哗哗的水声。 心情一瞬间放松又晴朗。 是他。真的是他。 来不及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患得患失的,暂时先把怨念抛在一边,叶初阳现在脑子里别的没有,就一个念头活蹦乱跳——我想抱抱他。 甘宿背对着他在厨房里忙活,还系着那条粉色的围裙,似乎挺专注,叶初阳走到身后了都没发现。然后他就被叶初阳从背后搂住了,甘宿拿锅铲的手僵了一下,叶初阳下巴垫在他的肩窝上,戳了戳他:“把蛋倒进去,再不炒要烧糊了。” “阳哥,离远点儿,待会儿油溅着你……” 甘宿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耳朵被咬住了,叶初阳舔了舔右边的虎牙,说话时气息几乎要顺着耳朵钻进身体里:“不怕,就想抱抱你。” 话是这么说,叶初阳抱着甘宿蹭了一会儿,之前积在心里的不满又慢慢地冒出芽了。 哎,还是不能轻易放过他。 甘宿现学现卖,凭借着一丢丢游戏闯关的经验,做了几个小菜:番茄炒蛋,油淋生菜,凉拌huáng瓜。 在做完番茄炒蛋的时候,甘宿就把他家阳哥推出来了,理由倒是很实诚,说是“大厨盯着,压力太大”。 叶大厨只好从厨房退回厅堂,甘宿的手机就放在餐桌上,叶初阳坐下没多久,他的手机就振了一下。 啧,男朋友手机来消息了,要不要看呢? 叶初阳正想着,手机又振了一下。 又一下。又一下。 噫,怎么没完没了? 叶初阳搓了搓láng爪子,犹豫着伸向甘宿的手机。 好巧不巧,又来新消息了。 哎,这么多消息他也看不完,作为男朋友,还是帮他分担一点。 叶初阳gāngān脆脆地落了爪,把手机扒拉过来,一戳,解了锁点开看了。 有一条是何源的,问他到家了没。 到家了没?到家了没?喔,这俩人铁定是见了面一块出去混了。 余下几条都是一个叫“王令小仙女”的发过来的。 -帅哥!男神!我朋友圈炸了! -我姐妹看见你照片都疯了!好几个问我要联系方式的。 -我能给她们吗? -噢忘了问,单身吗,帅哥? 叶初阳嘴角抽了抽,暗暗冷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地逐一回复了。 -哦。 -不能。 -不是单身。 想想觉得美中不足,还想再补一句qiáng调小绵羊和他情比金坚,感情好到第三者想插足都找不着缝,但是再一琢磨,叶初阳觉得还是应该高冷一点、低调一点。 甘宿把菜端上桌,又服务周到地盛好了饭,叶初阳搁下手机的时候他看见了,但是什么也没说。叶初阳本人也就心虚了那么一秒钟,随后就理直气壮了,一边吃一边盘算着要怎么兴师问罪。 甘宿感受到他的目光,悄悄地扫了一眼手机,大约猜到叶初阳的心思。他低头扒了一口饭,决定在叶初阳开口之前主动认错。 “阳哥,我今天只上了半天班,下午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嗯。” “……阳哥,你今天是不是去找我了?” “嗯。” “对不起,哥,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摩好吗?” “嗯……嗯?” 叶初阳听到“按摩”,语调没忍住上扬了,哦哟,偶尔生生气还真是有利于身心健康。 尤其是有人来讨好的时候。 甘宿给他按肩膀,虽然明显不是专业的,但力道拿捏得不错,态度又端正……叶初阳朝他勾勾手指头,甘宿弯下腰,叶初阳捏了捏他的下巴:“喝酒了?啤酒?” 甘宿“嗯”了一声:“三罐。” “哟,可以啊小伙子,”叶初阳说,“喝着小酒聊着天,哥的消息丢一边,玩够了再来敷衍我是吧?哎,也是,你们小年轻就是这样,没几个不渣的,反正都骗上chuáng了,玩腻了,怠慢一点也没什么。像我这样的‘留守老人’,随便两句甜言蜜语就够打发了,我还得巴巴地盼着你来,就跟冷宫里的妃子似的……” 他越说越惨越离谱,甘宿搂住他的脖子,在“天láng星”上亲了一下,解释说:“对不起,哥,当时太吵了,我没注意到手机消息。一出来我就回你了,第一个,真的。” “渣男!看你长得还行,暂时原谅你了,”叶初阳睨他一眼,话锋又一转,“那那个……叫什么王八小仙女的,这人是谁?你还给她照片了?相亲呢?” 甘宿回忆了半天,对“王八小仙女”实在没什么印象,叶初阳皱着眉把人给滑拉出来了。 一看才知道,什么王八小仙女?人家叫王令小仙女。 叶初阳:“宝贝儿,老实jiāo代吧,láng叔叔考虑轻点儿收拾你。” 这人是余玲,甘宿加了好友之后除了最开始礼貌性地打招呼以外,就再也没联系过,他连备注都没加,属于那种占着联系人名额但是从来不联系的。 其实叶初阳也看出来了,但是好不容易跟喜欢的人谈场恋爱,不无理取闹慡一把好像太亏了。于是在听甘宿解释完他俩只是恰好一起吃过一顿饭的关系以后,叶初阳还要挑三拣四地抱怨:“gān巴巴的解释没有说服力,你们小渣渣忽悠人的花招呢?快,忽悠我。” 甘宿怔了怔,旋即领悟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láng叔叔要开荤。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碗筷,叶初阳推了他一下:“碗你别管了,洗澡去。” 甘宿“哦”了一声,进浴室前又听见叶初阳说:“洗快点儿,我洗好碗了就过去,那会儿你要是没洗好,别怪我耍流氓啊。” 甘宿笑了笑,叶初阳从他欲语还休的眼神中,看见了自己的饥渴。 没错,他确实挺……非常饥渴。刚才晚餐吃的全是素,怎么着也得加个荤的做夜宵吧?吃素的láng还配叫láng吗? 当他看到甘宿半披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操,就饥渴怎么着吧——他现在连澡都不想洗,手都插裤腰上了,差点儿没忍住一把扯下来遛个鸟。 哎,事前为什么非要洗澡?穷讲究。 叶初阳不知道澡是怎么洗完的,这段时间完全被他用来温故而知新了,脑子里回放了几个G的资源,最后见到chuī头发的小绵羊时,láng叔叔已经忍无可忍了。 知识这玩意儿吧,光靠死记硬背是没有用的,实践出真知。 láng爪子一挥,把chuī风机插头给扯了,甘宿被他猴急的模样吓得愣了一下,被推到chuáng上才反应过来:“……哥,你这么……急吗?” 叶初阳睨他一眼,冰凉湿润的爪子已经顺着尾椎骨直入主题了,láng叔叔言语奔放道:“是啊,我急死了,一看见你我就没人性了,不gān一场不痛快。知道吗,拖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最坏的毛病。” 说着他又喊了一句:“衣服!裤子!快脱了!抓紧的!” 一把年纪了,láng叔叔也不要什么羞耻心了,从网恋中悟出了一个道理。 真的,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要gān就直接gān,别磨磨唧唧的。 熊样儿比怂样儿好看。 第31章 2019-06-28 09:19:12 得咬住了、咬狠了才行。 这座城市说大不大,在地图上还没指甲盖儿大,闲着没事儿甚至可以来个环城一日游。可是说小吧它还又不小,从叶初阳家的小区到电视台,“唰”地连根线,最快也要俩小时才能到。 哎,同城异地恋。 叶初阳几个周末忙着搞事儿,到工作日的时候忽然觉得腰有点疼,酸疼酸疼的,切菜颠锅的时候滋味儿尤其明显。 这酸慡……老了?纵……欲过度了? 叶初阳冒出这么些念头的时候,正靠在阳台上抽烟,感觉有点惆怅。 可能是保持单身的状态稍稍久了点儿,也可能是谈恋爱次数不多、时间也不长,再加上……三十多岁,年纪也不小了,他偶尔会觉得缺乏安全感。那种感觉就好像飘在云端,脚下软乎乎的踩不实,想抓住点什么却又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所以跟甘宿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要索取点什么,一个拥抱,一个吻,哪怕一个谎言。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就像一个拾荒的老头儿,不断地捡拾东西去填满那个大破口袋。他老了得是多空虚一老头儿啊。 可是捡得再多都不满足,破口袋一边装一边漏,总也填不满,就总是空虚。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啧,烦。叶初阳吸了一口烟,看着小区楼下玩滑板的小孩儿发呆。 甘宿……这么好,喜欢他的人一定很多,他完全没必要栽在自己身上。他还年轻,只是想谈个恋爱而已,新鲜、刺激、愉悦,只需要体验这些就够了,不需要责任。但叶初阳却想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最终想要的,是一个结果。 如果哪天甘宿不喜欢他了,他怕自己舍不得放手。可是死拽着不放手会不会耽误了他?他不敢往下想。 也许是冲动,也许是别的什么,他就是有种感觉,感觉自己再也给不了谁这么深的喜欢了。这个人把他的心掏空了,又把他的心填满了。 他摸了摸锁骨上的牙印,痕迹已经看不见了,但是那一晚的感觉还在,刻骨铭心。 这颗朱砂痣没被一巴掌拍成蚊子血,反而悄悄地渗入皮肉,汇成一股心头血了。 他老爹说的话果然不可信。 叶初阳去白夜的时候,周飞正苦着脸蹲在门口看传单。 叶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周飞抬起头,接过叶初阳递给他的烟,两个人凑在一起点了火。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叶初阳蹲在他旁边,瞥了一眼,“唷,广告传单,闲得发慌吧?” “哎。”周飞叹了口气,没说话。 “你……出什么事儿了?”周飞“心里兜着事几个字儿”都写在脸上了,叶初阳叹了口气,“别苦着脸啊,说出来让我乐一乐。” “你还是个人吗?”周飞扭过头推了他一把,吼道,“我就是闲的!闲的!没事儿gān才看传单!” “哦。”叶初阳说。 他一脚踩熄了烟头,伸手捡起周飞脚边的几张传单:“那我也闲。” 两个人并排蹲在门口看传单看了半天,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周飞的鞋尖碰了碰叶初阳的鞋:“看完了没,几张破广告单子能看这么久?” 叶初阳笑了笑,周飞嗤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准备站起来。叶初阳还没起身就听见头顶上响起一声嚎叫。 “哎哟我去!”周飞两手托着一条腿正表演金jī独立,“我他妈腿麻了!” “你不行啊。”叶初阳毫无压力地站起来,顺便给他表演了几个深蹲。看着贼轻松,其实姓叶的暗戳戳地嘶了口气——酸慡啊腰啊。 “得意个屁!你他妈蹲一个小时试试看,慡不死你。”周飞说。 “说吧,这位姓周的朋友,”叶初阳看着他笑了笑,“给兄弟一个为您鞍前马后排忧解难的机会吧。” 周飞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勾了勾嘴角:“去你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这小酒吧……生意不太行,以前还能凑合着,现在周边又在搞经济开发,拆迁、修路、架桥……人都走光了,一天到晚也没几个人来。” 周飞说着叹了口气:“我这儿店可能开不下去了,我也没想好还能做什么,三十多岁的人,越活越回去,到这儿份上了还得回头再迷茫一把……我他妈都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叶初阳揽了周飞的肩膀,没想好要说什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不了把这破店卖了? 还是……谁的中年不迷茫? 周飞惆怅了好一阵,忽然扭头说:“你的安慰呢?” “正琢磨呢,别吵,刚冒出个芽儿就被你吓缩回去了。”叶初阳说。 “老叶,肩膀借我……”周飞往他这边靠了靠。 叶初阳难得见姓周的这么矫情,愣了愣,就在“好”字挤到牙缝里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听见周飞哽住的后半句:“借我揩把脸。” 好……滚你妈蛋! 叶初阳把话憋回去了,额角抽了一下,差点往他脑门上呼一巴掌。 不过周飞看着确实挺可怜的,叶初阳拍了拍他的胳膊:“来吧。” “飞哥,放心吧,我没洁癖,”叶初阳说,“眼泪鼻涕还是口水?随你怎么揩,别客气。” 周飞被他逗乐了:“去你大爷的,我不揩了。” 话音未落,周飞眼前倏地一黑,叶初阳的袖子唰唰地蹭过他的脸。 “你大爷!说了老子不揩!”周飞好不容易摆脱了叶初阳,气得直吼,“姓叶的你这劲儿是打算把老子脸皮搓掉好去演画皮是吧??” “别生气别生气,哭花了就不好看了。”叶初阳说。 周飞瞪他:“……你他妈谈恋爱谈得返老还童,变弱智了?” 叶初阳笑了笑,目光落到周飞手里的一张传单上,拿过来瞅了两眼。 “体育健身?怎么,想举铁啊?”周飞看了一眼,“你那小区出门对街就有一个健身中心,评价挺好的。这个就算了,太远了。” 叶初阳已经掏出手机扫码添加联系方式了,周飞皱了皱眉:“你这人咋回事?聋了?” “地宝朋友,我,逆反。”叶初阳指了指自己。 周飞愣了一下,想明白了。逆反个屁! 姓叶的有前科,他这个酒吧,白夜,离叶初阳家也不近,叶初阳起先一个月难得来一回,后来一星期来个两三回。为什么?因为姓叶的……色迷心窍。 是了,就是色迷心窍。 “你直说吧,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周飞觉得自己简直看透他了,“是不是为了那谁啊?” “啧,就你明白。我是真想好好锻炼身体,你不知道,人吧,不锻炼容易骨质疏松什么的,”叶初阳说得像模像样,“那不是白瞎了我那些知识储备?多少姿势啊,都是体力活。难怪从小学开始就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周飞一开始还没听懂,健身跟知识储备有个屁的关系?后来一系列关键词“姿势”“体力活”弹幕似的从他眼前飘过,他瞬间就领悟了。 “流氓!你能要点脸吗?”周飞眼睛都瞪大了。 “不好意思,我们成年人就是这么凑、不、要、脸。”叶初阳说。 “狗男男。”周飞忍无可忍,啐了他一口。 周飞一边嫌弃,一边操着心胡思乱想。这会儿的气氛吧,恰好又很有电影里面难兄难弟的感觉,他没忍住就回忆起了叶初阳的过去。 都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叶初阳从家里搬出来,当时他一没房二没工作,又不肯接受几个兄弟的救济,靠着之前的一点储蓄租了间屋子。 叶初阳的房东是个老厨子,人挺好的,常常让叶初阳上他家蹭饭吃。现在想想,叶初阳当时确实混得挺惨的,找工作太难了。他gān了整整一年的兼职,一有空就跑去房东的餐馆帮忙,晚上还做直播……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连轴转。 周飞使劲儿回忆了一下,叶初阳那会儿似乎也没少抱怨过,脏话啊什么的没少说,但是骂完生活这条狗之后,回过头来,日子照样摇头晃脑地过。 后来……后来就柳暗花明了。啊,好几年呢,扳着指头数起来,好像从暗无天日到柳暗花明,也就是咬咬牙的工夫。 但得咬住了、咬狠了才行。 虽然姓叶的很无耻,虽然问题还横亘在眼前,但这么一搅和,周飞的心情突然明朗了一些,感觉自己现在这状态其实挺牛批的,什么苦都能咽得下、什么困难都打不倒的那种牛批。 哎,不就是吃点苦吗?不就是过日子吗?谁怂谁是狗。 第32章 2019-06-30 10:22:37 跪舔吧,少年。 午饭时间,办公室里吵吵嚷嚷。大家伙儿狗抢食似的挤在一处点餐的时候,甘宿接到叶初阳的消息。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两个字:下来。 甘宿怔了怔,跟刘玉打了个招呼之后就下去了。 办公室门外就是阳台,走近一点能看见街边的光景。甘宿几乎挨着墙走的,没有往阳台边张望。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收到消息的那一霎,心尖儿怦然涌现的愉悦,兴奋的情绪带动他的心跳,甘宿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下来。下来。 下来能看见什么呢? 是他吧?是阳哥吧?他怎么会过来? 下午的班要不要旷了? 在见到叶初阳之前,几十阶的楼梯,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断地冒出来,甘宿看见倚着车门的叶初阳的那一刻,脑子瞬间格式化,终于心无旁骛地成为一片空白了。 叶初阳戴着墨镜,整个人帅得发光,看见他时勾了勾嘴角,旋即chuī了声口哨。 甘宿快速地往周围看了几眼——人来人往,不利于作案。 但他忍不住了。 甘宿在叶初阳面前停下来,出门太急了,帽子落在办公桌上没戴。正午日头正烈,叶初阳顾不上装bī了,摘下墨镜往甘宿鼻梁上一架,把人拉近了一些:“蹲着,阳哥牌人形遮阳伞,撑好了。” 说着他反手打开了后座车门,推着甘宿进去了。 车门还没关上,他听见甘宿“唔”了一声。 磕着了? 叶初阳把没关好的车门拉开,探了半个身子进去,伸到半中央打算给小青年揉一揉的手被一把拉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甘宿另一只手已经勾住了他的脖颈。 熟悉的气息迎上来的同时,叶初阳毫不犹豫地贴上了甘宿的唇。 这个地方好像不能长时间停车来着,一会儿会不会有jiāo警来贴罚单啊? 这小子接吻水平好像又进步了? 妈蛋,有点饥渴怎么回事? 啊……他再啃我一下……我…… 叶初阳脑子里蹦出几个字。 车震他! 车震。 叶初阳被亲出了一堆杂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见甘宿弯着眼睛对他笑。 “亲够了?”叶初阳问。 “嗯,暂时。阳哥,”甘宿朝他张开手,“还要抱抱。” 叶初阳揽住他:“是不是还要举高高啊?” 话音刚落,叶初阳发现甘宿的目光一路向下,毫不避讳地落在他裤裆上,还挺意味深长的。 有那么一瞬间,叶初阳感觉自己的“第六感”跟甘宿心意相通了。 “忍忍吧哥,回去再举高高。”甘宿说。 叶初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耍流氓还能不能有个底线了? 叶初阳侧过脸笑了两声,伸手在他鼻尖轻轻弹了一下,然后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室,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想吃什么?” “ci饭饭。”甘宿靠在驾驶座后背上,指尖悄悄地钻进叶初阳的头发丝儿里挠了挠。 “三岁小孩儿么你是,”叶初阳乐了,“行吧,咱们ci饭饭。” 叶初阳早就把这一片摸熟了,哪条街上好吃的多,他闻闻味儿就能判断出来。中午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港式午餐,结束之后还没到一点。 电视台下午两点开始上班,正好附近有一条购物街,他们就沿街逛了一会儿。 甘宿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来了,叶初阳被地面反she的太阳光晃了一下眼,下意识地担忧起来:他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墨镜不管用? 叶初阳拉起甘宿,把他往树荫底下带,两个人的手才刚握到一起,叶初阳就感觉出不对劲了——甘宿倏地收紧了手指,把他往自己身边拉。 叶初阳毫无防备,顺着他的力道被拉过去。 嘿,这小子手劲儿还挺大。 “大街上呢,注意影响。”叶初阳往四周看了看,还好,估计是日头太晒,周围没什么人。 甘宿看了他一眼,叶初阳恍惚间觉得这只小绵羊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狐狸似的。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叶初阳却感觉心被挠了一下,痒。 “别看了,”叶初阳压低了声音,“再看……信不信我能把你亲得直不起腰来。” 甘宿勾了勾嘴角:“阳哥,陪我挑两件衣服?” “行。”叶初阳说。 甘宿拉着他,快步走进了一家服装店,叶初阳穿过一排排衣架,眼花缭乱,还没来得及挑,就看见甘宿已经拿好了一套衣服。 “你这也……太快了,等会儿,”叶初阳伸出了尔康手,往四周架子上扫了一眼,眼睛落到模特架子身上时亮了一下,“那件也试一下。” 甘宿去拿叶初阳指着的衣服时,手上顿了顿。叶初阳正想问怎么了,就看见甘宿朝他笑了一下,把衣服拿下来挎在了胳膊上。 两个人拎着衣服往试衣间走,在门口看见了几个低头玩手机的姑娘,估计是等男朋友试衣服的。叶初阳用贵妃打量小妃子的眼神看了看她们,心里没来由地一乐。 啧啧,看不到男朋友试衣服吧?小样儿,我就可以看,光明正大地看。 每一个独立的试衣间里都有一只软皮小座椅,试衣间外边有一条长沙发,叶初阳看都没看那条沙发,毫不犹豫地跟着进了试衣间。 其实他也没有犹豫的份儿,甘宿拉着他进去的。 试衣间空间狭小,他靠着墙坐在椅子上,对面就是镜子,甘宿把衣服扔到他身上——小绵羊手法比较狂野,有一件直接罩他脑门上了。 “操……”叶初阳刚把头上的衣服扒拉下来,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一抬眼就是甘宿利落又漂亮的脊背。更要命的是,他视线稍微一挪,就能通过对面的镜子看到更多。 啧啧,这腰,这腿……这身材。 叶初阳伸手摸了一把。还好他是我的,他这么想着,没忍住把手伸长了,又搓了搓。 哎,真好摸。 “阳哥,”甘宿摁住叶初阳蹭到他腰腹处的láng爪子,笑了笑,“别摸了,这儿没货。” “嗯?”叶初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被逗乐了,“纯洁一点好吗?小流氓……” “不好。”甘宿从叶初阳那里接过衣服,很快穿好了,他背对着叶初阳,透过衣服的侧边镂空,叶初阳恰好能够毫不费力地看见他的腰线。 “这衣服怎么在这种地方刨dòng啊,”叶初阳“啧”了一声,“太……那个了。” “哪个?这件是你钦点的,哥,我还以为……”甘宿侧身坐在叶初阳腿上,“你觉得它方便呢。” “方便个屁。哪里方便了?”叶初阳选的时候压根没注意这一茬,现在简直不想认账,习惯性地动了动爪子打算去掐小绵羊的腰。 “你看,都用上了,还说不方便?”甘宿垂下目光,正好捕捉到叶初阳顺着镂空部位钻进去作恶的láng爪子。 “小伙子,挺伶牙俐齿的啊。”叶初阳手已经伸进去了,被戳穿了也没打算收回来,反而得寸进尺地从腰际擦过,顺着人鱼线向下钻进裤子里。 甘宿的回应很热烈,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侧过身,把叶初阳抵在墙上,压上去含住了他的唇:“哥,亲我。”嗓音又软又透着点沙哑。 小妖jīng。 叶初阳意乱情迷之际,心说,你都他妈上嘴了,还假模假样地征求我的意见…… 这素质,道德模范啊简直。 嗐,要是这世界多一点真善美该多好。 “小混蛋,您悠着点成吗……别使劲,哎,椅子要倒了!” 还好试衣间的门牢靠,要是换成帘子,这会儿两个人就该抱成团摔出去了。 最后那件衣服还是买了,叶初阳本来没想买,结果听甘宿说“就在家里穿给你一个人看”,他就把真善美什么的都抛一边去了。 哎,这衣服吧,当睡衣挺好的。 “下班了给我打电话,不然晚上收拾你。”甘宿下车以前,叶初阳威胁他。 甘宿弯了弯眼角,两根手指贴着唇给他比了个飞吻:“阳哥,好好锻炼,我等你收拾我。” · 盛夏的午后昏昏欲睡,蝉鸣鸟叫都像催眠曲。办公室里闲着的几个人要么打游戏,要么网购,还有两个趴着睡觉的。 甘宿戴上耳机,小游戏玩到六十二关的时候,láng叔叔发消息来了。是一张图片。 据说健身的人发自拍就爱拍特写,不是肱几头肌,就是胸腹肌马甲人鱼线,反正就是要可着劲儿地穷显摆。 能收到阳哥的照片,甘宿一点也不意外。但是点开图片的那一刻,他还是没忍住在手指上咬了一下。然后做贼心虚地瞟了一眼四周的同事,悄悄地放大了图片。 甘宿深吸了几口气,qiáng行排除杂念,在心里用何源的声音给自己洗脑:“不就是几坨肉吗?” 是啊,不就是几坨肉吗……脑补什么呢? 甘宿清心寡欲地背起了课本知识:“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生理需求是最底层的需求,自我实现才是最高需要……文化研究的方法有分析比较法,观察法,分析和观察……阳哥的腹肌……” 唉。小渣渣不适合背书。 甘宿把图片关了,接着又看到叶初阳发来的一条新消息。 -跪舔吧,少年。 甘宿礼尚往来,立刻回复了。 -晚上吧,哥哥。 叶初阳看到消息时,左手正举着铁,差点肌无力。 小色胚子欠收拾,有必要接受一下思想改造。 · 市里正在办庙会,电视台接到通知,派了几组人去做报道。台里那辆公车平时放着摄像机和三脚架还能伸胳膊蹬腿,这个时候空间却不够用了——后座挤了三个人,三脚架神气扬扬地横跨了四条腿,刘玉抱着摄像机,神情像逃难的流民。 甘宿握着手机低头勤奋地闯着关,保守估计,大约再过个两三关,食材就能从地上跑的猪和牛进阶到水里游的鱼虾了。 但是他今天的生命值快到上限了,防沉迷系统控制下的Q版小人已经撸起袖子准备赶人了。 甘宿给水煮肉片浇热油的时候,胳膊被人碰了两下。 生命值用尽,Q版小人原地变身,咣——关上了厨房门。 甘宿摘下耳机,正好听见旁边的廖清开口:“能不能麻烦你开下窗。”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大约是晕车。 外面温度超过三十度,车窗一开,热làng就裹着灰尘卷进来。 司机师傅听见开窗的声音,提醒说:“车里开了空调,窗子不要随便打开。” 廖清抬头往副驾驶座那边看了一眼——余主任正闭着眼睛小憩,她咬了下嘴唇,欲言又止。这个姑娘怯怯的,平时不怎么说话,估计挺怕余主任。要是刘玉醒着还能替她说两句,可是刘记者正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顽qiáng地打着盹。 廖清半天没说话,司机已经准备把车窗关上了,她感觉胸口发闷,耳朵隐隐作痛,可是话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开不了口。 “师傅不好意思,我有点晕车,开着窗行吗?” 廖清猛地愣了一下,一直如鲠在喉的一句话居然由别人说出来了。她捏紧了衣摆,低声说了句“谢谢”。 “把顶上的车窗也开了吧,还有我这边的,”余明说着往后座看了一眼,“车里太闷了吧?” 廖清怔了怔,低着头悄悄地往旁边瞧了一眼,虽然余主任这句话应该是对甘宿说的,但她还是有点儿受宠若惊。 “空调要关了吗?”司机问。 “外面温度高,开着吧,他们年轻人火气大,怕热,”余明说,“有报销的,老陈,用不着你扣扣索索地给台里省钱。” 车开了四十来分钟才达到目的地,刘玉端着摄像机站在入口处的牌楼旁边,向他们招了招手。 “小甘,在这个位置拍一段,注意让横幅出镜,”刘玉说,“小廖,你就在这儿介绍一段,不要太长,待会儿咱们进去接着拍。” 甘宿把帽檐压低了一些,yīn影落在鼻翼上。他应了一声“好”,刘玉再扭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三脚架架好了。 刘玉把摄像机装上去,依着多年带实习生的职业惯性,没忍住絮絮叨叨地指导了两句。余明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们自己发挥,您老就别掺和了。” 甘宿调了下白平衡,通过摄像机镜头看见对面的廖清正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地背着词,看起来挺紧张。 甘宿大概比较慢热,做事情很少会有紧张的情绪,他调整了光圈和焦距之后,廖清还在原地绕圈子。 “那个……我们要不要讨论一下等会儿怎么拍?”过了好一阵,廖清似乎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向甘宿走近了两步,小声询问道。 “哦,好。”甘宿把手机扔进兜里说。 第33章 2019-07-02 10:11:25 小羊腿儿,小羊角,小羊肚皮儿,小羊尾巴…… 甘宿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廖清的想法,在对方紧张地询问他的意见时,他才点了下头:“行,我知道了。” 廖清原本还想问他有没有觉得哪儿要修改,抿了抿嘴,还是没能开口。 一路的拍摄都差不多,两个人没什么jiāo流,倒是刘玉时不时就在旁边指点。拍摄告一段落的时候,余明在一家茶餐厅里点了几样小吃。 餐厅里空调冷气很足,一进来刘玉就畅快地感叹了一句“慡”。 菜上齐以后,余明说:“先随便吃一点,晚上请大家吃好的。” “太好了,主任,”刘玉放下筷子,竖起大拇指,“说话算话,我们可要吃大餐啊。” 余明笑了笑:“行。” “那个……主任,”廖清小声地开了口,“我们……拍完了不走吗?” “哎,小姑娘,庙会呢,好不容易赶上热乎的,你还急着走啊?”刘玉说。 “哦,”廖清咬着筷子应了一声,“谢谢主任。” “有信道教的吗?待会儿咱们去道观里烧香?”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刘玉问,“余主任信吗?还有你们俩?” “我无所谓,看年轻人怎么想吧。”余明说着,目光扫过廖清,缓缓地落在甘宿身上。 廖清点了点头,甘宿也没什么异议。几个人进道观的时候太阳还是挺大的,然而这里仍然香火鼎盛,尤其是财神殿。 刘玉把香分给大家,每个人三根,他自己握着一大把,东南西北拜了一圈。 甘宿被他逗乐了,拿出手机拍了张财神殿的照片发给叶初阳,还没想好发什么,闲得抖脚的láng叔叔就秒回了。 -你去烧香了? -财神? -小伙子,很有追求啊。 甘宿发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给他: -阳哥……我替你拜呢。 -祝阳哥发财。 叶初阳显然是愣了一会儿,过了半分钟才回复。 -你是不是嫌贫爱富了! 甘宿弯起了眼角,麻溜地打了俩字儿伤害láng叔叔。 -是啊。 打了一巴掌得赶紧塞个甜枣,不然láng叔叔得跟他没完。 于是甘宿又补充了几句。 -哥,你还要包养我呀。 -快bào富吧,不然我吃穷你了,还要赖着你一起捡垃圾。 叶初阳收到消息的时候乐了,忍不住肉麻了一回。 -捡垃圾都赖着我,这么爱我呀? 发完他自己都觉得齁甜,正犹豫着要不要撤回以保全自个儿的“熊样儿”人设时,他家小绵羊已经回复了。 -是的呢,我好爱好爱你。 叶初阳忍俊不禁,翻了翻跟小绵羊的聊天记录,由衷地觉得这只小羊幼稚又可爱。 唔,他想摸小羊腿儿了。 还有小羊角,小羊肚皮儿,小羊尾巴…… 走在前面的刘玉喊了一嗓子,甘宿把手机放回兜里,跟了过去。 一行人在离开之前合了张影,余明的手搭过来的时候,甘宿闻到一阵古龙水的香味。 炎热的空气使香味儿显得沉闷。 道观附近有一个大的淡水湖,因此周边餐馆的特色菜一般都带个“鱼”字。尤其是白鱼。 余明选定的餐馆靠近湖,木桌藤椅,椅子还像秋千似的,摇着摇着能晃起来。刘玉要了一打啤酒,给每个人都发了几罐,甘宿看到啤酒罐时,条件反she地揉了揉腰。 好像还隐隐生疼。 所以一顿饭下来,他只喝了一罐,还没见底。 但刘玉愣是没发现,因为余主任酒量不赖,不动声色地把他这边的啤酒罐拿过去了。 甘宿看向他的时候,余明觉察到了,扭头露出一个微笑。 酒意卸下了很多遮在脸上的、虚与委蛇的颜色,那些平时不轻易被旁人窥见的欣赏、关切乃至渴望泄露出来。 只有似真似幻的一点点,但是足够烫伤眼睛。 甘宿收回视线,低头挑鱼刺。 “好吃吗?你喜不喜欢?”余明问。 他控制了音量,但人在微醺的状态,判断力会下降,除了甘宿,也许其他人也听到了。 “嗯,”甘宿应了一声,“谢谢主任。” “你不用这么客气,又不在办公室,”余明端起一只空碗,舀了几勺鱼汤推给他,“你可以叫我哥,余哥或者明哥。喝点汤吧,鱼汤有营养,而且特别鲜。” 甘宿看了一眼白花花的鱼汤,心情没来由地有点烦躁。 “谢谢。”他说。 应该尝一口的。 可是不想喝。 他仰面靠在藤椅背上,看头顶渐晚的天色, 今天的云层是什么味道的?他想问问láng叔叔。 “不舒服吗?”余明的手伸过来,轻轻地碰到他的手背。 几乎是同时,甘宿把手伸进兜里,拿出了手机,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 余明笑了笑:“那就好。” “亲亲我吧,láng叔叔,”甘宿对着手机屏幕闭上眼睛,给叶初阳发了消息,“你的小绵羊想你了。” 电视台的车来得正是时候,甘宿在回程路上戴着耳机,大半天都在外面溜达,错过了láng叔叔的直播。还好他加了粉丝群,能看录屏,可是那种录屏相较于直播还是缺了点温度。 看直播的时候,感觉就像在跟男朋友视频似的,围观群众大嚼狗粮而不自知。 甘宿决定先拿录屏凑合着,回家了……看láng叔叔的现场。 车子缓慢而平稳地开了一路,最后开进电视台旁边的停车场。刘玉跟他们挥挥手,跑去骑他那辆小电驴回家。 余明有自己的车,廖清掏出手机打车的时候,余明开口了。 “家里远吗?我叫了代驾,送你们回去吧。” 廖清忙摆手说:“不用了,主任,我可以打车回去。” 余明说:“不用客气,是我留你们吃饭留到这么晚的,我应该对你们负责。这个点,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 “我……”廖清支吾了一阵,看向甘宿。 “我家离得不远,你坐主任的车回去吧。”甘宿说。 他感觉到余明的视线,没做任何回应,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出停车场之后走了一小段,路口有辆车的车灯刚好闪了一阵,白亮的灯光晃得他眼晕。 甘宿撑着旁边的矮石墩子稳住了身体,然后缓缓地摸到墙面,摸索着走了几步,在一家面包店橱窗前蹲了下来。 眼前一片模糊,闭上眼睛就像没有信号的黑白电视,看到的全是黑白的雪花点。 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甘宿伸手摸到手机,又松开了。 不看了。 看不清。拿出来也什么都看不清。 给他发消息的那位大概没什么耐心,不过几分钟没回消息,对方就改拨了电话。 是阳哥吗? 甘宿把手机掏出来,在边缘摸了一会儿,还没等他找到正确的方向,手一滑,不小心把电话给挂了。 手机安静了一分钟,随后又一个电话拨过来。 甘宿这回接听成功了,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叶初阳的声音。 “小甘啊,到家了吗?” 是余明。 “嗯,到了。”他应了一句。 后来余明又说了什么他没有认真听,直到挂断电话。 甘宿缓了一会儿,感觉视野从“高斯模糊”变成了“马赛克”。他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然而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人拽住了,对方二话没说,把他塞进了车里。手法流畅宛如社会新闻曝光的开黑车的不法分子。 甘宿躺在后座上,弯了弯嘴角,在对方开口之前说:“师傅,劫色吧,我是瞎子,不会报警抓你。” “小瞎子,胆子肥了,挂我电话是吧?”叶初阳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看着甘宿,“等着,看我怎么家bào你。” 甘宿笑了起来,叶初阳没好气地往后面扔了个靠枕:“倒霉瞎子还敢笑,劝你给我憋住了,磕着脑袋了我就揍你。” 甘宿抱着靠枕,真的没笑了。 “哎,那位隐姓埋名的粉丝同志,现在是不是看清你偶像的真实面目了?”叶初阳说,“野蛮吧?不光野蛮,还喜欢家bào。脱粉要不要考虑一下?” “黑谁呢阳哥?”甘宿笑了一下,“我眼睛不好,每多靠近你一步,眼睛就更瞎一点。”说着他眯起眼睛指向自己:“阳哥,我盲目地爱你,你高不高兴?” 分明是句齁甜的情话,可是叶初阳却感觉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疼。 第34章 2019-07-03 11:05:37 那种摸不准的、眼前雾蒙蒙的感觉。 暑期眨眼就过了一大半,虽然叶初阳开始健身锻炼以后,两个人温存的时间长了一些,但是对于饥渴的láng叔叔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绵羊来说,还是不够。 在电视台的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近半个月来,余明去参加各种会议都会捎上甘宿,他的意图也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那些隐藏在细枝末节处的接近和暧昧像一把被风chuī散的松针,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扎人。 甘宿只觉得压抑。 那天在活动现场,余明跟摄像记者讨论拍摄内容和流程,甘宿靠在玻璃门上,听几个保安聊天。 “你也是记者吧?”其中一个保安大叔看到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跟他聊起来,“你们记者怎么不拍点真的东西啊?” 这段对话才刚开始就被生生掐断了。 甘宿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明白保安的意思。 大堂里,摄像记者正在和采访对象对词儿,声音在门口也依旧清晰可闻。 “你们这些人啊,把新闻整得跟那什么……演员对台本似的,”保安继续说,“我们老百姓多信任你们呐,你们倒好,拍个新闻跟拍戏一样,这不是欺骗我们吗?” 保安大叔冷场以及控场能力一流,他的每一句话,甘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想起在学校做报道的时候,情况也差不多。 “哎,新闻哪儿那么好找啊……我们造假吧?” “你来采访我,我采访你,大家互相帮一把怎么样?” “没时间了,采访对象忙得要命,作业马上就要jiāo了,反正采访提纲也有了,我们自行想象一下,帮她把采访问题回答了,直接把报道编完吧。” …… 太多了,多得都记不清了。 大一入学时,老师送的两个字“担当”,在大二就被磨成了鞋底的尘土。没有人放在心上。 是新闻策划还是策划新闻? 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是吗? 记者真的是“铁肩担道义,辣笔著文章”、是甲板上的瞭望者吗? 你是事实的搬运工还是新闻的导演? 你要导演新闻吗? …… 甘宿曾有过一段格外迷茫的时期,课堂上刚建立新闻事业的崇高感,课后实践后立刻被打碎。一边愿意相信,一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怀疑。 那种摸不准的、眼前雾蒙蒙的感觉。 也许你眼里看到的世界,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你所谓的真实,曾被“严格选材,深入挖掘”层层筛选过——你看到的是真的,你没看到的、被筛除的那些也是真的。 总有一部分事实不见天日。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有所保留。他们说。 时间久了,热忱也就凉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外面那么多可怜的老百姓,你们要是没什么可拍的,为什么不去报道他们呢?”保安问。 为什么呢? “社会新闻最没有前途,最好去做财经新闻……” 这样的声音倏然从回忆里冒出来,刺耳朵。 甘宿转过头,正好对上余明的视线。 余明对他笑了笑,走过来问:“怎么了?无聊了?” “没有。”甘宿说。 “刚才在跟几个老熟人说话,让你一个人待着了,”余明说,“冷落你了吧?等会儿请你吃东西。” 也许是因为天气沉闷,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烦躁的情绪跟燥热的风一起涌上来。 心里有一股冲动,想抡起三脚架,把风平làng静的镜头画面打碎,想迈开腿,逃走。 离开时,余明的手落在他的后背,半推半扶地带着他走。甘宿在上车以前,看见不远处叼着烟的一个人。 那一霎,心情好像被狠狠扭成了麻花,却又在下一刻,被人温柔地抚平了。 他不知道láng叔叔有没有看见他,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叶初阳应该是刚从小商店里买了一盒烟出来,拿着烟盒的左手,尾指还挂着车钥匙,走路时晃得叮当响。 · 回到电视台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余明把文件锁进抽屉里,甘宿摘下帽子,走到他办公桌前,敲了敲桌子。 余明抬起头看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怎么了?” “主任,”甘宿说,“下班时间,我能耽误您几分钟,跟您聊会儿天吗?” 余明笑了:“好啊。正好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我的实习报告,”甘宿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麻烦您给我盖个章签个字。” 余明怔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会儿才说:“你……是这样的,我们电视台之前也来过你们学校的实习生,他们都是在实习期结束的时候才来盖章的,所以,你现在来盖章是想离开吗?” 甘宿不假思索:“是。” “可是我看了这份文件,”余明把文件拿起来,指着上面的要求对甘宿说,“你们学校不是要求实习两个月吗,现在时间还没到,你这么急着走?” “嗯。”甘宿应了一声。 “能告诉我理由吗?”余明问他。 甘宿没说话。 “电视台不够好?工作不顺心?跟同事合不来?”余明想了一会儿,顿了顿,又说,“还是说……跟我有关系?” 甘宿看了他一眼:“不是。” 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响起了一声叹息。 “小甘,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吧。”余明抬眼看着他,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决定把这段时间以来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的话吐露出来。 甘宿并没有回答他,但是从他的眼神中,余明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很吸引我,我不希望你走,真的,我舍不得,”余明站了起来,双眼直视甘宿,昏暗的环境适合撒谎,同样也适合坦白,“我吧,见过很多来巴结讨好的,有讨好别人的,也有来讨好我的。可是我没有潜过人,不是说我这个人有多高尚,而是我瞧不上。可是你不一样,我特别希望你来讨好我,来巴结我……” 余明顿了顿,手放在了甘宿的肩膀上,接着说:“可是你没有。那换我来讨好你,我很喜欢你,小甘,你愿意跟我试一下么?” “试什么?”甘宿毫不回避他的视线,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说出来的话却露骨得刺耳,“睡觉?” 心思被人当面一针见血地道破,余明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甘宿说:“我有男朋友。” 我知道。余明心说,可是那有什么关系? 他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的时候看见过,还不止一次。 但他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会在这种时候,因为想象甘宿意乱情迷的脸而感到喉咙gān渴。 “虽然你有男朋友,但是你还年轻……一切变化都有可能,”余明尝试着说服他,“我觉得我也不差,我一直坚持健身,身材保持得还不错,而且……” “比不了,”甘宿没有听他把话说完,“主任,我不喜欢你。” 余明盯着他看了一阵,目光扫过空dàngdàng的桌椅,随后移到办公室紧闭的门上。他身后是窗户,天已经暗了,办公室里没开灯,他听见自己说:“小甘,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我觉得我有能力欺负你,你不怕我qiáng制性地对你做点什么?” 通过窗口照进来的幽微光线,余明看着甘宿,而对方弯了弯嘴角:“试试吧。” 漫不经心的语气。 余明感觉手心发起热来,想要烧穿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衣物,想熨烫他的身体,煮沸他的眼睛。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来。 甘宿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出叶初阳的声音。 “宝贝儿,你要是再不下来,你家官人可就要动粗了啊。” “哥,耐心点,等我一会儿。”甘宿说。 “不好意思啊,我们野蛮人没什么耐心,”叶初阳说,“三分钟,超时了家bào。” 听到“家bào”这个词儿,甘宿条件反she地伸手探到后面,感觉尾椎骨那块儿火辣辣的。 余明看见甘宿放下手机,又指了指桌上的实习报告:“主任,盖个章吧。” 余明说:“我要是不盖呢?” 甘宿直接抽走了报告表:“那就算了吧。” 甘宿打开门出去的时候,余明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你不走的话,毕业以后可以直接来我们台工作……” 甘宿一步也没有停,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叶初阳坐在引擎盖上,冲甘宿chuī了声口哨,微微一笑说:“小伙子,时间观念不太行啊,迟到了有半分钟呢,家……” “家”才刚出口,还没来得及“bào”呢,手无寸铁的láng叔叔就被有备而来的小绵羊一把从引擎盖上拽了下来。甘宿捏了捏láng叔叔的爪子,撒娇似的:“阳哥,别家bào了……” 叶初阳勾起嘴角:“唷,还会讨价还价了?说吧,你想怎么样?” “十八摸吧,哥。”甘宿说。 “啧啧,年纪轻轻的……成天琢磨什么呢?”叶初阳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哥,”甘宿弯起了眼角,凑到叶初阳耳边低声说,“换我摸你好不好?” “去你的,下流胚子。”叶初阳把他塞进车里,可耻地发现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点心动。 车子发动的时候,叶初阳余光瞥见一个人从电视台门口出来。 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点。 车子逐渐驶离黑夜,如昼的夜市,霓虹在车身缓缓流淌。 第35章 2019-07-04 10:36:30 给我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给我一句谎言。 花洒里喷出的水带着热雾,磨砂的玻璃门上,水珠湿淋淋地滑落。 叶初阳刚推开浴室的门出来,就被浴巾遮黑了视线。 “太慢了,阳哥。”甘宿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温热的气息。 叶初阳笑了一下,被小绵羊搂着腰推倒在了卧室大chuáng上,半湿的浴巾抖落开,堪堪遮住了一半视线,余下一半霎时间明亮起来。 “宝贝儿,瞧你这架势,是要耍流氓?”叶初阳说。 “是啊阳哥,流氓要亲你了。”甘宿的亲吻落下时,垫在叶初阳脑袋底下的右手还不忘把浴巾扯开扔下chuáng。 叶初阳回应他的吻,两个人在chuáng上滚了一圈,甘宿的手探入衣服下摆,不轻不重地摸了几把,叶初阳亲亲他的鼻尖,弯起了嘴角:“你给我搓背呢?” “耍流氓呢哥,认真点。”甘宿挠了他一下。 “小流氓,新来的吧?业务不太熟练啊,”叶初阳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含着笑意,“哥给你做教学示范。”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游鱼似的钻进了衣摆,整个人旋即压下来,láng牙轻轻地咬住了小绵羊的耳朵。 小绵羊的身体软得跟水似的,被láng叔叔的爪子掀起风làng和波澜,每一声喘息都chuī动水纹。 眼神jiāo错的瞬间,叶初阳心情愉悦地笑了笑,捏捏他的腰,说:“宝贝儿,好吃好喝地养着你,怎么不长点肉呢?” “你不知道啊?”甘宿看了他一眼,叶初阳怔了怔,却见小绵羊垂下视线叹了口气,挺委屈似的,“唉,好不容易长点肉,可是láng叔叔等不及,赶着当夜宵吃掉了。” 叶初阳愣了一秒钟,被逗乐了:“啊,是我不好,下回等养肥了再吃。” “忍得住吗?”甘宿问。 “啧,小瞧你哥的自制力是吧?”叶初阳说。 “没有,我说它呢,”甘宿的目光顺着腹肌往下移,“小阳哥。” 叶初阳几乎能看见一排弹幕唰唰从他眼前飘过。 小阳哥胃口太大,小绵羊日渐消瘦…… 阳哥的自制力只有萝卜丁那么大,在小阳哥面前不堪一击。 叶初阳,一个被x器官支配的男人。 …… “别太过分啊年轻人,”叶初阳睨着他,“不然我现在就开门放láng,咬你。” “快咬快咬,”甘宿弯了弯眼角,伸手扯他的裤子,“láng叔叔,小绵羊等不及了。” 叶初阳:“……”这小伙子绝对受什么刺激了。 欠收拾啊。 叶初阳在chuáng上用流氓的方式验收了近日来锻炼的成果,感觉自个儿饥渴得像山沟沟寨子里的土匪头子——成天惦记着讨压寨夫人的那种。 叶初阳站在阳台上,抽了一根烟。回来的时候看见甘宿趴在被单上,下巴底下垫着俩枕头,全身上下好像只有手指能动似的,正以老年人打字的速度玩着游戏。 地上一片láng藉,都是翻云覆雨时踹下来的。叶初阳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落地的被褥扔上chuáng,任劳任怨地收拾起乱七八糟的衣物。 无意之中,他在甘宿的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一团废纸。叶初阳掏出来展开揉平了,看见纸上首行居中还加粗了的几个黑体字。 “暑期实习报告?”叶初阳啧了两声,“怎么团成这么个鬼样子?不打算要了吗年轻人?” 甘宿头也没回,直接说:“扔了吧哥。” 叶初阳粗略地扫了一遍,问:“这玩意儿要盖章的吧?” 甘宿“嗯”了一声。 叶初阳盯了他半天,觉得小绵羊今天状态不太对。 他抽出甘宿手里的手机:“小菜jī,大师帮你玩。” “哥,不开外挂,小菜jī要自力更生,”甘宿说,“我离中华小当家只有一百来关的距离。” “这么厉害哦?”叶初阳挑了挑眉。 “是的呢。”甘宿对他笑。 “小当家朋友,”叶初阳一边把huáng花菜搁进砂锅里,一边说,“你是不是不打算实习了?” 甘宿挪到他旁边,脑袋枕在叶初阳腿上,视线无遮无拦地直视他:“是啊,不gān了。” 叶初阳看着他,正想问为什么,又见他眯起了眼睛:“想gān你。” “宝贝儿,你是不是没被gān够啊?说反了吧?”叶初阳搁下手机,在他鼻尖弹了一下。 叶初阳又问:“可你实习期还没结束吧?” “不去了,”甘宿说,“剩下半个月,打算在家里给阳哥当中华小当家。” “去你的。”叶初阳没忍住笑了。 “阳哥。”过了一会儿,甘宿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叶初阳感觉腿上的人动了一下,摸摸他的头发,问,“怎么了?” “饿了,”甘宿侧过身,在叶初阳腿上蹭了蹭,“阳哥,我饿了。” “吃点夜宵?”叶初阳问。 “嗯,阳哥,”甘宿说,“小阳哥还硬朗吗?” 叶初阳:“……”硬朗? 这叫什么词?怎么不gān脆问“小阳哥还健在吗”? “找抽?”叶初阳睨他,顺手在小绵羊屁股上来了一掌。 “疼,”甘宿“嘶”了一声,抬眼看叶初阳,“我能咬它一口吗?” 结合上下文语境,叶初阳忽然明白了。合着这小子绕这么大个弯子,就是想gān这个? 叶初阳还没回答,就感觉某个倒霉玩意儿神气扬扬地抬起了头。 接着他听见小色胚子说了一句:“……小阳哥同意了。” 叶初阳:“……” 叶初阳,一个被自己小弟背叛的男人。 · 小绵羊不去实习之后,两个人在家里腻歪了整整一星期,白天做直播看电影,偶尔出去遛仓鼠,晚上翻云来覆雨去,好像几辈子没开过荤似的。 叶初阳早上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甘宿在摆弄三脚架,太阳光线柔和地洒在他身上,带着仲夏馥郁的香气。 “做什么呢。”叶初阳揉了揉眼睛,伸手摸了摸青年笔直的腿。 “拍你啊。”甘宿把单反固定在三脚架上,一边调光圈一边回答。 叶初阳余光扫了一眼四周,这环境,这状态……拍什么? 大脑自动读取了那几个G的资源,并且十分智能地切到了相关画面,他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你要拍片吗?”叶初阳问。 “是啊,纪录片。”甘宿通过镜头看他。 “不是……年轻人,你这是什么癖好?”叶初阳有点想不通,这玩意儿不得用身心感受吗?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望梅止渴嘛,不在身边的时候,这东西还能解解馋。 甘宿看他一眼:“喜欢你的癖好。” “行,拍吧,”叶初阳被打动了,“要穿衣服吗?”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甘宿忽然侧过脸去,叶初阳看见他弯起的嘴角,还有阳光下闪着光的小虎牙。 “阳哥,你是不是想歪了?”甘宿的笑还没收起来,“纪录片,不是颜色片。” 叶初阳:“……不好意思啊,你哥的思想比较先进。” 就误会了怎么着吧。 甘宿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也不是不可以。阳哥,你想拍的话,我配合你。” 咯噔。 叶初阳心动了一下,感觉胸膛里窜起了一星野火。 他qiáng行掐熄了,口是心非道:“不拍。” 说完他又在甘宿腿上拍了一掌:“想拍什么抓紧的,还拍不拍了?” “阳哥,我就随便拍拍,只要是你就行,”甘宿捏捏他的手,“你当我不存在,爱gān什么gān什么。” 爱gān什么就gān什么?闻言,叶初阳和他对视了一眼,甘宿怔了一秒钟,随即笑了:“哥,你这个思想……” “正经成年人的思想,”叶初阳说,“我穿衣服了,别偷拍啊。” “不拍,”甘宿调好了相机,往前跨了一步蹲在chuáng边,压低声音说,“我偷看。” 甘宿拍摄的时候,叶初阳压根就不知道在拍。小绵羊把三脚架往角落里一搁,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不是打游戏就是把叶初阳chuáng头边的书翻出来看,偶尔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仿佛那相机不存在一样。 零零碎碎地拍了几天,小绵羊拍上了瘾似的,连叶初阳直播都没放过,全程拿着手机给他录直播。围观群众兴奋得炸了锅,猜测镜头后面的摄像师就是传说中的阳嫂。 叶初阳切好了西瓜,朝甘宿勾勾手指:“阳嫂,跟大家打个招呼。” 甘宿愣了一下,随即把手伸到镜头面前挥了挥。 尽管只露了一只手,当天的直播还是热闹极了,弹幕里一水要承包阳嫂的手的粉丝,叶初阳看到几位刷礼物的粉丝头像都换成了甘宿的手。 晚上甘宿把纪录片素材给叶初阳看了,叶初阳看得犯困:“虽然你哥好看,但是看久了也无聊吧?” 甘宿把素材导入电脑,回头对他说了句:“不无聊,只要是你,看一辈子都不无聊。” “花言巧语哪儿学来的?”叶初阳说,“你还能爱我一辈子啊?” 话说出口的一刹那,叶初阳的心跟着沉下去了。 时间会把他啃老,会在他的眼角结蜘蛛网,会把他的步子拖得缓慢又吃力,然后,他就追不上眼前这个让他满心欢喜的年轻人了。 “彩霞,总会被星夜没收的。” 偶然瞥见的一句话,仿佛预言了他的未来。 叶初阳看着甘宿的背影,好似看见他渐行渐远。有一瞬间,他感觉空落落的,急需一句承诺来填满他。 叶初阳心里偷偷生发一丝渴望:给我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给我一句谎言。 纷乱的思绪纠缠在一块,叶初阳收回视线。 算了吧。别拽着他不放了。 “阳哥,”甘宿忽然叫了他一声,没有转头看他,也没有继续敲电脑,“只要你不推开我,我是不会放手的。” 没有漫不经心。 叶初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你要是哪天敢嫌弃我年迈,不搀着我,我就抄起拐杖揍你。明白吗?”他说。 第36章 2019-07-05 11:09:14 白茫茫的bào雨把夏天打成了碎片。 日子像一把握在手里的沙,一晃就掉下一些,等到摊开手,就只剩下一眼能看到底的、少得可怜的两三天。 甘宿在屋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叶初阳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忽然就舍不得了。 他跨进屋里反手锁上门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 “阳哥。”甘宿听到门锁上的声音,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背包的拉链才刚拉上。 叶初阳靠着门,视线落在甘宿的手上:“我吧,犯毛病了,不想放你走。” “哥,你是不是……”甘宿放下手里的东西,几步走到叶初阳面前,“夜宵吃上瘾了,我走了你晚上睡不着?” 叶初阳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伸手搂住他:“知道你还跑?” “阳哥不生气,”甘宿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我不跑。这学期课少,小绵羊天天钻进láng窝里给láng叔叔当夜宵,送货上门好不好?” “真的?”叶初阳问。 “真的真的。”甘宿说。 “不早说……”叶初阳低下头,舔舔獠牙,在甘宿脖子上咬了一口,“害我一晚上没睡好。” 搬回学校之前,甘宿先要回家一趟,把被套、衣服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出来,带回宿舍。叶初阳开车送他回去的路上,听甘宿说他得在家住两天。 叶初阳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甘宿解释说:“是因为甘恬。小丫头上学期期末考了第二名,我得请她吃大餐。” 叶初阳随口说:“哦,请吃饭要待两天啊?” “阳哥,她开学了有一堆事,我还得去替她开家长动员会,买书皮、本子、笔盒、笔,写名字……当家长很忙的,哥。” “这么忙呀,”叶初阳扭头看他,“那你是不是忙得都没空想我了?” “忙里偷闲地想你,”甘宿靠在驾驶座后背上,伸手给叶初阳捏肩膀,“阳哥,你表弟的小孩儿都能下地跑了,你回去会不会被催婚啊?” “什么下地跑?才刚满周岁,站都站不稳。”昨天收到他表弟的请帖,叶初阳就已经脑补出了回去之后的一场大戏——他家常阿妈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批评教育的机会。叶初阳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急着结婚生孩子gān什么?” “哥,你是不是有压力了?”甘宿顺手摸了一下他左耳上的天láng星,“你妈肯定得给你安排相亲吧?” “小场面,你哥身经百战,相亲毫无压力,”叶初阳说着顿了顿,咂摸了一会儿忽然察觉不对,他勾起了嘴角问,“宝贝儿,你是不是犯酸了?” “是啊,阳哥,”甘宿“嘶”了一声,捂着一边脸说,“酸得牙都快掉了。” “戏jīng,”叶初阳嗤了一声,“你妹都是跟你学的。” 车子到达小区门口时,叶初阳没停,甘宿明白他的意思,向门口的保安报了业主信息,保安才放了他们进去。 这种争分夺秒腻在一起的感觉叶初阳以前从来没体会过,学生时代围观谈恋爱的小情侣,总忍不住怀疑:这伙人成天卿卿我我的,不腻吗?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越腻歪越喜欢,总也喜欢不够似的,有时候巴不得把对方揉进自个儿骨子里、揣在心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甘宿下车时,叶初阳也跟着拉开了车门,他把甘宿压在车门上,亲了一下,说:“我回家要看见你。” 甘宿“嗯”了一声。 “洗gān净团在被窝里的你,”叶初阳说,“跟侍寝的妃子似的那种。” 甘宿笑了笑:“好。” 叶初阳紧紧地抱了他一阵,松开了:“行了,快走吧。” “阳哥再见。”甘宿跟他挥了挥手。 叶初阳关上车门,转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后视镜,隐约看见甘宿还站在楼底下,心说:还看?有什么好看的,背包不沉吗? 等看不到甘宿了,叶初阳又失落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变幼稚了。 一定是被小绵羊传染了,返老还童了都。 · 刚才和叶初阳在楼下又亲又抱,甚至没来得及注意周围有没有人。甘宿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直到叶初阳的车消失在拐角处,才背着包进去了。 电梯停下来,甘宿从背包口袋里摸到钥匙,才刚插进锁眼,门就开了。 “……爸。”甘宿看清门后面的人时,愣了一下。 甘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回来了?” 甘宿进屋换了鞋,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 “过来聊两句。”甘钧走在前面,逆着光,高大的黑影将弯腰放鞋的甘宿完全罩在里面。 甘宿跟在甘钧后面,看见他坐在了沙发上,隔着一张茶几,放着一把椅子。 甘宿把背包放进房间,坐在那把椅子上,跟甘钧面对面,像审讯一样。 “爸,你说吧。”甘宿说。 “你这些天跑哪去了?”甘钧直直地看向他,“夜不归宿,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不到开学是不打算回来是吧?嗯?” “有事儿,住在外面,”甘宿顿了一下,“朋友家。” “你有什么事儿?我前两天路过你实习的那个电视台,还想跟朋友介绍一下你,结果你人在哪儿呢?”甘钧脸色沉下来,语气越来越严厉,“我问了你们领导,人家说你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你小子长本事了,不gān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是吧?” 甘宿没说话。他爸说的都是事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 “呵,朋友家?”甘钧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冷不防冒出一句,“是男朋友吧?” 甘宿心里“咯噔”一下,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愣住了。 ……甘钧怎么会知道? “你真给我长脸啊,光天化日,你当小区楼里这么多人眼睛都瞎的呢?”甘钧一掌拍在茶几上,烟灰缸都跟着震了震,“你不要脸你老子还要呢!我今儿要不是正好看见了,你还打算瞒天过海是吧?跟一个男的搞暧昧……啊,出息啊你。我看着都替你恶心!” “你是缺钱啊还是怎么着?给人家当小白脸?你是不是非要把你老子的脸丢尽了才甘心啊?你这个不成器的孽障!畜生!”甘钧越骂越窝火,抄起桌上的咖啡杯和勺子就往甘宿身上招呼,“不吭声是吧?跟我犟!犟!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顺溜了,从今儿开始,你甭想再踏出家门一步,你那个男朋友要是敢找上门,老子打断他的腿!” 咖啡杯里没有液体,砸在甘宿腿上发出闷闷的一声,随后滚落到地上,被不锈钢的勺子敲出了一声刺耳的脆响。 “我就是畜生,”甘宿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爆发似的开口了,他望向甘钧的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点挑衅,“不过你的脸轮不着我来丢,早就丢完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甘钧一脚踹翻了垃圾桶,又往茶几上狠踹了一脚,弄出来的声响很大,他两步跨到甘宿身前,揪住他的领口,“老子抽死你!” 主卧房间里传出甘恬的尖叫声。 甘钧把甘宿扯到书房门口,在他膝关节处踢了一脚,把人推进屋子里,“砰”地甩上了门。 甘宿靠着书柜坐在地上,听见门被反锁的声音。 他忍不住笑了。 虽然没什么好笑的。 “想出去就一条路,有本事就从书房窗户那儿蹦出去,老子脸也不要了,陪你上社会新闻!” 甘钧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 甘宿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窗户边站了一会儿。 二十一层,跳下去连人形都没有了。 况且因为甘钧这样的人,太不值了。 甘宿伸手到兜里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 他忽而想起来,手机搁在背包里,忘记拿出来了。 书房在西边,即使是早晨,不开灯也还是暗的。何况今天的天色一点也不好,随时能下一场bào雨似的。 沉闷的空气中,那些黑色的、棱角锋利的记忆,乌沉沉地压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闪电终于划亮了天空,殷殷雷响击碎了厚重的云,风把雨刮得像雾。 白茫茫的bào雨把夏天打成了碎片。 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 甘宿没关窗,雨淋到他脸上、手上、身上。 叶初阳。 夏天的碎片,每一片都是这个名字。 他对着窗外喊了一句。又一句。 喊得浑身松快,好像把乌云都喊开了,好像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怕。 第37章 2019-07-06 11:00:10 闻出来的……chūn天的气息。 王静姝松开了手,甘恬抽着鼻子大口呼吸,她已经不喊了,用力地揩去了眼角的一点水迹。 “你gān什么去?”王静姝看见她走到了门口,问道。 “买书皮,买文具。”甘恬说。 王静姝看着她:“现在不行。” 甘恬扭开了门把手:“那我不去了,我回房间写作业行了吧?” 门阖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甘恬走出来时,对上正在窗台边抽烟的甘钧的视线。 甘恬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门,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反锁了。 确定门是真的打不开之后,小姑娘才松了口气。甘恬光着脚爬到chuáng上,从枕头底下摸出电话手表,滑拉了一会儿,拨出了电话。 · 表弟的孩子长得又白又胖,顶着一颗光溜溜的大脑袋,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叶初阳给的红包都被他悄么声地啃掉了一个角。 周岁宴办得很隆重,被服务员领进包厢的时候,叶初阳眼睛都花了,这个姑那个姨,认识的不认识的全出来亮了个相。大家也没有特别熟,互相之间的寒暄内容除了工作学业就是婚嫁儿女。 叶初阳找了个角落,想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叶敬坐在他旁边,跟他碰了个杯:“儿子,祝你好运。” 叶初阳无奈地笑了一下:“承您吉言。” “哎,那边那个,小伙子,你是老叶家的儿子吧?” 这话是对叶初阳说的,他刚抬起头,就被常小姮拍了一下胳膊,筷子直接被拍掉了。 “大姨跟你说话呢,还吃,”常小姮低声说了他一句,随后跟大姨说,“别瞎叫,他算哪门子的小伙子呀?三十多了都!”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大姨惊讶了,又盯着叶初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会儿,又问,“什么时候结的婚啊?长这么帅,我怎么没印象?” “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常小姮看了叶初阳一眼,“这小子不争气啊,这么些年了,从来没看他带姑娘进过家门,把我和老叶急得呀……大姐,你不是给人家说过媒吗?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尽量帮我儿子留意着点儿。” 叶初阳碰了碰叶敬的杯子:“爸,你急啊?” “废话,”叶敬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其实啊,我比你妈还急。我家孩子条件多好啊,是吧?别过了huáng金时期掉价了,到时候白给人捡了便宜。” 叶初阳:“……” 合着他还会掉价呢? ……还好卖得早。 大姨说:“啊,那是肯定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看到中意的一定先给他留着……”说着她顿了顿:“不过不应该啊,你儿子做什么的?外形条件这么好,小姑娘不上赶着找他?是不是你们家要求太高了啊?” 常小姮拍了一下叶初阳:“自己跟大姨说。” “……厨子。”叶初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要求吧……没有要求。就要小绵羊。 那边一群人又在议论,说什么厨子好啊,跟哪家姑娘职业挺对口啊,叶初阳随便听了一耳朵,人家把相亲备选名单都列出长长的一串来了。 后来大家全体起立的时候,叶初阳还不明所以,直到常小姮先举杯:“祝我儿子今年结婚,明年抱娃!” 随后围成一桌的亲朋好友每个人都给了他一句类似的祝福,场面庄重得竟然有了神圣的味道,叶初阳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接受洗礼。 最后这场饭局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叶初阳只记得自己被动地喝了不少酒,回到家里洗了澡,躺在chuáng上晕晕乎乎的。 快睡着的时候,常小姮拖着叶敬一起到了他屋里,继续进行思想教育,简直像要给他洗脑。 常小姮说两句就喜欢跟他互动,叶初阳要是没有给出回应,她就会在他腿上拍两巴掌。因此叶初阳一直处于半梦半醒、醒又醒不了、想睡又睡不成的状态。 “你看你表弟,人家比你还小半个月,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人家爹妈都含饴弄孙了,”常小姮说,“你不心疼自己,你也心疼心疼我们俩行不行?我和你爸年纪大了,就你一个儿子,你还不在身边,家里冷冷清清的……我们就想有个孙子或者孙女承欢膝下,三代人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嗯。”叶初阳眯着眼睛,随口应了一声。 “你少敷衍我,明天就给我相亲去!”常小姮瞪他。 “不相亲。”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叶初阳伸手把手机从chuáng头柜上捞起来,按了按太阳xué,“我接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何源,叶初阳怔了一会儿,一时之间甚至没反应过来何源是哪位。 电话接通了,叶初阳“喂”了一声,招呼还没打完,对方直接打断他,问:“你在哪里?” 叶初阳说:“在家,怎么了?”他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好像预感出了什么事。 “能过来一趟吗?甘宿家,你知道位置吧?不知道我发给你。甘宿被关在家里了,你最好能……” 叶初阳没听完,捏紧了手机:“我马上过去……他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甘恬打电话找的我,好像是跟他爸闹了矛盾……我现在也见不到他,他爸不让我进屋。他……他妈发了消息给我,我看那个意思,这事儿好像跟你有关系。”何源说。 叶初阳挂了电话,从chuáng上跳下来,常小姮问他:“天都黑了,你gān什么去?” “有事儿,”叶初阳走到门口,回头又说了句,“是我一个朋友。” “是什么急事吗?非得现在过去?”常小姮问。 “是。”叶初阳说。 常小姮皱了皱眉:“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明天再去也来得及吧?” “你别拦他了,叫代驾就行了,”叶敬说,“去吧儿子。” 叶初阳朝他挥了挥手,关上门就走了。 常小姮瞪着叶敬:“明天的相亲怎么办?我看他就是想逃,故意的。” 叶敬摆摆手,表情神神秘秘的,常小姮坐下来,问:“怎么?叶神仙,你瞧出什么了?” 叶敬没说话,常小姮猜测:“难道他……有情况?” “我看吧,你儿子,他已经找着对象了。”常小姮拍了他好几下,叶敬才终于惜字如金地开了口。 “怎么看出来的?”常小姮不太相信。 “还用看啊?”叶敬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闻出来的——chūn天的气息。” · 何源本来有事,临出门前被甘恬一个电话给绊住了脚,敲开甘宿家门的时候,被冷着脸的甘钧吓了一跳。 甘钧问他有什么事,何源编了个幌子,说找甘宿出去拍作业。 甘钧直接替甘宿拒绝了,大门在何源的眼前关上,砰一声,震得他一头雾水。 何源发觉不对,甘恬在电话里讲得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父子俩吵架,甘宿被关进书房了。不过看这架势,似乎吵得挺凶。 何源等电梯时,甘宿家的门又开了,他转头看见王静姝从里面走出来,她挎着篮子,应该是打算买菜的。 两个人进了同一个电梯,何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阿姨,甘宿他……出什么事儿了?” 王静姝看了他一眼,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回答了一句:“电梯到了。” 何源愣了一下,从电梯里出来,王静姝不声不响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何源有些烦躁,甘宿的这个后妈多说一句话都跟要花钱似的,要是“沉默是金”是真的,她家绝对都有一座金山了。 他正这么想着,前面的王静姝忽然停下了,回头看着他。 何源怔了怔,险些以为刚才心里念叨的那些话被当事人听到了,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王静姝似乎在等他。 见他跟上来了,王静姝才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小区的健身中心,那儿有几个溜滑梯的小孩儿,王静姝放下篮子,终于开口了:“小甘jiāo了男朋友,这事你知道吗?” 何源惊了一下,王静姝看他的反应就猜出来了,继续说:“他爸也知道了。” “叔叔是因为这件事才把甘宿关起来的?”何源问。 “他很生气,”王静姝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父子俩脾气都犟,现在是杠上了……他这样被关着也不好……你认识那个人吗?让他过来一下吧。” 王静姝说完这些,提起篮子就走了。 何源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地想了半天,傍晚又接到甘恬的电话,说她哥被关了一整天了,她爸也不理会。最后何源还是打了电话给叶初阳。虽然他不知道王静姝想要做什么。 第38章 2019-07-07 10:44:39 小绵羊一点也不坏,坏的是láng叔叔。 叶初阳在小区门口下车时已经是十一点了,把驾驶执照押在门卫那里,人家才放了行。 何源没想到叶初阳这么晚了还会过来,接到电话出门时,两只脚上蹬的鞋都不是一家厂子造的。他先联系了王静姝,嘟嘟声把夜晚都拉长了,等了好一会儿,在何源以为下一秒机械女声就要响起时,王静姝才接了电话。 她就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 叶初阳问:“说什么了?” 何源:“让我们过去。” 等电梯的时候,叶初阳手心出了一层冷汗,他不知道怎么了,紧张与焦急之外,还觉得有些慌。 王静姝很快给他们开了门,她站在门口盯着叶初阳看了好一会儿,随后递给他一把钥匙。 叶初阳说了声“谢谢”,由何源领着到了书房门口。钥匙插进锁眼,发出咔哒一声,叶初阳推开门,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子没关,天光透着深蓝色,风从外面刮进来。 窗台底下坐着一个人,叶初阳一步步走近的时候,那个人影动了一下。 “阳哥?” 叶初阳没吭声。听他又喊了一声:“是你吗,阳哥?” 叶初阳来到他面前的时候,甘宿已经站起来了,叶初阳二话没说,伸手抱住了他。 甘宿身上凉凉的,抱了一会儿,叶初阳感觉他身上渐渐暖了。 何源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你爸出去应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 你们快一点吧。 这话何源咽下了半句,但里面两个人都听懂了。 “你要带我走吗,”甘宿的声音很低,“阳哥。” “走吧,”叶初阳拍拍他的背,“跟我回家吗?” 甘宿握紧了他的手,“嗯”了一声。 叶初阳带着甘宿出门的时候,甘宿对王静姝说了句“谢谢”。 何源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本来打算回去了,叶初阳拦住了他。 “有驾照吗?”叶初阳问。 “有是有……”何源愣了一下。 “开车,请你当代驾。”叶初阳没听他说完。 “不是,”何源追上去,“我驾照是大一暑假考的,考完之后就没碰过车,你懂我意思吗?” 叶初阳看他一眼:“马路杀手?” 何源:“……差不多吧。” “现在这个点我也找不到别人,”叶初阳说,“马路杀手也凑合上吧,不然我可就酒驾了。” 何源看了一眼甘宿,甘宿笑了一下,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新手上路因为手生,何源把教练的话丢到了一边,挂挡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左脚甚至试探着伸出去,想踩一脚并不存在的离合器。 好不容易开出去了,经过路口转弯时,何源忽然冒出一句:“左转向灯怎么打的?” “控制杆往下拨,”叶初阳说,“等会儿到了你是不是还得向我请教怎么倒车入库啊?” 何源:“……”他还真忘了。 马路杀手在没什么人的路上慢悠悠地开了接近俩小时,终于开进了叶初阳家小区。时间太晚了,叶初阳懒得收拾客房,直接把褥子扔到沙发上,让何源睡。 何源也不挑,刚才神经紧绷地开了一回车,乍一放松下来就困极了,躺下来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叶初阳关上卧室门,甘宿靠在墙边,安静地看着他。 他们一路都没说什么话,甘宿能感觉到叶初阳的情绪有些微妙的变化,他有点不安,沉默了一会儿,先开口叫了声“阳哥”。 叶初阳“嗯”了一声。 光线幽暗的卧室再次陷入了静默中。 可是除了“阳哥”,甘宿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恐惧从他的脚尖爬上来,像蚂蚁一样,从脚踝爬到肩膀,感觉很微妙,却不容忽视。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凭着本能靠近了叶初阳,握他的手,拥抱他,亲吻他。叶初阳身上还残存着酒气,甘宿亲他的时候,觉得有点苦。 “阳哥,”亲密接触没有缓解他的不安,甘宿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吗?” 叶初阳亲亲他的鼻尖:“你害怕吗?” 甘宿把头埋在他肩窝上,没说话。 叶初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也怕。”他的声音很轻,好像风一chuī就散了。 “我怕……跟我在一起,你会不断地失去,那些你拥有的或者本该有的东西。家人的支持、安稳的生活、有保障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叶初阳轻轻推开甘宿,“你还年轻,你跟我不一样。你未来的路很长很远,你可以有一个更广阔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跟我一起,困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不是所有人都在向前走的,有些人的日子是越过越窄、后退着走的,你知道吗?比如我。” 甘宿看着他,手心攥紧了,脚底却发着软。 他不想听了。可是叶初阳的声音却一直在耳边。 “我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跟一个人过一辈子,太贪心了。我吧,不想挡住你的未来,也不想拖着你,”叶初阳说着没了声音,过了半晌他才接着说,“可我现在就像个秤砣一样绑在你身上,把你原本有的东西都拽下来了,还巴巴地赖着你不放……你把我踢开吧,真的,你甩了我吧,没有我你会走得更远。” 他说到最后,声音哽住了。 想哭,特别想哭。 叶初阳在心里笑话自己,多大的人了,多没出息啊。 “你没有拖着我。”甘宿说。 “别骗你哥,”叶初阳的声音很轻,“小骗子。” 怎么会没有拖着呢?因为他,甘宿跟家里闹了矛盾,被关了一天。还有实习……他看到余明发过来的微信消息,虽然甘宿瞒着不说,但是叶初阳也能猜到,他不实习一定跟自己有关系。他还记得甘宿说过他们这个专业的就业情况,一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那么多,他不希望甘宿因为他失去很多机会。 可是已经在失去了。 甘宿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过了很久才说话。 “阳哥,你以前说过,‘人世间的苦厄,天上落个十之一二,余下八九分都是自找的’,”甘宿说,“你不是我,你不明白。如果能跟你在一起,怎样都不苦。” 甘宿拉开了窗,让风灌进来。 “我以前有抑郁倾向,严重的时候看到墙就忍不住想把脑袋往上面撞。”甘宿的语气很平静,叶初阳听着忍不住心中一抽,又酸又疼。 “我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半夜里,我爸跟小三在外面依依惜别,我妈不知怎么就发现了,披头散发地爬起来去闹,我被吵醒了,也跟着出去了。我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把刀,” 甘宿目光垂下来,“如果他对我妈动手,我就捅死他……然后偿命。” 叶初阳朝他走近了,甘宿却向他摇头。 “从小我就瞧不上自己这条命,总觉得它一文不值,反正活着也没意思,死了就死了……阳哥,”甘宿看着他,嘴角轻轻地弯了弯,“是你把它叫醒了。如果你推开我,我就死心了。” 叶初阳呼吸猛地一滞,一把拉上窗子,握住了甘宿的手。 “你要拦我吗?”甘宿笑了笑,“你知道你拦不住的。除非你一直拉着我。” 叶初阳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握紧他的手,紧一些,再紧一些。 “但是阳哥,我是个坏人,骨子里就是坏的,”甘宿说,“我早就盘算好了,不会让你推开我的。” 叶初阳怔了一下,听见甘宿说:“阳哥,我现在要威胁你了,如果你不要我,我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半句淹没在叶初阳的胸膛。 叶初阳拥住了他,紧得不能再紧,好似要把这个人、这一辈子都狠狠地勒进骨子里似的。 小绵羊一点也不坏,坏的是láng叔叔。 积在心里的那些话把他压得快喘不过气了,他兜不住了。嘴上说着“你甩了我吧”,心里却不可遏制地叫嚣着“别放手”。 太无理取闹了。明明用尖刀刺伤了他,却还渴望他来医治自己。 太轻易动摇了。威胁的话都还没开始呢,就心急火燎地倒戈了。 姓叶的混账王八蛋,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盼着他拉住你啊? 太怂了太坏了太不是东西了! “阳哥,亲亲我,”甘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害怕。” 叶初阳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吻落下的时候,眼角滚落一滴泪来。 很咸。含盐量都超标了。 情绪一旦被撕破了口子,就决堤似的,止也止不住了。 “我爱你。”叶初阳说。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宣之于口。 给出去,不打算收回了。 第39章 2019-07-08 11:09:50 我在讨好你,阳哥。 何源比平常晚起了半小时,眼睛还没睁开就嗅到一股香味,他坐起来,眯着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影在餐桌前晃。 “源哥,醒了啊。”甘宿转身刚好对上何源的视线。 “啊,”何源有点吃惊,没想到甘宿居然还会早起,甘宿的围裙还没脱,何源目光几乎呆滞了,“你别告诉我你把早餐给做好了?” “学霸就是学霸,”甘宿笑了一下,“意式肉酱面,快洗洗吃吧。” “哦,好。”何源抓了把头发,有种宿醉未醒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甘宿还有做饭这个技能,睁开眼睛看到甘宿的那一刹,何源感觉他身上发着光似的。 那种温柔的、贤妻良母的光。 何源去洗手间的时候先洗了把脸,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给甩掉了。 什么贤妻良母?那可是他兄弟。 都赖那条粉红猫围裙。 甘宿在厨房里刷锅,何源敲了敲门,问他有没有新牙刷。甘宿头也没回,告诉他:“我买了新的,就在洗漱台旁边的架子上。” “你一大早出去买的?”何源忍不住问。 “是啊,”甘宿把锅洗好了,擦gān净手对他说,“是不是很贴心?感动吗,源哥?” 何源笑了笑:“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是吗?”甘宿若有所思,“没整容啊。” “闭嘴吧学渣。”何源对他摆摆手,刷牙去了。 洗手间的墙上有一排架子,第一层放着一个购物袋,估计就是甘宿买来的洗漱用具。第二层并排放着两只杯子,应该是定制的。何源看出来了,那只瓷白杯子上的图案,跟甘宿的耳钉几乎一模一样。 láng羊套装? 何源打开购物袋,发现里面除了牙刷还有牙膏、杯子和毛巾。太周全了,他没想到甘宿能这么细致。甚至在他的印象里,甘宿还是一个对什么都漫不经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 这是谈恋爱还是改造啊?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份意式肉酱面居然还出乎意料的好吃。 早上叶初阳送他回去,下车的时候,他站在原地没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丢东西了?”叶初阳扫了一眼后座,“……没有啊。” “你真是捡到了,”何源说,“你们好好在一起吧。记住了,对甘宿好一点。” “我知道,”叶初阳笑了笑,向他挥挥手,“谢谢。” · 甘宿接到了甘钧的电话。 “你还敢跑?跟我玩离家出走是吧?出息了啊……我警告你,今儿晚上我下班以后回家没看到你,老子就没你这个儿子!乖乖回来认错,我还能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甘钧的声音很大,隔着听筒都能刺穿耳膜。 “不需要,”甘宿说,“我不回去了。” “哎哟,翅膀硬了?行!要走是吧?走了就甭回来了!不知好歹的东西……跟你妈一样讨嫌!” 电话那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甘钧喘了两口气,说,“生了你这么只白眼láng算我倒霉!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光嘴硬骨头软,要是哪天混不下去了也别灰溜溜地滚回家!这儿是我家,没你的容身之地。” “知道了。”甘宿挂断了电话。 窗户外面chuī了一阵风进来,早晨刚下了一场雨,风里夹着湿润的水气。 好像把无意间被勾起来的一丝烦躁chuī散了。 明明是个无家可归的、刚被痛斥了一顿的人,甘宿却无端感到一阵轻松。 就好像“家”和“父亲”原本就是沉重的轭。 小学时写作文,有一回的主题是“父爱”,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耳边是老师的声音。 “父爱是山,是海,也许是沉默的,也许是严厉的……” 是沉默的。那种不管不顾的、旁若无人的沉默。 是严厉的。喝醉酒之后,掐着你把你往窗口推的那种严厉。 还是黑色的。 甘宿不知道甘钧到底有多少个情人,但他记得无数个夜晚,他妈妈像个泼妇一样冲出门,在楼底下闹。有一天下着bào雨,他赶过去的时候,看见他妈妈被甘钧踩在脚下,滚得一身泥水。 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泥水味道,还有断断续续的歇斯底里。 这样的记忆太多了,都装在“家”的匣子里。 · 叶初阳回来的时候,甘宿已经把饭做好了。 “等你好久了,阳哥,”甘宿一看见他就站起来,摸了摸盘子边缘,“还好没凉。” “来,阳哥抱一下。”叶初阳张开手,把甘宿抱进怀里。 甘宿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阳哥,我给你盛饭。” 叶初阳看着他的背影,挑起眉chuī了声口哨:“哪里来的小保姆这么贴心呀?” “看不出来吗?”甘宿把碗筷放在叶初阳面前,“我在讨好你,阳哥。” “还挺好吃,”叶初阳一边吃一边说,“但是要讨好我吧……宝贝儿,你努力错了方向。给你个提示吧,我们野蛮人很肤浅的,你可以用更加简单粗bào一点的方式。” “不着急,”甘宿看着叶初阳笑了一下,“我花招可多了。” “小妖jīng。”叶初阳被他逗乐了。 吃完饭以后,甘宿把碗筷收了,叶初阳跟他一起洗碗,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洗得快。水流声停下了,叶初阳看着他笑:“你洗这么快做什么?” “妖jīng要吸阳气,着急,”甘宿又问,“那你呢,阳哥?洗得比我还快。” “饭后消食。”叶初阳晃起了大尾巴。 “一点都不坦诚。”甘宿搂住他的腰,把他往房间里带。 叶初阳瞪他:“色胚子!你是不是趁机把水揩在我身上了?” “是,”甘宿亲他,“吸阳气呢,别走神,阳哥。” “吸,让你吸个够。”叶初阳翻身把他压在门上,含住他的嘴唇,勾着舌尖狠狠地吮了一下。 甘宿轻而难耐地哼了一声。 声音消弭于唇齿之间。 阳气供给太投入,供过于求,小妖jīng受不了了。 “……腿软了,哥。” 甘宿话音未落,叶初阳的手就勾住了他的膝窝,把他整个人支起来抵在了门上。 谁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结束的。甘宿搂着叶初阳的脖颈,靠着他喘气,叶初阳轻轻拍他的脊背。 “哥,我……我爸给我打电话了,”过了好一会儿,甘宿的声音闷闷地透过衣衫传出来,“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他不要你,阳哥要,”叶初阳摸摸他的背,“不怕,谁说你无家可归,你把这儿当什么了?” 甘宿一声不吭,过了半晌,叶初阳感觉他的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 “宝贝儿……你还有我呢,阳哥不会推开你了,”叶初阳有点手足无措,“别……” “怕”字还没来得及说,叶初阳忽然咂摸出一丝不对味,推开了甘宿,发现这小混蛋居然弯着眼睛在笑。 他娘的,又被这小子糊弄了。 “你完了,我收回刚才的话,”叶初阳睨着他,“收拾东西麻溜地滚吧,混蛋!骗子!我不要你了。” “对不起阳哥,我错了,”甘宿拉拉他的手,“我是混蛋我是骗子,再不敢骗你了……不生气不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 叶初阳瞪他:“……”这混蛋还会不会说话了? 是成心的吧?是吧! 不过想起那天晚上的小绵羊,叶初阳又心软得一塌糊涂,根本生不起气来。 小绵羊其实是害怕的吧。 “小骗子,装得可怜兮兮的,你刚才是不是就等着我说那些话呢?”叶初阳叹了口气。 甘宿弯了弯嘴角:“是啊,可怜可怜我吧,阳哥。” “好,满足你,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叶初阳说,“这儿就是你家,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所以别怕,有阳哥呢,我不会让你无家可归的。” 甘宿叫了一声“阳哥”,定定地看着他。 气氛正好,好像随时能刮一场凶猛的风,把chuáng单和枕头刮得乱七八糟。 五秒钟之后,客厅里传来一阵“吱吱”的声音。 甘宿愣了愣:“什么声音?” 叶初阳拉了甘宿一把:“别管它,快讨好我。” 甘宿笑了笑:“行。” 叶初阳正打算陷在温柔乡的时候,那破坏气氛的声音提高了分贝并加快了频率,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叶初阳拖鞋都没穿,几步走到客厅里,提起鼠笼子,对里头的小东西喊了一句:“倒霉耗子!嚎,使劲嚎!” “阳哥,它是仓鼠。”甘宿纠正道。 “仓什么鼠?它配吗?从今儿起,这玩意儿有名字了,”叶初阳在它肉乎乎身体上戳了一下,“就叫‘耗子’。” 周飞这损色儿送的耗子都这么欠。 “哥,你这么吼它没用。”甘宿抓了几粒花生米丢进笼子里,“耗子”立刻就捧着宝似的,咯吱咯吱地大嚼起来,老老实实地不吭声了。 叶初阳:“……”膘都抖成筛子了还有脸吃? 叶初阳正在盘算着,要不要把这好吃懒做的玩意儿送给隔壁王大爷家的猫,甘宿忽然凑近他说了句话:“哥,回去躺着,还要不要小妖jīng伺候你了?” 叶初阳回头看了一眼耗子,顿时无冤无仇了。 算了,不跟损色儿计较。 第40章 2019-07-09 10:48:50 挑个没人的地方,警察叔叔抓不着。 开学以后,课程安排很松散,要么一天一门课,要么一整天都没课。甘宿把课表截下来发给叶初阳看了,叶初阳啧啧两声,说:“可以啊,一周就上三天课,休息四天,你这个大学上得很轻松啊。” 昨天甘宿收到了几箱快递,里面有他的衣服、电脑、书以及一些零散的东西。寄件人是何源,猜得出来,是王静姝收拾出来托何源寄的。 甘宿整理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台历,应该是甘恬塞进来的。台历纸上空白的地方画了各种动物,甘恬把一些格子涂上了颜色,还用彩色笔标注了纪念日。 搞得跟日记一样。 甘宿随手翻了一下,偶然看见五月份那张,甘恬在五一的格子里画了一条花头绳,旁边写了一句话:哥哥的哥哥特别帅,做饭贼好吃! 甘宿嘴角弯了弯,一路翻到九月,日历纸上的格子从眼前哗哗闪过,他忍不住放慢了呼吸,挺久了,和阳哥在一起,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他又往后翻了翻,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拿了一支笔,找到中秋节。 中秋节要和láng叔叔一起做月饼。还想吃饺子。 其他活动待定,再往下翻。 十一国庆。 小长假呢。要去人山人海,要去海边,还要偷拍láng叔叔。 重阳……爬山还是放风筝? 万圣节就随意一点,小妖jīng打算把阳哥吃掉。蘸酱吃。 光棍节要去吃火锅。 …… 叶初阳把甘宿的衣服挂进衣橱里,跟他的挂在一起,挂好的那一刻,他看着紧挨在一起的衣服,觉得空气都安静了,忽然实实在在地有了“家”和“过日子”的感觉。 啊,以后一睁眼就能看见甘宿,能看到他漂亮的脊背,看他弯着腰挑衣服。他只要走两步就能抱到甘宿,闻到他身上浅浅的香味……他们的衣服都是一个味儿的。 叶初阳回头看甘宿,发现这个嘴上说着要收拾东西的人,正不务正业地猫在桌边捣鼓着什么。叶初阳跨过一堆jī零狗碎,走到他旁边,凑过去看了看。 “啧啧,年轻人很可以啊,安排得明明白白,”叶初阳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手指往下点了点,“平安夜呢?打算做什么?” “平安夜啊,吃苹果吧,”甘宿在格子上画了一个小苹果,“吃苹果,散步。” “行,削俩苹果,把小区外面那条街逛个遍,从街头逛到街尾。”叶初阳笑了笑。 “不削,我喜欢带皮儿的。”甘宿说。 叶初阳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可惜:“那怎么办?阳哥削苹果的绝技都没有发挥空间了。” “那改一下,哥你吃肉,我吃皮儿。”甘宿看他一眼。 叶初阳没来由地心中一动,摸了摸甘宿的小揪揪:“苹果都给你,把苹果味的小绵羊留给我就行。” 两个人把下半年的节假日都规划好了,傻乐了半天才想起东西还没收拾。 叶初阳抱起一摞书,一本本排好打算搁在书架上。搁上去之前,叶初阳随手翻了翻,除了几本摄影书,其余大抵是中外文学读物,有他熟悉的,也有他闻所未闻的。然而有一点非常统一,几乎每本书的扉页上,都有一句手写的句子。 叶初阳认得甘宿的字,这些应该都是他写的。 看这排版,还挺讲究,可见小绵羊写得挺认真。 叶初阳觉得每句话瞧着都挺眼熟的,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不过这也正常,他高中写作文也是这样,素材都是胡乱背的,至于是哪位名家说的,要么瞎编,要么随缘。 叶初阳把小绵羊写的句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察觉这些话大约出自同一位“大师”。他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有了个大致的印象——这家伙挺狂的,而且还离经叛道。 啧啧,不得了。 小绵羊好像还挺喜欢这人? 叶初阳咳了两声,试探性地问道:“宝贝儿,你上面写的这些话是谁说的?” 甘宿正在翻箱子里的东西,闻言直起身子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目光触及书封时怔了一下。随后他勾起一丝笑容,反问:“阳哥,你不知道啊?” 叶初阳愣了,这话说得……就像他应该知道似的。 他莫名其妙地感觉有点不慡。 “有点眼熟,不记得了……这人很有名吗?”叶初阳问。 甘宿点点头:“是啊,我可太喜欢他了。” 姓叶的柠檬jīng开始酸了:“……那么喜欢啊?” “是啊,”甘宿若有所思,“灵魂伴侣。” 叶初阳心里烧起一把野火,简直想现场来一回焚书坑儒。 姓叶的!不要冲动!注意素质! 人家那可是灵魂伴侣呢。 忍了忍了。 灵魂伴侣又怎么样?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看不见摸不着,还不如网恋。 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小绵羊还迷他? 不行,还是忍不了。 灵魂伴侣拽下来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早晚得让小绵羊看清楚,还是他阳哥好。 叶初阳忍气吞声地把书都摆好,甘宿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叶初阳稍微帮了点忙,小绵羊的家当就已经完全融入了láng叔叔的小窝。 真有家的感觉了。 “嫁妆都jiāo给你了,láng叔叔,”甘宿支着下巴看他,“什么时候娶我呀?” “这么急呀?行吧,先喝杯合卺酒吧。”叶初阳忍着没笑。 “先dòng房吧。”甘宿眯着眼睛对他勾了勾手指。 叶初阳凑上去咬他:“戏真多。” 咬了不够,叶初阳还上手了,一双láng爪子挠得小绵羊躲无可躲,一边笑一边求饶。 虽然上课的时间不多,但是秋招、考研讲座还有各种就业指导的讲座一个接一个,烦不胜烦。这些大大小小的讲座还都不在同一天,有时候明明没有课,还是要往学校跑。 连中秋节都没放过。 叶初阳和甘宿中秋节是在学校操场度过的。叶初阳做的是传统的月饼,不是冰皮的那种。蛋huáng莲蓉味的,月饼做得有点大,两个人总共才吃了一个。叶初阳吃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吃的是“huáng”和“莲”俩字,还没来得及苦哈哈,甘宿就凑上来亲了他。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扫了几眼四周,跟做贼似的。 操场上很热闹,绿茵茵的人造草坪上,好几个社团的人各自聚成小圈子,橘色的气球围成圆圈,被台灯的光照得暖烘烘的。还有人租了大音响,在空旷的草地上唱歌。走圈的小情侣是操场的常驻风景,中秋节格外多。 绕着操场走了几圈,把吃的东西消化得差不多了以后,甘宿把叶初阳拉到跑道外面,从破dòng的铁丝网钻了出去。铁丝网对面是一道很高的水泥围墙,中间夹着一条狭仄的小路,只有几辆积了灰的共享单车停在旁边,一眼望过去人影都看不到。 叶初阳低声问:“小伙子,做坏事还得挑地方啊?” 甘宿走在前面,还拉着他的手,回过头说:“是啊,挑个没人的地方,警察叔叔抓不着。” “唷,还挺有经验。”叶初阳说着,被甘宿拉着上了台阶。 这台阶挺高的,还有挺多级,但不知道有什么用,因为上面的路封死了,只有一排茂密的树在伸枝展叶。甘宿拉着他走了几级,然后向右拐了。 叶初阳这时才看见围墙后面的世界。 看着像一个网球场。 “这是旧网球场,新的建好以后,这儿就没人来了,”甘宿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方便作案。” 叶初阳笑了笑:“从哪儿进去啊?” 甘宿指了指下面:“那儿,跟我走。” 叶初阳一看就乐了:“你们学校的铁丝网是不是都破dòng啊?” 这个dòng的宽度和高度估计被设计过,大得像一扇门。两个人进了网球场以后,甘宿停下来,转身看他,说:“开门见山吧阳哥,我到这儿来是打算亲你的。” “这么单纯?我还以为是要……” 叶初阳压低了声音,后面两个字几不可闻。 “那就野战吧。”小绵羊一点也不含蓄。 话音未落,甘宿就把叶初阳压在墙上,乌漆嘛黑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发挥,嘴唇相触的那一刻,甘宿得到了叶初阳热烈的回应。 “主动献城投降啊哥。”甘宿的声音带着笑意。 “这叫以攻为守。”叶初阳勾住他的舌尖,轻轻地咬了一下。 事实证明皎皎月光之下,破旧的网球场不适合野战。 不知从哪里打过来一束手电筒光,虽然没有打在他们身上,但是两个人还是反应迅速地拔腿逃走了。 凉风把衣摆chuī得飘起来,叶初阳拉着甘宿从台阶上跳下来,两个人靠在墙上喘气的时候,甘宿没忍住看着叶初阳笑了,叶初阳也跟着他笑。 今儿真是又熊又怂。 跟高中生早恋怕被抓似的。 第41章 2019-07-10 11:06:05 小绵羊别怕,láng叔叔罩着你。 叶初阳的车在“白夜”门口停下时,“白夜”的招牌已经拆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彤彤的、裹着一层金làng花的太阳,底下还挂着横幅“夕阳红俱乐部欢迎您”。 叶初阳盯着看了半天,直到穿着一身中山装的周飞走到边上,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里带,叶初阳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站在门口的花篮旁边迎宾的那位就是周飞。 “小甘也来了,”周飞跟甘宿打了个招呼,“正好,我那儿有花茶,一块儿喝一壶吧。” “谢谢飞哥。”甘宿笑了一下。 “别客气。”周飞说。 白夜已经不是白夜了。叶初阳一进去就吓了一跳。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音响里放着叶初阳记不清名字的老情歌,原先群魔乱舞的舞池里,老大爷和老阿姨正手挽手悠悠跳着华尔兹。 卡座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休闲健身器材。 “你这儿怎么回事啊?”叶初阳问。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积极向上朝气蓬勃?”周飞看他一眼,“我跟旁边学校合作了,改成了老年人俱乐部,瞧瞧,有人气吧?” “学校?那家老年大学吧?”叶初阳才说完,周飞就冲他打了个响指,他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真行啊你,飞哥。” 周飞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去泡茶了,老叶,红茶吧?养生的,适合中老年人。” 叶初阳笑了:“去你的。” “阳哥,”甘宿叫了他一句,“我想玩那个。” “那个?”叶初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周飞,“那是什么玩意儿?” “哦,做仰卧起坐的。”周飞看了一眼。 “去玩吧,”叶初阳说完忍不住笑了,“小朋友,今年多大了?幼儿园毕业了吗?” “还没呢,叔叔帮忙压个腿?”甘宿拉拉叶初阳的手。 “好啊。”叶初阳回握住他。 到了跟前儿,叶初阳才看清楚了这东西的全貌,huáng色的,长得像一个小型拱桥。甘宿在他面前躺下去,拍拍大腿:“阳哥,坐这儿。” “我压你了啊。”叶初阳跨了一步,坐上去的时候顺手把甘宿的衣摆往下扯了扯。 甘宿躺着喘了几口气,半眯着眼睛看他:“太重了,起不来了。” “演得还挺bī真。”叶初阳掐了掐他的腰。 甘宿朝他伸手:“拉我。” 叶初阳笑着伸出手,两个人双手jiāo握的刹那,甘宿腰上使力,胯部轻轻一挺,人就起来了。 啧啧,这腰。 叶初阳本来想伸出láng爪子偷偷摸一摸,这时旁边忽然有人说话。 “小伙子,这个器械啊,是一个人玩的,看到下面那个踏脚没,踩在上面,不需要人帮忙压,方便吧?”láng爪子吓得缩回去了,叶初阳惊诧地扭过头,旁边练臂力的器材上居然坐着一个花衣服的阿姨。阿姨一边用力把手柄往前推,一边说:“你们两个大小伙子坐在上面,小心着点,别把人东西压坏了。” “不好意思。”叶初阳冲阿姨笑了笑,起身的同时睨了甘宿一眼。 “没事,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阿姨说着又看向甘宿,“小伙子,你能连续做多少个啊?” “没数过,”甘宿目光扫过叶初阳,“大概就六十几个。” 叶初阳对他勾了勾嘴角。 阿姨来了兴致,挥挥手说:“你做,我帮你数。” 甘宿躺下去,叶初阳盯着他,看他轻轻松松地起来了,然后一个接一个,似乎毫无压力。 叶初阳起初还郁闷了一阵——小绵羊起不来还真是因为自己太重?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就走神了,注意力时而在腰上,时而在腿上,时而在手臂上,时而又在偶尔露出的锁骨上…… 哎,真他娘的好看。 这种柔和又有韧性的感觉。 甘宿做到七十个就停下来了,仰躺着侧过脸看叶初阳,喊了一声“哥”。 叶初阳过去把他拉起来的时候,阿姨还跟他说:“你弟弟很厉害啊。” 叶初阳笑了笑,心说,是挺厉害的。我家小男朋友。 喝了周飞泡的养生花茶,又坐着聊了会儿天,他们才离开了白夜。 啊。夕阳红俱乐部。 叶初阳坐上车,又看了一眼招牌,还挺感慨:“当初在这儿吧,我成天盘算着怎么泡你这只小妖jīng……除了你都没分神留意别的东西,现在连它原先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周飞要是知道,肯定跟我急。” “阳哥,当初为了泡你,我无心学习,”甘宿说着叹了口气,“一有空就往这儿跑。” “噫,少忽悠我,你来这儿不是为了鬼混?”叶初阳说,“……我也没见你来勾搭我。” “明目张胆地勾搭不敢,只敢暗戳戳地,”甘宿说,“偶像呢,阳哥。” 如果叶初阳没有穿过人群向他走过来的话,他也许会一直在黑暗的舞池里偷偷地看他,连同喜欢也是偷偷地,大概永远不会宣之于口。 “小同学,跟我跳舞好不好?” 叶初阳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就想,我抓住了,不会放手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你偶像天天琢磨着想睡你呢,”叶初阳拿出一罐泡泡糖递给甘宿,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手机铃声响了,他在甘宿的鼻尖上轻轻点了点,“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罐子里有好多种口味的泡泡糖,叶初阳大概是没找到百香果口味的,就买了个混搭款。甘宿挑了个西柚味的,剥糖纸的时候听到叶初阳说了句:“妈。” 是阳哥妈妈打来的电话。 甘宿把糖纸叠成一个小爱心,放进了叶初阳的烟盒里。 接着他又听见叶初阳说:“您什么时候到的?还有我爸?” 阳哥的语气有点意外。 “不是,你们搞突然袭击呢?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行吧,我马上回去。” 等他挂断电话以后,甘宿勾了勾他的手指,问:“怎么了?” “我爸妈来了,都到小区门口了,”叶初阳说,“客房都拿来放杂物了,我还得收拾出来。” 甘宿怔了一下:“你爸妈要过来住?” 叶初阳点了点头:“是啊,突然吧?我都吓了一跳。” 他说完,甘宿半晌没说话,叶初阳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弹了一下:“怎么了?” “没,”甘宿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又说,“阳哥,中午带叔叔阿姨去外边吃吧。” 叶初阳侧过脸看着他,还没说话,甘宿又补了一句:“家里存粮快没了,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出去吃比较方便。” 叶初阳笑了一下:“行吧。”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甘宿,总觉得小绵羊心里有事儿。 还没等他开口问,小绵羊先说话了。 “阳哥,要不我回学校住两天吧。” “为什么?”叶初阳看他一眼,想了一会儿又问,“是因为我爸妈吗?” “没有,”甘宿说,“我实践课的作业还没做,要拍一个微电影,剧本昨天出来的,这几天比较忙,我得跟他们一块把片子拍了。” 正好碰上红灯,叶初阳盯着他看了好一阵,问:“哎,你是不是怂了?” 甘宿开口之前,他又说了句:“坦诚点。” “有点儿。”甘宿说完笑了一下,叶初阳跟着笑了。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甘宿拉拉他的衣角,说:“让我怂一回吧阳哥,求你了。” “太怂了,”叶初阳想了想,“好吧,看你可怜吧唧的,朕准你怂了。” 说着叶初阳顿了一下,发现自己粗心了。 虽然关系没公开,但这可是见父母呢。 头一回呢。 他小男朋友可能有点紧张。 “这事儿吧,早晚得让他们知道,”叶初阳说,“我没什么计划,就打算顺其自然,他们自己要是发现了,我也不隐瞒。” 说完他悄悄伸出尾指勾住甘宿的:“小绵羊别怕,láng叔叔罩着你。” 第42章 2019-07-12 11:38:08 我们叶家人就是这么优秀。 叶初阳回来的时候,常小姮和叶敬已经到了单元楼底下。 确定了不远处那两位就是láng叔叔的父母之后,叶初阳发现走在他旁边的小绵羊渐渐地放缓了步子,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慢慢拉大了。 叶初阳停下来,把手背到身后握住甘宿的手,指腹在他手心轻轻刮了两下。 “别怂。”叶初阳说。 甘宿顿了顿,往前走了几步,跟在了叶初阳身边。 几个人碰面之后,叶初阳向他爹妈介绍了甘宿:“甘宿,我……小徒弟,也是我朋友。” 叶初阳心安理得地糊弄他爸妈,并且脸不红心不跳地省去了他俩关系中最关键的一个字。 我朋友。男朋友。 叶敬跟甘宿打了个招呼:“小甘今年多大了,比我们老叶小挺多吧?” 甘宿先向二位问了好,接着回答说,“还在念大学,明年毕业。” 他说“叶叔叔好”的时候,叶初阳跟他对视了一眼,眼里噙着笑意。 “哟,年纪差这么多,那得是忘年jiāo了。”叶敬说。 “没文化能少说两句吗,爸?”叶初阳叹了口气。 常小姮说:“你俩走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小甘是个小姑娘呢,你看还有条小辫子……没想到是个小伙子,我说呢,哪家的姑娘个儿这么高……” “我就说不是,你妈非不信,还眼巴巴地盯着,直跟我夸人长得好看,”叶敬乐呵呵地看着常小姮,“现在看清了吧,老花眼?” “先出去吃个饭吧,正好也到饭点儿了。”叶初阳看了一眼时间。 “好嘞,早就饿了。”叶敬说。 “阳哥,我就不过去了。”甘宿对叶初阳说。 叶初阳挑了挑眉,甘宿用口型跟他说:“我怂。” “怎么了?”常小姮走过来问,“小甘一块去吃啊。” 叶初阳替他忽悠过去了:“他学校有急事儿呢,我们先去吧。” 甘宿朝他挥了挥手,看叶初阳上车以后,低头用手机发了条消息给他。 -谢谢阳哥[么么哒] 叶初阳很快回了一条。 -小怂货 甘宿看着弯起了眼睛,接着又收到一条消息。 -照顾好自己,阳哥爱你。 车子从视野里消失了,甘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单元楼。 · 叶初阳带着二老吃了饭,回来以后,两个叽叽喳喳的家属瘫在沙发上。叶初阳叹了口气,钻进厨房里烧了壶热水,又往茶壶里搁了一包周飞送的养生茶。他把茶壶端到客厅茶几上时,叶敬jīng神一振,坐起来吸了吸鼻子:“这茶真香。” 叶初阳拍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别急,得泡十五分钟。” 叶敬把手缩回去了,叶初阳靠在沙发上,在收拾客房和咸鱼瘫之间犹豫了两秒钟,决定选择后者。 哎,吃饱了瘫着什么也不gān太舒服了。 叶初阳一边瘫着,一边分神扫了一眼客厅,发现客厅角落里的三脚架和单反已经不在了,看来小绵羊已经把东西打包走了。 他又用余光看了看他爹妈,没忍住思考了一下什么时候打发这俩人走的问题。 啧,太没良心了,这才来多久啊,居然就开始盘算着把老父亲老母亲扫地出门了。 叶初阳qiáng行掐断了这个不孝的念头,准备收拾屋子弥补一下。 站起来的那一刻,脚上就跟灌了铅似的,眼前自动浮现了客房里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没开始动手就觉得浑身都累。 平时一些用不着的东西基本上都堆那儿了,要收拾起来工程量还挺大的。 推开门的时候,叶初阳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鼻子,这屋子也不常开,又不怎么通风,用脚底板想都知道,肯定一股陈旧的灰尘味儿。 然而门打开的刹那,居然有一小阵风chuī到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柠檬味。 叶初阳站在门口愣了半晌。客房里非常整洁,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都不见了,被褥和枕头安安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甚至连枕套和被套都套好了。窗帘是拉开的,阳光柔和地洒了半间屋子,看起来明亮又清新。 叶初阳掏出手机给田螺姑娘发消息。 -宝贝儿,到学校了吗? 甘宿刚从车上下来,把装三脚架的包夹在两腿之间,背包还没背好,斜斜地挂在左半边肩膀上,他一只手压着帽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回了一条语音消息。 -到了呢,想我了吗阳哥? 听筒里传出小绵羊声音的那一刻,叶初阳不得不承认,真的有点想他。虽然他们才分开几个小时。 谈恋爱就是矫情,憋都憋不住。 他关了客房的门,靠在门板上跟小男朋友聊天。 -羊宝宝,你说我是不是要给你加个外号叫小田螺啊? -这么能gān 下午太阳特别大,气温又高,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甘宿穿过马路,一头钻进树荫底下,把三脚架夹在胳膊底下,手机还握在手上,专心致志地做一个负重前行的低头族。 -贤惠吧? -快夸我,等了好久了。 -gān活的时候就想着呢。 叶初阳酝酿了一会儿,发现自个儿除了“十佳美德少年”和“小红花”之外,脑子里搜罗不出几个夸人的词儿,机智地回复道:“现在不夸,回来当面夸。” 甘宿回道:“我截屏了。要花式夸,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叶初阳就没见过这么认真讨夸的,盯着屏幕乐了好一阵,直到有人来敲门。 叶敬在外头敲了两下,叶初阳就把门打开了,叶敬探着脑袋看了两眼:“不愧是我儿子,gān活很利索啊,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叶初阳替小绵羊接受了他爸的夸奖:“我们叶家人就是这么优秀。” 叶敬进了屋,直接坐在了chuáng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对叶初阳说:“儿子,坐下聊会儿天?” 叶初阳答应了。 父子俩并排坐着,然而好长时间就只是互相打量,谁也没说话。 叶初阳憋不住笑了:“爸,您有什么话直说吧。您儿子帅了这么多年了,还没盯够呢?” “我问你,你是不是找着伴了?”叶敬一点弯子也没绕,开门见山了。 叶初阳挑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神仙,您又是嗅出来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在自个儿身上闻了两下。 “你要是有情况也别瞒着,不然得急死你妈,”叶敬啧了一声,继续说,“其实吧,我们俩这次来不是一时兴起。那天跟你视频,我和你妈都看见了……那姑娘挺时尚,头发到了肩膀这儿,没错吧?” 他边说还边比划:“虽然就一个背影,一晃就过去了,但是她穿着家居服,是吧?” 叶初阳愣了一会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这俩人会特意上这儿来呢,合着是捉jian来的…… 呸呸呸,这是什么文盲词儿?什么捉jian?呸掉。 叶初阳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恰当的词来,另一个问题却已经“咣”地砸在他脑门上了。 “等会儿……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谈恋爱了?”叶初阳说,“但是又不确定,特意上我这儿来确认情况?” 叶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就是了。 “你们怎么确定啊?那要我怎么说啊?我说没有,你们信吗?我说有,我妈那脾气,指不定又以为我不想相亲找理由敷衍她……”叶初阳有些郁闷,叹了口气。 “好办啊。这种小问题我跟你妈早就商量好了。你要是一口咬定没有,正好,就跟着我们回家,你妈帮你把相亲名单和时间安排都拟好了;你要是说有嘛,那更好,把人带给我们见个面,也让你的老父亲和老母亲安个心。” 叶敬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最后又贴心地补了一句:“你的老父亲建议你,坦诚点儿,不就是谈了个对象吗?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丑媳妇儿也要见公婆嘛,别担心,我和你妈包容度挺高的。” 叶初阳听明白了:“所以见不着人你们俩打算就赖我这儿不走了是吧?长住给租金吗?” 叶敬往他腿上拍了一巴掌:“倒霉孩子!回去我就跟你妈商量,把你那屋租出去。” 叶初阳笑了一会儿,停下来之后,叫了叶敬一声:“爸。” 叶敬:“嗯?” “他才不丑,我不说是因为我怕他太好看了,吓坏你和我妈。毕竟叶神仙嘛,别到时候把您一口仙气儿都吓没了。”叶初阳顿了顿,半开玩笑似的说了句。 叶敬被他逗乐了:“终于承认了啊。” “您先别跟我妈说,我还得斟酌一会儿。”叶初阳说。 叶敬点了点头:“你自己盘算吧,反正我现在心里有个底,踏实多了。你自己有主意就行,要是眼下实在不想说,我帮你把你妈忽悠回去。” 叶初阳跟他碰了碰拳头:“谢谢叶神仙。” 第43章 2019-07-13 22:36:52/2019-07-13 22:46:03 láng叔叔大约有心事。 阳光明媚,叶初阳躺在chuáng上眯了会儿。醒来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叶敬一个人正在看电视,叶初阳给他倒了杯茶,问:“妈在午睡?” 叶敬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刚醒,这会儿在屋里收拾被子,准备晒呢。” 他刚说完,常小姮就抱着被子出来了,叶初阳想上去帮忙,常小姮说:“不用,趁着现在日头正好,把你屋里的被子啊枕头什么的也给抱出来晒一晒,杀杀菌。” 叶初阳答应了一声“好”。他没有晒被子的习惯,回屋抱起被褥和枕头的时候,想起小时候家里阳台上铺开的棉被。 那个时候的被芯是棉絮的,他没事就喜欢把脸埋在上面,温暖的阳光和柔软的棉被能给人一种懒洋洋的踏实感。 叶初阳把被子搁在沙发上,常小姮给摊开铺平之后,又在阳台转了两圈,抬头看到头顶上晾着的衣服。 叶初阳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忽然想起一桩事,心里一阵紧张。 小绵羊的衣服! “太阳这么大,你这些衣服怎么还晒在室内啊?我帮你挂外头晾晾。”常小姮说。 叶初阳赶紧制止了她:“不用了妈,我自己来,您歇着吧。” 常小姮拍了两下手:“你小心点,别把衣服弄掉了。” 叶初阳“哎”了一句,拿了撑衣杆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撑下来,他计划得妥妥的——先晾两件自己的,再迅速地把小绵羊的给晾了,夹在自己衣服中间晾,到时候赶在常小姮之前把衣服收了就行。 然而叶初阳收了两件自己的衣服以后站在原地出神了。 小绵羊的衣服不见了。 他仔细地看了半天,确定一件都找不着。 叶初阳怔了一会儿,隐约有了猜测。他麻溜地把剩下的衣服都挂好了,回到客厅时,常小姮问他:“什么时候换了个双人的枕头啊?” “啊,”叶初阳从微妙的情绪中分神出来,知道常小姮在试探他,回道,“我睡觉不踏实,喜欢瞎滚,这种长条的枕头方便,怎么滚都不会从枕头上掉下来。” 常小姮看了他几眼,没说话。 叶初阳回到屋里坐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时,余光扫到桌角的台历。他把台历扒拉过来,愣了一会儿发现该翻页了。 已经到十月了。 叶初阳顺着线圈把日历纸从九月翻到十月时,一眼就看到十月一日的格子底下的字:人山人海。 叶敬和常小姮很少来他这里,这次趁着十一huáng金周,二老毫无预兆地过来了,直接把他和小绵羊早就计划好的“人山人海”计划给打乱了。 叶初阳心里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不是滋味儿,还有点惆怅。 闷闷的,挺不舒服的。 他打开微信,想发消息给小绵羊,问问他是不是把衣服收走了。 可是等把这几行字打出来以后,他犹豫了两秒,最后又一个一个地删掉了。 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叶初阳想跟小绵羊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láng叔叔有点烦,编辑了一条谁也看不懂的朋友圈,设为仅自己可见之后发布了。 情绪没得到缓解,叶初阳反而上瘾了似的,又把朋友圈背景给换了。他点开个人资料,想改掉个性签名,琢磨了半天不知道改什么,脑子里一直冒出从小绵羊的书上看见的句子。 啧,真没出息。那可是人家“灵魂伴侣”的名言。 算了,不改了。 但是不改心里又堵得慌。 要不然换个头像吧? ……不行,这个和小绵羊是情侣款呢。 琢磨了半天,最终叶初阳把手机锁屏和桌面都给换了,锁屏是小绵羊拍的láng叔叔,桌面是láng叔叔拍的小绵羊。 小绵羊被láng叔叔锁住了。 做完这些,叶初阳心里舒坦些了,但他觉得还是不够。 叶初阳想了一会儿,打起了头毛的主意。 去剃个头吧。 · 国庆假期学校里没几个安心待在宿舍的,大家不是回家就是相约旅游了。甘宿打开寝室门时,还没看见人就先听见了电扇呼呼转动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是何源的声音。 甘宿摘下帽子,挂在柜门上,何源立刻站起来接过他扛着的三脚架。 甘宿把包放在桌上,擦了擦汗,对何源说:“谢谢源哥。” 说完他看了一眼周围的chuáng铺,问:“就你一个人?他们会回来吗?” “不回来,”何源说,“你呢?放假又没什么事儿,回来gān嘛?” 甘宿笑了一下:“我人好,留下陪你。正好他们不在,快开空调,感受一下四人份的电费。” 何源拒绝了:“不开。你刚从太阳底下出来,一身汗呢,现在chuī空调容易感冒。” 甘宿没说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巾,拎了洗发水和沐浴露出去了。 刚才在白花花的日头底下走太久了,他现在头有点晕,打算冲个澡清醒一下。 大约用了十分钟,甘宿回来的时候,何源事儿忙得差不多了,正在看书。 甘宿披着一条毛巾,从背包里拿出了几件衣服和裤子,提着桶到阳台上去洗。 水声响了很久,何源放下书去阳台上放松眼睛时,看见甘宿还在洗,而旁边的桶里已经放了好几件衣服了。 “怎么一下洗这么多?”何源问。 “闲的,”甘宿转头对何源笑了笑,说,“就快洗好了。” 他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上,把衣领都浸湿了,肩上的毛巾也是半湿的,毛巾底下的衣服晕开了一片水迹。 何源看得皱了皱眉,往前一步,伸手越过甘宿的肩膀,关了水龙头:“先别洗了,去chuī头发。” “没事。”甘宿甩了甩手上的水,用毛巾在脖子上擦了两下。 “没个屁,”何源推了他一下,“起开,这些都洗好了吧?我帮你晒了,赶快chuī头发去,别碍眼了。” 甘宿一边笑一边“哎”了一声,打开chuī风机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那边的何源立刻探出脑袋,声音不无嘲讽:“感冒了吧?该!” 甘宿说:“是你骂我了吧?” 晚餐两个人是在校外吃的,何源本来懒得走太远,打算在食堂就近解决,但是甘宿跟他说国庆得乐呵一下,所以何源就跟他出门觅食去了。 一路经过了卖烤冷面、烤jī腿、烤羊肉串的摊子,何源都不为所动,然后又心志坚定地拒绝了螺蛳粉花甲粉的诱惑,最后两个人面对面一人吃了一盘饺子。 甘宿拍了一张照片,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忽然笑了。 何源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你傻乐什么?” “本来想发朋友圈,临阵退缩了。”甘宿说。 “为什么?想发就发啊。”何源抽了张纸巾擦嘴。 “源哥,国庆呢,”甘宿叹了口气,“你不觉得咱俩坐在一群情侣中间,一人用一份十块钱的饺子庆祝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有点心酸吗?” “是吗?”何源愣了愣。 “是啊,难兄难弟既视感,”甘宿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往下滑了一段,给何源展示了一下同学们丰富多彩的日常,“看见了吗?别人的国庆。” 何源看了看别人朋友圈里晒的图,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盘子——饺子都吃完了,小碟子里的酱汁洒了一点在盘子上,筷子孤零零地躺在一边。 好像是挺惨的。 “不然再去吃点别的?”何源说,“水果捞吧?” “行,”甘宿把手机搁进兜里,走到洗手池旁边时扭头对何源说,“再加一份关东煮。” 虽然吃得并不奢华,但是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都是一本满足。 “甘宿,你累吗?”何源吃完水果捞里最后一块芒果,叹了口气,“怎么吃东西都能这么累啊?” “累,”甘宿坐在桌子上,“呼吸都嫌累。”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何源一边笑一边骂:“操。都赖你,笑得我想打嗝。” 何学霸说吃撑的时候不要立刻去洗澡或者睡觉,于是两个人chuī着空调看了会儿电影,九点半才去澡堂洗澡。 睡前甘宿坐在chuáng上看了会儿书,熄灯的时候还差两页没看完,就借着手机屏幕光继续看。刚好看完了躺下睡觉时,他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甘宿看了一眼,是láng叔叔的消息。 何源一熄灯就睡了,甘宿翻了个身,正打算回复,láng叔叔就急不可耐地拨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他迅速下了chuáng,打开门出了寝室,在走廊上接通了电话。 “阳哥。”叶初阳那边没开灯,什么也看不清,甘宿把摄像头正对自己,叫了他一声。 “嗯。”对方应了一声之后,很久都没有声音,就像睡着了一样。 甘宿觉得láng叔叔大约有心事。 “哥,怎么了?”沉默了一会儿,他问。 “没怎么。”叶初阳说。 “睡不着吗?”小绵羊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像一片柔软的羽毛在耳边轻轻地挠,温柔极了。 “嗯,”叶初阳过了几秒钟才回答,“想你想得睡不着了。” 他看见小绵羊弯起了眼睛,听见他说:“那你多看我一会儿。” 叶初阳笑了,甘宿蹲下来靠在墙上,低声说:“阳哥,我哄你睡觉吧。” “说绕口令啊?”叶初阳问。 “是啊,我只会这个。”甘宿说。 叶初阳想了想:“要是绕口令说完了,我还睡不着怎么办?” “这样啊,”甘宿顿了顿,“那我再说一个。” “一直睡不着呢?”叶初阳问出这句话后觉得自己挺欠的,但他忍不住。 也许是期待小绵羊哄他吧。 “那我就一直说,我会背的绕口令可多了。”甘宿说。 “那你说吧,”叶初阳躺好了,“阳哥的睡眠jiāo给你了。” “嗯,你睡着了我再挂电话。” 听甘宿说完这句话,叶初阳弯了弯嘴角,心里暖暖的,鼻子却忽然泛酸了。 第44章 2019-07-14 20:05:08 怂的是他自己。 甘宿念绕口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叶初阳不声不响地听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枕头上,他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一伸手,只摸到一把凉飕飕的空气,身边是空dàngdàng的。 在阳台上晒了几个小时的枕头和被褥有一股暖烘烘的味道,叶初阳洗完澡躺在chuáng上的时候,突然觉得这张chuáng太大了。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心满意足地嗅到了属于小绵羊的淡淡的香味。 甘宿和他用的是同样的沐浴液和洗发水,但他就是笃定枕头上的香味是小绵羊身上的。 可这点气味并不是安神香,叶初阳失眠了。 今儿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胸口酸酸涨涨的,小绵羊的名字堵在心里,忍不住反复咀嚼,只要一张嘴就想喊喊他。 也许是因为收衣服的时候,发现小绵羊的衣服都不见了。 也许是因为刷牙的时候,在洗漱台上没看到小绵羊的杯子。 也可能是因为回到屋里,连小绵羊的拖鞋都找不着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他俩在一起的痕迹都消失了,日历上的记号,好似一个暧昧的幻影,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这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让他有点不安,虽然时间不早了,但叶初阳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给甘宿。 听到甘宿的声音,他能踏实一些,至少能安慰自己,小绵羊还在呢。 可是当甘宿真的接了电话,还在半夜里蹲在走廊上小声给他念绕口令哄睡的时候,叶初阳又不可遏制地心疼了。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上,一言不发地听着甘宿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甘宿的声音变轻了,叶初阳听见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问了一句:“阳哥,睡着了吗?” 叶初阳在心里笑了一下。 哪里来的小傻羊。 他没吭声,假装自己睡着了,虽然他还想听小绵羊哄睡。 过了一会儿,甘宿轻轻地说了声:“晚安,láng叔叔。” 电话挂断之前,叶初阳听见一声“啾”。闭着眼睛听,就好像真有一个软甜的吻落在耳朵上似的。 叶初阳盯着甘宿的头像看了一阵,在上面亲了一下,说:“晚安,小绵羊。” 电话一挂断,屋子里立刻重新陷入一片安静当中。 沉甸甸的安静。 叶初阳睡不着,翻了几个身,看到chuáng头的小绵羊抱枕,顺手把它捞起来圈在怀里。这只小绵羊毛茸茸、软绵绵的,抱起来很舒服,叶初阳却不知怎么窝了火,揪着它的小羊角,在它圆滚滚的屁股上甩了几巴掌。 “没良心的羊羔子,谁让你把那些情侣款带走的?”叶初阳瞪着小绵羊,没好气地骂它,“动作真他妈麻溜啊,你是不是早就盘算着搬出去了?你是不是怂?是不是想临阵脱逃?” “……逃兵,我瞧不起你!”叶初阳对小绵羊竖了个中指,“还让我不要推开你,你走得不是挺利索的吗?我他娘的拉都拉不着啊。好的不学,还学会离家出走了,可把你给能的呵。” “谁准你把你在我家里的痕迹抹得一gān二净了?自作主张的缺德玩意儿……” 叶初阳忽然骂不下去了。 其实挺生气的,但是他就是忽然说不下去了。 叶初阳知道甘宿这样做不是怂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是怕他为难。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不希望他的小绵羊这么懂事,他看见小绵羊为了他这样小心翼翼,就觉得特别生气又特别心疼。 气的是自己,心疼的是小绵羊。 他更希望小绵羊再任性一点,无理取闹也没关系,甚至可以向他撒泼:“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你连为了我跟你父母出柜都不敢?” 怂的也是他自己。 小绵羊这么好,有哪里见不得人的? 他们正大光明地谈恋爱,又不是搞地下情,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现在这样藏着掖着,太委屈小绵羊了。 为什么不敢昂首挺胸、正大光明地告诉他爸妈“这个人就是我对象”? 怕他们接受不了所以就一直拖着不说吗? 那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呢? 操。老子不拖了。 周飞曾经跟他说,人在晚上最容易情绪化,容易冲动,所以最好不要在晚上想太多事情,更不要做出什么决定。 冲动是魔鬼。 去你妈的魔鬼! 叶初阳闭上眼睛,心想:就冲动了,就魔鬼了,能怎么着吧。 · 何源起的时候,甘宿也醒了。按照以往的习惯,甘宿应该看一眼时间,然后继续睡。但是这回他却一反常态,直接顺着楼梯下了chuáng。 何源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问他:“你怎么就起了?” 甘宿没听清,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早啊,源哥。” 何源吐了牙膏沫子,又哗啦啦冲了水,这才继续说:“那么晚睡还起这么早?你修仙呐?” 甘宿拿了毛巾和牙刷把他挤开,一边装水一边说:“我们渣渣只要不学习,就是这么jīng力旺盛。” 何源“啧”了几声,走了两步又回头喊他:“待会儿一起吃早饭吧?” 甘宿把手伸到背后比了一个倒着的“OK”。 何源本来打算早饭就买两个包子解决,甘宿说想吃肠粉,于是两个人就去食堂转了一圈,结果发现做肠粉的阿姨回家欢度国庆去了。 “没法请你吃肠粉了,”甘宿觉得有点可惜,“我请你吃饭团吧。” 何源答应的时候没想到饭团居然远在校外。 于是他就稀里糊涂地跟着甘宿溜达出了校门,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家便利店。店里零食的品种非常丰富,早餐有包子、粥、饭团、玉米等各种吃食可以选择。甘宿拿了两个饭团jiāo给店员加热,又买了两个香芋包。 两个人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和饭团往回走,饭团刚加热完有点烫手,何源一边嘶着气儿一边说:“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吃个早饭跑这么大老远。” “早上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空气,还有利于qiáng身健体,”甘宿边说边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口饭团,问,“不好吃吗?” “不健康,”饭团是黑椒牛柳的,何源看了一眼油滋滋的牛柳,“大早上的吃这么油腻的一大块肉。” “再买杯豆浆吧。”甘宿说。 何源笑了一下:“走吧,穷讲究。” 便利店和食堂的位置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半路上饭团就吃完了,等走到食堂,何源肚子叫了一声,早餐已经消化完了。 甘宿买完豆浆,发现何源手里还提着半只紫薯。 紫薯这玩意儿,啃的时候容易沾在牙齿和嘴唇上,何源一边啃一边用他紫色的嘴跟甘宿说话:“甘宿,有个问题我一直憋着,还是想问你。你跟他,是不是闹矛盾了?” 甘宿用手机给他拍了张特写,忍着笑说:“没有啊。” “少骗我。没闹矛盾你好端端的跑回学校gān什么?别跟我说你是来陪我的,咱俩什么关系——塑料兄弟情,你少来这套。就看看平时,你跟他成天在一块,连人影都看不到……你说实话吧,是不是闹矛盾了?”何源说着皱起了眉,“你们闹掰了?” “想什么呢,”甘宿有点无奈,“真没有,大清早的,源哥你行行好,别咒我行吗?” “反正我知道你俩肯定有事,”何源啃完了紫薯,把装着皮的袋子扔进垃圾桶里,指了指自己,“学霸的直觉。” 甘宿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何源伸手拦住甘宿:“有事儿别瞒着,还让不让人关心你了?” 甘宿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才说:“没什么事,他爸妈来了,我出来住几天。” 何源听了半天没说话,直到进了宿舍楼上了电梯,他才开口。 “他爸妈见过你了吗?”何源问。 “见过了。”甘宿说。 “知道你们的关系吗?”何源问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皱起眉,“他打算什么时候说?有跟你商量过吗?” 甘宿抬起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源哥,我们俩这事儿……他爸妈那一辈的人不一定能接受,你懂我意思吗?” “什么意思?”何源愣了愣,恍惚间听出了甘宿的言外之意,“你不希望他说?还是压根就没指望他公开你们的关系?”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没这个必要。”甘宿说。 “怎么会没必要?你想怎么样?一直瞒着他家里人,让他金屋藏娇?你这样跟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有什么分别?难道以后他父母一来,你就灰溜溜地搬出去吗?”何源越说越觉得生气,他替甘宿生气又生着甘宿的气,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甘宿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他看不下去。 “顺其自然吧。只要能在一起就行了,非要讨一个名分的话,”甘宿顿了吨,垂下了视线,“太为难人了。” 他不想让láng叔叔为难。 何源睁大了眼睛,嗤笑了几声说:“甘宿,你怎么这么有出息啊?合着你还心甘情愿当他的小情人?我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他家里人给他安排对象让他结婚怎么办?他年纪不小了,如果他有一天结婚了,你还要藏在暗处跟他暧昧不清吗?” “我没想过,”甘宿说,“也不用想。” 何源想说点什么,想问他“你不觉得委屈吗”,可是一张口就觉得如鲠在喉。 不用问,甘宿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甘宿,委曲求全往往求不了全,别把心思掏空了给别人,留点给自己吧。” 第45章 2019-07-15 18:18:35 所有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似的,高高地掀起又出乎意料地归于平静。 叶初阳眯着眼睛把被子遮过头顶,过了一会儿又伸出一只手往旁边捞了一把。捞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一晚上都浑浑噩噩的,应该是睡了一会儿,还做了梦,但睡得很浅,前一秒还在梦境里,下一秒就能睁开眼睛,在睡与醒当中浮浮沉沉。 早晨闹钟响的时候,太阳xué突突的疼,小绵羊抱枕还在被子里裹着,叶初阳侧身抱住它,把脸埋在上面蹭了几下才坐起来。 常小姮和叶敬起得比他早,叶初阳洗漱完出来时,常小姮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叶敬到楼下溜达去了。 叶初阳刚才刷牙盯着杯子发了会儿呆,心情有点堵。早点已经买好了,桌上摆着油条、煎饼和豆浆,叶初阳端了杯豆浆,叼着油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三号男嘉宾的妈妈,你有什么话想对女嘉宾说?” ——电视里忽然响起这样的声音,叶初阳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相亲节目。 油条“嚓”一声被他咬断了,还好他反应及时地捞住了,不然差点滚到地上。 “你看看这个女嘉宾,人长得又高又漂亮,能力qiáng还特别顾家,这样都还有男嘉宾灭灯,真不知道这小伙子是怎么想的。”常小姮啧了一声,转眼看向叶初阳,“我跟你说,如果是你,碰上这样的得赶紧爆灯,赶热乎的,别被人家给抢了。” 叶初阳:“……” 好端端的看什么相亲节目? 吃屎吗?还赶热乎的。 他摸到遥控器,对常小姮说:“妈,您看电视剧吧,家庭伦理剧,贴近生活。现在的相亲节目多浮夸,就那些男女嘉宾,一个个跟狗抢食似的……” “不懂就别瞎说,别碰我遥控器啊,”常小姮瞪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相亲节目为老百姓服务,多有社会责任感。我都想好了,你要是还单着,我就给你报个名,我咨询过了,好些人还排着队呢,咱得赶下一季了。” 叶初阳咽下嘴里的豆浆,舔了舔嘴唇,还没想好说什么,节目正好告一段落,开始播广告了。常小姮往他这边侧了侧身子,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和你爸偷偷谈了一个?” 叶初阳虽然早就猜到她要提这件事,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他放下豆浆杯,应了一声“啊”,算是承认了。 他看见常小姮明显松了一口气,而与此同时,叶初阳感觉自己胸膛里那颗心缓慢却不容忽视地提了起来。 “总算肯跟妈说了啊,”常小姮半无奈半嗔怪地瞥他一眼,“之前她是住在你这儿吧?怎么这两天没来啊?是因为我和你爸在吗?” “是啊。”叶初阳想了想,点头了。 常小姮笑了笑:“你还藏着不给我们看是吧?这么宝贝啊?” 叶初阳还没说话,常小姮又开口了。她明显很兴奋,问题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没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那姑娘多大了?怎么认识的?” “你们谈到哪一步了,有结婚的打算吗?” “打算什么时候把人带给我和你爸看啊?你放心,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们不会太挑……” 当常小姮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初阳打断了她。 “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常小姮愣了,“我怎么没……” 哒。 正好在这个时候,玄关处响了一声,门开了。 常小姮往那边看过去,急忙招了招手说:“老叶,你快来。” 叶敬刚跟王大爷打完一套太极回来,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问:“怎么了?开会呢?” “你见过咱儿子的对象吗?”常小姮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急切地问道。 叶敬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不是很确定:“没有……吧?” “爸,正好你也来了,我正打算今天把这事儿告诉你们俩。”叶初阳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谈恋爱了。” 叶初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点起了一星火苗,而接下来,他将把这星火苗伸向引线。 叶敬的胳膊被常小姮抓住了,他也跟着有点紧张,“嗯”了一声,假装淡定:“你接着说。” 炸就炸吧。叶初阳心说。 “人你们都见过,”他迎上对面两双紧张而期待的目光,顿了顿,“甘宿,是我男朋友。” 话说出口的瞬间,仿佛有野火顺着咽喉蔓延到心脏,整个胸腔都燃烧起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血液中沸腾了。 叶初阳忽然觉得眼角滚烫,鼻腔发酸。 电视里恰巧播到男女嘉宾牵手成功,欢乐的小情歌响起来,屋子里一片静默。 那两道视线一直定定地盯着他,一分钟之前那两双眼里跃动的光gān枯了,成了僵在空中的灰烬,迟迟不肯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常小姮绷直的肩背忽然坍塌下去,叶初阳听见呜咽声瞬息之间从压抑转向崩溃。 常小姮伏在沙发靠背上,哭得浑身颤抖。 叶敬看了叶初阳一眼,目光中不乏惊诧。只是匆匆忙忙的一眼,之后他收回视线,轻轻拍打常小姮的背部以安抚她的情绪。 叶初阳站在原地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看情形他似乎是说错话了,可他一点也不后悔。 愧疚,但是没有后悔。 啜泣和抽噎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常小姮转过身,布满泪痕的脸上睁开一双发红的眼睛,她推了一下叶敬,说话时嗓音沙哑:“回家。” 叶敬看了看她,又看叶初阳,点头同意了:“好,咱回家。” “爸……”两个人起身的时候,叶初阳喊了一声,想说送他们回去,叶敬懂了他的意思,只冲他摆了摆手。 叶初阳没听他的,跟着到了门口。出门之前,常小姮忽然回头跟他说了句话。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结婚才编鬼话骗我的?” 她的眼睛里泛着发红的泪光,里面闪烁着颤抖的情绪。 叶初阳对上她的视线,明白这不是一句询问,而是一句祈求。 我不是在问你,我求你。 求你骗骗我吧,这样我能好受些。 “对不起,”叶初阳听见自己亲手打碎了他母亲最后一丝希冀,“妈,我没骗你。” 常小姮猛地扭开了门,瞬时间走道的风yīn凉地chuī进来。 叶敬叹了口气。 叶初阳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目送他们上了车。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盯着泛蓝发灰的天色,抽了根烟。 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根烟了,他把它摸出来,准备把盒子扔掉时,烟盒里抖落出一枚小小的爱心。 西柚味的爱心。 叶初阳捏了一会儿,把它放进兜里,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心情倏忽间放松了。 如鲠在喉的一桩事像吐出的烟一样,终于散在空气中了。 过了很久,叶初阳慢慢地往回走,半路上他的手机振了两下。因为室外光线太亮,手机看不太清,叶初阳也懒得看,一直走到单元楼附近才发现是小绵羊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直接拨了个语音聊天过去,却接通前听到不远处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他正好走到了单元楼底下,刚往门边跨了一步,猛地发现电梯前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他! 他回来了! 叶初阳反应迅速地收回了腿,像个盯梢的小贼似的,靠着墙往旁边挪了几步,之后才对着手机“喂”了一声。 听筒里小绵羊叫“阳哥”的时候,隔着门,叶初阳听到了同样的一声,还带着回音。 “作业拍完了?有空搭理我这个空巢老人了?真有良心啊小羊羔。”叶初阳说。 “还没呢,我尽快,争取早点回来陪你。”甘宿说。 合着小绵羊今儿不是来陪他的?来溜达一圈就想走? “哦,这么忙啊,不能抽空来探望我一下吗?”叶初阳有点生气,忽然起了坏心思,故意问他,“你现在还忙吗?我去找你?” “阳哥你别过来了,要拍挺久的。” 啧啧,这浓浓的骗子味儿。 叶初阳给他下套:“你现在在学校?” “是啊,”甘宿在电梯口转了一圈,睁眼说瞎话,“阳哥,你陪着叔叔阿姨在家吗?” 这倒霉玩意儿!还骗他! 忍不了了,现在就要去收拾他! 叶初阳挂断了电话,几步走到门口,曲指敲了敲门,对着里面愣住的人说了句:“骗子!我在你面前呢。” 甘宿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叶初阳朝自己走过来。他们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叶初阳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人拉进怀里搂得紧紧的,甘宿险些喘不过气来。 “不是说在学校吗?不是很忙吗?你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很可以啊小伙子。老实jiāo代,是不是骗过我好多次了?”叶初阳分不清自己在生气还是在心疼,所有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似的,在碰到甘宿的这一刻,高高地掀起又出乎意料地归于平静。 “阳哥,我……”甘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上去?”叶初阳没等他说完,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没把这儿当家,是不是烦我了想搬出去?” “阳哥,你别生气,”甘宿顺毛似的摸了摸他的脊背,“我就离开几天……” 话没说完,再次被叶初阳无理取闹地打断了。 “闭嘴!情侣杯呢?情侣拖鞋呢?你的衣服呢?你收拾得gāngān净净,就是想要跟我撇清关系对吧?我还当你是小田螺呢,敢情你是灰姑娘,到了点了梦都不让人做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抽你一顿?”叶初阳睨他一眼,故意误解他bī他生气,“我也想明白了,你不敢见我爸妈,就是想临阵脱逃……” “阳哥,我不是……” 甘宿的解释第三次被叶初阳打断:“什么不是?说了阳哥罩着你,你是不是不信我?” 甘宿一刻也没有犹豫:“我信你。” “信个屁!大忽悠,你要是信我就不会躲着不愿见我。”明明说的都是违心的瞎话,但是说出来就是很酸慡。 “我信!没不愿见你,是不敢!我怕见了你我不想走!”甘宿这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叶初阳从来没见过小绵羊这个样子,一想到这是被他bī出来的,他心里就有一种介于心疼和心动之间的、扭曲的快感。 跟变态似的。 “这是你说的,你要是信我,就把东西搬回来,现在跟我出去见家长,敢不敢?”叶初阳顺势bī问他。 甘宿怔了怔,知道叶初阳这一次说的“见家长”跟之前的意思完全不一样。他沉默了一会儿,叶初阳低下头,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他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同时听见叶初阳低低地重复了一句“你敢吗”。 呜咽似的,几乎带着哭腔。 “那就去吧。”甘宿闭上眼睛,轻轻说了句。 话音未落,叶初阳收紧了双手,在他背上用力搓了搓,好像这才踏实了些。他拉起甘宿往里走,按了电梯。不是向上,他按了向下。 甘宿什么也没说,电梯带着他们下到停车场,叶初阳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甘宿跟着他。 叶初阳坐进驾驶座,可是却迟迟没有动。他在昏暗又狭小的空间里,侧过脸盯着甘宿看了好一会儿。 甘宿捏了捏他的手指,他才回过神来,伸手在座椅下面拉了一下,把驾驶座往后推了一段,随后冲甘宿勾勾手指:“爬过来。” 这话有点霸道总裁,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甘宿一秒犹豫都没有,直接就过来了。 “怎么了?”甘宿手撑着椅背,屈膝压在软垫上,语调温柔极了,“紧张吗?” 叶初阳盯着他:“我已经跟我爸妈出柜了。就在今天早上。” 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字字句句都很清晰。 甘宿怔住了,听叶初阳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同意。我吧,色欲熏心——孝心的心,现在就是个没什么孝心的人。我把这事儿告诉我爸妈,就是满足一下他们的知情权,没有非得要获得他们的认同。能不能接受是他们的事儿,不要想太多,知道吗?” 甘宿看着他,顿了几秒,终于“嗯”了一声。 “嗯什么呢?你知道出于理智,你现在该做什么吗?”叶初阳伸手圈住他,“你要讨好我,不是讨好我爸妈,你只需要想着我就可以了,别分神想别人。” 甘宿笑了一下,叶初阳弯了弯嘴角说:“小情人,咱俩的地下情都见了光了,下一步就该明媒正娶了,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甘宿想了想:“……拜天地?” “小羊羔,你是穿越来的吧?”叶初阳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掏出手机给周飞打了个电话。甘宿听见他的láng叔叔一开口就是惊世骇俗的一句:“知道哪里有办假证的吗?” 啧啧,这赤果果的犯罪欲。 听筒里传出周飞迟疑的声音:“……什么证?” 叶初阳看了甘宿一眼,面不改色地吐出三个字:“结婚证。” “您睡醒了吗?抽什么风呢?”周飞说。 “你那个在哪办的?”叶初阳问。 “什么玩意儿?”周飞愣了愣,旋即咆哮道,“姓叶的你他妈有胆子再问一遍!老子在民政局办的!货真价实的小红本,你他妈就羡慕嫉妒恨去吧!” 叶初阳挂断了电话,对甘宿说:“怎么办?没有小红本总感觉不踏实,你说我该拿什么绑着你啊?” 甘宿弯了弯眼角,倏地凑在他耳边:“阳哥别怕,我知道怎么做。” 第46章 2019-07-16 10:54:26 他们的屋檐下,是他和甘宿捆绑、纠缠在一起的现在还有未来。 叶初阳站在一边,看甘宿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客厅墙边,然后又是调三脚架又是调相机的,忙活了好一阵。 “阳哥,坐下。”甘宿眼睛盯着取景器,对叶初阳说了句。 叶初阳照他说的坐好了,甘宿看了一会儿,蹲下来调高了三脚架的高度,叶初阳看见他上上下下又摆弄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他看着这只忙碌的小绵羊,心情特别愉悦。 等甘宿终于忙完了,叶初阳看见他拍照前随手在头发上抓了抓,原本就没好好扎的头发更乱了,他蹙眉推了甘宿一下:“去拿梳子!” 甘宿抬起眼睛看向叶初阳,就停顿了一秒,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起了身。 刚刚才调好的参数呢。 叶初阳在那一秒钟的时间里,捕捉到了甘宿眼里转瞬即逝的委屈,他心尖儿颤了一下,接着又得寸进尺地补了一句:“还有头绳,都拿过来。” 甘宿把东西拿过来了,满满一盒头绳和一把小梳子。为了满足自己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癖好,叶·Tony没事就喜欢网购,接二连三地买了不少头绳,之前一直暗戳戳地盘算着用在小绵羊身上,可惜还没实践过。 叶初阳接过盒子,兴奋地搓搓手,对甘宿勾了勾手指头:“坐过来。” láng叔叔笑眯眯的,怎么看都没安好心。 小绵羊拿他没办法,乖乖地走到他跟前坐下,说:“阳哥,你随意吧。” 他的头发软,摸起来特别舒服,叶初阳一碰到就跟上瘾似的,恨不得变成他小揪揪上的头绳,没日没夜地抱着小绵羊的绒毛睡觉。 “阳哥,为什么把头发剪了?”叶初阳拿梳子给他梳头发的时候,甘宿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在楼下叶初阳突然出现时,甘宿就注意到了他的新发型,但是当时气氛不对,心里又藏着事儿,两个人谁也没提这一茬。现在有时间也有心情慢慢扯了。 叶初阳握住一绺头发,轻轻地拉了拉,说:“因为小情人离家出走了,日子没盼头了,没出息的臭男人想不开,打算剃掉烦恼丝儿出家呗。” láng叔叔的语气幽怨极了,感情色彩浓郁,甘宿被逗笑了。叶初阳一边给他扎头发一边啧了两声:“小羊羔子你是多没良心啊,还好意思笑呢?直说吧,是不是嫌弃我了?” “不嫌弃,”甘宿侧过脸仰头看他,眼角上扬,“新发型很帅。” 叶初阳叼着梳子的嘴角弯了弯,扯扯甘宿的小辫子,用眼神示意他扎好了。甘宿转身面朝他站起来,手伸到他后颈处,摸到他耳后的头发。 叶初阳把头发剔得很短,随便伸手一抓,抓不满一把,头发尖儿刚好能从指缝中探出来,耳朵后面那一片直接用推子推成了青青的发茬,摸上去还扎手。 甘宿用手心在他头发上蹭了好一会儿,叶初阳拿下叼在嘴里的梳子,对他挑眉道:“年轻人,你拿láng毛做按摩呢?按舒坦了吗?要不要薅一把做根láng毫笔呀?” “薅秃了就不好看了,”甘宿收回手,“现在可以拍了吗láng叔叔?” “可以了。”叶初阳说。 甘宿又去调了一下相机,调完之后迅速地坐在叶初阳身边。 咔嚓。 甘宿给叶初阳看了照片效果,叶初阳盯着瞧了半天,忽然抓了下他的胳膊,挑剔道:“再拍一张。” 叶初阳说完,伸手摘下了自己的耳朵上的天láng星,甘宿心照不宣,把绵羊角摘下来,戴在了láng叔叔的左耳上。 两个人jiāo换了耳钉。 天láng星在小绵羊的耳朵上闪烁着光,叶初阳松开手,感觉指尖被火舌舔了一下。 他的心情倏忽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就好似方才无意间跟对方jiāo换了一辈子偕老的诺言。 他想起婚礼上,新婚夫妻jiāo换戒指。 原来是这种感觉。 有了归属和依靠的、暖洋洋的踏实感。 这个人是我的,我是他的。 照片拍好之后,甘宿把它导入电脑,叶初阳坐在旁边看他操作。 “咱们后面那堵墙是白色的,得换成红的吧?”叶初阳上网搜了一下结婚证的照片,做出了一个实打实的门外汉级发言,“……你会吗?” “阳哥,别瞧不起我们渣渣好吗?”甘宿看了叶初阳一眼,语气有些无奈,“我给你展示一下渣渣的实力。” 叶初阳笑了一下:“请开始你的表演。” 渣渣的表演来如疾风去似闪电,叶初阳不过眨了眨眼,甘宿已经把白底去掉了。 “你刚才做了什么?”叶初阳没研究过P图,不懂什么叫通道抠图,顶着一头雾水提出了渣渣的疑惑。 “把你背后的墙推倒了,”甘宿笑了笑,转头对叶初阳说,“帮小瞎子取个色吧,哥哥?” 叶初阳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在色板上移动鼠标,将光标拖到了红色上面。因为挨得近,不gān点什么都过意不去,叶初阳凑上去在甘宿脸上亲了一下:“快把你阳哥的吻填满整个屏幕。” “好嘞。”甘宿应道。 网上有现成的结婚证模板可以下载,但是甘宿没去下,愣是自己做了一个,叶初阳网购了一对结婚证封皮。两天后,快递送到了,照片和内页也都打印好了,叶初阳把贴着照片的内页套进封皮里,怦怦的心跳声有了雀跃的味道。 结婚证啊。 他和甘宿的结婚证啊。 叶初阳觉得这东西挺神奇的,它能把两个人从茫茫世界中抽离出来,让他们挤在同一个屋檐下,建立那种只与对方有关的、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而且只能是两个人。 叶初阳看到他们的屋檐下,是他和甘宿捆绑、纠缠在一起的现在还有未来。 这种感觉兴奋又踏实。 但是……这玩意儿是假的啊,法律上不承认,中看不中用。 “要是哪天你不认账了,我上哪儿说理去?”叶初阳居安思危。 甘宿把小红本收进盒子里,抬眼的时候,左耳的天láng星闪了一下:“哥,谈恋爱是不讲道理的。” 无遮无拦的小妖jīng语气。 叶初阳受了蛊惑,想了想觉得没错。讲什么道理?太làng费时间了。 还是少说话多gān事吧。 他把装着小红本的盒子放进抽屉里,合上抽屉时心里涌上一阵柔软的热意。 这可是小绵羊一点一点亲手做出来的,假的比真的还珍贵。 第47章 2019-07-17 11:23:46/2019-07-17 11:27:46 “我想包养láng叔叔。” 过完小长假,晚蝉隐匿了踪迹,酷热的暑气被挂在枝头的风追赶,渐渐沉入地底。 十月的傍晚,白日的余热未散,甘宿和叶初阳绕着小区跑了半个小时,在杠子上压腿时,忽然有一只野猫疯了似的窜出来。 叶初阳还没回过神,紧接着一阵风嚣张地刮起来,chuī得地上的沙尘和落叶在空中乱飞。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哗啦啦砸下来。 甘宿反应很快,拉着他躲进了最近的单元楼底下。两个人穿的都是短袖短裤,身上淋湿了一些,虽然湿得不多,但是耐不住风大,身后的门又关着,站在外面冷飕飕的。 叶初阳擦了擦脸上的水,身边的甘宿忽然握住了他的小臂,上上下下地给他搓了起来。 “宝贝儿,你阳哥扛冷,冻不着。”叶初阳说。 甘宿没听他的,把他两只手都揉搓了一遍以后,仰起头用鼻尖碰了碰叶初阳的鼻子。 两个人鼻尖相触时,叶初阳心里蓦地一暖,冒出一个甜丝丝的念头:被小绵羊这样体贴入微地照顾着,真是挺幸福的。很幸福。 谁知下一秒,甘宿就扔下他,打算往雨里冲。叶初阳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gān什么去?” 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心软得一塌糊涂,对甘宿说:“我不冷,等会儿雨就停了。” 甘宿看了他一眼,还是往雨里钻了,就扔下一句:“那我冷。” 小绵羊一向软绵绵的,有求必应,从来不拒绝他,头一回态度这么qiáng硬,叶初阳怔了一下,没拉住他。看见甘宿跑进雨里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抛掉了理智,跟着跑出去了。 雨下得很大,打在身上跟小冰雹似的,甘宿看见叶初阳时蹙了蹙眉,随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拉着他在雨中狂奔。 叶初阳的手被甘宿握着,雨浇得劈头盖脸,地上的泥水溅在小腿上,明明哪里都不舒服,可他居然觉得浑身畅快。 甘宿跑进单元楼里,气儿都没喘一下,飞快地去按电梯。他全身湿淋淋的,水珠顺着指尖和腿滑落,滴滴答答地流到地面,头发也像刚洗过一样,湿成了一绺一绺的。 电梯门开了,甘宿二话没说把他拉进去,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叶初阳看着甘宿,甘宿的视线对上他的瞬间,叶初阳心中一动,低头亲吻他的唇。 甘宿大约跟他起了同样的心思,在叶初阳凑过来的同时,轻轻张了嘴。 两人jiāo换了一个深吻,叶初阳把甘宿嘴唇上的雨水都舔gān净了,分开的时候看见小绵羊颜色浅淡的嘴唇泛起了亮晶晶的血色,觉得心满意足。 从一楼到九楼才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电梯门开时láng叔叔和小绵羊正缠绵到忘情处,láng叔叔分出一丝理智,用余光扫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然后把小绵羊抵在了láng窝门口,一手兜着他的后脑勺,一手在兜里摸钥匙。折腾了近一分钟,láng叔叔运用高水平的技术,盲开了大门,把小绵羊拱进了láng窝。 甘宿拿了一条毛巾给叶初阳擦水,叶初阳看着他笑:“宝贝儿,年纪轻轻的,这么会照顾人啊?” 从前都是他照顾小绵羊的。 啧,小绵羊长大了。 甘宿把他往浴室里推:“洗澡,我给你拿衣服。” 叶初阳在浴室门口停住了,反手抓住甘宿的手腕,把人拉进来:“一起洗吧。” 这么说有点耍流氓,叶初阳摇着大尾巴,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浑身都湿了,我怕你着凉。” 小绵羊撩拨láng叔叔的花招虽然挺多,但他毕竟是只涉世未深的小绵羊jīng,功力不深,每回撩拨都是红着耳根、蓄足了勇气才上的,属于“害羞的臭流氓”一派。跟láng叔叔比起来,小绵羊脸皮薄得不够用,他会害臊。 甘宿犹豫了几秒钟,叶初阳已经把门拉上,开着花洒冲了他一脸水。 “快脱了,”叶初阳对他chuī了声口哨,“脱不下来我帮你。” 甘宿默默地叹了口气,láng叔叔太làng了,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把害羞藏起来——不能被嗅出味来,不然láng叔叔会翘着大尾巴,可着劲儿地欺负他。 叶初阳开了浴霸,浴室里明亮又暖和,叶初阳撸羊毛似的给甘宿搓了个澡,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黑黢黢的窗外刮着风下着雨,相比之下,屋子里更显得暖融融的。甘宿穿着叶初阳新买的家居服,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叶初阳把家居服的帽子拉起来罩在甘宿头上,没忍住捏了捏那上面毛茸茸的羊耳朵。 这种感觉太舒服了,虽然电视上播的是叶初阳深恶痛疾的相亲节目。 但只要跟小绵羊挤在一块儿,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阳哥,我不找工作了。”甘宿忽然说。 叶初阳回过神:“嗯?为什么?” “赖着你呗,”甘宿勾他的手心,“仗着你喜欢我。” 叶初阳失笑:“小羊羔子……” “哥,我想创业,跟何源他们一起。”停顿了一会儿,甘宿说。 “你们打算gān什么?”叶初阳问。 “成立一个工作室,做自媒体,”甘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平时还接拍摄和剪辑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渠道,不会急于求成,自媒体短期内做不起来也没关系,会努力做的。” 虽然平时创业艰难论没少听,但叶初阳没有发表意见,叶大渣渣和甘小渣渣还就创意者经济讨论了一番,因为缺乏理论基础,谈话内容不得不开启了商业互chuī模式。 最后叶初阳把脸埋在小绵羊肚子上:“苟富贵,勿相忘。” 甘宿的手心蹭着他的发茬,小声说:“……我想包养láng叔叔。” 叶初阳枕在他身上笑。 他没想到小绵羊在未来的日子里,真的以此为目标,gān劲满满地走上了励志青年的为爱致富之路。 · 光棍节那天恰好是常小姮和叶敬的结婚纪念日。叶初阳在出柜之后,双方就再也没联系过,但按照惯例,叶初阳还是给二老订了花和礼物。 晚上他和甘宿在火锅店吃火锅,旁边一水的小情侣。店里正在搞光棍节活动,推出了nüè狗套餐和单身狗优惠活动,虽然叶初阳点了nüè狗套餐,但是老板出于善意还是要给他俩优惠。 叶初阳把菜单拍在桌上,指着右上角说:“不要优惠,这个套餐不是有礼物赠送吗?给我赠品。” 套餐赠品是一份大杯的鲜榨果汁,双孔杯盖,中间插着一枚晶亮的桃心。 店主无奈,只当是碰上了自尊心qiáng烈且顽固的单身狗,给他端来果汁的时候,非常客气地提了一嘴:“原则上这个套餐是不参与优惠活动的,但是您这份可以例外,我们……” “说了不要优惠,”叶初阳没等他说完就烦躁地打断了,指了指对面的甘宿,qiáng调说,“我有男朋友。” 店主看着甘宿噤了声,说了声“不好意思”,默默地退出去了。 甘宿把果汁往叶初阳那边推了推,捏住吸管对他说:“阳哥,喝果汁吗?” “喝。”叶初阳咬住吸管,甘宿从对面起身,坐到他旁边,两个人凑在一起喝了一口。 然后甘宿摁着杯盖旋了一圈,把两根吸管的位置互换了,又问:“还喝吗?” 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叶初阳忍不住笑了:“喝啊。” 他们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吃火锅的时候,隔着几十公里的渐晚天色,另一座城市里,叶敬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常小姮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电视里正放着本地卫视的亲情大戏。 从叶初阳家回来以后,常小姮窝在沙发上哭了一场,把半辈子的眼泪都流gān了,最后哭不出来,就怔怔地坐在阳台上发呆。这一个月,她胃口变差了,吃不下饭,以前经常串门的姐妹邀她出去跳舞也不愿去,仿佛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做什么都提不起jīng神。 最近还算好了些,买了几团毛线球回来打,看电视的时候偶尔还会跟叶敬聊两句。 叶敬觉得她这样下去对身体和jīng神会有不好的影响,一直试图找机会开导她,但有很多次,只要他一提到叶初阳,常小姮就会一言不发地用那种眼神盯着他,让他既不忍心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他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电视剧正播到jīng彩处,怀孕的媳妇儿指着婆婆的鼻子破口大骂,指责她这儿做得不好那儿做得不对。 叶敬在沙发上坐下,十分自然地开了口:“唉,你看看,这刁媳妇儿,净欺负老人家,简直不是东西!” 常小姮停下手看了一眼,认出了电视上骂人的媳妇儿是剧里的反派,“嗯”了声,说:“这女的忒坏的心思,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她老公的。啧啧,我看了预告,她婆婆马上要撞破她的秘密了,可惜下楼的时候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推了一把……哎哟,坏透顶了!” “是啊,”叶敬不动声色地附和道,“那个男的吧太宠老婆了也不行,他妈多受委屈啊。在咱们大多数中国家庭,婆媳关系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两个女人都能唱大戏……” 常小姮扫他一眼:“所以当妈的得把好关,盯紧了,娶媳妇儿得娶好女孩儿。” “儿子找老婆,那是人家自个儿的事儿,跟你们当妈的有什么关系?”叶敬说完,常小姮就冷冷地瞪了他。 但他想起今儿收到的那块表,心一横,决定做个昧着良心的勇士,坚持自我:“本来就是,我说得有错吗?儿子都成年了,人家有自己的主意,不需要当妈的操心。” “那他看走眼了呢?当妈的不得替他把关?”常小姮说。 “看走眼怎么了?谁还不能犯点错咋的?是人都会犯错,你就保证你们这些老妈子不会看走眼?再说了,犯了错又不是不能改,能结婚就能离婚,一辈子那么长呢,犯点错还能丰富人生经历,”叶敬慢悠悠地喝了杯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常小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你今天就要跟我过不去是吧?我这个当妈的怀胎十月生下他,又花了十几二十年养他,长大了有主意了就不听老母亲的话了,还管不得了是吧?” “不是这个理儿,”叶敬缓和了语气,“你管了他十几二十年了,人家好不容易长大了,能自己拿主意了,自由的空气还没吸两口呢,当妈的手伸得老长,非要给人家指引方向,不累吗?我看着都累得慌。” “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管事儿,还有脸说我这个操心的?”常小姮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知道吗,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断脐的那一刻,就首先是他自己,不是谁的附属品。人生是他自己的,我看有些父母从小就给孩子安排各种兴趣班,广撒网,一面说要培养孩子的兴趣,一面又指望着孩子学习拔尖儿。高中以前还好说,毕竟没成年嘛,没办法,只能被家长牵着鼻子走。读大学以后,是成年人了,有些家长指点迷津成了习惯,非要bī着孩子考研、考公务员……好像自己的人生遗憾全要在后代身上弥补回来似的,他们就有个qiáng盗逻辑,固执地觉得孩子不按自己的想法走,就一定会失败,未来一定会后悔。” 叶敬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看常小姮没说话,缓了缓又接着说:“人生是他们自己的,我们做父母的,给了他们根,给了他们睁眼看世界的机会,怎么发芽开花结果都由他们自己来吧。人就一辈子,各人过好各人的,只要不违法乱纪,怎么开心怎么来,gān嘛非得给自己、给别人添堵呢?” “你说是吧?” 常小姮一声不吭,低头继续打毛线。 “看开点,真的,相信你儿子一回,我觉得咱老叶家的人还是挺靠谱的。” 叶敬轻轻拉起袖子,摸了摸手腕上的表,睁着眼睛说了句大瞎话。 第48章 2019-07-18 11:54:40 这个人一身灿烂。 天渐渐冷了,期末考试结束,学校放假那天,天上飘着小雪。路上到处是拖着行李箱的学生,公jiāo车站前面尤其多。 因为路上太堵,叶初阳把甘宿的行李塞进车里之后,没急着回家,两个人在学校里闲闲散散地溜达。 小绵羊有妖jīng包袱,穿得不多,láng叔叔看不下去,用武力制服他,把人摁在车里qiáng硬地贴了一圈暖宝宝。 他俩一路走到校外的美食广场,甘宿说想吃饺子,叶初阳同意了。 饺子店热气腾腾,暖huáng的灯光照在柔软的小皮椅上,酒糟冲蛋的甜香味晃晃悠悠地飘来,方才顶风冒雪行走时麻木的知觉被一个激灵唤醒,忽地一下复苏了。 甘宿点的是莲藕馅的饺子,叶初阳给他调了一碟蘸酱,一边喝酸奶一边蘸饺子。 隔壁桌的小情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在嘈杂喧闹的烟火气里,叶初阳心无旁骛地伺候着小绵羊。他把一个饺子搁进蘸酱碟子里,戳了个小dòng,塞了点蘸料进去,夹起来送到甘宿嘴边:“来,嗷呜一口。” 甘宿如他所愿,一口把饺子吃掉了。 láng叔叔笑眯眯看着他,就像盯着一盘肥美的夜宵。 唔,夜宵。 光是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多吃点,”叶初阳挪了位置,láng爪子悄么声地伸进小绵羊的衣服里摸了摸,láng尾巴甩呀甩,假模假样地问了句,“小学弟心情好像不错,考得怎么样?” “不好,差点没敢jiāo卷。”甘宿十分坦诚。 但心情好是真的。 上回来这里吃饺子还是跟何源一起,旁边也都是情侣,只是当时心里压着事儿,情绪很低落。这次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饺子都比上回的更好吃。 叶初阳不知道之前的事,捏了捏他的腰,说他:“小渣渣,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不能,我把上进心都用在你身上了。”甘宿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酸奶。 叶初阳没听明白:“嗯?” “不懂啊?”甘宿舔了舔嘴角的奶沫,飞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嗓音说,“……我想上你。” 叶初阳扑哧而笑:“宝贝儿,有目标是好事儿,阳哥不打击你。” 敢情小绵羊志向还不小,这上进心……啧啧。 叶初阳从来就没想过小绵羊会琢磨着反扑自己,因为小绵羊在chuáng上又软又可爱,就像一只害羞的小妖jīng,一边红着耳朵尖儿,一边任他予取予求。 这么软绵绵的小羊羔居然会有吃掉大灰láng的梦想。 叶初阳觉得不可思议,还很想笑。 吃过饭之后,在旁边的小商场随便逛了会儿,叶初阳挑中了一对小羊耳朵的夹子。láng叔叔对跟羊有关的小玩意儿特别有好感,虽然这明显是给小孩子设计的款式,但他一点也不介意,给他家小绵羊试了之后觉得非常顺眼,就买下来了。 店里的墙上挂了半面墙的小饰品,大部分都是红艳艳的,旁边的货架上还放了红灯笼、红包和对联。 无声无言地提醒人们,快过年了。 商场墙上的电视正在播chūn运的新闻,屏幕上那些外出务工者对回家过年的渴望让叶初阳有些恍惚。 从家里搬出来自己打拼以后,前几年因为混得不好,他没有闲钱也不想回家,怕父母塞钱,也怕他们担心,一个人缩在小房子里,嗅着别人家的烟火气,蹭一蹭过年的味道。年复一年,也就这样冷锅冷灶地过来了。后来经济压力几乎没有了,除夕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年是暖烘烘的。 今年应该回不了家了。 不过没关系。今年他不是一个人,láng窝里养了一只小绵羊,也是暖烘烘的。 叶初阳不过出了会儿神,甘宿就体贴入微地察觉到了,回去的路上他牵着叶初阳的手晃了晃,对他说:“师父,过年想怎么过?让小徒弟为你做年夜饭吧?” 雪渐渐下大了,两个人顶着风冒着雪在路上走,叶初阳听得心里暖乎乎的,握着甘宿的手往口袋里塞:“好啊宝贝儿,我过年要收红包的,你得给我准备。” “嗯,包一个大大大红包给阳哥。”甘宿说。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叶初阳笑了,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慢慢地说,“我家那边的老人总说,过了年又长一岁,使劲地给我加虚岁。念书那会儿,每回我回老家拜年,发红包之前,他们一问‘小孩儿多大了’,我都要先给自己减两岁……” “那我给你发红包是不是也要问……”甘宿弯起眼笑了,“叔叔高龄啊?” “屁股痒了找抽是吧?”叶初阳斜睨他。 停车场就在眼前了,叶初阳回味着甘宿方才的话,忽然咂摸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高龄。 一天天长大的小羊和渐渐年迈的láng。 嘶。 láng叔叔感觉背后chuī过一阵凉飕飕的风。 小绵羊只要保持着上进心,万一真有一天能反扑…… 呸。 呸掉。 叶初阳意味深长地盯了甘宿一会儿,觉得思想教育还是得从小抓起。 放假的日子一溜烟就过去了,过年一天比一天更近。叶初阳买了对联和新的日历,还顺便在客厅里挂了几张和小绵羊的合照。 小年夜那天,中午时周飞过来了,还带着他老婆。他老婆怀孕了,周飞短期内戒了烟,几个人吃了午饭之后就凑一块儿打扑克。叶初阳手气旺得不行,周飞输得不愿跟他打了,直接甩了一个大红包给他,然后四个人就改玩了“你比划我来猜”的小游戏。 láng叔叔偷偷买了烟花和pào仗,虽然小区不让放,但是违法乱纪这事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假证都做了,也不在乎身上罪名多加一条。于是晚上两个人做贼似的,猫着腰在小区楼底下偷放了小烟花。pào仗只来得及放一个,刚炸响就把保安引来了。 年货是和小绵羊一起采购的,他们就两个人,不需要买太多东西,家里网购的零食都已经有好几箱了,去超市完全是闲着没事去凑热闹。 真要说起来,今年应该是叶初阳迄今为止最高兴的一年。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直到除夕夜前夕,他接到了叶敬的电话。 “不是找你的。小甘在你那儿吧?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聊会儿。”电话那头,叶敬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明了用意。 “我问问他。”叶初阳说完,用眼神询问甘宿的意愿。小绵羊懂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甘宿接听前,叶初阳对他说:“别怂。” 结果小绵羊还没来得及怂,那边先挂了电话。 叶初阳还没领悟过来他的老父亲在搞什么骚操作,一个视频通话就紧接着过来了。 嗬,老家伙还要视频! 叶初阳问甘宿:“接吗?” 甘宿点头:“接。” “等会儿,”叶初阳在电话接通之前凑过去亲了甘宿一下,“阳哥给你爱的鼓励。” 甘宿接了电话,叶初阳坐在旁边监督,防止他们láng家人刁难小绵羊。 “叔叔好。”甘宿打了个招呼。 “哎,小甘好。上回匆匆一面,都没来得及跟你聊会儿天,我记得你还在上学吧,学什么的呀?”叶敬问了一个家长普遍喜欢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勾起了叶初阳不太美好的回忆。 “广播电视。”甘宿感觉到了对面投she过来的视线,正思考要不要补一句解释一下,就听到他家阳哥说话了。 “就是做传媒那一块的。”叶初阳几乎在甘宿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就开口了。 必须要阻止文盲式发言重出江湖。 “哦,我知道了。”叶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搞得就好像他真听懂了一样,“跟电视上那个播音员差不多吧?普通话得说得很好吧?” 叶初阳:“……” 合着他们老叶家的文盲还是祖传的。 “是啊。”甘宿没反驳,叶初阳看见他弯起的嘴角,酸溜溜地想起了当初在他车后座上嚼泡泡糖的青年。 啧啧,那个时候这小子嘴怎么那么不讨喜呢? 后面的话叶敬要求单独跟甘宿说,不想让叶初阳偷听。 过了半个小时,通话才结束。 叶初阳看甘宿状态没什么异常才放了心,试探性地问甘宿他的老父亲说了些什么,甘宿看着他抿了抿嘴,半天没说话。 叶初阳勾了勾嘴角:“算了,没事。” “哥,”甘宿叫了他一声,拉住他的手说,“叔叔……让我们回家过年。” 叶初阳愣了:“什……么?” 叶敬让他们回家过年。 他们。 他和小绵羊。 叶初阳差点没忍住,声音都有点抖了。 虽然在接到叶敬的电话时,他就隐隐有了猜测。但叶初阳克制着自己,不敢多想。 他怕是自己想太多了,怕希望会落空。 但其实又忍不住再想多一点点。 再多一点点。 他抱住甘宿,把脸埋在他肩窝里,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惆怅忽然烟消云散了。 焰火声远了,此刻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心跳。 怦怦。怦怦。 “回去吧,阳哥。”甘宿摸了摸他的发茬,láng叔叔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没那么扎手了。 “这回真要见家长了,还怂吗?”叶初阳松开手,揪了揪他脑后的小辫子。 甘宿笑了笑,垂下眼“嗯”了一声,十分诚恳:“……有点儿。” “别怂,俩老花眼,不用怕他们,”叶初阳伸手抱了他一下,“阳哥给你撑着呢。来,亲亲抱抱举高高。” 甘宿在叶初阳肩膀上蹭了蹭,随后兜着他的后脑勺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冬夜。 窗外是呼啸的西北风和万家灯火,三生有幸,在他迢遥得没有尽头的黑黑白白里,有人为他点亮了一盏。 这个人一身灿烂。 “小妖jīng吸点阳气就不怂了,”他在叶初阳嘴角亲了亲,“谢谢láng叔叔。” [白昼覆灭,日落之后,你是唯一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