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黑茶他飘一会儿 作者:蒋淮琅 文案: 猎人辛星死后穿进一本跟了她十年的小说《桐花街灰姑娘》中,获得新身份——女主的隔壁邻居。 这里繁华安宁,食物充足,出门无需带刀,睡觉不怕偷袭,辛星很满意。稍感疑惑的是,街坊四邻和书里描写的好像不太一样。 慈爱继父是赌徒酒鬼?雅痞大叔专偷女人内衣?烧烤店恩爱夫妻互戴绿帽?祖传老中医是祖传老色胚? 还有本书最大反派,那个诡计多端,心黑心毒心冷酷的男人韩子君,原来是个羸弱忧郁身世悲惨的小可怜? 他倒在她面前吐血的样子真惨啊,一双变异鹿似的眼睛楚楚动人。所以……借过,向往了十年的六婶包子铺开门了,她要赶去排队囤肉包子。 韩子君:请你吃肉包子,可以叫你姐姐吗? 辛星:叫我妈也行。 韩子君:送你一袋大米,可以帮我个小忙吗? 辛星:我能帮到粮店倒闭! 韩子君:姐姐帮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成功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不提报酬?辛星点烟.jpg。这心黑人茶的小子已被榨干,是时候换个雇主了。 美黑茶男主x强强强女主 友提:女主是末世背景,初始观念言行异于常人,将用改变来讲一个新故事,欢迎看文。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星 ┃ 配角:一大拨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佬她只是逗你玩儿。 立意:创建和谐社区,你我责无旁贷。 第1章 . 神明姗姗来迟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槐城吗……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槐城吗? 这是写在《桐花街灰姑娘》开头的第一句话,据说改编自某位篮球巨星的名言。作者辛舒然欣赏他的曼巴精神,着意把笔下女主角塑造成和偶像一样具有刻苦勤奋,坚韧不拔等优良品质的人。在辛苦打工,看过无数次凌晨四点的槐城后,终于驱散黑暗,挣脱糟糕家庭,凭借一颗永不言弃的心收获了丰硕事业和甜美爱情。 辛舒然曾遗憾地说,她本想写一个反映女性在看似平权,实则歧视无处不在的社会里,忍耐,抗争,涅槃的故事。构思正面,立意高级,可惜写着写着写跑偏了,灰姑娘和王子虐恋情深篇幅过多,背离了她的初衷,拖垮了整本小说的层次。由此她得出结论,男人很碍事,爱情更碍事…… 辛星不知道篮球巨星是什么,也不知道何为曼巴精神,但她见过很多次凌晨四点的槐城。那是她出生的地方,日升月落之下,死气沉沉一片腥臭废墟,看再多次也看不到辛舒然描绘的所谓“撕裂黑暗后的黎明”。 她问辛舒然,既然知道跑偏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写?嫌男人碍事,杀掉好了,就像你杀掉你的情人一样;或者干脆一开始就别写什么爱情,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回答这个问题时,她们已经被丧尸围困在废弃大楼里八天八夜,弹尽粮绝。辛舒然站在窗口,看着楼下山呼海啸的尸群,点上一支皱巴巴的烟,狠抽一口,疲惫地望向天空,说:“小说不就那么回事儿,人人都想从中得到望而不及的东西,不写爱情,这本书你就看不到了。可是星星,记住妈妈的话,爱情的滋味是苦的,男人只会给你带来不幸,集中精力搞物资才是王道。” 时年十四岁的辛星,靠辛舒然的血又坚持了五天,最终等到尸群东移,出现逃生缺口。然而离开那栋楼的,只有她一个人。 绝境十三天里,她也曾有样学样,用小刀割破手臂,递到辛舒然嘴边,换来的却是狠狠一耳光。往后很多年辛星都在想,那时辛舒然失血过多,虚弱至极,扇来的巴掌怎么那么大力?令她脸颊隐隐作痛,十年难愈。 在腐烂世界独自生存了十年后,辛星已经成长为只有别人挨她巴掌的存在。她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打脸,有一天还会看到凌晨四点的槐城,一个与她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槐城。 彼时,她心房锐痛,耳鸣嗡嗡,两眼昏花,感觉身体被拖起,脸颊被暴击,痛感从耳边蔓延到太阳穴时,她浑噩恍惚不已。 灯光刺眯了眼睛,周遭景象模模糊糊,三步开外的地上似乎蹲着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在她面前,还有一张愤怒的女人面孔。 “大宝要有个好歹,我非弄死你不可!” 辛星懵怔地随着女人撕扯摇晃,心脏的疼,脸颊的疼和拧皮肉的疼都那么真实,不像做梦。 “死丫头就欺负自家人最能耐!不是要绝食吗?半夜三更出来干什么,闷屋里头死去啊!”女人发疯般叫骂着。当那两只手真的快掐上她脖子时,辛星本能闪躲了一下,随后迅疾出手,反掐住对方的喉咙。 辛舒然说,不要给别人欺负你的机会,谁想让你死,你就让谁死,尽力活到活不下去了为止。 没记错的话,她的确是尽力活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刻,可眼下这什么情况? “你个贱…” 女人瞬间哑声,拼命拍打她的手臂,脸孔涨紫,目龇欲裂。 辛星惊奇看向自己细如芦棒的右手,死的时候右手只剩半截大臂,左腿也被咬得支离破碎,她可没有断肢重生的本事,也不相信丧尸会放过她残缺的身体。 死绝死透,死无全尸了,所以她为什么重新拥有了一只完好无损还听使唤的右手? 以她的能力,掐住对方颈动脉,稍一用劲就可让其昏迷。可她已经用了两次劲,仅仅是把女人控制在无法反击的程度,离完全制服她还有差距。 手没有力气,这不是她本人的身体! 看着女人因窒息而扭曲的脸,听着她嗓子里发出咔咔的垂死之声,辛星耳鸣逐渐消退,意识逐渐明晰,目光在四下里扫了一圈。雪白墙壁,干净地板,明亮灯光,随风轻飘的米色窗帘,和三个脸上没有污垢,身上没有武器,衣着十分古怪的“炮灰”……或许用非感染平民称呼他们更礼貌些。 因为一直生活于肮脏糟乱之中,辛星觉得在这个对她来说过分洁净的环境下,自己应该礼貌些。 小时候,辛舒然教导过她礼节,坚信末日总会过去,文明仍将延续,时时提醒她即使身处困境也要做一个有素质懂礼貌心存善意的孩子。渐渐的就不那么教了,阉掉想侮辱她的男人也不说对不起了,打断偷物资者的腿也不觉得抱歉了,还要求辛星一起动手。顺便又教了她一个新道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尚未弄清处境,辛星并不想要女人的命。蓝星的非感染平民越来越少,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杀人。何况此人身上虽散发着恶意,却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无法对她造成威胁。于是微微放松了手指,嘶哑开口:“你…谁?” “郭欣!快放开你妈,怎么能对长辈动手!” 蹲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惊慌地上前拨拉。那是个面目憨厚,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辛星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但郭欣这个名字,有点熟。 “我,郭欣?”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顺着男人的力气撤开了手。 掐了不到十秒,女人却如受重创,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痛苦咳嗽着,“报…报警,长海,郭欣害死大宝,还要杀我,报警把她抓起来!” 窗外传来尖锐的鸣笛声,由远至近,中年男人没好气:“报什么警,大宝半夜偷摸回家,还不开灯,欣欣起夜而已,又不是存心吓他的。救护车来了,快把人送医院是正经。” 辛星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画面,鬼鬼祟祟的身影,黑暗中的四目相对,男子的岔声嚎叫,接着就是灯光大亮,一对男女慌张扑来。她不知身为一个死人,自己怎么恢复了意识,只是迷迷糊糊躺在那里,被女人拉起来一巴掌打醒。 “郭长海,你就护着她,就护着她!”女人悲愤叫道。 辛星再陷震惊,长海?郭长海? 几个蓝衣人进门抬走了翻白眼抽搐的年轻男子,女人边哭边骂跟了出去。郭长海急吼吼地回屋拿证件,出门前看了一眼立在厨房门口沉默的辛星,道:“这事儿不怪你,别着凉了,回去睡吧。” 呜哇呜哇的鸣笛远去,屋外隐约的抱怨和议论也渐渐平息。辛星又等待十分钟,直到周遭重归安静,一丝人声都听不到了,心中的惊涛骇浪才翻腾起来。 郭欣和郭长海这两个名字她都见过。是的,见过,在书里。 以她对《桐花街灰姑娘》的熟悉程度,其中任何一个角色,哪怕是只出现过一次半次的路人甲乙,只要有名姓的她都记得很清楚,并能将与之相关的情节倒背如流。或者说,她能把整本小说倒背如流。 无他,阅千遍尔。 这本书是辛舒然的遗物。据说末世前,她写过很多小说,全部留存在一个叫“互联网络”的地方。末世来临,网络毁灭了,唯一印制成书册的一本被她带在身边留作纪念。 辛星生于末世,生于蓝星最混乱恶劣的年代,跟着辛舒然在病毒肆虐,气候异变,物资匮乏,人心叵测的世界中艰难求生十四年。她的记忆里充斥着欺凌,掠夺,杀戮和逃命,能想起的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光大都和这本书有关。在辛舒然死后十年里,每每翻看,她温柔解读的声音便会于脑中响起,使辛星绷紧的神经得到片刻放松,使她在无论多么残酷的环境下,都能安然入睡。 辛星死于末世,死于看不到未来的二十五岁。临死前,撕了书中两页纸吃下,那是她最爱的两段,有关六婶包子铺和张记烧烤店的描写。混着满口的鲜血嚼着纸张,她直到咽气还在想,猪肉馅包子什么味道?羊肉串羊腰子,究竟什么味道? 她知道什么是穿越,辛舒然生前多次讲解过,向往过,祈祷过。她说蓝星已经没有希望,如果有穿越的机会,她唯愿女儿去到她曾生活的太平盛世,一生安稳。 今天以前,辛星对穿越存疑。 可她所熟知的郭欣郭长海两个名字,从未在现实中出现过,他们就是小说里的角色。 呆立片刻,她跌跌撞撞走到门边,拉开大门,走出房间,走出院子,清凉夜风扑面而来,街上空无一人。昏暗路灯后排列着一幢幢完整的平房,楼房,若干窗口投射出柔和光线,几只老鼠在街对面的绿桶下拱来拱去。红色塑料袋被风吹起打了个旋,落进一滩水渍中,把倒映其中的淡月稀星遮住了。 辛星大口呼吸,如坠幻梦。街边没有堆积头颅和残肢,没有破烂阴暗的建筑,也没有鬼魅般到处疯长的藤蔓;她赤脚踩着粗粝冰凉的地面,头顶是能看得见星星的广袤天空,空气里没有弥漫着尸臭和毒气,每一口吸进肺里都是甜丝丝的,甜得她受宠若惊。 站了那么久,没听到一声枪响,一声尸吼,更没察觉到任何变异动植物的气息。体积小到让她不敢相信的老鼠自在游荡,有一只甚至横穿街道,在离她不足三米远的地方大喇喇嗅闻着。 未变异的老鼠可以吃!这是辛星的第一反应。 习惯性摸向大腿,触到棉布裙边才想起,她已经不是她自己,腿上没有绑着随时可以出手的武器。而当她产生了吃老鼠的念头几秒后,胃部忽然痉挛,喉头涌上欲呕感。 身体似乎很排斥这个想法,所以这里的人不吃老鼠?因为是太平盛世,物资极大丰富? 低头看看身体,又回头看看房子,门口的方牌上标示“桐花街23号”,辛星心头惊诧退去,惊喜漫出。桐花街啊!如果没猜错,她死后穿越进了母亲撰写的小说,变成了全书描写不足三百字,女主角那个因病去世的邻居,郭欣。 回想十四岁以前,辛舒然每每带她逃过死亡威胁,都会说一句“幸运之神眷顾”。在她死后,辛星也有过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却从未感到幸运,那是她用满手老茧和一身伤痕换得的结果,神明根本不存在。 然而此刻,她拥有了一具新身体,听得到自己的鼻息,感受得到风从颊边吹过的微痒,站在一个让她毫无危险预感的地方。原来幸运之神不是不存在,而是在她死后才姗姗来迟。 这算不算实现了辛舒然的遗愿? 求证不难,书中剧情在脑中划过,她迅速判断了所在方位,迈着不太灵便的腿脚向东走去。在路过勇强烟酒,爱家超市,胖姐五金等七八个店铺之后,她找到了那个幻想过无数次,却第一次看到具象的黄底红字大招牌:六婶包子铺。 《桐花街灰姑娘》是基于现实基础上创作的小说,以辛舒然的家乡槐城和居住过的街道为背景,人物剧情虽是虚构的,但其中很多场景都真实存在,比如包子铺。末世之后就没有了,整条街道沦为了丧尸和变异植物的乐园。 如今它近在眼前,所以自己的遗愿也有望实现了!让辛舒然回味多年,喷香顶饱的食物,终于可以尝到了吗? 心脏又传来一阵锐痛,辛星却僵硬地笑了出来,痛才好,痛才是真的。 她慢慢靠近那灰蒙蒙的卷闸门,没有留意门上贴的红纸条,也没发现背后的居民楼里,有人无意间看到了她的身影。 继凌晨两点半的救护车扰民之后,三点半呼啸而来的警车再次把桐花街居民的清梦给毁了个干净。包子铺对面楼的许多人从窗口探出头,睡眼惺忪地看热闹。 据某位彻夜打游戏的热心市民举报,六婶包子铺外有不法分子正在实施撬锁盗窃。派出所民警火速赶来,将靠在卷闸门上发呆的嫌疑人——一个赤脚散发,身穿睡裙,骨瘦如柴的女孩逮个正着。 她并没撬锁,卷闸门一切安好,靠在人家店门口构不成犯罪。然而她不该在民警上前询问时突如其来地做出攻击动作,反剪了没有防备的民警的胳膊。 好在由于力气不足,很快又被民警反制。盗窃不成立,袭警行为坐实,务必要去所里走一趟了。 其实辛星在听见他们大喊“警察,别动”时,就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她是想打开那扇卷闸门来着,可忽然强烈的心悸让她站立不稳,出于本能防御,对靠近她的陌生人动了手。好像,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啊。 警察,一群被辛舒然详细描述过功能特性的人,类似基地维安官,在一定范围内,对平民有约束管制权。 初来乍到,万事不知,辛星认为她应该相信辛舒然的话,警察和维安官不一样,警察不会随便要人的命。加之心悸感一阵强过一阵,身体条件不允许她硬拼,于是不再反抗,老实让人压住肩膀铐住双手,默不作声听了几句训斥。 在被塞入警车之前,一束亮光扫射到她脸上,高大的吉普车从街头驶来,停在警车旁边,后车窗内伸出个脑袋。 “欣欣?” 清亮女声诧异地喊着,打开后门跳了下来:“这是怎么了?” 辛星望过去,那是个穿着红衣白裙的长发姑娘。她不知是谁,便也没有答话,弯腰坐进警车里。 “警察同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抓她?” “妨碍公务,意图袭警。” “误会吧,她是我家邻居,有病在身怎么会袭警……” 车门关闭,隔绝了民警和女孩的对话。辛星低头看腕子上的银色手铐,拢住自己干瘦的五指,手腕慢慢从铐圈中后缩,缩到手掌最宽处,比量一下,又伸回了原位。 简易的束缚工具,扣得不紧,逃脱很容易。果然是太平之地,对俘虏也这么宽和。 右侧传来哐哐两声,辛星扭头,见吉普车的驾驶位上靠着一个黑影,车窗处伸出一只夹烟的手。在路灯楼灯车灯等许多光源照射下,那手颜色惨白,指头修长,骨节分明,正不耐烦地敲击着车门。 片刻后,警察拉开后门,对女孩道:“你通知她家里人吧,具体情况到所里说。” 女孩焦急:“她就住这条街啊,家里没人吗?” 关门之前,辛星听到吉普车里男人懒洋洋的声音:“操得哪份闲心,有完没完?你不走我先走了。” 正是这一声,让另一个准备上车的警察停住了动作,怀疑地看向吉普车:“等一下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有。” “隔几米都闻得到酒气,下来!” 凌晨四点,辛星坐着警车见到了不一样的槐城街景。和她一起欣赏的除了两名警察,还有一个同样被冠以妨碍公务嫌疑的男人。 冲突发生时,女孩高声叫出了男人的名字,听得辛星眉毛微微一挑。 韩子君啊,久见其名,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章 . 强烈的求死欲 既然穿书,遇到书中人物…… 既然穿书,遇到书中人物是必然的事。虽不认识他们的模样,但只要报出姓名,辛星就能对上关联故事情节,有的丰满,有的单薄。 韩子君,一个跑偏励志小说的反派角色,除了主角,属他最丰满。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增加男女主虐恋里“虐”的程度,从头到尾设置障碍,制造误会,热衷于陷害男主一家子,利用起拿他当朋友的女主来毫不手软,直到一败涂地被送进监狱时都没有悔过之心。 辛舒然赋予了他不堪的出身,阴暗的内心,偏执的性格和狡诈狠毒的行事作风,形容他为自私贪婪,无情无义,为达目的谁都可以利用的纯种坏人,能活到最后一章也是让辛星很不理解了。 辛舒然表示,惩罚坏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失去一切,求死不能,活着看到自己的报应,这样才有爽点。 辛星也想体验一下所谓的爽点,但很快发现辛舒然那一套就是理想主义。末世人基本都处在失去一切的状况中,抛弃与背叛,抢掠与杀害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为了苟活,亲友伙伴相残屡见不鲜。举目四望,全员坏人。 对欺负到她头上的家伙,抬手一枪反手一刀才最省事,谁有余粮养着他们求死不能?那不是惩罚,是缺心眼。 辛星回头看向韩子君,他身上确有浓重酒气,正和警察进行着“你暴力抗法,你们暴力执法,你酒驾,不归你们管”的争论。时不时哼一声,语气骄狂得像个不懂事的少年。 车外光影从他脸上掠过,一缕头发垂在额前晃啊晃,半明半暗中,她看清了他明晰立体的五官,眼睛很亮,皮肤很白。书里描写他是拥有天使面孔魔鬼心肠的男人,辛星只觉得那张脸挺干净,放在末世一帮黑糙老爷们儿当中就是个醒目的活靶子,至于天使么,没见过的东西,她不予评价。 郭欣,出场即死的小角色,无性格无因缘无故事。郭长海也只在桐花街拆迁时,出来唱了一段独角戏,父女俩跟主线的恩怨纠葛毫不沾边。因此韩子君魔不魔鬼都和他们没关系,按照他的个性,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也不关心。 这样最好,与已知的坏蛋没有任何关系最好,只要不害到自己,辛星不会把对虚构角色的反感投射到真人身上。毕竟她现在也成了书中人,毕竟她以前跟着辛舒然学习过的不实用知识之一就是,末世前的社会不允许随便杀人。 “臭丫头看什么看!” 座位震动,韩子君跺了靠背一脚,恶狠狠瞪住辛星,戴着手铐还扬起双臂恐吓她,但很快被警察勒住脖子:“耍酒疯是不,老实点!” 辛星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只控制不伤害,警察真善良,换作基地维安官,早把这出言不逊的小子脑袋打爆浆了。 之前为了钳制更躁狂的嫌疑人,警察把看起来柔弱的辛星调整到副驾驶,单手铐在顶门把手上。车子开起来之后,她很快发现车门没有锁死,解开手铐和跳车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由于对派出所只闻其名未见其详,辛星产生过假意顺从,半路逃跑的念头。以她的经验,被抓就意味着暗无天日的黑牢和无休无止的折磨,那是比死还难受的滋味,她经历过,留有阴影。可是想起辛舒然对警察的描述,以及受到车窗外静谧安宁的夜景感染,她又觉得应该给新世界一点信心。 小说里男主傅景阳和反派韩子君因为各种原因,几次被警察带走都毫发无损放出来了,她只是扭了人家一把,不至于卸她一条胳膊吧? 而且,刚得到的新身体实在不太舒服,呼吸困难,脉搏减慢,心脏上像坠了一块大石头,坠得她手指发麻,浑身无力,恐怕完成不了跳车翻滚的高难度动作。 某些基地的医生会以实验为名,把不明成分的药剂注射到非感染平民的身体里,辛星也被迫注射过。药物反应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心跳几度停止,躺在实验椅上任人宰割,以为自己将殒命当场。好在后来她挺过去了,还把那个妄想制造超级战士的疯子医生砍成了八块。 药剂与身体有融合反应,可能灵魂也有。她想,郭欣留下的躯壳是在适应还是在抗拒自己? 这种状况持续到派出所仍无好转。韩子君被带进一个标着醒酒室的铁门里,辛星则被安置在坐了几个人的长排椅上。一波心悸过去后,她无端产生了浓重的悲伤感,颓丧感,脑子里不受控地闪现着一了百了,同归于尽等奇怪念头,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郁郁之气。 警察问了她一些问题,诸如姓名年龄,身份证,监护人号码之类,辛星一言不发。 她答不出来,也不想答,不属于本人的情绪越发激烈,她要全神贯注忍着扛着,才能控制住想把脑袋往墙上撞的冲动。 两个警察轻声讨论她有没有病,其中一个用手点点太阳穴,“邻居不是说了有病嘛,不然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夜不归宿,还莫名其妙打人呢?等她监护人来吧。” 达成共识,警察接受了她的沉默,大概怕她犯病,仍铐了一只手在长椅上用以约束。 派出所大厅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和基地里黑暗的刑罚室大不相同。辛星安静坐着,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热闹景象,看着这里的警察即使满脸疲惫,仍耐心与那些红头涨脸的吵闹者对话,不卑不亢不急不躁,腰间武器彷如装饰。 通往外界的玻璃门距她几步之遥,一排和她一样被铐住的人竟然没一个试图逃跑,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聊天。蓝白相间的柜台前有几人起了冲突,推推搡搡的想打架,竟然也没一个被爆头拖出去,警察仅仅呵斥两声,他们就收敛嚣张,小声互相咒骂。 是什么威慑了这些人?辛星很好奇,很愿意细致观察更多人的状态,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然而继想撞墙之后,她发现心里那股无缘无故的求死欲愈演愈烈,一多半思维都放在死亡方法的幻想上,比如即使被桎梏此处,也可以用尖指甲划开腕动脉,可以偷偷解开手铐,去抢警察的配枪,然后让他们击毙自己…… 她捶了胸口一拳,荒唐!蓝星那么糟糕的环境下都拼死挣扎了二十多年,来到这空气甜丝丝的地方白捡一条命,高兴还来不及呢,她不可能主动求死。 理智和情绪背道而驰,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郭欣的问题。 书里写过,郭家对外宣称她是器官衰竭病死的。辛星醒来后并没感到除了心悸以外的不适,人只是虚弱一些,可以走路,说话,甚至耳聪目明,远远不到衰竭的地步。但郭欣不死,她一个异世灵魂也无法接手这具躯壳。 最大可能是在几小时前,那名年轻男子被吓昏时,郭欣同样遭受了剧烈刺激。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引发心血管的应激反应,加上本身体虚,就这样活生生吓死,让她捡了便宜。 并不是胡乱猜测,辛星曾亲眼目睹过一个平民在被拖上实验椅,什么都没来及进行的时候突然死亡。医生检查结论是过度恐惧导致的心肌纤维断裂,通俗说来就是吓死了。 如果这才是郭欣真正的死因,那就是个意外,郭家为什么要说她病死?她的身体里又为什么会残存这样浓厚的求死欲? “欣欣!” 红衣白裙的女孩拿着一个黑包快步走来,打断了辛星的思路,“我给长海叔打过电话了,他一会儿就来。那边的警察小姐姐说你没什么事,监护人签个字就能走了。” 辛星没吭声,女孩也不在意,自顾说下去:“我知道你最乖了,不会打人,不像韩子君,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跟警察也敢犯呛,要不看在他是我老板的份上,我才不来给他当担保人。” 辛星抬眼看女孩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像刚学会说话一样艰难启唇,声音嘶哑难听:“老…板?” “嗯,我已经不在便利店打工了,前几天去了韩子君的酒吧,卖酒加唱歌,比便利店挣得多。”女孩弯下腰摸摸她脑袋,“我发微信跟你说过,你看到没?” 辛星强压住挥开她的手再给她一拳的冲动,垂下眼帘。 “唉,你瘦得也太厉害了,还是不好好吃饭吗?这样身体吃不消啊。知道你最近不想见人,可多出来散散心,多跟人说说话,对病才有好处,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去酒吧玩啊。” 辛星低问:“我什么病?” 女孩却误会了她真心实意的发问,忙安抚:“没病没病,欣欣没病。” 辛星沉默,待她叹息着走开后,微不可闻吐出俩字:“郁薇。” 生母早亡,父亲再娶没几年工伤瘫痪,九岁起在刻薄继母和无血缘关系的姐姐手里讨生活;从小挨打挨骂洗衣做饭苦头吃尽,高中开始打工赚学费生活费,大学毕业后白天公司上班,晚上夜店兼职;梦想攒钱买个大房子搬出桐花街的小说女主角,就是刚才这个拿她当小孩儿哄的姑娘,郁薇。 在辛舒然笔下,她除了家世略差外,长相,性格,品行几乎完美,受继母磋磨多年只悲不恨,理由是继母虽待她不好,却没有断过爸爸的医药护理,更没有图省事一走了之。想到他们非原配夫妻,郁薇觉得继母对爸爸也算有情有义,那点后妈嘴脸,她忍忍算了。 当然,等发现好逸恶劳的继母其实是为了高额赔偿金和病退工资伤残补助才留下,而且在外早就有了相好,对郁父照顾并不精心,经常拿女儿威胁他不准乱说话的丑恶事实后,郁薇免不了恼了一场。不过那时她已有事业,成为豪门准儿媳,眼界格局不一样了,便没有多跟母女俩计较,设法让继母跟郁父办了离婚,给了她一套小房子,从此两清。 辛星还不识字的时候,辛舒然总是挑片段读给她听,她最憎恶的不是大反派韩子君,而是郁家那刻薄的母女俩。听到小郁薇受虐待的过程,她恨不得冲进书里捅死后妈——虽然那会儿她才五六岁,但已经能跟在辛舒然后头给丧尸补刀,很明白捅死是什么意思。 对仇人轻拿轻放的眼界格局,辛星理解不了。连辛舒然自己都承认,她写这本书时涉世未深,有点圣母心态,认为宽容饶恕才能荡涤坏人的灵魂……后来生活告诉她,此想法纯属扯淡,有仇不报损肾伤肝。 熟知郁薇二十年,终于有了面对面的机会,辛星却早已失去替她捅死后妈的激情。辛舒然过世后的岁月让她明白了一件事,郁薇的人生是被浓缩的,几百页写尽跌宕,而真实生活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心境的升华或坠落,都得自己熬。郁薇在文字背后熬出了宽容,辛星在尸山血海里熬出了冷漠。 现在唯一能让她保持激情的就是活着,珍惜奇迹降临的机会,带上记忆中的辛舒然,活着。 早七点,派出所清闲了一阵,郭长海匆匆赶到。看见辛星光着一双脏兮兮的脚,披头散发铐在座椅上的模样,他一脸猪肝色,忙去找警察处理此事。 辛星被带到谈话室,听郭长海向警察解释她有病,精神健康不太好。夜间家里出了点意外,把她一个人留下,不知怎么跑出去了,袭警并非故意,是病症导致她抗拒陌生人的靠近。 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警察也不为难郭长海,只教育他不要让病人乱溜达,闹出事来不仅要采取强制措施,也要追究监护人的责任。 郭长海点头哈腰做保证,签字带辛星离开。 出了派出所的门,一夜没睡的他焦躁丛生:“鞋也不穿,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弟弟还在医院躺着呢,又抽搐又发烧的,你半夜三更往街上跑什么?还敢打警察,这几个月我为了你的事都快愁死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辛星没听到似地站在他身边,表情麻木。这不是她的本意,她想问问郭长海所谓“你的事”到底是什么事,精神又具体哪方面不健康,找找郭欣这死了都挥散不去的颓废感的产生原因。 可她提不起劲来,间歇性的难受让她整个人又被丧气笼罩了。 郭长海发了几句火,偏头看她木呆呆的样子,口气放缓:“欣欣,爸爸不是骂你,是心疼你啊,你妈对你本来就有点意见,你昨晚把大宝吓出病了,她不高兴着呢。要是知道你被抓到派出所来,让她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人了,你想想她那个脾气吧……” 他絮絮叨叨光说不动步,辛星抬起眼皮,慢吞吞道:“我妈,不是死了么?” 郭长海噎住,半晌道:“这孩子,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 第3章 . 家里遭贼了 见外当然因为她就是外人啊…… 见外当然因为她就是外人啊。 郭欣全书相关几百字,一半在女主心理活动里出现,另一半在她向男主感怀往事时出现。之所以偶尔会想起这位早逝的隔壁邻居,是因为两人身世相似,都生活在一个有继母的家庭中。 书中写到,郁薇在追悼会上看见郭家父母伤心欲绝几度哭晕,不免心酸。为什么郭欣的继母能对她视如己出,失之如失亲子,而自家那位后妈就把继女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不是亲历一大耳刮子和恶毒咒骂,辛星差点就信了。 不重要的角色,只需描写一个轮廓足够,郭欣存在的作用就是让女主共鸣,至于她家里的真正情况,无关紧要,没人关心。 然而辛星自清醒后就意识到,当文字变成现实,书中世界便随之鲜活饱满起来了。在主线情节以外,那被寥寥几笔带过的背景中,众多无名无姓者是有血有肉的,也在经历着悲欢离合,也在一点一滴丰满着人生。 作为读者,她不关心小角色的死活,可作为“郭欣”本人,她有必要为留在这个世界努努力,对自己不为人知的生活做个全面深入的了解。 她认为她没有郭欣记忆的原因,是身体器官,尤其是大脑,还没有接受被另一条灵魂操控的事实,仍保留着原身的残存意识和旧日的运行习惯。 郭欣的灵魂去哪儿了呢?还会回来吗?感受着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情绪,辛星觉得不会了,离开这个世界,恐怕正是她的心愿。 郭长海打车回家,一路上翻来覆去念叨生恩不如养恩大,做人不能没良心;继母怎么了,继母也没虐待过孩子,十几年的苦劳只因为一巴掌就不认了吗;不少吃不少穿,要啥给啥,弟弟大宝都得靠边站,她说出那种话多寒人心呐。 出租车司机搭一句“也不是所有后妈都坏”,郭长海顿时找到了知音,桩桩件件细数他们夫妻俩对女儿多好,堪称溺爱,换来的是她不感恩不念情,太见外,太伤心。 辛星全程不作声,专注盯着车窗外朝阳下缓慢倒退的城市景色。目光所及处,是宽阔平坦的大街,是闪闪发光的高楼,是形状规整的植物,是排队行驶的车辆,是不持枪也不背刀衣着光鲜的男女老少,是她做梦也梦不出的美丽,整洁与井井有条。 辛舒然诚不欺我,她想,这样的槐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看也看不够。 早晨的桐花街另有一番热闹,学生仔背着书包冲向校车,上班族拎着早餐匆匆赶路,小超市老板和堵在门前的过夜车主争吵,菜贩眉目生动地和主妇讨价还价,而六婶包子铺却还没开张。 辛星失望地看着那扇卷闸门,不是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歇工,天不亮就开门,肉包香飘十里,豆浆浓郁芬芳,幸福了女主的整个学生时代吗?要是没被警察抓走,她那会儿是想实现遗愿,亲眼见一见肉包子的,现在天都大亮了,包子呢? 车至23号门口,郭长海扫码付钱,车内随即响起女声:微信收款十一元。 辛星盯着他手里发光的小长方体:“手…机?” 郭长海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快下车。” 他不想让左邻右舍见到女儿的狼狈样子,遮遮掩掩拉着她进了家门, “我骗你妈说出来给大宝买早饭,这会儿得赶紧回医院,你一宿没睡,洗个澡吃了药就去休息吧。” “药……”辛星动动嘴唇。她对这玩意儿有点敏感,不仅因为受过药物荼毒,更因为在各大基地的任务排行榜上,药品常年高悬榜首。到她死前两年,零点一克抗生素可换一百斤食用物资,和杀死三十只变异兽的报酬相同。 可是听郭长海的口气,药在这里很稀松平常的样子,没人会高价悬赏吧? 郭长海急着走,见辛星还傻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欣啊,爸爸知道你心里堵得慌,也不批评你了。昨天晚上的事,我代你妈给你道个歉,她对大宝是关心则乱,你要体谅她。” 说罢停顿片刻,辛星没有丁点反应,神情愈发木讷,郭长海心想,这闺女真是废了。 “别忘了吃药。”他又强调一遍,晃晃手里的钥匙:“为了你的安全,我把门反锁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要胡思乱想了知道不,多睡觉,睡着了就不烦了。” 大门落锁,街道上嘈杂的声音越过院墙传入耳朵,辛星昂起头,让清晨阳光洒在脸上,天蓝云白,一群鸽子盘旋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空。她小时候跟着辛舒然抓过,十岁以后就见不到了,末世天空里飞过的,只有爱吃人肉的变异猛禽。 多好,还能看见鸽子。辛星感到身体很疲倦,可是不太敢睡,怕一睡梦醒,也怕一睡不醒。 郭家连上院子有两百多个平方,面积不算小,是桐花街为数不多的单门独院老平房之一。院子里铺着灰石砖,东墙角盖了一间小屋用来堆放杂物,西墙根下放置着一溜花盆,久无人打理,盆里长满杂草。 房子坐北朝南,进屋就是正方形客厅,左手边两间大卧室,右边是厨房卫生间和一间小卧室。辛星挨个房间看了看,判断其中一间最大且装饰华丽的套房属于郭欣,那门上挂着块小木牌,上写:公主领地,非请勿入。而小卧室门则打擂台似的贴了张纸条:郭欣与狗不得入内。 狗怎么了?辛星不懂,非变异动物不会吃人,为什么被拒之门外? 小卧室是谁的,她不关心,参观到厨房之后,她发现了穿越带来的大福利。 方格架分层摆放着一些绿色,红色,黄色的植物叶片或根茎,扫一眼辛星就知道这些不是变异品种;台柜上搁了一碗糊状物,闻一闻,不臭也不腥,还有一股咸香味。而当她打开冰箱这种在末世里除了滋生细菌和蛆虫一无是处的废弃物后,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食物,满满当当的食物! 喝下第一口糊糊,辛星等待了三分钟;吃下第一片绿叶,她又等待了三分钟。不晕不疼不吐血,没有任何中毒迹象。熟悉的饥饿感被诱发,以排山倒海的强度猛然袭来,让她无法自控地捧起碗,抓起菜,将脑袋深埋进了冒着冷气的冰箱里。 傍晚时分,郭长海带着老婆儿子从医院归家,屋内屋外静悄悄,郭欣房门紧闭,似乎还在睡觉。 女人把萎靡不振的儿子扶进小卧室躺下,出来向对面啐了一口:“害人精。” 郭长海皱眉:“你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给大宝熬点红枣莲子粥安安神,中午在医院就没吃好。” 女人嘟嘟囔囔走进厨房,把橱柜拉得砰砰响,而后静默几秒,高声尖叫起来:“长海,家里遭贼了!” 一听到贼字,郭长海立刻冲进卧室查看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一切正常,箱柜抽屉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他松了口气,又听女人在外叫道:“菜呢?肉呢?大米面粉呢?我刚买的二十斤花生油呢?” 厨房像被洗劫了一样,柜门大开,所有米面粮油果蔬冻肉,包括昨天晚上的剩菜,电饭锅里没清洗的剩饭,甚至油盐酱醋八角桂皮等调料,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几个被舔干净的空盘子突兀地摆放在冰箱里。 客厅茶几上一盘水果没了,几下的零食袋没了,郭长海的茶叶罐也没了。 夫妇俩面面相觑,这贼有意思。 女人很快反应过来,冲到大卧室外砸门:“郭欣!是不是你干的!装绝食装不下去了,趁着我不在家就偷东西吃,还要不要点脸!” 郭长海上去拉她:“别胡说八道,这是自己家,欣欣想吃什么还用偷吗?” 女人咬牙:“她就是知道大宝回来要吃饭,故意把粮食搬空恶心我们娘俩,不信你让她开门,东西绝对在她屋里!” 说着拍上大腿哭起来:“天天作妖,这日子没法过了!” 郭长海看到门缝底下有几片淡淡的白色粉末,像是面粉袋移动时抖下来的痕迹,心知媳妇儿说得没错,米面粮油肯定被郭欣搬进屋了。 他一天一夜没合眼,又困又累,心烦地抬手敲门:“欣欣睡着了吗?没睡给爸爸开门,把粮食拿出来吧,别赌气,想吃什么让你妈给你做。” “我给她做个屁!有种绝食绝到底,绝到死,绝一半不绝了丢人现眼,还好意思赌气!郭欣你赶紧开门,再不开我拿刀劈了啊!” “少说两句,就你嗓门大,这会儿又不怕左邻右舍听见了!” “我不怕,从昨天到今天,吓唬大宝,打我,藏粮食,你说她作了多少妖了?我忍够了!告诉你郭长海,你再向着她,我就跟你离婚,这个家有她没我……唔唔。” 女人的嘴被捂住,郭长海拖着她进了另一间卧室,压低声音道:“你他妈给我闭嘴吧,郭欣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平时发两句牢骚也就算了,真闹大了你兜得住么?还离婚,离了这个家你喝西北风去?” “我有大宝……” “大宝不学无术的能干啥,自己都养不活!” “他是你亲儿子!”女人真伤心了,眼泪哗哗流:“她要是不害大宝,我还能忍几天,现在一天都忍不下去了,这十几年我就没过过舒心日子!” 郭长海冷笑:“梁晓燕,别拿我当傻子,也别拿大宝当借口,不就是最近欣欣闹腾得厉害了点,你受不了了么。不上班不挣钱,有吃有喝穿金戴银还不舒心,非得骑到闺女头上作威作福?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太多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想离婚行啊,明天我就去跟你离,你怎么来的怎么走,以后这个家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女人恨恨喘了两口气:“当老妈子伺候你们十几年,跟我没关系,凭什么?” 郭长海面沉如水,一脚踢上房门:“凭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隔壁说话声消失,辛星从门边退开,退到书桌旁坐下,拿起一本旧旧的黄色笔记本继续阅读。 三月十八日:梁大宝红眼病,想要新手机让他爸买去,凭什么让我爸出钱。 四月二十一日:梁大宝改姓了,真恶心,明明有亲爸还来抢我爸。 九月一日:开学!升到初中部,终于不用和梁大宝这个讨厌鬼一起上下学了。 辛星微微一笑,没听错的话,刚才那个女人说了句:他是你亲儿子? 中午撑不住困意,断断续续睡了三个小时,睡醒后她感觉精神不错,再看到床前纯白的长毛地毯上堆着从厨房搜罗来的物资,满足感油然而生,身体里的郁闷气都消散了许多。 不得不说,郭欣在这个家的生活待遇应当处于食物链顶端,对比其他房间的陈设,她的公主领地堪称豪华。地毯壁纸,水晶吊灯,沙发大床,整墙衣柜和用屏风隔出来的书房,还有单独卫生间。舒适美观又干净,比那些龟缩在安全区,自封将军和基地长的家伙们居住条件可好得多。 单有水有电这一条就赢了。 在郭家三口回来之前,辛星查看了郭欣的私人物品,大量衣服鞋子,华而不实的首饰,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相册,日记,电脑,还有放在枕头下,按键无反应的手机。 原来的世界里也有手机电脑。前者是数量庞大但百无一用,当武器都不如石头好使的垃圾;后者是一些实验室里的工具。随着蓝星境况逐年恶化,资源极度稀缺,搞病毒研究的人越来越少,三年前辛星还能接到绑架或护送研究员的工作,后来研究员拿数据换物资也没人要了。 通过说明书,辛星打开了薄薄的银白色电脑,找半天也没找到所谓的“操作鼠标”在哪里。于是扔在一边,又依靠说明书给手机充上了电,看着电池状的图像在屏幕上出现,她很满意,随时可以使用电力资源的感觉非常好。 辛舒然说过,在通讯信号和移动网络覆盖全球的末世前,手机作用强大,小小的机器里隐藏着一个人的财富,工作,社交和秘密,想了解郭欣,这是条捷径。 等待过程中,她翻看了相册,按年龄顺序排列,从胖乎乎的婴儿到胖乎乎的少女,跨度大约十几年。有几张和生母的合影,其中一张上印着“星星六岁生日留念”,还没发福的郭长海正在点蛋糕上的蜡烛,清瘦的年轻女子笑意盈盈搂着小郭欣,满眼疼爱。 星星?不是欣欣吗? 看起来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但之后的合影里有郭长海,有小男孩,生母的位置却被继母代替了。郭欣在照片里慢慢长大,身材一如既往的胖乎乎,表情一张比一张不高兴。 房里有一面巨大的穿衣镜,辛星早已看清她目前的长相——深凹的双眼与脸颊,颧骨突出,唇无血色,满脸濒死之气,几乎瘦脱形,和照片上的胖姑娘有天壤之别。 继母说她在绝食,辛星头回听闻这个可笑的词。 她见过太多瘦成人干的平民,吃虫啃土都是寻常。蓝星遭遇极寒天气的那几年,饿疯了的人们不管有毒没毒什么都吃,哪怕吃完就死。 辛星常年把进食需求维持在可以活下去的底线上,只有做任务才会多吃一点。她经历过多次困境,绝境,也目睹过人吃人惨剧,囤积物资成为深入骨髓的习惯,不敢放纵。 这个世界居然有人抗拒食物,在日记里多次立誓要减掉四十斤肉,八成是疯了。 郭长海再次敲门的时候,她打开了手机,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图形静置十多秒,屏幕上出现十个数字和“重新启动后需要输入密码”字样。 从九到零按了一遍,错误。 “欣欣,醒了吗?” 从零到九又按了一遍,错误。 显示还有三次输入机会,辛星想了想,翻开日记本最后一页,在十几排密密麻麻的字母数字符号中,凭感觉挑了一个全数字的按进手机。 顺利解锁,入眼是一张占满屏幕的女人脸,头发遮住两颊,下巴尖得过分,皮肤像刷了白漆的墙面,一丝纹路都看不见。嘴唇小而殷红,眼睛夸张得大,离谱得黑,离谱到辛星分不清这是照片还是一幅画,也认不出此人是谁。 “欣欣,爸爸叫了外卖,你吃吗?” 话音刚落,紧闭的门突然打开,辛星依旧一身睡裙,披发赤脚走出房间,眼神敏锐地定格在餐桌上:“吃!” 不知道外卖是什么,但有人主动邀请她“吃”,这等好事,当然不能错过。 郭长海微讶,闺女已经很久不好好吃饭了,叫门只是意思意思,以为会和往常一样无人理会,哪知她接了茬。 看着饭桌上刚开盖的两碗肥肠面,他尴尬地笑:“那你和你妈吃,我再点一份。” 第4章 . 货币可兑物资 辛星吃饭之快震撼了郭长…… 辛星吃饭之快震撼了郭长海夫妻,梁晓燕一口面条没下肚,对面的人儿端着外卖盒呼噜噜往嘴里倒,不嫌多不嫌烫,连汤带面半分钟清空,盒底的胡椒渣都没放过。 热乎乎的食物,得到不尽快干掉,等着被人抢吗?至于味道,没空细品。以继母的进食速度,在末世里活不过一天。 梁晓燕举着筷子瞠目结舌,给丈夫递了个疑虑的眼色。郭长海权当没看见,垂下头按手机点单,只在辛星起身时说了一句:“药吃了吗?” 饭可以乱吃,药不可以。她不觉得郭欣除了想死之外还有别的毛病,于是没作声,咂了咂嘴,盯一眼梁晓燕的面条,确定她没有让给自己的意思,便回屋去了。 待房门关上,梁晓燕的脸皱成一团,“我就说她昨天夜里是出来偷吃东西的吧,不绝食更不正常了,你说是药有副作用还是……” 郭长海瞪她:“吃你的饭吧。” 手机自打开后就响个不停,五颜六色的长方框抽风般冒出来,一碗面的功夫,各种图标的右上角数字频增。辛星将说明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试着用手指点开数字最多的“微信”。 琪哥:再废话拉黑。 后妈茶话会群:私聊,我把那家代购推给你。 小薇姐:长海叔接你回家了吧?韩子君验出醉驾被拘留了,乌鱼子。 订阅号消息:【99条】爱文苑:夫人挂上城墙三天以后。 雯妞:在吗?跟关医生说过你的情况了,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去。 了媛师太:铁子死没,没死吱一声。 高中张浩然:单身狗七夕同乐。 辛星:……这都什么跟什么? 郭长海临睡前又来敲门,第三次关心她有无吃药,得不到回应便苦口婆心劝她尽快把鱼虾冻肉放回厨房。天气热,有些食材容易变质,堆在屋里大不妥。 辛星充耳不闻,有吃的她一定赏脸,不过物资嘛,谁找到归谁,谁抢到归谁。这是末世的规矩,除非对方有等价品交换或者有能力干掉她。 其实按照书中世界的描写,她应该不再需要囤粮。事实证明,吃了郭长海的面,他也没饿着,戳两下手机就有人把饭送到家里;继母叫得凶,却只认为她在赌气,完全没有为失去这批粮食跟她殊死搏斗的意思。物资极大丰富时代把这里的人惯坏了,他们不知道末世一斤大米值几条人命。 灰姑娘的故事写到男女主结婚就宣告结束,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无人知晓。但辛星从很多人口中听说过历史,知道蓝星也是从盛世走到末世的,所以未雨绸缪这个原则,无论何时都需坚持。 进了口袋的东西不可能掏出去,某些食物会变质,那就在变质之前解决掉嘛。当天夜里,她吃了六个生鸡蛋,四只大虾和一条生鱼,而后腹痛如绞,在卫生间里抱着手机坐到天明,本就青灰的脸色更难看了。 郭欣这副身子骨啊,不堪一击。 受惊过度的郭大宝赖了两天床又精神起来,对自己被吓病一事十分愤慨,声称要向姐姐讨说法。夜半两点不开灯,穿一身白衣裳,披头散发装鬼吓他,害他进医院还误了工,不给点赔偿说过不去! 郭长海公正发声,姐姐怎么知道他半夜回家?碰巧了而已,吓尿纯属自作自受。此话一出便招来梁晓燕控诉他把闺女当宝儿子当草,偏心偏到外太空。至少也该给弟弟道个歉吧,一天到晚装聋作哑,拿生病当挡箭牌,有病到精神病院住院去,祸害家里人算什么本事! 郭长海发火,说不准污蔑欣欣,她只是有点抑郁,住什么精神病院,这是当妈的该说的话吗?不想过了给我滚出这个家。 梁晓燕又开始拍大腿哭嚎,圆头圆脑圆眼睛的郭大宝叫着“爸你太偏心了,郭欣是人我也是人啊”就摔门而去。 一周内,类似场景上演了三次,辛星有时在卧室隔门旁听,有时在客厅冷眼旁观,从不出声。因为这仨吵得再欢,却没人直接针对她,哪怕她就坐在餐桌旁。 不知为什么,梁晓燕不正面骂她了,要么对着空气阴阳怪气,要么跟丈夫可劲闹腾,做戏似的。 有郭长海挡火,辛星乐得不闻不问。什么继母弟弟的,关注这些无聊事只会影响她吃饭的速度。 一碗肥肠面后,“郭欣”正式复食,只要喊吃饭,她总是光速出现。也不像以前那般挑食,给什么吃什么,米饭两碗起步。 有一回郭长海随口问,吃饱了吗?她立刻摇头,目光灼灼盯住他,仿佛期盼他能再端上一锅饭来,弄得郭长海哭笑不得。自从她开始吃饭,家里再也没有剩菜了,汤汁料渣葱姜蒜都被她包圆,吃过的盘子碗光可鉴人。梁晓燕做饭喜欢多加一杯米,往常总会剩余一碗半碗,留着加水煮粥,现在他感觉闺女能把电饭锅锅底都刮薄一层。。 绝食之后是暴食,以前郭欣可没这么极端。 面对新世界的食物,辛星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和维持基本需求的习惯很难不被打破,要不是胃受不了,她真的可以一顿一锅。 梁晓燕熟练操作厨房工具,半小时就能端出四菜一汤外加香喷喷的白米饭,滋味可比她以前煮的混着泥沙的米汤面汤,又或是干巴变质的罐头,杂食压缩成的“营养饼”强得多。 肉是什么肉,菜是什么菜,她一概不知,只知香气诱人,无法拒绝。铁打的肠胃已成过去,如今这娇弱身体受不住生冷,郭家愿意一天三顿供给新鲜热乎的食物,她便决定放过郭长海新置办的那一批粮食,毕竟梁晓燕手艺值得。 至于囤积物资的计划,再另想他法吧。 某天夜里她悄悄出过一次门,借着路灯看清了六婶包子铺外“东主有喜,歇业半月”的小告示,溜达到街西,张记烧烤店同样黑灯瞎火。对比觅食不分昼夜的末世人,盛世人可真够懒的。 辛星的失望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回家喝了半锅凉粥,啃了三个苹果后,就烟消云散了。 这一周除了吃饭,她大半时间待在卧室,任那三人吵闹也好,做戏也罢,兀自沉心研究手机,基本摸熟了用法,也窥得了郭欣生活的某些方面。 穿越第七天上午,她用一指禅在微信对话框里慢腾腾捣出三个字:什么事。并点击发送。 末世后出生的平民文盲比例很大,但辛星不是。她有一个见缝插针搞教育的母亲,不仅自己教,还带她在某基地办的学校上了一年半的学,读过的书不止一本。她会拼音,会算术,会背诗,懂一点外文,知道很多鸡肋知识——对生存毫无帮助,但听一听也很有趣的知识。 后来那个基地被丧尸占领,热衷传承蓝星文明的基地长殉了城;再后来极寒时期,所有能找到的易燃物都被人们拿来生火,包括海量的书籍和画作。文明急速消亡,新生儿落地就要接受残酷的生存挑战,对于长大成人的辛星来说,识字这项技能,最大用处就是看悬赏牌,偶尔帮几个文盲同行念一念任务内容,仅此而已。 际遇妙不可言,如今看来,鸡肋知识好像有了用武之地。 音乐声抑扬顿挫,屏幕上显示“请求语音通话”。七天里手机发出过各种各样的声音,出现过各种各样的名字,辛星用过无线电,上手不难,只是之前她还不了解郭欣,不想贸然接触她认识的人。 一张戴墨镜男子的小图片执着地僵在屏幕上,辛星盯了片刻,点下绿色的接听,把手机贴近耳朵。 “郭欣你好样的!”听筒里传来怒气冲冲的男声。 她还没开口,斥责便像连珠炮一样袭来:“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还问我什么事,你说我什么事!是谁死乞白赖要见我朋友,是谁说生日给我准备了大惊喜?前天一帮人眼巴巴等你一晚上,你不接电话玩失踪,害我在兄弟面前丢尽了脸,我谢谢你啊,这个惊喜真他妈够大的!” “不用谢。”辛星淡道。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放我鸽子,故意让我难堪,就为了报复我,是不是!” “不是。”她顺从大脑传递的指令回答了对方质问。 “那为什么失约?” “你是杨天琪?” “废话!” 这嫌命长的语气,果然是他。 七日身魂磨合,郭欣的残存意识反射依然存在,影响却一天比一天弱。尤其在辛星吃饱了饭之后,想留下来的坚定信念基本压制了求死欲,只在碰到特定事物时才会产生激烈波动,比如,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 排在微信第一位的对话框名为“琪哥”,前天下午发来消息:八点,苏荷;晚九点又发一条:人呢?之后便是三个语音电话。辛星秉持着对郭欣熟人一视同仁的原则,未接。 十一点,他再发:奉劝你别这么幼稚,你知道我喜欢听话的女人,十二点前不出现,后果自负。 辛星当时愣了愣,好久没遇过这么嚣张的人,好久没听过这么欠揍的言论。你喜欢听话的女人,你哪位啊? 后果两个字让她警惕起来,以为郭欣有什么把柄抓在对方手里,不得已受到威胁。花费数个小时将两人在手机里的交集巨细无遗翻找了一遍后确定,没有! “琪哥”的嚣张,完全是郭欣用卑微惯出来的。长长的对话记录中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她对他的关心,问候,和没有回应的自言自语。而对方掺杂其中的寥寥几句,着实令辛星开了眼界。 琪哥:你他妈发疯别连累我,滚! 琪哥:我有没有说过打游戏不接电话?你人猪脑子也猪。 琪哥:你照不照镜子的,腰粗的跟水桶似的,带你见朋友我丢不起那人。 琪哥:秦晴几斤你几斤?秦晴什么皮你什么皮?自取其辱,东施效颦! 琪哥:心情不好拉黑三天。 有些话不太懂,可不妨碍她感受到从文字中溢出来的嫌弃,鄙夷和不耐烦。郭欣的回答大多是:听你的,我的错,对不起,求求你。 对不知所云的家伙不揍得他满地找牙,找齐了再让他一颗一颗吞下去,还小心翼翼地道歉,毫无尊严地哀求,日复一日的低姿态……她终于相信郭长海老催着她吃药不无道理,郭欣真有病。 同时,一个特殊状况引起了辛星注意,那是频繁出现的红包领取消息。按日期算,有时两三天一次,有时一天几次。同时还有数字不等,以元为单位的收转帐,全是郭欣转,琪哥收。 这几天遨游手机,辛星在淘字开头的图标中发现了许多千奇百怪的东西,有图片,有描述,标识着大小不一的数字。她随意点了一个看起来绑手很好用的塑料扎带,顺着提示操作下去,最后停在付款页面,显示需支付7.01元。 联想到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赚钱,转钱,砸钱”词汇,而辛舒然也说过手机里隐藏着一个人的财富,她很快明白那些数字的含义,是代表着末世前的通货,度量物价的工具——货币。 据几日来饭桌上的“观摩”,辛星发现郭长海接送上门的饭,给郭大宝发什么零花钱,和梁晓燕商量缴什么水电费,都没有拿出她曾见过的纸钞,只是操作手机即能达成目的。 这无疑就是辛舒然津津乐道的智能支付时代了。钱,正以数字信息形式保存并流通着,想做交易的双方不用携带纸钞,甚至不用见面就能各取所需。比她以前出生入死接任务赚物资,再以物易物,要公平、和平、安全且方便得多。 闻名不如亲身体验。蓝星曾有这样惊人的科技水平,却敌不过横毒天降,落得重新洗牌的下场,令人唏嘘。 抱着接触新事物,尽快融入新世界的想法,辛星尝试指纹支付了7.01元的扎带,用的是右手大拇指,和解锁手机屏幕,“我的”支付宝,以及微信零钱方法相同。也由此得以一步步探知到郭欣更多秘密。 一月到八月,郭欣通过支付宝和微信支出六十七万余元,众多收款方中,有一个名字尤为密集醒目。短短七个月,她共向其转帐三十五万四千元,发出红包六万元,代付购物款十九万两千余元。目前手机里各处零碎加起来,总资产只剩六百一十五元。 那个醒目的收款人认证姓名,叫杨天琪。 钱钞在末世沦为废纸,是生火取暖的材料之一,她虽没用过,但经常听到一些年长者感慨曾有多少人为它痴狂。有序世界里,人们一致认同它在物资交换中的媒介地位,也就是说,不使用非常手段的情况下,用钱,才能换来物资。 辛星识数,六十万和六百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对比扎带价格,可以估算出这笔钱如果兑成物资,将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先不论郭欣的钱是哪来的,她就这么轻易把属于她的海量物资拱手送给了杨天琪,实在让辛星费解。假设末世再临,他能匿藏起来存活很久,她的六百元不知够续多长的命。 七个月,杨天琪活跃于支出账单,从未在收入明细中出现,回馈给郭欣的,只有对话记录里的嫌弃,羞辱,威胁。 匪夷所思的是,翻看两人交集时,辛星的大脑再度出现混乱,一会儿传递出哀凄情绪,一会儿又产生了自我毁灭的念头。尤其每当看到“琪哥”施舍般的只言片语,她居然想哭,居然想一边哭一边寻找打字框下“我错了”的拼音……惊得她赶紧撇开视线缓缓。 郭欣分不清赞美与侮辱?不觉得为别人掏空自己很愚蠢?不知道把“对不起”当成每句话的前缀不正常? 应当是知道的,在手机备忘录中,她记下了十多条对杨天琪劣行的控诉;又写了十多条对自己心志不坚的反省;还写了十多条计划和十多条誓言——计划减肥四十斤,发誓结束不良关系。 然而这些想法,却从没在对话中体现过。她就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暗地里清醒,一个当着面卑微。 看完备忘录,辛星有充分理由相信,郭欣的绝食暴瘦,精神不健康乃至体虚到一吓就死,都与杨天琪有莫大关系。他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辛舒然对最后一任情人的评价:只配喂丧尸。 毕竟得到了一具容魂之身,辛星认为自己该替原主解决遗留困扰——让杨天琪彻底消失,断绝郭欣的残念,利人又利己。 岂料这想法刚冒头,陌生情绪激烈爆发,心脏一阵紧缩,太阳穴抽抽地疼,仿佛有个声音在脑中大喊,不要伤害他!是我配不上他!要死也是我去死! ……杨天琪是给郭欣注射了什么精神毒素吗?致使她把卑微养成了习惯酿成了执念,甚至恶化到器质性病变的程度,对接手她躯壳的人很不友好! 合理遗愿可以尊重,谬想不能纵容。辛星接手了她的身体,可不打算接手她的人生。 “我不是郭欣,她死了。”辛星实话实说。 杨天琪暴怒:“你他妈以为我听不出你声音?说这种话有意思吗?是你做错了,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实话毫无说服力。辛星平静:“不信算了,那…惊喜还要么?” “要个屁!”铛一声,语音挂断。 三十秒后,微信收到一条消息:今晚九点,苏荷酒吧,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再放我鸽子试试。 辛星眸泛嘲讽之色,末世人死因排名前三的分别是,病毒,饥饿和贪婪。可以贪,但你得有本事贪,见好就收这个道理,辛舒然教过,但她却是在被强者毒打了之后,才牢牢记住的。 第5章 . 神经病需要刺激 十二点午饭时间,辛星…… 十二点午饭时间,辛星准时走出卧室,见家中冷清,餐桌旁只坐了梁晓燕一人,横立在桌上的手机传出阵阵掌声笑声。她穿着一件碎花圆领衫,端一碗面条,边吃边看边笑,笑得一头棕红色卷发和耳垂上的金环子都跟着乱颤。 余光瞥见辛星身影,梁晓燕翻了个白眼:“现在吃饭可真积极,今天你爸不在家,没做饭,自个儿点外卖吧。” 辛星面无表情:“你在吃什么?” 梁晓燕嗤笑:“十全大补青菜面,吃不?” “吃。” 梁晓燕脸一僵,“看不得我歇着,非要找茬是吧?” 辛星诚实摇头:“不是,我要吃饭。” “跟我说干啥?”梁晓燕把碗往桌上重重一顿,怄眼瞪着她,胸脯一起一伏,似乎准备开骂,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按捺下去。半晌哼道:“一时一出的,胖了怪我做饭,坚持不下去了又张嘴要吃,不交生活费,天天在家躺尸,我活该给你当老保姆啊?” 辛星大致猜出了“生活费”的意思。这几天吃饭准时准点保质保量,没人提出交换条件,她便也不提。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白给的物资,雇主欲擒故纵,先丢诱饵,后谈条件的套路,她懂。 “需要我做什么?” 梁晓燕愣了愣:“什么做什么?” “给我饭吃,需要我做什么?” 梁晓燕阴阳怪气:“哎哟,装得可真像,你郭大小姐在家啥时候动过一笤帚啊,让你干家务?你转头就跟你爸告状,我可不敢。” 辛星皱眉:“那十全大补青菜面……” 梁晓燕脸颊抽搐:“就一碗,想吃自己下去!” 辛星掉头就走,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开柜门和铁锅碰灶的声音。梁晓燕侧耳一听,忙起身冲过去:“你又想干什么!” 抓了半筒挂面的辛星回头望她:“这个炉子怎么生火?” 梁晓燕:……她不但要糟蹋粮食,还想把厨房烧了! 十分钟后,另一碗青菜面上桌,梁晓燕擦干净手坐在辛星对面,看着她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解决面条,眼神变幻不定。 反常,真反常!郭欣最讨厌面条,手擀面还能吃两根,挂面从来不碰。可郭长海和郭大宝喜欢吃,隔三差五做一顿,就必须给郭欣开小灶,不然她能把脸子甩到天上去。又懒又馋又挑食,难伺候得很。 瞧这狼吞虎咽的样子,说她一朝转了性,梁晓燕可不信。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动,蓦地咧开嘴,“欣啊,我问你个事儿。” 辛星捧碗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过去。 刚才还一副晚娘脸的梁晓燕笑了,像被刀抵了喉咙似的,又假又僵。 “说。”海碗盖住脸,辛星喝下最后一口汤,又舔了舔碗底,放下干干净净的空碗。 “小杨,你俩还联系吗?” “哪个小杨?” “杨天琪啊。” “不认识。” 没得到预想的反应,梁晓燕有点疑惑,“说气话呢?他不理你了是吧?我就说嘛,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你看看你干的那些事,让人怎么敢搭理?” 最近几个月,“杨天琪”三个字成了郭家禁忌,郭长海不准梁晓燕和大宝在郭欣面前提起他,因为杨天琪导致郭欣抑郁了,医生说抑郁是种病。 梁晓燕觉得,花痴才是一种病,被花痴缠上,杨天琪太倒霉了。 杨家老夫妻在桐花街居住多年,杨天琪原先在外地生活,回来后跟着爷奶住了段时间,也在街上混了个脸熟,找到工作就搬走了。没人知道郭欣和他什么时候熟悉起来的,反正去年下半年梁晓燕想给她介绍自家侄子时,她声称自己已有对象。 二十三岁的姑娘,谈恋爱再正常不过,可郭欣这个恋爱跟别人不一样,谈着谈着,竟然把自己给谈出病来了。 今年四月的一天,她突然告诉郭长海她怀孕了,是老杨家孙子杨天琪的,可对方不想负责。 郭长海大惊失色,带着她跑到杨家堵门要说法。老杨也吓够呛,慌忙联系上孙子,人家却说纯属污蔑,连她手也没拉过,更别提弄出孩子。 老杨信孙子,郭长海信闺女,掰扯来掰扯去,差点要去医院做检查了。郭欣冷不丁又换了嘴脸,委屈巴巴承认自己没怀孕,只因俩人吵了几句嘴,杨天琪拉黑她后失踪,找不到人她心急如焚才出此下策,现在知道他没事就放心了。 所有人大傻眼,尤其是郭长海,回家后气得脸红脖子粗,直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至于他俩到底是不是恋爱关系,郭欣说是,杨家那边则有不同看法。杨家奶奶嘴上说不管小辈的事,可只要与梁晓燕碰上,总会有意无意说起杨天琪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漂亮聪明又孝顺,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小时候大人们还戏言定过娃娃亲呢。 言下之意就是郭欣没戏呗。 梁晓燕顾着家里的颜面,没给老太婆好脸色,可心里幸灾乐祸得紧,回家就把这事儿学给郭欣听。平时继女掐尖儿掐惯了,真当谁都会把她当公主哄着,闹那么一出,杨家人不可能对她有好印象。 郭欣当时斩钉截铁地说,杨天琪就是她对象,他俩的事他俩有数,老人说了不算。其实从那时候起,她的状态已经不太对劲了,要么一出去两三天不着家,要么窝在家里半个月不出门,整日抱着手机按个没完,夜间常常能听到她痛哭的声音。 两个多月前,大宝无意提了句看见杨天琪去车行洗车,搂着个苗条姑娘卿卿我我,郭欣就发了疯,摔锅砸碗,神神叨叨地说自己太胖要绝食,当天还闹了一回自杀。 她经常减肥,没一次成功,然而这次真的粒米不进,谁劝跟谁急,眼珠子直愣愣的逼问梁晓燕送饭来是不是想害她,看着可吓人了。晚上哭得越发撕心裂肺,哭到邻居夜不能寐纷纷上门询问。郭长海受不了,带她去看精神科医生,确诊为抑郁症。 自始至终,她所谓的对象都没出现过。郭长海腆着老脸打过一次电话,问他能不能来看看郭欣,人家明确告知和她不是那种关系,没有立场前来看望,希望叔叔别为难人。 这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太姥姥家! 为了防止杨老太婆在外乱传败坏郭家名声,梁晓燕一听说诊断结果就忙着告诉街坊四邻了,郭欣生了病,行为若有什么异常也跟家教没关系,可别牵连她的大宝。 别人问什么病,她就欲言又止地说精神上的病,什么抑郁不抑郁的,看精神科的病统统都是神经病。 郭欣吃了两个月的药,绝了两个月的食,人消瘦得不成样子,没饿死也是个奇迹。梁晓燕怀疑她一直偷吃,这一点在她吓晕大宝那天得到了证实。她自己屋里有卫生间,起夜用不着出门,发现两人的时候,她就倒在厨房门口,不是偷吃是什么! 见到大宝口吐白沫昏死在地的那一刻,她杀了郭欣的心都有。别人家幺儿受宠,自己家继女称霸,从小到大欺压大宝,大宝有的她有,大宝没有的她还有,想换个新手机都得偷偷摸摸背着她,一不高兴就闹腾,活像郭家是她一个人的一样。 梁晓燕憋屈啊,外人都说郭家继母女处的跟亲母女没两样,只有她知道,十几年来自己对继女做了多少退让,忍下多少不满,发火都不敢发狠了。郭长海但凡碰上家庭纠纷,总是会站在郭欣那一头的。 对于郭欣的抑郁症,梁晓燕一开始认为她是装的,没本事拢住男人心里不痛快,就祸害家里人泄愤。可是最近这一个礼拜,她觉得继女真像得了大病。 以前的郭欣矫情任性,如今大吵大闹的劲头没了,夜里也不哭了,成天阴沉着脸不说话。吃饭好似饿死鬼投胎,什么乱七八糟都往嘴里塞,那刮盘子舔碗的德行没眼看。昨天郭长海买回一颗哈密瓜,她竟然把皮也给吃了…… 最可怕的是,因为肥胖动一动就满身汗的郭欣一向爱干净,尤其是夏天,有时一天要洗两三次澡。而现在坐在她对面的人七天没换过睡衣,领口汗渍斑斑,头发油腻腻,身上传来一股子馊味,梁晓燕早就闻到了。 这显然是精神不太正常了呀。 看见郭欣吃瓜皮的时候,梁晓燕提议赶紧把她送去住院得了,最好治个三年五年的,大家都省心。可郭长海不同意,说小病而已,吃药养着就行,呸呸呸,养出一个提刀砍人的武疯子他就不养了! 家里此时只有她们俩人,梁晓燕也并无预谋,只是被迫做了一碗青菜面气不顺,灵机一动就恶从心头起了。 不让提她偏要提,神经病最怕什么?刺激!继女要是能发个那种治不住的疯,不送医院也得送! 她谨慎地向大门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又丑又坏,我要是杨天琪我也不要你!” 说完这句话,梁晓燕身体前倾,一条腿移到椅子外侧,两只手按着桌面,姿势怪异,仿佛随时准备逃跑。同时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辛星的表情。 只要跑得快,她就伤不到自己。 然而辛星没有表情:“哦。” 这么平静?不打算歇斯底里掀桌子吗?梁晓燕不死心道:“从头到尾都是你暗恋人家吧?你也不照照镜子,以前胖得像头猪,现在瘦得像大烟鬼子,哪个男的能看得上你。还跑到人家家里去现眼,把老郭家脸丢光了,你都不知道杨家老太婆在外怎么说你呢。” 辛星眉毛轻挑,似乎在等她说出下文。 其实外界并无风言风语,但梁晓燕心里猫抓似的,继女越平静,她越想把话往重了编:“说你不知被哪个野男人搞大了肚子,孩子亲爹不要你,你精神不正常了,还想拿她孙子顶包,简直笑死人。” “哦。” 哦个屁啊!梁晓燕瞪圆眼睛打量她,没一点要发疯的迹象,八风不动的姿态可是没生病前的郭欣也不曾有过的,她就不是稳得住的性格。 “你要不搞那一出,老太婆也不能在外嚼舌头,现在一条街都知道你怀野孩子了,弄得我和你爸出门都抬不起头,你说该怎么办!” 辛星静静看着她,半晌没有回答。直看得梁晓燕不自在起来:“我实话实说,你瞅啥?” “呵,”辛星哼了一声,听起来像冷笑,面部肌肉却丝毫未动,“绕了个圈子,原来是想让我帮你杀了杨家老太婆啊。” 梁晓燕:……嗯? “那谈谈吧,你希望她怎么死?要不要留全尸?留的话以眼睛和心脏交付,不留就割头为证,另外,给多少报酬?”她语调缓慢且随意,仿佛正在闲话家常:“听说这里人命很贵,一碗面恐怕不行。” 梁晓燕后背窜起一股凉意,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全尸,什么割头?她被一个个悚人的字眼激出了满身鸡皮疙瘩,肚子上的赘肉都紧绷起来,喉咙里艰难挤出一点声音:“你…你胡说什么呢…” 辛星目光中染上一丝阴森,微微向前倾身,低声道:“恨她乱说话,我杀她之前先帮你把她舌头割了,出个价,今晚就让你看到她的尸体。” “啊!”梁晓燕尖叫,闪电般从桌前弹开,用力过猛把椅子撞翻在地,飞快地向后退着,眼神惊惧。 这骇言骇语的,说她没疯谁敢信! 恰在此时,叮咚一声门铃响起,又把梁晓燕吓一激灵,她见继女敛下目光,坐姿稳定,不像要暴起伤人的模样,连咽了几口口水定神,“有…有人来了。”说罢慌慌张张走出房门。 辛星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伸手把她那碗没吃几口的面条端到了自己面前。 作为一个经历过太多糟糕事情的人,辛星的信任值为负,向来保持着对人的高度怀疑和警惕性。发现任何想要挑动她情绪的言行,第一反应便是做好随时反杀的准备。抢任务,抢物资,对她有所图,或者想除掉她,不外如是。 现在虽然没有任务物资可抢,另外两条却不能排除,梁晓燕说那些废话的用意不明,但辛星本能感觉她没安好心。 那双和郭大宝极为相似的圆眼睛里,滴溜溜转着紧张兴奋期待,她在期待什么?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不一会儿梁晓燕就把来人领进了门:“欣欣啊,小薇找你。” 她的声音还在颤,手还在抖,可是脸上已经习惯性堆起了和善热情的微笑,就像她一直以来面对外人时的状态一样。 辛星看过去,乌发红唇的漂亮姑娘眼睛亮晶晶,笑容可掬地走近:“我来了。” 郁薇几天前来过一次,没赶上饭点,也就没见到“郭欣”。郭家夫妻告诉她女儿不愿见人,谁都敲不开房门,她便没强求,只在微信上留了几句关心。 今天能见到,并不是赶巧,而是“郭欣”回了微信,约她来的。 “稍等。”辛星站起身,回屋拿了手机,发出一条信息,又走出来:“走吧。” 郁薇愣了愣:“啊?你…你就穿这身?” 辛星低头看自己的睡裙:“怎么?” 郁薇尴尬地靠近她:“还是换身衣裳吧,把内衣穿上啊。” 听到内衣这个词,辛星恍惚了一下,她小时候穿过小背心,还听辛舒然叮嘱过少女发育注意事项。后来没人叮嘱了,平日里找到什么穿什么,做任务的时候就用破布把累赘裹一裹。内衣?很多人连内裤都没得穿呢。 梁晓燕恐慌未散,半个身子躲在郁薇身后观察继女,听两人对话插了句嘴:“你要出去?你有病,不……” 辛星转头瞥过一眼,“能”字便咬在舌尖吐不出来了。陌生又阴沉的眼神啊,比她哭闹癫狂时的感觉更让人不舒服,如同风雨欲来前的压抑天气。 风雨没来,那就是刺激得还不到位!可是听她之前说的那些吓人话,这风雨估计也不远了。转瞬间,梁晓燕想通了,丈夫不是说事事顺着继女吗,想干什么干什么呗,她负责任地拦阻一声,拦不住也不能怪她。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呵呵,反正她尽力了。 辛星认为有布裹身足矣,但郁薇一脸大不妥的表情,她想想这条裙子是不太方便,于是听从建议回屋换衣。想通的梁晓燕则抓着郁薇说起来:“小薇啊,你们要去哪儿?她爸不让欣欣乱跑,你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欣欣心情不太好的。” “没事的梁阿姨,上次我碰见欣欣,说过带她出去走走,今天她主动约了我,说明心情还不错嘛。” 梁晓燕小声道:“可是我家欣欣有那个…病,我怕不安全。” 郁薇安抚地笑:“其实抑郁症这种病最忌讳一个人呆着,拒绝交流,那就真的出大问题了。欣欣愿意交流,愿意外出是好事,她从小就爱跟我玩,我会好好开导她的,您放心吧。” 梁晓燕暗暗撇嘴,这可是你说的,出了什么事别说我没提醒你。就郭欣的表现,忧郁她是看不出来,精神分裂还差不多,说不定医生误诊了呢。 外面两人说话,辛星已经换好衣裳走了出来,郁薇抬眼一瞧,再次愣住。 室外气温高达35度,她竟然穿了一件肥大且厚实的黑色丹宁布长袖衬衫,一条同样肥大的黑裤,大概觉得不够利落,把衬衫下摆塞进了裤子,脚上则是一双粉红色的塑料夹脚拖鞋,长发散乱披着,几绺刘海贴在汗津津的脑门上。这就算了,关键她用来勒紧裤腰的,是一条白色电源线。 “欣欣,你这样穿不热啊?外面太阳可大了。” 辛星不在意:“不热。” 梁晓燕见状又一阵心头乱跳,从前郭欣不化妆不出门,特别讲究发型衣装,今天打扮得跟个叫花子似的,果然疯得不轻。 郁薇走近她:“怎么用这个系裤子,没有皮带吗?” 辛星瞅了瞅她,唇红齿白明艳动人,白上衣蓝短裤显身姿窈窕,一双美腿又直又长,尽管常做粗活,备受继母亏待,皮肤仍是细嫩光洁。不愧是女主角,拥有再多风雨都无法摧残的先天美貌,辛舒然亲闺女待遇。 想到曾经的自己,皮糙肉厚,满面风霜,一套衣服不穿成布条都不会换,全身除了泥垢就是伤疤。而辛舒然死前交待她说,保持肮脏粗野的外表,永远不要把脸洗干净。 喝都不够,哪有水洗脸……辛星理解,在不同的环境下,母亲对女儿的期望也不一样。 她没回答,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郁薇不明所以,搭上她肩头说:“没有吗?到我家去,我给你拿一条。” 这时,辛星的手机响起来,她点了接听,话筒里传来男声:“郭欣你玩什么花样!什么一九酒吧?再说一次,苏荷,苏荷!” 辛星轻飘飘地道:“我不认识苏荷。现在来一九酒吧,你的惊喜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你疯…” 她径直挂断,对郁薇道:“不用了,走吧。” 郁薇疑惑:“不是逛街吗?你约了人去韩子君酒吧?” 辛星微笑不变:“你说带我去玩的。” 第6章 . 辛夷的辛 郁薇来不及说更…… 郁薇来不及说更多,辛星已经走了出去。梁晓燕听到两人要去酒吧,什么也没问,在她们身后快速关上大门,很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别忙,别忙。”郁薇拉住辛星,把她往西边带,“现在才一点多,酒吧晚上七点才开场呢。你先来我家坐一会儿,等我给你拿条皮带。”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郭家大门,又道:“梁阿姨怎么了?” “怎么了?” “不知道,就……感觉怪怪的。” 她心思细腻,善于察言观色,对于气氛气场这类微妙的东西,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在后妈手里锤炼出来的。梁晓燕虽然和以往一样热情亲切,但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想笑还逼着自己笑,是挺怪。”辛星证实了她的第六感。 郁薇吃惊:“你俩吵架了?” “没有。” 油乱头发汗馊味儿,稍微靠近点辛星的人都能感知到,更别提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了。郁薇心里隐隐有感,郭欣能这副形象出门,就是不对劲所在。 那可是她暗中羡慕的继母模范,向来把“我们家欣欣”挂在嘴边。从小到大,郁薇只要去郭家玩,看到的都是梁阿姨对郭欣嘘寒问暖有求必应,尽心操持她的吃穿用,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甚至能做到给十六岁的郭欣穿鞋系鞋带这种程度。 郭欣改口叫妈很多年了,郁薇不止一次感叹,你妈对你真好,少女时期的郭欣总说,是好。后来长大了抱怨过梁晓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脾气比以前坏得多。郁薇劝她,把你当亲闺女才不见外,想想我家那位吧。郭欣便嘻嘻笑着说,也对,算一算她该更年期了,我不跟她计较。 大学毕业后郭欣没找工作,郭家夫妻心甘情愿养着她,供给她充足的零花钱,梁晓燕从来没在外说过继女一句不好,倒是经常念叨郭大宝不爱念书,比不上姐姐聪明之类的话。这些事儿桐花街老邻居没有不知道的,提到梁晓燕,谁都得夸一句好后妈。 只有自家后妈不屑一顾,背地里诋毁梁阿姨假惺惺做表面功夫。郁薇心想人家能坚持做十几年表面功夫,假的也成真的了,您倒是够真实,在外在家一样刻薄。 可是,这样好的梁阿姨,今天对郭欣没操一点心,任由她脏兮兮的走出家门。而且在郭家那十几分钟里,她只同郭欣说了半句话,两人间气场说不出的别扭,这是在郁薇认知中没出现过的状况。 其实近几年,她和郭欣的联系没有少时密切了,各自上学,各有各忙,偶尔在社交软件上聊聊,能坐下来交换心事的时候少之又少。真正对这位发小重启关心,正是今年得知她不幸生病了之后。 长久地照顾一个病人多难,郁薇比谁都有发言权,最难的不是日常护理,是应对病人的心理问题。她爸都不知闹过多少次自杀,说过多少丧言丧语,郁薇心里再痛苦也还得笑着疏导他,鼓励他,从不敢将负能量在他面前表露半分。想到继母也得承受这一切,她总是能稍微原谅些她往日的苛待。 而郭欣恰恰是得了心理病。这俩月郁薇没少听隔壁的吵闹摔打,夜半哭声,每个人的日子恐怕都不好过。 她看了辛星一眼,话不敢说太重:“其实有不开心,能吵出来也不错,憋在心里才不好。” 这句话在辛星听来并无意义,便没接下去,她看着郁家墙头上伸展出来的一簇红彤彤的花朵,问道:“人死了之后,什么时候做追悼会?” 郁家和郭家一墙之隔,同样的平房,院墙长度却比郭家短一半。说话间即到,郁薇已经掏出了钥匙,闻言手指猛地一抖:“为什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推算一下剧情发展节点,几处有趣的桥段想亲眼见识见识。 郁薇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柔声道:“别胡思乱想,等下去喝奶茶好不好,二中旁边那家,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去的。” 辛星眼睛亮了,奶茶!《桐花街》里有这么一号食物,据说不顶饱,只是个消遣的零食,不过她刚吃了两碗面,尝尝无妨。 后母继姐都不在家,只有郁父躺在里屋问了一声。郁薇进去片刻,出来拉着辛星进了院角的加盖小屋。 屋里狭小,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拉链布质衣柜,墙角放着两个行李箱,墙上的白漆有年头了,多处斑驳脱落,被郁薇用贴画塑料花遮住。居住境况和郭欣的“公主领地”形成鲜明对比。 辛星不用去正房也知道,郁家有两间卧室,郁父一间,继姐一间,继母名义上跟郁父住,实际多数时候睡在女儿那屋,郁家亲闺女上大学回来只能住在加盖房里。什么道德谴责八卦流言在她那儿都没用,她就是堂而皇之的刻薄恶毒。 郁薇找出皮带,又给她一双崭新的白球鞋,笑眯眯地说她俩脚一般大,穿上之前还用湿漉漉的纸给她擦了擦脚。接着没问辛星的意见,径直拿起梳子给她梳头,扎了个“油”光水滑的马尾辫。 当郁薇弯腰帮她穿皮带扣的时候,沉默许久的辛星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很轻地触碰,没有被她察觉。 下午,郁薇带她去了万锐广场,在富丽堂皇,体感温度十分舒适的超大型建筑里呆了几个小时。辛星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于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店铺门前驻足张望,脑中回忆起一个又一个格局相同,然衰败阴暗,尸兽出没的场所,恍如隔世,不,真隔了世。 她喝到了奶茶,吃到了很多第一次听说的食物。松饼,泡芙,鸭爪,关东煮……只要郁薇问,她就答吃,看着郁薇一次又一次用手机扫码,她也拿出了手机,学样支付了两份杨枝甘露的钱。 “没事,我请你,只要你能开心就好。”郁薇这样说,真诚笑容是辛星很多年不曾在人类脸上看到过的。 因为是礼拜天,郁薇不用去公司上班,有空陪她一下午。除了说些小时候的趣事之外,也试探着提了提抑郁症,念了几篇科普短文给她听,鼓励她正视病情,敞开心扉。辛星由此又学到一样新事物,百度。世间万事万物,凡有不明者,皆可问之。 她立刻打开手机百度,缓慢输入一个问题:杀人会受到什么惩罚。 酒吧七点开场,郁薇作为工作人员五点半上班。一九酒吧地处城市中心商业街,离万锐广场不远,两人步行可达。 这里是小说出现频率较高的场景之一,郁薇辛苦赚钱,若干次受到骚扰,与傅景阳的初相遇,以及韩子君时不时谋算个坏事等片段都发生在这里,也是辛星唯一知道的酒吧名。或许末世前的读者都了解酒吧夜店是什么,所以辛舒然没做详细描述,只告诉她“是一个寻开心的地方”。 杨天琪想去酒吧与她见面,正好给了她一个参观文字变实景的机会,顺便还可以听一听郁薇的“天籁之声”。苏荷什么的,暂时不感兴趣。 下午微信不断,杨天琪的也有好几条,辛星发了个时间过去,消息统统没看。 一九酒吧门脸气派,占据了一幢楼的地下一层和地上半层,员工通道开在与另一幢楼的夹巷中。郁薇领着辛星进入,先去员工间换了红衣白裙工作服,再到前台取酒水单和对讲机。大厅内只开了射灯,光线昏暗,几个男人在桌椅间忙碌,东面挂着巨幅幕布,舒缓的音乐不知从何方飘来。 “上面是纯喝酒的地方,包房里可以K歌,下面有表演舞台,韩子君三月份才接手的,你没来过吧?” 辛星摇摇头:“你唱歌吗?” “唱,不过要到十点以后了,你不可以呆那么晚,开场玩一玩我就送你回家,不然梁阿姨和长海叔会担心的。”郁薇把对讲机别在腰上:“对了,你约了谁啊?” “杨天琪。” 郁薇一怔:“你约他干什么,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 郁薇好像明白了什么:“去年底你在微信上跟我说,因为一个人一件事心情特别差,感觉三观崩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问你你又不肯说,是他吗?” “不是。”辛星望着吧台后方五颜六色的酒瓶,拍了拍大理石台面:“那是另外一件事,不过杨天琪确实让郭欣很不开心,也让我不开心,所以我就是来解决他的。” 整个下午,她除了沉默寡言一点,行为木讷一点,看起来并无太多异样,该吃吃该喝喝,说话也有问必答,逻辑正常。在抑郁症的前提下,郁薇能够理解她的表现,可是刚刚,她说了什么? 她说“郭欣”和“我”,泾渭分明地区分开了两个人。 郁薇打了个冷战:“欣欣,你…没事吧?” 辛星收回望着酒瓶的视线,转过来对着郁薇弯了弯眼睛:“你真好,和我知道的一样好,所以我不想骗你,我不是郭欣,是辛星,辛夷的辛,繁星的星,郭欣已经死了。” 郁薇倒吸一口凉气,愣愣盯她半晌。 “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是从另一……” 话还没说完,郁薇就打断她:“是啊,你是辛星啊,辛夷的辛,繁星的星,我四岁你三岁上幼儿园的时候,你就是叫这个名字的,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叫你星星啊。” 辛星:……什么?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过不去,是和长海叔有矛盾了吗?”郁薇急得叹气:“你说出来,我能帮一定帮你。不想叫郭欣就把名字改回辛星,好端端说什么死,你这种任性消极的态度让宋阿姨泉下有知怎么放心!” 相册里郭欣生母的照片背后,有歪歪扭扭的幼稚笔迹,写着:妈妈宋芸珍,爸爸郭长海,宝宝郭星星。 那么这个“辛夷的辛”就是…… 辛星轻轻舒出一口气,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书里从未写到郭欣身世,只借郁薇之口感慨了几句她继父母的善良慈爱,对郭欣的一片真心。 是的,不仅仅是继母,还有继父,郭长海并不是郭欣的亲生父亲,在郭家,她一个血缘亲人都没有,桐花街上住了超过二十年的老街坊都知根知底。但是由于郭长海在郭欣幼年时期就与宋芸珍结婚,把她从小带大,多年来感情深厚,大家早把他们视为亲父女,没人闲嚼老黄历找不痛快,连郭欣本人都不知道,或者说忘记了她不是郭长海亲生的。 所以手机备忘录仅有一条与杨天琪无关的记录里写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爸爸不是我的爸爸,是大宝的爸爸,所以不配姓郭的其实是我? 可是郁薇记得,辛星也记得,她从一开始穿来就知道郭长海不是郭欣亲爹。 实际上对于辛星一个异世人来说,亲疏无谓,那个世界这个世界,她同样没有亲人,早就习惯了。然而郁薇说的话,让她忽然感觉到一丝悸动,原来郭欣的生父姓辛吗?自己死后能穿越到这里,附于郭欣躯体,是冥冥中有天意,还是辛舒然在文字背后深埋过什么心思? 那种缘分玄妙的激荡刚在心头荡了两个回合,手机上杨天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人呢?” “一九酒吧。” “我在门口,你说你是不是有病,这个点酒吧根本没开门,老子饭都没吃……” 辛星果断挂掉,对郁薇道:“我出去,你工作,我一会儿来听你唱歌。” “不行。”郁薇赶忙拦住她:“你要干什么去,我得跟你一起。” 辛星呆着一张脸,道:“那你得站远一点,衣服很干净,别沾了脏东西。” 一分钟后,郁薇的尖叫响彻酒吧大门口。她怎么也没想到,辛星从夹巷里拐出来,见到门口台阶上的三个正在抽烟的男人,二话没说冲上去就一拳砸在了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脸上。 那人趔趄后退,她一个箭步跳起来,膝盖直撞胸口,又把他撞飞几米踉跄倒地,接着扑过去左手扣喉,右手攥紧,一声不吭对着男人的脸狂砸十数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五秒?七秒?没人看清她的细节动作,短短时间里,她已经以瘦弱身躯纤细拳头将看似高大威猛的男子揍成了一滩烂泥,鲜血四处飞溅,连叫都没能叫出一声。 另两个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在眼前上演,直到她停下拳头,嘴上叼着的烟才掉了下来。而这时郁薇一片空白的大脑也才得以回神,继而不能自控地发出尖叫。 与此同时,几米开外的一辆吉普车旁,身着黑色衬衫的男子刚刚按下车锁,步子还没开迈,就目瞪口呆愣在当场。他的酒吧门口,一女正在狂殴一男?殴得血都喷到了门柱子上?那边停手,这边车钥匙也啪嚓掉在了地上。 “卧槽,报警!报警!有歹徒!”掉烟男狂喊起来。 第7章 . 胖妞不胖了 铁爪似的手指松开了喉咙,…… 铁爪似的手指松开了喉咙,男人几乎有出气没进气,勉强呼吸一口,血就从鼻孔里,嘴巴里汩汩冒出,糊满大半张脸,倒流进眼睛,顺流下鬓边。 辛星慢慢站起身,盯着那张面目全非,再找不出一丝和朋友圈里那个风骚男子相像之处的脸,神情麻木地甩了甩手上的血。 没有力气,吃了几天饱饭,身体还是没有力气。只是打了十几拳胳膊就开始发抖,气息不稳,皮肤上没有厚茧的保护,砸掉他一颗牙还把自己手背崩出个口子。男女劲道本就有别,辛星多次实战深有体会,今天只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对方有准备的反攻或围攻,她未必能轻易得手,这种身体素质可太不行了。 暴风疾雨的攻击结束,个人的总结反思结束,身体里一直被压制住的残存意识才和几个迟钝的旁观者一样,突然翻腾了起来,一股又悲又痛又惊又喜的情绪攫住了她的心脏。 看聊天记录都有反应,更别提今日频频听到杨天琪的声音,辛星为什么不愿多跟他废话,为什么不愿多看他信息,就是因为猝死的郭欣遗留了部分深刻的情感在身体里,像丧尸一样,人都死了,病毒还持续驱使着躯体产生捕食欲。 没有先例,辛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借尸还魂者都会遇到无法摆脱原身影响的问题,她在朋友圈看到杨天琪的照片,原身那倾慕忧伤又带着一点点期盼的情绪甭提多糟心了。 杀了一了百了,可惜百度说故意杀人会被判罚死刑或无期徒刑,死刑就是偿命,无期顾名思义就是……关一辈子?我为什么要给人渣偿命?为什么弄死一个人还得赔上一辈子的自由?谁来替人渣出头判罚我?我不想被关难道不能跑吗? 可她重获新生是想好好活着,不是为了杀人逃跑啊。 问题太多,时间太少,没来及研究,人渣已经近在眼前了。为了防止见面发生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意外,她决定先把杨天琪的脸捶烂了再说。 然而捶烂之后,意外还是发生了。 杨天琪的两个朋友没一个上前帮忙,一个掏出手机对着杨天琪和辛星拍照,另一个狂呼乱叫着拨打了报警电话。黑衣男拾起车钥匙,三步并两步走来:“干什么呢!” 待看清打人女子的脸,他又瞠目了:“郭欣?” 辛星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望着躺在地上发出呻.吟的杨天琪,拳头攥得咯吱咯吱,脚趾在球鞋里蜷缩起来,可是眼圈莫名红了,嘴里莫名发出极细微的“琪哥……”而后很快又咬紧了后槽牙,整个人呈现一种奇怪的僵硬感,当然内心更是天人交战,烦躁与伤感并存。 脸都捶烂了,还认得你琪哥,丧尸病毒是跟着一起穿越过来了吧! 郁薇尖叫之后跑过来一把将辛星拽离杨天琪身边,拽到自己身后,对那两人道:“误会误会,都是邻居朋友,产生了一点小矛盾而已,不要报警。” 110已经接通,掉烟男子根本不听她的,噼里啪啦把事件地点一报,这才上前去搀扶杨天琪:“这得打120吧?” 杨天琪下巴好像脱臼了,话都说不出来,狼狈不堪坐在地上痛苦闭着眼睛。 郁薇赶紧又对黑衣男道:“星星不是故意的,这个杨天琪不是好东西,他还骚扰过我的。” 拍照男叫:“说什么呢,打人还有理了。” 郁薇回过头,一脸惊魂未定:“星星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呀,走,先跟我进去。” 她拉着辛星要走,拍照男忙阻拦:“光天化日行凶还想跑?我都拍下来了,你跑也跑不掉。” 郁薇跺脚:“韩子君你帮帮忙啊!” 黑衣男饶有兴味地看着不言不语的辛星,闻言摊手:“关我屁事,在我门口打架,血喷的到处都是,我还要找她赔卫生费呢。”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晚高峰车辆挤满各条街道的时候,辛星第二次坐着警车来到了青年路派出所。进去就先问一遭姓名年龄身份证家庭住址,她依然保持沉默,郁薇代答,提前打预防针告诉警察她是个病人。 那个登记的警察抬头看了一眼辛星:“又是你?” 警察记性都好,别说七天前的嫌疑人,七年前的也记得。 杨天琪去医院了,这一次她没被铐住,郁薇陪她坐在长排椅上等待处理。一路过来,郁薇已经冷静了不少,知道今天这事儿不得善了,不管辛星因为什么缘故暴起伤人,她都要负上一定的责任。辛星有病,是她把她带出来的。 “长海叔怎么不接电话?”她郁闷地放下手机:“打人这种事可大可小,难办的是你先动手,杨天琪没有还击,主要责任还是在我们这边。但如果事出有因,在道德道理上占据制高点,也未必不能调解,星星,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第一次进派出所,辛星对“袭警”的理解重点放在“警”字上,因为动了警察,所以抓她,她认为警察既然类似基地维安官,那身份就都是高平民一等的。没想到,只是打个平民,也会再次被抓。又不是杀人,又没有造成骚乱,辛舒然口中负责维护社会安全与秩序的警察连这也要管?一对一的私事,她影响社会秩序了吗? 听到郁薇的问话,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机点开递过去:“杨天琪一直在戏弄郭欣……” 郁薇皱眉:“星星你再这样说话,人家会认为你病情很严重的。” “好吧,他一直在戏弄我,羞辱我,欺骗我。去年十二月,我和他说了家里的一些事情,他说我很可怜,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他愿意和我做朋友给我温暖;同月郭欣…我的朋友圈里发了和他的合照;今年一月他说要买车,向我借五万元钱,我借给了他;二月说投资生意,又向我借十万元。三月开始对我态度不良,语音通话不接听,信息极少回复,我主动给他转账三万元,他约我出去玩。” 郁薇听呆了:“什么人啊这是。” “四月他失踪一段时间,我发很多信息,出现红色符号,就谎称怀孕去杨家找他,他重新添加了联系人说我不知羞耻,发疯连累他被爷爷奶奶骂。我问他我们是不是恋人关系,他说算是,但因为我太胖会让他丢脸,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等我瘦下来他就承认我的身份。之后我频繁给他转账,发红包,他想买东西也让我付钱。有时他会说谢谢,但更多的时候是在羞辱我。” 辛星按开一个语音条,郭欣哭泣声音传出来:“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把钱收了啊,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又按开另一个,杨天琪的声音传出来:“你再这样缠人,我真的要考虑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了。” 辛星语调没有太大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到目前为止,我给了他六十万三千七百四十四元,用这些钱买粮食,能买多少你知道吗?我看淘宝上大米有的十几元一斤,有的几角钱一斤,折中两元一斤来算,可以买到一百五十吨!你觉得他该不该打?” 郁薇震碎三观,瞪着眼睛没说话,良久咬牙:“该!打轻了,打死他都不亏。” 辛星又对她露出温和微笑,辛舒然的另一个女儿,和她一样明白事理。 “他不但对你PUA,还骗钱,这个人渣,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去年他经常发微信骚扰我,我把他拉黑了,没想到你掉坑里了。唉,傻星星,早跟我说就好了,你信他瞎说呢,你又可爱又漂亮,他说你胖就是为了打击你控制你骗你的钱!” 郁薇义愤填膺:“你得这个病也有他的原因吧?可恶的杨天琪,我们去告他!” “什么告他,告哪里?” 郁薇抚了抚她手背上的伤口:“能醒悟是好事,但你太冲动了,不该直接动手,应该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护权益,收集好证据可以直接报案,虽然其中有一些钱是你自愿给的,不过诈骗中有一种杀猪盘,也是利用情感骗钱,一样能入刑。你打了他,事情就有点被动了,他很可能会反告你伤害,还有不利的地方就是他和你在现实中认识,动机上就不如杀猪盘那么主观故意……” “打了就打了,神经病打人还用负责任吗?” 身边突然传来男声,两人一起转头,见黑衣韩子君站在长排椅一侧,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悠闲地转着车钥匙:“想打就打,打完大不了进神经病院关几天,出来还可以接着打,打到他把钱吐出来,跪在地上喊你姑奶奶为止。” 不知他来了多久,悄么声站在椅侧把两人对话全听到了。 “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帮忙的吗?” 郁薇没好气:“我是让你劝那俩人不要报警,看看能不能私了,现在都进派出所了你还帮什么忙?” 韩子君薄唇一勾:“那我就是来看看热闹,顺便抓无故旷工员工的。” 郁薇白他一眼:“没点同情心,星星都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 “我说错什么了?她不是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驾驶证被吊销了还敢开车,你真的神经病。” “嘘!”韩子君瞄瞄忙碌的警察,警告郁薇:“别胡说八道啊,我请的代驾。说起来这事儿都怪你,要不是你那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两人斗起嘴来,很亲稔熟悉的样子。明亮灯光下,辛星看了韩子君两眼,很快把视线移开。个头高挑,眉毛浓密,眼睛清亮,鼻挺唇薄,皮肤白皙,一张不逊于郁薇的漂亮脸蛋子,却长在了男人身上,女相谈不上,但对看惯了糙汉的辛星来说,他就是那种在末世需要抱大腿依附强者生活的小白脸。 是辛舒然喜欢的情人类型…… 若说坏,这位才是一肚子坏水儿。他和郭欣一样,从小与郁薇相熟,两人读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高中时期他去了国外,几年后回来开始兴风作浪。他妈现在就住在桐花街上,以后也住在桐花街上,直到拆迁……这么说,郭欣和他也是发小? 她又看了韩子君一眼,不料正对上他直视过来的目光。浅一层戏谑,深一层凉薄,漫不经心里暗含三分讥嘲——辛舒然是这样写的没错,可辛星啥也没看出来。 他走到辛星身边坐下,歪着脑袋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胖妞,你怎么不胖了?那天晚上跟我一起被抓的是你,我真没认出来。” “星星比你大,什么胖妞,你尊重人不?” “大三天也叫大吗?” “大一分钟也叫大。” 韩子君从善如流点点头,又道:“胖姐,你怎么不胖了?” 辛星:……手有点痒。 “为杨天琪减肥的吧,挺有毅力啊,以为你只是没心没肺而已,哪知被人又骗财又骗色,还把自己弄成了个神经病,比猪还蠢。” 他最后四个字念得咬牙切齿,字字重音,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 郁薇这次没有骂他,不安地搓搓手指:“别说了,你要不是来帮星星的就赶紧走吧,我今天不去上班了,扣钱随便。” 韩子君并没有动,沉默片刻吸了吸鼻子,接着又吸了几次,疑惑地看向辛星,脑袋渐渐往她脖颈靠近,热乎乎的气息喷过来:“你身上什么味儿?” 郁薇还没阻拦,辛星已经闪电般侧过身,“啪”地一巴掌甩在韩子君的脸上,声响啵儿脆:“滚开!” 派出所大厅静了一瞬,长排椅那头的几个人,办事者,四个警员统一看了过来。 郁薇慌忙起身:“没事没事,朋友闹着玩儿呢。” 韩子君眼睛里戾气一闪而过,却没吭声。 “派出所不准打打闹闹。”警员敲敲台面,不满地瞪了他们几眼。 郁薇坐下低声道:“你有完没完,事情还在等着处理,你到底干嘛来了,添乱!” 韩子君摸了摸脸,这是一点没留力啊,真他妈疼。蠢肥圆胖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徒手干翻杨天琪就够让他惊讶了,当着警察面也说动手就动手,抑郁症患者才不是这种表现,倒和另一种精神疾病的症状差不多。 他起身将车钥匙揣进裤兜,冷冰冰道:“看在你有病的份上,这巴掌我不计较了,卫生费五百,有空转给我。” 郁薇气闷:“你追到派出所就是来要钱的?” 韩子君盯着打完他好像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眼睛里毫无情绪的辛星,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等杨天琪来了不要跟他废话,当着他的面向警察报案,告他诈骗。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搭理,咬死让他还钱,顺便再打他一顿也无妨,警察拦着,你摸到什么就用什么砸他,总之发疯就对了。断个鼻梁掉个下巴缺颗牙才几个医药费,六十万可是重案,不管法律上能认定多少,跟他耗着呗,他不敢告你伤害的。你的神经病有确诊证明吧,不行再去做个鉴定,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别忘了,神经病杀人不用坐牢。” 他说完转身离去,辛星眨了眨眼,看郁薇:“神经病杀人不用坐牢?” 郁薇无奈:“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尽出馊点子,谁说不用坐牢,只是不蹲监狱而已,还是要被限制人身自由的。韩子君你还不了解吗,嘴里从来没个正经话,你小时候就被他骗得团团转,现在还听他忽悠。” 辛星:是啊,韩子君可从来不干好事专干坏事,他怎么会真心帮自己出主意呢。可是,他说的话听起来还挺对胃口,再打一顿也无妨……她被捶完杨天琪之后的反应恶心到了,本就打算见他一次捶他一次的,捶到郭欣的残念彻底消失为止。 郭长海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干坐一个多小时后,头脸包得只露一双青肿眼睛的杨天琪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走进了派出所。 那边警察喊:“郭欣,过来。” 杨天琪惊诧地看过去,从挨打到现在,他压根不知打他的是谁,光知道是个女人,瘦叽叽但拳头巨重的女人。昏头昏脑上了救护车,其他事都是朋友与警察交涉的,他们也不认识郭欣。 怎么会是郭欣?她不是个胖子吗? 辛星倏地起身冲了过去,是冲,疾步快走,郁薇想抓没抓住。只见她一阵风似地冲到了柜台前面,又是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杨天琪的衣领,一拳掏向他的小腹。 “还钱,六十万元,还钱。”她声音不大,但偌大的厅里每个人都听见了。 第8章 . 互相伤害有轻重 晚九点,郭长海还没有…… 晚九点,郭长海还没有回家,梁晓燕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腔。她期盼的坏事终于发生,继女当众伤人已被拘留,民警要求她带着郭欣的身份证过去一趟。 赶到派出所,梁晓燕后悔没把儿子叫来。对方来了七八个人,群情激奋,她还没开口问上一句,就被杨家老太婆和她二闺女抓住一顿哭骂。 郭欣打了杨天琪?看着那个脑袋包成粽子状的伤者,听着警察通报案件经过和初步伤情诊断,梁晓燕万分不可思议。发疯打人……挺好的,可杨天琪一米八几大个儿,是怎么能被一米六五不到的郭欣打断鼻梁,砸歪下巴,捶掉一颗门牙的?别说她现在瘦得弱不禁风,就是浑身肥肉的阶段,她也打不过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小伙子吧。 对此杨天琪朋友的目击证供是,突然袭击,冲上来就打,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十秒。 捅死一个人十秒内完全可以做到,而要造成以上所述面部伤害,行凶者的拳头得有多快,多重,多硬?对受害者又是多凶,多狠,多残忍?想想郭欣今天中午的表现,梁晓燕后脊梁冒起一层冷汗,幸亏没在家发疯,不然自己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 她没见到郭欣,据说进派出所之后又发生了第二次暴力行为,被民警强制约束了。 杨家的诉求不出意料,拘留,赔偿,提告。 警察说,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轻微伤可协商解决,轻伤则对嫌疑人依法刑事拘留。接受调解的话,双方谈一谈各种费用赔偿问题;不接受调解,需做伤情鉴定,达到标准,可提起刑附民诉讼。 梁晓燕希望继女被送去精神病院,却不希望她被拘留提告留下案底,那不仅对郭家名声有打击,对大宝也有影响。毕竟是一个户口簿上的姐弟,谁知道大宝或大宝的孩子将来会不会遇上需要政审的好事儿呢。 她扑在调解桌上痛哭:“我家欣欣是精神病人啊,有医院诊断证明,打人不是故意的,不能拘留她啊,她犯病了控制不了自己。医药费我们赔,孩子就让我带回去给她治病吧!” 警察道,听说她有抑郁症,但抑郁症患者属于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不在免除刑事责任的疾病范畴。 梁晓燕心里有点慌张,丈夫叮嘱过她在家好好看着郭欣的,她放人出门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郭长海知道了肯定跟她急。目光一扫扫见坐在一旁半晌不言语的郁薇,她顿时找到了下家:“小薇,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搞成这样……” 郁薇面色镇静,只对她道:“梁阿姨,别急,听警察同志的。” 和郁薇一样镇静,或者说沉默的还有杨天琪与他那两个朋友。杨天琪牙掉嘴肿鼻子疼,刚接好下巴说话极其困难,自从亲友团来了就哭哭啼啼喊着严惩凶手什么的,也没人耐心了解他二次被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朋友想说不敢说,杨老太已经半晕不晕了一次,事情还没有定论,说了怕她背过气去。一码归一码,警察自会按照顺序处理。 这边警察继续询问杨家意见,调解赔偿还是走诉讼。杨家说,不调解,先拘留,再告她,杨天琪的伤只是粗浅治疗了一下,后面还要住院检查的。谁知道脑子会不会被她打坏,医药误工营养精神损失有得算呢。 警察说,好,那我们就依法对郭欣进行拘留,等伤情鉴定出来之后,再决定刑诉还是民诉。 梁晓燕傻眼,刚欲叫嚷,警察又说话了:“另外,杨天琪涉嫌诈骗一案,由于报案人提交了相关证据材料,符合立案条件,刚刚已出具书面通知,现在正式对杨天琪进行拘留审查。” 杨家人大惊失色:“诈骗!” 杨天琪急忙站起身,嘴里含糊地说着“冤枉,诬告”,然而很快有两个民警走进来,给他看了一张纸,随即拿出了手铐。 梁晓燕持续傻眼,郁薇在一旁松了一口气。这就叫互相伤害,孰轻孰重,杨家人自己掂量去吧。 了解情况,掂量轻重,杨家商量一夜,本该转送看守所的郭欣在留置室也被关了一夜,次日一早就跟着疲惫的梁晓燕和郁薇回了家。 杨家人改变主意接受调解,杨天琪亲手签下调解书,不追究郭欣刑事责任,医药费就按医院收费单计算,总共不到三千块钱,也没有要求立即支付。什么后续检查治疗,误工精损,一概未提,他们想让郭欣放杨天琪一马。 怎么放?立案了呀! 没立案还有对话的可能,立案了想撤案可没那么容易,除非侦查后认定其无刑事责任,或者走到公诉阶段进行刑事和解。在此之前,杨天琪必然要被里里外外审个彻底。 辛星不懂这些,但她不傻,打了个人就让郁薇如临大敌焦心不安,显然这是不被允许的。以一个电话警察五分钟出现的速度,以派出所早晚都人来人往的场面,辛星觉得新世界规矩恐怕比她想象得更多。 韩子君也没有杀人打人,最后还不是犯法被关进了监狱里。 法律,听过没见过,末世没有这种东西,规矩都是各路人马自己定的,一个基地一套规矩。不想遵守,就别受人庇护,自由自在,自生自灭,像她一样。 可是这里不同,杨天琪的朋友不为他报仇反击,第一时间报警,说明人们认可法律的管制和保护,说明她的行为犯了法,她不入乡随俗还能怎么办?把人拉出法律管辖区打杀?那得先告诉她哪里没有法律。 原身执念还没消退,海量物资更不能拱手让人,总不能只打一顿就让杨天琪利用法律给制住了。所以辛星决定试一试韩子君的办法,说她有病就有病吧,在坑人这方面,他是有天赋的。 然而事情得以解决,应该感谢的人是郁薇。 辛星一动手就被两个男警察同时扑上来控制住,是郁薇及时报案,提交郭欣手机,配合民警有针对性地打印了账单和部分信息记录,写了一份简短的说明,在梁晓燕带来了户口本之后,得以当日当场立案。 立案之前,征求了“郭欣”本人意见,做笔录,签字确认。她仍然一副局外人的口吻,把跟郁薇说过的话又跟警察说了一遍,签字的时候捏着笔不停颤动,郭欣两个字写得奇丑无比。 不会写字,十岁以后就没写过字。 一个多小时内,杨天琪的身份复杂起来,调解没进行,郭欣被抓走,他也无法离开派出所了。听到郭欣喊还钱,也听到郁薇喊报案,他的不安最终被警察落到实处。生日前暗示郭欣想要的礼物,也最终从惊喜变成了噩梦。 在家门口,辛星向郁薇说了声谢谢。眼圈发青的郁薇微笑着拍她肩膀:“警察还会找你去做笔录,后续还有很多程序,电话一定要接,需要我帮忙就发微信,咱俩之间别客气。” 一路无话的梁晓燕脸拉老长,进院大门一关,回头疾言厉色质问辛星:“六十万怎么回事,你哪来的六十万让人骗?” 钱多重要啊,六十万带来的震撼,使得梁晓燕都不怕继女犯病了。 辛星打了个呵欠,“郭长海给的。”说完推开她进了屋内。 “郭长海给的?郭长海!”梁晓燕脑子轰地炸了,压根不计较继女直呼其名,转身冲向卧室:“郭长海你给我起来!” 她昨晚没打通郭长海的电话,却也不急,仿佛早就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也早就知道这个时间会在家里看到他。 果然,郭长海正在呼呼大睡,梁晓燕上去一把掀掉了毛巾被,尖声嘶吼:“起来,你给我说清楚!” 辛星躺在床上,听隔壁高一声低一声叫着六十万,杨天琪,诈骗,她举着手机在百度里慢慢地按,慢慢地看。法律,刑法,拘留,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直看到隔壁开始哭,自己的房门被敲响,郭长海气急败坏叫她出去,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郭长海给了郭欣七十万,在去年十一月分多次转入她的支付宝。往前翻看账单,每年每个月的五号,他都会给郭欣转五千元,郭欣的支出五花八门,多是吃喝购物,几乎没有结余。这样一看,十一月就显得很不寻常。 这是什么钱呢,安抚?收买?辛星不得而知。那个月一定发生了特别的事情,梁晓燕不知道,郭大宝不知道,郭欣知道但没有说出来。是……身世?郭欣向杨天琪倾诉过自己其实无依无靠是个孤儿,前后心理落差很大,说过“我爸骗我”这样的话。所以郭长海怕继女想不开,用大量的钱来表达疼爱不变,感情依旧?可以说通,但辛星总觉得郭欣还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答应郭长海保守的秘密。 也许,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郭长海会吐露实情吧,毕竟六十多万就这么没了,看梁晓燕气得疯癫,对郭家来说应该也不是笔小数目。 越是安静的环境,辛星睡眠越浅,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刀枪常年不离身,睡着了也紧紧握着。在门外轰轰烈烈的吵架声里,她反而进入了深眠,梦里杀了三只变异兽,剁了五只丧尸,又从某小基地里抢了一桶柴油,心情愉悦地给车加满,想想接下来该干什么?该吃饭了。 一觉睡到天擦黑,辛星饥肠辘辘地醒来,出门一看,郭长海和梁晓燕不知跑去了哪里,饭自然也没做,地上多了一滩碎玻璃。 她进厨房找到昨天的挂面,又抓了一把绿叶子菜,全倒进锅里,接了半锅凉水放在炉灶上,学着梁晓燕的样子去拧按钮却拧不出火,遂放弃,奔冰箱找食。然而冰箱里没有剩菜,只有一袋指甲盖大小的虾状物,冷冻柜里有生肉,硬邦邦的像块石头,辛星拿在手里左右端详一番,啃不动,又放弃。 捏了一撮虾状物嚼着,又咸又腥,实在不太好吃……她这几日吃了太多新鲜东西,已经能准确分辨出好吃不好吃了。 回屋拿起手机,辛星挨个图标翻看着,到底哪个才是可以要饭的呢? 嘀嘟一声来了微信消息,点开一看,是个从没在对话列表里出现的名字:寒夜孤星。相片黑乎乎,消息也只有孤零零的一条:卫生费。 什么卫生费,不明白。 辛星可没忘了这手机里总资产只剩六百一十五元,昨天买杨枝甘露付出四十四元,还有五百七十一元,再付五百元卫生费就见底了。钱等于物资,没钱就心慌,什么时候杨天琪还钱,什么时候再说卫生费的事吧……不过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在别人的地盘打架也要付钱? “胖妞别装死,不止卫生费,郁薇因为你的破事旷工两天,损失你得负责。”寒夜孤星又发了一条过来。 两天怎么算的?还是不明白。 她置之不理,继续寻找要饭图标,手机震动响铃,韩子君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辛星有预感,他找她有事,如果不接,他一定还会继续打。 “……”接电话的开场白是什么,她不知道,杨天琪都是接通就骂的。 “喂,胖妞。” “我没有钱。” “……”这下轮到韩子君无语,片刻道:“先不说钱,你的事怎么样了?” “处理了。” “你能放出来,说明杨天琪那孙子进去了。” “是。” 韩子君发出一阵轻笑:“我教的办法有用吧?” “没用。”要不是郁薇,拘留的就该是她了。 “嗯?那你用什么办法把他弄进去的?” 辛星饿得不耐烦:“你有什么事?” “就这个事,关心你嘛,你去隔壁把郁薇喊起来,你俩一块儿来我这儿,咱们喝酒当面聊。” 辛星沉默,韩子君怎么会关心别人的事呢,这不小说! 她不想和这个人有过多接触,因为十五岁以后,他心里压满了刻骨仇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从现实角度看去,小说言辞精炼,所谓每一句话每一件事可能是形容而已,但不能否认他的阴险。 辛星不怕他,只是无心浪费时间去和一个明知阴险的人来往。这个时间段小说里的郭欣已死,未来剧情没有两人的交集,但是她来了,她活着,韩子君昨天肯给她出主意就很古怪了,今天又主动联系她,说他没点企图是不可能的。 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人,不为过。 “我不去,我要吃饭了。” 韩子君立刻道:“还没吃吗?我也没吃,出来一起啊,你想吃什么?” 辛星:“……你付钱?” “我付。” “我想吃肉包子,羊肉串,羊腰子。”她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第9章 . 只是好奇罢了 韩子君给辛星报了个某某…… 韩子君给辛星报了某个音乐烤吧的地址,她不认识。这里有随叫随停的雇佣车,只要给钱哪儿都能去,可车费动辄十几二十元,太贵。 “张记烧烤店。”她说。 “什么地方?”韩子君问出口才反应过来,顿了顿道:“我不喜欢在桐花街吃东西。” “我不认识音乐烤吧。”达不成共识,就不一起吃呗,没什么可说的,辛星径直挂断。 “我去接……”韩子君拿开手机一看,啼笑皆非,胖妞病得不轻啊。 在几十个图标里,辛星总算找到一个与饭沾边的,土豆追文。不知追文什么意思,但土豆她吃过,大一些的安全区里有专门的种植园地,为了农作物不被寄生性病原菌感染,保护措施做得非常严密。可惜病原无孔不入,只要感染一株,成片区域都将报废,所以产量极低。 土豆,顶饱又经饿,好东西。 点开土豆追文,入眼便是“重磅推荐”四个硕大黑字,图片自动转换着:厉少的盲眼娇妻;逆天惹火小农妃;假千金她踏云归来。辛星上推屏幕,不知碰到了哪里,一转进入全文字页面:爱我你怕了吗?他是俊美无双叱咤风云的傅家长子,她是贫民窟里杂草般生长的少女,因为一份器官捐赠协议的出现…… 最后一缕晚霞消失在天边,暮色沉沉压来,辛星没有随手开灯的习惯,坐在黑乎乎的屋里盯着手上那点亮光。外间大门有响动,郭大宝的声音传来:“妈!妈!” 踢踢踏踏的脚步走进房内,客厅吊灯亮起,一颗脑袋从门边探出来:“郭欣你真行,黑漆麻乌不开灯又想装鬼吓人,爸妈呢?” 辛星没吱声,低着头看得目不转睛,郭大宝嗤一声,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妈,你在哪儿呢,那你不回来做饭了?郭欣在家,屋里坐着呢,什么,真的假的?没事我才不怕她。” 圆脑袋打了两分钟电话,又从门边探出:“听说你发疯把杨天琪打了?吹牛的吧……” 微信弹出消息:我到张记了,你人呢? 看得入迷竟然忘记了饥饿,这难道就是辛舒然说过的精神食粮?辛星突然站起身,把郭大宝吓得倒退两步:“干什么?” 她从郭大宝身边走过,余光也没给他一个。 “你别走,妈说不让你出门!” 七点来钟的桐花街热闹非常,辛星放在小说上的注意力很快被喧嚣吸引。举目望去,数米宽的街道有些拥堵,不仅走人,车子也挤在其中,两辆交错的汽车互不让路,司机从窗口伸头对骂,小型摩托车更是多不胜数,钻缝找隙左突右破。小店小铺灯火通明,路边还摆了一排玻璃车子,不知在卖什么,看起来生意红火。 从郭家到张记最多两百米,她走了将近十分钟,记住若干店名,如楚留香麻辣烫,国富老鸭汤,眼镜猪头肉等等。各种成分复杂的气味钻进辛星鼻腔,飘下肚肠,汇聚成两个字:饿,香。 有人在看她,疑疑惑惑不敢打招呼,辛星并没注意,她加快脚步,和许多人擦肩,目光掠过一张张闲适的脸。上一次经历拥挤,还是陷入丧尸群的时候,末世人互相防备,很少大量凑在一起密切接触。 来到张记烧烤店门口,韩子君靠在他的吉普车上抽烟,庞大的车体堵了半边店门,四十岁左右胖胖的女人正在跟他交涉,要求他把车停到路头去。 韩子君不耐烦:“行了行了,半小时的事儿,吃完就走。” “你堵着门我怎么做生意,人家都能停到路头,就你非要开进来,你脸大。” “我家在这儿不停进来我停哪儿去。” 女人撇撇嘴嘀咕:“还知道家在这儿呢,半年也没见你回来几趟,不孝子。” “说什么!” 店里有人喊老板娘,女人瞪他一眼扭身走了,露出辛星静立的身影。 韩子君脸色不佳:“这脏兮兮的店有什么好吃的。” 辛星已经闻到又一股异香,吸到鼻子里麻麻的,呛呛的,层次丰富,难以形容。她打了个喷嚏,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韩子君见状扔了烟头,嗤道:“感觉你饿得要吃人了。” 两人在店中找了个靠边角的桌子坐下,韩子君把菜单递给辛星,拿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桌子:“想吃什么自己点。” “羊肉串,羊腰子。” “就吃这两样?” “嗯。”烧烤店是不卖肉包子的,辛星知道。 其实看清菜单上密密麻麻的菜品,她觉得再多几样也行,可是不知怎么点菜,又把板子推给韩子君。 “腰子要几串?微辣中辣重辣?” 瞄一眼另桌客人的桌面,托盘上放着一大堆褐色的东西,几串还真数不出来。她指指那边:“那么多串。” “你疯了。”韩子君失笑,转而又摇摇头:“可不是疯了么。” 三下五除二点好菜交给伙计,啤酒先上桌,塑料杯子一人一个,韩子君开了一瓶,先给辛星倒满:“喝一杯?” 看着那淡黄色的液体,辛星低声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韩子君一怔:“什么什么事?” 辛星眼睛抬起,眼珠黑沉沉的:“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我不认为我和杨天琪的事你会感兴趣。” 韩子君抿抿嘴:“杨天琪算哪根葱,我当然不感兴趣,不过你,我们怎么说也是同学,关心关心有什么不对?郁薇跟我说你的事之前,我们大概已经三五个月没见过面了吧,实话说昨天乍一见,我吓一跳,你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说着他又把辛星打量了一遭,目光嫌弃啧啧道:“你是不是一个月没洗过澡了?还有你昨天穿这身,今天怎么还是这身,衣服都不换?幸亏这是烧烤店,味儿大,你要真去我店里喝酒,客人指定得投诉。” 辛星对外貌攻击无丝毫动容。韩子君就是这样,好话不好好说,绕弯路兜圈子,铺垫一堆废话,险恶心肠隐藏在笑嘻嘻的假面具之下,与辛舒然的某一任情人有点相似。 那人有一副温和外表,内心却充斥着超强的占有欲和操控欲,口头禅就是“乖,听话”,妄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母女二人洗脑,达到唯他是从的目的。看在他英俊的份上,辛舒然逢迎了一段时间,惯得他脾气越来越大,妄念越来越多,不仅以组建队伍的名义向陌生人暴露落脚点,还偷偷送粮给别的女人。后来挨了几刀,彻底老实了。 男人断气之前,辛舒然对他说:“你命是我救的,物资是我搜的,给你脸你还真敢踩,要开后宫也是我开,懂?” 不知男人想过没有,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带着孩子在群尸环伺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活下来,并且能顺手救他一命,还有余粮分给他享用的?大概只觉得是缘分,是凑巧,是爱情迷瞎了女人的眼睛吧。 “我给你机会你不说,饭吃完了你也别想再说。”辛星端起那杯酒,伸出舌尖舔了舔,咂摸咂摸味道皱起眉:“酒?这是水!” 韩子君表情凝固地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你到底得了什么病,肯定不是抑郁症。” 烤串送上桌,店里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老板娘出来招呼,瞧见韩子君对面的女人,暗戳戳辨认了一阵,惊奇地跑过来:“哎呀郭欣啊,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瘦成这样啊孩子,你妈说你生病了是不是真的,怪不得好长时间没在街上看见你了……” 韩子君又不耐烦:“老板娘,吃饭呢。” “我跟郭欣说话碍你事了,吃你的呗。” 辛星对她微微点了个头,张记烧烤店是夫妻店,在桐花街开了多年,别看铺面不大,生意却很好,因为老板实在,老板娘热情,肉好料足,回头客多。郁薇和傅景阳闹出误会,独自在这里喝过一场伤心酒,老板娘陪着她坐到深夜,和她说了很多恋爱婚姻的经验之谈。另一次是她带着傅大少爷体验市井生活来这吃烤串,两人一致表达了对张记夫妻恩爱,夫唱妇随二十年的羡慕和向往。 二十年夫妻,辛星只在书里看到过,末世没有。合作共赢是唯一保持男女关系不分崩离析的办法,以情感做黏合剂,一斤大米就能破坏殆尽。 老板娘离开后,韩子君探究地望着辛星:“你为什么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她向来少有表情,喜怒不形于色,不知他从哪儿看出了一脸崇拜。 穿在木棍上的肉块,洒满不知名颗粒,这种吃法辛星也试过,但凡找到一只没变异的动物,下场都是被穿在木棍上。只是味道没这个咸,没这个辣,没这个让人欲罢不能。 她一连撸掉八串,咽下满口的肉后道:“你是不是对我的病感兴趣?如果是,我想你要失望了,我没有病。” 韩子君一串没吃,只捏着酒杯啜饮,脸在日光灯下显得白生生的。笑的时候眉目生动,下巴线条柔和,像个没什么心机的大男孩:“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 “哦,你果真对我的病感兴趣。”辛星不看他,胃里有肉,再吃起来就不那么急了,一串接一串,慢却没停过。“听说有个地方叫精神病院,你想研究精神病,可以去那里看看。” 韩子君许久没说话,喝完了一杯又倒一杯,眼睛里的探究之色却越来越浓,在辛星吃完了二十串羊肉串后道:“你多心了,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变化很大有点好奇罢了,信不信随你。” “信。”辛星脸上浮起没有温度的微笑,“不过一盘肉,买不到你好奇的答案。” 韩子君的妈妈才是真有病,疯疯癫癫好多年,住院出院好多次,始终没能彻底治愈。到他现在这个年纪,他妈应该是处于比较稳定的状态,平时独居,身边有一个保姆,从不出门。 为什么病情稳定了也不出门?因为韩子君把他妈锁起来了,脚上绑一根细铁链子,活动范围就是家,日常交际除了保姆就只有几个老邻居。 没人说他做得不对,控制疯子的行动是对外人负责,一个叫什么居委会的组织还经常上门检查看望呢。 韩子君厌恶她,憎恨她,也将她利用了个彻底,最后亲手把她推向深渊。他讨厌听到别人说起疯子,这个词总是能轻易撩动他心底的恶意,嗜血的冲动,小时候因此不知和别人打过多少架,长大了不动手,就在暗中阴人。 对疯子讳莫如深,深恶痛绝,又怎么会主动接近另一个疑似疯子呢?辛星想到以后他将会对他母亲做的事,感觉这小子和她一样,有某种未雨绸缪的打算。只是辛星的打算很明确,他的还在观察酝酿中,所以才说“好奇”,现在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腰子,小排,羊尾,鸡翅,烤肠,蘑菇,玉米,茄子源源不断送上来,辛星仅凭一人之力,干掉十分之九,确认肚子再也塞不下一点东西,她颇痛苦地打了个嗝,羊肉串最好吃。 韩子君嫌恶神色不加掩饰:“我给你再买十盘,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胖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不讲究,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郭欣了!” 辛星站起身:“吃饱了,下次买,下次再说。” 韩子君动车的时候,车尾移开,她被店门口的一张告示吸引了目光,靠近细看半晌,心头忽然一跳,伸手把那张纸撕了下来。 “上车,我带你去酒吧玩,郁薇睡觉了不喊她。” “不去。” “逗你的,闻不到你身上的味儿,走吧。” “不用了。” 韩子君看见她把那张纸团巴团巴塞进裤兜:“你撕人通缉令干什么?” 辛星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走。韩子君倚着车窗点根烟,看她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裤,脚步不快,步幅却大,很快没入人群中不见,微微眯了眯眼。 昨天从派出所返回酒吧,不知为什么,他一遍遍回想起郭欣暴打杨天琪的情景,落在眼中的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却足以令他对那股凶悍劲印象深刻。更深刻的是在他被郭欣甩了一巴掌之后,对视一刹那,他确信自己从她眼中看到了杀气,强烈而浓郁,带着野性的杀气。 与郭欣算不上很熟,但毕竟是发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十几年,所谓不熟是指深入了解,对这个人的言行举止还是有一定熟悉度的。一个胖乎乎,娇滴滴,爱哭鼻子,小时候零花钱很好骗的家伙,得个抑郁症就把自己得出杀气来了? 他不信,他好奇,他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今晚一聚,他的直觉得以证实,郭欣不是他认为的另一种精神疾病,她的眼睛镇定,聚光,无一丝散乱茫然。任何一种疯子都不可能有这种眼神,也许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根本没病。 那么为什么从头到脚都像变了一个人呢? 没到家门口,郭长海的电话就来了:“郭欣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赶紧给我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敢往外跑,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开门。” 大门哗啦一声拉开,郭长海背着灯光,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一天之内像老了十岁。 第10章 . 爸爸只是保管 郭大宝技校毕业后换过好…… 郭大宝技校毕业后换过好几份工作,现在一家车行上班。工资不高,热情不足,老板满不满意他也不在乎,只是为了避免他妈的唠叨,有事做显得不那么游手好闲罢了。二十岁的小伙子爱吃爱玩爱打扮,那点钱不够他买两双鞋的,花销全靠家里贴补。 伸手要钱他不心虚,比起真正游手好闲的郭欣,他至少还曾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父母买过礼物,她回报过家里什么? 姐姐每月有多少零花钱,郭大宝不清楚,郭家有多少家底,他更不知道。但他妈跟他说过,有多少都是他的,郭欣总要嫁人,一笔嫁妆打发了事。 他太年轻了,没吃过苦,不缺钱便对钱也没那么重视,日常和姐姐产生矛盾的重点还是落在父亲的偏心上。单独给郭欣带夜宵啊,挂在嘴边的关心啊,对她坏脾气的容忍啊,吵架斗嘴时的偏帮偏信啊,他就受不了这个。 今天也一样,当听说郭长海私下里给了郭欣六十万的时候,他气愤于“给她不给我,不公平!”却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钱数的多少。 梁晓燕瘫在沙发上,郭大宝和他爸分坐餐桌两边,只有辛星一人站在客厅中央,猛一看好似三堂会审。实际“被审者”一脸冷淡无谓,而那方儿子气鼓鼓,当爸的唉声叹气,当妈的仿佛被抽光了精气神,脸色蜡黄,嘴唇焦干,一动不动盯着墙壁,连开口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你糊涂啊!”郭长海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能都让人骗走了呢!” 辛星看着矮柜上的电视机,心想自从来了还没开过呢,辛舒然说里面唱歌跳舞演戏什么都有,改天见识一下。 “给你钱为了什么?你这左手进右手出,全贴给外人,有没有考虑过家人的感受?” 辛星又看向墙角,立式圆柱形空调呼呼向外吹着冷风,站一会儿身上的汗都干了。她和辛舒然住过很多家具电器齐全的房子,认得空调,好处却是才体会到。 “人家都说富养女儿,我从小把你富养到大,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拿钱当废纸撒。是我太惯着你了,都怪我。”郭长海双肘撑膝,弓腰啪啪拍着额头。 郭大宝哼道:“富养得脑子都进水了,早跟你说过杨天琪有女朋友,还热脸贴冷屁股,也不嫌丢人!” 辛星瞥他一眼,开口:“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怎么来的?给我钱为了什么?” 郭长海后背一僵,梁晓燕刷地坐直身子,朝辛星射来仇恨的目光。 郭大宝拍桌子:“钱是爸妈挣的,属于全家的,给你钱是爸爸疼你,你不知好歹,被人当傻子骗了还好意思质问爸妈!” 辛星神情平静:“白给我七十万,真疼我。” 瞬间梁晓燕的精气神又回来了,结结巴巴问:“七十?不是六十?” 郭长海不吱声,她愣了一阵,终于开启了拍大腿哭嚎模式:“哎呀天哪,我不能活了呀,七十万呀,我可怜的大宝啊!” 有趣的是,梁晓燕的重点没有放在“为什么白给郭欣钱”这件事上,夫妻俩消失一天,不知沟通了多少内情。 “不要闹了,”郭长海紧皱眉头严肃起来,“大宝把你妈扶屋里去,我跟你姐谈谈。” 辛星捏了捏裤兜里的纸团,不想过多浪费时间处理郭欣的遗留问题。钱已经被骗走了,也已经在追回中了,不是讲法律吗,就让法律说了算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钱并不属于辛星,尽管她曾经的观点是死人遗物能者得之,没有亲友继承这种说法,但经过几日新世界生活,她发现这里的人不仅会共享分享,甚至还有无偿给予的行为。 和郁薇外出,她请吃付钱自然而然,遇事整夜陪在她身边,尽心尽力出主意帮她脱困,这在末世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亲妈死后,辛星再未遇到过一个肯不求回报为她付出的人,当然她也不肯为别人无偿付出。 而郭欣不挣钱,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也养她多年,其中或有原因,或有阴谋,但在辛星看来,除了性命受到威胁,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假如她没穿来,郭欣死了,七十万不还是属于郭家的吗?郭大宝没说错。 因此她打算不管追回多少钱,全部用于购买物资,郭家三人自有份同享。只是这一份物资的同享,她往后凭本事购置的,可就没他们的份了。 郭大宝和梁晓燕进屋了,门虚掩,郭长海说话声音放得极低:“道理都跟你说过一万遍了,那杨天琪要工作没工作,要家世没家世,你跟他死缠个什么劲,你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现在好了,他骗你钱,你把他打了,杨家人非要我们出具谅解书,杨天琪要是被定罪,你打人的事也过不去。别忘了你是个女孩子,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咱们家在桐花街是什么身份?为了这种败类,值得吗?” 咱们家在桐花街是什么身份?没觉得郭家有什么特别啊,辛星不解就问:“什么身份?” “最起码的说,跟杨家能一样吗?他家四个儿女没一个有出息的,杨天琪爸妈在外地打工,爷奶十几年租着我们家房子住,他自己连个像样工作都没有。为啥骗你钱,不就是知道咱家有钱!” 郭长海鼻孔出气:“我想想真后怕,要是你继续糊涂下去,他骗得可就不止六十万了!” 辛星凝了神:“咱家有多少钱?” 郭长海面色一变,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圈,静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钱,什么时候都是你的,爸爸只是给你保管而已。放心,答应你妈妈的事,爸爸一定会做到的。” 他很快转移话题,说了去派出所了解案子以及和杨家人见面的情况,分析六十万全部追回的可能性不大,表示当花钱买了个教训。 这个“妈妈”很明显能听出不是指梁晓燕。零言碎语,端倪不少,辛星不再发问。 最后,他说起杨天琪的伤势,说起郭欣娇生惯养,从没打过架,遇事都会跟他商量,突然发生暴力行为不太正常。最好这几天再跟他去趟医院,病情有变化,早发现早治疗。 谈话结束,辛星回房,隔壁又开始呜呜嗷嗷的哭。她把纸团掏出,铺在书桌上,拧亮台灯阅读了好几遍,目光锁定在最下方的一行字: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协助缉拿的单位或个人,将给予现金奖励两万元。 她越看嘴角越翘,没想到新世界也有悬赏,抓到一个人就能获得两万元,那岂不是能买一万斤大米!六十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追回,她要给韩子君卫生费,想回请郁薇吃东西,想未雨绸缪,需要钱。 摸摸那张清晰的照片,辛星难得咧开嘴笑了,王义敦啊王义敦,你开设非法赌场,故意伤害,强迫交易,可藏好了吗?不要被别的猎人先找到了。 什么头绪都没有,找人难度多大也不知道,但辛星挺高兴,这是一种可以做回老本行的踏实感。依靠别人施舍生存的人,日日活在随时被抛弃的恐惧里,活得没有尊严,没有性格,没有名字,大多难逃做炮灰的命运。她为一碗十全大补青菜面问梁晓燕“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做点什么才能回到从前的自主状态了。 如果没有看到这份B类悬赏通告,她不知道所拥有的技能该怎样换来金钱。两进派出所,让她觉得路被堵死了一大半,除了用刀,用枪,潜伏,追踪,搏杀,她好像也不会别的。 悬赏啊,真是亲切。 辛星心情愉悦地躺在床上,挨个搜索通告上看不懂的词语。没有脱鞋,也没有脱衣服,领口敞开着,在习惯并早就被她忽略的汗馊味儿中,还夹杂了另一种异样味道,直窜鼻子。她拉开闻了闻,是烧烤店里的味儿,第一次接触,就在身上留下了如此强烈的印记。 想到韩子君的话,她爬起来走进卫生间,按亮灯光,洗手台上的镜子映出一张苍白里泛着油光的脸。昨日扎紧的马尾今天松松散散,碎发腻歪歪地贴着额头脸颊,脖颈上有一道浅浅的灰迹,粗布衬衫歪向一边,又宽又硬,衬得上半身好像套在一个纸板壳子里。 不是很脏,比辛星以前的日常形象差远了,可因为一层油的存在,她看这还不太熟悉的面容身体,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她没油过,只是脏而已。 郁薇漂漂亮亮身有淡香,韩子君白白净净短发清爽,她在街上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很干净,新世界很干净,她脏得格格不入。 花洒热水暴雨般冲下,水顺着地漏不知流到哪里去了,辛星有过短暂的心痛,应该找个桶来接着的,这可比厨房的水龙头大多了。一点杂质都没有的清水就这样流掉了,不再循环利用一下?很快,皮肤上的舒畅感就令她无暇顾及水的去向。 洗澡很痛快,人人都知道,要不是水资源紧张,她也不想习惯肮脏。 白天睡得多,夜里就睡不着。辛星做了很多事,查了很多资料,看《爱我你怕了吗》看到手机电量耗光。 翌日,梁晓燕生病了,一会儿说胸痛一会儿说头疼,躺在床上不肯做饭。郭大宝上班去了,辛星准时坐在饭桌旁,郭长海只好点了一天外卖。哪知接下来的一周,梁晓燕像长在了床上,从早到晚哼哼唧唧,不知什么毛病,也不愿意去医院,做饭就别提了。 辛星无所谓,给吃现成的就吃,不给现成的她也可以做饭。那个平板炉子的按钮研究一下就明白了,按下去再拧才会起火。她想做,可郭长海让她别捣乱,没给她靠近炉子的机会,又点了一周外卖。 他很为难地告诉辛星,梁晓燕是心病,被六十万给气的。嫁给他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照顾父女俩也不容易,就想求个后半生的安稳,哪知丈夫和女儿压根没把她当一家人,瞒着财产以为她会抢吗?她梁晓燕不是那么贪财的人! 郭长海说着抹起了眼泪,“我也挺对不起她的。” “她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都这么多年了,她气一气会想开的。只不过欣欣啊,咱就是说吃一堑长一智,理财的事不适合你,钱不管追回多少,还是放在爸爸这里吧。” 理财是什么?辛星迅速百度,后对郭长海道:“追回来再说。” 梁晓燕不知这笔钱的存在,知道了却没有理直气壮向继女问责,说明这笔钱和她无关,甚至可能和郭长海也无关,若是生母指定留给郭欣的就说得通了。而且听郭长海的意思,生母留给她的好像不止七十万,他手里还保管着别的财产。 能当面说出来,证明郭欣知道此事,是宋芸珍临终嘱咐了小郭欣,还是长大后郭长海主动告知?结合她对于身世的震惊悲伤,转七十万的时间,以及杨天琪送温暖的时间,辛星觉得郭欣得知身世的过程很值得探究。仅仅是知道了身世吗? 郭家的财产问题,比安全区军火油料库的地形还复杂。 第11章 . 胖妞想抓通缉犯 杨天琪并没有拘留很久…… 杨天琪并没有拘留很久,做完初审初录就放了,从立案到掌握充分证据再采取拘留措施,中间有一个侦查阶段。 放出来第二天他住了院,和梁晓燕一样喊着头疼脸疼哪儿都疼。让爷奶联系郭长海,钱都是郭欣自愿给的,如不撤案,他不但要继续追究她的伤害责任,还要反诉她因爱生恨诽谤诬告。 这种遇事不面对面解决,你告我我告你,经第三方判定输赢的方式,辛星已消化接受得差不多了。在通缉犯王义敦的促进下,她对法律和司法机关存在的意义有了一个大概了解;同时学会了放大缩小手机屏幕——用来查看照片和地图。 几次坐车在市区穿梭,辛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废墟家乡,直到看见城市地图。抹尽繁华炫目,地图上只有直白的布局和道路,她曾用脚步一米一米探索过的地界,又一次重现眼前。 槐城是个中大型城市,百度上说它有五个区,三个县,总面积六千多平方公里,人口将近七百万。悬赏通告带来的雀跃,很快在准备工作里消退,她发现要在地域宽广,充斥着七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寻找王义敦,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蓝星百分之八十地区不再适合生存,天灾带来的自然环境变动和油储的日益紧张使得国与国,城与城之间交通联系艰难,很多城市早已被丧尸全盘占领。普通平民脱离基地的可能性不大,最多从一个聚集地到不太远的另一个聚集地。像辛星这样的自由猎人,虽不接受基地的庇护与剥削,但也生活在安全区域附近。找个人,不算困难。 然而这里不一样,没有百分之八十给她省略,到处都是人。更让辛星蹙眉难展的是,槐城四通八达,有机场,有车站,火车居然可以跑到四百公里每小时,出城出省轻而易举,而她现在已知线索只有一张照片和逃跑前的地址。怪不得要悬赏,滴水入海,踪迹难寻啊。 继而她又衍生出另一个思考,如果能跑,能藏,能逃脱追捕,人们为什么还要畏惧法律?那些和王义敦一样的人,难道都没抓到吗? 穿越的第二周,辛星就在学习中度过了,充电两次后无师自通地开始连着充电线查资料。从国家宪法查到电动车上牌规定,从火车高铁查到自来水能否饮用,有时只打一个字,搜索框下就出现多个问题;有时打一个问题,答案里还有真人演示讲解,图文并茂的,通俗易懂的,让她这个只算摆脱文盲水平的人深感方便。她越查越入迷,每天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不仅查百度,土豆追文也没忘了,继《爱我你怕了吗》之后,她又阅读完一篇《少爷,今天和你说再见》。 周日清晨,她准备外出,恰好梁晓燕也从床上爬起来上厕所。生了一礼拜的病,她不但没瘦,脸还浮肿一圈,脸色却没之前那么难看了。见到辛星就是一愣:“你要出去?” 病生完了,气好像也生完了,她不再提钱,说话口吻仍然尖酸:“一大清早又穿得不伦不类到哪儿去?” 辛星没有穿的不伦不类,上身一件白色印花短袖T恤,下身一条卡其色五分裤,只不过衣服比较大,显得松垮而已。 郭欣衣柜拥挤,其中带蕾丝花边蝴蝶结的裙装占了大部分。她在某个深夜里尝试穿过一次,明明是衣服主人的身体和脸,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就是无比别扭。那夸张的蝴蝶结,罩白纱的裙摆,耸起的泡泡袖,让有布裹身就好的辛星也真的裹不下去。 洗过澡后,肥皂的清香和原先那套黑衣上的羊肉串味儿对比强烈,她都拎起来了,又放下去了。 除了裙子,其他的都能穿。 “去跑步。”她说。 梁晓燕一脸一言难尽:“你爸明天带你去医院,今天就在家好好待着行不行,跑什么步,你什么时候跑过步,我看你是又想出幺蛾子了。” 辛星一本正经:“运动是治疗抑郁症的辅助手段之一,可以减缓负面压力,我走了。” “哎哎,我给你爸打电话了啊!” 梁晓燕叫得响,实际没拦也没追,她看着头发扎得歪歪扭扭的辛星开大门出去,抱起胳膊哼了一声。 辛星真的是出来跑步的,运动也真的是治疗抑郁症的辅助手段——百度说的。她没有抑郁症,但无意间搜到了有关运动的问题,那一系列对人的良性影响,让她想起了以前做过的练习。 没人生来就会用刀用枪,攀墙撬锁,追踪搏击,技能都是一点点积累的,一半靠实战,一半靠练习,练速度,练力量,练灵敏。强悍的身体素质是战斗基础,如果她能像现在这样吃得饱吃得好,还可以更强悍一点。 所以郭欣这具瘦而松软,弱且无力的身躯,想干悬赏的活儿,必须得练一练。 出门左转向东,三百米外是一条南北街道,向北跑三公里,转往另一条东西街道,向西再跑两公里可达万锐广场。返回仍按原路,考虑到郭欣的身体状况,第一天十公里差不多了。 六点钟天已大亮,桐花街上几个早点摊档正在做生意,穿着橘马甲的人清理着垃圾桶。辛星穿着郁薇送她的白球鞋,开始匀速跑动,路过六婶包子铺,卷闸门还没有开。早饭吃点什么呢?她望了望小摊,昨天郭长海买了鸡蛋煎饼,今天也吃这个吧。 上周日郭长海的电话打不通,是梁晓燕去的派出所,昨晚他好像又一夜未归。 忽略建筑植物人群,地图上的道路和现实中荒败的槐城格局大致相同。她边跑边观察,初始兴致盎然,十分钟后,汗如雨下胸闷气短,两条腿像灌了铅,心中那与她坚毅信念截然相反的情绪又开始闹腾,脑中仿佛又出现幻音:不能跑了,要死了,再跑一步就要死了。 她停下脚步,弯腰按住膝盖大口喘气。十公里,终究是高估了郭欣。 凭着旧日记忆准确到达万锐广场大约用了四十分钟,返程更是将近一小时,与她预计的时间相去甚远。跑跑停停走走,衣服被汗浸透,口渴难耐,辛星没回头。定下的目标不能更改,爬也要爬完十公里。 几乎虚脱地回到桐花街,太阳已高挂天空,卖鸡蛋煎饼的摊子不见了,只有“延边冷面”和“夹肉大豆皮”还在。辛星舔了舔嘴唇不太甘心,一路想着煎饼坚持回来,冷面豆皮压根没考虑过……没想到自己也有挑三拣四的时候。 饭是一定要吃的,她准备回家拿手机。没吃过夹肉大豆皮,不过既然有肉,味道应该不错。一辆黑色大吉普从她身边驶过,倏而停住又倒了回来,“叭叭”按了两下喇叭。她没在意,继续往家走。 “郭欣。” 辛星转头,见吉普车窗里戴墨镜的男人正朝她招手。 “脸这么红干嘛去了。” “有事?” “没……”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男人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有点事,过来呀。” 辛星慢吞吞走过去:“说。” 男人食指勾开墨镜看她,汗珠还在额头上挂着,脸蛋红扑扑的,嘴唇也能看出血色来了,比上次那副灰油灰油的形象好得多。他啧了一声:“你干嘛去了一身汗,瘦了就买几件新衣服穿,这都什么呀,远看跟个面口袋一样。” “你要没事我就走了。” “有事有事,”韩子君本来没事,见到她突然就想起来了:“想问你上次为什么撕那个通缉令。” 辛星抬手抹了把脑门,一张印着暗花的纸飞快递了出来:“用这个。” 她看他一眼,接了过来:“谢谢,撕通缉令当然有用,不过那是我的事。还有别的事吗?” “你不会想抓通缉犯吧?” 辛星与他对视,道:“不行吗?” 韩子君很想吸口凉气再哈哈大笑挖苦她两句,但是他忍住了。因为这人的黑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玩笑之意,而且自己之所以提起此事,正是隐约觉得她会给出这个答案。 多神奇,胖妞想抓通缉犯,她以前那人傻钱多的模样,是通缉犯的目标才对。可是以前和现在不一样,胖瘦不一样,气质不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胸有成竹,镇静笃定,好像她说到就能做到似的。 沉寂没几天的好奇再次涌上心头,他眼珠一转,话还没说就想先为自己的随机应变点个赞:“行啊,有什么不行的,通缉令贴出来就是让人民群众举报线索,协助抓捕的,我酒吧还有好几张呢,你要不要,要就跟我去拿。” “也是王义敦?” “什么王义敦?呃…不是,好几个人,犯不同案子的。”韩子君心想,我这应变能力没谁了! “郭欣”的眼睛明显发起光来,“要!” “行,那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等你。” “不用了,走。” “还是……洗一下吧,通缉令跑不了。” 大吉普堵在路中央,过路买菜的上班的都要送韩子君个白眼,他置之不理。十分钟后驶离,副驾驶上坐了辛星。 她换了一件黑T恤,胸口印着粉色小猪,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吧,头发都不吹。” 辛星没吭声,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慢了。自从洗过一次澡,她特意搜索了水资源的问题,看了几篇提倡节约用水的文章,明白只要做到合理用水,避免浪费,水资源是够用的。这个礼拜她很认真地搞了个人卫生,郭欣留下的洗浴用品让她身上也传出了淡淡香味。 香味当然比馊味好。 昨晚洗得很干净,今早出汗,两分钟冲一下就行,主要在换衣服上耽误了点时间,郭欣花里胡哨的风格令人头痛。 “你打算怎么找通缉犯。” “我有我的办法。” “不能说?”韩子君笑道:“怕我抢你赏金?” 辛星摇头:“悬赏是贴在外面的,人人都能看到,别人抢先一步不是没可能。我只是试一下,未必成功。” “明白了,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那,你为什么想抓通缉犯呢?” “为了钱。” 韩子君挑了挑眉:“悬赏才多少钱,你家那么多房子收租,杨天琪随手就能骗走你六十万,你会缺钱?” 辛星先按开手机点了一阵,转头看他:“我家多少房子收租?” 第12章 . 感觉荒唐才荒唐 韩子君不知道郭家具体…… 韩子君不知道郭家具体有多少房子出租,但他说桐花街上那些超过二十多年的居民楼和店铺,都是郭家的。虚算起来,七层老楼四栋,老店十一二间吧。 这些年,房产是否有过变动,归属权在谁手里,不得而知。他对桐花街的人没什么街坊感情,更不爱东打听西打听,能知道的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建议辛星可以去问问郁薇,她家是老住户,桐花街上老住户不多了。 “打听清楚,想和你弟争财产了?”他笑嘻嘻地问。 辛星没空理他,专心学习房产知识。 早高峰交警上路,几分钟车程硬是被韩子君绕了半个小时。辛星指出这不是去酒吧的路,他说,避开点交警。 默默消除搜索框里的“房租”,打上“为什么避开交警”,百度会把想知道的都告诉她。 “你是不是无证驾驶,”车至停车场,辛星解开安全带道,“举报你有一百元奖金。” 韩子君取下墨镜,歪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会儿,拉开遮阳板,伸手拿了一张红票子拍在她手背上:“给你一百,别举报我,下车。” 辛星把红票子前后翻看一遍,下车前放在了中控台上,她只是陈述事实,没想举报。无证驾驶要扣车,罚钱,拘留,举报他就要结仇,她可不想和一个咬人不松嘴,又阴又疯的反派结仇。 走向夹巷的时候,一阵风迎面吹来,吹醒了韩子君的神志,他忽然感觉到了荒唐。大清早八点来钟,他为什么要带着郭欣来酒吧?昨晚心情不好,今早也不好,碰见郭欣不知怎么就脑子一热停了车。好奇是有,但不足以抵消他现下的荒唐感,什么通缉令,这个点回家睡觉不好吗?他哪儿有通缉令! “店里白天没人,那些通告都是员工收的,也不知收在哪儿了,找起来恐怕挺麻烦。”他开始铺垫,“其实这些东西网上也能看到。” 穿过员工通道,韩子君在通往酒吧大厅的后门前迟疑:“呃,要不……” “嘘。”辛星突然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上前一步侧耳趴在后门上听了听,微声道:“你说酒吧白天没人?” 韩子君没在意:“有保安。” “哦。”辛星放松了,“那快去拿吧。” “……”胖妞一门心思想要通缉令,这真是随机应变自找麻烦。韩子君无奈地打开门,来都来了,去办公室假装找一找糊弄她算了。 凌晨四点才打烊的酒吧内光线昏暗,早上有专人过来整理卫生,地面还湿漉漉的,空气里飘着未散的隔夜酒气,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开新风?韩子君皱了皱眉,与辛星走进几步,忽见靠近正门的大吧台上摆着几瓶洋酒,而东南角他办公室隔壁的仓库,似乎有点动静。 “保安!”他喊了一声,那方突然传来关门的声音。 韩子君疾步走去:“什么人,保安,保安呢!” 辛星没吭声紧随其后,即将走到办公室前,仓库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短袖蓝衬衫的男人快速迎了出来:“呵呵,在这在这,韩总你怎么来了。” “你干什么呢?” “我…看看酒。”男人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腰上扎了一根宽腰带,带上别了警棍和对讲机,满脸堆笑,“不认识洋酒,好奇看看。” 韩子君瞥一眼自己的办公室:“你哪来的仓库钥匙?” “那…那不是…就是李经理留在吧台的,我就是好奇。”男人语无伦次。 经理怎么可能把仓库钥匙留在吧台!韩子君向前一步:“就你一个,仓库里还有人吗?” “没有没有,就我一个,今天我值班啊。” “让开。” “真的没有人。” “让开!” 保安腮骨绷得紧紧的,半晌才往边上挪了半米。韩子君刚想迈步,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嗖地从内窜了出来,个头不高,速度极快,掠过两人直朝后门方向奔去。 韩子君没动手去抓,之前他已有预感,仓库里一定还有人,保安没干什么好事。既然被他当场撞破,逃跑就没事了? 他没动,有人动了。几乎与黑影同步,他一窜出,韩子君身后的人也窜了出来,黑影飞奔不过三米,后背心“砰”地挨了一脚,收不住步子向前踉跄趴伏。没等他反应过来,硬邦邦的膝盖就抵住了他的腰窝,一条手臂圈上脖子,向后猛然拉紧,他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惨叫。 后方两人呆了一瞬,保安拔腿就跑,韩子君以为他要冲过去救人,忙叫:“小心!” 辛星没有回头,抓住手下人的头发,一拳夯在颈侧。右膝盖还跪在那人身上,左腿倏地伸长扫向保安奔过来的脚步。双手按地,行云流水蹲姿转身,接一个回旋踢,正踢中保安面部。 他也惨叫一声仰面倒下,双手在腰带上乱摸,警棍没摸到,手臂就被踩住了,头顶轻飘飘的女声问:“有绳子么?” 声音飘是辛星在控制自己的呼吸,早上十公里,现在制服两人,她又快脱力了。 韩子君不是不想动,保安冲出的时候他也想动,但辛星没给他这个机会。说眨眼间有点夸张,最多是脑子发出了动的指令,肢体还没来及执行,那边胜负已分。 不太清晰的光线里,发小“郭欣”脚下踩着一人,身后趴着一人,面色平静,下巴微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杀人如麻见惯了大世面的气场。韩子君的眼神从震惊,诧异,疑惑,慢慢转变为幽深一片。 否定直觉,认为自己荒唐才真荒唐! 仓库里多件较贵的酒水被开箱,有的少一瓶,有的少两瓶,都集中到另一个大箱子里,摆放在小推车上,看样子准备运出去。另外韩子君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他检查了一遍,明面上没少什么,但他也记不清这里有哪些东西。 监控被关掉了,妥妥的监守自盗。 绑了手脚的保安痛哭流涕:“韩总,韩总,我一时糊涂,什么也没来及拿呢,你别报警,我再也不敢了。” 韩子君踢踢他的腿:“劝你到派出所老实交代,偷过多少,偷了多久,谁给你出的主意,提供的便利,分过多少赃,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隐瞒对你没好处,记住了么?” 保安哭声顿止:“没有谁,就我们俩,就这一次,还没拿成你就来了……” 韩子君冷笑:“敢偷老子的钱,你尽管嘴硬。” 警察前来带走了两人,韩子君说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不止一次的内外勾结偷盗案,损失需要时间点验统计,预估不低于十万元,两个小偷不能轻易放掉,后面还要并案。 送走警察回到办公室,辛星正坐在沙发上,把一侧短袖撸到肩头,大力地揉着胳膊。韩子君盯着那过度减肥后有些松软的手臂看了一会儿,给她倒了一杯水。 “疼么?”他轻轻地问,不复之前调侃和大大咧咧的语调。 辛星接过水一饮而尽:“不疼,筋扭了一下。”郭欣的身体不够灵活。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小事,不用。”辛星对医院医生没什么好印象,放下袖子,又摸起手机点起来,“你给我拿通缉令啊。” 韩子君和她并排坐着,身体微微向她倾转,眼光一垂就看到了她屏幕上的页面,赫然显示着“打人无外伤是否违法”。 他不动声色:“好,我马上给你找,刚才还没谢谢你,帮我抓到了两个小偷。如果今天没过来,店里又要损失一笔了,幸亏碰到你带你来了,真是天意。” “不用谢。” 页面很快换了,这次她输入的是“小偷”,点开百科看得认真。片刻脸上露出恍然神情,接着又输入了“打小偷”三个字,第一个关联问题就是打小偷犯法吗? 韩子君观察她的侧脸,见她眉毛渐渐压低,作无意状道:“抓到小偷交给警察是见义勇为做好事,警察会表扬你,我作为受益者,也要给你送锦旗的。” 辛星抬头看他:“你怎么还不去给我找通缉令。” 韩子君只好起身走到柜子前作势翻找,余光瞄着辛星的手指飞速点动,他猜她这会儿应该在搜索见义勇为和锦旗了。 不可思议的想法不可抑制地冒出头来,在心中盘旋不去。他胡乱掀了几份报表,又开口道:“听说张玲去年得癌症去世了。” 辛星无声,他回头:“你知道我说的哪个张玲吧?” “不知道。” “小张玲,你最讨厌的那个。” “……”大张玲也不认得。 “杜昊前段时间出车祸坐轮椅了。” 依旧无声,韩子君嘴角抿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些在郭欣童年少年时期留下过烙印的人,她提起一回就会愤愤不平叨叨一回,癌症了车祸了,她不但不拍手称快,好像完全不知道呢。 他兴味十足,又开始试探:“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到我家玩……” “我从来没去过你家。” 空气突然安静,放在报表上的手指慢慢蜷缩,握紧,又慢慢松开,韩子君垂下眼帘,哼笑:“我记错了,是我到你家玩。” 没人去过韩子君的家,他从不带人回家,儿童时期就是如此,好像这样便能隐藏掉他母亲的存在一样。书里写过他黑化的心路历程。 辛星放开手机,看向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以为没关系,实际有点关系,有关系不来往也没关系,偏偏请吃饭,拿通缉令,都正好戳中了她那一刻的心思。抓小偷没想那么多,完全是本能驱动,习惯使然,和他一起来,自然而然站在了同一战线,就像她和她的猎人同行遭遇突发情况也会联手一样。可这个家伙,似乎对她越来越感兴趣。 她向杨天琪说过实话,也曾想向郁薇说实话,但自从搜索了穿越,借尸还魂等问题后,她就不打算向任何人说了。据说古代借尸还魂者会被当作妖孽点天灯,而现代类似案例更会招来无数人的关注,说不定还会被当作研究对象实验品。 她甚至庆幸郭欣得了抑郁症,能让性格上的变化有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比较不合理的地方应该是她对世界的一知半解,这一点已经通过百度解决。另外就是今天显露出的搏击技能,引起了韩子君的怀疑,但技能又不是异能,人人都可以通过训练获得,郭欣训练过不行吗?以后还将继续训练,将之完全合理化。 反正随便他怎么想吧,她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韩子君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转身又是一脸温和:“翻遍了没找到,不知塞哪儿去了。其实你可以到官网查,没有撤掉的悬赏应该都在上面。” 辛星低头按手机,韩子君静静看着她,等着她如他所料地开口问:“哪个官网?” “公安局官网啊。” 她又按了一阵:“哪个公安局官网?” 了然压在眼底,韩子君噗嗤笑出声:“你傻了,当然是槐城公安局官网。” 辛星揣起手机站起身:“谢谢,我走了。” “哎等等,”韩子君忙拦住她,“跟我说什么谢谢,今天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中午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回家吃。” “帮我抓了小偷,挽回了我的损失,请你吃饭应该的,而且你还受了点小伤呢,不吃饭我心里过意不去。”韩子君侧步堵住她去路,“现在还早,我朋友健身会馆开业,先陪我去送个花篮,中午我请你吃顿大餐。” 他请吃饭的时间总是那么恰到好处,早上没吃,一顿十公里抓小偷操作下来,不说前胸贴后背也差不到哪儿去。刚说完大餐,辛星的肚子就咕噜噜响了一串,离得近,韩子君听见了,抿着嘴冲她笑。眼睛弯弯,碎光晶莹,终于让她看出了所谓的浅一层戏谑,戏谑都快溢出来了。 她没再反对,吃就吃,她确实帮了他不是么? 走在辛星身旁,韩子君打电话安排盘店统计损失的事,其实没想再偷看她手机,无奈个子高,视力好,随意扫一眼便又扫到了好笑的事情。 挂了电话,他说:“我朋友的健身会馆是目前槐城最大的,有室内游泳池,网球场,还有精武馆,你以后要是想去,我帮你拿张VIP卡。” 在辛星还没来及搜索的时候,他快速接道:“精武馆就是拳馆,练搏击散打拳击的,有练习器具,也有专人陪练。” 果不其然,辛星那双波澜不惊黑沉沉的眼睛又腾地亮起来了。 第13章 . 我不喜欢你 海尔士健身会馆占地七千平…… 海尔士健身会馆多层面积七千平米,九月十八号盛大开业,花团锦簇彩球飞舞,敞阔簇新的门店外分列两排穿着露脐上装超短裙的运动美女欢迎来宾,门头上方的LED大屏里滚动播放内部设施图像,旁白介绍激情四射。 韩子君来得迟,舞龙舞狮和歌舞表演都已结束。然而辛星从一下车眼睛就不够用了,同时两世以来,第一次感到了些微的手足无措。 韩子君的朋友出来迎接,恭喜客气场面话说完,给他递烟:“这位是?” “我朋友郭欣,这位是顾明宣小顾总。” 顾明宣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雪白运动装,寸头,精神干练,开口带笑:“美女你好。” 辛星没说话,主要不知该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人,一个小配角,超级富二代,韩子君的人脉之一。高中留学时他在派对火场救过顾明宣,被引为莫逆之交,顾父也把他当作子侄对待。其实那次事故就是韩子君针对顾明宣制造的,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 跟着两人进去的时候,运动女孩们热情备至,举着花球欢呼“海尔士健身会馆欢迎您,贵宾请进”等口号,辛星捏了捏裤缝,她不习惯这样热烈的场面,也不习惯人人都对她露出笑脸。待踏上台阶,不知哪里传来“嘭”地炸裂声,她浑身一凛,握拳回头。那一个拳头在前,一个拳头在后的姿势虽然放得比较低,但分明是格斗准备。 顾明宣愣了愣,韩子君忙拍拍辛星肩膀:“没事,气球炸了。” 顾明宣无声用眼神询问,这姑娘脂粉不施,素着一张白脸,扎着土气的马尾,穿着肥大可笑的粉红小猪T恤,一双白球鞋面上有明显灰尘,那形象站在英俊矜贵的韩子君身边别提多违和了。刚才突然一回身如临大敌的模样,怕不是脑子…… 韩子君没有解释:“客人多,不耽误你忙,我朋友想看精武馆,我带她转转,我们俩改日再约。” 顾明宣掏出一摞卡,抽出一张:“金钻VIP,一年期,所有区域全部开放,随便玩。” 韩子君接过笑道:“就给一张?” 顾明宣撞他肩膀,小声道:“你和你女朋友来我送终身会员,这位…肯定不是吧?” 那肯定不是。韩子君看看辛星,笑意更深。她进门后竭力维持面无表情,然不时上下左右飘动的视线暴露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对于信息爆炸年代的人来说,文字留白是具象的延伸空间,想象力翅膀是插在现实基础上的。比如书里写到豪门,人们自然能联想到什么样的豪宅豪车奢靡生活,写到帅哥美女,读者自然会代入心目中最贴近的形象,不用过多赘述,都是见过猪跑的人。 而对于没见识过的人,光靠文字想象就有些难了。什么叫金碧辉煌,什么叫衣香鬓影,什么又叫珠光宝气?这种概括象征性的成语辛星理解不了。小说里提到的阿斯顿马丁,她开过,破破烂烂缺门掉漆,柴油还烧不了,找到耐踹的越野车她就把它扔了;提到的百达翡丽梵克雅宝,在交换市场连一两面粉都换不来,扔基地门口都没人捡。 所以尽管她读过盛世小说,在实际认知上还是有缺失的。 不过此时,辛星的眼界得以再次刷新,自踏入这个场地,她有点明白“豪”是什么意思了。金的是装饰,碧的是绿植,辉的是空间处处闪闪发亮,煌的是男男女女笑脸鲜妍。所有迎面而来的人,一见她就笑,笑容像固定在了脸上,笑得她心慌。 也不知第一天开业哪有那么多客人,每个场馆都热火朝天,打球的,游泳的,跳舞的,把身体掰成各种形状的,还有嘿嘿哈哈举铁的。她跟着韩子君一处处看过去,旁边陪了一个身高腿长的漂亮小姑娘,滔滔不绝讲解着会馆功能之强,服务之好,教练之专业,舒适度之高。 她在精武馆多停留了一会儿,这里场地划分明确,几种训练项目各占一隅,器械齐全——辛星也不知道齐全不齐全,反正那一排沙袋和拟人形拳桩是震撼到她了,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忍不住捶了一拳。 弹簧绳围起的拳台上有两个穿着红蓝背心的男人在对打,也许是展示,闪转腾挪技巧居多,没有真下重手。 “喜欢么?”韩子君俯在她耳边问,“要不要上去玩玩?” “不,走吧。”辛星迅速移开两步,这人怎么回事,离她那么近。 韩子君看看表:“还不到十一点。” “我饿了。” 她早就腹中擂起大鼓,韩子君也不强求,带着她走出来:“你抓小偷的时候动作真帅,练过?” “嗯。”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高中大学。”那几年他在国外,自然不会知道。 “哦,练的什么项目?” “很多。” 辛舒然说,谁想让你死,你就让谁死。这不是一句交代女儿破釜沉舟的狠话,而是她相信女儿有这个能力,提醒她不要轻易心软罢了。那些把辛舒然视为柔弱女子运气好的男人不知道,写小说只是她的业余爱好,末世前,她在体育大学武术学院当老师,和辛星早死的生父是同事。 “拳击会么,”韩子君兴致勃勃,“如果让你和刚才那两个人打,能打过吗?” 辛星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相距不过半尺,素脸无波,眸色冷清:“我说我能打死他俩,你信么?” 韩子君一怔,在这凉爽的环境里,他的后颈竟然刹那间浮出一层薄汗来,动动嘴唇轻道:“信。” 辛星伸出一根指头,戳向他的肚子,将他向后顶开一步:“信就对了,所以别离我那么近,我有抑郁症,有时控制不住想打人,你挨过一次,要长记性。” 韩子君:……腹肌有点痒。 中午吃了海鲜,韩子君故意的。他记得上周“郭欣”吃烧烤饿虎扑食的气势,看到玉米茄子时再三端详的眼神,还有那句“酒?这是水!” 当时没细想,只当玩笑,现在前后一串联,不对劲处甚多。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就怎么也按不下去,即使受到挨揍威胁,他还是想试探,反复试探。 海鲜上桌时,他没有照顾辛星,眼睁睁看着她把装饰盘子的波龙壳吃进嘴里,面包蟹的壳也是同等待遇,并试图咬碎生蚝。他实在忍不住说了句那个不能吃,辛星一顿,慢慢地放下了。 吃完饭他冒着被交警抓到的风险,把车开到他们的初中母校门口,下去小店买了一包烟。回来见辛星目不转睛望着大门外的校牌,闲聊似地跟她说起初中往事,小店老板还记得他云云。辛星没多说话,偶尔嗯一声。 回家路上,韩子君面色沉肃,沉默不语,初中母校不假,但旧址早就拆迁,这里是新校,小店老板才不认识他。 好奇的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了。 快到桐花街的时候,辛星接到一个名叫“柯了媛”的电话,说从外地回来了,明天约着见一面。她拒绝,明天郭长海要带她去医院,那女孩便说后天也行。没等她再次拒绝就质问“郭欣”是不是见色忘友,是不是想绝交,不出来也行,她去郭家找她,总之必须见面,她有好多好多话要和她说。 辛星想了想,答应了,她不能总是呆在家里,融入世界要从接纳世界开始。 家门口停车,韩子君拿出VIP卡送给她:“有空去拳馆玩。” 辛星摇头:“我没有钱,现在不去。”她听小姑娘介绍价格,什么充值半年一年五年的,起步就是八千一万,金碧辉煌的沙袋打不起。 韩子君想说这张卡里充了会员免费一年,但话到嘴边又情不自禁转了弯:“我带你去的话,不要钱。” 辛星呵了一声:“我每天都去,你每天都带?” “也……不是不行。” “那你可真是闲的。”辛星饶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我帮你抓小偷,你请我吃饭,两清。谢谢你今天带我去见识健身会馆,以后没事不要来找我,我其实不喜欢你。” 韩子君印堂发黑,这特么扯到哪儿去了,难道我喜欢你?我这不是……好奇么! “我也不喜欢你。”他义正辞严,“我愿意和你来往完全是出于友谊,拿你当朋友看,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辛星开门下车,冷冰冰地道:“我说的不喜欢,就是站在所谓朋友的立场上,你的不喜欢是指什么?” 韩子君:…… 关门前她似乎明白了,抑扬顿挫“哦”了一声,然后发出一个鼻嗤。别看她面瘫,短短两个音节就把那种看不起,瞧不上,甚至有些鄙视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韩子君:姐姐,拜托你回去照照镜子。 “哎,”他一肚子火还是忍气吞声喊住辛星,递出VIP卡:“拿着吧,一年之内都免费。” 辛星还是摇头:“老板不认识我,一年一万多,凭什么给我?” “我给你的。” “那你又凭什么给我?有企图?” 韩子君怒了,把卡往外一摔:“不要就扔,废话真多!”说罢一脚油门跑了。 辛星弯腰捡起卡片,看着远去的车屁股叹了口气。年轻,自控能力差,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再隐忍几年磨炼几年,结局未必不能改写。不过小说就是这样,邪不压正,辛舒然要的是一个心理有残缺的反派角色,不会给他磨炼的机会。 郭长海补觉补到晚饭时间,压根没发现辛星出去过。梁晓燕见她中午安安稳稳回来了,也没再提,饭桌上一个劲数落郭长海,多大年纪了,身体熬坏了,收收心吧什么的。 郭长海显而易见心情不佳,筷子一砸斥道:“闭嘴!” 一滴汤汁溅到辛星脸上,她恍若未觉,继续吃饭。梁晓燕哑然片刻,抽抽噎噎哭起来。 “烦死了!”睡了一整天的郭长海还是没什么精神,眉毛杂乱,眼珠黄中带赤,一脸焦躁,把碗一推,起身踢了脚椅子就往外走。 梁晓燕忙叫:“你去哪儿?你还去啊,明天你要带郭欣看病,今天别去了。” 听到郭欣的名字,他肩膀松下来,站在原地长出了口气,回身道:“欣欣今天早点睡,那个专家只有上午看病,我们赶第一拨不排队。” 口气和刚才判若两人。 辛星的晚间时光依然贡献给了百度和土豆追文,过量的知识点使她不得不用起郭欣的旧笔记本,密密麻麻写了几页丑字后,她学会了截屏。同时一篇新的小说《穿书女配不认输》被加入书架。 第二天医院之行比辛星想象的要简单些,没人用各种仪器在她身上比量,也没人给她注射任何针剂,只有一个老医生温声和她聊天,不强迫她回答不会回答的问题。问到为什么打人时,辛星实话实说为了避免看到那张脸,也是回击大半年来的欺骗侮辱。 老医生说,避免看到那张脸,是怕自己心软还是想清除不愉快的回忆。 辛星想了想郭欣的感受,答两者兼有。 老医生最后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一通,又和郭长海单独谈了二十分钟。他出来时唉声叹气,告诉辛星,病情有往双相情感障碍发展的趋势,再发展下去非住院治疗不可了。 辛星伸出手:“诊断书呢。” 病历在郭长海手里握着,他道:“诊断书上没写,医生是说有这个趋势,就是你去打杨天琪情绪波动太大,造成了病情反复和加重。你以后别乱跑,按时吃药,病总是会好的。” “我去问医生。” 郭长海一把拉住她:“后面多少病人等着呢,医生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你再去问不是给人家工作添麻烦嘛,我作为你的监护人,有责任控制你任性的行为。有病不怕,怕得是不能正视病情,爸爸一定会不惜代价把你治好的,你只要安心听话……” 辛星任他拉着出了医院,她不懂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但听懂了老医生说的“有好转”,郭长海却说她加重了?双相情感障碍是什么她需要查一查,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吃透了精神病人和监护人之间的关系。 精神病人分有民事行为能力和无民事行为能力,抑郁症是有的,可以承担民事义务,也可以取得民事权利。而那些无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将由监护人承担责任,可同时他的继承权,受遗赠权,也将由监护人代为行使。 郭长海一直对她关心有加,即使偶尔训斥,也让人感觉是出于疼爱,拿她当亲闺女看待。辛星对人的防备和怀疑本来是习惯,可两周生活下来,她认为郭长海确有可疑之处。 为一袋粮食杀父杀母,抛妻弃子的多得是,四栋楼和十多间店铺带来的租金利益,在太平盛世恐怕也值得人动动脑筋吧? 看看和她同坐出租车后排的郭长海,辛星把想问的话咽到肚子里,郭欣应该很信任他,这些年他也没亏待过继女。内情查一查,后续观一观,郭长海不把事情做绝,她愿意相安无事生活下去。做绝了,就别怪她不给前身留温暖了。 第14章 . 盛世人的烦恼 出租车没能开到家门口,…… 出租车没能开到家门口,几十号人在郭家东边围作一团,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哐叽哐叽砸东西的声音比人们的议论声刺耳,老远就能听到。 郭长海下了车,踮着脚往人堆里看,无奈里三层外三层,什么也看不见。拉着一个熟人问:“怎么了这是?” 那人无奈地耸耸肩:“不知道,我也被堵在这里了,想回家都挤不过去。” 说着他看到了郭长海身边的女孩,蓦地扬起笑容:“咦,这是小欣欣吗?” 他四十多岁年纪,个头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五官平平但下巴上留了一点小胡子,看得出经过精心修理,使那张平凡脸增添了些许特色。上身穿一件浅驼和白色相间的格纹POLO衫,下身米色裤子配白休闲鞋,头上还戴了一顶鸭舌帽。 站得稍近,辛星闻到他身上飘来的香气,不禁皱了皱眉。和郁薇的淡香不一样,太浓郁了,原来香味也有好闻不好闻之分。 “好久不见,瘦了更漂亮了呀。”他说话的语气并无异样,就像熟人的客套,但眼睛已经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遭。 “这孩子,林彬叔叔跟你说话怎么不吭声呢,”郭长海说句场面话,接着抱歉道:“欣欣身体不太好,没精神,我才带她从医院回来。” 男子点头:“嗯嗯,听说了,回家好好休养。” 辛星多看了他一眼,林彬,又一个小角色出现了。温文尔雅的摄影师,爱好自由,不婚主义,曾邀请郁薇做过模特,据说是一个活得很自我的人。因为郁薇的照片在微博上引起过一波关注,后被傅景阳撤了,郁薇还给他道过歉,没什么特别剧情。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叫,瞬间把两人注意力吸引过去,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喊着:“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我!” 辛星不愿和人有肢体接触,可围观者热闹看得正酣,半晌也不见谁挪动一步。连路边店铺里的老板都站出来了,有人特意搬了椅子登高观看,脸上挂着说不出意味的笑容。 如果不是想上厕所,她还有耐心再等一会儿,现在只能往里挤。侧身挤过一个又一个人,热闹中央的动静越发激烈,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还有另一个女人无法复述的咒骂与痛哭。 挤到一辆白色轿车的尾部,辛星看到后备箱上凹凸不平的砸痕,人群间隙里,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攥着红砖摔在地面上,手臂不远处,一双男式皮鞋中间夹拢着一双纤细脚踝踩着的高跟鞋。保护与疏离,一览无遗。 梁晓燕也在门口,和某中年妇女表情丰富地讨论着什么,看见辛星立马关心:“欣欣回来啦,看病怎么样啊,没什么事吧?”然后同中年妇女说她要去给她家欣欣做饭了。 双面人,不累么? 辛星回屋后没看手机,静静思考了许久。太平盛世食物充足,无丧尸无异兽,还有法律警察保护生命安全,可人们的心灵似乎并没有比末世人安宁多少。 这个思考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于万锐广场粉色回忆奶茶店里见到两个女孩,辛星对盛世人心灵烦恼的认识又加深了。 她来之前翻过聊天记录,在朋友圈看过她们的照片,而她们却差点没认出“郭欣”来。一番大呼小叫之后,自然是关心她为什么暴瘦如斯,失恋,生病,还是单纯减肥? “都有。”辛星说。 个头娇小,瓜子脸大眼睛的姑娘叫柯蓼媛,大概是“蓼”字复杂,郭欣简称她了媛,性格应该比较活泼,聊天记录里表情包一堆,“黑话”不断。另一个身材清瘦,五官清秀,神情忧郁的女孩叫许梦楠,单独聊天不多,和郭欣的交集都在后妈茶话会群里,两人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来往较多的好朋友。 “你和你那个琪哥哥分手啦?我还没来及给你把把关呢,怎么回事,他劈腿?”柯蓼媛迫不及待要知道内情。 郁薇点拨过,百度搜索过,辛星不想再把郭欣的私密摊给更多人议论,只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怪不得好久没见你发朋友圈,肯定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看看你瘦的,渣男!”柯蓼媛不由分说下了定义,抱着奶茶哀叹一声:“都说六九月分手季,我们早毕业了,怎么还是逃不过这个规律。你也这样,梦楠也这样,我还想跟你们说说高兴的事儿呢,看你俩的样子也知道没心情听了。” 比起“郭欣”,许梦楠的情绪明显更低落,她穿了一件立领长袖衬衫,上包脖子,下扣手腕,裹得严严实实。笑容十分勉强:“你说就是了,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柯蓼媛直起身,一把搂住许梦楠的肩膀:“对啦,想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哥哥遍地开花,挥别错的才能遇上对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她没注意,辛星却看见了,许梦楠肩膀瑟缩了一下,嘴唇还做了个轻微的吸气动作。 “跟你们说啊,我八月份投的简历,本来没抱希望,没想到通知我面试了。我想面试也不一定能进,那边工作就没辞,结果你猜怎么着!” “进了。” “哈哈哈哈!”柯蓼媛仰天大笑:“我竟然进了行业NO1的奇科!小傅总的公司!立马辞职卷铺盖飞回槐城,一秒都没耽误。对了,小傅总你们知道是谁吧?” “不知道。” “华宇集团太子爷,小傅总傅景阳啊!” 许梦楠苦笑:“媛媛,你们行业的名人我哪知道,我只是服装厂出纳。” “不看新闻吗?他经常上新闻上电视啊。”柯蓼媛找不到共鸣,又看向辛星:“你知道吧?” “我只是无业游民。” “凡尔赛,属你无业游民最有钱,”柯蓼媛翻完白眼又一脸憧憬:“啊,一想到每天都能和小傅总见面,我的心就扑通扑通小鹿乱撞。这才是高质量男性,又帅又有钱又霸气又专一,所以我说你们也有点追求,不要在垃圾堆里捡男人,大胆往上看,上面有好的……” “你怎么知道他专一?”辛星问。 “他一个女朋友谈了九年,校园五年,异国四年,痴心等待洁身自好从不乱搞,估计很快就要校服到婚纱了,还不专一啊?” 辛星啼笑皆非:“既然有女朋友,你还喜欢他?” 书里说傅景阳的这个女朋友其实是个乌龙,世交之女罢了,也没有这两天她看的小说里什么白月光替身的桥段,女孩子从来没喜欢过傅景阳,早有了交往稳定的男朋友。但相识多年,见面吃饭正常交际总免不了,韩子君便一次次利用似是而非的绯闻,给郁薇的爱情之路扔绊脚石。 柯蓼媛理直气壮:“喜欢他的多了去了,有女朋友跟我喜欢他是两码事。严格说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是迷妹对偶像的崇拜,懂吗?他要是拍电影,我愿意包场!” 她划开手机,点了张照片给辛星看:“对着这张脸说不喜欢是丧良心啊!” 黑发黑眸黑西装,站在一群外国人中间被拍了个正脸。身高不逊洋人,五官立体,气度隐有碾压之势,辛星第一次看到傅景阳的相貌——平平无奇一个帅哥,又是辛舒然的菜。 “一般。” 柯蓼媛恼出双下巴:“你减肥减掉了正确的审美。一朝被蛇咬不能十年怕井绳啊郭小欣,沉溺一段烂了的感情耽误的是你自己。唉,实话告诉你们吧,五月份我也失恋了。” “啊?”许梦楠惊讶,“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我们都不知道。” 她不在意:“同事,算日久生情吧。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不靠谱,我们都是外地的,在深城买不起房,回老家发展谁牺牲呢?谁也不愿意。但他对我挺好,长得也帅,就那么糊里糊涂处了半年,处到他有了新对象,自然而然分开咯。说起来好笑,直到我们分手,公司里的同事都不知道我们谈过。” 许梦楠皱眉:“你也被劈腿了。” 柯蓼媛笑哈哈地举起傅景阳照片:“我和他谈的时候心里一直劈着呢,现在还有了近距离观察男神的机会,我可不亏。再说了,事业不比男人香?没男人我们就搞事业啊!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吃完饭去夜店玩,庆祝我入职奇科成功!” 是个有趣的女孩子,叽叽喳喳话多且碎,辛星竟然不觉得烦。她没有追问两个同学的感情秘辛,而是尽力活跃气氛,最后不惜以己为例,隐晦又细腻地表达了她的开导和安慰。 辛星听出来了,许梦楠一定也能听出来。 失去一个对她好,长得帅的男朋友真那么想得开?未必。满足温饱的盛世人,都有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不愉快啊。 天南海北聊了一下午,辛星听的多说的少,她没察觉,自己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期间接了郭长海电话,她说在跟同学见面,郭长海便一通唠叨,不听话不打招呼就跑出去了,让爸爸担心什么的,晚饭之后又打了一个,让她快点回家。 她不想回家,她觉得和人聊天,收获比查百度更大。 吃饭都堵不住柯蓼媛的小嘴,在一家叫“真爱”的夜店里被堵住了。震耳欲聋的音乐,群魔乱舞的场面,和吧台上一排燃烧着火焰的小酒杯,使她无法正常说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时隔一日,辛星再次体会到手足无措之感,拿着柯蓼媛硬塞到她手里的火焰酒杯,她不仅手足无措,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激烈的节奏震动着她身边的每一寸空气,频闪的灯光把人脸闪得龇牙咧嘴怪模怪样。左右后挤满了人,她呼吸困难,耳膜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在搅动。 夜店不是寻开心的地方吗?看着跟丧尸围城似的…… “喝!喝呀!”柯蓼媛脱掉了外面的针织小白衫,内里穿着一条黑色吊带裙,啪啪啪连下三杯,呛得眉眼皱起,又痛快地哈了一声,催促辛星;“喝完我们去跳舞,吃撑了运动运动。” 然而辛星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翕,啥也没听清。直到柯蓼媛抬起她的手,“钱!钱买的!我喝不了那么多。” 她终于听懂了,钱买的,别浪费,于是一仰脖子灌下去了。 辛辣像一把钢刀拉过喉管食道,下胃的瞬间火烧火燎,这滋味,似曾相识。 少女辛星,一度以为酒是好东西。等她偷喝过之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辛舒然的“开心”,并不适合她。 说来荒唐,在一斤大米换几条人命的那些年里,烟和酒这两样既无法填饱肚子,还要消耗物资来制造的不必需品,始终于聚集区存在并流通着。有人卖,自然有人用拿命拼来的粮食去买,且供不应求。 辛舒然就是老买家之一,她要养辛星,大部分情况下对物资的使用还是比较克制的,一根烟分多次抽,一瓶酒喝好几个月。十多年时间算一算,她只醉过三四次,皆是在和她的情人翻脸之后。又哭又笑破口大骂,不骂情人,专骂辛星亲爹,弄出孩子来一拍屁股喂丧尸去了,忒他娘的不负责任……如此种种,酣畅淋漓十分痛快。 作为烟酒爱好者的女儿,辛星多多少少懂得这些人的心态,烟酒虽不能填肚子,却对人的精神起到了安慰剂的作用。在烟草燃尽醉意未退之前,他们脱离了悲惨无望的世界,去到只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能得片刻喘息。 辛星不喜烟酒,她不需要虚幻的安慰,也不会逃避残酷的命运。 一杯足矣,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柯蓼媛再塞过来时,她摆摆手:“我回家了。” “啊?什么?” 那杯酒让外出打电话归来的许梦楠接过去了,一言不发一饮而尽。剩下五个火焰杯也被她依次端起,又一口一个,喝完了拍吧台:“再来一组。” 柯蓼媛掰过她,见她脸上有泪,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辛星。 许梦楠泪眼带笑搂过两人,大声道:“没事,好久没见你俩,也好久没出来玩了,特别高兴,一起喝,我请。” 长袖管抽了上去,她白皙的小臂满是淤青。 放在吧台的手机亮了,许梦楠快速把它按掉,并把手机放进了包里。可就是那么一刹那,辛星看清了来电人的名字,高加辉。 巧了,昨天晚上才抄过这三个字。 她知道的人多是小说中出现过的角色,新加入记忆的名字总共就那么几个,梁晓燕,郭大宝,杨天琪,柯蓼媛,许梦楠,还有王义敦等。 “等”字里的人名,来自官网。同名同姓者不知多少,但碰上了,总要亲眼见一见才甘心,不定就像韩子君说的,这是天意呢。 本来一秒也呆不下去了的辛星,瞬间打消回家念头,忍受着心脏的痛苦靠在吧台上,端起新火焰组里的一杯,正酝酿着要跟许梦楠说点什么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赫然见刚刚想起的韩子君就站在身后,短碎发在频闪灯下变换各种颜色,他挽着袖子,扣子开到锁骨下方,脖子和脸泛着绯红,眼神也有点茫。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 “你来喝酒?” “你跟踪我?”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自己的酒吧里吗。 第15章 . 一万五千元 辛星认为,韩子君不是在干…… 辛星认为,韩子君不是在干坏事就是在去干坏事的路上,他既然对自己有所怀疑,搞个偷窥跟踪暗中观察什么的顺理成章。这个人是很善于发现并利用别人“闪光点”的,比如郁薇的敏感,傅景阳的骄傲,顾明宣的豪富,还有韩母的病情症结。 不是辛星妄自菲薄,她真心觉得在这个连过马路都要走规定路线,法矩森严的世界里,她所拥有的技能,只有想犯法的人才会垂涎。 于是她警惕地瞪着韩子君,问,为什么跟踪我? 韩子君喝了酒,没到醉的程度,正打算离开,撞见辛星纯属意外。 在彩光与黑暗极速变换的空间里,在一群性感妖娆疯狂舞动的人中间,那个穿着肥大白T,扎土马尾的女人就像闯入妖魔世界的纯洁小白兔,尤为显眼,想不注意都难。 她盯着手里的酒杯好似盯着什么稀罕物,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她身边穿梭,衬得她一张素颜分外惨白,甚而让韩子君看出了几分无助感。 一娇小女子抬她手,她喝下了那杯酒,皱眉抿嘴,显然不太喜欢,接着那人又给了她一杯。想灌酒?没见她说要回家了吗?距离几步之遥,韩子君看清了她的口型。 推开人走过来的时候,她被另一个女人搂住,并且主动端起了酒杯。 韩子君不是管闲事的人,他只管自己感兴趣人的闲事,比如现在的郭欣,对,是现在的。 激烈的群魔乱舞时间告一段落,灯光变得暧昧温柔,音乐换了节奏布鲁斯,韩子君也听到了辛星的质问。 他还没来及为自己叫屈,那个娇小姑娘就抱住了辛星胳膊:“这位帅哥是谁啊?郭小欣你朋友?” “邻居。” “哦,邻居小哥哥也来玩啊,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一杯?” “你跟我来。”辛星抽出手臂,朝韩子君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向吧台角落的黑暗处。韩子君笑笑,对那忽闪着大眼睛的姑娘道:“我不是她邻居。” “那是什么?” “你猜。” 黑暗处并不黑暗,只是光线隐蔽罢了。这里通往卫生间,好几对男女躲在通道外的阴影里不知在干什么。 韩子君刚到她身边,就被她揪了衣领一把掼到墙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离我远点?你跟着我有什么企图。” 猝不及防,力道凶猛。韩子君诧异片刻,笑道:“怀疑我跟踪你?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辛星手臂一僵,另只手下意识摸向裤兜。 “被害妄想症就是疑神疑鬼,总以为自己会遭到杀害,迫害,坑害,谋害,还有监视跟踪,妄想的,懂吗?槐城就那么大,碰上了有什么稀奇,谁特么没事跟踪你!” 韩子君给她解释得清楚,可辛星还是不信:“你自己有酒吧,为什么会到别的酒吧来?” “这是什么逻辑?老子酒吧是挣钱的,想去哪儿消费就去哪儿消费,谁规定只能待在自己酒吧?你给老子规定的?” 辛星抓起他又用力掼了一下,“你是谁老子?” “你特么……” 韩子君倏地闭了嘴,感到某处被膝盖抵住了,强硬而带着恶意地抵住了,他毫不怀疑面前的人有让他断子绝孙的意图。 女人脸渐渐逼近,瞳仁凶光毕现:“不管你是不是跟踪我,滚,别来坏我的事。” 什么事?韩子君眸光一闪,身体软了几分。有生以来头一回被女人按在墙上,他从头至尾没有反抗,此时更是举起手,做出了投降姿势。 再开口,声音变得低沉磁性:“你误会了,我没有跟踪你,今晚我朋友的女朋友过生日,我只是来送个礼物。本来要回酒吧去的,看见你在喝酒,有点担心就过来打个招呼。” “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你这么晚在外喝酒不安全啊,我没看到你朋友,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喝多被捡尸就不太好了。” 辛星的手又想往裤兜里插,韩子君及时解释:“捡尸就是有些心怀不轨的人趁女孩子喝醉了占便宜。” 她放开手,后撤两步:“我不用你担心,你回酒吧去吧。” 韩子君轻舒一口气:“你不回家吗?” “我还有事。” “太晚真的不安全,你要去哪我送你。” “走你的吧。” 一小时后,辛星抱着胳膊坐在高脚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酒柜发呆。左边,许梦楠已喝趴下了,两只眼哭得又红又肿,嘴里胡言乱语,没一句她想听到的;右边,柯蓼媛正和“小哥哥”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火热,互相交换了姓名,职业,微信,以及与郭欣的关系之后,相见恨晚,话题滔滔。 没错,小哥哥就是韩子君,他坚持要为“三位寻开心的美女”保驾护航,理直气壮表示遇不到则已,遇到了不把女士们安全送到家,是身为男士的失责。 辛星反对无效,因为柯蓼媛兴高采烈一口答应,许梦楠也说“那麻烦你了”。 至此,她确定韩子君怀疑郭欣的身份了。或许不是怀疑,也是确定,确定她不是郭欣,只不知她是谁罢了。 没有办法,两个世界差距太大,骤然转换带来的冲击太强,她遇见精明的韩子君也太早了。为了完成任务,她会伪装麻木,懦弱或恐惧,却伪装不了温柔善良,见多识广和那种只有在阳光下生活才能培养出的活泼任性。 不承认,不妥协,见招拆招吧,底线就是不能成为“研究对象实验品”。如果他敢用这个来威胁的话,她只能先灭口后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了。 晚十一点,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不停,郭长海已经打了九个未接电话,辛星出夜店才听见。 “没事,晚点回去。” “你在哪,一家子都急死了,赶快给我回来,你又想气死我……” 她挂断电话,一手一个搀扶着醉醺醺的许梦楠和蔫头耷脑的柯蓼媛,想去叫出租车,韩子君拦住:“我送你们。” “你不能开车。” “我没醉。” “我不想陪你绕路,”辛星厌烦地道:“你们俩废话连篇已经耽误了我太多时间。” 柯蓼媛抬起迷茫的脸:“谁…谁废话连篇?我跟小哥哥说的都是…都是你的好话。” “……我叫代驾。”已经扔下店里一堆事不管,磨蹭到这个点,不去看看她要干什么,韩子君觉都睡不好。 柯蓼媛没醉到不省人事,至少还知道家在哪儿,也知道许梦楠家在哪儿。先送她,再送她,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老式居民楼下,辛星把许梦楠扶上三楼,敲响东户房门,韩子君落后几步跟着她。 敲了许久,一个披着衣裳的中年女人前来开门,隔着铁栅防盗门见到两人大吃一惊:“什么事?” “许梦楠喝醉了,我送她回家。”辛星目光扫进屋内,只能看到半间客厅,没有别人。 女人脸上露出恼怒:“怎么送到这儿来了,送她自己家去啊。” 辛星一怔:“这不是她家?” 女人瘪瘪嘴:“她跟她爸住,这是我的家。” “那她住哪儿呢?” 女人报了个地址,复杂地看了许梦楠一眼,把门关上了。 事情的曲折程度超乎辛星意料。在到了第二个住址后,开门的中年男人说许梦楠早就搬出去跟她男朋友住了,现在家里五口人,妹妹睡觉都要打地铺,客厅还躺着个瘫痪老人,要留下就在老人身边窝一晚。 于是她又得到了第三个地址,然而这个地址没人开门。辛星想到一种可能,在家门口推醒许梦楠,问她是否有钥匙,许梦楠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闭着眼把包扔给了她。 三把钥匙都打不开这扇门,韩子君眼看着她掰直钥匙环,即将捅进锁孔,赶忙制止:“溜门撬锁私闯民宅犯法的,你要干什么,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楼道声控灯熄灭之前,他又看到了她眼中的鄙视之色,听到她说:“除了开车,你什么也帮不了我。” 当时韩子君心中不屑,两个小时后他承认她说得对。 凌晨一点,许梦楠手机“老公”来电,辛星接听,镇定自若对话几句,得到第四个地址。代驾走了,韩子君驾车将人送到二十多公里外城郊结合部的某厂老宿舍。 电话里的男人本要来接许梦楠,听说他们在市中心,距离太远,时间太晚,这才告知所在。 楼上黑灯瞎火,楼下站了个模糊的人影。 辛星搀着许梦楠走过去,把她交到那人手里。回来上车,要韩子君把车开出这个区域,靠边熄火,然后一个人又下去了。 临走她说:“等我十分钟,不等也行。不要下车,不要捣乱。” 这是什么屁话!为了等到最后的答案,他忍气答应了。点一根烟,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她的身影没入黑暗,四周一片漆黑寂静,远处的那栋楼只有一户亮着灯,她到底要干什么? 辛星食言了,说十分钟其实用了十五分钟,在韩子君忍不住要去一探究竟时,手机突然响起。 “把车开过来。” 她在喘气,体力不支的那种大喘气。 韩子君心脏怦怦跳:“你没事吧?你干什么去了?” “没事。”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她突然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得意:“我挣了一万五千元。” “什么?” 锐利警笛打破了夜的宁静,三辆警车六个警察抵达某厂宿舍,在五楼的一套两居室内逮捕了跨省电信诈骗团伙头目高加辉,以及尚不知是否涉案的朋友范永,和范永的女友许梦楠。 高加辉不是槐城公安局悬赏通缉犯,而是兄弟省份请求协通的对象。他在外省犯案,逃窜不知所踪,于此地落网,槐城公安有功,举报人也有功。 举报人又何止举报之功,她不仅仅是提供线索,而是抓住了嫌疑人。协助都不能算,就是她一个人抓住的,抓完了才打的报警电话。 警察进屋的时候,高加辉已被几条电源线五花大绑,范永昏迷在地,许梦楠呼呼大睡,三人均无明显外伤。 在胡小庄派出所里,辛星向警察讲述了她制服犯罪嫌疑人的经过。晚间与同学许梦楠聚会,深夜将其送回家并借用卫生间,进屋后见一吃面男子与省厅官网上的通缉犯面貌相似,问其是不是高加辉,男子突然袭击,被她反击制服,范永试图伤人,被她一拳砸晕。 警察:…… 韩子君:…… 从她的角度看,这就是事实,没有溜门撬锁没有攀墙爬窗,正当理由进入,正大光明询问,正义凛然抓捕。至于高加辉和范永对过程有没有别的理解,她管不着。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知道高加辉被通缉,又是怎么能辨认出他相貌的?要知道高加辉在逃跑过程中做了一定伪装,留长了头发胡子,还贴了双眼皮贴。 辛星说,看官网知道的,相貌不能确定,只问他是不是高加辉,他动手,不是不打自招吗? 警察的疑问还是很多,突遇逃犯怎么敢动手,为什么留意官网,一女凭什么制服两男,会武术还是…… 辛星不耐烦,我犯法了吗?不去审通缉犯为什么要审我!反正我就是抓到了,直说一万五千元什么时候给就行了! 警察:……等通知。 走出派出所已近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浅浅的月牙儿旁缀着一颗金星,空气凉爽,早秋的风拂过街边落叶。 辛星的手机没电了,她低头捣鼓着开机键,半晌不虞地问:“等通知是什么意思,不是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吗?” 经此一夜,韩子君看她的眼神又变了,小心翼翼中夹杂着些许兴奋,之前辛星对他的恐吓,鄙视,防备他统统忘了,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大宝贝。 “公家的钱不好拿,详细调查,层层报告,也许一两周,也许一两个月,也许更长时间也说不定。” 得意烟消云散,辛星眉头皱紧:“警察还要查我?” 到了车前,韩子君替她拉开副驾驶:“郭欣底子干净,没什么可怕的,例行公事而已。” 辛星顿住,转头看他:“我就是郭欣。” 熬夜熬惯了的韩子君并不憔悴,眼睛黑白分明,在未明天色下显得晶亮清澈,他笑得很温柔,仿佛只是一时失言:“当然,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怕警察调查,该给你的钱一定会给你,只是时间问题。” 吉普车上路,韩子君瞅了一个红灯空档道:“其实官方悬赏的钱不好挣,在到处都有监控的情况下,仍然有些逃犯不能捉拿归案,有的人会放弃交通工具往深山里躲,有的人会改头换面改名换姓换个地域生活。逃犯总在路上的不多,多的是藏起来了,他切断一切联系,你怎么找到他?就像昨晚,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你同学,她恰好又和通缉犯有关系,你根本不会知道姓高的躲在她家。这种巧事,可一不可二。” 辛星沉默。 “对普通人来说,追逃的付出和得到不成正比,为了几万块,你可能要拿出更多时间,体力,金钱,成本太高,得不偿失。” 韩子君扭头看她一眼,“你有这么好的身手,能做的工作很多,想挣钱也太容易了,不如来帮我……” “我不会帮你做事。” 绿灯,车动,韩子君开过两个路口才问:“为什么?” 因为你专干坏事,最后把自己干进监狱去了,之所以对我感兴趣,还不是想让我帮你干坏事?清晨的霞光多么美丽,平坦的大道多么宽阔,热腾腾的食物多么好吃,崭新的生命多么珍贵,我连抓逃犯都尽量使用了擒拿技巧,不让他们重伤,又怎么会去陪你蹲监狱呢? “因为我不喜欢你,”辛星道,“我不帮不喜欢的人做事。” 韩子君:意思是喜欢我就会帮我做事了? 第16章 . 说胡话叫你名字 越了解法治社会的意义…… 越了解法治社会的意义,越能明白反派处境的“不易”。普天下又不是只有辛星身手好,顾明宣的健身会馆里也有拳师,辛舒然以前的工作单位就是武术学院,专门培养武术人才。可想而知,身怀绝技的人并不罕见,韩子君想雇人做一些需要武力值的事不可能雇不到,但前提是——不违法。 能做正当合法的工作,谁愿意冒着失去自由的风险去挑衅法律?小说前期韩子君搞过什么标底泄露,税务丑闻,舆论攻击,后期还有升级的窃取商业机密,恐吓绑架勒索,唆使他人行凶等等。 他就是想为将来一系列犯罪行为找替死鬼。 知法懂法者不肯与他同流合污,初来乍到的辛星也不肯,虽然刚学了几天规矩还处于摸索状态,可她看过书啊!韩子君身边的喽啰没几个有好下场。 那日辛星回家以后,对彻夜不归的真实原因只字未提,只道去同学家里过了一夜。郭长海见她平平淡淡的样子,一肚子火气发不出咽不下,整整唠叨了一顿早饭。说她不拿自己的病当回事,万一发作再闯出大祸可怎么办,监护人是要负责任的。另外昨天去检查了她的药瓶,发现近半月来,她竟然没有服药,怪不得医生说病情加重了。她这样不听话,监护人心力交瘁,整个家庭都心力交瘁。 辛星喝完米粥,放下勺子,道:“第一,抑郁症患者有民事行为能力,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伤害他人,产后抑郁除外。我打杨天琪的时候神智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报仇,不是发病,这两个概念要分清楚;第二,我二十三岁,是法律上认定的成年公民,作为一个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监护人是不需要,不存在,也不能为我分担任何责任与义务的。” 郭长海的脸色渐渐难看:“你是病人……” 辛星起身,眼神如古井般难测深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的一个同学认识省里著名的精神病学专家,过段时间我会去找他给我好好看一看到底有病没病。不过很奇怪,自从我不再服药,感觉心情好多了。” 郭长海的嘴唇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一种极力压抑的纠结矛盾,半晌道:“随你。” 当然得随她了,她可是有身份证的成年人! 郭欣的身份证不知塞哪儿去了,派出所那种地方进去就要查验,好在手机相册里有身份证照片。 之后一段时间,辛星成了两个派出所的常客,市局也去过一趟,杨天琪案,高加辉案,各种补证笔录谈话做了一圈。然而杨天琪还在医院赖着不出,而高加辉的悬赏金她也没能拿到。别问,问就是等通知。 如果官方悬赏是这种流程,她真的没法干下去。高加辉纯粹是赶巧了,小本本上还有七八个呢,她的同学不可能都认识通缉犯,一点线索没有,外出狩猎从何狩起?抓到了拖着钱,抓不到也得吃饭,韩子君又说对了,确实得不偿失。 不干悬赏还能干什么呢? 辛星预感郭家吃的有可能都是郭欣的钱,但对于财产问题,她持按兵不动观点。查资料表明,真正会令人动邪念的是房产归属权,而归属权变更,是需要产权人申请签字的。她不能感受郭欣与郭长海之间的父女情,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决定?只有等着,等有人歇了心思或按捺不住先出招,她才能判断该如何安放郭家人的位置。 现在家里管饭,仅仅是管饭而已。这个月郭长海没给她转五千元,大概是想控制她的外出,同时也是对弄丢了那六十万的一种惩罚吧。 她毕竟不是郭欣,不想理直气壮地问郭长海要零花钱。二十三岁的辛星丧尸克星异兽杀手的名号响彻各大安全区,二十三岁的郭欣无业游民要啥有啥,然而还能把自己作出病。 这样的姑娘别说去末世了,就是在这里,也只有被人吃干抹尽的份,有财产,护得住么?只有找到立身之本,才能让自己进可攻退可守啊。 高加辉被抓第四天,柯蓼媛打电话问许梦楠有没有跟她联系,手机打不通,微信被拉黑。辛星也被拉黑了,她发出去“你好”后显示已不是对方好友。 把逃犯的事情告诉柯蓼媛,她在电话里久久沉默了,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看见了逃犯。” “梦楠不是逃犯。” “所以她应该已经被放了。”当天警察就说过,只要查清许梦楠不知情或被胁迫,她很快会恢复自由,于是辛星反映了她疑似遭受过暴力行为的情况。 “那她为什么要拉黑我们?” 辛星清醒:“你受了我的牵连。” “郭小欣啊!”柯蓼媛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天你来之前,梦楠说跟她男朋友分手了,你怎么还把她往那儿送呢?我不是告诉你她妈的地址了吗?她这是怪上你了。” “……”辛星无话可说。不可否认,她当晚一心想确认高加辉的存在,顺势把人送到了范永那里,其实她妈不要她,爸那边还是可以凑合一晚的,但在第一次见面的“好朋友”和逃犯之间,她选择了逃犯。 “她身上有很多伤。” “你说什么?” “我在送她回家的时候发现的,肩部,腰部,手臂,可能还有别的部位,都有大面积淤伤。她的手臂上还有刀口。” 柯蓼媛喘息急促:“你是说她受到了家暴?” 辛星道:“除非她对那个男人还有感情,否则我不认为她会怪我。”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怎么知道会碰到逃犯,假如没有逃犯,梦楠岂不是又一次羊入虎口!” 这时候辛星还不太了解家暴是什么,她只是凭经验和最近的学习成果行事。如果说只看到高加辉的名字还不能确定的话,看到许梦楠的伤她就觉得八九不离十了。打人违法啊!被打成那样还遮遮掩掩的,定有不可告人之秘。什么人不怕违法?已经违了法的人!她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没有发现逃犯,我会把她带走。” “你说什么呢?敢情你送她去就是为了……” 柯蓼媛突然噤声,半晌才道:“郭小欣,你不要告诉我你送梦楠的目的是找逃犯。” “是。” “你疯了吗,你又不是警察,又不是卧底,逃犯关你什么事?还是说你是假无业游民,其实另有身份,安全局的?”柯蓼媛开始发挥联想力。 辛星轻笑一声:“别管我为什么找逃犯,我只知道她那个男朋友也是犯罪团伙成员,他现在被控制,许梦楠安全了。她不想见我可以不见,不过就像你说的,希望她以后不要在垃圾堆里捡男人。” “……这么一说,好像你还算帮了她呢。” 帮谈不上,她的目的就是高加辉。许梦楠干净,就会被放出来,她要是和电信诈骗团伙有瓜葛,谁都帮不了她。 柯蓼媛表示她会换个号码联系许梦楠,联系上了再约见一面,两个人把话说清,多年闺蜜感情不能就这样散了。 辛星不置可否,挂电话前柯蓼媛又道:“对了,就你那个邻居小哥哥啊,人不太好,他要是追你,你得考虑清楚。” “什么意思?” “头天加我微信,第二天就把我删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人的习惯吗?” “嗯?” “海王,喜欢约炮一夜情的海王最爱干这种事儿。” 真巧,辛星这两天正在看《那个海王翻车了》。 拒绝韩子君的不法企图后,他好多日没出现,辛星乐得与他保持距离。每天早起跑步,按时吃饭,晚上努力学习,认真追文,生活从未有过的规律。 警察不召唤的时间里,她在家自行训练体能。手机上搜到很多运动视频,多是减肥和增肌,可她不想要华而不实的肌肉,她要增强的是力量和速度。温饱解决,她有信心练出从前水平。 半跑半走十公里雷打不动,没有专业器械,就找几块石头充当哑铃;上下午做俯卧撑,从两个五个,到十个二十个,再到一口气四十多,用了将近两周;将手掌缠上布条捶墙练耐受力,被梁晓燕抱怨了几次后,她转移到一公里外的小公园,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捶墙砸树的同好者甚多。 辛星每天和几个老大爷抢双杠,难免对话几句,次数一多,她的无意义客套话语言库从“嗯,哦”慢慢增加到“早,您好,吃了,明天见。”打电话也会说“拜拜”了。 运动锻炼是好事,谁也说不出不对来。自那天听过辛星一番内涵无限的话后,郭长海再也不催她吃药了,也不对她的行动做任何限制,只剩下常年坚持的口头关心。然后和老婆儿子旁观着她一天比一天能吃,一天比一天精神,一天比一天红润,体质肉眼可见的变强。 多吃没有令她复胖,但她的脸比一个月前有肉了,皮肤光泽了,身条舒展了,大臂上的肌肉块隐隐可见。 十月初的一天,辛星照例早上五点半出门跑步,惊见说是歇业半月,实际上歇了一个月的六婶包子铺开门了。 卷闸门拉起,烟火气弥漫,硕大的蒸笼摆在方台上,一个摞着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白围裙和护袖,把几个铝合金大桶搬到店门口,上面分别贴了南瓜粥,小米粥和豆浆的字样。 已经有早起的顾客上门,辛星看着蒸笼后的女人手法极快地掀笼夹包,塞进塑料袋里,说:“两个大肉包,拿好。” 果然是大肉包,又圆又白,总有半个手掌大小,比郭长海外卖点过的小笼包可顺眼多了。那人拿到手翻开塑料袋就咬了一口,笑嘻嘻道:“你家再不开门,生意都被后鸦街那家卖包子的抢去了。” “家里遇到点事嘛。” “不是有喜事吗?” 烟雾遮掩了女人的神情,她叹了一声:“本来是喜事,现在不好说了。” 那人忙着走,也没多问,辛星更没注意听两人说了什么。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包子,看那人一口咬下,嘴角冒出油花,因为烫而吸溜吸溜的模样,本来不饿的肚子突然就生了馋虫。 向往的肉包子,看起来不负所望。 随着体能和速度的提升,她跑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有时郭长海夫妻没起床,她就自己在小摊上买饭,扫码支付什么的比较熟练了。六婶包子当前,吃饱了再跑也好。 她转身回家,进卧室刚摸到手机,铃声响了。看那来电者,辛星不明所以,这么一大早,郁薇给她打电话? “喂。” “星星啊,我是郁薇,你醒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既平静,又有一点哭过后的模糊鼻音。 “醒了。” “我在市中心医院,你现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什么事?” “唉,”一声叹息里含着许多无奈,“韩子君受伤了。” “哦,为什么要我过去?” “我没办法才给你打电话,真的受不了他了,打了麻药人不清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多小时一直在说胡话叫你的名字。” “……荒唐。” 郁薇吸吸鼻子,声音无力又疲惫:“是挺荒唐,他老说什么不是郭欣,是郭欣,郭欣诈尸了,就这么反反复复胡说八道,我听得脑子要炸。出事的时候都打烊了,我这边还有另外一个病人要照顾,你知道他也没别的亲人可找……唉,算了别来了,被他念叨烦了就跟你说一声。那个星星,你和韩子君,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他这么惦记你?吵嘴了?” 辛星:“你们在市中心哪儿呢?”我过去灭个口。 第17章 . 我是来灭口的 【红衣男被保安向外推搡…… 【红衣男被保安向外推搡,眼睛还死死盯着两人,那酒吧老板揽着郁薇,冲他挑衅地扬了扬眉,他愤愤吐了一口唾沫说:“你给我等着!”】 【韩子君靠在车门抽烟,不远处的商务车前,郁薇接过了高大男人的名片。他冷冷一笑,扔掉烟头转身拉门,车旁忽然传来急促脚步,他未及扭头,侧脑就挨了一记重击,肩膀剧痛。】 韩子君确有为数不多的,不是苦肉计的意外受伤,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郁薇的骚扰者袭击了。 六点十五分,辛星在市中心医院急诊科找到郁薇。观察室四张床占满,全是夜半突发恶疾外伤送来的。韩子君躺在靠门的一张,上半身光着,盖了半截薄巾,肩膀到胸口裹了纱布,一件带血的灰色衬衫搭在床尾。 他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床边除了郁薇,还有一个男人,包扎了右手,质地精良的深蓝条纹上衣也沾了星点暗红。但头发纹丝不乱,剑眉星目沉稳淡定,笔挺黑西裤上一丝皱褶都没有。 原来他就是所谓另一个病人。 “星星,你来了。”郁薇的工作妆脱落大半,长发凌乱,下眼睑有些发黑,口红斑驳,脸色不比韩子君好多少,本该狼狈的样子却硬是让她看起来有了几分病态美。 “嗯。”辛星走近她,将塑料袋拉开,“吃包子。” 一股面油混合气息在观察室内飘散开来,热气熏上了郁薇的脸,一袋足有十几个的大肉包子就那么递到她跟前。她哭笑不得,抬头看辛星:“你还买了早饭,怎么满头大汗的?” 辛星不仅满头汗,领口胸前也有湿意。中心医院离桐花街不远,比万锐广场还近些,她买了包子再跑过来,不过用了半个小时。灭口也不能打乱她的训练计划。 “六婶家的吧,买太多了,韩子君现在不能吃,你吃过了吗?” 辛星回味地舔舔嘴角,她就说辛舒然不会骗人,面团宣腾松软,带点葱花的猪肉馅咸淡适中,一口咬下去油香四溢鲜嫩多汁,嗅觉和味觉都得到了极大满足,比梁晓燕做的红烧肉还好吃。 “我吃了五个。”她说。跑完步还能再吃几个。 郁薇拿包子的手抖了抖,当着外人没说什么,转头看那男子:“这是我朋友星星,这是傅先生,早上多亏他帮忙。傅先生你也吃点吧。” 男子摇头表示拒绝:“不吃了,你朋友来了,我就先走了。” “可是你的手…司机师傅还没回来。” “我打车,后续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给我打电话。” “今天真的谢谢你,害你受伤我很抱歉。” 男人低笑一声:“你说过很多遍了。” 郁薇起身去送他,辛星自始至终没多瞅一眼。打什么招呼介什么绍,在女主出现的地方,男主是看不见其他人的,用不着跟他礼貌,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只有韩子君这个心怀不轨的,无孔不入出现在男女主的二人世界,一度让男主以为他是男二,其实直到小说结束,韩子君都没有任何感情线。 她看着他嘴皮子蠕动,弯腰侧耳去听,果然听到喃喃微声:“郭欣…你是谁…郭欣…借尸还魂…灵魂转换…” 辛星把塑料袋放在他脑袋旁边,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俯身在他身边挡住后方视线,阴沉着脸慢慢向他的脖子伸出了左手。 两处致命点,颈动脉和呼吸管,用力按压可致大脑缺氧,再有技巧的下点狠劲,休克死亡也是可预见的事情。 中指和大拇指扣住了颔下两侧,辛星的脸几乎快贴到他的脸边,近得呼吸可闻。嘴里嚼着肉包子,眼睛盯着他颤动的眼皮,手指逐渐加重了力道。 “郭欣,你不是郭欣……” 左颔又增加了一根手指,韩子君的脸开始涨红,辛星指甲扣入皮肤,关节猛然一紧。 “咳!”他不能自抑地咳出声来,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咳咳咳”。 眼睛倏地睁开,对上辛星黑沉沉的眼珠,面瘫的神情和一张还在咀嚼的油乎乎的嘴。韩子君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了一句词:也无风雨也无晴。嗯,无情。 “疼。”他艰难地发出一个字。 手指并没有放松,却也没有更进一步,辛星一寸未动,压迫感极强地又看了他十秒钟,咽下包子道:“接着装。” “我没装……疼,你能放开我吗?”韩子君有些缺氧,颈上血管突突跳动,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不能。”辛星很无情,“你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不想,放开…” “哎呀!”恰在这时,送完人的郁薇返回观察室,正见两人一躺一俯凑在一处,四目相对,喁喁私语,韩子君面红耳赤,辛星的手似乎在抚摸他脖子。若不是另一只手还举着肉包子,真是一副“脉脉含情,你伤我痛”的动人场面。 “你们,这是……”郁薇愣怔片刻就露出了然神色:“嗨,我说呢。” 辛星不紧不慢地松开手直起身,把塑料袋递给她:“你回去睡觉吧,我来看着他。” “……好。”郁薇目光在他俩间睃视几个来回,了然之余还是有点难以置信,过度疲劳使她也无暇思考太多。走到床边,查看了韩子君肩上的纱布:“看样子是清醒了,那我就把你交给星星了,我先去派出所一趟,要做检查我再来。” 韩子君没回答,不停地咳嗽,伤口震动,真的疼了。 郁薇把辛星拉到门外,小声道:“他头上的伤不重,主要是肩膀被刀拉了,缝了二十几针。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做检查给我打电话,不做也通知我一声,我叫代驾过来接你们。” “嗯。” “是我害韩子君受伤的。”她内疚地低下头,“那个人骚扰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实在忍不住和他起了冲突,谁知道他那么偏执,韩子君也是为了帮我,星星你不要生气。” “不气。” 气你干什么,要气也是气那个人没把他砍死了! “我不知道你和他……”郁薇想了想又笑起来,“其实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就有点预感,俩小时嘴里没别人,可心心念念着你了。前几天上班他还打听过你一次,问你大学在哪儿读的,什么专业,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想,这家伙啊!” 她小心看了辛星一眼:“你俩,刚开始?” 找一个无声无息不引人注意最好还能逃脱法律制裁的灭口方法,确实是刚开始琢磨。 “你想多了。”辛星直言不讳,“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有时候男人对女人的惦记未必是青睐,还有图谋利用。” 她拍拍郁薇的手臂:“男女间的友谊也不一定靠得住。” 看着郁薇皱眉不解的样子,辛星点到为止,她觉得身在小说世界里,自己不该针对主线剧情说太多,万一造成不可估计的影响就不好了。该捣乱捣乱,该虐恋虐恋,等男女主喜结连理,她的新家就稳了。 回到观察室,韩子君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若有所思,辛星拉了个木凳往他床边一坐,交叉抱臂,清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想在这里死,还是换个地方?” 韩子君看了旁边三床一眼,失血后有些青白的嘴唇微微一撇:“我怎么惹着你了,你想我死?我都伤成这样了,你没点同情心吗?” 辛星冷笑:“听说你打麻药之后,叫我的名字叫了两个小时。” 韩子君眼睛往下一垂,害羞似的,嘴唇也不自然地抿了抿:“我不知道,我不清醒。” “哦,不清醒,缝个肩膀的针需要打多少麻药?多少麻药才能让你昏迷又胡言乱语两个小时?”辛星压低声音:“你骗得了郁薇骗不了我。” 这人是真狠啊,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给自己谋利益,意外受伤都能让他利用起来玩个花样。、 韩子君却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他眨巴眨巴眼睛安静了片刻,也用很轻的声音道:“原来你不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早料到这小子猜出端倪了,辛星面无波澜,口吻也异常平淡:“如你所愿,我来找你了,想干什么,说吧。” “你是从哪里来的?” “桐花街23号。” “不是,我是说……” “我从桐花街而来,姓郭名欣,听懂了么?”辛星随意地伸出手,随意地扇了扇他的脸,侮辱意味浓厚。 韩子君有点恼了:“你不要太过分,我是个病人!” 辛星没说话,阴恻恻的目光从他的头顶开始,缓慢地向下扫射。扫过肩颈,半露在外的胸口,薄巾下的肚腹,腿脚,一寸一寸看过去,看得韩子君毛骨悚然脊背发冷,尤其感觉那目光在自己脐下三寸停留时间略长。 “你…看什么?” 辛星收回目光,淡道:“我已经问过几次,你请我吃饭,送我回家,以通缉令为诱饵接近我,包括今天刻意引我前来,到底想做什么,但你从不直说。如果你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我还是那句话,我是郭欣,你的任何异想天开都有可能是脑神经出了问题,建议去看医生。” 韩子君:懂了,不想提穿越的事。 “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做事,我也还是一句话,不干。你的威胁对我没用,知道为什么吗?” 韩子君:我威胁你什么了? 辛星倾身:“因为哪怕我被关起来,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韩子君默默听着,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这放狠话,动不动就死啊打啊杀啊,眼神死水一潭,气质阴郁凶残,对人完全没有信任可言的女人是哪里来的?沟通倒是没障碍,可现代世界说她不懂吧,她还懂点儿,说懂吧,又处处是破绽,想挣钱居然去抓通缉犯,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么?如果她不是来自古代武侠世界的死士,杀手,还能是什么呢? 他把历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她这种表现,适合放在哪一个背景里面。 哪怕我被关起来?哪怕我被关起来?韩子君心头一跳,感觉自己发现了“郭欣”排斥他的症结所在。 几乎一瞬间,他就调整了表情,真挚中带着三分内疚,两分尴尬,眼中愧意弥漫:“你太聪明了,我甘拜下风,不玩试探游戏了,别生气好吗?” 辛星皱皱眉,这人是不能好好说话了,又想兜什么圈子。 “我承认,我是对你感兴趣,也许太久没有深交,近几年彼此了解不够,乍见你改变那么大,一时起了好奇心。我知道你是郭欣,你不是郭欣还能是谁呢,我没有异想天开,就算有过,以后不会了,我也不会用任何事情威胁你。” 他浅浅一笑:“实话说,我接近你,想和你交流,想让你来看我,就因为你是郭欣,你小时候很可爱的,现在也……有另一种可爱。” 辛星:……你怎么不去写小说。 “还有你对我真的有误解,我想让你帮我做事,纯粹是欣赏你的好身手,练出来一定不容易,去做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是浪费,我看不下去!你知道我这人只是平时说话随意一点,爱开玩笑一点,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是说朋友之间的喜欢,我做错了什么,你得说出来我才能有则改之啊。” 辛星冷硬:“就是不想帮你。” 韩子君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样搞得好像我要让你去杀人放火违法犯罪一样。” “难道不是吗?” 韩子君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在你心里难道是会去违法犯罪的人?” 嗯哼。 “你是听谁说过什么谣言?” 我妈说的,不是谣言。 韩子君僵硬片刻松弛下来:“你知道保全公司吗?知道健身教练吗?知道武术老师吗?知道直播吗?知道演员吗?我本想让你来我酒吧工作,和郁薇做伴,既然你不愿意,这些行业也可以试一试。我对你没恶意,信不信随你。” 他仿佛很疲累地闭上了眼睛,辛星观察了他一会儿,慢腾腾掏出手机。 时间静静流逝,两人许久没再说话。中途医生过来一趟,问了问韩子君的情况,说等头不晕了就去做个脑部CT,没大碍可以回家。 “胖妞……”医生走后又静了几分钟,他突然用一种非常古怪的,似伤感似幽怨的音调轻喊了一声,活动自如的左手抬了抬,似乎想去够辛星的手,被她毫不留情一巴掌打开。 “干什么!” 韩子君眼睛里泛起水色,长睫毛颤啊颤,表情委屈又脆弱:“头晕,扶我去上个厕所,肚子也饿,你买的包子呢?” 辛星:又吃又拉……我是来灭口的! 第18章 . 跟我表演偶遇 想不出全身而退的办法,…… 想不出全身而退的办法, 能不杀人还是不杀人的好,末世里辛星也不愿杀人,除非把她逼急了。趁着韩子君还在好奇她的来历, 要挟之意还没有成型,她先恐吓一番,暗示底线在哪里,明示自己有能力要他的命。歪心邪念就不要在她身上动了, 犯罪找别人去吧。 对于识趣的人,辛星并不是非要时刻摆出一副剑拔弩张凌人姿态来。一句流传多年的老话说,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有点多, 我也可以敬你一尺, 离你一丈。不觊觎彼此的东西,懂得示弱慕强,她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做到通情达理。 敲打之后, 韩子君看起来识趣了。不再话里话外下套挖坑,眼里的探究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喊着胖妞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要吃东西,一会儿又说这里疼那里疼,像是在表明他按下小心思的态度。 倒也不必如此浮夸!目的达到,辛星不想再与他啰嗦, 对他的一切要求置之不理,直接给郁薇拨电话。岂料打了两遍都暂时无法接通,而医生这时候送来了检查单。 “我走了。”没人接她也不想管。 “你不陪我去做检查?” “你腿没断。” “我头晕啊,肩膀都疼死了,一个人怎么去?”韩子君失落神色不加掩饰,“是你让郁薇走的,她一夜没合眼可能睡着了。做个检查又用不了多长时间, 做完咱们就走。胖妞,你没同情心至少也该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吧?就这么烦我?” 辛星觉得他脑袋一点不晕,肩膀一点不疼,说话有劲得很。 能帮他穿个衬衫已经仁至义尽了,然而韩子君从出观察室就虚弱到难以独立行走,弓着背,拖着脚,扶着墙,万分艰难朝前移动,血衬衫里露着大片纱布,看起来即将伤重不治。 一个过路医生看不下去,指着冷漠负手的辛星道:“病人走不了还不去推个轮椅!” 韩子君摆手:“不用不用,我腿没断,就是伤口太疼。” 医生更生气了:“那家属扶一下啊!” 辛星:……我大腿被变异兽獠牙戳了个对穿也没人扶我一下。 不情愿地捏了他袖子,辛星低声道:“你又装?” 韩子君言辞恳切:“床上躺着不觉得,走动是真的头晕眼花肌无力,你以为我一大男人想丢这种脸,一走廊人都看着呢。” 听起来有几分可信,男人都怕丢脸,不到迫不得已不肯轻易放下面子,即使打不过辛星也要色厉内荏大放厥词一番。 受伤眼见为实,她再怀疑下去都说服不了自己,于是粗鲁地将他胳膊一抬,绕过脖子架在了她的肩上,另只手结结实实搂住了他的腰。 韩子君蓦然一僵,该走的一步竟迈不出去。太突然了,连点准备时间都不给,他被扣住的腰间像起了层火,滚烫,而手臂上的汗毛却似受了风寒般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她,眸中浮出一丝真实的困窘。 辛星把他的劲力往自己身上卸,一揽揽不动,又用力倾斜了一下:“走啊,还想让我抱你?” 韩子君没吭声,半边身体压靠着她,慢慢走过走廊。 急诊CT一个小时出单,做完就走是走不了了,辛星寒着脸坐在靠背椅上:“等会儿你还要让我把你送回家吧?” 他又拉出一副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的模样:“家在一起,你回家我不就回家了嘛。” 辛星闻言瞥过一眼:“你回桐花街?” 韩子君唇边闪过苦涩:“公寓里什么都没有,我一个人也是麻烦,回那儿至少有阿姨帮我倒杯水。” 小说里有一段写到,雷雨交加的夜晚,韩子君高烧,迷迷糊糊地喊着妈给我倒杯水,回应他的只有偌大公寓里的一片寂静。稍微清醒点之后,他拿起手机,把长长的通讯录从头看到尾,却一个电话也没拨出去。 那时郁薇已和他生出龃龉,他妈在他设计了一次阴谋后发病入院,他再找不到一个生病时能照顾他的人。原本可以打120,他没打,就那么生生挺了一夜,第二天站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前,阴鸷的眼神盯着远方华宇集团的大厦,捏碎了手里的玻璃杯。 辛舒然想表达这个人性格固执扭曲,不肯从旧事中解脱,被仇恨操控了人生,面临选择总是走上歧路,阴谋失败就再搞一场阴谋,不珍惜他已经拥有的东西,也就不值得为他的下场唏嘘。 文字和真人观感还是有点差别的,也许因为短时间内在桐花街遇见过他回家两次,也许因为他这句话显得并没有那么“固执”,辛星觉得就像郭欣的身世一样,小说未将每个人的复杂与多面性都挖掘出来。 不过韩子君承担的就是反派角色,写他纯真善良美好的一面何用? 就算他有真善美的一面,最终还是要因为干坏事而蹲监狱,二十多岁了,仇恨这个大方向早已确立,辛星才不会浪费精力挖掘他有什么深层次的情感。 她不想顺着话题闲聊下去,确定了他要回桐花街,就抱起手机继续搜索职业详细介绍。韩子君看见她输入什么,就顺着讲解什么,将利弊一通分析。他发现她并不在乎别人看她手机,网页上遇到不理解的词语释义,还会刻意将手机向他方倾斜,甚至直接问出口。 其实这已经算是一种承认了,他看穿她是穿越者,她也知道他看穿她是穿越者,只不过她忌讳某些可能发生的威胁或危险,勒令他绝口不提。韩子君明白过来这一点之后,说话控制了,心里却愈发骚动起来。 谁遇到这种奇异事件也得骚动,她的身份,她的背景,她的经历,原郭欣的死活,穿越如何造成,她能在这个世界走到哪一步,每一个问题都让韩子君兴奋不已。无趣的人生总算多了一丝乐趣,他怎么会让她被别人关起来呢?他要亲手一层一层揭开谜底。 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他想,不急,来日方长。 两人间气氛缓和平静许多,像一对真正的朋友那样坐在一起讨论问题。辛星低头盯着屏幕,偶尔对韩子君回应几个音节,示意她听懂了。这时眼前光线一暗,一双穿着蓝拖鞋的脚堵在了她面前。 “郭欣。” 她抬头,与来人四目相对三秒钟,心跳忽然激烈,瞬间手心就渗出汗来。 那人身着病号服,一张脸已基本恢复如初,门牙也补上了,憔悴的神色给他带来了点忧郁感,眼睛里看不出戾气和愤怒。 “我给你打电话发信息怎么不回?”并不是质问的口气。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杨天琪,自立案后,“琪哥”的微信她没看过,电话没接过,之所以还没删除,是了解打官司过程后做出的决定。依据杨天琪过往的德行,他发信息无非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辱骂威胁越多,对她越有利,就放在那里攒着呗。 “你瘦了好多,那天我都没认出来。”他似在叹息,“怎么到医院来了,你生病了?” 她一言不发,也不再看他,然而那魔音就在耳边萦绕,不吵不闹还很温和,沉寂的残念条件反射般给出了反应。辛星无法说话,僵硬,紧绷,拳头攥起。 “我们之间闹成这样真的没必要,可以单独谈谈吗?” 大脑给出了与她本意截然不同的指令,天知道她多用力才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好”字,接着猛一砸扶手就要站起来。韩子君可以暂时不灭,这个人不灭真的不行,犯法就犯法,她还得把这张脸锤烂一次。 “不能。”旁边的人率先替她答话,同时按住了她的拳头,“跟警察谈去吧,郭欣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是…”杨天琪打量韩子君,像是刚看到他似的,“韩总?你怎么和郭欣在一起?” 韩子君嗤笑:“十分钟之前,你在我们面前路过,还躲在柱子后面偷看了一会儿,十分钟之后,你跟我表演偶遇?” 杨天琪:…… 辛星:……郭欣身体不仅不灵活,敏锐度也差,怪不得每天晚上睡得那么香。 “我只是想跟她谈谈,可以协商解决的事为什么要闹上法庭。” “这是酝酿好了走怀柔路线,吃定郭欣心软?”韩子君左手始终按着辛星手腕,冰凉食指还在她手背上点了点,示意她冷静,“你唯一的出路是还钱,废话别再说了。” 说罢他拉着辛星站起来,掠过杨天琪向等候厅外走去。 杨天琪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急道:“郭欣,郭欣!是不是你爸逼你的?我早跟你说了他不是好人,你打我也是他唆使的吧?他就是想害你,他想霸占你家的财产!” 厅中人纷纷看过来,杨天琪放开嗓子又喊了一句:“鱼死网破对谁有好处,你个猪脑子想想清楚!” 电子屏显示韩子君拿检查结果的时候,他已经和辛星坐上了出租车。 正因为发现她的状态异常,韩子君觉得立刻把她带走是正确决定。果然出了医院大门,辛星就狠狠松了一口气,攥得发白的拳头也放开了,咬得腮帮子颤抖的牙关也松懈了,整个人如同刚刚逃过一劫。 然而她正常了,他却因走路过急疼得眉眼紧皱,上车就歪倒在靠背上,捂着伤口抽着气。 辛星没有同情心,问也不问一声,一路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子君哼哼唧唧,出租车司机都听不下去了:“小伙子疼得这么厉害啊,怎么不住院呢?” “缝针,没必要住。” “你看那血,”司机从后视镜露出两只眼睛,“伤口裂了吧,要不我把你送回去?” “没裂。” 辛星终于扭脸看他一眼:“疼?” 韩子君眼尾一耷,委屈巴巴:“嗯,想带你快点离开那个人渣,走急了,好疼。” “忍着。” “……” “你是在想,怎么动他又能不惹事么?”疼痛稍缓,韩子君低声问了句。辛星不答,他又隐晦地道:“现在天眼工程发展的特别快,不容易。” 出租车司机马上接茬:“可不是嘛,到处是监控,大树里头都藏着,也不知哪里有坑,我今年都被扣了六分了……” 辛星全程沉思无回应。 郭家门口,她先下了车,没有要把他送到家的意思,只是关车门之前迟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按住我,力气虽然不大,足够我添上一分冷静。 韩子君道:“谢什么,要谢也是我谢你,等伤好点我们一起吃饭。” “饭”字被砰地关在了车里,司机道:“嘿,这小姑娘脾气够急的,你女朋友啊?” “不是。” 司机嘿嘿:“我看也不像,追着呢?” 韩子君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下午辛星接到郁薇微信,道歉说自己在派出所处理事情,手机没电,两个人都回家就好,让她受累了,辛星回复没关系。而后七天,她没再见到韩子君出没眼前。 只是没见面,微信消息却忽然频繁了起来,寒夜孤星养伤期间闲极无聊,每天都会给她发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早安,晚安,吃了吗,吃的什么呀,今天去了哪里,睡个好觉,又或是发来身体局部照片,给辛星看他十多厘米长的……狰狞伤口,正在一天天愈合的情况。 他为什么认为辛星会对这些感兴趣?事实上她很少回复,有些语音压根没听过。自从见过杨天琪,她连续几日都在做准备,准备再见他一面,两面,更多面。 如果郭欣本人还有自主意识存在,尚且可以强迫她认清形势,渣男就是不爱你,就是利用你搞钱,现在已经帮你决裂了,你心碎也没用,接受事实吧。难就难这份残念无法沟通,就和病毒一样,人死毒在,只知刻板地造出躯体反应。 刚接手时还有抑郁症状残留,被辛星几顿饱饭一吃,没了。可杨天琪这个实在有点深刻,她仿佛把他当成了人生至暗时刻的光,深爱入骨,走火入魔,明知他坏,仍溺在其中不能自拔。 躲打杀都治标不治本,杨天琪死了就没事了吗?这个名字每次提起都会让她心潮一阵激荡,只是辛星压得住罢了。见面反应更大,大到压不住,这样下去迟早出事。要解决病毒,还得像末世那些研究员一样,致力研发疫苗,虽然直到她死也没研发出来,但所有人公认那是正确并唯一能拯救蓝星的方法。 她不会研究清除残念的疫苗,她只是受到启发,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来令自己免疫。理智与情感,胜者为王。 杨天琪的朋友圈屏蔽了她,骚包的头像也换作一张小孩哭泣的脸,想提前练习适应一下也不成。手机相册里倒有几张照片,角度却全不是正面,不是戴墨镜就是半张侧脸,一副冷傲漠然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又心生欢喜又想揍他一顿。 发出约见消息,那边很快应承,辛星临出门前犹豫了片刻,是否应该带点什么控制情绪的工具,电源线?扎带? 手机嘀嘟两声,寒夜孤星发来一个笑脸。辛星点开,见上一条消息是:顾明宣让你去他那里面试,录用的的话底薪六千,包五险一金。 上上条消息是:是我一个朋友的保全公司,保安,保镖,押送员都要,薪资面谈。 上上上条是:你要想干直播,我可以给你当摄影。 而这些,辛星都没有回复。 她看着对话框出了会儿神,一指禅慢慢捣出几个字:有时间吗。 寒夜孤星:有。 上问下答无缝衔接,快得连“正在输入”都没显示,就像那个字早就打好,时刻准备发出一样。 第19章 . 我预判了危险 约见地点在她常去运动的…… 约见地点在她常去运动的小公园, 没有名字,地方也不大,就是个市民休闲小憩的场所。杨天琪回复说不如去“我们常去的老地方”, 辛星没理他。这会儿来打感情牌,迟而且打错人了。 下午两点二十,公园人不多,韩子君在一堆聚精会神的大爷旁边, 发现了抱着胳膊看下棋的辛星。 她至今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每天仍穿着郭欣不合身的旧衣, 极宽松的运动裤和肥肥的T恤。没钱可能是原因之一, 但韩子君觉得, 她更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衣服的事儿,是个对形象毫不在意的女人。 女人爱美是天性,没条件则罢, 有条件谁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她不会连天性都没有吧? “胖妞。” 辛星抬眼:“你很快。”打字快,来得也快。 韩子君:……我不这样认为。 “不是要去顾明宣那里,还得先看两盘棋再去?”他不明白辛星为什么约他到这里见面。 黑衬衫,灰西裤,宽肩窄腰大长腿, 面色回春,薄唇含笑,头发整理得利落干净。养了七天又是一条精神奕奕的好反派,看来伤口是不疼了。 辛星目光在他肩上扫过,韩子君立刻察觉,啧了一声道:“伤没好,还是疼, 这几天我生活别提多困难了。不过你面试的事比较重要,毕竟是我推荐的,要对你对他都负责嘛。” “我约了杨天琪两点半在这里见面,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分钟,见完我可以自己去健身会馆面试,你疼就回家休息。” 韩子君一愣:“约他干什么?” 辛星朝他伸出自己的手:“我接受你推荐的工作,你帮我防止他挨打。” 韩子君:……这个逻辑好像有哪儿不对! 然而他没来及多想逻辑,瞬间领会辛星的意图,在那只手伸过来时一把就握住了,手心热乎乎的:“这样防止?” “手腕。” “哦。” 事实证明,以韩子君作为束缚工具是正确选择,在杨天琪前来,并与辛星面对面展开谈话的二十分钟里,她数次出现咬牙切齿,深情凝视,挣脱欲起,眼圈泛红等错乱行为。而韩子君始终牢牢抓着她的手腕,在每一个暴起来临前截断杨天琪激愤的喋喋不休,说着冷静,实际只是说给辛星一人听。 有用的,他的手能让她有警醒感,理智始终略占上风。不是非要选择韩子君,只是成功经验的复制罢了。 她没有从杨天琪脸上移开视线,整整坚持看了他二十分钟,基本没开口。对他细数两人相识之初,郭欣倾诉的失落与困惑,他给予的安慰与拯救,唯一的回应就是,还钱,还完钱再说。 杨天琪大概为了唤醒郭欣的美好记忆,特意打扮得人模狗样,说到最后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温柔面具又挂不住了,在辛星欲结束离开时一拍石桌:“你他妈今天约我来就为了耍我?” 韩子君抬手指他鼻子:“嘴巴放干净点。” 杨天琪躲开:“韩总,没你事,你愿意跟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女人搞一块儿我管不着,但是那些钱是她在我们恋爱期间自愿赠予我的,现在找到下家了,就告我诈骗?不想好好谈咱们就鱼死网破,我脑震荡,眼睛球结膜出血,鼻梁下巴骨折,我告不着你重伤害,还告不着你轻的吗?你再咬着我不放,谁都别想好过!” 杨天琪是真急了,警察那边还在搜集证据,找过他两次,告诫他最好不要出远门,一旦定案,抓不到他可就算逃犯了。据说隔三差五还把郭欣喊去一趟,消息听得他心慌慌。自己干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有些钱定义模糊,有些钱可真赖不掉。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些模糊的都没认定,但十五万借款可是铁板钉钉。他说了是借,也确实没有还款记录。 钱呢,都花掉了,花哪儿了,他也不知道。买了辆二手车开俩月又卖了,每天吃喝玩乐,租车出游,带着小妹开房逛街不都得花钱? 他承认他主动接近郭欣就是因为听奶奶说她家有钱,半条街都是郭家的,郭欣平时买一条裙子都几千块,是个隐藏在市井街头的富家小姐。加上微信聊过几次,郭欣态度不冷不热,他那时还谈着女朋友,也没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关系发生变化是在郭欣受到一些来自家庭的伤害之后。 从信任到依赖再到提款机,他一开始也想好好供着郭欣的,可当发现这女人一边负能量爆棚一边又魔怔似的迷恋他,丢不掉,骂不走时,他渐渐膨胀。 若叫他数数在那八个月的相处中,他向郭欣付出过什么,大概只有不要钱的心灵鸡汤了。 舔狗一朝反噬,直接就给他放了个大雷,连过渡期都没给他留。他被放出派出所后浑浑噩噩好多天都没想明白哪儿出了问题,直到在医院看见韩子君和郭欣在一起,肩并肩头挨头窃窃低语,他目含宠溺,她一脸恬静…… 找到下家了啊,移情别恋了啊,女人,你的名字是无情! 杨天琪的着急,是人都能看出来,不心虚你着什么急?韩子君冷笑。 辛星闭上眼,今天够了,再看下去她眼睛也要什么什么膜出血了:“你走吧,下次再谈。” “下次?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你今天就得给我说清楚。”杨天琪眼珠发红,身体前冲。 韩子君将辛星拉至身后,再指住他:“我让你嘴巴放干净点没听见?” “说了没你事,让开!”杨天琪一把推上韩子君肩胛。 他后跄一步,倒吸一口凉气,捏着辛星手腕的手紧了紧。 下一秒,手被大力甩开,辛星一步跨出,闪电般袭向杨天琪。 “别动手!” 韩子君话音未落,只见辛星单手插进杨天琪腋下,肘部一弯,手掌一压,身体反转,人已到了他身后,而杨天琪右手被扭到背部,整个身子俯躬下去,痛叫出声。 “我说下次谈,听见了吗?” “哎呀哎呀疼疼疼,郭欣你他妈快放手!” 辛星抬脚踩向他膝后委中,一用劲将他踩跪在地:“下次谈,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手断了!” 手脚同时一撒,杨天琪倒地不起,捂着右胳膊惊惧地看着她:“你……你……” 辛星垂下眼睛掉头就走,韩子君跟上两步,又回头道:“记得还钱。” 一窝下棋大爷从杨天琪发飙开始就不下棋了,齐刷刷转着脑袋,完整见证了石桌椅边发生的一幕。待辛星走后,其中一个大爷说:“这不是天天跟咱们抢双杠那闺女吗?” 另一个说:“原来是个习武之人。” 韩子君雇了个司机,在他养伤期间开车,开得好可以考虑续约,毕竟他是个被吊销了驾照又常常喝酒的人。 陪着辛星坐在后排,她不开口,他也没说话,默默回顾着先前的事情。 她让自己来的目的是控制她情绪失控打人,至于为什么会见到杨天琪就情绪失控,又是另一个谜。全程都控制得很好,最后却突然动手,很明显,是因为他。 他被杨天琪推到伤口,出现应激反应,辛星怒失理智,为他报仇反击。身手过于敏捷,过于帅气,当她把杨天琪踩跪的时候,韩子君只有一个念头,跟她在一起,安全感爆棚! 此时回味,心中滋味又复杂几分,他没被人保护过,从小到大,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扛。挨骂没人为他骂回去,受冤枉没人为他出头叫屈,被打到鼻青脸肿回家没人关心,接受别人高高在上的施舍时,也没人告诉他该有点骨气。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将他反护在身后的,居然是个女人,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明知道辛星可能是以前养成的暴力习惯难改,也可能是情绪已在动荡边缘,稍加刺激就会失控,并非对他有别样心思,但韩子君还是微微心喜,总归是为了他才动手,不排斥就是接纳的前提嘛。 他转过头看她平静的侧脸,道:“不用担心,人渣打了就打了,他的事儿更大,不想进监狱,这顿打他就得吞下去。” 辛星似有不解:“我没打他,控制他的行动也算打人?” 韩子君:“呃,不算,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控制他的行动吗?” “因为我预判了危险,我不控制他,他就会推开你袭击我,事实上你已经被他推开了。” 韩子君:…… 说点什么好呢?在发现她并不是为我报仇,同时还内涵我没有保护女人的能力之后。 什么也不用说,顾明宣的海尔士高级健身会馆已经到了。 四楼一间办公室内,小顾总热情接待了两人,看清韩子君推荐的所谓“女格斗大师”还是上回那土妞儿,脸上一瞬间变幻了好几个颜色。 坐下上茶,他聊天似的问了辛星几个问题,擅长哪方面,有没有证书,师从何处,以前带没带过学生。辛星的回答是,都会,没有。 顾明宣笑容不变,说好,你坐着喝会儿茶,子君咱们出去抽根烟。 一出门他就拉了脸:“你跟我逗呢?这姑娘不就是你上次带来参观的那位嘛,什么就格斗大师,你在哪儿喝的晕了头了。” 韩子君掏出烟一人一根,点了火抽一口,喷着烟雾道:“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逗过你,这位,人不可貌相,你信不信就你精武馆里那几个人,她能吊打。” 顾明宣何止不信,压根就觉得是天方夜谭:“吹吧你就,我这边正儿八经国家拳击队退下来的有两位,散打名家陈玉生大徒弟在我这儿,其他什么跆拳道柔道柔术的个个都是比赛拿过奖,江湖上挂了号的,她是谁啊?” 韩子君没法说,半晌叹了口气:“你不信就算了,你把她收了,别让她上课,就让她在精武馆里玩儿,工资我出。” 顾明宣愣了:“子君,什么意思啊?” 韩子君淡淡微笑:“你觉着呢?” 顾明宣眼睛瞪得老大:“兄弟,别吓唬我,这这……太离谱了吧。” 两人回到办公室,顾明宣的眼珠子就长在了辛星身上,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来回地看,脸上还挂着笑,眼睛里的诧异探究之色却也一览无遗。 穿着发型什么的就不说了,都是身外之物,超级富二代最懂敬人不敬衣的道理。咱就是说这个长相吧……细看还行,五官端正,眼睛挺漂亮,还是个双眼皮。不过这个皮肤就稍微有些粗糙了,想想这位是不化妆的,顾明宣暗暗点了点头,素颜这样就不错了,有些女人卸妆没法看。 再说这个身材吧,衣服太肥,看不出来,无话可说。 那剩下能吸引到韩子君的,就只有内涵了,可这位表情木讷,目光平静中还带着点阴沉的女人能有什么内涵,恕他眼拙。 能打?韩子君不是喜欢淑女那一挂的吗? 他一言难尽地给了韩子君一个眼神,他回了一个口型:你不懂。 顾明宣心想我是不懂,从高中到大学,韩子君女人缘一直比他这个超级富二代好,原因就在于他颜值高,气质佳。不提家世,两人随便往哪儿一站,韩子君比他更像贵公子,女人的目光总是第一时间掠过他,投到韩子君的身上。 要说嫉妒,也有点儿,不多。韩子君是他生死之交的好朋友,他对他所有的小情绪小感受,都敌不过救命之恩的厚重。 韩子君女人缘好,却没交过女朋友,他一直以为是挑花了眼,没想到是……挑瞎了眼? 第20章 . 欠他一个人情 抛开原则,只从人情角度…… 抛开原则, 从人情角度去看这件事,顾明宣可以接受,好朋友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 他得给面子。工资也不用他出,就当养个教练助手,在精武馆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这女人和韩子君的关系他纵然不理解,态度上也没有表现出分毫。他不能以他的标准来要求韩子君, 他交不交女朋友,想交什么样的别人管不着。兄弟口味独特, 他尊重就好。 既然是女朋友, 那就是自己人了。 暗暗分析了一番后, 顾明宣立马在客气里增添了三分对自己人的亲近。忙着叫助理给辛星拿小点心吃,还对她说:“妹妹以后在我这里上班不用拘束,我们海尔士就是个大家庭。” 辛星倒有些惊讶:“你录用我了?” 顾明宣笑眯眯:“是啊,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么……棒是吧,子君眼光向来很好。” 辛星不能理解地望望韩子君。她只是看他对介绍工作十分热衷,每天这个朋友的公司那个朋友的工作室发来一堆,她不回复他也能嘚吧嘚吧分析半天,一副不给她找到工作誓不罢休的劲头。恰好今天需要他帮忙, 就对他的推荐做个回应,来健身会馆走一遭,人情两清。 辛星认为他还处于“浮夸”状态中,为了撇清他想利用她的嫌疑,为了打消自己的疑心才这么热情——看,我把你介绍到别人那里工作了,不用你帮我干坏事, 我对你真的没恶意吧。 让我干我也得愿意呢!多心人做多余事,多此一举。 她就是来走过场,没想过会被录用。第一这个工作不适合她,教练是什么?老师,老师是什么?言传身教者。言传身教也是一种技能,还是一种高端复杂讲科学的技能,自从查过百度后,她知道自己无法胜任。 第二,她没有真实的学历和证书。在一个专门找工作的网站,她看到很多招聘单位的条件。郭欣的毕业证符合一些单位的门槛,但在工作经验,额外资质方面的要求,辛星无能为力。比如操作什么什么,熟练掌握什么什么,口语达到什么什么……人家既然提出来了,肯定工作中用得到,她不会,混不下去。 就像顾明宣也问了她有无证书,这说明即使是朋友推荐,人家对自己的员工还是有基本要求的。没有证明自己技能的实件文书,老板和学生凭什么相信你有教学能力?何况她真没有,辛舒然会教,她只会学。 浅略了解这个世界后,她囤积物资的计划有了一个新方向,一个从前不敢想,现在觉得有希望实现的新方向。因此目前,学习还是她的第一要务。 有合适的挣钱门路当然好,没有她也不急,家里管饭就够了。有时候她甚至想,万一哪天有人急不可耐要打破虚假安宁了,梁晓燕还能不能继续给她做饭?吃过很多食物后得出结论,她厨艺是真的好。 然而顾明宣说录用她了,这没道理! “我没有证书,我不会教学生,我当不好教练。”辛星直接了当道。 顾明宣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这姑娘没被韩子君捧一捧就昏了头,自认什么格斗大师,倒是有自知之明。清醒且诚实,大概是吸引韩子君的内涵之一? 不重外形重内涵,显得男人成熟有深度。顾明宣觉得他应该做个有深度的男人,不能肤浅地凭第一印象定义别人,要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韩子君学习。 这么一想,再看辛星不禁顺眼几分,他道:“我这里不是只招教练的,你先在精武馆干几天,职位嘛,就先做教练助理。不喜欢的话,还有一些前台,引导,宣发,行政什么的,你看着挑。” 辛星:…… “走,我先带你下去认识同事,看看环境,合适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辛星难得不再面瘫,在顾明宣身后冲着韩子君皱了皱眉眼,你搞什么鬼? 韩子君落后与她并肩,低声道:“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证书不重要,小顾总欣赏你的实力,慧眼识珠把你留下,是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不会当教练可以学,想要证书可以考啊,接触了这一行,你才能知道从何考起。” 学习两个字戳中了辛星的心,她想学,要学,可学的东西太多,光凭自己在网上瞎查,无系统无重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走入社会,多与人交流,深入了解世界的同时也深入了解各行各业,也许有一天她也能像柯蓼媛一样,成为某行业NO.1中的一员,这样才算真正找到了立身之本。 辛星默认了韩子君的话,过了一会儿又道:“教练助理是什么?” 顾明宣在前方脚步一顿,听韩子君温柔地回答:“助理就是帮助教练完成教学任务的,不用怕,干几天你就知道了。” “我没怕。” “嗯,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 顾明宣全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一层是为了辛星起的,这土妞是从哪个山旮旯里刚出来见世面的吧?啥也不懂,怪不得说话那么诚实了,还没学会糊弄人呢;另一层不用说,被韩子君恶心的,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照顾呵护过,回答弱智问题也一副温柔小意的嘴脸,中了土妞什么毒了? 能打,能打,顾明宣脑中灵光一闪,身上起了第三层鸡皮。韩子君,我的好兄弟,你无视莺莺燕燕,爱上土妞的原因不会是有不可告人的癖好……欠抽吧? 精武馆里有客人,全是男性。拳台上正在进行一对一教学,搏击散打区两人坐在地上聊天,器械区几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虎虎生风捶踢沙袋,还有一个人在反应靶前左摇右摆。 顾明宣把辛星介绍给几个教练,指着其中一位说:“这是万琛万老师,获得过省武术散打比赛青年组的冠军,以后你跟着他就行了。” 万琛不到三十岁年纪,约一米七八的身高,身材精瘦,肌肉不夸张但很结实。人长得眉清目秀,不像武夫。此时一脸茫然:“顾总,这姑娘跟着我干吗?” “你的助理,你看着安排。” 万琛是精武馆馆长,资历年纪虽然不是教练中最高,但馆长要做管理工作,前辈们都不愿意干。所谓管理就是在带学生之余排排班,分分客,听取听取客人意见,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场馆里卫生有专人打扫,器械有专人维护,疲劳还有专人按摩,他自己也有两个徒弟,平时喝水打饭拿护具勤快得很,要助理干什么? 顾明宣是老板,说给他配助理他就得接着,反正又不是他发工资。万琛不说话了,看了几眼清瘦安静的辛星,武馆里弄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呆着多影响客人观感啊,让她干点什么好呢? 顾明宣让韩子君辛星随便转转,把万琛拉到一边:“朋友的女朋友,你别管她,也别给她派活儿,让她自个儿玩。” 万琛不解:“那就是客人呗。” “不是客人,是助理,发工资的。”顾明宣叹了口气,“听说她会点功夫,不带课也没必要测试了,小姑娘丢了脸,我朋友面子也无光。” 万琛理解地点点头:“人情员工,懂了。” 万馆长懂了,辛星的工作就落实了,顾明宣说让人起草合同,明天上班顺便签约。韩子君促成一件“双赢”的好事,当即表示请吃饭。 他和顾明宣兴致勃勃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吃,吃完去哪儿玩,辛星说:“我回家了。” 两人同时一愣:“你不去吃饭?” 辛星微笑着道:“我还有事,谢谢小顾总,谢谢韩子君,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虽然那微笑浅淡到几乎不见,韩子君还是莫名涌起了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更别提她竟然能说出客套话……他认为是客套话,因为他经常说,所谓改天大部分都是没下文的。 原来这个女人也可以不硬邦邦的说话啊!也多少知道点儿人情世故啊!那要么阴郁要么晦暗的面瘫脸稍微带点柔和表情,他居然感觉她长相很不错,声音听起来都悦耳多了。 他已经忘记从前的郭欣是什么样子,说实话从前也没认真留意过,就像郁薇一样,熟悉到忽略了相貌的细节。最后一次偶遇时她还是个胖子,瘦了,陌生了,芯子也变了,眼前人就是个让他充满了探索欲望的新人。 “我送你回家。” “不用,再见。”能说一句客套话就不错了,那种打太极般客气来客气去,十句话里只有一句是正题的社交技巧,辛星暂时还没掌握。 韩子君将她送出会馆,目送她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然而到了却没停下,忽然双臂一摆跑了起来。 “哎。”他追出几步,那人已经拐弯不见了。 回过头,顾明宣就站在台阶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啪啪鼓了两下掌:“痴情。今晚给我好好讲讲你女朋友,我对她太好奇了。” 韩子君不解释,“跟你说不着。还有,她不是我女朋友,以后她在这儿上班你别胡说八道,把她惹急了,说翻脸就翻脸,真不稀罕这点工资。” “什么!”顾明宣扶额,“别告诉我你还没追到。” 韩子君哼笑:“可不是嘛,帮帮兄弟?” 他猜错了,谁说辛星不稀罕这点工资,她想学习,却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回到家就开始查工资水平,五险一金,查完感觉自己跟韩子君没扯平,她欠了他人情。 虽然她对韩子君的动机存疑,永远存疑,可是她不干坏事,他也不能逼着她去干,敢逼她就敢杀,已经说清楚并达成共识了。在这个基础上,辛星再对他一味的排斥推拒躲避,反而会令他生出疑窦,好奇更深层的秘密。 他在病房里问的那句话: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做错了什么?给辛星提了个醒,她总以读者身份看这个世界,见到一个角色就回顾剧情,将文字印象生硬地套在他人身上,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再次露出破绽。 韩子君还没干坏事,至少在她看到的地方还没干坏事,她为什么要用对待罪犯的态度来对待他?等他真犯了罪再排斥不迟。 目前看来,他对她接近示好的行为,多半是因为穿越者身份。她在他面前就要做好一个穿越者,对新世界有戒心,但并不知人宿命。时间久了,她融入了,尘埃落定了,他的好奇总会淡去的。这个人过于聪明,若暴露出小说一星半点线索,她不敢保证韩子君不会用极端手段来探知结局。 还是那句话,她不怕,杀他易如反掌,但何必招惹疯狗和法律呢? 欠了人情就想办法还呗,一顿饭不知道韩子君满不满意,等拿到工资再说吧。 房门被敲响:“欣欣,出来一下。” “什么事?”跑步回来的,还没到饭点呢。 “爸爸有个事情跟你说。” 辛星开门走出,梁晓燕在厨房里切切剁剁,郭长海站在茶几旁,示意她坐下来说话。 沙发落座,几张订在一起的纸就递到她眼下,第一页刚看清房产两个字,郭长海就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点点落款处:“你在这里签个名。” “这是什么?” 郭长海坦然自若:“这是房屋抵押借款协议,盛世豪庭五期下个月三号开盘,我要在这之前把首付准备好啊。你名下有房,再买的话首付是总房价的六成,虽然现在还没公布具体价格,但是最少也要三百万左右,家里能拿出的现金最多一百万,其他的就得借了。我们家的老楼都超过二十年了,银行不给贷款,只能从私人那里贷。是爸爸的朋友,比较靠谱的,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上次是什么时候?辛星来一个月,郭欣病两三月,有跟郭长海讨论过此事? “给我买房子?” “当然是给你买,你自己看中的嘛,一进人家样板房就不愿意出来了,大平层是漂亮,爸爸也喜欢。人家都说前四期质量好,不过五期也行,这个房产商还是值得信任的……” 梁晓燕从厨房伸出头来,没说话冷哼了一声。 他很轻松地说着这件事,似乎和郭欣早有默契。辛星回忆着她和杨天琪的聊天记录中是否提到过买房子的事,好像有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自言自语碎碎念太多,她要翻一翻才知道。 辛星推开纸笔,道:“我不想买房。” 郭长海一愣:“你不是说要买来做婚房吗?给你买,写你的名字。” 辛星起身:“婚房?我不结婚要婚房干吗?” 郭长海面色沉肃起来:“欣欣啊,人要朝前看,不过遇到一个人渣,怎么就不结婚了?好男人多得是。爸爸本来也犹豫,拿这笔钱确实对我们家庭来说有点吃力,但是你看你最近,整个人变了个样,你说你心情好,是真的心情好吗?你以为爸爸看不出来?爸爸也是想让你高兴高兴。” 吃力就不买啊,但事情真的是买房那么简单?辛星没多说,拿过那纸协议:“我先看看。” 第21章 . 我打不过你 次日郭长海七点起床的时候…… 次日郭长海起床的时候, 辛星早已运动洗漱完毕,坐在餐桌旁吃包子。一改前段时间的“随性风”,今日她似乎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 下身一条黑色运动裤, 上身一件白棉长袖T,脚蹬某J联名限量款球鞋——郭长海认识,儿女一人一双,他买的。依然是独马尾, 不过被辛星盘了起来,她不懂什么丸子头, 只知这样方便不碍事。有想过剃成寸头, 可大街上的女人们没那种发型, 她也不要做异类。 对比糊一脸的短发,辛星还是觉得长发更容易控制。头发一扎,英姿飒飒, 精气神立马就上去了。 六个大包子剩两个,她吃得下但不想再吃了。经过触底反弹的暴食阶段,她感到吃撑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自己应该学会合理用餐,这两个包子就留作午饭前的点心吧。 她把塑料袋绕了两圈,站起来塞进裤子口袋, 就要往外走,郭长海喊住她。 “刚吃过饭别忙着去锻炼,对身体不好。昨天那个合同看完了吗?” “看完了。” “那签了名拿给爸爸吧,今天就去把这事儿办了。” 辛星双手插着裤兜,淡然道:“两百万,一点五分利,一年三十万利息, 太高了。” 郭长海没想到她认真看了,忙道:“他这个已经很低啦,都在国家规定的利率范围之内,借钱哪有不给利息的。一点五不多了,再说我们也用不着借一年那么久,明年初收了租金,就把这笔钱填上,最多付四个月的利息。爸爸的老朋友了,人品绝对靠得住。” “那明年初再买。” “盛世豪庭房子多好卖,一开盘就抢光了,明年初哪还买得到,要么二手房,那价格更高。唉算了算了,买不买随你,我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郭长海这样说。 辛星与理直气壮,一点心虚表情都没有的郭长海对视一阵,嘴角泛起一个讥讽的漩涡:“买,我也想买。我有个朋友听说我要买房,愿意借我两百万,不要利息。” 郭长海一惊:“不要利息?怎么可能!” 辛星垂下眼帘,讥讽的漩涡加深几分:“就像你这个靠得住的朋友一样,我的朋友也很靠得住。所以你把一百万现金给我吧,我的房子我自己去买。” 郭长海:“……你不要胡闹了,你忘了你刚被骗走六十万。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我看又是想骗你钱吧!” 辛星看看手机,七点半了,她懒得再跟郭长海啰嗦:“下个月三号,你带一百万,我带两百万,我们一起去盛世豪庭抢房子,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朋友靠不靠得住了。” 说罢她走了,独留郭长海一人脸色青紫不定。 梁晓燕躲在门缝里偷听半晌了,此刻拉开门:“郭欣现在怎么油盐不进的,我看她还是有病……” “滚!”郭长海大吼一声。 查阅大量资料,翻了一晚手机,辛星发现买房还真有其事。六月份郭欣问过杨天琪喜欢什么样的房子,说自己去看了大平层样板间,如果买了希望和他一起住。那时候她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整天前言不搭后语,一发就是上百条消息,杨天琪可能压根没看过。 而在后妈茶话会群的聊天记录里,她也曾和一个群友讨论了几句盛世豪庭的房价房型,说她要置办婚前房产,群友问她是不是要结婚了,她回了一个笑脸。 房子在末世随便住,只要你不怕丧尸异兽吃人藤蔓,高楼平房公寓别墅任君挑选,反正都是一样的没水没电,阴森恐怖。 而盛世太平,水电齐全,生活舒适,房子不仅仅给人们提供庇护,也被赋予了家的概念,更别说作为不动产,它还有保价升值钱翻钱的功能。大家重视房子,爱买房子,辛星理解,赞同,甚至因此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之前的计划还是太保守了,她完全可以利用物资极大丰富时代,把目标定得更高更强更恢弘。 可计划毕竟是计划,眼下有房住,有饭吃,还没钱,买啥房! 郭长海最近脸上起了几个火疖,和梁晓燕郭大宝说话总是口气不善,有时吃饭吃一半就扔了筷子。倒也没明显表现得心事重重,但眼珠子里的红血丝始终没有消减。 合同可能是真的,借款人可能也是存在的,但借出来的钱会不会在买房前消失,就说不定了。 辛星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怀疑”,她不信任何人,尤其是有利益纠葛的人。 不清楚旧事的来龙去脉,但她觉得,生母一定给郭长海留下了足够的利益和制约,才能让他在这么多年里对郭欣“视如己出”,才能让房产安安稳稳待在郭欣名下。她突然想到书中一段一笔带过的剧情,桐花街拆迁时,郭长海作为居民代表和华宇集团谈过判,还曾在路上拦截过傅景阳的车,声称有一部分房产的归属权认定有异议。 难道还有别人可以继承郭欣的遗产吗? 她没有把话说死,下个月三号,郭长海能拿出一百万去买房现场,她愿意承认自己小人之心,防备过甚,郭欣确实遇上了好继父。拿不出来,或者期间再生事,她就不再顾念原身和他的养育之恩孺慕之情。死人遗物,能者得之。 在公交站台观察十分钟后,辛星上了118路,手机扫码买票成功,八站路后到达金宏大厦站点,海尔士就在三十米外。 辛星来得早,前台听说她找顾总,便让她在休息区等着。一般情况下,顾总九点上班,但是今天不一般,她一等就等了四个小时。 中午十二点多,顾明宣晃晃悠悠进了会馆,前台跟他问过好后告知辛星所在。顾明宣踮脚往休息区看一眼,貌美机灵的前台小声说:“顾总,那位小姐等你好久了,我说你今天可能不来了,她也不肯走,四个多小时都没动过一下。” “什么叫没动过一下。” “就是她连姿势都没换。我给她送水的时候她就这样坐着,现在还是这样坐着,”前台吐吐舌头,“有种心如死灰又怨气冲天的感觉,不是来找顾总你麻烦的吧?” 顾明宣冷眼瞪她:“心如死灰,怨气冲天,你回去好好学学成语吧,敢在客人面前暴露你的文化水平我就把你开了!” 谁说辛星四个小时没动,她手指和眼睛一直在动,午饭时间还吃了两个包子呢。顾明宣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挨个删除名不副实的房产类APP,重新搜索槐城当地的房地产交易管理网站。 “久等了郭小姐,吃了吗?” “没关系小顾总,吃过了。” 顾明宣眼睛一亮,土妞换了身衣裳,把头发一挽,形象竟和昨日大相径庭。许是看多了浓颜美女,这素白脸蛋,干净五官,鼻子旁的一颗小小黑痣,让他有洗了眼般的清澈感。 不错啊,今天不用强迫自己去在她脸上找优点,优点也明晃晃暴露出来了。少见的清纯感,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妹。 昨天晚上他逼问韩子君土妞的来历未果,对兄弟的尊重随着喝多被抛到九霄云外,当着几个朋友的面嘲笑了韩子君,也说了一些贬低土妞的话。韩子君没有生气,一直豁达地微笑,不争不辩地容忍他胡闹。今早醒来有点后悔,如果一个男人的深度能被酒精牵着鼻子走,那就不是真有深度,他得给韩子君发个信息道歉。 见到辛星后他决定改发信息为打电话,亲口道歉,据他阅美无数的经验来看,土妞只是缺个造型师,韩子君确实有眼光。 不过追不到,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词了? 本想让她直接去找行政,签个字就可以去精武馆玩儿了,顾明宣一转念改了主意,亲自带辛星去拿合同,把重点亲口解释给她听,签完又亲自把她送到了精武馆。 好些员工都在他们离去后交头接耳,这位什么人啊,顾总那么重视? 在此过程中,他偷拍了辛星几张侧脸垂眼看合同的照片,发给韩子君。那边很快回复:入职了?她什么都不懂,照顾一下。还有,别跟她说玩,给她找点事做,让她有融入感。 啧啧啧,关心何止会乱,简直是失智!她吃饭你是不是还要喂到嘴里啊? 但是怀抱着对韩子君歉意的顾明宣还是按照要求,在百忙之中抽出半小时来照顾了辛星,确保“什么都不懂”的土妞知道了馆里每一位员工的名字,学会了所有器械的玩法,并且听见了他时不时夸两句韩子君的好话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玩,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的工作是什么?”辛星问。 “呃……”顾明宣呵呵一笑,“你的工作就是听万馆长的。万老师,交给你了。” 万琛正和另一个教练站在一起,看顾总领着人情员工满场瞎转悠,暗自猜测他欠朋友的人情肯定很大。弄了个贵宾回来供着,还要倒贴钱,那他们也不能怠慢啊。 顾明宣在万琛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对辛星摆摆手走了。万琛上前:“现在没什么事,你先玩会儿,有事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辛星闻言点点头:“这里的器械我可以用吗?” “可以可以,随便用。”万琛给她拿了一副女客人专用的粉红色小拳套,“听顾总说你会点功夫,是传统武术还是现代武术?” “都会。” 都会在万琛的理解里就是都不会,各种项目都接触过,各种项目都不精通。别说精通,可能也就会几个花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武术爱好者他见多了。 “散打玩过吗?” “嗯。” 万琛笑嘻嘻,向后退步摆了一个姿势:“我们可以过两招。” 辛星戴上小拳套,双手互相捶了捶,看他一眼:“我打不过你。” 万琛笑开了,这姑娘还一本正经的,当然打不过,不就是闲话两句拉近点同事距离嘛。毕竟顾总交代了,让她玩儿,但不能不管她,得让她有融入感。 “放心,我对女孩子拳轻得很,保证不会让你受伤。” 辛星轻轻咧了咧嘴:“我是说,如果不准打死的话,我打不过你。” 万琛:…… “我的力气不行。”辛星转身,一拳掏向沙袋:“等我练一练再过招?” 那是整个器械区最重最大的沙袋,一百公斤,一般给男学员练腿使用。辛星用拳把它打动了,晃出一个不太大,但足以令万琛惊讶的弧度。 海尔士部分场馆二十四小时营业,方便上班族健身。精武馆则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私教时间不限,客人预约几点就几点。 整个下午,辛星没有等到万琛布置工作,他自己也不工作,一直陪着她玩器械,只是玩得不怎么上心,视线多停留在辛星的身上。 假如刚听到那句话时他还有些匪夷所思,甚至略感冒犯的情绪在,观摩过她在沙袋,人形桩,反应靶前的表现,他相信她真的会武术,不是花拳绣腿的那种。有些只能意会的发力,着力,拳意,腿风,内行才能看得懂。 而且她很凶悍,拳头又快又猛,不同于很多女武者身上或平和淡定,或狂放不羁的气质,是一种克制的,冷静的,但又带着死磕意味的凶悍。人形桩是固定在地上的,她一度面无表情地跟它较劲,至少砸了一百多拳,万琛渐渐发现她的意图——想把它砸倒,后来发现做不到,就恨恨踹了它一脚…… 那么她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比力气她暂时不行,但如果搏命相拼,她会死磕到底,他未必能赢。 万琛:这姑娘有点意思,虽然不足之处很明显,腿和腰背确实力气不够,但假以时日的话…… 韩子君和顾明宣一同走进精武馆的时候,万琛正和辛星坐在垫子上说话,韩子君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双腿盘着,小脸红扑扑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汗巾,上衣已经湿透,几缕因剧烈运动散下来的碎发垂在额角耳畔,眼睛从未有过的明亮。万琛目光灼灼盯着她,手里拧开一瓶水,一边说话一边递过去,辛星接过喝了一口,突然把大臂架了起来。 然后万琛就上手捏了捏。 “卧槽。”顾明宣低骂一句,迅速瞄了一眼韩子君的脸色,扬起嗓子:“万馆长,你干什么呢,把爪子给我拿开!” 第22章 . 土妞成精了 万琛受惊,急速收回爪子,…… 万琛受惊, 慌忙收回爪子,眼见顾总和他那位欠了好大人情的朋友走来,莫名心虚。习武之人不拘小节, 共同探讨一下力与肌的平衡,差点忘了这姑娘是“贵宾”,而且有男朋友了。 他讪讪笑了笑,本想解释一句, 哪知辛星忽然又伸长一条腿,拍着内侧道:“内收肌一般人不练, 但我练了, 你也可以感受一下。” 顾明宣:…… 万琛脸青:“不…不用了。” 他火速站起来, 跟那两人点点头就离开垫子。顾明宣见韩子君面无异色,而辛星只顾大口喝水,用力抹汗, 坐姿不羁,表情无谓,心说土妞就是土妞,傻憨憨走原生态路线的,清纯只是昙花一现。 “下午怎么样?和同事们相处得还好吧?”开口的是韩子君,他一身正装, 衬衫外打了领带,烟灰色西装搭在臂弯,也不管那垫子上有无灰尘汗液,就在辛星身旁坐了下来,眼睛在她的“内收肌”附近转了一圈,他想感受,不敢。 辛星没答他, 而是看向顾明宣:“小顾总,我下午没有做别的事情,只使用了器械。” 韩子君瞄他一眼,顾明宣马上明白过来,她在向自己汇报工作。忙道:“你不用跟我说,万馆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没事让你做,你可以自由活动。” 第一天走入职场,她还没有理清管理层之间的关系,认为是顾明宣把她招进来的,见到老板汇报工作,就跟向雇主知会任务进展是一样的。顾明宣的意思她懂了,他是万琛老板,万琛是她老板,她以后只需要听万琛的就可以了。 辛星点点头,这才转向韩子君:“挺好的。” “那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吃饭。” “不了,我回家吃。”她虽然拒绝,态度却明显比从前温和。 韩子君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垫子上,侧身望着她口气软软:“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想给你庆祝一下嘛,我特意来接你的。” 顾明宣站在原地翻白眼,一万句吐槽涌上心头。感觉自己道歉道早了,今天再吐槽他一次,明天道歉不迟。 辛星诚实道:“你帮我介绍工作,应该我请你吃饭,但是我现在没钱,等发工资了再请。” 顾明宣:山旮沓土妞,吃饭钱都没有…… 韩子君心头却一阵喜悦,介绍工作这么有用啊,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怪不得昨天说改天请吃饭,原来真的缺钱。 缺钱就好办了。 “行,我等你发工资请客,不过今天还是给我个面子,带你去吃个你没吃过的东西。” 没吃过的多了,辛星还是摇头。 “我都定好了,钱都付了。” “你可以和别人去吃。” “呃,餐厅记名字的,不是郭欣不给吃,你不去那钱也拿不回来,浪费了。” 顾明宣:这种明目张胆毫无逻辑的胡说八道,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来吧? “那好吧。”辛星说。 顾明宣:……请告诉我土妞的老家在哪里,我要去捐资办学,再苦不能苦孩子! 韩子君只是随口胡说歪缠,但看到辛星表情就知道自己蒙对了,那细微的质疑,为难,和对他竟敢擅自做主的不满从眼睛里划过后,剩下的就只有妥协。她不想跟他吃饭,但怕浪费! 能够窥探到她习性的一角,韩子君像找到了宝藏入口般的有成就感。他只要想到有一天,可以把这个穿越而来的大宝贝撕得一干二净……不是衣服,甚至将她征服,他浑身的血都要烧起来了。 被仇恨占满并驱动着的,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人生,突然出现了一条光影迷乱景物未知的岔路,他惊喜,新奇,从仇恨中稍稍分了神的那种感觉,别人体会不到。 会馆里有员工专用浴室,可是辛星没有带换洗衣裳,她冲了个澡,把棉T上的汗水拧干又穿上了。出来时震惊顾明宣,不等韩子君开口就道:“工作服,知道了,现在就叫人去拿。” 海尔士有统一的员工制服,和开业第一天顾明宣穿的一样,雪白运动装,胸口印着企业Logo。各个场馆也有专用训练服,教练免费发,客人花钱买,都是世界著名运动品牌,符合海尔士高端的形象。 本来应该直接拿制服,可顾明宣看她那大T恤实在看得头疼,说句不好听的,他和韩子君英俊潇洒贵气十足的是吧,带这么个姑娘出去万一遇到熟人……丢脸。 眼珠子一转坏主意上头,顾明宣径直叫人给她拿了一套秋季瑜伽服。长袖立领,上衣刚好卡在肚脐上方,下装不用说,紧身高腰弹力裤。他场馆里的瑜伽老师就这么穿,那身材,啧啧。不知土妞……呵呵。 没拆封连包装递给辛星,她去换衣,他捣了捣韩子君:“晚上不是什么需要穿正装的餐厅吧?” 韩子君若有所思:“我还没想好去哪儿吃呢。” 顾明宣:“……你可真行,坑蒙拐骗全上了,她到底哪儿好啊。” 韩子君还是那句话:“你不懂。” 等到辛星走出来的时候,顾明宣觉得他又懂了。 湿漉漉的头发仍在头顶盘了个髻,因为湿,所以一根碎头发都没落下,光洁爽利;拉链拉到了顶,脖子没有露出来,裤子也提得够高,恰好和上衣边缘齐平,身上一寸皮肤都没有露,然而长腿,细腰,平直肩膀,上看下看竟看不出一丝赘肉来,体型比例相当完美。稍显遗憾的是,某处不如瑜伽老师那么骄傲,走路姿势也比较硬朗,不如老师柔美。 他哪里知道,郭欣已经把自己饿到尽,体脂极低,穿衣如柴,脱衣又有点皮松肉软,赘肉是没了,但人也瘪了,穿上这种衣服好看不了。好在她年轻,新陈代谢快,有饭打底,加上辛星一段时间以来大运动量的锻炼,身材才能慢慢向着有肉而紧致的方向前进。 别人看或许觉得还不错,辛星自己是不满意的。大腿不够结实,小腿不够强壮,臀肌无力,腰腹松泄,和她以前的身材比差得远呢! 穿什么衣服不重要,只要不是泡泡袖纱纱裙她都能接受,故而丝毫没有感受到顾明宣的“恶意”,还觉得这衣裳不错,活动方便,包裹得也严实。 顾明宣自己看够了就去观察韩子君,果然见他两眼放光,盯着坦然走来的辛星一眨不眨,嘴角直往上翘。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顾明宣酸溜溜,“也就一般。” 韩子君看他一眼,两人默契同声:“你不懂!” 晚上三人在一家高档自助餐厅吃饭,环境优雅,菜品精致。没吃过,没见过,辛星不知如何操作,韩子君就带着她一样样看一样样介绍,问什么她都说好,餐桌上一会儿功夫摆了十几个盘子。 顾明宣只要了牛排和沙拉,也没吃两口,摇着一杯红酒专心观看辛星进食,观看韩子君旁若无人地照顾她,给她剥虾,切肉,倒饮料拿冰激凌,忙得跟个小二似的。 辛星吃完两盘牛肉,两盘刺身,两盘虾,一份鹅肝,一份黑松露海蛎煎,两份布丁,一份冰点后停止用餐。不是吃不下,而是忽然感觉这顿饭不便宜,食材质量明显高于她日常伙食水平,而顾明宣和韩子君就没怎么吃东西,好像专为了让她吃一样。 “吃饱了?”韩子君递过纸巾。 “嗯。”辛星犹豫了一下,“我吃了多少钱,微信上转给你。” 既然是早订好的,浪费肯定不行,她之前就想过自己付自己的钱,人情没还,再白吃韩子君的饭会让她陷入被动境地。暂时不用对待罪犯的态度来对待他,也要防着他随时会窜出来的歹心。殷切热情过甚,只会让辛星更加防备。 零钱还有四百多,应该够了吧。 “噗!”顾明宣喷笑了一声,他忍了一晚上实在忍不住了,从来没遇到过要跟他AA制的女孩子,也没遇到过全程埋头苦吃,不与两个男性做任何交流的女孩子。虽然是自助餐厅,但环境布置得相当浪漫,还有人拉小提琴,然而她的眼睛里没有美景,美男,只有美食。 土妞有意思,他却不是笑她,而是笑韩子君媚眼抛给瞎子看。怪不得追不到,土妞看起来根本没开窍。 韩子君斜他一眼,温声道:“说好了庆祝你入职,要你付什么钱。” 辛星擦了擦嘴,放下纸巾直言不讳:“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给我介绍工作这件事我想过了,请你吃一顿饭是不够还的,你可以提交换条件,不过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最好能用钱代偿。” 韩子君:…… 顾明宣:“噗!” 韩子君没有反驳,说他需要想一想,然后去了卫生间。趁此大好时机,顾明宣决定强有力地推兄弟一把,对辛星道:“郭小姐,你知不知道韩子君对你有意思?” “什么意思?” “他帮你安排工作,对你赞不绝口,鞍前马后伺候着,一见你就两眼放光,你说他有什么意思。一个男人这样对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意思?” 辛星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顾总,如果我不接受他的这份意思,我的工作是不是就保不住了?” 顾明宣一愣:“那…倒也不会。” 这个没见过世面,说话直接实诚,什么都不懂,他以为的土妞眼里,忽然透射出几分看透一切的犀利光芒:“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既没给会馆创造利益,也没造成任何损失,用了一下午的器械,应该付多少钱,你告诉我,我转给你。” “郭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是想找工作,韩子君给我提供了一个渠道,我谢谢他,也仅仅是谢谢他。我不介意靠人情进入你的会馆,因为工作得自己做,而人情我会想办法偿还,但这个办法里不包括接受韩子君的痴心妄想,我也不接受任何威胁。所以作为他好朋友的顾总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可以理解。” 顾明宣:……韩子君快来呀,土妞成精啦!我懂了,我又双叒叕懂你了! 饭毕归家,韩子君要送,辛星照例不允,自己拎着装湿衣服的塑料袋走了,临走跟他说,别忘了算饭钱。 不算不知道,一算辛星突然想起她好像还欠了韩子君五百元卫生费,加饭钱,加人情——顾总没有解雇她,而是义正辞严地说自己替韩子君表白已经尽到了朋友本分,跟她的工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接不接受韩子君是她的自由,他绝对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也相信她将来会是个能替企业创造价值的好员工。 辛星假装相信了,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顾明宣单纯重情,嘴上跟韩子君再损,心里也是把他看得极重的,曾为了他不惜与傅景阳作对。韩子君的“痴心妄想”尚未成功,他怎么会不留人呢? 只是他不了解真正的韩子君,此痴心妄想,非彼痴心妄想啊。 反正话说到了,爱留不留,留了以后别拿这事儿来烦她就行。所以韩子君的人情还是存在,这样一算,辛星觉得她得张口问郭长海要钱了。 郭长海没给她张口的机会,当天晚上回家他就不在,第二天也不在,第三天还没回来。辛星问了梁晓燕,她说有事去了,具体什么事,她显然知道,却不肯告诉辛星。 郭长海失踪的第四天中午,辛星跟万琛请了假,打车前往槐城房地产交易中心,向工作人员要求查看本人名下房产。工作人员要她出示身份证,她拿出手机照片,对方说不行,必须原件或者户口本。 她又打车回家,在卧室堵住梁晓燕:“我的身份证呢?” “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证你自己收着的,问我干嘛!” “把户口本给我。” “干什么?” “我要去查我名下的房产。” 梁晓燕一愣,脸色不自然起来:“怎么突然要去查那个?” 辛星沉脸盯着她,伸出手掌,语气冰冷:“给你十秒,不拿出来我就要报警了。” 梁晓燕瞪大眼:“报什么警,什么事报警,你又犯神经病啊!” “报警郭长海伪造我的签字指纹和委托书,盗用我的身份证,抵押我名下房产!一,二,三……” 梁晓燕脸涨得通红:“你胡说八道,谁伪造指纹,你脑子有毛病污蔑你爸!” “五,六,”辛星拿出手机,刚解锁屏幕,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她按了接听还在继续数:“七,喂。” “郭欣吗?我是槐城公安局刑侦科王磊,你协助抓捕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的奖金已经由柏城公安局发放到我们这里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领一下。” “好的,再见。九,十。”辛星挂了电话,把屏幕对着梁晓燕,另一只手按上“11”。 梁晓燕猛扑过来,狂叫着:“害人精,自家人都不顾一肚子外心,我跟你拼了!” 辛星一步未移,抬腿一脚踹中她的小腹,将她踹翻了个跟头,脑袋哐地撞在了床头柜上,接着按下了“0”。 “110报警中心,请讲。” 梁晓燕以后怕是不愿意给她做饭了,开口前,辛星有些遗憾地想。 第23章 . 怎么又进派出所了 户口本是辛星自己找…… 户口本是辛星自己找到的, 在梁晓燕嚎丧般的咒骂中,她毫不客气地将夫妻俩卧室翻了个底朝天。搜可用物资这种事,她驾轻就熟。 期间梁晓燕想扑来撕打, 辛星掐着她的脑门把她推到墙边,凶狠地跟她说了三个字:郭大宝。 梁晓燕愣愣,突然嗷呜一嗓子转身朝外奔去,拉开大门疯狂地叫:“救命啊, 快来人啊,郭欣发疯了, 她要杀人, 她要杀我大宝, 她要杀我们一家子!” 街坊四邻闻声而来,接二连三聚拢在郭家门口。梁晓燕坐在地上哭:“谁知道精神病院的电话,行行好帮忙打一个……” 警察来的时候, 辛星找到了户口本和整整一盒子的房产所有权证,以及一个小保险箱。 “谁报的案?” “我我我。”梁晓燕一骨碌爬起来抓着警察,“家里有个神经病,正在发疯,翻柜子掀床的,还威胁要杀我儿子, 你们快把她抓到精神病院去。” 警察稍怔,接的警情好像不是这个事儿。 郁薇的继母阚巧玲靠在自家门口,一边磕瓜子一边跟某吃瓜群众道:“装不下去了吧,我就说迟早得有这一天,看看是不是打我话上来了。” 两个警察手放在腰上,走进屋内往卧室一看,一个女孩坐在床上, 一张一张翻看文件,旁边搁了一个打开的保险箱。 “怎么回事?”卧室内屉开柜敞,杂物扔了一地,显然刚刚经过一番搜掠,可那“神经病”脸色平静,仿佛并不是她干的一样,“你叫什么名字,来来来,出来说话。” 辛星站起来,把几份文件和户口本都放进房产证盒子,抱在怀里对警察道:“是我报的案,我继父郭长海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伪造证明抵押我的房子。” 警察见她说话正常,神色安宁,没有所谓精神病的躁动气场,便问:“抵押?你有证据吗?” “前几天他让我签一份抵押合同,向私人借款两百万,我没有签,今天那栋写在合同上的房子产证不见了,我的身份证也不见了,他本人失踪。我觉得,应该报警吧。” “你名下的房产证?” “是的。” 警察:抵押不抵押暂时不论,房产证丢了,是应该报警。 她抱着盒子和警察一起走出大门,无视众多探寻目光,径直走向警车。梁晓燕被两个中年妇女搀扶着,惊慌显然退去许多,却还在哭:“郭欣啊,我哪点对不起你,你有病我也好吃好喝伺候着,你竟然打我,我心都伤透了啊。去了医院好好治病,妈妈还是想你好的……” 辛星走到车门边,又退了回来,围观者纷纷让路,她直退到梁晓燕身边,将手里的盒子摇了摇,语带嘲讽:“这里有我的,有郭长海的,没有你的,也没有郭大宝的,你说你十几年图什么?” 梁晓燕猛地噎了个嗝,不敢置信地看着辛星。 “说我打你,可以去验伤报案。想把我弄进精神病院,郭长海还知道徐徐图之,你也太着急了。有空多查查百度学学法律,单凭一张嘴是没法把我送进去的。” 她没有避讳邻居,声音不大不小,围得近的一圈人都听到了。许多人露出惊异表情,那个单纯任性,被宠惯的跟祖宗似的郭家大女儿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 其实几个月前他们就知道她变了,绝食了,人瘦了,不爱在街上出没了,郭家说她生病了。可近段时间,好些早起的街坊都见过她外出跑步,好些常驻的摊贩都做过她的生意,打招呼她也会点头,气色不错,精神良好,至少外形看起来很正常。 梁晓燕平时在外提到她唉声叹气欲言又止,大家也是半信半疑,真有大病还不赶紧送医院,有那闲工夫出来叹气还是没大病。尤其郁家后妈总喜欢跟郭家后妈对着干,梁晓燕在三姑六婆圈里叹完气走了,阚巧玲立马接在后面嚼舌,说她假得不能再假了,两面派,郭欣要有病也是被她下毒了,巴不得郭欣早死,好让她儿子继承家产云云。 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就是闲话,街坊们听听就算。可今天“郭欣”的一番话让大家发现,阚巧玲对梁晓燕的厌恶,未必是介意后妈风评的高低。她就住在她隔壁,说不定知道点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内情呢。 郭欣不止外形改变,整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变了,用脱胎换骨形容也不为过,这几句话说得可不像精神病,倒有种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后的无惧无畏。 辛星并没如梁晓燕所愿被警察带走,而是绕过警车自己向街东头走去了,警察却走到了梁晓燕面前:“你丈夫郭长海去哪里了?把联系方式说一下。” 她脸涨得红红紫紫,嘴唇却惨淡青白。 辛星从房地产交易中心出来,看了看时间快到六点,赶不及再去下一个地方,于是又打了辆车,前去青年路派出所。 一趟二十多块,来回几趟一百多就没了。今日事多,靠腿跑够呛,坐公交太慢,在一万五确定到手的情况下,她稍稍奢侈了一下。 派出所门口,韩子君的电话打来:“你不在会馆,请假了?” “嗯。” “有什么事吗?” “没事。” 那边安静了片刻,又道:“你现在在哪里啊?” “你有事?” “我……” 韩子君什么事也没有,就是问问。自助餐那天分开后,顾明宣把她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又夸赞土妞心里有成算,情商不低,又嘲笑他母鸡孵鸭子白忙乎。还用他说?他当然知道辛星不是真土妞,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 这两天他很忙,没去会馆找她,睡前给她发了晚安也是照例不回。今天事情告一段落,他闲下来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辛星。想知道她在哪儿,想知道她在干嘛,想研究她的微表情,继续玩拉近距离和不露痕迹的试探游戏。 这让他回忆起初中一段沉迷传奇世界的日子,放学就想往网吧里钻,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专心沉浸在游戏里,放松且心无旁骛。可惜快乐时光短暂,十五岁以后他再没让自己迷恋过任何丧志之物。 辛星让他产生了类似沉迷的感觉,却又比游戏有意思多了,他至少可以确定,把她破解与征服能给他带来的,绝不是关了电脑后的虚空感。 “有事。”他当机立断,说没事她肯定立马挂电话,“你说还我人情的,我想好了。” “说。” “比较复杂,我们见面谈。” 辛星警惕:“我说过,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你不要来找死。” 韩子君笑:“我发誓,绝对不违法,只是帮我个小忙而已,考虑到你没接触过,这个过程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复杂,需要当面跟你说。其实你不帮我也行,我压根就没想让你还什么人情,但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我不想让你有负担。” 像句人话,辛星道:“青年路派出所,你来吧。” “……你怎么又进派出所了?”韩子君无语,能不把她看在眼皮子底下吗?成天把法律挂嘴边,还不是一天不看着就惹事。 他赶到的时候,辛星正在谈话室里走报案流程,厚厚一摞房产证摆在桌上,另有几份文件铺排开来。 韩子君没吭声,在她身旁坐下,静静听了一会儿,脸色微变,她要告郭长海? “因为少了一个房产价值评估材料,所以昨天郭长海没办成,他现在应该在想办法弄这个材料。由于我减肥之后和身份证上的照片不太一样,房地产交易中心的人说你们可以查指纹户口底根,给我出具一份证明,最好是办理一个新的身份证。” 警察点头:“你挂失,可以重新办理。房地产交易中心那边我们会联系,你还有没有别的补充?” 辛星把东西收回盒子:“先告他偷窃产证,伪造抵押吧,有些事我要确定一下,拿到证据再来。” 警察笑了:“这个月你的事情真不少,咱们所里的人都认识你了。” 辛星咧了咧嘴:“杨天琪还不能定案吗?” “定了,今天上午已经依法把他逮捕了。可以认定的诈骗金额是十万。” 辛星:“十万?他骗了我六十万。” 警察摇摇头:“你主动付出的钱比较多,在诈骗和赠予上的甄别很困难。我们经过侦查后,确定他存在诈骗行为,依据就是这十万元假借投资名义向你索要的款项,也只能针对这一部分钱提起刑诉,其他的你得走民诉了。” 韩子君见辛星皱眉,插了句嘴:“认定诈骗就行,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杨家要是不想让杨天琪蹲那么久,还钱是唯一出路。我会帮你找个好律师,别担心。” 警察道:“你男朋友说得对。” 韩子君低头抿嘴一笑,辛星:……警察也不是都有眼力的。 坐上吉普车,辛星叉着胳膊沉着脸,也不问去哪儿,目视前方一脸阴森。 韩子君打开了音乐,轻柔的女声在车厢里回荡,他觉得声音大了,又拧小些,转头看一眼辛星。她似乎心情不好,这个时候不说话让她安静安静才识趣,可他心里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 “你真厉害。前男友和爹全让你端了,没一个好东西,胖妞以前过得什么日子啊。”他无限唏嘘地说,“如果没有你,她估计得被坑的一无所有倾家荡产,说不定还会流落街头呢。” 余光瞄着辛星的动静,韩子君又紧张又兴奋,她手指一动,他立刻道:“嗨,我说胡话了,你就是胖妞,胖妞就是你。” 辛星只是动了一下,并没有给他一拳的意思,韩子君等了片刻不见她有反应,又贱兮兮的挑衅:“其实这也不能怪我,我的理智告诉我,你就是她,但在情感上,我实在没办法不把你们分开看待,两个人区别太大了。” 红灯前,辛星掏出手机,啪啪按了几下,韩子君手机震动,他点开一看很莫名:“给我转十一块钱干吗?” “车费,送我回家。” “……我找你还有事呢。”韩子君扔开手机叹了口气:“好了好了,知道你不爱听,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辛星慢慢扭过脸,车外灯光照得她面孔忽明忽暗,瞳仁异光闪动,盯了韩子君几秒钟。 她看人总是那么直接又有压迫感,韩子君不自在地蹭了蹭靠背:“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这些。” 辛星仿佛就等着他这句话,道:“以后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一星半点废话,找你算账。” 韩子君微忿:“你这就不讲理了吧,别人要是自己看出什么来,不能怪我啊,毕竟你和……那谁真的不一样。” 辛星挑了挑眉,就怪你,就等着你把灭口的理由送到我面前。 韩子君又领会到她微表情背后的含义,还剩六十秒红灯,他沉默了四十多秒,眼珠小幅度地动来动去,接着微不可察地一笑,语气无奈:“行行,谁让我好奇心重呢,俗话说好奇害死猫,我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不想掉下去,我知道该怎么做。” 辛星:知道就好。 “但是,我能不能稍微向你提点建议?” “什么建议?” “各方面的建议。”韩子君貌似认真地道,“你要怪我我也没办法,不过不能因为你可以怪我,就我行我素在人前大肆暴露你的特别吧。好比你打杨天琪,抓逃犯,告你爸,这些是胖妞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时间长了总会有人起疑,我又不能戳瞎所有认识你的人的眼睛。” 辛星听懂了:“我有抑郁症。” “抑郁症能让你会武?高中大学练过,骗骗顾明宣还行。” “那你什么意思?” 韩子君长叹一口气,仿佛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和我多来往,有事多跟我商量,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保护自己这条命的。” 辛星突然嗤笑了一声。这人,真跟书里写得一样,不让他拐弯抹角说话,他浑身难受。 韩子君不明所以:“笑什么,我是为你好……也为自己好,谁让你不讲理。” 辛星不置可否:“别废话了,说说还人情的事,你要干什么。” 说到这个,韩子君又要骄傲他的随机应变了。打电话的时候啥事没有,打完电话马上就想出了一件符合自己顺嘴胡诌的“必须面谈的复杂的事”。 “下周我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酒会,需要一个女伴,你陪我去吧。” “女伴要干吗?” 韩子君露出那种“你看看没我提点你啥也不懂”的表情:“女伴就是女性伴侣,但是这个伴侣不是你想的那种伴侣……” “我知道什么是女伴。”辛星打断他,“我问做你的女伴要干吗。” “陪着我啊,站在我身边就好。” 好几部小说里都有女伴的出现,男主参加宴会,携女主作伴,衣香鬓影的,斛筹交错的,谈笑风生的,然后其他女伴会与其接触,发生一些嫉妒,陷害,出丑,晕厥的桥段。 “站在你身边不用笑吗?不用跟人打招呼吗?” “你想笑还是不想笑?想打招呼还是不想打?” “不想。” “那就不笑不打招呼!”韩子君断然道,“笑不笑是你的自由,你谁都不认识,也不用打什么招呼。酒会上有好吃的点心,你吃东西就行了。” 辛星迟疑:“要……穿裙子?” 韩子君观察她的表情,一点点向往,一点点抗拒,眨了眨眼,他迅速二选一:“没这个规定,咱们就穿裤子!我给你弄一套裤装礼服!” 半晌,辛星点了点头。韩子君心下得意,又蒙对了。 第24章 . 一家人进一家门 傍晚,顾明宣和几个朋…… 傍晚, 顾明宣和几个朋友从网球馆出来,拨个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一男问:“子君到哪儿了?” “哪儿也没到。”顾明宣没好气,“他不来了。” “不说好了么, 临时有事?” “嗯,又当舔狗去了。” 朋友咋舌:“能把子君迷成这样,怕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差劲吧?” “我没说她差劲,我是说她怪。” “怎么个怪法?” 顾明宣哼哼:“你不懂。” 韩子君推掉了朋友, 绞尽脑汁想着哪里有新奇的餐厅,可以吸引辛星和他吃饭。看她上次喝酒排斥的样子, 大概从来没喝过, 那就来点甜甜的酒精饮料, 不知不觉将她灌个微醺,钢铁水泥般的心防也会稍稍松懈些吧。 正琢磨得起劲,不防辛星道:“送我回家, 不送就把十一元还给我,我租车。” 韩子君:“……你把你爸告了,回家还有你饭吃?这会儿正是饭点,咱俩随便吃一点,关于酒会,还有一些事要提前跟你说说。我不请你, 各付各的好不好?” 辛星举起手机摇摇:“改天再说。郭长海给我发了四个信息,梁晓燕给我打了六个电话,他今晚一定会回家。” 韩子君看得很明白:“回家又怎么样?已经报案,他现在向你求情也无济于事,不要理他,让他跟警察狡辩去吧。” “我要见他。”辛星不肯多说,只要回家。 好吧, 来日方长,韩子君不再劝,开车回到桐花街。路过包子铺没多远,辛星就见郭家外仍有一堆人堵着大门,比起下午的数量不减反增。 离得越近,吵闹声越清晰。快七点钟街上的人本就很多,车子开不到门口,韩子君靠边停了放辛星下去,从车窗伸出头,看她抱着盒子往人堆里走。那些人不让路,也没一个回头的,她不吱声,蛮力硬挤。他笑了笑,熄火下车跟了上去。 郭家院子的铁门开着,客厅的防盗门关了一半,屋内好几个女人或尖利或嘶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有哭有骂,也有男声夹杂其中。 辛星推开门,数道眼光唰地向她射来,嘈杂声骤然一静。除了梁晓燕和郭大宝,屋里还有陌生的两男三女,一个老妇半躺在沙发上,抚着胸口不住地喘息,老头坐在她身边神情滞然。另三个中年男女把梁晓燕围在餐桌旁,郭大宝站在一边,满脸愤怒。 梁晓燕一下午不知经历了什么,人比得知六十万被骗那天还憔悴,眼泡红肿,眼周发青,整张圆脸呈现下垂态势,头发衣服皆是皱巴巴的。 一静之后,梁晓燕亢奋:“郭欣!她回来了,找她!跟我没关系!” 郭大宝:“你还敢回来!” 几个男女瞬间涌到她面前,包括沙发上看起来快断气了的老妇。在一只手即将触到衣服时,辛星侧身闪避,甩出阴狠眼神:“别碰我,有事用嘴说。” 哪有人听小姑娘的话,中年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悲愤质问:“你就是郭欣?你自己不要脸贴上来,天琪不喜欢你你就告他,把他诬陷进看守所,你还是人吗?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这么恶毒!” 另一个中年女道:“就是,你还打了我们天琪呢,医药费都没让你掏,打完还告,你心太黑了!” 老妇也跌跌撞撞扑到她身上:“郭欣啊,你怀孕赖天琪的事我们从来没在外乱说过,钱也还了三万给你了,可以商量的事你为啥非要把他逼到绝路上去啊?呜呜呜,天琪被抓走可怎么办啊,造了孽了……” 辛星已经抬起右脚欲行攻击,听到这话又慢慢放下了:“什么还三万,我没有收到三万。” 唯一一个中年男开口:“怎么没还,我们有字据的。天琪问你借五万我们承认,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就先还三万,你爸签字拿走了,说给我们时间的,你还想赖不成?” 辛星看向梁晓燕,她不与她对视,但也没心虚,自顾抱起胳膊瞪着眼睛看房顶,一副撕破脸豁出去的模样。 今晚之后,郭家父慈母善,娇女傻儿的和谐局面将不复存在。 “放手,等我放好东西再谈。” 仍然没人听她的,杨家人像受了天大委屈般扯着她不松,各种语言攻击,怨怒不断。就在辛星再次忍不住想要动手时,防盗门拉开了点,高瘦身影隔开中年妇女,挡在了她前面。 “谁给你们的脸来骚扰受害者,把钱全赔了,还有庭前和解的可能,越胡搅蛮缠杨天琪罪越重。闹啊,”手机开着录像,挨个扫过几张脸:“我给你们拍着,尽管闹。” 女人伸手去抓他脸:“你谁啊你,关你什么事!” 辛星闪出,稍稍弯腰,一肩膀顶在女人腋乳处。她尖声呼痛退开几步,中年男忙去扶她:“你还敢打人!” “她先动手的。”来人是韩子君,他阴阴地笑,抖抖手机,“郭欣阻止她伤害我而已,都拍着呢。要谈就拿出谈的态度来,别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五分钟后,辛星放好盒子,在梁晓燕母子和韩子君旁观下,听完杨天琪的爸妈,爷奶,二姑异想天开的要求,查看了三万元还款字据,给出答复:三千多零头不要了,就当杨天琪的医药费,再还五十七万,可出具谅解书。 杨家人义愤填膺,公安都没认定那么多,你凭什么让我们还六十万,那是你自愿付出,说句不好听的,杨天琪没要你也硬给,给完又告人诈骗,这跟仙人跳有什么区别。最多十五万,五万借款,十万被认定的莫须有投资,其他的不能算,而且还要分期还。 韩子君见辛星眼皮一耷,知道她不想再废话下去,发言道:“那就别说了,一切交给法官吧。你们家现在可以不还钱,郭欣也不会出具谅解书,咱们等杨天琪判了,再接着打民事官司,到时候法官说一分钱不用你们赔,我们认了。这样公平吧?” 杨家人:怎么可能一分钱不用赔。 韩子君翘着嘴角,大喇喇往沙发上一靠,右臂伸在辛星身后,看起来像把她揽在怀中一样,继续发言:“诈骗定案,三年起步,进去一个大小伙子,出来一个刑满释放犯。你们教不好,国家替你教,还管吃管住,等他出狱应该能长点记性,以后不敢再玩弄姑娘感情,把人当提款机,还给家里找麻烦了,不挺好的事儿嘛。” 杨家人:…… 杨老太疑疑惑惑地看着韩子君:“你是…你不是那个韩敏家的孩子吗?你跟郭欣啥关系?” 关你屁事,韩子君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闹有什么用?说到底,就是韩子君说的这个理,还钱,给谅解书,争取少判或不判。杨家人前段时间还心存侥幸,想咬死恋爱期间金钱来往不能算诈骗,最多还五万块板上钉钉的借款就行,哪知公安认定了诈骗,眼下脱罪的希望就全寄托在郭欣身上了。 这是可调和但又难以调和的矛盾,十五万都要凑借,别说六十万了,要么就死猪不怕开水烫,让杨天琪坐牢。别的亲戚无所谓,但杨天琪爸妈受不了啊! 中年女人霎时换了嘴脸,扑通给辛星跪下了,声泪俱下:“郭欣你不能逼死我们家啊,六十万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怎么说你和天琪也谈过一段,他才二十五岁,不能就这样毁了啊,求求你手下留情吧!” 辛星没有一般人遭遇年长者下跪慌张无奈的心态,曾经跪在她脚下的人太多了。如果下跪能把他们赖她的物资,偷她的物资,吃她的物资还回来,辛星可以考虑原谅。但覆水难收,伸不该伸的手必须付出代价。 “拿不出来写字据,分期拿,这是我最后的让步。”她对眼泪哀求不为所动。 中年男一把把女人拎起来:“不谈了,那臭小子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判几年蹲几年,家里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他出。” 杨家人闹哄哄一片,杨老太又要晕厥,但辛星面不改色眼无波澜,甚至转头和韩子君聊起天来:“你怎么来了?” 韩子君微笑:“看你家门口那么多人就知道有事,不放心你。” 辛星轻嗤:“多事。” 韩子君向她倾身,低声道:“我不来你又要打人了,对付这群老娘们儿不能像对付杨天琪那么粗暴,骂你骂不过她们,动她们一下她们能躺你家门口闹半年,你以后就别想安生了。” “躺我家门口我把她抬走。” 韩子君又靠近些,几乎贴在她耳边,像在说什么国家机密似的:“抬走她回来接着躺。中老年妇女的战斗力,不比你们会武的人差,她们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风言风语,八卦嚼舌,论长期作战,你真的不是对手。等你被逼急了,动手了,她们就赢了。” 温热气息喷上辛星耳朵,她推他胸膛,抬手作了个恐吓姿势,向后靠去,却又正靠进他的臂弯里。 韩子君侧身,她正坐,脸对脸窃窃私语的模样,任谁看了也觉得不对劲。梁晓燕安静旁观半晌,拉拉儿子:“姓韩的什么意思,来我们家跟自己家似的,有他什么事儿?” 郭大宝道:“你看那样儿,又搂又护又替她说话,跟郭欣好上了吧?” 梁晓燕打从他一进门就有这种猜测,此刻也不惊讶,只疲惫又尖酸地道:“好上了好啊,妈是神经病,对象也是神经病,以后生个孩子还是神经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杨家人等不到想要的结果终于还是离开了。出郭家门面对街坊询问,杨老太屈从心头起,冤向胆边生,不再顾及面子,一心想得到群众支持,把郭欣曾经“怀孕”找她无辜孙子负责,因爱生恨陷害杨天琪的事半真半假说了出来。 那天晚上,半条街的居民都在讨论这件事。一面之词,可信度有待商榷,但不妨碍给他们的茶余饭后添上一个有趣的谈资。 郭家平静了一阵,郭大宝在杨家人走后向辛星发难,质问她为什么要报爸爸的案,爸爸哪里对不起她,有误会应该见面解决,女告父天打雷劈什么的。可没等他说完,梁晓燕就把他拖进了卧室,她没跟辛星说一句话,也不让郭大宝跟她说话。 “我说没人做你的饭吧,”辛星远离他,韩子君也恢复了正常坐姿,“还是跟我出去吃吧。” “我要等郭长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吃个饭不耽误你等他。” “你走吧,”辛星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本来也没你的事,那么想吃饭吃去啊,我一顿不吃饿不死。” “……”韩子君沉默片刻,站了起来,“好,我多事,我走。” 他迈步离开,走到客厅门口,听见后面轻咳了一声,回头。 辛星垂着眼皮不看他,嘴唇没动含糊发音:“谢谢。” 客厅安静,再含糊他也听清了,舌头在口腔里转了一圈,他把笑意憋住,没给任何回应便出了门。 七点多扯皮扯到快九点,韩子君走后,辛星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刷了半小时。大门口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卧室里的母子俩悄悄话还没说完。 早就过了饭点,她也没觉得很饿,吸收吸收精神食粮时间很快过去了。九点四十,大门有响动,她勾起冷笑,将手机揣进兜里。 寒意森森的表情在看到来人时,龟裂了一瞬,怎么又是韩子君! 他又回来了没错,但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也不管韩子君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中,那人进门就冲向辛星,一把抓起她的手:“欣欣,你要帮帮爸爸!” 下一刻,梁晓燕和郭大宝也从卧室出来了,哭天抢地扑向头发凌乱面目晦暗的郭长海。 韩子君对郭家三口视而不见,把一个大塑料袋放在辛星面前的茶几上,慢条斯理往外拿着饭盒和锡纸包,麻呛麻呛的特殊气味弥漫客厅。他挨个打开,笑嘻嘻地对她道:“张记烧烤,吃不?” 羊肉串,羊腰子,羊排,烤翅,玉米,金针菇…… 辛星紧抿着嘴盯他半晌,这个混蛋,有阴谋,有企图,有不可告人的罪恶心思! 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吃。” “欣欣!”郭长海又充满感情地喊了她一声,见她不搭理,手直往烧烤外卖上伸,这才看看韩子君:“小韩,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韩子君指指烧烤:“给郭欣送饭。” “啊?为什么……” 郭大宝接话:“这还看不出来啊爸,杨天琪的事还没掰扯清楚呢,又找一个,郭欣不谈朋友能死!” 郭长海震惊:“什么,怎么会?欣欣你……” 韩子君不否认,辛星心思移了十分之九在烧烤上,吃了三根喷香滴油热乎乎的肉串,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她抬头看郭长海:“你要说什么直接说,我不想听废话。” 无礼,不孝,不尊重长辈。然而郭长海忍了,他坐在辛星身旁,话到嘴边又咽下,再次看看韩子君:“小韩啊,我们家有点私事,不方便留你在这儿,你和欣欣的事改天再说,饭也送来了,你就先走吧。” 韩子君想说,我不走,既然你们都说我是胖妞男朋友了,那我留下来保护她不是应该的吗?你们三对一,万一胖妞吃亏了怎么办?可是这话说出来,在辛星那儿就是个笑话,真发生暴力冲突,谁保护谁啊? 他又递给辛星一根肉串:“我走了?” “嗯。” “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辛星瞥他一眼,接着看了烧烤一眼,没吭声,表情也平静至极。然而韩子君和顾明宣一样,懂了,又懂了!她两眼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别操操不来的心;第二,把饭钱算一下。 离开郭家,韩子君上车给顾明宣打电话:“都在哪儿呢?” 顾明宣:“舔狗是舔完了还是被人赶走了?现在想起兄弟了。” 没等韩子君说话,他又叫:“知道啦,我不懂!夜宫888,快来!” 韩子君:……夜什么宫,老子还没吃饭呢! 而这时郭家客厅,郭长海泣不成声捶着脑袋:“我糊涂,鬼迷心窍了,我对不起你,可爸爸也是被逼到没办法了啊。只要把这个难关度过去,一切都会好的,明年拿了房租就填上了呀。你的房子永远都是你的,爸爸没有肖想,只是应应急啊欣欣,你一定要帮帮爸爸。” 辛星不紧不慢吃着烤串,听他说完,放下签子道:“应急为什么不用你自己名下的房子?” 郭长海结舌:“这…我那个房子抵押和买卖都不方便。” 辛星了然地点点头:“因为要经过律师对吧?在我二十五岁以前,你虽然持有房产证,但不能任意买卖抵押,遗嘱和公证书上写得很清楚。” 郭长海显然知道辛星已经看过文件,咽了咽口水道:“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等我二十五岁以后再去赌博呢?”辛星讥嘲地看着他,“是觉得我的以后也会是你的,从来没想过动用我妈留给你的财产吧。” 第25章 . 永远别惦记 郭长海口口声声明年拿了租…… 郭长海口口声声明年拿了租金一切都能解决, 并非为了摆脱困境的糊弄之言,而是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操作,应急流程他相当熟稔。 据辛星在房产交易中心得知, 郭欣有一栋楼去年十月就曾抵押过,证明委托书一应俱全,上有其签字手印。也是抵押给私人,具体借款数额不明, 于今年三月底解除抵押。 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他就把房子赎回了, 哪来的钱?租金啊。 郭欣名下有五栋楼的大产证, 每栋两个单元四十二户, 在郭长海保管的一牛皮纸袋租赁合同里可以看出,月租金有高有低,从八百到一千五的都有。平均算下来, 一年的租金收入不低于两百万。 同时,她还有十二间店铺对外出租,一年租金约一百九十万左右。 郭长海也有一栋楼和一间店铺,产证时间已达十六年,差不多就是郭欣生母去世前办理的。 他确实无法用自己的房产抵押贷款,因为宋芸珍死前将财产规划做得非常细致, 有遗嘱有公证有监管人,把留给女儿的东西保护得滴水不漏。并特意针对郭长海定下条件:待郭欣年满二十五周岁,父女双方共同申请撤销财产制约公证,他即可随意处理名下房产。在此之前不可买卖,不可抵押,若有违反,房产归郭欣所有。 这其中暗藏了一个苛刻的条件, 那就是“二十五周岁父女双方”,谁也不能确定在人生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郭欣万一活不到二十五周岁呢?事实上她真的没活到。但是宋芸珍强硬地把这条划作基本线,塞给了郭长海。 你想拿遗产,就给我把郭欣养到二十五岁,还得好好待她,好好保护她。不然到时候郭欣不愿意去撤销公证,房子就跟你拜拜了。 那郭欣真的意外了怎么办呢?遗嘱中简简单单一行字体现了宋芸珍不愿看到,但又不得不考虑的心情:郭欣无法履行继承权时,遗产交由两位监管人处理。 监管人的名字,一个叫宋岩,一个叫辛玉慧。 也就是说,郭欣死了,她的房产也没有郭长海的份。 郭宋两人是夫妻啊,宋芸珍这样防备着郭长海,他不生气不心寒吗?一栋楼一间店铺才值多少钱?还要忍受亡妻制约,把继女安危时刻放在心上将近十八年才能得到,太过分了!有骨气点索性不要了,继女谁爱养谁养去吧。 可是郭长海接受了,认真履行遗嘱十多年,父女感情甚笃,宁愿亏待亲儿子也不敢给郭欣脸色看。这又得夸赞宋芸珍的智慧了,她很明白人心易变,唯利益永恒的道理。 监护人可管理,使用郭欣名下不动产除买卖抵押外的所有收益,直到她成年。 这是抚养费,也是辛苦费,更是让郭长海十六年来不工作不赚钱,依然活得潇洒自在,还敢染上赌博恶习的底气所在。他怎么可能离开郭欣?这个监护人他死活也要当到底。 去年赌输今年还,今年赌输明年还,肆无忌惮,毫不顾忌,逼急了就造个假把房产一抵,反正年年都有租金。郭长海刻意忽略了一件事情——郭欣早在五年前就成年了。 “欣欣,爸爸绝对没有想侵占你的房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沾赌了,你就再帮爸爸一次,你去报案的事爸爸不怪你,是我答应过你的没做到,唉!”郭长海恨恨地打了自己的右手,“鬼迷心窍了,那些人一喊就忍不住,我去找警察,我去自首,我脑子一混又犯了错,是该让警察把我关起来好好清醒清醒。” “不能啊,长海啊!”梁晓燕痛哭流涕。 郭大宝愣愣地站在一边,仿佛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是郭欣犯病和爸爸发生矛盾吗?赌博是什么意思? 辛星微微点头:“好。” 郭长海一喜:“你愿意帮爸爸了?” “我赞同你去自首,抵押没成功,只是偷房产证应该不是什么大罪,最多拘留几天。今晚我在这等你是想跟你说,你们一家三口从这里搬出去吧。”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叫道。 辛星看着他们惊异到有些扭曲的脸,没给任何人开口质问的机会:“你们不会不知道这房子是我的吧?” 郭长海知道,梁晓燕知道,郭大宝不知道又怎样,这是他们共同的家,已经住了十几年了,父母俱在,儿女双全的一家人,为什么要他们搬! “不光是搬走,从今天起,我收回我名下所有房产的管理权,不管租户签了几年合同,全部作废,必须和我重新签订,明年乃至以后的租金也由我来收取,我会挨个通知到的。” “欣欣!”郭长海目眦欲裂一声嘶叫,“你要逼死爸爸!” 辛星笑了,笑得露出了门牙:“我已经二十三岁了,让你多挥霍了我五年,一千多万的租金,区区七十万就想把我打发了?你还真把我当成了个傻子。” 梁晓燕大腿一拍刚想开口,辛星伸臂指向她:“哭叫闹骂就不必了,我现在处理的,是我妈留给我的财产,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梁晓燕脸皱成一团,咬牙切齿满目恨意。郭大宝忍不住了,冲上来推辛星:“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辛星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向外一拧,郭大宝惨叫:“啊!” “大宝!”梁晓燕疯了般扑过来:“放开大宝!” 辛星将他往后推送,无视母子俩撞到一起心疼又愤恨的神情,继续用平淡无起伏的音调道:“我十八岁以后你擅自收取的租金,花在生活用度上的,我不跟你计较。私自挪用的赌金,和你在外置办的你,你老婆,你儿子署名的有形资产,尽快返还给我,不然我们就法庭见,你账户里每一笔支出的钱,都要给我个交代!” “欣欣,欣欣,”郭长海拳头握得紧紧的,身体绷得颤抖,眼睛血红的盯着辛星:“我把你如珠如宝的养大,你就这样对我……不对,不可能,我的欣欣不会这样对我,你,你怎么回事,你到底……” 在韩子君的提醒下,辛星猜到他会产生疑问。郭欣多年来都是个傻憨憨的小公主,任性却也天真,重视父女情,她在备忘录中用了“不配姓郭”这样的字眼,可以看出她多么依赖这个爸爸,不然也不会被郭长海仨瓜俩枣哄住了。 傻憨憨突然变得这么无情,郭长海接受不了,胡思乱想也属正常,那辛星就给他个合理答案。 “你知道什么叫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她的眼里很久之前就没有孺慕之情了,郭长海不是没发现,只以为抑郁作祟,没想太深罢了,“我给过你机会的,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本也不打算和你算得那么清楚,可是你越来越贪心,不仅贪,你还欺辱我的母亲,我不能再忍了。” 郭长海倏地睁大眼睛:“你胡说什么!” 辛星朝郭大宝抬抬下巴:“他比我小三岁,我妈什么时候死的?” 郭长海像被人点了穴般僵住了,面孔一寸一寸煞白:“不是都跟你说过了……” 不知道他跟郭欣怎么糊弄的,反正梁晓燕是出轨对象,郭大宝是婚外生子,在宋芸珍还没死的时候,郭长海已经家外有家了。 “说过了,但我越想越生气。得抑郁症的这几个月,我天天躺在床上想,你住着我妈的房,用着我妈的钱,养你的老婆儿子,还要把手伸到你不该伸的地方,我不剁了它,怎么对得起我妈!”辛星森然冷酷地道。 郭长海哑口无言,梁晓燕泪流满面,郭大宝继续发愣。 “你连杨家赔的三万都要贪,那买盛世豪庭的一百万现金还在么?”辛星冷笑,“吃了我的全部给我吐出来,你的楼和铺也别想要了。我给你们明天一天的时间收拾东西,希望等我下班回家时,你们三个已经从我的房子滚出去了!” 她说完背着手闲庭信步地往卧室走,走到门口又回头:“不要哭,不要吵,想商量怎么对付我出去商量,不然搬家的时间就提前到今天晚上。另外,我下午已经在派出所挂失身份证,做了改名登记,申请重新办理,等我户口本下来,郭家的会还给你们的。” 郭长海被一个又一个剧烈冲击冲得站立不稳,脸无血色,说话结结巴巴:“改…什么名…” “辛星啊。”她又笑起来,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开心,“日子过得太好,你的记性就不好了,我其实是姓辛的,想起来了么?” 说不让哭,还是哭了几声吵了几声,但很快脚步匆匆,大门哐铛两下,外间陷入一片寂静。 辛星不去锁门,人鬼不惧,坦然入睡,一夜安眠。 早起照常锻炼,跑步回来照例去买包子,拿手机时看到韩子君凌晨三点给她发的信息,一张在昏暗环境里拍的照片,他瘫坐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右手夹烟,左手举瓶,满脸醉意。后跟一条文字:喝醉了之后才知道最爱谁,想你么么哒。 辛星:……我管你爱谁,么么哒是什么玩意儿? 她一边吃包子一边查百度,回家进门就感觉出了异样,卧室门开启的角度和临走前不同了。 屋内并没有人,物品也并没有乱,书桌下的大米袋子似乎被挪移过。趁着她运动时间回来找什么呢?房产证户口本吗? 能找到算我输。那两处财产,郭长海永远别惦记了。 赶在十点场馆开门之前,辛星去了一趟市局,找王磊警官领赏金,签了名拍了照之后,钱打到她的支付宝里。听到收款提示,得到警官赞扬,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这可是她凭本事挣的,发放流程长点儿就长点儿,总归不会赖了她,下次遇到逃犯,她还要抓。 这份好心情延续到上班期间,万琛虽然不给她布置工作,但辛星也会在客人前来的时候帮忙拿拿护具,递递运动饮料,闲下来后,她还主动要求和万琛过招。 万琛让她先和自己的徒弟,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吴锐泽对战,他练了三四年,也是在市里拿过奖的。辛星欣然同意,只戴了拳套,并跟吴锐泽说,不要硬撑,你说终止就终止。 吴锐泽:……师父只是让我陪你玩。 一分钟后他心态转变,警惕提高;两分钟后他改一味防御为攻击;三分钟后他右腿侧面踢向辛星,正常人应该用左臂隔挡,右拳攻击。然而辛星左脚左手联动,下跺上勾,跺开他腿的瞬间,人惯性右转,正好把脸送到了她的左拳上。 吴锐泽踉跄,好在没有翻倒在地就被辛星一把扶住:“还行吗?” 脸颊已经肿了,他瞄了一眼师父,万琛正在抖着肩膀笑。 “这个角度我只能打你脸或打你脖子,打脸比打脖子好,打脖子容易昏迷,我拳是比较重的,”辛星很认真地解释,“还打吗?不打你休息一下。” 吴锐泽:“……打。” 韩子君宿醉,又忙了一下午,傍晚给辛星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倒不是非得每天都来找她,但昨晚郭家的事怎么样了,他想知道结果,于是踩着下班点来了海尔士。 没有找顾明宣,他径直去往精武馆,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离老远就见辛星和万琛又肩并肩坐在一起说笑。真的是说说笑笑,她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不掺一丝客气虚假,和面对他时的冷笑,讥笑,嗤笑,以及看不出笑意的笑,简直判若两人。 她听万琛说话频频点头,并再次出现向他展示身体部位的情景。更令人深思的是,她身旁还坐了另一个男性,一个脸肿鼻子青的年轻男性,而辛星竟有拍打他手臂和大腿肌肉的行为。 韩子君看了许久,没有打断她的欢乐时光,直到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发觉顾明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 “嫉妒使你面目全非。” 韩子君白他一眼:“我嫉妒什么,别胡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昨晚拿我手机乱发什么信息,我的密码你怎么知道?” 顾明宣嘿嘿:“你自己解锁的,喝茫了一个劲看土妞微信,也不敢跟人说话,我帮帮你嘛。就发了一条,别的我可没看。” “你发的那什么鬼,什么么么哒,把我形象败坏光了。” 顾明宣不屑:“都舔成那样了,你在土妞面前还有什么形象,我告诉你她根本不在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不喜欢你,你再舔也没用。” 说着他朝馆里努努嘴:“瞧见了么,土妞笑的多开心,他们才是同道中人,有共同语言。我都不知道你把她弄到武馆来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脚,你又不能打,身材又不强壮,又不懂武术,你说她怎么能喜欢你?” 韩子君不能苟同,拍拍自己肚子:“我怎么不强壮,我有腹肌。” 顾明宣一副情圣表情:“你先看看万馆长和小吴那肌肉吧,土妞明显就爱这样的,投其所好啊兄弟。” 韩子君若有所思,投其所好是要投其所好,但未必只有练成猛男这一条路吧。 第26章 . 是你撺掇欣欣 郭小姐的“男朋友”来接…… 郭小姐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 万琛自觉告退,顺手拎走吴锐泽。鼻青脸肿的小伙儿扭头说:“欣姐,咱俩明天再打。” 辛星和善地点点头。 韩子君靠近:“欣姐……” “别乱叫。”面部肌肉从微微上扬到静如死水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区别对待可太明显了。 “他能叫我不能?” “不能。” “为什么,我也比你小啊。” 辛星眼中鄙夷一闪而过,别人不知,他自己心里有数, 实际上他比郭欣大,和郁薇同岁, 当年由于某些特殊原因改小了而已。叫姐叫得那么顺嘴, 不过是再次印证他能屈能伸没有底线的特质罢了。 当然, 他确实比辛星本人小,可谁跟他称姐道弟的! 懒得搭理,辛星推开他去员工柜拿衣服洗澡。顾总给她发了两套运动装, 两套训练衣,两双鞋,还有上次的瑜伽服,都很合身方便,她这几天轮换着穿。 会馆里有健康餐厅,烘洗房, 优先供给客人使用,员工要用也得扫码付钱。辛星中午去餐厅看了一下各种增肌减脂营养套餐,色不诱人味不香,还贵。她便和万琛师徒俩一道吃了盒饭,还是鸡腿大米饭压肚子,吃完下午揍起吴锐泽来更有劲了。 洗完澡,韩子君果然在外面等她, 辛星把脏衣服甩在肩上,边走边扎头发:“昨天烧烤多少钱,还有上次那个餐,一起说个数。” 韩子君被她撸头发甩了一脸水,抹了抹道:“你干嘛非跟我算得那么清,朋友之间你请我我请你不正常的吗?” 出了会馆,辛星自顾向公交站走去:“不说算了,我有事先走,改天请你吃饭。” 客套话说得越来越熟练,韩子君紧走几步:“我送你啊。” 辛星停下:“你不是来找顾总,又是特意来找我的?你酒吧也不管了,天天没事做吗?” 赶紧去想诡计搞陷害,和傅景阳斗个你死我活啊,老缠着我干吗! 她语气疑惑,让韩子君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阴谋了……也算有一些,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阴谋,不就是得到了好玩的解谜游戏嘛。 除了吃饭睡觉,他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正事,包括和所谓的朋友聚会玩乐。遇到辛星后,才开辟了那么一小块业余休闲天地。 “我事很多,”韩子君微微蹙起眉心,模样有点委屈:“可是我更关心你啊……” 见辛星不能忍受地侧目,他立刻改口:“我怕你被人看出不对劲,迁怒无辜的我,工作都心神不宁的。昨天和郭长海谈得怎么样,他没怀疑你吧?” 辛星啼笑皆非,感兴趣就说感兴趣,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他总是废话连篇,理由多多。 “行,你要没事就送我回家吧,我路上跟你说。” 韩子君神采一扬:“好嘞!” 他那雇了几天的司机不知哪去了,韩子君又开始无证驾驶。辛星也懒得多说,查过交通法了,被交警逮着不关乘客的事。 为了躲交警,也为了和她多单独相处一会儿,韩子君各种绕路,半小时路程被他绕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家。 听辛星大略简要地叙述了昨天发生的事,他陷入长久沉默,心中暗暗震惊。不为胖妞富,不为郭长海贪,而是发现辛星的学习和记忆能力非常强,从连打人犯不犯法都要查百度,到如今熟知各类法规,把财权产权遗嘱公证的含义弄得清楚明白,并运用得当强势压制郭长海,才多长时间? 而且她也不像会不耻下问向人请教的性子,难道全是自学,就靠百度?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震惊过后略感急躁。顾明宣还成天土妞土妞的叫,照这个学习速度,她完全融入现代世界,不会太久了。 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只道:“郭长海欠了赌债没钱还,别人饶不了他,他可能会狗急跳墙。” 辛星不在意:“他有钱,只是不想动用罢了。这么多年他管理房产收益,不可能不为自己留后路。我打算以侵占个人财产的名义向法院提告,冻结郭长海的账户和在外置办的私产。五年前的就算了,近五年的他必须还给我。” 名词准确,考虑周到,韩子君觉得自己没什么建议可提了:“我帮你介绍律师。” “郭,我妈有一个律师,只是十几年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最多退休,倒也不至于死吧。 “律师都是代表事务所的,即使他不干了,事务所也会继续帮客户处理遗留问题。”韩子君假装没听到她失言的那一个字,“你要是相信我,我可以帮你联系,律师界我有很多朋友。” 我不相信你。 辛星了解韩子君,此人一旦咬定某人某事,疯狗精神就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她的兴趣一时半刻是消退不下去了,那就静静看他往死路上作呗。试探和利用,未必不能是相互的。 “好,那先谢谢你。” “客气,我们是朋友,对吧?” 辛星一哂:“你又没给我杀你的机会,朋友就朋友吧,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辛星。” 惊喜突如其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但韩子君心脏一阵猛跳,脊背直起,“辛星?哪个辛?是你的真名?” 辛星静看他逐渐兴奋,不时扭头与她对视,眼睛亮如星辰,半晌才道:“郭长海是我继父,我的生父姓辛,辛夷的辛。” 韩子君侧脸一僵,腰背又慢慢塌下去了:“哦。” 辛星转头看窗外车河,玻璃上映出她不掩饰的笑脸。 车至桐花街,下班放学买晚餐的人又如过江之鲫在街上穿梭。韩子君按开车门锁:“你把他三个都赶走了,晚上吃什么?” “点外卖吧,”辛星得意地挑挑眉,“我的赏金已经到了。” 有钱了,怪不得今天心情好,在武馆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和他说话也不呛不烦了。韩子君跟着心头一喜,得寸进尺的好日子不能错过,便道:“那应该庆祝一下啊,官方奖金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你这属于立功受奖了知道吗?吃什么外卖,咱们吃大餐去!” “我不…” 韩子君巧舌如簧:“你不是说要请我吗?择日不如撞日,撞得还是个纪念日。这可是你第一份收入,还是那么光荣的收入,值得永远铭记,我吃饭都吃得与有荣焉。” “再说了,”他一有明确目的,脑子就转得特别快,刹那间想了个她不能拒绝的理由,“那天晚上我多少算帮了点忙吧,冒着被交警抓的风险开车也不容易啊,你那一万多奖金,我吃个五十,不过分吧?” 辛星无语,这人真的是……说不过他。 “我要回家看着郭长海他们搬家,你要吃就跟我吃外卖。” “吃!”甭管吃什么,就是要跟她吃。 室内物品分毫未动,搬家警告被当成耳旁风。辛星也不着急,进卫生间把湿衣服丢进洗衣机,倒了洗衣液,按下按钮。从她穿来,没见梁晓燕给她洗过衣服,开始洗澡换衣后,私卫里脏衣渐多,她猜测以前是郭欣自己拿出来,梁晓燕才洗,不拿她也不进她房间。 有洗衣机,洗衣服是多方便的事儿,辛星看梁晓燕用两次就会了。这一个多月,衣服都是自己洗。她很享受智能时代带来的便利感。 韩子君在沙发上坐着浏览外卖,问辛星:“你想吃什么?” “麻辣烫。” “吃点好的吧,”他滑动屏幕,“这也没什么好的,粤菜怎么样?海皇猪肚鸡,烧鹅,想吃吗?” “我付钱,我来点。”辛星掏出手机走过去,“你要吃五十块钱,那就给你麻辣烫里加蟹籽丸,培根卷,五花肉,再加几只虾差不多了。” 韩子君:“……你高兴就好。” 有土豆的不是外卖,跟饭完全不沾边的图标才是要饭的,辛星已经摸熟。三下五除二点了两份麻辣烫,接着划开微信,给梁晓燕发了一条信息:九点之前不搬,物品将被清空。 清到哪儿,自己想去吧。 韩子君想跟辛星聊天,她却按开了电视看新闻,什么领导视察,小麦丰收,工业突破看得津津有味。 新闻播完,麻辣烫也送到,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韩子君依然没吃几口,辛星依然喝尽最后一口汤。 不浪费,吃饭快,食材认识不多,他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那里,是不是食物短缺?” 辛星没有正面回答,指指他的饭盒:“食物丰富不是浪费的理由。” 韩子君慢腾腾挑着盒里的豆腐皮:“我不是浪费,只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想选择更适合自己的嘛。昨晚喝多了,今天想吃清淡的,你那么霸道,我也不敢发表意见。” 被惯坏的人就是这么奢侈,去末世饿几天,老鼠也愿意生吃。辛星心知环境如此,她不能用自己的习惯想法去要求别人,索性略过,换了个话题:“桐花街拆迁是好事坏事?” 这个问题百度没有明确答案,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如丧考妣,好坏众说纷纭。 韩子君眉头一皱:“你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么?” “没有,只是看网上说拆迁的事,可以得到一大笔拆迁款,有人因此发财暴富。” 韩子君笑了:“桐花街如果拆迁,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你能得到的补偿将是一笔巨款,再去别处购买半条街也不成问题。但是据我所知,近两三年市政府都没有关于桐花街的规划,主要是没有资本看中这块地方。这里和后鸦街一样,属于老城区中心,居民多,房屋成分复杂,拆迁难度大,开发要投入的成本也大。” 要不了三年吧,郁薇结婚的时候是二十六岁,在此之前,华宇集团已经把桐花街拿下了。算算韩子君上次受伤的时间,剧情应该发展到傅景阳和郁薇初生情愫,韩子君展开第一波绯闻攻击了才对。 “租金足够你生活的很好了,”他注视着辛星的表情,“拆不拆迁其实对你没影响,你还要暴富到什么程度?” “我富吗?还没有你富呢。”辛星想实现的目标,需要很多很多钱。 韩子君眼睛一眯:“我富什么?一个开酒吧的,挣不了几个钱。” 你富,你后来富得都能跟华宇集团对抗了,酒吧只是一个幌子而已,韩子君手里挣钱的产业可不比傅景阳少。拥有那么多东西,干点高瞻远瞩的实事不好吗?反正最后也要进监狱,干脆去把仇人一刀捅了,折腾来折腾去,人财两空。 这就是小说和现实的差别,不折腾,哪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写。 聊天中止在郭家三口进门后,两下里照面,一方气氛安宁,对坐欢谈;另一方郁气笼罩,憔悴不堪。憔悴是憔悴,但那三口人都清理了个人卫生,换了干净衣服,外表倒不显狼狈。 辛星瞥过一眼:“你还没去自首呢?” 郭长海本来拉着一副苦脸,可看到韩子君也在家里,他恍然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恨气地指着他道:“是你,是你撺掇我家欣欣的对不对!我就说欣欣一向是个乖孩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是你在背后搞鬼挑拨我们父女关系的,对不对!” 韩子君理也不理他,夹起豆腐皮填进嘴里慢悠悠地嚼。 梁晓燕又嗷地叫了一嗓子,两只手快速拍打大腿两侧,原地小幅度蹦跳:“就是他,郭欣那鬼摸脑壳一套一套的,不是他教的还有谁!姓韩的从小就又穷又坏,一肚子心眼没一句实话,疯女人能教出什么好儿子,郭欣你睁大眼看看呀,这小子是个骗子,他妈是个疯子,一犯病脱了衣裳满地打滚,还不如杨天琪家庭呢!你眼瞎透了看上他,他就是来害你,来谋我们家钱的!” “操!”韩子君从“疯”字一出脸色就难看起来,站起来一脚踹翻椅子,大步流星冲过去,不顾郭长海和郭大宝的阻拦,伸手抓过梁晓燕,啪啪扇了两个大嘴巴:“别特么以为我不打女人,你再给我嘴贱一个试试!” 梁晓燕愣了一瞬,哇地放声哭起来:“打人啦,姓韩的杀人啦!” “敢打我妈!”郭大宝怒火上头,一拳挥去。 韩子君没来及抵挡,因为有人替他隔住了拳头。接着砰地一记闷响,郭大宝肋骨剧痛,向后挫倒在地。 这还没完,他侧腰连连被踢,每一脚都重得不像话,踢得他连翻带滚,活生生从门内滚到了门外。说得慢踢得快,人影闪去闪回,梁晓燕下一波尖叫未起,头发也被薅住,拖着她像拖米袋子似的一口气拖到大门口,往外一推,顺势踹了屁股一脚:“滚!” “欣欣,欣欣!”郭长海慌不能抑,想出屋子,却被韩子君堵在门口。他捋起袖子,解开第二颗扣子,阴鸷地盯着郭长海,明显摆出一副“要想从此过,先跟我干一架”的姿势。 “你这是抢劫,你这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我要告你!”郭长海又累又急几天没休息好了,怎么能打过一个大小伙子呢,因此他没敢动,只放嘴炮。 而这时候,辛星已经把郭大宝也扔出去了,任那娘俩在门口杀猪般的嚎叫。回来拨开韩子君,对郭长海道:“出去。” “欣欣!爸爸错了,爸爸想跟你好好谈谈,你不能听外人撺掇啊,这个家走到今天不容易……” “我数三声,一,二,三。”她快速数完,从后卡住郭长海的脖子,将他向外推去。 其实她一个人可以,但韩子君觉得应该对这种过于干脆的暴力行为稍加遮掩,便扯了郭长海的衣领,添上一把力。 人丢出去之后,便开始丢物。有选择的丢,毕竟三个米虫花得都是郭欣的钱,她看得顺眼的东西就不丢,被使用过的衣服鞋子被褥床垫洗漱品化妆品统统丢光。 韩子君没有和她商量,自觉加入丢物小队,两个人你传我扔,倒也有默契。 桐花街居民天天都有看不尽的热闹,嚼不完的八卦,郭家门口凄惨的嚎叫传开后,不消十分钟,吃瓜大军就集结完毕。 郭大宝哎哟连天,梁晓燕顺地打滚,郭长海捂着脸呜呜痛哭。有人问他怎么了,他凄凄切切地说:“欣欣她出大事了,那个小韩他,小韩他…唉,我们家散了呀!” 直到看见辛星和韩子君各抱着一堆衣服,冷脸出门,往三人头上一扔,吃瓜群众松了一口气,哭这么惨还以为郭欣死了呢,这不好好的吗,不过那姓韩的小子怎么在她家里? 韩子君不管别人异样眼光,提高声音道:“替你报过警了,一会儿警察来你好好跟他们说说,你是怎么出轨梁晓燕,婚外私生子,侵占郭欣遗产,赌博欠下巨款,偷她房产证,伪造签字抵押房产,东窗事发又被她赶出家门的!” 郭长海哭声一顿。吃瓜群众:这瓜有点撑。 韩子君进屋,辛星正把几双鞋子往床单上扔。他没说废话,弯腰跟着忙活,听耳边又传来一声轻咳,转头见辛星正望着他:“谢谢。” 不含糊,很清楚,甚至眼神里也流露着谢意。韩子君之前心里那一点小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笑嘻嘻凑过去,歪着脑袋看她的脸:“我也没帮过你什么,老谢我干嘛,不过你要是真想谢我,那明天晚上还跟我一起吃饭?” “清淡的粤菜?” “麻辣烫也行,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 韩子君在话出口的瞬间感觉自己有点油腻,但是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第27章 . 你是个好苗子 郭家的八卦在桐花街沸腾…… 郭家的八卦在桐花街沸腾了好几天, 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打听揣测,传播讨论。因为这其中不仅涉及家庭内部隐私,也与一部分居民的切身利益有莫大关系。 五栋楼, 准确地说是六栋,两百五十多套出租房,十三间沿街店铺都收到了一份通知:前期租赁合同作废,明年不续约的年底搬走, 续约的重新签订合同。 房东落款:辛星(曾用名郭欣)。 倒是没什么人上郭家质疑,首先通知只说重签合同, 没说涨房租;其次前期合同作废的原因很明确——郭长海不是房东, 和他签的合同不合法。 自把三人当众赶出家门, 辛星没有出来解释过一句,能让大家快速了解并接受这件事,郁薇继母阚巧玲出了大力。 连续几天, 她像打了鸡血一样从街东窜到街西,兹要听到有人谈论郭家,立马进圈,绘声绘色地把前因后果解释给每一个人听。 开场白总是:“我告诉你她为啥叫辛星,我家老郁说啊……” 老郁瘫痪在床十几年,后事不知情, 前因却略知一二。以前隔壁一家四口过得好好的,他不想跟着阚巧玲当长舌妇背后说三道四,最近听说出了这件大事,才跟她唠上几句。 总结说来就是宋芸珍的遗产其实是从郭欣亲爹那儿继承的。 几十年前,何止半条街,整条街都是辛家的。由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辛家人一直在默默处理房子, 有人买就卖,价格也不高,一口气卖出去半条街。他和郁薇妈结婚,也是从辛家人手里买下了这套带院子的平房。 他住到桐花街来的时候,宋芸珍已经在辛家生活了,他自然而然把她当成辛家大儿子辛玉莱的媳妇。辛家所剩房产不多,那两年顺应时代潮流,向政府申请改平房为楼房,对外出租增加收入。里里外外跑动,打报告,审批,建造都是宋芸珍一个人忙活的。 郁薇出生那年,宋芸珍怀孕,辛玉莱去世,第二年辛家母亲去世,小姑子辛玉慧在嫂子生下郭欣后出国。郭欣一周岁时,郭长海来到宋芸珍身边,一年半后结婚。 有意思的是,两个人都是初婚,也就是说宋芸珍自始至终没有嫁过辛玉莱。而辛玉慧自愿放弃了属于她的财产,把整个家都留给了宋芸珍和侄女。 这是旧事,当事人死的死走的走,内情已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湮灭。如今桐花街居民不知换了多少茬,也没人深究房产背后的秘密,只需知道它们现在的所有人是郭欣就对了。 阚巧玲:“你说他们要不要脸,郭长海梁晓燕他俩跟辛家有毛的关系?白捡的便宜占不够,还想挖人家独苗苗的根,幸亏小丫头脑子不混,不然迟早有一天要被他们赶出家门。这俩畜生不如的东西不遭报应谁遭?活该!大快人心!” 群众:有理有理,不过你对你家继女不也是差不多的手段嘛。 郭长海被警察带走,隐私曝光了,梁晓燕豁出去了。一连几天躺在家门口撒泼耍赖,哭诉郭欣不念旧情,什么抵押房租的她统统不知道,只知道她没错待过继女,谁也挑不出她的刺来。任劳任怨伺候了她十几年,没有生恩有养恩,到老被扫地出门,唾沫星子应该淹死这种冷血不孝之人! 她回避了关键性问题,郭长海和宋芸珍结婚半年后,她的大宝出生。而她嫁给郭长海时,一直对外声称郭大宝是她和前夫的孩子。亲爹亲儿子欲盖弥彰不敢相认,怕什么?还不是怕被有心人听到掐指一算,连郭长海和宋芸珍的相识相恋都成了阴谋! 再说养恩,不花钱说漂亮话谁不会说,要论起来,郭欣对他们三个才有养恩。不谈郭长海背后挥霍,不谈梁晓燕穿金戴银,单单郭大宝能长这么大,能受教育,能名牌加身潇洒度日,亲爹妈付出过一分钱吗?对郭欣所谓的好,不过是为了她二十五岁后的撤销权罢了。 动机一旦被认定脏了,做再多功也是无用功。何况辛星穿来后,梁晓燕对她态度不好,她念什么旧情?想质问想解释,去跟真正的郭欣说吧。 她在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此宅唯一住户辛星。有发现擅闯者报警或拍下证据的街坊邻居,房主奖励两百元。然后早出晚归,锻自己的炼,上自己的班。 这是韩子君的主意,别人或者怕暴露一个弱女子独居的事实,辛星不会怕,她可能巴不得有心怀不轨的送上门练练手呢。 给租户们的通知也是他帮忙拟定,找人打印发放的。她只提了一句,他就把事情办得圆满妥当。 这些辛星自己也可以办,但有人自告奋勇揽过去了,她落得省心。毕竟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办的事太多了。 没被韩子君利用上,先把他当工具人使用了一把……工具人这个词是她最近看的新文《狗男人请进焚化炉》里提到的。她觉得很贴切,不掺杂感情因素的利用,不就跟用刀用枪用工具一样嘛。 韩子君“多事”的行为换来了他想要的结果,辛星对他愈发和善。答应和他吃饭,也请他吃过两次——黄焖鸡和某县小吃;愿意与他不针锋相对的聊天,前提是他不要变着法儿打听“你那里”的事情。 某夜,他雷打不动一个晚安发过去就准备睡觉,刚闭上眼忽听手机振动,打开一看辛星竟破天荒给他回了个晚安。乐得韩子君坐在床上傻笑半天,这不就逐渐打开心扉了么,要什么肌肉猛男,对付这种刚硬的女人,就得死缠烂打以柔克刚! 琐事繁多的一周结束,第二周周三上午,辛星在派出所里询问改名申请被驳回的事。原来公民一生中,原则上只能有一次改名机会,她六岁时已经改过一次了,从辛星改为郭欣,现在想改回辛星,需有一个非改不可的理由。比如不符合公序良俗,解除收养关系,或因名给自己的生活带来重大不便等等。 她申请写得太简单,生父姓辛,所以想改回原姓,不属于非改不可的范畴,驳回也是情理之中。 警察劝她,郭欣这个名字已经伴随了她十七年,改了之后各种证件账户保险也要随之变动,尤其是房产证,那么多全都要改,对生活的影响翻天覆地,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不要折腾了。 辛星想折腾,改郭为辛不仅仅是和郭长海的割裂,也是她本人落地生根的体现。辛舒然用文字给女儿创造了一个新生的机会,让两个世界的辛星合二为一,她不能顶着郭欣的名字生活,她要找回,并重新成为她自己。 她坚持继续申请,回到会馆苦思冥想着如何写清非改不可的理由时,韩子君的电话来了,让她请半天假,下午带她去造型工作室试试礼服。 辛星对礼服没什么概念,挂了电话就在百度上搜索图片,见那一件件长摆曳地,珠串满幅,裹胸不裹臂,露肩又露背的纱纱裙缎缎裙,不禁一脸嫌弃。 这要是遇上挑衅攻击,飞腿都飞不起来,可别踩了裙子自己先跌个脸朝地,那也用不着别人陷害了。 幸亏她不用穿,韩子君说了给她准备裤装礼服。 两个礼拜请两次假有点不好意思,辛星决定只请俩小时,中午大家都午休吃饭,也没有客人,不耽误工作。 她还没跟万琛开口,万琛就先找她说了一件事。下个月市武协举办“散打之星”六城邀请赛,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他可以做推荐人。 辛星搓搓手机,当着万琛面没有搜索,问:“邀请赛的意思是……” “一共有六个城市的散打选手前来参加,都是年轻人,有的有师门,有的属于爱好者,没有获过奖拿过荣誉的,是武协发掘新人的一次比赛。” 辛星听得半懂不懂:“就是去跟人对打吗?” 万琛点头:“对,我们市有四十个名额,我和我师父可以推荐二十人,你要想去,我推荐你。” 辛星尴尬地咧咧嘴:“不是太懂比赛,昨天我和小吴对打,他说我不该踢裆。” 辛舒然可没说过不准踢裆,她在教她方法技巧的时候还特意讲解了致命点呢,抓住机会就往死里踢!末世里每一次与人杠上都是生死之战,哪有什么禁忌可言。 万琛笑了:“我这段时间观察你已经发现了,你确实不太懂规则。不知你以前……哎没什么要紧的,散打比较宽松,除了后脑,颈部,裆部,其他部位都可以攻击。也就是你说的,不准往死里打。” 辛星也笑:“哦,明白了。” “那参加吗?” “我不知道要怎么参加。” “比赛的流程和规则我慢慢讲给你听,你只要同意去,我就给你推荐,如果这次拿了好名次,我还会推荐你拜入我师父门下。”万琛欣赏地看着她,“你是个好苗子,各方面条件都很突出,不比我差。” 辛星皱了皱眉:“拜入你师父门下的意思是?” 万琛一脸自豪:“就是拜我师父为师啊。我师父是陈玉生,你听说过吗?全国冠军,世界散打比赛拿过……” “不了。”辛星听出了万琛的意思,参加比赛只是一块试金石敲门砖,他是想替自己的师父物色可造之材。 “我有师父,不能拜别人为师。” 万琛愣怔:“你有师父?” 这姑娘有师父,怎么把她教成了个野路子呢? 韩子君中午来接辛星,两人随便吃了碗拉面就赶往造型工作室。他嘟嘟囔囔抱怨自己给她找的造型师多大牌多有名,约好了下午,结果她一句话就把时间提前到中午,还只给一个多小时,亏得那造型师是他朋友,不然多得罪人啊。 辛星一路搜索六城邀请赛,果然在市武术协会的官网上看到了通知。两百四十个名额,分男女各十一个级别,奖金有五万,三万,一万,五千几个档次,然报名条件有限制,必须要推荐人。 如果万琛报着将她纳入师门的想法才肯推荐,她大概是去不了的。 “看什么呢?”到了工作室楼下,韩子君见辛星抱着手机神思不属,问道。 辛星给他看一眼手机:“谁给我当推荐人,我拿了五万给他一万。” “你想参加比赛?” 辛星摇头:“我想挣钱。” 推荐人可不是谁都能当,韩子君的朋友遍布各行业,偏偏不认识武术界人士。而且这种推荐其实水挺深,肯定是有潜力的自己人优先啊。不能给推荐者带来一定的好处,比如声名,后续利益,人家干嘛要搭理你无名小卒。 给一万块辛苦费,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别指望把我拢入麾下,打到多高的位置也不愿顶着某某人徒弟的名号,那德高望重的前辈还真看不上这点小钱。 他听辛星说了万琛的话后,就给她分析出这些道理。安慰她别急,万琛不给推,可以问问顾明宣,他认识挺多大师的。 辛星不急,她只是又发现了一条符合她个人技的挣钱路子,打打架就几万几万的入账,这事儿太适合她了,哪里有不要推荐人的比赛,她多多益善。 还真有,奖金也比这种比赛多多了。韩子君冒出一个想法,看了看辛星没说出口,以她动辄查百度的习惯,说出来只会给自己招黑。改天假装不经意地带她去看一场,她要是动了心,可不能怪他把她往违法的道路上推。 他无辜,清白,遵纪守法,什么也不知道,因此还得找个背黑锅的,就……小顾吧,反正他也偷偷去玩过好几次了。 一个多小时想做全面造型是不可能的,只能让辛星试几套现成的衣服。一个工作人员在大换衣间里帮辛星整理,穿着紧身衣蛇皮裤的造型师文森,翘着兰花指跟韩子君吐槽。 “你这次的女伴,啧啧啧,看看她的头发,她的指甲,她的皮肤,形体,偶买噶!槽多无口。” 韩子君坐在沙发上,长腿一叠,似笑非笑:“要加钱?” “嗯哼,那还用说。”文森傲娇地昂着下巴,“这不是锦上添花,这是让我重新给你捏出一朵花,友情价是不可能了。不过我童叟无欺,收了钱就一定让你满意,周日宴会是吗?明天你就让她来,我从头到脚给她整理个三天,差不多能应付过去了。” 韩子君失笑:“三天?你要能让她在这儿待三天,我给你加一倍的钱。别说没用的,今天试好衣服,周日下午我带她来化个妆就行了。” “什么?”文森不敢置信,“你不说是商会举办的很重要的宴会吗?各界名流出席,你就让她这样毛毛糙糙的站在你身边?穿裤装已经不可思议了,皮肤指甲总需要时间护理一下吧,这样带出去是砸我的招牌,你以前的女伴哪一个不是……” 话音未落,换衣间大帘子唰地拉开,辛星满脸不虞地走出来,硬邦邦道:“我不想穿这个。” 这套礼服上身是一件白色西装材质裹胸,胸口处开了个小V字,下身是白色微阔腿长裤,简单又不失高级感。穿上高跟鞋,戴上珠宝,做好发型化好妆,拿好配搭手包,参加宴会不失礼,甚至还有点小出挑。 然而此时的辛星,在裹胸外披了一件黑西装,旁边的女造型师只剩衬衫,明显是从她身上抢走的;长裤下光着脚,高跟鞋在身后被踢得东倒西歪,她一边走还一边侧抬膝盖,说:“扣子都扣不上,太紧了没法穿。” 女造型师:“能扣上,您稍微吸点腹啊,穿礼服没有不收腹的。” 辛星又拉拉上衣,向前掏出一拳:“这个没有松紧,随时会掉下来。” 女造型师:“您还没有穿隐形内衣,穿上了绝对不会掉的。” 韩子君神色平静,目光缓缓从她脸上往下移动,定在某处片刻又移开,嘴角绽开一丝笑意。这不挂的挺好么,掉不下来。 文森目瞪口呆看着辛星举止,半晌自掐人中翻白眼:“偶买噶!三天不行,最少得给我三十天!” 第28章 . 对拳王不能客气 白色不满意,女造型师…… 白衣不满意, 女造型师又给她拿了一套黑色的。换上对着镜子一照,辛星脸蛋发青。 布料柔软,金丝线交织其中, 一动闪出细碎微光,有一种低调的奢华感。连体紧身款式,倒是活动自如,可这衣服上半截就是个肚兜, 吊带挂脖,后背腰椎以上全露。而从侧面看去, 举手幅度稍大些, 前胸景象就保不住了。 “您的背部线条非常优美, 这套礼服很适合您。”女造型师连声赞叹,按下辛星总是做出粗鲁举动的手臂,“我们会帮您打点妥当, 只是您也要控制自己,不要做太大的动作。” 她两只手夹住腋下,左手做了个端酒杯的姿势,右手做了个挽人的动作:“您看,保持这种姿态和您的男伴站在一起就好。如果需要自由活动,这只手就拿手包贴着小腹, 腋下始终夹紧,不可能走光的。” “全程都要这样吗?” 女造型师笑:“尽量吧,这衣服不好穿脱,您尽量不要上厕所。” 辛星终于明白韩子君说还人情是认真的。让她穿这种衣服,不准举手,不准上厕所,夹紧胳膊在他身边站完一场宴会, 简直比揍她一顿还让她难受。 她想说杀了我也不干!但是答应过了又不好反悔。在韩子君心里,这只是一件“小事”,各种小说里的宴会场面频出,人们好像都对类似衣服习以为常,她抗拒厌憎,不也是一种格格不入吗? 人情总要还的,尤其近段时间他帮了她不少小忙,索性就牺牲一次算了。 第二次走出来的辛星换好了运动装,虽然面色还是不虞,但没再断然拒绝。女造型师拿着那套衣服对还在掐人中的文森说:“裤脚有点长了,要免半寸。” 文森道:“定下这套了?” 辛星紧紧抿着嘴,隐忍地点点头。 文森呼出一口气:“算你有眼光,这件可是国内著名设计师Vivian龚今年的礼服系列新款,除了发布会还没在其他场合亮过相,让你穿嘛……” 他左手托着右手肘,兰花指在脸旁晃来晃去,挑剔地将辛星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哼,还行吧。” 然后一个白眼转过身,对韩子君做口型:暴殄天物。 韩子君打辛星出来就观察着她的表情,此时起身迎上,柔声低道:“不喜欢可以再挑。” 挑什么挑,放眼望去,展示在假人模特上的衣服全都差不多。要么露胸露腰露屁股,要么奇形怪状色彩斑斓,如果礼服都是这样的,她试的那两套确实算正常了。 看看手机时间,辛星道:“就这样吧,我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不穿高跟鞋。” 她鼻梁轻皱,眼睛里表露出浓烈的排斥:“没法走路,会摔跤。” 韩子君还没回答,文森就大惊小怪叫起来:“你不要以为你腿长就可以侮辱礼服!礼服一定要配高跟鞋,没有高跟鞋的礼服是失去了灵魂的!裤脚不需要免,穿上十二公分的鞋子还要放呢!” 辛星没吭声,韩子君也没理他,仍只看着她道:“你想穿什么鞋子?” 她抬起脚上的运动鞋:“这个。” “偶,买,噶~”文森像个炸了毛的公鸡,扭着腰提着手在工作室里走来走去:“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三十天不给我,三天也不给我!Honey君君,如果你再答应她这种无理要求,这单生意我就没法做下去了!” “那就穿这个鞋子,你高兴就好。” 文森:…… “那件衣服你是不是不喜欢?真的可以再选,不用勉强自己。” 韩子君很好说话,辛星觉得所谓重要的宴会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她稍稍犹豫了一下,道:“衣服不紧,还是很舒服的,如果能把后背加一块布就更好了。” 见韩子君投来目光,文森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二位慢走不送。”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韩子君没再说什么,带着辛星离开工作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指着一套挂在墙上的黑色西装说:“这个不错。” 文森冷笑:“那是男式的,我的私服!” 辛星奇怪地回过头:“男式的?你不是女人吗?” 韩子君噗地喷了,低下头掩饰笑意。 文森气得脸通红,啪啪拍着胸口:“男女你都分不出来?偶买噶,我今天是造了什么孽啊!” 分得出来,只是此人行为举止过于诡异,不敢确定罢了,毕竟平胸女性也不少见。再一个辛星不喜欢文森那尖刻嫌弃的神情,好像把她当成没有感知力的死物对待,还是垃圾般的死物,说这话多少也有点故意。 看他气得不轻,辛星满意地走出去了。韩子君落后几步,拍了拍文森肩膀:“世界上的女人不是只有一种类型,你作为造型师,应该挖掘客人身上的特色和优点,把它们加以美化放大。而不是造出千篇一律的名媛型美女,无懈可击的发型妆容,华丽礼服高跟鞋,连笑容都固定角度,我看都看腻了。” 文森瞪着眼睛看他:“再放大特色,最基本的礼仪也该做到吧?这位是你从哪个菜市场里挖掘出来的,粗鲁还没有眼色,一点也不尊重我的工作。你带她出去丢不丢脸我管不着,但是你想在我这里造型,就得听我的。” 韩子君微笑:“肯定要在你这里造型,别说槐城,整个A省的造型师里你都是最出色的,放在京城也能数得着。” 文森脸色好看了一点:“那当然,我可是有很多巨星客户呢。” “你刚接触她,不了解她的风格,时间也不够,就听我的吧。别想把她打造成名媛淑女,她是走酷帅打女那一挂的。” “打女?”文森愣了愣,“她练武的?那……就情有可原了。”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韩子君对他伸了个大拇指,文森晃着下巴笑了:“给老娘出难题是么?你就瞧好吧!” 韩子君:……刚才还拍着胸脯力证自己呢,这会儿又老娘了。 之后两天,辛星正常上班,万琛没有再提比赛的事,她也不问。 周末会馆不休息,因为很多小客人都在周末光顾上课。万琛让辛星不用来了,以后她的轮休日就定在周末。可她跟韩子君约好下午去取衣服化妆,在家待着也无事可做,还要被梁晓燕隔墙骚扰,于是照常上班。 上午打了一会儿沙袋,使用器械的客人渐渐多起来,她便自觉让位,坐在散打区旁边的休息椅上看吴锐泽给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讲解动作。 一门之隔的跆拳道区更热闹,从幼儿到成人学员总也有十七八个,踢腿冲拳一板一眼。两个人对战时,又是鞠躬又是呐喊,吼吼哈哈半天也没真打到对方几拳,木板倒是天天都踢坏很多块。 听说跆拳道也分级别,从白到黑,腰带颜色越深,级别越高。可辛星观察那几个黑带教练,不敢说一拳毙命,五招之内把他们放倒是没问题的。腿踢的再高,一个撩阴脚就破了,所以这种武术学来有什么意思呢? 比较实用的是拳击,搏击,散打。掌握这些格斗技巧,等于给自己的性命上了一层保险,不杀人,至少也不会轻易被人杀。 看着跆拳道馆门口贴的“强身健体”标语,辛星笑了笑。跑步举石头捶沙袋一样能做到,花那么多钱来学样子货强身健体,这就是奢侈的盛世人。 临近午休时间,一个皮肤黑黑的陌生男人从场馆大门进来,绕过拳击区,径直往边缘楼梯处走去。吴锐泽忙对辛星招了招手:“欣姐,那个就是泰拳教练叶光,今天估计有人预约私教课,他终于来上班了。你不是想看泰拳吗?下去看看呗。” 来会馆之前,辛星从未听说过泰拳。她在与吴锐泽练手的过程中,始终对限制心存不满,裆不能踢,头不能砍,打得束手束脚的。小吴身手一般,没有势均力敌的感觉,还要防着他受伤,和他打并不能使她快速恢复从前水平。 小吴看出了她的不满,跟她提起了另一种武术,泰拳。对战双方正面硬杠,致命点限制少,杀伤力大。上了比赛场规则就是不允许使用近身擒拿技,把人打倒了不能追打,还有不准向对方吐痰…… 因为比较残酷,泰拳在国内没有官方举办的比赛,只在地下拳场盛行,俗称打.黑拳。顾明宣设置泰拳教室,只是为了显示自己会馆项目全面,找个老师教教传统技战术,满足一些客人的猎奇心理罢了。 看样子猎奇的客人不多,半个月了,辛星第一次看到老师出现。 但这位老师可不是随便找的。小吴说,叶光是曾经的地下拳王,从国外打到国内,几无败绩,后来老了,伤病太多就退下来了。来带课既是给顾总面子,也是打发时间,其实他积攒了那么多年的奖金,早就是个隐形富豪了。 一问年纪,才二十八岁,跟他师父差不多大,真老。 辛星对泰拳很感兴趣,私下看了一些比赛视频,不能说热血沸腾,拳头也有点按捺不住,什么头颈裆的,想干就干,这样打才像样嘛。 泰拳教室在地下一层,辛星顺着楼梯走下去,见楼梯间里贴了很多拳手对战画报,个个肌肉优秀,表情狰狞,暴力气氛渲染得不错。 她推开虚掩的门,偌大教室足有一百多个平方,空阔无人,不设器械,灯光昏暗,地板上铺了一层硬垫,走上去没有声音。 靠门一侧的墙边放置了排柜,她刚越过两步,就与正在换衣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你……” 辛星眨眨眼,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他双手扯着卫衣领子正欲往上拽,而运动裤已经脱在地上,下身只穿了一条三角裤。个子不算太高,但身材相当完美,大腿健壮,小腿发达,腰肢结实,八块腹肌线条分明隐有棱角,硬度不用触摸也能看出是不掺水分的。 胸肌也不错,没来及细看就被他拉下衣服遮住了。 又是一张不显粗犷的清秀脸蛋,除了皮肤黑点儿,长得一点也不凶残。辛星不禁思考,末世里这种长相的人都是大腿挂件,新世界显然不同,这人和万琛穿上衣服走在人堆里,谁也发现不了他们是高手。为什么呢?因为这里不需要靠震慑和恐吓生存。 “你怎么来这么早?” “啊?”辛星不明所以。 那男人一瞬间慌张后,很快镇定下来,从柜子里拿出训练短裤穿上,手在卫衣边缘顿了顿,没有脱,又拿出一副拳套戴上,“不是预约了一点半?来了就来了吧,以前接触过泰拳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从起源讲起?” 辛星感觉他误会了什么:“不用了,我只是来……” “不用就对了,它的起源历史发展网上都可以查到,我就不跟你废话了,花了钱就是想学点实际的东西,对吧?” “……嗯。” “好,有没有基础,没基础的话我给你示范几个步伐,你先练着。” 男人不抬眼皮,说话冷漠,应付差事的态度很明显。 “有基础,练过散打和自由搏击。”辛星翘起嘴角,她穿着海尔士的员工服,他竟然没发现? “哦?”男人终于抬起脸看了辛星一眼,“女孩子练散打的不多,学泰拳的更少,看来你很爱好武术嘛。来,让我试试你的基本功。” 他随便扔了一副拳套给辛星,男式的有点大,辛星也没多说,接过来戴上,和他一起走到教室中央。 “攻击我。” 他眼皮又微微垂着,懒散地摆了个防御姿势。辛星注意到他赤着的脚趾,没有趾甲盖。 这可是你主动邀请的,我啥也没来及解释,你也不愿意听废话,那就……打呗! 辛星微微一笑,箭步窜上,跳起来用了一个泰拳里常用的膝击动作,直攻他的下巴。 男人反应敏捷,双拳猛地交叉往下一扣,挡住了这一击。眼里的惊异还没漫出,辛星右臂扛向肩头,再次使用泰拳动作肘击,狠狠戳向他的颈侧。 “卧槽!”男人又敏捷地挡住了,后退两步满脸震惊,拳套往前一顶,“等一下,你学过?” “没有,看的视频。” “扯淡!”男人脸上起了几分警惕,“我说一个月不开张,突然有人预约呢,你今天是特意来找我事的吧?” 辛星摇头,指指自己胸前logo:“我不是你的客人,是海尔士的员工,在楼上武馆工作。对泰拳很感兴趣,发现教室开门了就想下来看看你教学的,今天以前我不认识你。” 男人怔然片刻,砰地把拳套一砸:“不想找事你出手那么狠毒,我特么以为你奔着要我命来的呢!” 辛星咧嘴:“小吴说你是拳王,对拳王总不能太客气,那不是不尊重你么?” 男人:…… “是你让我攻击的,”辛星怼了怼拳套,“你想试我,我也想试你,你要是能打过我,我愿意花钱来学泰拳。” 男人:……小顾总都招得什么奇奇怪怪的员工。 “你怕我?”看他不说话,辛星突然挑衅。 男人看她半晌,笑了。 这句话很久没听到了,凡是在赛前问过的人,最后都落下了不轻不重的残疾。没想到再次听到,竟是从一个女人的嘴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我怕,我怕你一会儿哭得太大声。”他弯腰捡起了拳套。 一点五十,韩子君来接辛星,一见她就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了?” 辛星面无表情:“牙疼,走吧。” “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叶光都不用去,接着教学生了,她凭什么去。 她一路没说话,车内气压低得韩子君喘不过气来,几次询问得不到回应,他心里暗暗丧气,这还能参加晚宴吗? 文森给他打电话说有惊喜,他找到了最适合菜市场打女的风格,让他赶紧把人带过去。试好衣服还要琢磨一个恰当的妆容,肯定做到不砸招牌不丢脸,说不定还能让她在晚宴上小出风头。 然而……文森恐怕又要变身尖叫鸡了。 二十分钟后,文森靠在工作室的巴洛克风格窗户前,死死盯着坐在他面前,腮帮子略肿,额头和脸颊各有一块紫红淤血的辛星,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上帝给我的考验,我职业生涯迄今为止最大挑战已经来了,我会成功的,我一定可以的。” 他眼睛里浮现坚毅神色,一甩脖子高叫:“Mary!Jenny!Rihanna!把老娘的一号二号三号化妆箱提过来!” 第29章 . 因为你漂亮 晚七点,韩子君和辛星到达…… 晚七点, 韩子君和辛星到达东方明月大酒店。金光闪闪的门厅外站了一排泊车服务生,各式豪车一辆接一辆驶去,华裳男女一对接一对走进。 在路上, 辛星问过这是什么性质的宴会,韩子君说认识的人互通有无,不认识的人借机认识,总的来说就是吹牛聊天巴结奉承虚伪客套的性质。这样的宴会一年好多场, 东家过寿,西家联姻, 槐城有点名望的人家什么破事都能整出一场交际大会来, 他可不喜欢参加了。 辛星说, 但你还是参加了。 韩子君笑笑:为了生活。 他换了一辆车,高大狂野的吉普换成稳重精奢的轿车,并且又雇了一个司机。车停在门厅外的时候, 他让辛星不要动,司机拉开门,他下车后将手伸向她,手掌颠了颠:“小心。” 辛星领会,把手放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却不知他让她小心什么,还警觉地左右看了看, 入眼只有金碧与辉煌,和一排谦恭笑脸。 如此牵着一直走进大堂,辛星觉得他攥得有点紧,缩缩手道:“不是要挽胳膊?” 韩子君笑道:“你这一身不适合挽胳膊,有损气概,只能牵手了。” 手拉手,更娘们儿唧唧的。 辛星心情好没多问, 反正她也不懂宴会门道,为了一次还清人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心情是真的好,愉快的事下午接踵而至。愉快到在面对文森惨无人道的折磨和尖酸刻薄的挑剔时,她都没有动怒。 首先她经过几个小时的沉浸式思考,在脑中反复回放演练,想到了破解叶光钳制她,并偷袭几次得手的古怪招式的办法,迫不及待想再去与他一战。 而就在那时,中午刚加微信的叶光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把我打得满脸伤,学员不相信我的实力要退钱,你去跟顾总解释。 她难得开怀大笑,害得文森手抖,把一道黑线从她眼睛拉到了太阳穴上。 其次万琛也给她发了两张照片,分别是一张推荐表和一张报名表,报名人一栏里已经写上了她的名字。她回复推荐我吗?我不拜师。万琛回没关系,好苗子不该被埋没,礼拜一详说。 不拜师他也愿意推荐自己,辛星感觉四万块已经到手了……另一万给万琛。 最后一件好事,当然是不用袒胸露背,还不用穿高跟鞋了! 两个侍者拉开宴会厅大门,躬身做出邀请姿势。在走进去之前,韩子君突然问她:“我今天帅吗?” 辛星:“……不知道。” 他笑出一口白牙:“你很帅,能请到你做我的女伴是莫大荣幸。” 嗯,好嘴。 三层楼高的宴会大厅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灯盘如瀑布般倾泻光影,无数射灯镶嵌在吊顶浮雕之上,像白云里闪耀的宝石,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灯下空间宽阔,以云纹大理石方柱隔开了休闲,用餐和交际区域。钢琴曲充当背景音,悦耳不喧,数十对年纪各异的男女已在方厅内活动,身穿粉色衬衣酒红马甲的服务人员手拿托盘穿梭其中。 韩子君和辛星走进来的那一刻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在满厅的西装与长裙中,西装与西装的配搭格外引人注目。 男士挺拔英俊,贵气逼人,一身合体的夜幕蓝西装,搭配白衬衫和星空领带,同他的皮鞋手表袖扣一样,都是有见地的人看得出的奢华精良。当然来参加宴会的男人个个都很精良,因此他除了英俊也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之处在于他的女伴,竟然同样的挺拔英俊,贵……帅气逼人。身高约至男士耳垂,纯白收腰西装,内里一件半高领银色鱼鳞背心,扣子没扣,背心与裤子的连接处可见隐隐腹肌。同色宽腰直筒裤,简洁利落,把一双腿裹得直且长,仿佛从肚脐下方就分了岔,视觉效果竟比那些裙衩开到大腿根的礼服更突出。 她穿了一双白色运动鞋,一双很多人都能认出牌子的奢侈品运动鞋。增高五公分的平跟,走路稳当,久站不累。 她没有盘起发型,做了一个复古背头,头发全部拢至脑后,天灵处吹高了一些,发缕分明,乌黑油亮,定型效果相当出色。 她的妆容也与其他美女不同,既不温婉也不浓艳,没有扇子般的假睫毛和烈焰红唇,如果一定要找形容词,那应该是飒爽而不失俏丽,眉眼鼻唇都透着一股干净爽洁的气息。 走中性风的女人太多了,别出心裁男装示人的名媛也不是没有,可是在比较重要的宴会,长辈与晚辈一堂,宾客身份多元的场所,大家都会选择传统礼服。像这般不轻佻,不失礼,高级还能兼具个性的装扮,可见造型师功力。 其实离近点观察,可以看出她左腮的阴影打得有点重,右眉骨上方用银粉描了一朵隐形花,两边脸颊的淡淡腮红也会随着光线变化出现深浅不一的现象。 不影响大局! 辛星化妆完毕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她的伤她的肿在短短几小时内就没了,除了还能感觉到疼痛以外,她根本看不出皮肤被做了什么手脚。 当时接收到她赞叹眼神的文森,满脸油光瘫在椅子上,兰花指夹一根细长的女式香烟,撇着嘴道:“嘁,也不看看老娘是谁!记住,不要用你的脏手摸脸。” 初进厅引发一波关注后,很快有认识韩子君的人走了过来,互相问候后便请他介绍辛星。 韩子君拿了一杯酒,问辛星:“想喝吗?” 她摇头,他便自己与那人碰杯,给双方做了介绍。那人问辛星在哪儿高就,韩子君不露痕迹地带过话题,三言两语谈到股市上去了。 许多人在看这一对俊男俊女,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不断有人上来攀谈,韩子君也会主动与一些年纪大的男人问好客套几句,对辛星的介绍始终只有名字。期间有人拿酒给她,被韩子君挡了,说她酒精过敏。 辛星牢记他的承诺,不想笑就不笑,不想招呼就不招呼,最多在介绍她时微微点个头。但她表情并不木讷,姿态也不僵硬,怡然自得地与韩子君牵着手,默默观察这场宴会。 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群穿着漂亮衣服的人在交谈,喝一口酒谈几句,再喝一口再谈几句。韩子君说宴会将持续三个小时左右,一直这样喝酒说话直挺挺地站着,怪不得他不喜欢参加了。 “无聊吧?等我打完一圈招呼,带你去吃东西。”韩子君悄悄地说。 “我不饿。”辛星看看两人还牵着的手,“我们要这样拉三个小时?” 当然不用啦,可是韩子君默认,并示意她看那些成双成对的:“大家都这样啊,要么你挽着我?” “不拉不挽不行么?” 韩子君笑了,虚虚拢着她整个手掌:“我们是男女伴,我放了手,别人就会来找你搭讪。你看刚才瞎打听那小子,还在暗中盯着你呢。” 辛星往某个方柱旁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灰西装男子正直直望着她,见她投来视线,举起杯笑了笑。 她皱眉:“为什么盯我?” “因为你漂亮啊。”韩子君说的是真心话,今日看到辛星整体造型之后,他决定多给文森一点小费。 平时关注她的内在比较多,偶尔留意外在也只是想研究她的表情和心态。虽然知道她是新人,但身体毕竟是发小郭欣的,他只要想到这一点,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个胖姑娘形象。加上辛星素来不修边幅,即使和郭欣已经判若两人了,外表也不能达到让他分神的地步。 可文森不愧是A省第一造型师,他理解了韩子君的意思,放大辛星本人的特色和优点,塑造了一个内外一致的新人,再找不到胖姑娘丝毫痕迹。 不可否认,看到与以往女伴截然不同风格的辛星出现时,他心里小动了一下——不是玩家对游戏的那种心动。之后又迸发出更强烈的探索欲和胜负欲,至今他想知道的事情还毫无进展,或许把“朋友”升级一档,她的戒心会更低些吧。 辛星不屑:“什么漂亮,我给他个背摔他就不觉得我漂亮了。” 韩子君:“……别,那是新江实业的二公子,打了他麻烦可多了。” 宴会气氛在又两拨人进来后达到高潮,一拨是顾家人,一拨是傅家人。顾明宣携女伴跟在他父母身后,发现兄弟所在,立马抛弃父母直奔而来。距离五步之遥突然刹车僵住,还把挎着他手臂的女伴甩了个小碎步。 “土……郭小姐?”他看着那站在韩子君身边,一手被牵,一手拨开衣襟潇洒插着裤兜的女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郭小姐,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辛星微笑,打了整场第一个招呼:“顾总。” 那一番打量惊讶称赞就别提了,半个宴会厅的人都看到小顾总像见了西洋镜似的围着辛星转。要不是顾忌礼仪和他爸不满的目光,他大概会跳起来像文森一样大喊偶买噶! 顾明宣揽住韩子君的肩膀,硬把他从辛星身边拖开,说有重要的事谈,独留两个女伴尴尬相对。 看他那五官雀跃,不时回头的样子,八成是在谈论她。 穿着米色镂空礼服裙的高挑女孩向辛星伸出手:“你好,第一次见面,我是岳文文,怎么称呼?” 辛星被韩子君握了一手心的汗,抓住她指尖摇了摇:“辛星。” “衣服很特别,你是…韩总的女朋友吗?” “女伴。” “哦,我二十四岁,你呢?” “二十三。” “比我小一岁,很高兴认识你啊辛小姐。” “很高兴认识你岳小姐。” “你很漂亮,冒昧地问一下,你家里是做什么……” 在无意义的对话进行中,辛星的注意力逐渐被另一处人群吸引过去,她看见了傅景阳和一个与他相貌略有相似的中年男人。同样西装革履,器宇轩昂,两人脸上都挂着浅淡微笑,和每一个端杯上前的人寒暄交谈。一拨一拨络绎不绝,俨然成为宴会中心。 挽着傅景阳的女人穿一条香槟色裙子,白皙脖颈上的宝石项链熠熠生辉。她年轻美丽,气质高雅,就像女造型师教过的那样,两条手臂夹着腋下,姿态自然又大方。和身后不远处那个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红马甲女侍者形成鲜明对比。 岳文文开始介绍她家有个纸业公司的时候,傅景阳终于发现了女侍者的存在。 【她眼眶泛红,失手跌了托盘,刺耳的声响引来众人瞩目。傅景阳脸色骤变,向前一步欲开口说话,她慌张后退,鞠躬说了声对不起就转身跑走。傅景阳急喊:郁薇!随手扔开酒杯追了出去。】 辛星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八点多,该上班的人没上班,韩子君要抓旷工员工吗? 她看向背对着她的韩子君,他正望着那方,似乎和大家一样被突发事件吸引,但辛星还是发现了他颊边一丝淡到极致的阴险笑意。 摔一地的碎玻璃渣子挺难看,更难看的是中年男人的脸色。他向身边两个黑西装男子吩咐了一句什么,那两人迅速离开宴会厅。 等看完热闹的韩子君,顾明宣和岳文文三人回头,辛星已经不在原地了。 东方明月大酒店外,两个保镖拦住了四处踅摸找不到人的傅景阳,说:“董事长让您回去。” “滚开。” 傅景阳推开他们想往大路上走,又被拦住:“傅少不要让我们难做。” “我让你们滚开!”傅景阳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显然没人接。他着急万分地往西走,走一步保镖拦一步,推推搡搡快打起来了还没走出大酒店范围。 那就打啊,一人一记老拳,捶开了只管跑,保镖怎么敢和大少爷动手?可是傅景阳不打,就那么重复着“滚……董事长说……滚……不要让我们难做”的无聊拉扯。 辛星大喇喇站在一旁观看,在那三人终于注意到她这个白衣女人的时候,冲上去一手一个提住了保镖的后衣领,用力向后一扯:“郁薇向东跑了,路线是胜利街接元古街。她哭得很厉害,在元古街被…有可能被小流氓调戏,你快去救她吧。” 傅景阳:…… 书里说傅景阳拉扯赢了保镖找到了郁薇,可那时候她已经被小流氓调戏完了,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只是渲染她屋漏逢夜雨的凄切心情。见到傅景阳先生了一通别扭,在听完他情真意切的解释后,扑怀哭泣,两人和好。 韩子君故意放郁薇前来目睹傅景阳的“女朋友”,以图在傅家给傅景阳挑选对象的当口,使其受到情感和家庭双重夹击,逼他坦承郁薇的存在,引起父子矛盾。目的已经达到,郁薇的心理创伤和遭遇他并不关心,工具人罢了。 原来就是这个时间,原来就是这场宴会。辛星叹了口气,她没必要干涉剧情,但男女主是拆不散的,反正也会和好,还是别让郁薇受调戏了,言语猥亵也够恶心。 她不能去救,她去了傅景阳的形象会大打折扣。 保镖:“你是什么人!” 一人挣脱想来抓她,辛星下踹小腿,上抱手臂转身一个背摔,干脆利落把他撂倒在地。 保镖傻眼两秒,完全没想过是这种情况。一个女人而已,他们压根没放在眼里,哪里料到她会突然动手。 不过保镖就是保镖,反应极快。地上的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和站着的同时进入职业角色,一左一右逼近辛星。 “还不快去。”辛星见傅景阳呆在那里,“我帮你拦着他们,你不能让他们告我伤害。” 傅景阳好像才反应过来,立刻道:“这位小姐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们是问。” 说完拔腿就跑,保镖追步大喊:“傅少!” 辛星一个移步挡在他们面前,两只手卡了卡关节,左右活动脖子,“打倒我让你们追,打不倒就别去招人烦了。” 第30章 . 拆骨头般的拉伤 保镖被摔了固然气愤,…… 保镖被摔了固然气愤, 可当务之急不是给自己找回场子,而是听从董事长吩咐抓回傅少爷。虽然少爷跑了,但白衣女人说明了方向, 他们还是可以继续履行职责。 可惜这个女人不让路。他们动,她就动,动手的动。 左边挡了一拳,右边搪了一腿, 她速度奇快,饶是道路够宽两个保镖也未能突破。看出她有功夫在身, 恼道:“这位小姐, 你再多管闲事我们不客气了。” “怎么不客气?” “真打你了!” “打呀, 我不是说了吗,打倒我让你们追傅少爷。可是傅少爷也说了,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 他要你们好看。” 辛星说话慢吞吞的,从大酒店跑到元古街,差不多五分钟,傅景阳找到郁薇就会打车带她离开,她只需要拦他们五分钟。刚才对了两招,保镖身手不差, 一对二,以她中午刚火力全开打过一场,下午又被文森折腾半天的体力,其实没胜算。 保镖没有啰嗦,两人对了个眼色,一人挥拳攻向辛星,另一人疾步从她身边掠过。 挥拳是假动作, 摆脱她才是真目的。 她没管拳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飞飘的西服后襟。那人回身,先用了一个推手,辛星顺着他推的方向松开,紧接着手臂划出半圆,西服没落下,又被她抓上了。那人啧了一声,抬腿下劈。 辛星乐了,这不是跆拳道的动作吗?韧带真好,抬得真高,可是空门太大了呀。她几乎同时出腿,一脚踹向那人的重心腿内侧,高劈中途夭折,他发出闷哼连退数步。 说时迟那时快,几秒内两招就结束了,假动作保镖扑来,从后勒住了辛星的脖子。 “这位小姐,你太过分了!我们不想打你,你别捣乱了行不行!” 顾明宣受韩子君之托出来找人的时候,和几个闻声赶来的大酒店保安一起,亲眼目睹了辛星在颈部受制的情况下,双手反抓“歹徒”肩部,凌空跃起,借力后翻,生生把“歹徒”拽倒在地。脖子脱困的瞬间,她自己也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然后摆出了一个武侠片里经常能看到的蹲跪姿,身体俯低,一手按地,一手成拳提在耳侧的蓄势造型。 顾明宣:……中二又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小顾总出面询问,架打不下去了,两个保镖解释几句,狠狠瞪辛星一眼就向停车场跑去。她满不在乎地起身拍拍手,保镖没动真格的,她也没发力,拖个几分钟,为男女主做点好事可以了。 “郭小姐,你真的会武功,我还以为韩子君逗我的呢,那可是傅家的保镖,你一对俩!天哪,我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顾明宣还没从西洋镜里缓过来,又发现了新大陆,惊喜交加:“嘿,就你刚才那个动作,那个后空翻叫什么来着?鹞子翻?踺子翻?” “三角倒勾。” 顾明宣看了辛星片刻,一拍手:“你还说你没有证书,你是科班的吧?” 辛星笑了笑:“我能记住的动作名字没几个,时间太久,很多在实战中都变形了,我也忘记它们叫什么了。” “实战?”顾明宣眼睛更亮了,“你打过比赛?” “还没,不过快了,韩子君呢?” “他有点事,让我来找你。嘿嘿嘿,我捡到宝了!”顾明宣兀自开心,走到宴会厅门口,他拉住她,指指头发和衣服:“乱了脏了,二楼就是休息室,去整理一下吧。” 所谓休息室其实是大酒店的客房,在举办宴会的时候,分出一部分来给宾客当休息间换衣补妆小憩使用。无人的都开着门,占用就随手关门,可辛星并不知道这个规矩。服务员指引方向,她随意找了一间,进去却没关门。 她上完厕所,正对着洗脸镜查看自己哪里乱了脏了,忽听门响,刚想出去,两个男人说话声传来。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轻。 “我给你的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进华宇集团。” “那是不可能的,你进来干什么?我把你往哪个位置上放?论学历资历工作经验,你想空降也得有空降的资格才行。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集团不是我的一言堂!” “我可以从底层干起。” “开玩笑!你要做风投我让你做风投,你要搞基金我让你搞基金,你要博高我给你了,你要宏普我也给你了,你想没想过宏普最初是谁的公司?我冒了多大的风险!现在槐城商界你多少也算有点名声,你到集团来做基层?是怕别人看不出你要搞鬼是吗!” 年长男长喘了一口气:“我自己身边也危机四伏啊小夜,好好过日子吧,我仁至义尽了。” “不要叫我小夜!我恶心!”年轻男突然暴怒,“你欠我的永远还不清!” 沉默良久,年长男叹息:“就这样吧,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 脚步声向门口移动,门已经开了,年轻男似乎恢复平静,轻声道:“她天天晚上做噩梦都喊你的名字,你什么时候去看她?”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年长男道:“有空就去。” 有空就去是句屁话,天天做梦喊名字也是。宴会不愧是豪门小说必备场景之一,妥妥的是非之地。 辛星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坦然走出卫生间,把那个刚叼上烟还没来及点火的男人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上厕所。” 男人看看门,又看看她:“你上厕所连门都不关!” “我关了卫生间的门。” 男人拿下烟,表情无奈:“你都听到了?” “嗯。” “其实我……” 辛星抬手阻止他:“听到了但是没听懂,所以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关心。” 男人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道:“确实,跟你没关系。刚才在大厅里你怎么突然不见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出了什么事吗?” “看到郁薇想打个招呼的,追出去她已经走了。她真辛苦,打那么多份工,还好遇上你这个不计较她旷工的老板。” “跟我请了假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 辛星见他装傻装得跟真的一样,不禁笑了:“巧啊。” 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笑容里另有深意,手指蜷了蜷就想过来拉她的手:“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东西吃,领子怎么这么脏,头发也乱了,你干什么去了?” 辛星避开,转身给他看背后的大片灰土,又指了指裆:“炸了个口子,这衣服多少钱,我赔你。” “……” 没有带备用礼服,宴会也甭参加了,韩子君匆匆去打包了几盒点心就带辛星离开。临走前从顾明宣口中得知了酒店外发生的事情,傅家保镖指责辛星拦着他们追少爷,因此小打了一架。他万分不解,在回家的车上询问辛星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郁薇是我朋友,傅景阳是她男朋友,郁薇哭着跑走,男朋友去追不应该吗?保镖从中作梗,我尽点朋友的心而已。” 韩子君想到郭欣少年时,俩姑娘私交甚密,郁薇告诉她傅景阳的事不出奇。只对辛星愿意接手这段友谊感到些许不甘,人家没求助她,她上赶着帮忙,自己成天腆脸哄着,她态度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朋友还是最近才承认的,真不公平。 小时候骗过郭欣的零花钱,又没骗她的,她从一开始就直言不喜欢自己,莫非原来受过男性伤害么? 辛星感受不到他的心理失衡和胡思乱想,一口气吃完三盒点心,回家洗澡睡觉。第二天早起,翻身没下来床,浑身上下像被拆了骨头似的疼痛。 双腿打颤,腰窝酸麻,脖子活动不灵,胳膊抬不起来,走一步脚底板的筋就疼得直抽抽。 打沙袋踢桩以及和小吴练手,运动量都在自控范围内,称得上游刃有余。刚开始运锻炼肌肉也会酸痛,稍加按摩,洗个热水澡休息一晚就能恢复,但昨天先叶光,后保镖,她把自己使用过度了。 和叶光的那一架,打得酣畅淋漓也拼尽全力。这家伙出其不意的奇诡招式太多,又是男性,力气很大。她不得不调动全身的神经,肌肉,关节,韧带来跟他对抗,基本是靠灵活,速度和杀招才能略占上风。 但是她也发现,叶光并没拼全力,不是没拼,是没想往死里打。他那招踩膝盖两步上天腾空一脚,明明可以踢爆她的下巴,却只甩了她腮帮子一脚背。 所有武术比赛,无论地上的地下的,规则是松是紧,都有一个底线:留人一命。这是叶光跟她说的,他还说,像她这种死不认输疯狗似的打法,国内没有比赛愿意邀请她。地下也没市场,因为老板客人们想看的是精彩拳斗,适可而止的血腥,而不是杀人。 辛星没想到自己也被形容成了疯狗,确实,如果叶光不喊停,她真有点打红了眼……随便吧,反正昨天她赢了,叶光还能活着跟她巴拉巴拉,投降就对了嘛。 可是,身上好疼啊。 跑步中断一天,她奢侈地冲了二十分钟热水,穿好衣服一瘸一拐出门买包子。 六婶也不知道以前从来不光顾她家的郭大小姐最近怎么突然迷上了肉包,天天来买,一来二去难免聊几句,今天她更是有件正事想向她打听。 “五个肉包,拿好。小郭…小辛啊,你这是怎么了?” “锻炼过度,拉伤了。” “锻炼那么狠干嘛,你都够瘦的了。拉伤了去王大夫那儿拿点膏药贴啊。” “哪个王大夫?” “街西杏林堂王老大夫,嗨,你们年轻人都不爱看中医,他家秘方的跌打损伤膏可管用了。” 一说杏林堂辛星就知道了,祖传老中医,每个礼拜上门给老郁针灸。收费不低,针了一年多,据说老郁的脚趾头有点知觉了。 “哦,谢谢,我会去的。” 她转身欲走,六婶喊住:“哎,小辛,婶子问你个事,门面要是续约的话,咱们这个房租能按月交吗?” 六婶包子铺的房子是郭欣的,街东两侧顺着数十几家店铺都是她的。 “按月?一年一交比较省事吧,按月交多麻烦。” 六婶搓了搓手上的面,叹口气:“今年家里有事儿,家底子都掏空了,明年一次拿出小十万块钱真困难。我这生意也不是太好,就靠早上这几个小时,交年租我就没法做下去了。” “没法做是什么意思,不卖包子了?” “裹不住人工房租吃喝嚼用啊,我还怎么卖?要不……”六婶殷殷地看着她,小声道:“你给婶子房租降点儿?” 主要还是打降房租的主意,辛星扒开塑料袋咬了一口包子,嚼了几下道:“你家包子味道不错,和后鸦街那家差不多,房租的事我想想吧,离年底还有俩月,不急。” 六婶待她走后脸色不太好看,小丫头也不比郭长海好对付,还话中有话呢。包子是不稀罕,哪儿都能买到,可她家确实遇到困难了啊,从古到今,地主就会剥削劳动阶级! 一瘸一拐买完包子,又一瘸一拐去上班,踢不了沙袋也打不了桩子,一上午恹恹坐在休息椅上按摩胳膊腿。 万琛十一点到馆,给她带来了报名表,让她贴好照片填报完毕再交给他。下个月十五号开幕,十六号小组赛,报哪个级别,体重要控制。,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来帮助她熟悉规则,制定打法。 “名额有限,级别有限,所以你的对手不多,最多打三场或四场。” “都是女的吗?” “当然是女的,你还想跟男的打啊?” 辛星瞄一眼吴锐泽:“也不是不行。” 万琛失笑:“男的怎么跟你打,打输了丢人,打赢了也不光彩。所有的体育比赛都是按性别分组的,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辛星看他,万琛忙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师父对你要求一定很严格,也很保护你,没怎么让你接触花花世界。而且你的武技涉及门类比较杂,我听说过有一种古武世家,都是有自己一套绝学的,不知道你……嗨,反正我没嘲笑你的意思。” 他有点语无伦次,辛星微笑:“万老师,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师父是谁,你推荐我去参加比赛,我也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万琛急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你作为一个女武者,很有潜力很有前途。我师父毕生所愿就是把散打项目发扬普及,我也一样,希望能挖掘更多像你这样的人,从来没想过要依靠收徒来为自己谋什么好处啊。” 辛星重重点头:“我知道,昨天收到你消息时我就知道了,你是诚心……我的意思是,我不太会说话,谢谢你,万老师。” 万琛懂了,她想表达她没有误会自己的用意,对推荐无以为报,真心表示感谢。便豁达地笑开,拍拍她肩膀:“不客气。” 辛星吸气,肩膀一缩,万琛问:“怎么了?受伤了?” “拉伤。” “哪儿,我看看。” 顾明宣贴在场馆外的玻璃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说说笑笑,直到看见万琛把手搭在辛星脖子上,他摸出手机按了个名字。 “喂,你在哪儿?” “公司,有事?” “快来,要出大事了,我作为老板无权干涉员工的私人交际,只能靠你了。” “怎么了?” 还没答话,顾明宣又看到另一个极少现身,气场阴郁,他老觉着背过几条人命的可怕男人走近辛星,弯腰问了她几句,竟咧开嘴笑得十分开心。然后一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并厚颜无耻地将魔爪伸向她的腰间和……大腿! 手机一滑,顾明宣赶忙按住:“尽快赶来,你那埋在土里也会发光的金妞不仅被散打冠军纠缠,还被泰拳拳王盯上了!非常危险,非常危险!” 第31章 . 难缠的疯狗子 万琛没有摸辛星的脖子,…… 万琛没摸辛星的脖子, 只用手指点了后颈两处问她是酸是疼,以确定是肌肉疲劳还是拉伤。而叶光就真的是摸了,狠狠两巴掌拍上她腰和腿重伤区, 说:“是这里吧?昨天我看你身体跟不上招,就猜到你今天惨了。” 什么叫身体跟不上招?万琛听不懂,辛星了然。她打出了很多成为郭欣后从没做过的动作,意念中招式熟练, 身体却达不到完美契合的地步,都是被她强行拗出来的, 一时酣畅, 代价惨重。 “按摩师处理不了, 得用点药。”叶光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你擦粉了?我说怎么看不太出明伤了呢。” 辛星:……那是昨天文森赠送给她的一小瓶不知什么糊糊,说是可以遮盖脸上一切缺陷。隔了一夜, 不仅身上疼痛,脸上的淤血也更明显,她今早洗衣服时从裤子口袋掏出小瓶,心想是不是那么神奇啊,结果真的挺神奇。 “本来还想再跟你打一场,看你这个样子, 算了,快看病去吧。”叶光嘴角有伤,右眼眼球充血,脸颊鼻梁也有淤青,可是他皮肤黑,看起来不严重。说完话还刻意甩了甩四肢,显示他肌肉毫无问题, 斜觑辛星一眼,转身走了。 轻蔑,嘲讽,挑衅,被他拍打的部位酸麻不已,辛星攥紧拳头,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万琛难以置信:“你和他动手了?这家伙打地下拳的,不讲规矩,打残过好几个拳手,你胆子也太大了。” “他没把我打残。” 万琛虚浮地笑了笑,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叶光怎么会跟女孩子动真格呢? 辛星不解释,她已经打消了和万琛过招的想法,不是说他不强,而是叶光出现后,她找到了更快恢复水平的工具人。 “比赛之前,尽量不要混练其他项目,赛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有些选手会故意诱惑你犯规。你一旦被逼急了使用不符合规则的动作,我方扣分,对方得分,严重点还会被取消参赛资格。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保持稳定的肌肉记忆很重要。记住了吗?” 万琛是好意,辛星点点头。 “你男朋友来了。” 辛星转身,见韩子君身穿浅蓝西装,眉目清俊笑意盈盈,手里拿着一束花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似笑非笑神色古怪的顾明宣。 “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顾总不是说……” “普通朋友。” 两人走到近前,恰好听到这两句对话。韩子君笑容不改,将那束花递给辛星:“是啊,普通朋友,我还在追她。” 万琛尴尬地呵呵:“哦哦。” “万老师我找你有点事!” 顾明宣上去搂住万琛,不由分说把他拖到远处,不满道:“你怎么老跟郭欣走那么近,还动手动脚,我来两回看到两回。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不是女朋友那也是我兄弟的菜,你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对她起了歹心了?” 万琛无语:“不是你让她跟着我的吗?我什么时候动手动脚了。” “刚刚我还看见你摸她脖子呢。” “嗨,郭欣她受伤了,全身肌肉拉伤,我帮她确定一下是该去保健室还是去医院,什么摸脖子。” 顾明宣大吃一惊:“郭欣受伤了?我昨天晚上看她还好好的呢,一挑二轻松得不行,怎么突然受伤了?” “跟叶光打架打的。” “什么!她敢跟叶光打架!叶光敢把她打伤!”顾明宣这才想起还有个危险人物,四下张望,“叶老师呢,怪不得刚才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欺负完女孩子就跑了?不行我得找他谈谈。” 他快步走到韩子君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就冲泰拳教室方向而去。万琛不高兴地嚷嚷:“别走啊小顾总,你话说清楚啊,不放心我还把人交给我?你这是怀疑我的人品……” 递到眼前的花辛星没有接,她看看韩子君:“什么意思?” “送你的。” “不是,你说你在追我是什么意思?” 一夜不见,韩子君一双所谓“戏谑凉薄漫不经心又讥嘲”的眼睛里,添了几分特别意味,因为没有可以对上的形容词,辛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字面意思,喜欢你,想你做我女朋友。”在中午相对安静的场馆里,他的声音柔软清晰,“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从他产生要把“朋友”升级的念头之后,就在考虑找个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场所跟辛星挑明。最好是在她心情较佳,比如吃饱了,发工资了,杨天琪郭长海还钱了等情况下挑明,至少可以确保她不会大翻脸。 而朋友的升级版并不是女朋友,韩子君心知她一定不会同意,但进入追求与被追求的关系也是一种进步。站稳追求者的角色,他的靠近,殷勤,关心,甚至偶尔突破界限,说几句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以爱之名歪缠着想了解她的一切,都有了正当理由。 当然,这是有风险的,辛星戒心太重,她很有可能把他的表白认定为某种阴谋,不但不同意,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防备疏远他。所以韩子君想等一个契机,等一个环境,情绪,气氛都恰当的契机。或许十天半月,或许三月半年,他不急,慢慢等。 没想到契机来得这么快,当顾明宣通风报信说辛星和两个教练相谈甚欢时,他觉得就是今天了,一个挑不出毛病的表白时机就这么突然送到了他面前。 辛星没吭声瞪他一眼,转身坐下,拿手机找外卖。 这种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刚想说话,顾明宣趴上来耳语几句。韩子君脸色一变,忙躬身打量:“你全身拉伤?是昨天中午跟人打架打的?我还以为只有脸上磕了碰了,不知道这么严重,早说我们就不去参加宴会了,应该去医院啊。走,我现在带你去。” 他伸手去拉辛星,被她躲开:“不去。你怎么天天往这儿跑啊,我人情都还完了,你还缠着我干吗?你要找小顾总就去找他,我要吃饭了。” 韩子君叹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没听到对么?” “听到了,莫名其妙。”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 “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今天以前,我觉得我不喜欢你,只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而已。”韩子君以退为进,惹得辛星看了他一眼。 他双手握着花柄,倒垂在膝盖中间,轻声说:“你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么?” 辛星黑瞳仁向上一轮,不太熟练地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到一边。 “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我说的一见钟情不是指我第一次认识你就喜欢你,是说昨天……我对你产生了一点别的感觉。” 辛星充耳不闻,继续翻手机。 “本来想自己消化消化,确认一下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结果今天小顾告诉我,你和两个男教练相处融洽谈笑风生的,还允许他们触碰你,我很不舒服,心神不宁,工作做不下去,然后就明白那感觉是什么了。我做事不喜欢拖延,确认了心意就想来告诉你,至于接不接受……” 吴锐泽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从门外走来,看见辛星挥挥手:“欣姐,中午吃什么?” “盖浇饭吧。” “好,我来点,要什么盖浇?” “前天就是你请的,今天我请,去问问你师父吃什么。” “随你”两个字韩子君没能说出来,那俩人拿着手机投入了盖浇品种的选择讨论中,完全视他为无物。点完了吴锐泽才对他点点头:“欣姐男朋友,你好。” 他心里舒服了一点,接着不意外地听到她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很快连朋友都不是了。” 吴锐泽尴尬地吐吐舌头,快速溜了。 韩子君笑眯眯:“你这样说会让人误会你在跟我闹别扭。”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走吧。” “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昨天会对你产生特别感觉么?” 辛星按熄屏幕,垂着眼开口:“韩子君,从我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别浪费时间了。” “时间用在值得的人身上不叫浪费,如果你非说我想得到什么,那就是你。”韩子君没说假话,也没掩饰眸中脉脉含情下的一丝贪婪和占有欲。 “你这句话值一百个背摔,今天我拉伤了,算你不走运,”辛星捶捶腿,语气平淡道:“等我好了,你再给我一字不落地说一遍,让我看看你要追我的决心。” 韩子君:……十个骨折,五十个吐血,一百个必死无疑。 他不安地晃了晃,歪头笑出一脸明媚:“不要这样嘛欣姐,我今天是有点唐突了,听到你跟别的男人走得近,我嫉妒,我吃醋!” 辛星举起拳头:“我拉伤了也能把你打死信不信?” 他脸上笑着,声音却很低落:“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种感觉的东西,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我不需要你做出什么回应,也不会给你增加负担,时间会证明我的心意。你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说了,可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默默喜欢你。” 见辛星不耐地闭上眼睛,他又道:“好,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行了吧?今天的一切都忘记,我们还是朋友,普通朋友好吗?盖浇饭给我点一份,我要黑椒牛柳的,吃完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伤。” 屁话都让他一人说完了,辛星第一次有了心累的感觉。 末世里人际关系大多简单,尤其是男女关系,要么看对眼直接在一起,要么明确表示依附,要么恃强凌弱。在严酷的生存挑战之下,小说里那种曲里拐弯撕扯一百章还没结果的爱情故事是不存在的。饿着肚子呢,性命堪忧呢,没有心情说废话。 看小说的时候津津有味,轮到自己体验,辛星只觉得糟心。先不论这是不是韩子君新想出的窥探战术,她发现她对处理坏的人际关系比较有经验,而对好的,着实有些无措,一直都在凭本能行事。 比如郁薇,万琛,小顾总等人,人家对她笑脸相迎,发散善意,甚至给予帮助,她却只能保证基本礼节,有问必答,不让冷漠表现在脸上。至于更深层的反关心,反问候,反帮助,她还不知如何表现。而韩子君这种复杂的操作,她就更不会应对了。 我喜欢你。 我不信,你有阴谋,我要打死你。 那当我没说过。 我仍然不信?你就是有阴谋?我要继续打死你?好像不太对劲啊。 吃饱了人与人之间的破事儿就多了。辛星叹气,韩子君是个难缠的疯狗子,也是把人际关系玩出花儿来的翘楚,小说不及亲身体验万分之一,她还需要学习。 十月下旬到十一月上旬,辛星在万琛的指导下投入训练。她体重五十二公斤,能报最轻量级,再增重四公斤可以报次轻量级。她对“轻量级”不满意,生怕遇到些瘦弱不堪的对手,想报中量或重量级。但所需增重太多,时间短训练量又大,光靠吃饭很难达成,最后还是报了次轻量。 顾明宣得知她要参加散打之星比赛,表示全力支持,由会馆给她配备营养按摩师,到时候拉一部分员工去看她比赛,得到名次另有奖励。唯一条件是穿上印有会馆logo的赛服。 其实辛星全面训练的时间不太多,她的拉伤持续了将近两周才算好,这还是在杏林堂买的膏药起了一定效果。为了避免加重伤势,前期万琛只讲解规则,让她适度地练上肢力量,直到最后一周才放开手脚。 韩子君知道她要参加比赛的消息比顾明宣晚得多,为此还受了一番金妞眼里没有他的嘲笑。他既没恼,也没去打扰她训练,只给她送了一个奇怪的红外线加热理疗裤……然后每天在微信上问候一声,道一句晚安作罢。 该识趣的时候他真的很识趣。 期间也发生了一些琐事,比如杨家人再次登门求和,把还钱金额提高到二十万;郭长海和梁晓燕已经不去家门口了,改成长篇大论的信息骚扰;还有改名申请第二次驳回,以及柯蓼媛通知十一月同学聚会,许梦楠会参加。她表示这是个和解的好机会,辛星必须要去。 她暂时没心思去管这些事,因为万琛弄来了同级别对手的资料。虽然都是新人,但有几个师出名门,还有拳击转散打的选手。万琛说她们都是好苗子,有潜力,有实力,个个不可小觑,个个憋着一股劲要在这个比赛中崭露头角呢。 她听多了,也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心想万琛有一句话说得对,轻视对手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经过叶光之后,她相信在太平盛世里低调的高手有很多。 十五号开幕式辛星没有参加,十六号上午九点,第一场小组赛在市体育馆正式启动。 万琛站在对战场边,韩子君和顾明宣坐在看台上。本来小组赛观看的人不多,海尔士一百多名员工的到来营造了一种座无虚席感。 八个比赛场地同时开赛,四个男场,四个女场,中间用一道球网分隔。辛星身穿蓝色背心,蓝色短裤,戴蓝色护盔和拳套站在女子赛场的第二个地垫上,对手则是全红装扮。 哨子一吹响,双方一对拳,顾明宣转头朝后挥手:“把横幅拉起来。” 他话音未落,只听场内一阵喧哗,自己的员工全都站了起来。小顾总慌忙回头,见辛星还站在原地,神情平静,仿佛没有动过。而她的对手已经脸朝下趴倒在垫子上。裁判数秒,她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发生了什么?”他一把抓住韩子君的胳膊。 韩子君抿抿嘴,脸色复杂,道:“一脚KO。” 第32章 . 一点毛病没有 韩子君亲眼见识辛星出手…… 韩子君亲眼见识辛星出手有三次, 一次是抓小偷,两次是爆揍和“控制”杨天琪。三次似乎都很轻松,最大的感受是灵活, 迅猛,习武之人的架势够足。他知道辛星有实力,例如抓逃犯,两个男人在她手里也没落好。但对于她总是声称可以打死他的言论, 其实没太当真,只当这女人狠话放成口头禅, 一不合心意就威胁要打死人。 尤其在听顾明宣说辛星之前受伤是被叶光教练打的, 他竟然大胆地产生了一种“也就能对付普通人, 我可是健身的主儿,打死我没那么容易”的危险想法。 直到今日,在哨声刚响, 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还在调整坐姿,脑子里转着她比完赛体力消耗过大,带她去哪儿补补的情况下,不可思议的雷霆一脚,如闪电般发生又结束了。 红方选手被踹中躯干中段, 不知具体哪个部位,整个人平飞起来,又直挺挺砸落。 那一脚得有多大重量才能把一个百多斤的人从站姿踹成趴姿?又是多大重量才能让她在数秒结束了都爬不起来?说没受点内伤什么的,韩子君不信。 但辛星能打死他,他信了,并一阵心悸。 十秒后红方选手挣扎未果,被抬了下去, 辛星一组一场优势胜利,就是俗称的KO。 按规则,小组赛三局两胜,一局净打两分钟,局间休息一分钟,加上犯规仲裁,得分质疑等时间,一场最少也得十分钟朝上。辛星速度快得毫无观赏性,却也更震撼人心。 顾明宣让员工制作的加油横幅这会儿才举起来,他指挥员工高喊:“郭欣,郭欣!”自己乐得跟个二傻子一样,不住地摇韩子君胳膊:“我原来不知道她厉害,后来知道她厉害了不知道她这么厉害,那女的长什么样我都没看见,太厉害了吧!我有预感,她还能接着赢你信不信,哎你看万琛那嘴张的,哈哈哈……” 万琛确实被吓着了,第一场抽签跟她分到一组的人练了三年,是柏城一个散打俱乐部成员。他相信辛星能赢,只是没想到赢得这么快,而且击打部位符合规则。 能KO肯定给对方内脏造成了伤害,看来她平时还是对小吴手下留情了。 裁判宣布获胜,万琛接她下垫,结结巴巴道:“可…可以,不错的,明天八进四,保持这种状态。” 辛星会错了意,以为万琛要求她继续保持优势胜利,于是第二天上场时,她再次KO了对手,只是用时稍稍长些。 因为这个对手知道她是第一场唯一优势胜利的选手,一开始就严阵以待,吹哨后不主动进攻,移步防御了十多秒。还是辛星先做了个左方侧踹的假动作,在她转身避让的一刹那,凌空换腿,重踢右髋关节以下得分部位。 如果她侧摔后可以站起来继续打,辛星应该得两分,但是她站不起来了,所以蓝方又是优势胜利,一局结束比赛。 可怜的姑娘被医生判断为骨裂,裁判看辛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对手教练的表情更如见了鬼般扭曲。可这是散打比赛,来参加的选手都强制购买了保险,签过风险协议,只要不能认定对手有故意伤害嫌疑,受伤责任自负,实在过于严重的伤害,就找组委会。 这就是辛星愿意比赛的原因,只要她记住犯规要点,严格遵守规则,她就既能练手,还能挣钱,伤了人还不用负责。 人家跟她无冤无仇的,她当然能不伤人尽量不伤人。可是第二场结束后,万琛又结结巴巴鼓励她保持状态。辛星忍不住问了,你之前也没说必须场场优势胜利啊,怎么突然对我要求这么高。再接着KO的话,我可不收着打了,不敢保证会不会给对方带来重伤害。 万琛愕然,“谁说让你接着KO了,我正想劝你呢,新人时期不要把凶残表现得太明显,这样下去不仅得罪同行,往后各个比赛也都不会考虑邀请你的。适时收敛锋芒,给别人留下打败你的希望,你的路才能走得更长。” 辛星:给别人留打败我的希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但听着是很有深度的一句话,回去思考思考。 她的锋芒毕露,不仅气坏了对手教练,也吸引了其他小组的教练和从业相关人士。很多人在赛后打听她的来历,听说是陈玉生徒弟推荐的,纷纷猜测又是他家培养的人才,陈玉生本人的打法就比较狠厉,他的徒孙有这种表现也属正常。 辛星莫名被笼罩在前辈光环下,到第三场四进二比赛开始前,所有同行都自动把她认定为陈玉生徒孙了。 这一场她打了两局,第一局用了一个三分的转身后摆腿动作击中对方,之后全程防御;第二局双方近身抱摔,两人同时倒地,辛星率先站立得三分,之后全程防御。 她赢了,对手也没有受伤,皆大欢喜。然而内行人都看出双方实力的差距,赢方明明可以再次优势胜利,却显然在拖延时间。她得分后就像在逗红方玩,故意露出破绽,引着她来打,然而又总能提前预判红方的出手方向,把全身上下失分点防御得密不透风。 老辣,熟练,根本不像散打新人,可在比赛之前,没人听说过“郭欣”的名字。 半决赛和决赛间隔三天,辛星没有训练,她的体重有所下降,如果在赛前称重达不到五十六公斤,她就要被取消参赛资格了。 于是她三天都在吃吃睡睡,或跟着万琛去体育馆观看中重量级别的比赛,看完女子看男子,时常目露杀气,跃跃欲试。 她问万琛,为什么要划分体重级别?万琛说,因为公平,轻量级怎么跟重量级打?人家光用体重都能碾压你。 辛星说,不见得,我这个级别太无趣了,我想挑战重量级。万琛说,正规比赛不可能,要么你就吃到七十五公斤,要么只有去打地下。不过最好不要,黑拳场都带赌博性质,拳手沾上自毁名声,断送光明前途。为了钱,不值得。 以她的运动量,七十五公斤是难以实现的。屡次听人提起地下拳场,她倒真的想去看看了,听说叶光在地下挣了不少钱呢。 万琛说的前途,和辛星理解的不一样。她认为前途在于扎根现世,稳定生活,利用技能一点点实现自己的计划目标,而不是扬名立万。 但就像顾明宣说的那样,金子埋在土里也会发光,名利相关不可分割,辛星若能拿走五万块奖金,扬名的机会便也推拒不掉了。 决赛当天,顾明宣又带领一拨员工前来助阵,并受到了组委会的热情接待。因为海尔士健身会馆在小组赛之后临时加入赞助商行列,大气表示包揽女子组全级别奖金,并赠送比赛服装和获奖礼物。 一夜之间,女子赛场就被大幅海尔士广告板包围了,其中还有数个“郭欣加油郭欣必胜”的板牌。组委会和参赛者们这才知道,决赛选手“郭欣”是海尔士的员工,和万琛是同事关系,和陈玉生……没有关系。 这一点在万琛嘴里得到证实,他不但不是“郭欣”的师父,连教练都称不上,只能算指导。 另一个决赛选手的教练百般打听辛星来历,师从何人,然一无所获。万琛说他也不知道,只是发现同事有天赋有水平,他本着惜才之心推荐一下而已。 那位决赛选手是槿城市武术散打队队员,二十岁的姑娘,资质出众,有望入选省散打队。若这次比赛拿下次轻量级别冠军,入选必成定局,拿不下,就只能说有望了。 她有信心拿下,毕竟俱乐部,私人武馆推荐的选手和职业队员的素质不可相提并论。 辛星的比赛她没有看到,听说有两场优势胜利只是淡然一笑。她打得也很轻松啊,也不是不能KO对手啊,只不过有省队领导在场观赛,她更想多展示自己全面的技战术水平。 决赛对手有实力才好,没实力也显不出她的厉害。 教练让她不要轻敌,她不轻,只是在候场时贴近辛星摇头晃脑一番,然后做了个拇指向下的挑衅动作。 “卧槽!”顾明宣看到了,骂了一声后跟韩子君说:“这姑娘真烦人,撩什么贱啊,她以为她参加WWE呢!把郭欣惹恼了不会又来KO吧,今天有报社有电视台,我可赞助了不少钱呢,要是只露脸十秒,太得不偿失了。” 前三场比赛,顾明宣只看了两场,他说必然还是一招放倒,没什么好看的,决赛再来给她加油助威。而韩子君则每场不落,不但看比赛,还自觉接送辛星和万琛往返。在他俩看别人比赛期间,他也在一旁作陪,闲得跟个司机似的。 辛星不是没撵过他,公交出租很方便,万琛自己也有车,用不着他来当这个司机。可韩子君抱定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信念,坚持陪伴左右,不插嘴研究技战术,不骚扰她休息训练,车上总是备着牛奶水果供她享用,无论辛星说什么他都微笑以对,做足呵护备至的姿态。 今天下车之后,万琛对辛星道:“韩总对你没话说,还考虑什么呀,好男人不多了,赶紧收了吧。” 他见她一脸不知说什么好的表情,翘了翘嘴角。 辛星在比赛中轻松吊打,游刃有余的状态,让他幡然悟出一个道理,法律管得住理智人,管不住上头者,万一哪天把她逼急了,惹烦了,上头了…… 所以人为什么要主动找打呢?说出喜欢会挨打,那他就不说,做还不行吗?用行动营造出追她的氛围也一样的。正好试探试探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实力深不可测的女强者有没有过类似经验,对男人传递的暧昧信息会如何处理,借此或可推测出她些许生活背景。 花费在辛星身上的时间真的很多,有时候甚至耽误了正事,可韩子君也就这么点乐趣了。 “哎,子君,你说我把郭欣提成教练怎么样?稍微包装一下,散打之星开班授课,又帅又美,应该能引来不少女学员。我还想签她的经纪约,叶光说她很强,叶光啊!他能表扬一个人多不容易你知道吗?郭欣不仅能走地上,还能走地下,要是签给我,她的费用我全包了!” 还没提地下的事呢,小顾就自动背上黑锅了,韩子君耸耸肩:“她愿意我没意见,我又做不了她的主。” “你这辈子也别想做她的主了,”顾明宣断然道,“追那么久还没追到,当舔狗人家都不搭理你,说明这条路错了。要不你改个形象,试试霸道总裁范儿,女人,我要跟你玩火!哈哈,说不定她钢铁直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渴望被征服的心呢,听我的,试试。”顾明宣把自己给说笑了。 听你的就完了。韩子君掏出振动的手机,文森发来一条消息:我衣服呢?大半个月了还不给我送来?不送就给钱,六万八千八。 衣服还在他后备箱里扔着呢。 那时辛星表示衣服脏了裤子炸线,她买下来,他说不用,洗干净交给他就好。然后隔了一日,她果然把洗干净的衣服交给他了,然而是水洗并强力甩干的……熨都熨不回原型。更可怕的是,裆部炸线被缝上了,白裤子用黑线,缝得倒是挺平整。 韩子君默默给文森转了六万八千八,那边迅速收钱回复:谢谢Honey,下次再带你的打女朋友光顾。 韩子君回:把打字去掉。 文森隔了片刻才回:哦MY!君君你也是抖M吗?【握手】 韩子君:…… 上一级别决出胜负,次轻量级别开始比赛。槐城选手身在主场,看台上海尔士的员工又占了大半,此起彼伏全是给郭欣加油的声浪,裁判介绍红方选手的名字压根没人听清。 红方并不在意,她从上场到裁判介绍选手,讲解规则时,一直不停地热身。甩胳膊甩腿,蹦蹦跳跳,回头听教练说话,还不时对辛星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而辛星就和前几场一样,站在那儿不动,不语,不笑,脸色也不凝重,肌肉也不紧张,整个人透着一股略显丧气的游离感。 裁判示意,双方转身面对,行抱拳礼。哨声再响,裁判的手臂从两人中间落下的瞬间,一条腿擦着他的指尖倏地踢向前方,踢出了风声。 红方选手没来及移步,没来及攻击,更没来及防御,脸部先中一脚,上半身仰起,胸部再中一脚,重心把握不住后摔躺地。 就在她将躺未躺之时,下腹又挨一记猛踢。 还得用说时迟那时快来形容,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看台上谁要是眨了眼,那他就错过了这三连脚的精彩之处——红方躺下了,蓝方攻击就无效了,还会判罚犯规,最后一脚恰恰是在她躺之前踢中的。 红方直接被踹出垫子,蓝方合理合规,一点毛病没有。 看台上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巨大声浪。顾明宣浑身僵直,口中喃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万琛苦着脸对辛星使眼色,不是让你打满三局吗?这么多人看着,你又秒结,等会儿怎么跟组委会交代! 辛星面瘫,心里哼了一声,蹦来蹦去晃得人心烦,我都忍了她十分钟了! 第33章 . 第一次的荣光 槐城电视台在当晚的新闻…… 槐城电视台在当晚的新闻节目中播出了决赛剪辑片段, 时长一分钟左右,男女赛场各占一半。在“发扬,弘扬, 促进,发展”等正面官方的旁白中,辛星闪电三脚的画面出现在开头和结尾部分,中间还有几秒钟的颁奖仪式场面。 晚餐时间, 新闻节目是很多家庭的下饭背景声,少有人留意具体播了什么内容, 可这天偏偏有个心情不好的人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 耳边是两个人无休无止的争吵, 他拉着脸, 噘着嘴,眼睛看着新闻,心里却烦躁得要命。要不是这段时间手头紧, 这个家他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房子说好了留给大宝的,三百多万你就那么给卖了,儿子以后怎么办!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们娘俩,呜呜呜……” “不卖我现在就被人砍手砍脚了,还是你想我去坐牢?” “谁让你赌的,我让你赌啦?劝你多少次你不听, 几十岁了搞成这样,钱钱没有,房子房子没了,我们怎么生活!” “赢钱的时候你高兴得很,还催着让我去呢,现在又放什么马后炮。” “……都怪郭欣!冷心冷肺无情无义,想逼死我们一家, 我真后悔听你的话把她当祖宗伺候十几年,小时候把她掐死,把她扔掉就好了!” “扔掉她你好日子结束得更早,郭欣十八岁以前,每年都有个律师来我们家一趟的你不记得了?他就是来确认郭欣安全的。去年他退休又来了一趟,背着我单独找了郭欣。要不是那个死老头子,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早知今日,那七十万不给她就好了!” “我怎么知道她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又反悔了呢!” “就是那个韩子君,疯女人的坏儿子挑拨离间!郭欣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一天到晚心思就栓在男人身上,宁愿相信外人都不相信自家人!” “郭欣!”郭大宝突然大叫一声,站了起来。 狭小的客厅里,沙发紧挨餐桌,郭长海占据一边自斟自饮,梁晓燕胳膊撑在桌上,托着脑袋抱怨个不停。郭大宝一声吼把两人都吓一激灵,梁晓燕回头:“叫什么呢。” 郭大宝指着电视:“我看到郭欣了,郭欣上电视了!” “瞎说。” “真的,散…散打比赛,给她颁奖了。” 此时新闻已近尾声,几个对战画面闪过,选手们都戴着护盔,身形又快,梁晓燕瞪大眼睛也没找见郭欣在哪儿。没好气道:“别发癔症了,她能上啥电视,还散打比赛,人家打她差不多。” 虽然不可思议,但郭大宝觉得自己没看错:“妈,你别忘了,那天咱们俩可是被她打了,我腰上的淤青到现在还没消完呢。” 自从被迫搬家,郭家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可谓水深火热。郭长海出了派出所就被债主找上,以最快速度低价处理了名下的一大一小两套房子,勉强对付过去。三口人搬进仅剩的一套小两居,还赔了租户三个月的租金。 郭大宝腰疼没去上班,也没请假,一个礼拜后老板给他发了辞退通知。夫妻俩没有别的收入,手上现金维持不了几个月的生活,每天唯一的念想就是如何说服郭欣回心转意。 哭也哭了,赖也赖了,那熟悉的大门却始终紧闭。想进行道德绑架,以前相熟的街坊们又不肯配合,顾忌点情面的劝她别闹了,等郭欣消消气再好好谈;落井下石的诸如阚巧玲之流,直接就指着门上的纸条嘲讽说,自家门有啥不敢进的,进啊,进去我好挣两百块钱。 其实他们进去过的,刚闹翻的第二天和前些日子一个凌晨,趁郭欣外出跑步的时候,郭长海回过家。郭欣也不知是什么心态,门锁并没有换,可是他进去找遍了屋子,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找不到房产证,属于郭长海的楼和铺子就没法卖,眼睁睁看着她给租户发了通知,明年的租金将全部落入她一个人的袋中。想通过告她来拿回产证,她又手握遗嘱公证书,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撤销协议是不可能签了,房产所有权最终还是郭欣的。他们最多能申请取走一年多的房租,可是如果郭欣再反告他们返还十八岁以后的收益,那点房租连零头都不够补。 整个就是陷入了困局。 死丫头要么早出晚归不见人影,要么回了家就跟聋了似的,哭得再惨她也不出来看一眼。郭长海掏心挖肺的道歉短信都不知发了多少条,条条石沉大海。 一朝岁月静好,一朝担惊受怕,梁晓燕神思混乱度日如年,猝不及防的变故把她击垮了。她有时候会怪郭长海赌博败家,怪他不肯让她管钱,更怪他太自信能拿得住郭欣,没有多置办一点私产;有时候又怀疑是不是自己今年对郭欣态度不太好,逐渐偏向大宝了,才让她生出外心,被野男人欺骗后性情大变。 但更多的,还是怪郭欣。 被继女拽着头发拖出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衣裳鞋子扔了满身,那天是梁晓燕人生中最丢人的一天。儿子今日一提,她屈辱仇恨涌上心头,忙去掀郭大宝的衣裳:“对,她还打了我们呢,都忘记拍照了,如果不给个交代,我也要告她伤害,让警察把她抓去拘留!” 郭大宝推开她:“哎呀,当时不拍现在拍有什么用,都快没了。我是说郭欣不光打我们,杨天琪不也被打得很惨吗?这不对啊,他一米八几,一百四五十斤,郭欣能打得过他?除非她真的会散打,电视上那个就是她,我看见了。” “什么会散打,你也太看得起她了。杨天琪那事儿我就在派出所,他朋友说郭欣上来就打,杨天琪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就是神经病犯病了呀,武疯子力气都很大的。” “你老说她有神经病,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梁晓燕冷笑:“姓韩的他妈也不是天天脱光了打滚的,受了刺激就犯病呗。” 郭长海听着娘俩说话,一杯一杯往肚里灌酒,喝得脸通红,嘴里念念叨叨:“不相信,我不信欣欣会这样对我,等她受了姓韩的骗,她就知道爸爸的好了。” 郭大宝想想确实也解释不通,郭欣要是学过散打,家里不可能不知道,她也不会胖成那样了。可一个月前对他的殴打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也是个一百多斤大小伙子啊,当时被踢出门竟毫无招架之力。 郭欣开始注重运动锻炼只有一小段时间而已,能练到这种地步,太匪夷所思了吧! 二十岁的大小伙子郭大宝,产生了一个神奇的想法,莫非郭欣……吞噬了奇珍异宝,吸收了他人气运,受到了高人指点,吃到了洗髓伐经大力丸!他痴迷的玄幻小说里主角变强都是这种套路。 这已经算脑洞开得够大的了,再往深了想想,也许他也能和韩子君一样分析出辛星的穿越者身份,可是并没有。郭大宝很快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因为他觉得如果这个世界有主角,那一定是他自己,而不是郭欣这种平凡的女人。 好吧,幸亏他打住了,没来试探质问辛星,令“迁怒对象”韩子君逃过一劫。还怀揣着高兴中略带委屈的情绪在东方明月大酒店给辛星举办庆功宴。 高兴,自然是为辛星高兴,委屈嘛,则因为庆功宴的钱是他出,名却是顾明宣担了。 本想订个小资浪漫的餐厅和她两个人庆祝一下,辛星爽快同意,但表示她拿了奖金,她来请客。要带上对她有帮助的万琛,吴锐泽,顾明宣和叶光。还给一个同学打了电话,又给郁薇发了信息,邀请她和傅景阳一起前来。 吃完她再请大家去酒吧玩,据说这庆祝流程是跟柯蓼媛学的。 这几乎是她认识的所有人了,由此可以看出她今日心情绝好,不吝于向众人传递她的喜悦——又挣到钱了! 多好的机会,编个理由把她单独圈在身边,把气氛烘托到最佳,用酒精饮料灌她到微醺,用甜言蜜语迷惑她的神志,表白兼套话才是韩子君想做,要做的事。可是他看着辛星难得一见的眼波灵动,眉梢挂着小得意,唇角弯弯的模样,竟有点不想打破她“与民同乐”的期待。 她以前经历过这种荣光时刻么?韩子君觉得应该没有吧。给她当司机的这些天,默默听她和万琛说话,发现她根本不了解比赛是什么,这是第一次参加。 认识她之后,她的许多第一次都在他眼前发生。第一次进派出所,第一次吃自助餐,第一次穿礼服,第一次看到豪华会馆,或许还有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化妆…… 她身上散发出那种新奇与无措并存的感觉,强烈到让他无法忽略。 可是她懂得也不少,适应能力强,百度查得飞起,学习理解法律知识快得出奇,这又反映出她受过一定的现代教育。 到底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塑造出一个“又土又金”的人?到底什么样的环境会让这位一身本领的女强者,从未经历过荣光? 他想不出来但还是把好奇压抑住了,决定今天不破坏她的又一个第一次,毕竟,来日方长嘛。 五万块请这么多人连吃带玩,再节省也很勉强。何况辛星压根没想全拿出来,韩子君不用问都能猜到她的预算最多三千块。就算一人吃一份黄焖鸡,到了酒吧一瓶酒就干没了。 他没说他来请,辛星不可能接受的。因此他让顾明宣以企业名义给优秀员工办庆功宴,告诉辛星她给会馆打了活广告,争光添彩了,老板感谢她合情合理。 顾明宣对此表示:“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于是小资浪漫餐厅换到了东方明月大酒店,双人小酌情话绵绵的场面,被大帮男女共聚一堂的热闹嗨聊取代。 真的是一大帮,除了辛星邀请的上述人等,顾明宣还带来好些个去赛场加油的同事,瑜伽老师,拳击教练,高尔夫教练,游泳馆馆长,按摩营养师,前台小妹等等。 席开两桌,菜色丰富,众人纷纷向辛星举杯,溢美之词连绵不绝。 前台小妹站激动地道:“你第一次来会馆的时候我就感觉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能坐着四个小时纹丝不动,这不就是习武之人的定力吗?你太帅了,我崇拜死你了,你今天的表现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晴空霹雳!” 顾明宣:“……我让你回去学成语你学了没有?” 瑜伽教练夸辛星身材好,飒美飒美的;游泳馆长说她臂展长,练游泳能出成绩;拳击教练是国家队退下来的老同志,也对辛星赞不绝口,说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顺便夸了万琛有眼光。 万琛笑得合不拢嘴,组委会没怪他不按照约定让辛星打满三局,还说下一届六城赛,再给他增加五个推荐名额。省武协的人也直接发放了锦标赛教练与运动员入场资格卡。 虽然每个级别的冠军都有资格卡,但他明显感觉到,投射在辛星身上的关注目光更多。这让他有了一种成就感,伯乐慧眼识骏马的成就感。 成就感在辛星起身向他感谢,并奉上一万元奖金的时候达到顶峰。他拼命摆手拒绝,心里却乐开了花,看这姑娘平时废话不多,直来直去,竟也是通人情世故的。他可不想要钱,他就想享受成就感。 顾明宣大笑:“这种事怎么能摆到台面上,郭欣你也太不把我们当外人儿了。” 柯蓼媛一脸懵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到辛星邀约,她以为她对即将与许梦楠的见面有话要先跟她通气,哪里料到是这种场面。一个劲扒着辛星胳膊问:“你干什么大事了?你又去抓逃犯了?” 郁薇没来,她不知道辛星为什么请她吃饭,说自己有事来不了,下次请她。 辛星心知肚明,按照剧情发展,近日傅家因为郁薇的出现,给傅景阳安排了不少约会行程,有些推得掉,有些必须应付一下。而每当他去应付的时候,郁薇总能不经意撞见。这里面是谁在推波助澜创造机会,不言而喻。 再过段时间,傅景阳的青梅就要从国外回来了,到时候情侣误会,母子生隙,逼迫陷害等高潮剧情一波接一波上演。郁薇身不由己地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宴会前后,辛星很久没和郁薇见面,她打两份工,每天也就回家睡个觉,无法和正常作息的辛星同步,有点空余时间也都给了傅景阳。但微信上她给她发了不少消息,在听说郭家的事后,第一时间送来关心,叮嘱她好好吃饭,不要伤心,一个人也要坚强的生活,需要她帮忙就说,她永远支持她。 郁薇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一个美好善良感情真挚的女孩子,韩子君与傅家的恩怨,为什么要把她裹挟其中,深受苦楚呢?其实他不利用郁薇也可以和傅家斗啊。 可是韩子君不是主角,郁薇才是,斗也不是主题,爱情才是。所以剧情就是要围绕郁薇展开,发生点什么事都必须带上她,哪怕是强行的。 见过真人后,这种强行感越来越明显。辛星看着手机里郁薇发来的“宝宝加油”表情包,转头与身边的韩子君对上视线:“吃完饭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韩子君眼睛一亮:“我也有话跟你说。” 第34章 . 印象一落千丈 庆功宴气氛热烈,宾主尽…… 庆功宴气氛热烈, 宾主尽欢,辛星两个小时露出的笑容比她上辈子二十五年都多。不为拿下次轻量级别冠军,也不为挣了五万块奖金, 而是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被人表扬,赞美,欣赏, 和崇拜的滋味。 记忆中别人对她的态度,多是畏惧惊慌, 挑衅或算计。以前的同行说“你厉害, 斗不过你”, 潜台词是让她放弃任务,分口粥给别人喝喝,如果不放弃, 他们就会联合起来抢。被打趴下也是面服心不服,下一次仍故技重施。她习以为常,也不会生气,谁不想活着呢,不择手段争抢资源是末世约定俗成的事。 现在的同事说“你厉害”,就只是纯粹认为她厉害, 没有想从她这里得到点什么的企图。瑜伽老师对她的比例赞不绝口,欢迎她到教室来上课,告诉她如何拉伸能不让肌肉纠结成块。她图什么?拳击教练说改日传授她点国家队训练的小秘诀小窍门,希望看到她在下次比赛时拳技也能发挥出色,他图什么? 她在韩子君提点下,拦住上厕所的万琛再送一万元,还是被他死活推拒了。他说他什么也没做, 只要她有意走上这条路,能为散打武术的发展添上一份力,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图什么?辛星不是很明白,但是她从明明只比她大几岁的万琛眼中,看到了类似辛舒然教学成功后的欣慰眼神。 叶光也没来吃饭,微信发了一句:恭喜,后天?这是下了个小战书,辛星明白,他倒是给她留了一天休息时间。 还有令她略感尴尬的前台小妹,奔放热情,一屁股挤开顾明宣,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夸个不停问个不停,愣是把懵圈的柯蓼媛说得更懵圈了。 “散打冠军?郭小欣?” “可不是嘛,哎呀你没去看比赛真可惜,我们郭老师三个KO,绝对优势获胜,帅得无法形容。那个那个武打女星叫苏什么来着,不行,假把式,我看在郭老师手里也就是被KO的料……” 柯蓼媛眼睛瞪得像铜铃,掏出手机默默查了一会儿,半晚上都没怎么说话。 前台小妹叫杜鹃,是顾明宣表姐夫三姨家的孩子,能说会道,学历不高,求到表哥跟前想找个好工作。恰好小顾总从老顾总那里得了一笔创业金,筹办起他热爱的健身事业,正在招聘员工,表姐夫就把姑娘给扔过来了。 跟顾家多少沾了点亲戚,顾明宣人又随和,因此杜鹃才能混进教练大佬群跟来蹭饭,并发挥她的特长,完成顾总布置的小任务。 “郭老师这么好的身手,又一战成名,肯定有人找你拍电影的,郭老师想当明星吗?” 娱乐圈小说里的那种明星吗?去哪儿都要捂着脸,谈个恋爱遮遮掩掩,动不动受舆论攻击,被成千上万的粉丝盯着隐私……辛星摇头。 “不当电影明星,也可以当武术明星。你知道拳手是有身价的吧,有名的拳手出一次场,不管打赢打输,都能挣几十上百万呢。” 辛星感了点兴趣:“那么多?” 杜鹃煞有介事:“当然,不过他们挣得多,经纪人分得更多,这就要看签的经纪公司有没有良心了。你要是签给我们顾总,他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厚道人儿,就是欣赏你。” 像明星那样签经纪人?辛星笑了,不知小说里写得与现实有多大区别,但有一个概念她认为是真实的,就是签约等于卖身,至少是卖一部□□,自由度将受到控制,做任何事都要经过经纪人的同意才行。 她才打了一场正规比赛,还想去看看不正规比赛,将来说不定她还能找到其他挣钱的路子,受人约束不可以。 顾明宣悄悄关注辛星的脸色,在杜鹃一番眉飞色舞的讲解之后,见她面露拒绝之意,立马窜过来:“我给你最好的资源,最优惠的分成,配最顶级的团队。以后比赛不用等着邀请,也不用去打资格卡,你想上哪个,我就能让你上哪个。” 辛星犯了热情过敏症,适度热情可以,过度热情她就要自动开启防备模式。 还没开口,右膝被人碰了一下。她看向韩子君,他一只手搭在她椅背上,侧身似在倾听他们说话,淡淡微笑着,另一只手搁在桌面上,食指轻轻点了两下。 什么意思啊?无意碰到的?辛星莫名其妙转回头:“谢谢小顾总,暂时不考虑这个。” 顾明宣也不失望:“那你考虑的时候,优先考虑我。” “好。” 韩子君往后靠,翘起二郎腿,微笑里添了几分满意和自得。心灵都有点相通了呢,他稍加暗示,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签什么小顾总,要签也是签给他。 吃完饭老同志们不愿再玩第二趴,瑜伽老师要回去睡美容觉,万琛说他今日神经绷得紧,也需要早点休息了,最终剩几个年轻人前往酒吧。 辛星只去过两个夜间娱乐场所,上回那个夜店她是万万不愿再去受折磨的,唯一选择就是一九酒吧。韩子君预先打电话让经理安排,待一行人到达后,大包酒水果盘小食都预备妥当。 辛星又开始新奇了,坐在沙发上仰着脑袋把彩灯看了一圈,摸摸骰盅,捏捏果盘,还歪头数了数鸡尾酒有几层颜色。 “这个是甜的,你尝尝。”韩子君在她身边坐下,端起鸡尾酒递给她,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在她杯子上碰了碰:“都恭喜过你了,只有我还没跟你说呢,恭喜。” “谢谢。”辛星抿了一点,真是甜的,和她吃饭时喝的饮料差不多,便不客气地猛喝了一口。 吴锐泽和杜鹃一人拿了一块西瓜,争抢点歌;顾明宣接着电话瞄着这方,对韩子君做了个鬼脸;柯蓼媛沉默了半个晚上,仿佛刚刚从梦境中清醒,就在韩子君欲继续说话的时候,突然蹭到辛星身边,抱住她的胳膊。 “郭小欣,真的假的,你真的会散打?” 辛星笑笑:“嗯。” “我们这么多年,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你以前…我不是说你的体重啊,我是说要拿下一个级别的冠军,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吧?” 对此问题,辛星在决定暴露技能时,就有了随时被质疑的心理准备,答道:“上大学练过一段,去年底又捡起来了。” 柯蓼媛还是难以置信:“然后就练成专业的,就能拿冠军了?” “我有天赋吧。” “……”提到天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柯蓼媛与郭欣同学三年,闺蜜九年,她可从来没发现郭欣跟武术沾过边,而且以她的性格,即使两人分隔两地,对于彼此生活中的八卦新闻也从没减少过沟通。她练散打这么奇怪又有趣的事,竟然没透露过。 辛星看出她的想不通,觉得不能让她想通,于是又道:“原先只是想减肥,不想告诉别人。今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感觉练武不仅可以减肥,也可以防身,就认真练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柯蓼媛自会脑补。联想到上次见郭欣的沉郁状态,整个人的暴瘦,她不肯明说的分手事件,以及自己也有不愿向闺蜜透露的秘密,小柯终于点了点头:“理解,怪不得你能抓到逃犯,你真有这方面的天赋。” 说着她兴奋起来:“我竟然有一个散打冠军朋友,简直不敢相信,做梦一样。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吗!郭小欣你太棒了,我以你为荣!” 两杯鸡尾酒相碰,辛星一口喝干,甜。 韩子君让服务员给两位女士续杯,他在一旁等了半天,小吴歌都唱完三首了,那姑娘还霸着辛星不放,说完散打又开始说同学聚会。地点定在郊外的一个农家乐,班长租了一辆大客车,二十七号早上在母校门口集合云云。 他凑过去:“可以带家属吗?” 小柯刚到饭店时就发现了“邻居小哥哥”,由于处在懵圈状态太久,忽略了他的存在。此时人清醒了,闺蜜角色也马上恢复了,闻言哼笑一声:“哟,这不是头天加我,第二天删我的韩先生么,你是谁家属啊?” 韩子君不慌不忙:“你怎么知道我删了你?你给我发信息了?” 小柯炸毛:“这话什么意思?是你说要给我发小傅总私照,我才加你的。” 她摇晃辛星胳膊:“郭小欣你别听他胡说,我可不是私下里联系他,我就为了要小傅总照片。” “啊?”轮到辛星懵圈,这两人删不删加不加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天在夜店,韩子君和她热聊为了什么,柯蓼媛心里有数。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像长在了郭欣身上。当时觉得这人外形上佳,谈吐有致,和她之间距离保持得很礼貌,看起来是个不错的男人。 郭欣失恋,整个人闷闷不乐,不复以往活泼,能展开一段新感情,就是走出情伤的好办法。她有意打听小哥哥的个人情况,却惊喜地发现,他竟然和她老板有私交。还给她看了几张傅景阳滑雪,骑马,身穿休闲服,帅出天际的生活照片,都是从来没在媒体上公开过的,柯蓼媛狠狠心动了。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想追她闺蜜,要几张偶像私照不过分吧?他说毕竟是私照,发给别人要征得傅景阳的同意。第二天联系他是想问问他征得同意了没有,不同意就悄悄发,她保证不会泄露出去的。 结果他把她删了,气得柯蓼媛对他印象一落千丈。也顿悟了这家伙头天是为了等着送郭欣,打发时间随便糊弄糊弄她罢了。 拒绝之后再删她也不会那么生气,用得着就彬彬有礼,用不着就连个搪塞之言都懒得给,这是什么人品?柯蓼媛感觉这人不仅无礼,内心恐怕还很冷漠,万一哪天他不喜欢郭欣了,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待她? 本来打算拿到照片给他美言几句呢,现在,想得美! 可是当韩子君说出“家属”俩字,而郭欣没有反应时,柯蓼媛心里隐隐明白两人八成好上了。她把那些指责他“言而无信,倒打一耙,挑拨离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闺蜜一旦确定恋爱关系,她不能过分干预,不然显得她别有用心。所以赶紧跟她解释自己联系韩子君的原因。 在柯蓼媛准备和辛星咬耳朵问内情时,韩子君出声:“星星,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让他们玩,我们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好吗?” 辛星又一口喝干新上的鸡尾酒起身:“走。” 韩子君护着她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柯蓼媛晃了晃手机:“对不起那天喝多了误删,等下再加,给你发照片。” 柯蓼媛:……这是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了? 除了隔音包间,酒吧里没有特别安静的地方。将近十点钟,客人很多,通往负一层的楼梯口传来男人和着吉他唱歌的声音。 “郁薇不在吗?” 韩子君推开办公室隔壁一个小包间的门,又招服务员上酒,把辛星带进去坐下,才道:“她今天请假了。” “她经常请假啊。” “有事吧。” 小包间装修得很精致,没有开眼花缭乱的灯球,只开了两盏黄色壁灯,地毯绵软,墙上嵌着两幅油画和带造型的花纹隔音棉,关上门外面的噪音一点也听不见。一个大屏幕对着沙发,播放着无声MV,韩子君调出小小的音乐,增加一点聊天的气氛。 服务员送了四杯鸡尾酒和果盘,杯杯款型不同,湛蓝的如海,嫣红的如花,叠色的像雨后天空里出现的彩虹。他向辛星面前推送:“我看你挺喜欢喝的,我这里的调酒师傅手艺还行,今晚没办法全部让你尝到,以后再来喝。” 辛星确实挺喜欢喝,甜且有劲,喝了两杯丹田热乎乎的。她端起好看的彩虹色,喝一口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没什么要紧的,你先说。” 韩子君叉起一块水果递给她。在柔和灯光下,她的轮廓也变得异常柔和,脸颊起了红晕,嚼着水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大约在组织语言,眼神有些涣散。 韩子君倾身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吃,盯着盯着就笑了。 “笑什么?” 他稍稍靠近了些,“笑你好可爱,吃东西像个小仓鼠。” “……”辛星不知道仓鼠是什么鼠,只莫名感觉皮肤一阵发麻,皱脸看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别离我那么近,我想跟你说,郁薇总是请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要想为什么?” “她请假或许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你不关心么?” “我为什么要关心?” “因为她是你的朋友啊。” 韩子君又不露痕迹地慢慢近了她一寸,唇角含笑,眸中含情,柔声道:“我不关心她,我只关心你。” 辛星趔开身体:“我不需要你关心,郁薇上次在宴会厅是哭着跑掉的,她一定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作为她的朋友,她的老板,即使不能帮她,也别害她。” 韩子君身体一僵:“害她?这话从何说起?” 辛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不关心她就是在害她,她哭的那次你也在场,可是你根本没问她的去向。假如那天晚上她出了事,你会内疚么?” 韩子君无奈地笑:“你也说傅景阳追出去了,那是她男朋友,我追上去算干嘛的?” “傅景阳被保镖拦住了,如果我不出去,他根本追不到郁薇。可是你呢,连对她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我回去后,你也没问过她一句。” 辛星喝干杯中酒,起身:“你肯定会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郁薇的事,因为我们俩有时候会在微信上谈起你。我说你缠人又烦人,废话还多,她却说你好,说你善良,说你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韩子君微垂着头没吭声,辛星又道:“她说,她很珍惜年少时的友谊,希望能和我们俩做一生的好朋友。” 【可是你亲手打碎了我的期待,韩子君,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了。】 点到为止,他应该有些触动吧?辛星迈步走向门口,“你还有话说么,没话说我走了。” “星星。” 要拉门的瞬间,身后圈来两条手臂,按住了门扇:“星星,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以后会关心她的,会和她做一辈子好朋友,但是你……我不想和你做好朋友。” 辛星回身,那张俊脸就俯在她眼前,睫毛轻颤,目光真诚,语气温柔的不像话:“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男朋友。” ……触动个屁! 辛星矮身从他腋下钻过,但又没完全钻过,半个身子留在圈中,双手抱住他的肩膀,脚踢小腿,借着他重心失衡的瞬间,一用力将他反摔在地。 韩子君整个人几乎在空中绕了一圈,刚趴在地上,背部又被踹了一脚。 “你根本没认真听我说话,欠揍的东西!” 门开了又关,韩子君头晕眼花,半晌才痛苦地抚上胳膊,妈的脱臼了…… 第35章 . 他可太喜欢你了 辛星回到大包间,杜鹃…… 辛星回到大包间, 杜鹃和小吴还在嗨唱,顾明宣身边多了两个陌生男人,见她回来非拉着她介绍, 滔滔不绝不知说了什么,间或听到他问:“子君呢?子君电话怎么不接,你和子君刚去哪儿了?” 她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浑身发热, 头脑发蒙,走道不稳。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眼皮越来越沉重, 强撑着把手机交给柯蓼媛, 要她帮忙买单,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辛星一口闷的三杯鸡尾酒里有一杯FOURLOKO,别说寻常女生, 就是夜店常客也顶不住。调酒师没有故意要坑谁的意思,只是老板交代调几杯拿手的给朋友。他先调了六款送去,不一会儿又要了四杯,为了不重样,他加上了自己改良过的FOURLOKO。减少酒精,增强果味, 浅尝慢饮来一杯最多熏熏然,不至于神志不清。 如果韩子君在挨打之前知道调酒师所为,一定会夸他做得好,他要得就是辛星熏熏然的状态。在把她请进小包间时,他发现她已经有点熏熏然了,红扑扑的小脸蛋,亮晶晶的小眼神, 说着友情那么感性的话题,给了他一种天时地利人和的错觉,因此油王附身狗胆包天再次表白。 挨打之后……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让他了解到不是每个女人喝醉了都会心防松懈,也不是每个女人喝了“失身酒”都会失身,有的人睡着了仍有能力伤别人的身。 凡想靠近辛星的人都被她打了,就像刻在潜意识里的条件反射,身体一被触碰,立即反击。闭着眼也不影响她连掐带踹,扶也扶不起来,抱也没人敢抱,只好任她在包间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一睁开眼睛,辛星就看见韩子君侧身窝在长沙发的那头,脸色憔悴,左胳膊吊着绷带,衬衫皱巴巴的,形容可怜又狼狈。而自己身上盖了一条薄毯。 她一有动静,那边也眯开惺忪睡眼,嗓音沙哑:“醒了?等我洗个脸,送你回家。” 他艰难地坐起来,躬腰缓了一阵。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韩子君浑身无力,垂着眼没看她,“随你,手机在茶几上。” 辛星整整衣服,把头发拢住重扎了一下,拿起手机就走。经过他身边时停下脚步:“你胳膊怎么了?” 韩子君口气平淡:“没事。” “断了?” “没有。” “脱臼了?” 他沉默,辛星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医药费我赔你。” 韩子君自嘲一笑:“我活该自找的,不用你赔,你走吧。” “……” 辛星跑步回家,洗了澡换身衣裳去上班,从前台到场馆,杜鹃和小吴零零碎碎讲述了不少她醉后发生的事——若干人围观她睡觉长达半小时,睡着了也有警惕心,谁都无法靠近她,韩总受伤了,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十二点半吃过午饭,有人来通知辛星上四楼,顾总要找她谈话。 这家伙大约又是宿醉,脸色不好还有些浮肿,让辛星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兀自端着一杯咖啡啜饮,许久没开口。 “什么事,顾总。” 顾明宣长长叹了一口气,放下咖啡又挠了挠头:“不知怎么跟你说,这事儿本来也轮不到我多嘴,可是郭老师啊,你昨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辛星抿抿嘴唇没吭声。 “子君做错什么了你把他打成那样?非礼你了?”顾明宣往前倾身,敲着桌面道:“要是不尊重你了,非礼你了,你当我没说过这话,打他活该,他碰你了没有?” “没碰。” “是啊!你的赛场英姿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没有能力碰你,也没有胆子碰你,对不对?所以你为什么要打他呢?胳膊都被你干断了知道吗!” 这让辛星怎么说呢,因为他不认真听她说话,把她的诚心点拨衷心劝告当耳旁风,还不顾她之前的警告,贼心不死再次恶心她,挨打不亏。只不过伤了他的胳膊确实有点重,当时不知为什么压不住火气,其实给俩耳刮子就差不多了。 “他说他喜欢我,要做我男朋友,我听不下去。”辛星一贯实话实说。 顾明宣脸皱成了苦瓜:“郭老师啊,喜欢你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韩子君喜欢你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你不想接受你就拒绝,你打他干什么?” 哪有什么喜欢她,辛星从来就不相信韩子君真心喜欢她,他的目的她清楚得很:“我会赔他医药费。” “唉!这就不是赔医药费的事儿。”顾明宣又叹气,本来还想多看看舔狗的笑话,经过昨晚,他真觉得好兄弟有点可怜了。 “要不是我逼问他,他都不肯承认伤是你打的,愣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你睡着了还拳打脚踢,子君为了给你盖毯子,又挨了两脚。我让他回家休息,派个服务员照顾你就行,他非要亲自看着,怕你夜里醒了,冷了,渴了,我的妈呀!韩子君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追他的女人多了去了,我从来没见他对别人这样,他可太喜欢你了。” 辛星摇头:“他不是真心喜欢我。” 顾明宣翻白眼:“你也够死心眼的,还要怎么真心喜欢,把心挖给你看?你知道他多呵护你么,为了把你安排在我这儿上班,工资都愿意自己出,还不让我给你派活儿,就想哄你高兴。” “什么?”辛星诧异。 顾明宣压压手:“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一开始确实是给他面子,不过现在知道你是有真材实料的,我还要感谢他给我送了一位好员工呢,不会让他出工资的。” 辛星拢住双手,韩子君竟然做过这事儿,要早让她知道,她不会来上班的。 “自从认识你,他缺席了多少次朋友聚会。上回有人想跟他谈合作,打两次电话他都没来,一问就是有事,我跟他兄弟这么多年,他事业心多强,平时生活多简单我最清楚,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陪你去了?结果人家回京了,合作的事儿也没影了,这不是生生扔钱吗?” “还有这回你比赛,他跟前跟后公司都不去了,奖也没他份,钱也没他份,他图什么?对了,昨天庆功宴是子君办的你知道不?他出钱还不让我告诉你,怕你不接受,又跟他明算账。酒吧他也没让你朋友买单,随大家吃喝玩。不是钱的事儿,而是……”顾明宣转着手想合适的词儿,“是这种心思难能可贵,他想让你拥有完美的一天啊。结果你完美了,把他给干伤了。” 辛星不知说什么好,叠在一起的拇指无意识绕动起来。她很想告诉顾明宣,她从来没强迫韩子君为她做任何事,他所有的行为都是自作主张,甚至对她来说还形成了一定困扰。但是看着小顾总为朋友抱不平的义愤填膺,她又说不出口了,说了只会让他觉得她不识好歹。 听完这番话,她不禁产生了一些迷惑,韩子君惺惺作态做表面功夫她能理解,这些背地里的“呵护”又何必呢? “我不是劝你接受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别人劝不来。我只是想说,他有表白的权利,你有拒绝的权利,如果没有对你造成伤害,你不喜欢也别伤害他,把话说清楚,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嘛。子君自尊心很强,第一次追女孩子可能有些摸不着章法,但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这话不敢苟同,但小顾总真的视韩子君为好兄弟,自以为肝胆相照的那种。可是韩子君…… 辛星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谈谈。” “你可千万别找他还钱,也别说我跟你说了这些,不然他会怪我的。” “……嗯。”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进一步认识纸片人的有血有肉,这些真挚的心为什么要成为被利用的工具,为什么要被伤害呢?还是那个疑问,他们做错了什么? 谈谈的信息发出去,韩子君却一直没回复,她又打了一个电话,响到自动断掉也没接听。 辛星打听了庆功宴的价格和酒吧消费,给他转了三万元,为了不暴露顾明宣,特意备注:医药费。然而无人接收,一天后又退回账户里。 连续几日,他销声匿迹,不往会馆跑了,睡前晚安也不发了,好像那一摔摔绝了他纠缠的心思。 辛星没继续找他,若知道怕了,肯就此放下对她的荒唐兴趣,她倒省事去琢磨谈话内容了。 五日一晃而过,期间辛星跟叶光又较量了两场,均是平手结束,再没有第一次对战那么拼命。叶光有时候会故意放慢身形,把必杀技演练给她看。她感觉到他的用意,结束时会向他微微鞠躬以示感谢。 第二次打完,叶光问她泰拳怎么样?她说非常好,很喜欢,跟他对战自己收获良多。当晚他就给她发了许多泰拳训练资料和视频,开玩笑似地说下次她再想跟他打,要么拜师,要么给钱。 拜师是不可能的,辛星耿直地问他要多少学费,叶光发来一串笑脸。 二十六号晚上,柯蓼媛提醒她早上八点半母校门口集合,九点发车过时不候。二十七号早上辛星运动洗漱早饭完毕,准时到达槐城二中,然而却没有看到大巴车,也没看到同学的影子。 她站在门口茫然了一会儿,给柯蓼媛打电话。这姑娘声音造作:“八点半发车你没赶上啊。” 辛星:“八点半?你说九点发车。” “我说的是八点半,你听错了。” “……那我不去了。” 柯蓼媛急了:“不行不行,梦楠都来了,特地为你来的,你是不是不要我们姐妹情谊了?你是不是想绝交?不要做无情无义的人好吧郭小欣!哎呀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过来,一定要过来!” 辛星无奈:“行,那你告诉我什么农家乐,在哪儿……” 话没说完,电话竟然被她挂断了,再打过去她也不接。辛星又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辆黑色大吉普停在了她面前。 “去哪儿?我送你。” “……” “愣着干吗,上车啊。” “我不知道我去哪儿。” 趴在后车窗上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头发不似平常那般一丝不苟,打理得有型又随意,脸蛋清爽干净,气色良好,唇红齿白,透着一股阳光少年气息。仿佛前几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扬着他那明媚笑脸,晃晃手机:“我知道,小柯把地址发给我了。” “……” 她略一犹豫,他马上又道:“我出差没带这部手机,回来一看到就来找你了。小柯说你们同学带家属的很多,欢迎我去玩,正好周末我也没事,你想谈什么我们可以慢慢谈……我能去吗?” 都暗中商量好了,还需要征求她的意见?柯蓼媛啊,不靠谱啊。 车上有司机,辛星没说什么,韩子君倒是一五一十把他和柯蓼媛的“密谋”交待了。他说昨晚他从首都一回来就看到她的信息,想到今天她要参加同学聚会,便用几张照片和诚恳道歉换来了农家乐地址。因为他觉得在比较开阔的大自然中恳谈比室内好,至少她再发火,自己有地方跑。不像那天空间狭小,他逃都逃不掉。 辛星:……再开阔的地方我想打你你也逃不掉。 “对不起。”韩子君突然低声道,“我利用了你同学,先斩后奏,我知道这种做法很讨厌,但是我昨天晚上看到你信息的时候,有点忐忑,冷静下来想,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应该不是我想听到的,不过你想谈我们就谈。去郊外玩一玩,你心情好点,谈起来给我点面子好么。” 他坐得离辛星很远,倚靠着车门,中间空出一个人位来。左手搁在膝上,手心朝上,绷带去了,看起来还有些不自然。 “手好了?” 他动了动手指:“没事,其实我这条胳膊有点习惯性脱臼,从小到大脱过好几次。你又喝了酒,我不怪你。” 辛星哼道:“你怪我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以后别再跟我胡说八道了。” 韩子君似乎有些尴尬地望向了窗外,轻轻“嗯”了一声。 嗯得挺真诚,可还是阴魂不散,挨打并没有使他退缩,他只是改变了策略而已,所以谈话势在必行。辛星看他一眼,想想要跟他谈的事,心里也有了一点忐忑,不知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 农家乐就在离槐城三十公里郊县一个叫小玉庄的地方,这里有山有水,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晚秋时节天高云淡,沿路行来银杏洒落一地金黄,远处枫叶如火如霞,染红了大半个山坳,近处翻耕过的土地黝黑,有农人正在播撒麦种。 辛星哪里看过这般多彩的大自然,自进入郊野公路,她便不再说话,趴在玻璃上眼睛不眨。 按照导航,车子七拐八弯找到了小玉庄,农家乐就在庄口,离上山的地方不远。大墙大院大平房,占地面积广,生意也兴隆,门口停车的平场已经停了七八辆小车,一辆大客。 柯蓼媛终于舍得打来电话,问他们到哪儿了。 两辆车交错而行,辛星接着电话,看那白色小车缓缓驶过,露出路边沟渠旁的一个男人。 他蹲在地上,衣着朴素,卷着裤脚,穿一双绿色的沾满了泥土的布鞋,头上戴着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车子开过去的时候,他正捏下嘴里的香烟,吐烟雾的同时,无意识抬了下脸,正好与辛星视线相对,然后又很快把脸隐在了帽檐下。 辛星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没看到他一般,拿开手机挂断,扭过头对司机说:“停车。” “还没到停车场。” “我要下去。” 韩子君不解:“还有几步路,你现在下去干吗?” 辛星舔了舔嘴唇,眼睛里闪出几丝兴奋凶残交杂的光芒:“我看到王义敦了。” 第36章 . 我们目前是朋友 王义敦是谁,韩子君不…… 王义敦是谁, 韩子君不记得了,可辛星绝不会忘。 省厅官网B类通缉犯,强迫交易, 故意伤害,开设非法赌场的嫌疑人,促进她加快了解世界的动力所在,也是活着的两万元现金! 一般人即使看过通缉令, 也未必能认出擦肩而过的逃犯。因为不熟悉,动态和静态的区别相对较大, 如果对方长了一张大众脸, 再做稍许伪装的话就更难辨别了。所以抓捕逃犯主要还是靠专业警察和熟人举报。 然而辛星记下来的七八个通缉犯, 每一个她都印象深刻。有段时间想以此为生,天天捧着他们的照片记脸,五官特点铭记于心, 说是熟人也不为过。 王义敦更是熟人中的熟人,百度了逃犯的相关新闻后,她在脑中模拟过许多次这张静态脸活动起来的模样。那帽檐下抬头的一瞬间,她不用翻看照片便可以确定,就是他。 郭欣的高中同学聚会一个月前就在班级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只是她把这群设置了免打扰。辛星每次点进去就看到几个人在胡言乱语, 狂斗表情包,后来便不看了。于是在表情包间隙,班长出来问大家对聚会安排有无意见的时候,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成为了默认派。 当然班长了解同学们的德行,群里的决定啥也不是,要凑齐人还得一个个打电话确认。柯蓼媛当即为辛星和许梦楠报了名,她和韩子君的想法一样, 去玩一玩,心胸开阔些,有什么不愉快的就让它飘散在山水之间吧。 住农家,吃土菜,玩野景,是时下城里人钟爱的休闲方式,每到周末假期,客人乌泱乌泱的,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小玉庄的经济发展,故而县乡很愿意给老板提供政策支持和开发优先权。除了这家最大,庄里还有三四个小农家乐,客流高潮期可以缓解一下接待压力。 此次聚会人数四十一人,其中有十五个“家属”。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小年轻,带着自己的男女朋友,只有一个英年早婚的同学来了一家三口。 计划行程是下车后先去小玉庄采摘园,玩到中午吃农家菜,下午可钓鱼可爬山自由活动,晚上聚餐住宿,第二天一早返程。 因为柯蓼媛“见照卖友”,致使辛星姗姗来迟。同学们等了她二十分钟,那边打完电话说已经到了,班长便和小柯一起迎了出去。刚走过停车场,就见停在三十米外的大吉普上下来一个瘦瘦的女孩。 “郭小欣!”小柯举手叫道。 辛星看到她,招了招手便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了。 小柯紧走几步:“哎,你干什么去?这边啊!” 班长狐疑:“那是郭欣?不对吧。” 小柯白他一眼:“还不准人家减肥啊,郭欣现在可厉害了,说出来吓死你。一会儿有点礼貌,别老提人胖的事。” 班长笑:“嗨,你们女孩子就是在乎外表,我从来没觉得胖郭欣不好啊,她上高中那阵儿胖嘟嘟的挺可爱。” “说了别提胖!” 两人走到吉普车旁,韩子君也从车上下来了,对小柯笑笑,和班长握手:“你好,韩子君。” “张浩然,你好,郭欣这是……” “有事,马上回来。” 他掏出手机,不避讳地当着两人面按下了110,却没有拨出。转头望向辛星的背影,她脚步轻快,双手压在身后做了个伸展动作,渐渐逼近那个沟渠旁的男人。 柯蓼媛看到了敏感的号码,惊诧莫名左右张望:“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子君食指压唇,“嘘”了一声,示意她把视线定在辛星身上。 不太宽的水泥路上这会儿没有车了,只有几个扛着鱼竿和网兜往农家乐走的游客,将近十点,阳光明亮,四下里无遮无挡。男人抽完一根烟,塞进脚底踩熄,往吉普车方向看了一眼,见三人似乎也在看他,喷出最后一口烟雾,把草帽又压低一些,站了起来。 他没有留意到辛星,或者说,留意了也没放在心上,一个瘦叽叽的,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辫,和众多来乡野游玩的客人一样普通的女孩,就只是个女孩罢了。更值得警惕的是吉普车旁那两个男人。 他们在看什么?看他吗? 他镇定地转身,准备跨过沟渠往山脚方向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呼:“王义敦。” 真的很轻,居然还带了点温柔喜悦的意味,别问他怎么听出来的,只能说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正常叫他名字的声音了。在他的梦里,见多了严肃森然的面孔,听多了疾言厉色的斥喝:“王义敦,别跑!王义敦,站住!王义敦,自首是你唯一出路!” 而这个声音不带丝毫震慑力,就像他当年谈恋爱时被女朋友呼唤,就像他回老家时邻居二妹打招呼,不紧张,不害怕,不恐惧,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回头答应。 他没有答应,但回头了。 事后他无数次地想,如果我不回头,跨过沟渠狂跑就好了,一个女孩子,跑不过我的;如果我早点把那根烟抽完就好了;如果我不下山买烟就好了;如果我不藏在小玉庄就好了…… 可惜,已成定局的事没有如果。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按在地上的。回头的下一秒,裆部一阵剧痛,他捂着裆躬下腰,然后不知怎么就被反剪了双臂按倒在地。背上好像压了一块尖利石头,顶着他的肺经,顶得他喘不过气来,两个肩胛骨被用力后折,好似掰断了一般,疼得他凄厉惨叫,声传十里。 这种杀猪般的嚎叫,一听就是发生了不寻常的大事。农家乐里的客人,住得近的庄民纷纷跑了出来,只见水泥路中段,三男一女围着一个被压制在地上的男人,而压制他的是个年轻女孩。一双手将男人的双臂拧了个麻花,单膝抵着背,任那人如何挣扎也无法翻身。 韩子君挂掉报警电话,一脚踏住了王义敦扭曲狰狞的脸,吩咐受惊过度的司机:“把后备箱的塑料绳拿来。” 张浩然张口结舌,语不成调:“逃…逃犯的话,尼…尼龙绳绑比…比较好吧。” 韩子君微笑:“他逃不掉,先用塑料绳绑一下,不然星星总这么压着太累了。” “啊!啊!”柯蓼媛失声半晌,脸蛋由白转红,眼睛里放射出狂热的光芒,尖叫起来,“都快过来呀,快来帮郭欣绑逃犯啊!” 客人,老板,服务员,庄民,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将水泥路堵得水泄不通。 王义敦被绑住手脚,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像濒死的猪一样不再挣扎。草帽翻在一边,凌乱头发下一张污脏的脸写着生无可恋。 被人民群众包围,不绑他也逃不掉了。 等警察的十几分钟里,柯蓼媛卖力地向议论纷纷的围观者们介绍:“他真的是逃犯,公安局出了通缉令的,不信你们可以查啊!撞到我朋友手里算他倒霉,你们知道我朋友是谁吗?她是散打冠军!散打冠军!你们上微博看,微博上有她参加比赛的新闻!” 张浩然忙清清嗓子:“什么你朋友,郭欣是我们的同学,我们共同的高中同学,对不对同学们?” 王义敦脸贴地听得满心悲凉,时也命也,天要亡我! 不相识的客人们还好,高中同学个个震撼到脸部肌肉失调。郭欣抓逃犯,那个胖子?呃……人家现在不胖了,看长相,的确是郭欣无疑。所以她减肥了就能抓逃犯了?还散打冠军?拥有这种头衔的人应该出没在日常生活中吗?可以是平凡的我们能拥有的高中同学吗? 一个女同学站在许梦楠身边,受到冲击后迫切地想找人讨论:“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郭欣上学的时候跑一圈操场都累得要哭,一到体育课就请假,那体力差得呀,真的是她抓到的吗?会不会是那个大叔和那个帅哥……” “是她。”许梦楠平静而笃定道:“她不是第一次抓逃犯了,也真的是散打冠军。没什么不能相信,人总是会改变的啊。” “不是第一次?她为什么跟逃犯杠上了啊,一般人也注意不到吧?” 为什么呢,警察来了之后这个问题就得到解答。他们拘捕了王义敦,了解了事发过程,感谢了辛星,推着嫌疑人准备上车离开,被辛星拦住车门。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坦荡荡开口:“等一下,你们不需要我去做笔录么?” “他是定性的通缉犯,很感谢你们协助抓捕,不用做笔录了。” 辛星调出官网通缉令,举到警察面前:“你们不记录我的姓名,身份号码,联系方式,赏金发给谁呢?另外,没有们,他是我一个人抓到的。” 警察:…… 众人:…… 韩子君在一旁强忍笑意,是啊,想耍赖怎么的?不为了两万块钱,她哪有动力干这事儿。 逃犯风波半个多小时平息,然而后续影响力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辛星成了焦点人物,被一拨又一拨同学,客人,村民轮番围观,打听,搜索。搜索到了六城邀请赛的新闻,确认就是近在眼前这个姑娘,又开始新一轮的围观,打量,询问。 貌不惊人的女孩子,清丽可人,细胳膊细腿,往哪儿一坐气质沉稳又安静,和他们想象中的高手差别太大了,好奇在所难免。 中午吃饭时,张浩然讲述目睹辛星抓逃犯的过程,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没看清。离得远她动作又快,反正等他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的时候,逃犯已经趴下了。 柯蓼媛搜到视频,一遍遍给同学们播放辛星的闪电三脚,直到所有人都深受震撼赞不绝口:厉害!没想到!与有荣焉!并纷纷向辛星举杯致敬,她才满意地喝口水歇歇气。 韩子君不像他们那么兴奋浮夸,他默默地陪在辛星身边,在别人的问话令她眉头轻皱时,及时开口替她发言。学武的初衷,时长,感受,在哪儿学的,现在做什么工作,父母是否支持,减肥多少斤,以后想怎么发展等等乱七八糟的问题,他一一代答。 这并不是越俎代庖,而是经过了辛星授意的。一对一回答问题不难,众人七嘴八舌一起问,辛星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她本不善言辞,又不熟悉同学,来之前为了不惹人怀疑,特意翻了一晚相册和朋友圈。没想到大家不要求她认人,而是对她毕业后的生活经历无比感兴趣,她没准备啊。 汹涌的恶意她不怕,汹涌的善意她吃不消。 无奈之下,她拉了拉韩子君的袖子。她说,他补充,两人一起应付,果然轻松多了。至于内容,反正也不是真的,随他编吧。 这也算不上什么默契,韩子君就是这么聪明的人。 他始终面带微笑,耐心与每一位同学说话,举止优雅自如,言谈礼貌圆满,人长得更是不开口都让人心生五分好感。部分女同学渐渐转移目标,把问题提到了两人的关系上,辛星说朋友,女同学便问韩子君是不是单身。 他看了她一眼,回答是,但有喜欢的人。 柯蓼媛捂着嘴笑,给辛星递了个“你懂”的眼神。女同学紧追不舍:“是郭欣吗?” 韩子君道:“我们目前是朋友。” 看似避而不谈,其实已经给出答案,众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只有辛星一人觉得这个回答没问题。他们目前是朋友啊,将来……尽量不要做仇人吧。 韩子君面前的菜碟里突然多了一只土鸡腿,他扭头一看,辛星施施然收回筷子,对他露出一个满意的浅笑:“说得对,吃吧。” 席间传出一片“咦”的戏谑音,他默了片刻,垂眼看那大鸡腿,扑哧笑出了声,竟然有种被严厉教导主任表扬的受宠若惊感,非常真实的在他心间弥漫。这游戏到底是在攻略辛星还是在攻略自己,越玩越没出息了。 吃饭时,许梦楠没有跟辛星说话,只站起来敬了她一杯饮料,辛星被很多人关注,也没有过多注意她的动态。饭后柯蓼媛跟她说,下午人多眼杂,晚上她们三个单独聚一聚喝两杯,把话说开。 许梦楠安安稳稳出来了,摆脱渣男,不再挨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辛星对她拉黑自己不理解,对她要把话说开更不理解,她不认为有什么好说的。但柯蓼媛一再提醒她朋友,情谊,闺蜜,似乎不把话说开,许梦楠永存心结,而她就要在世上多一个仇人似的。没办法,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晚上约好了许梦楠,那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就留给与韩子君的谈话了。 在张浩然的安排下,两人先跟着一大撮人去鱼塘转了一圈。与其说是钓鱼,不如说是捞鱼,真正坐在那里下钓竿的没几个,很多人都直接用网子捞,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不是适合谈话的场所。 又跟着一小撮人爬了会儿山,辛星不太喜欢这种植物丰茂的地方,远处欣赏还行,走得近了,那些长长的枝杈,藤蔓,形状各异的叶片总会让她想起一些恐怖的回忆。 于是她走得很快,渐渐把同学甩开,韩子君也有点体力不支跟不上了,她抓起他的胳膊,拖着他往上走。经过木屋区,她还在速度前行。 “歇一会儿。” “山顶再歇。” “你这跟跑步差不多了,不行不行,我右胳膊又快被你拽脱臼了。” 辛星不高兴地甩开他:“没用。”的男人。 “……反正我得歇一会儿,咱们是爬山,不是要命。”韩子君往路边的大石头上一坐,抬手扇着风:“别往上爬了吧,后面没人了,上面也没路了,我脱臼还没好呢,刚才差点崴了脚。” 辛星沉默一阵,抱起双臂:“行,那我就在这儿跟你谈吧。” “现在谈?” “在哪儿谈都一样,我就几句话,说完下山。” 谈话突如其来,韩子君觉得自己有点惨,胳膊疼,累得气喘吁吁,马上还要接受来自辛星的语言攻击。他预感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八成就是警告他以后谨言慎行,不要再痴心妄想纠缠她,或者勒令他打消一切阴谋企图,否则就不是胳膊脱臼那么简单了。 “你说吧,我听着。”他阖了阖眼帘,随即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除非把他杀了,否则他想做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说呗,难听话他这二十年听得多了去了。 辛星没有废话,直入主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哪儿来的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来自一个被病毒感染过的世界。” 韩子君伪装的表情僵住了,眼睛慢慢睁大:“什么?” “一个满是丧尸的世界。” “……”他鸡皮疙瘩起来了。 第37章 . 通关标准是征服 突如其来的不是谈话,…… 突如其来的不是谈话, 而是谈话的内容。韩子君做梦也没想到,他预想的“来日方长”就在今天,就在这么随便的山野环境下, 就在他气还没喘匀的时刻,毫无预兆地来临了。 “2026年,Y国向全世界公布二十例被不知名寄生病毒感染的病人病症,脑死亡后仍具有行动力和攻击性, 嗜活人血肉。其后短短一年内,病毒三次变异, 感染者死亡率百分之百, 沦为活动型宿主率百分之百。病毒传播极快, 一个感染者能够毁掉一座城,科学家束手无策,找不到有效遏制手段, 两年后全球沦陷。” 韩子君咽了咽口水,失语。 “之后数年,病毒还在不断变异,感染范围扩大至非人类生物。动物变异,植物变异,和丧尸一样, 不知疲倦地追逐捕杀着非感染者。星球察觉到异种入侵,开始用海啸,地震,天火,极端天气等灾难来清除病菌。感染者被消灭了很多,但同时非感染者也在无差别地被消灭着。自然环境恶劣,物资极度短缺, 人类的生存圈一缩再缩,到我死的时候,全球非感染者人数不足一亿五千万。” “我生于2030年,死于2055年,生在末世,死在末世。” 韩子君头皮发麻,爬山爬出来的一身汗此刻全变成了刺激他毛孔紧缩的冰渣子。 辛星说这些的时候冷静又麻木,脸上不见丝毫悲痛和激动,当然更不可能有怀念。 韩子君嗫嚅:“你……你来自未来?” 那双最近开始有了神采晶光,有了外露情绪,时而还会泛起笑意的眸子,又恢复到初见时那般死气沉沉。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答道:“据我所知道的历史,2016年以后初病毒已经在各国频现,直到2026年事态无法控制,Y国才公布求助。留下来的文字资料表明,这十年间,我所在的星球并不太平,人心惶惶,末世之像早已显露。” 她环顾四周,山间静谧,风拂树梢绿叶微动,娇小的鸟儿弱小的兽都藏在茂密林中,不敢在人类踏足之处现身。山下偶尔飘来一阵笑声,无忧无虑,惬意轻松。 “而这里已经是2022年了,我查遍了新闻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病毒的消息。国家强大,物资丰富,大家都活得很安心,你有吃有喝有钱有闲,每天还有心情到我这儿来浪费时间。” 韩子君脸又一僵,辛星扬起嘴角:“我是来自未来,但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平行时空?” “不知道,死了就来了。” 韩子君觉得辛星没有说谎的必要,她要是知道穿越的奥秘,有准备的前来,一开始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格格不入了。 “你是怎么死的?” “被丧尸围攻。” 韩子君眉间露出一丝不忍:“你那么厉害也……” 辛星无所谓地一笑:“我又不是神,意料之中的死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自己变成丧尸。” “所以你…自杀了?” “那不叫自杀,那叫维护生而为人的尊严,每一个末世人都希望有这样的机会,我幸运撑到了而已。” 她说得轻描淡写,韩子君的冷汗却一层一层发出来,一层一层结成冰渣子,冻得他浑身冰凉,心脏都在嗖嗖冒着寒气。 电影里的情节就在这个女人身上真实发生过,他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密密麻麻的丧尸将她团团围住,疯狂地扑上去撕咬,她强撑着一口气,给了自己最后一刀,或最后一颗子弹。 韩子君久久地沉默了,他设想过好多种辛星的身份,杀手,暗卫,死士,保镖,有凄惨的身世,遭人欺辱的童年,和他一样受尽苦楚后百炼成钢什么的。却从没想到残酷的不是她个人来历,而是她所在的整个世界背景。 生在末世,死在末世,八个字道尽一生磨难。 “我说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韩子君怔怔地看着她:“什么?” 辛星竖起食指:“第一,这就是你感兴趣的我的来历,今天满足你的好奇心,以后就收收那副虚伪的嘴脸。别强迫自己硬往我身边凑,也别强迫自己说那些违心的话,你说着不恶心,我听着恶心。” 韩子君:…… 她又竖起中指:“第二,你靠着打不死的好奇心,成功成为了我自来之后接触最多的人,虽然我认为我不需要,但这段时间你帮了我不少忙,我认为你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普通朋友,需要我帮忙你也尽管说,前提是……” 韩子君哭笑不得:“不违法。” 辛星笑得没有温度:“对,不违法。我来自一个没有法的世界,做过很多在这里会被判死的事情。但如今的生活我非常珍惜,想长长久久地这样生活下去,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神明赐给我的幸运。” 她举起了无名指:“所以第三,还记得我在病房里跟你说过的话么?” 辛星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坦白开局,警告结尾,最终目的还是警告。她想告诉他,我就是个从末世穿来的女人,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以后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功夫。还能当朋友就当,不能当就滚蛋,而且你知道我的秘密更多了,泄露出去我依然杀你易如反掌。 韩子君向来是个多思多虑,脑子转得极快的人。当辛星刚开始坦白的时候,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有点害怕,害怕她烦透了自己的纠缠,准备在这山野无人处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干掉了事。可是当话题走到警告一二三时,他的惊恐已经被激动取代,心底又升腾起一股隐秘的兴奋感,用尽力气才能维持住时而震惊,时而无奈的表情。 震惊是真震惊,辛星的背景很刺激,他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无奈是真无奈,他一开始试探得过于明显,致使她的戒心从没消退过,后面他无论做什么,都被她认定可疑。想用情感来打动她的心,路子没走错,可结合她的背景再看,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光听“末世”两个字就知道那是怎样混乱的世界,能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二十五年的女人哪里是钢铁心防啊,分明是石墨烯的。 兴奋也是真兴奋,本想摸索前行,辛星却给他举起了明灯,就像探宝找到了路线图,解谜得到了小提示。穿越者,末世人,哪一个标签都能让人激动不已,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弃研究这个异世来客。辛星怎么会认为她说出背景,就可以打消他的兴趣呢?这不仅是个解谜游戏,也是个观察游戏,是个养成游戏,通关的标准是征服啊,女人。 韩子君瞬间推翻了自己从前的计划,把尴尬中略显委屈表现得入木三分:“记得,如果我泄露你的秘密,你即使被关起来杀我也易如反掌。你来自那样的世界,对人不够信任我能理解。关于我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问题,我现在不想解释,解释你也认为我在狡辩。还是那句话,时间证明一切。” 辛星皱眉:“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什么也不想得到!”韩子君站起身,口气突然冲了起来,“我之前是想了解你,现在了解了,你连自己都敢杀,你说我还想得到什么?” 辛星嗤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还做不做朋友了!” “随你啊。” 韩子君似乎恼羞成怒:“你这种女人就是水泥脑子,跟你说不清,你要不要杀我灭口?不要就下山,我胳膊好疼!” 声音一大,惊飞几只林中鸟,原本诡异严肃的气氛突然淡去不少。辛星做好了被提问的准备,然而韩子君什么也没问,转身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认为我会违法,更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认为我自己违法不够,还会拖着你一起违法?” 辛星盯着他的后脑勺:“有没有人说过,你长了一张很阴险的脸?” 韩子君:“……从来没有!”都是夸我长得阳光帅气的! “我见过太多阴险恶毒的家伙,有的比你长得还像老实人。” 等韩子君无语地回过头,辛星微笑:“你知道我的来历了,我就是这样的,不相信任何人。不过我喜欢这个世界,希望时间能改变我的看法,希望我在这里交的朋友都不会让我失望。” “怎么样算不让你失望?” 辛星想说别违法,可是她凭什么?扪心自问,如果她处在韩子君的位置,面对一个比自己强大的仇人,她也会使用非常手段,哪怕为此付出一定代价。 这个仇恨成不成立,代价值不值得,是由韩子君衡量的。她身在此间,不能总开上帝视角看待事情,只能要求他别连累到她,无权干涉他的自主行为。 “对得起自己良心。”辛星说。 韩子君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屑地想,来到新世界人也变得伟光正了,一个有良心的人能在末世活下去吗?看她打架那狠劲,身上肯定背过很多人命。 小玉庄背靠的这座山没有全面开发过,纯原生态山野。老板修了几百米的石阶,装了路灯,在小半山腰盖了一排木屋,号称山间别墅,高价租给不愿住农家乐大通铺的客人。 韩子君就不愿住八人一间的大通铺,晚饭前找老板订了一间木屋,还想给辛星订一间,哪知柯蓼媛已经为三人夜谈创造良好条件,提前订过了,就在韩子君的隔壁。 木屋按宾馆标间布置,但条件简陋没有直通热水,只放了两个暖水瓶供客人洗漱。屋内也没有茶几,服务员送来的啤酒和花生只能放在床头柜上,三个女孩就坐在床边展开“和谈”。 韩子君洗了把脸,疲惫地倒在床上,左臂关节刺痛,右臂肩骨隐痛,大腿肌肉酸痛,人还有点感冒症状,这一天跟辛星玩儿的,人累心更累。 他关了灯,闭上眼,准备好好回顾消化一下辛星下午说的事情。她坦白的目的是警告,不是解析自己,关于她个人的情况基本等于没说。当时他若深入追问,就会暴露好奇兴趣不减反增的心态,又惹她怀疑,实际上他脑子里的问题就像煮开的水,沸腾了满溢了。 既然做朋友,那一天问朋友一个问题总不会太突兀吧,明天先问她哪个好呢?正想着,他忽然听见隔壁传来清晰的说话声,清晰得如同人就与他同处一室,在他耳边说话一般。 “好嘛好嘛,是我不对嘛,小哥哥一拿傅总的照片诱惑我,我就见色卖友了,对不起,原谅我!” “下次别这样了。” “嗯嗯,郭小欣,你不喜欢韩小哥吗?他对你挺好啊,人长得也好。人品嘛……之前我觉得有点问题,可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想,他删我也是一种洁身自好的表现,除了你不跟其他女人多啰嗦,多像小说里那种高冷霸总独宠女主啊。” 韩子君险些笑出声来,睁开眼感觉到几缕光线,仰起脑袋往床头一看,墙壁上竟然露着多道牙签粗细的缝隙。从透光的程度来看,木板很薄,隔壁所有动静尽入耳中。山间别墅太省事了,这又和睡大通铺有什么区别? “今天你抓逃犯的时候他说什么,”柯蓼媛拿腔捏调地道,“快把塑料绳拿来,别让我的欣欣累着了,哎呀,这是什么霸总发言,哈哈哈。” 她爽朗的笑声中混杂着另一个女孩的低笑,只有辛星没发出声音。韩子君在黑暗中无声地咧嘴,想象着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一脸茫然?一头雾水? “傅景阳才是霸总,”辛星说话了,“我的老板小顾总也是,韩子君不是。” 韩子君暗翻一个白眼,我有钱有貌,在槐城商界有实业有地位,凭什么不是霸总?顾明宣还能自己创创业,傅景阳算什么霸总,不过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被人追着喂饭的傻二代罢了!末世人知道什么是霸总么,就会一味贬低他! 柯蓼媛道:“他跟我们老板是朋友,开酒吧开豪车,也算个总了,你别要求太高。” “他真的不是,霸总不能姓韩。” “啊?为什么不能姓韩?” 柯蓼媛没听懂,韩子君也没听懂,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把耳朵贴在墙壁上。 辛星的声音一本正经:“难道你没看过霸总小说吗?姓景的高冷,姓傅的残忍,姓厉的变态,姓夜的愚蠢,这是四大姓,还有四小姓,顾,苏,沈,陆。霸总只有这几个姓,其他姓氏都不是。” 柯蓼媛:…… 韩子君:…… 第38章 . 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辛星会看霸总小说…… 辛星会看霸总小说, 这又是韩子君没想到的,他以为这个女人除了打打杀杀没别的爱好。岂料她不仅看,还看过很多, 尤其对各种挖肾掏心瞎眼抽血的情节颇有见地——女主吃亏就吃亏在武力值上了。 潜台词韩子君懂,换了她指不定谁挖谁呢。 柯蓼媛说,霸总也不是都挖肾的,也有宠文甜文嘛。辛星表示看不下去, 太假。 柯蓼媛震惊,挖肾掏心不更假吗?辛星轻轻笑了一声, 说后面追妻火葬场是挺假的, 前面还好。 韩子君听着三个女孩渐渐放低的说话声, 仰面躺下静静思考半晌。一般女孩子认为不可思议的桥段,辛星觉得还好;一般女孩子向往的宠甜爱情,她却觉得假。这就是她为什么总说他言行恶心的原因, 苦吃得太多了,对甜过敏;经历或者旁观过的爱情故事,没有美好可言。 末世里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惨烈情势可以想象,老弱妇孺必然会最先被淘汰掉。一个生下来就是末世人的女子怎么存活二十五年,经历过什么样的磨难才能拥有那一身本领?他突然有点不想往深处思考下去了。 辛星不是一般女孩子,他还要小心, 更小心一点的对待她。 隔壁的喁喁私语直到深夜,似乎正在探讨感情问题,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哭了,高一声低一声的。韩子君听不到辛星发言,就在时大时小的抽泣声中睡去了。迷迷糊糊时还在想,哭的人肯定不是辛星,她面对女生的眼泪恐怕也很无奈吧。 次日早饭后返程, 可许梦楠和柯蓼媛又喝多了,还在睡懒觉,辛星只好等着她们一起乘坐韩子君的车回去。许多同学来加辛星微信,与她握手告别,约定不久后再聚,并期待她再次参加比赛时能有幸去现场观看。英年早婚的同学问她收不收学生,想让自己三岁的儿子拜师。 辛星:……我不会教,不过有人会,想学武的都来我们海尔士健身会馆办卡吧! 等待两位小姐起床的时间,韩子君和辛星在庄子里随便逛了逛。他一改往日刻意亲近的劲头,拉开了一个让她舒服的距离,话也不多,只问昨夜听到她们哭泣,是出了什么事吗? 唉,能出什么事啊,不过是许梦楠把自己悲惨的恋爱经历说了一遍,柯蓼媛又把她复杂的家庭背景说了一遍,两人心有戚戚焉,抱头痛哭大半夜。 高加辉几个月前来到槐城投奔范永,许梦楠并不知他是逃犯,只当他是范永的朋友。好吃好喝招待了一段时间,这个男人竟然私下里骚扰于她,几次趁范永不在家的时候欲行不轨。许梦楠跟范永说了这事儿,他不但不怪高加辉,还怨女朋友不检点,又打了她一顿。 许梦楠伤心欲绝,忍无可忍说了分手。那天三人聚会是她两年来第一次晚上没有准时回去做饭,范永不停地打电话给她,她拉黑,他就换卡打。他不知道,在那许多用来诈骗的卡中,就有高加辉随手装来发骚扰信息给许梦楠的,好几个都被她存了名字,也让辛星借此发现了线索。 许梦楠表示她本不想把创口暴露在朋友面前,无法启齿一直对外声称很疼她的男友不仅家暴,还是个诈骗犯。骤然揭破,无地自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辛星和小柯,只有逃避。 柯蓼媛说她从小缺少家庭温暖,才会把家暴渣男当成救命稻草,可是这世上能依靠的不止亲人,还有朋友啊。真正的朋友不会嘲笑她,只会心疼她,帮助她。 然后两人又一次抱头痛哭。 最后许梦楠向辛星诚恳道歉,诚挚感谢,她说是辛星拯救了她。她一定不会辜负朋友的良苦用心,以后好好生活,自强自立,再不在男人身上寻找温暖。 辛星想说哪有什么良苦用心,纯粹是为了一万五千块钱。可是看她眼含热泪坚定握拳的模样,还是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从小父母离婚,爹不疼娘不爱,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怕是从没有人教导过她有关爱情的道理。 “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辛星负手站在田埂上,眺望远方天际,十分唏嘘的感觉,“真是句至理名言。” 韩子君:???离你一米五不行,还得再站远些呗! 谈话颇有成效,自同学聚会之后,韩子君又消失了两个礼拜。也不是彻底消失,只是人不见了,微信上还有联系。他说他最近在和京城那边的公司谈合作,比较忙碌,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打电话给他。 辛星没什么需要他帮忙,手头上的事她自己可以应付,不能应付也要学着应付。 她按照遗嘱上的签章名字,辗转找到了大成律师事务所。宋芸珍的委托律师黄中辉已经退休,但就像韩子君说的,事务所仍会负责处理老客户的法律遗留问题。听完她的诉求,就给她指派了一个年轻的律师李越然,全权代理郭欣诉郭长海私抵房产,侵占收益一案。 小李办事速度很快,查阅证据材料,走访调查三天之后,就把诉状提交到法院,并申请查封冻结郭长海名下财产。 一个礼拜之后,郭长海差点没把辛星的手机打炸,梁晓燕又跑到家门口来,这次不哭了,直接破口大骂。她一来,辛星就报警,警察第一次批评教育,第二次批评教育,一天之内第三次接到同一个警情,终于把梁晓燕给带回派出所去批评教育了。 辛星不与他们对话,最多跟警察说说情况。既然经公,私下里的联系就没必要了,这是律师教她的,一切等上了法庭再说。敢对她威胁污蔑恶意抹黑,就敢多告他们一条罪。 更何况,她也没空跟他们啰嗦,另一桩官司也在等着她表态。 杨天琪诈骗案要开审了,因为是刑事案,辛星只需作为证人出庭。咨询过律师后,她知道想通过民诉全额拿回六十万是不可能的。其中一大部分都是郭欣自愿赠予的钱,公检部门不认定那些属于杀猪盘诈骗,上了民事法庭,对方律师也有反咬翻盘的余地。 可是辛星至今没有对杨家人松过口,在他们把还款金额提高到二十五万时无动于衷,在他们送来了杨天琪通过律师转交的悔过书时,仍无动于衷。 没人知道,杨天琪始终是辛星的心头一患。哪怕与郭长海决裂,她的心态都无波无澜,但只要想起,提起这家伙,残存意识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随着内情了解的加深,辛星已经明白了郭欣生出执念的原因。她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发现郭长海这些年欺骗她的秘密,精神遭遇一崩,想原谅郭长海又跨不过心理底线,痛苦并矛盾着。杨天琪在这时候趁虚而入,不意外地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然而骗了一些钱之后就想甩掉她,郭欣精神遭遇二崩。 亲情的崩塌无法更改,爱情好像还有用钱维系的希望,她就在这个漩涡里越陷越深。郭欣固然蠢,固然傻,但杨天琪更可恶,在明知她精神状态出现问题的情况下还对她百般羞辱,不想真心和她谈恋爱,不承认她是女朋友,收钱倒是麻利得很,这不是情感诈骗又是什么! 靠近男人真会变得不幸,郭欣的抑郁或有叠加原因,绝食暴瘦就是此人一手造成,她爱他爱得丢掉了性命。 说起来,辛星算是受益者,可她不是郭欣,不会因为前身的情感放过让她备受困扰的人。从事情爆出来之后,杨天琪从没承认过自己诈骗,没向郭欣道过歉,甚至还厚颜无耻地把恋爱关系拿出来做借口,杨家人也口口声声说他们在谈恋爱。 恋没恋过,聊天记录会给出答案,辛星还有抑郁症诊断报告,她不觉得上了民事法庭,她一定会输。 至于眼下,见面疗法刚进行一次杨天琪就被逮捕了。那就让他进去蹲着吧,听说进了监狱可以定期与外人见面,她抽空再去进行免疫治疗好了。 辛星家门口这半个月热闹极了,除了梁晓燕和杨家人时不时前来找事儿,还有很多租户也上门了解续约详情。她在网上找了模板,对照以前的老合同重新制订了三年期,两年期和一年期的新合同,自己跑去打印复印,并创建了一个租户群,在群里发了样板。 大家一问房租没涨,都松了一口气,十二月上旬就有一百多个租户前来签合同交租金。六婶还处于观望状态,每天在辛星买包子的时候都要念叨几句自家困难,包子铺要转让了之类的话。 辛星非常喜爱六婶家包子,不仅好吃,饱肚,还总能让她回忆起辛舒然描述包子时故意做出的馋嘴样子,继而回忆起更多在疲于奔命间隙里难得的温馨时光。平心而论,她不想让包子铺关门,但是租户不止一家,她让了一步,就得让更多步了。 于是她对六婶的抱怨不回应,不接茬,离月底还有时间,让她自己做选择吧。 根据小说剧情,六婶家直到拆迁时都正常做着生意,华宇集团几个来做测量的员工还买过她家包子吃。不过辛星现在不敢肯定,剧情会不会发生改变,因为从她来的那一刻,主线以外的故事就已经偏移,至少郭长海将来质疑房产归属权的独角戏是唱不成的。 没有韩子君的帮忙,她也把事情做得很好,该告的告,该拿的拿,每天听着支付宝微信收钱的声音心情愉快。有这一大笔租金进账,明年初她就可以开始迈出实现目标的第一步了。 在坦白的时候,她对韩子君说了点谎,末世是从2026年开始的没错,但所谓2016年就出现初病毒是不存在的。辛舒然的小说写于2021年,这时候的她还生活在太平盛世里,完全没有预料到五年后,灾难会突然降临。 辛星不想暴露世界是本小说的事情,但她没忘了,这本小说是基于现实基础上创作的,虚拟槐城与末世槐城格局一致就是证明。谁能保证五年后,或者更多年后不会出现末世再临的情况呢?只要这个世界正常运转下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那她未雨绸缪就有必要。 即使没有灾难,辛星觉得自己的计划也并无坏处,不违反法律,不影响社会,不妨碍他人,就当是她个人的心愿爱好也可以。 最好没有灾难,她更期待自己做了无用功,一生平顺安稳。 这半个月,韩子君不来,顾明宣倒常常下场馆视察工作。有事没事跟辛星聊几句,询问她愿不愿意干教练,带女子散打,底薪提高一倍,奖金另算。 上个月收到六千元工资,辛星还觉得有点烫手。她平时训练得多,工作得少,也没为场馆做出什么贡献,钱拿得亏心。正想跟顾总说可以减少一些,算作她使用器械的损耗费,没想到他还要给她升职。 “我不行,我不会教学生。” “可以让别人教,你挂名。” “挂名什么意思?” “就是授权给会馆使用散打之星郭欣的名号啊,”顾明宣是真有此意,兴致勃勃讲解起来,“我们拍几张照片登在媒体上,宣传你在我们会馆开班授课,引来的客人有一个算一个给你提成。你每天露个面,指导几句就行,具体的教学工作我另安排人去做。” 辛星听得连连摇头:“这不是欺骗客人吗?” “怎么是欺骗呢,散打套路都是一样的,我安排的也是专业教练。比如小吴,他也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你教和他教没有区别,主要就是用你的名来吸引女顾客,这是一种营销手段。客人多了,我可以投资做一个散打俱乐部,单独给你们分一块女子场馆,你以后还会打比赛,以俱乐部名义肯定比个人名义要强,我告诉你出名要趁早,出了名就要会营销,这里面的商机……” “郭欣。” 一声呼唤打断了顾明宣的滔滔不绝,解救了懵圈的辛星。她转头望去,见叶光从门外走来,身穿短皮衣牛仔裤,戴着皮手套,头上卡着个黑色的大头盔,头盔里还戴着墨镜,打扮得很不寻常。 叶光向顾明宣随意摆了摆手,也不打招呼,径直对辛星道,“晚上有场泰拳比赛,你想不想去看?” 辛星眼睛迸出光彩:“在哪儿?” “别问,想看跟我走。” 辛星看看手机:“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来得及吗?” 叶光不羁地扒下墨镜:“早一个小时晚一个小时有什么关系,顾总不在这儿呢吗?你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辛星扭头看顾明宣,他一脸诡异表情打量着叶光,半晌道:“你俩单独去看比赛?” “怎么了?” 顾明宣垂着眼轻咳了两声,“没什么,不过早退,不太好吧。” “郭欣又没事干,在这儿干耗有什么意思。” “话不能这么说,客人来的时间可不一定,都早退我这会馆还干不干了。” 叶光呵呵一笑:“行,顾总规矩大,那我等郭欣一个小时。” 顾明宣白他一眼,高价请他做教练,他随意得跟会馆是他家似的,学生也不好好带,都收到两次投诉了。要么半个月不来,要么来了不干正事……可是辞退吧,叶光不在乎,他有点舍不得,看过叶光几场比赛,他已经决定成为他的终身迷弟了。 他看着叶光和辛星说话,慢慢挪到一个大沙袋的后面,掏手机打电话。 “喂,新情况,叶光要带郭欣去看泰拳比赛,就他俩,就今晚。” “郭欣同意了?” “那不废话么,俩眼直放光,你瞧瞧人家的投其所好。” “你想多了吧” 顾明宣冷笑:“我想多了?万琛是我想多了,但是叶光要对郭欣没意思,我裸奔胜利路!他打着教学的名义,老把郭欣骗到泰拳教室去,我来四回撞见三回。今天说去看比赛,大冷的天骑得是机车,你说他打什么主意呢。” “……她这两天问我了没?” “没问,我不提她更不提,这几天一次也没问过你。都跟你说了她不在乎你,让你当高冷霸总不是让你消失,你再不出现,她都不记得你是谁了。” “哦,我知道了。” 顾明宣挂掉电话,心累地叹了口气,为了韩子君的初恋真是操碎了心,当兄弟当到我这份上的还有谁! 第39章 . 难言的默契气场 场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 场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大公路赛, 流线型车体,漆面锃亮,油箱上喷着橘红色的火焰图案, 尾巴高翘,轮胎粗壮,酷劲十足。 叶光跨上车子,从车头拿下一个白色头盔递给辛星, 偏了偏脑袋:“上车。” 他按下启动按钮,摩托车发出一阵低沉有力的突突声。辛星戴上头盔, 多看了排气管几眼, 心想这烧汽油的引擎声就是比烧柴油的好听。 她只骑过一次摩托, 半个小时左右就扔了,声儿太大,像背了个发动机在身上似的, 骑到哪儿都能引来一帮丧尸在后面追,不适合作为末世的交通工具。但在如今喧闹的城市川流的车河里,用来代步倒很是便捷。 她跨上后座,双手向后按住了尾架,叶光回头看她一眼:“头盔扣好。” 以前没戴过摩托盔,她摸到袢带, 半晌没怼进卡口。叶光叹了一声,打下支架,转过身帮她扣紧,“车尾没有保护架,这样坐容易甩下去,抓着我衣服。” 说完顺手扒拉下她的护目镜。 吉普车刚刚拐进会馆前门小停车场入口,这一幕就落入车内人的眼中。他踩住刹车, 看那叶光不知说了什么,白衣白盔的女人虚揽住他的腰,上身笔直。 摩托车发动,缓缓驶过花坛上非机动车道,瞅了个绿化带的分隔处,猛然加速。女人双臂明显紧了几分,身体也往前倾去,和叶光贴近。车子一溜烟地窜进车流不见了。 吉普车主挑了挑眉,半晌嗤笑一声:“挺有办法。” 晚高峰街道上,摩托车优势突出,在几排长龙车队中乘间前行,跑得不快,但不受堵车困扰。开过市中心拥堵路段,叶光提速,一路超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辛星。 她坐得很稳,护目镜下的眼睛亮晶晶的。风从脖子灌进去,运动衣鼓涨起来,她不但不觉得冷,还把头仰高了一些,很有点享受速度的感觉。 叶光笑了笑,特意上了环城,把车速提到控速高限。风驰电掣了十几分钟,绕到邻区的边缘地带,开进一个外观朴素,没有标识的大院子里。 院中的林荫道上停了许多车,道路两边有一座座四方形的一层建筑,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可以望见里面有人在蹦跳,有人在挥拍,还有人在翻跟头,似乎也是健身类场地。 叶光往里开,经过一道电子门,进入另一个院子。院中有栋L型的四层楼房,一楼入口竖了块某某俱乐部的牌子,楼下场地宽阔,也横七竖八停了许多汽车和摩托车。 他把车停在一个小喷泉旁边,掀开护目镜对辛星道:“拳赛七点热场,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先吃点东西吧。” 辛星解下头盔,望着那灰扑扑的楼房:“这里还有吃东西的地方?” “有,左边就是餐厅,楼上还有酒吧,走吧。” 辛星点点头,目光又移到摩托车上,“你这个车子多少钱。” “二十多万。”叶光看看她,“你喜欢?” 辛星惊讶:“那么贵。” 叶光笑:“你来这儿打一场拳就能买一辆。” 貌不惊人的楼房内部设施丰富,果然有家餐厅,面积不大,装修普普通通,用餐的客人却不少。辛星发现叶光在这里人头很熟,他一走进去,叫“叶哥,光哥,叶老师”的声音此起彼伏。 招呼是跟他打,目光却是纷纷落在辛星身上,好奇打量之后,几桌男人便交头接耳议论起什么。 叶光一路点头,看见一个身穿蓝色卫衣的小伙子坐在窗边打电话,领着辛星走过去,敲了敲桌面:“拼个桌。” 小伙子一扭头,立即挂掉电话绽开笑容:“叶哥你来了。” “嗯。”叶光替辛星拉开椅子:“坐,这是俱乐部的内部餐厅,菜色不多,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我都行。” “吃面条行么?” “可以。”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拳赛。叶光知道辛星的想法,便随意点了两份面。指指小伙子:“这是于帆,今晚打第二场的拳手,这是郭欣。” 小伙子于帆皮肤黑黑身材壮壮,一张娃娃脸笑眯眯:“你好你好,是……嫂子?” 叶光作势抬手:“什么嫂子,别乱喊,这是朋友,我带她来玩的。” 于帆笑着抱头躲避:“第一见叶哥带女孩来玩呢。” 辛星在社交方面始终是短板,微笑得不太自然:“你好,我是叶老师同事。” “同事?叶哥你干嘛去了,进厂上班挣工资去了?” 叶光淡道:“是啊,挣工资了,今天晚上你要是赢了,我私人再给你发个奖励。” 于帆嘻嘻:“嗨,常规赛不至于,哪能让叶哥破费,奖励多少?” “赢了再说。” 两人开着玩笑,说话放松举止随意,一点也没有比赛前的紧张感。于帆没有吃饭,只吃了一盒水果,喝了一杯热奶。 吃面的时候,叶光给辛星介绍了赛制。一晚四场,八个拳手,五局三胜制,一局净打三分钟。哪怕连胜三局,也要打满九分钟,对体力要求相当高。说完他睨了辛星一眼,道:“你还不行。” 辛星吃着面头不抬:“KO呢?” 叶光笑:“不要自视过高,这里和散打赛场是不一样的。” 于帆惊了:“嫂……郭小姐也打拳么?” 拳赛场地设在地下一层,整体面积数百平米,正中间是一个一米高,十五平方大小的拳台,观众座位呈阶梯状围绕在台子四周,确保每一个角度都能清楚看到比赛情形。 七点钟左右,场地里打开灯光放起音乐,一块巨幅屏幕上播放着激烈的对战画面,陆续有观众开始入场,年轻人居多。 顾明宣和韩子君到来的时候,观众席坐满了大半,四个穿着黑色迷你裙的姑娘正在拳台上热舞,油头粉面的主持人伴随着激情的音乐高声介绍着今晚的比赛拳手。 幸好灯光还没有关闭,顾明宣扫视几圈就找到了那熟悉的会馆制服,辛星和叶光两人坐在第一排,离拳台不到五米的距离。噪声过大,辛星躬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叶光也躬着腰,侧身与她说话,她听得频频点头。 顾明宣拉拉韩子君,朝那方指去。 拳赛开始的时候,辛星的注意力和灯光一样,全部集中在了台上,聚精会神观察着两方的技战术,只在局间与叶光交流几句。 泰拳不被纳入国内官方比赛范畴是有道理的,一旦可以使用关节攻击,力度集中,伤害性就大大增强,同时观赏性也大大增强。每当拳手使用膝击技术击中对方,都会引来一阵喧哗惊呼,仿佛那种锐利的疼痛可以肉眼看到一样。如果某一方再出点血,场子里的气氛就更热烈了。 每场结束后,有五分钟休息表演时间,辛星趁此空档问叶光:“这就是赌博的地下拳场吗?” 叶光乐了:“赌博犯法,这里是卖票的,属于表演赛。” “多少钱一张票?” “看拳手,今晚的是两千四场。” “一个人两千?” “嗯。” 辛星回头大致感受了一下人数,两三百人总是有的,那一场收入就在五十万左右。 她又问:“钱都分给拳手吗?八个人分?” “赢的多拿,输的少拿,有比例的。另外场地,人工,设施维护的费用都包含在里面。” “那也分不了多少钱,打一场买不到你的摩托车。” 叶光哈哈笑起来:“第一次上场是买不到,等你赢过十场,再出战的话,一场就够了。” 辛星若有所思:“你出场的票卖多少钱?” 叶光眨眨眼:“你猜。” 第一二排的位子全被占满,顾明宣和韩子君坐在第三排。两人不看比赛,只盯着前方那俩后脑勺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又双双对望,似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气场在其中流动。 “我说什么来着,”顾明宣摇着脑袋感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形容的就是你。当初你要是把她弄到你公司去多好。” “她不愿意为我做事。”韩子君没有很嫉妒的样子,眼神淡淡,“从认识就很排斥我。” 顾明宣想不通了,“为什么?你比叶光帅啊,她审美是有问题吗?” “她不是重视外表的人。大概,我的目的性太强了,被她察觉到了。” “你有什么目的?” 韩子君轻笑:“得到她啊。” 顾明宣露出嫌恶表情:“这目的太赤.裸裸了,你不会表白的时候也这么直接吧?那就怪不得郭欣打你了。即使你饥渴如狂,也不能跟女孩子这样说出来,这不叫直率,这叫缺心眼。你应该换种说法,得到她的爱。” 韩子君白他一眼:“我不饥渴。” 顾明宣撇嘴:“对对对,为了配得上没开窍的郭老师,你就假装一回纯情处男吧。” “干嘛假装,我就是啊。” 顾明宣好笑:“你没正式谈过恋爱有目共睹,要说还是雏儿就太扯淡了。都是男人,有需要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平时在外人面前夸你守身如玉,你真立起牌坊了。” “我是守身如玉啊。” “还跟我装,我过生日那天晚上,可是亲眼看见一个妹子上你车走了,干嘛去了?别告诉我你俩图书馆学习去了。” “她说她胃疼,我回家顺路把她送医院了。” “行吧,你就编吧,看看郭老师信不信你。” 一句话说得韩子君唏嘘起来,不信,他说什么她好像都不太信。他转头认真地看着顾明宣:“我长得阴险吗?” 顾明宣一脸的一言难尽:“阴险,好意思说自己守身如玉,你不但阴险,还不要脸。” 四场比赛加表演全部结束将近两个小时,看完三场男子赛,最后一场女子赛的时候,辛星就有点索然无味了。花势比招式多,气势比力气强,真打起来破绽多得她没眼看。叶光还说不要自视甚高,如果是这样的对手,她可以连赢一百场。 主持人开始激情结束语的时候,辛星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对叶光道:“走吧。” “觉得没意思么?” 她实话实说:“第一二场还可以,于先生打得很好,三四场不怎么样。” 叶光赞同:“不错,一二场的拳手水平是高一些,你看得很准。这个泰拳俱乐部专业,合法,老板是我的朋友,也是老对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来打表演赛。” “我?” 叶光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泰拳男拳手多,女拳手太少太少了,像你这种素质的更是难得一见。你不仅能和女性打,也能和男性打,在槐城打出名气,以后你还可以走上更大的拳台。” 辛星有点兴趣了:“不是说比赛必须按性别分组?” “这是表演赛啊,而且以你的能力,槐城大概找不到女性对手,实力差距太大打起来就没有意思了。男女对战有先例的,先不说打得怎么样,票可是卖疯了。你喜欢泰拳,愿意打泰拳,这里就是一个入门,练习,提高名气的好地方。” 辛星重点只有一个:“票卖得高,我拿的分成就高。” 叶光微笑:“对。你想不想上拳台试试,我让于帆来陪你打一场。” 辛星愣了:“现在?” “嗯,等客人走完之后。可以吗?需不需要热热身?” 辛星兴奋了:“可以,不需要。” 观众退场,灯光大亮,叶光不见了,辛星还坐在原位没有动。韩子君给她发了条信息,见她低下头查看,又回头张望,便笑眯眯地冲她招了招手,和顾明宣走下一排。 辛星很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顾总来看拳赛,灯亮了才看到你在前面坐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惊喜,仿佛真是偶遇一般。 顾明宣呵呵:“真巧真巧,还不是叶老师说什么拳赛,把我兴趣也勾起来了,没想到我们看的是一个场子。” 辛星没怀疑,毕竟两千块一张票呢,不是来看拳赛还能干啥。 韩子君道:“回家吗?我也回桐花街,一起吧。” “你回吧,我现在不走,我要等叶老师。” 此话一出,韩子君和顾明宣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等他干什么?等他骑摩托送你回家?或者还安排了其他的约会行程? 韩子君本来不太相信顾明宣的说法,因为他觉得除了他,没人能发现辛星的珍贵之处。她也不是那种能很快吸引到男性心悦的类型,她暴力,阴沉,不注重外表,整天在场馆里打得发乱衣湿一身汗。男教练也是现代社会正常的男性嘛,正常男性的审美都大差不离,喜欢和欣赏毕竟不是一回事。 就像万琛看辛星的眼神,只有欣赏欣慰,没有半分邪念。韩子君甚至觉得在万琛眼里,她压根就没有性别。 他认为叶光也是这样看待辛星的,可是在会馆外看见的那一幕让他多少起了点疑心。叶光给辛星系头盔的时候,他刺眼了,不舒服了,说明这种行为就不正常了! 不过他来之前,并不太紧张叶光的心思,因为他对辛星有信心。她防备心强,不相信甜美爱情,抗拒寻常男女间的追求手段,叶光以为带她看场拳赛就能融化她那颗死心眼了?除非他不暴露目的,只保持“同道中人”的身份,一旦暴露,辛星绝不会给他好脸色。 可没料到,一场拳赛真的把她融化了,竟然说出要等叶光这种话!凭什么到他这里就只有拒绝,推辞,警告,反感,肌肉猛男比温柔帅哥更得她的心吗! 韩子君瞄向顾明宣,使了个眼色,突然咳嗽了几声。 顾明宣反应快:“子君,你怎么了?” 他又咳嗽了几声,以拳抵口皱起眉头道:“上次去郊外得了重感冒,一直没好透。” 顾明宣夸张:“啊?是你胳膊脱臼还坚持陪郭老师去同学聚会的那次吗?” 辛星抬头望他:“你生病了?” 韩子君不断咳嗽:“嗯,回来就病了,怕传染你也没敢去找你。不要紧,也算好差不多了。” “那你回家休息吧。” “没遇到就算了,遇到了我一定要把你送回家,现在都九点多了,这里离桐花街很远的。等叶老师来你和他告个别,我……” “郭欣。” 他话没说完,叶光从拳台后走出,对辛星勾勾手指:“过来。” “来了!”辛星精神一振,声音颇为雀跃,嗖地起身冲着叶光小跑了过去,头也没回一下。 韩子君:…… 顾明宣凑近他:“来我会馆上私教课吧,我给你找个国家级的健美教练。” 第40章 . 经纪人是必要的 于帆穿戴整齐被推上拳…… 于帆被推上拳台, 苦着脸对叶光道:“哥,你真不是开玩笑?” “不开,她是女的, 你刚打过一场还没吃饭,从体力上来说,现在打对你俩很公平。” “不是,我再没吃饭, 我也是个男的,”于帆瞅一眼正在脱外衣的辛星, 压低声音:“哥, 你是想让我陪她玩玩, 逗她高兴?” 叶光意味不明地一笑:“她今天看了四场比赛,就觉得你打的不错。去吧,陪她玩玩。” 台下虽无观众, 却聚拢了一帮拳手和没下班的工作人员,聚光灯照在台上,同比赛时一样明亮。 顾明宣和俱乐部老板管中泽寒暄着,他已经知道辛星坚持等叶光没有特殊原因,只是为了打一场泰拳。听管中泽说,叶光向他推荐这个女拳手加入俱乐部打表演赛, 顾明宣心中警铃大作。 叶光什么意思,想从他会馆撬人?撇开韩子君的关系不谈,他手下重量级教练很多,本来也并非多在意辛星的去留,可是有人抢,那就不一样了。他爸从小就教他,优秀商人的必备条件是眼光好, 懂得长线投资,擅长以小博大。 郭老师是有钱途的,年轻女性,格斗高手,长得也不错,处处是亮点! 辛星脱了运动装,随手要扔,韩子君在台下伸手:“我帮你拿。” 辛星迟疑了一下:“你不回家啊?” “我等你。” “叶老师送我,你生病了就早点回去吧。” “你打了拳会出汗,坐摩托车吹风容易着凉。我也没什么事,就等你打完一起走吧。”他说着又咳嗽两声。 “你怎么知道叶老师骑的是摩托车?”辛星把衣服交给他,随口问了一句。 “……顾总说的,你坐叶光摩托车走了,看拳赛去了。”韩子君有点愤愤然,“你以为我跟踪你啊!我现在在你心里是长得也阴险,说什么都是坑,呼吸都有阴谋是吧?” 辛星居高临下看着他,笑了:“没这个意思,那你等我吧。” 一味殷切讨好让她不舒服,韩子君发点小脾气,她反而觉得真实了。 叶光是泰拳界鼎鼎有名的人物,很受后辈拳手的尊敬,也和管中泽关系良好。他平时都是一个人来玩,这次破天荒带了女孩子,很多人都猜测辛星是他女朋友,没想到叶光忽然要求于帆去和她打一场拳。 这关系就有点扑朔迷离了,要是陪女朋玩,他自己可以陪;要不是女朋友,是有意加入俱乐部的爱好者,也应该让女拳手上啊。于帆号称小悍将,跟一个女的打胜之不武,败之……没有败,不可能有败,稍微用点真功夫,打她个半身不遂都是轻的。 叶光难道跟她有仇? 于帆被逼上拳台,站在辛星对面傻笑:“谢谢你看得起我啊郭小姐,咱们随便走几招,你说停就停。” 辛星把黑色棉衫塞进裤子,戴好拳套,微笑道:“我练泰拳有一段时间了,于老师不用让我,尽力打。” 于帆呵呵:“叫我小于就好。” 两人都面带笑容,气氛和谐。台下观战者也没抱什么期待,还在胡乱猜测辛星和叶光的关系,台上叶光充当裁判,打了对战开始的手势。 之前他对辛星说,你看得上于帆,于帆看不上你,所以不会主动进攻,你得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紧迫起来才行。于是辛星在开始后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眼中凶光毕露,冲上去就来了一个直拳,摆拳加砸肘的连环攻击。 于帆下意识防御,退后数步,还没显出惊讶表情,辛星又闪步上前使用了扫踢。在他弓腰躲避时,一个娴熟的滑步贴近,双手抱住他的后颈按压,膝击上脸。 全程大约五秒,只听“嗙”的一声,叶光喊停。辛星松手,于帆抬头后仰,身体撞在了围绳上。聚光灯直直照着他的脸,浓烈的惊骇,浓稠的鼻血,一起缓缓从他的眼睛和鼻孔里流淌了出来。 台下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两个抱着看笑话心态的女拳手嘴巴大张,管中泽不敢置信地跑到拳台边去看于帆的鼻血,只有顾明宣和韩子君一脸淡定。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吗? 叶光扶正了于帆,笑着道:“早两年我就跟你小子说过,轻敌是大忌,你看不起对手,对手就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教你做人。上点心好好打。” 辛星冲他点头致意:“对不起于老师,我占了你没有防备的便宜,再来吧?” 于帆呐呐不能言,上了拳台还能用没有防备这种借口?说出去他就没法在泰拳界混了!他就是轻敌,没把这个女孩放在眼里。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力道有多凶,速度有多快,泰拳基本招式用的行云流水,哪里像只练了一段时间的样子。 他早该想到的,不管她和叶光是什么关系,敢让她跟自己打,就说明她不是普通的女孩,而叶光必然了解她的实力。 于帆用手腕抹了抹鼻血,一句话也没说,回了个点头就走到台中央,摆好姿势,示意继续。 两人打了两局,整整六分钟,各种技巧全上,怪招迭出异常精彩。观战者目不转睛鸦雀无声,只有拳拳到肉的声音不断在空旷的场地里响起。 辛星一局胜一局平,多次破解于帆的必杀技,基本可以说是压着他打。但第二局快结束时她被于帆扫到了两腿,点数持平。本来应该再打第三局,叶光表示不用了,只是让辛星熟悉拳台,体会和专业选手对战时的感觉,让老板看看她的实力,不是为了分出胜负,胜了也没有奖金。 韩子君趁着这几分钟,跑到车里去拿东西。这边辛星下台,纸巾和水就及时递到她手里,衣服也给她披上了:“别着凉,打得太好了。” 辛星又对他笑了:“谢谢。” 一拨人围了上来,韩子君自觉退开。辛星打前打后的两个笑容,让他心生感慨,分寸感多么重要啊,她自以为坦白之后两人就是普通朋友,正常相处没有问题,才会对他露出笑容。如果他再做出什么让她感觉到冒犯的行为,笑容恐怕就要变成杀气了。 管中泽热情地与辛星握手,说:“打得不错,十分欢迎郭小姐加入我们泰格俱乐部!” 顾明宣皱着鼻子拉过韩子君:“郭老师太有天赋了,泰拳也能打得这么好。我必须要拿下她的经纪约,我预感她会是我事业飞升,让老头子对我刮目相看的关键!” “怎么拿,她不想签啊。” “用钱砸!” “嗯,那我帮你问问她。” “你问?”顾明宣嫌弃,“她最不待见你,我自己去找她谈。” 韩子君不动声色,钱嘛,我也有啊。辛星不喜欢欠人情,喜欢用真本事赚钱,那就借着她的真本事给她送钱好了。 于帆鼻血干了,嘴角青紫了一块,诚心实意地向辛星举起大拇指:“你的技术比我好。” 辛星摇头:“我体力不行,再打一局我会输给你的。” 于帆摆手:“已经比百分之九十的女选手好了,要知道我是用男子战术跟你打的,强度远超女组,你能坚持两局,我真的服。” 说着他又看叶光:“叶哥,郭小姐是你徒弟吧?我感觉有些打法和你很像。” 叶光笑着拍拍他脑袋:“我第一次和她打也没占上风,当不了她师父,切磋过几次而已。” 周围一阵吸凉气的动静,看辛星的眼神异样起来,有的热切,有的探究,有的跃跃欲试。两个女拳手暗自琢磨,如果这姑娘参加表演赛,可千万别跟自己分到一组,输拳事小,输钱事大。 叶光有事要和管中泽谈,辛星便先走一步。临走时她对叶光说:“我不怕输,你为什么不让我打第三局?” 叶光道:“你处处小心,打得束手束脚,把自己累得体力不支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辛星:“我放开手脚就是往死里打,这不允许的。” “所以还是体力的问题啊,体力耐力够强,上场就可以控制局面,缠斗也游刃有余。你现在只有爆发力强,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对手击败,后劲就不足了,和男性高水平选手对战,会吃大亏。” 韩子君站在一边,看她抿嘴不吭声的模样,温声道:“体力不足练就是了,多吃多练,加负重,练得出来。” 叶光耸耸肩:“韩总说得对。” 辛星点点头:“好,我走了,再见叶老师。” 叶光摆手:“有些事晚上微信跟你说,再见。” 嗯?他俩私下里还发微信?韩子君目光在两人间睃了个来回,貌似随手地将披在辛星身上的衣服往肩头拽了拽:“穿好,外面冷。” 他口气自然,肢体动作一触即离,辛星未感异样,也不知道在她转身后,韩子君的一只手臂虚护在了她的后腰处,并朝叶光露出道别微笑:“多谢叶先生,那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谢什么?这种带着隐意的客气话,辛星听不出来,叶光应该能听出来吧?当然是谢他投我“女朋友”所好,照顾我“女朋友”体力不支,给我“女朋友”提供技术指导了! 顾明宣接了个电话,十分钟前就先走了。韩子君启动车子打开暖风,待辛星扣好安全带后问:“冷不冷?” “你怎么老说冷,我一点也不冷。” 我关心你嘛……这种“恶心话”从此以后不再说了。韩子君又装模作样咳嗽几声:“我病没好,我感觉冷,这不是以己推人么,你不冷最好。” 辛星转头看他,就在他以为她会深入问问病情的时候,她道:“你身体太弱了。” 韩子君:“……跟你是比不了,十二月了还穿这么单薄,佩服,强壮。” 辛星又笑了,笑得很得意,似乎强壮是对她最好的褒奖:“其实郭欣也很弱,是我练的,你也可以练一练啊。” 她已经坦然地把前后人分开了,韩子君表现出完全接受了这件事,但还有点唏嘘的样子,目不斜视道:“郭欣从小就胖,体虚吧,走几步路就累,小时候我还欺负过她……唉,现在想想挺抱歉的,人都不在了。” 辛星略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太不像韩子君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风格了。安静片刻,她道:“不一定不在,我能来这里,她也许会去别的世界。” 韩子君只是顺着话聊下去,想试试能不能套点有关她个人的情况,那提到郭欣总不能说她死得好吧?本来在她心里自己就莫名其妙阴险了,有机会当然要尽力表现温良的一面。 察觉到她那一眼,也听出她语气里的安抚,韩子君心中一动,她吃这套! “那最好了,虽然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但她毕竟也是我的发小,我希望她在另个世界过得好。” 果然辛星又看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 “人不在了,你有抱歉也迟了,我觉得…”辛星想起了小说里的一句话,用在他身上十分贴切:“珍惜眼前人更重要。” 韩子君差点脱口说出你就是我的眼前人,我必然珍惜你啊。可是教训和理智让他忍住了,辛星所指的肯定不是她自己,想到挨打的那次,他有了头绪。 “上次你说郁薇的事,我后来想过了,我们二十年的友谊,不管作为老板还是朋友,我对她的关心确实不够。但这也是有原因的,毕竟都长大了,她交了男朋友,我也要适当避嫌,万一给她男朋友造成误会就不太好了。我只能保证,她有困难我一定会帮她。” 她目前情感上的困难不都是你造成的吗?可是辛星没法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子君小心道:“没想到你和郁薇也投缘。” “嗯,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很善解人意,很关心我,我很喜欢她。” 我不善解人意,我不关心你,都是很好的人,就我不好!韩子君心态又失衡了,有点嫉,有点怨,说不清什么情绪在心口翻来翻去,半晌没开口。 正表扬郁薇,郁薇就发来了微信,辛星查看后拿到韩子君眼前晃了晃:“你看,她说这个礼拜六来找我玩,请我吃饭,她再忙也记挂着朋友。” 找你玩,请你吃饭你就喜欢她,我可以天天找你玩,包你一日三餐,你要不要也喜欢喜欢我?韩子君正失衡着,突然想起一事,忙敷衍道:“嗯嗯郁薇好人,吃饭带我一起。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 “小顾想签你的经纪约,你怎么想?” “我不签。”辛星断然拒绝,“签约等于卖身,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自由交到别人手里。” 韩子君啼笑皆非:“谁告诉你签约等于卖身?经纪约是工作约,跟你个人的自由没有关系。经纪人能给你做一个更好的职业规划,有团队专门为你服务,替你处理杂事,帮你选择适合你的工作,避免你走弯路或者被人坑。因为经纪团队的利益跟你的利益息息相关,他们不会害你,只会尽力维护你帮助你,让你心无旁骛的干工作。” “是吗?不会管头管脚,连穿什么衣服都做不了主,吃什么饭都要筛选,去哪里都有人监视尾随吗?” 韩子君:“……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传闻?经纪人靠你吃饭,他们怎么敢得罪你呢?最多发现你做了不利于职业发展的事,劝告劝告而已。再说了,你是走武行的,又不是演员明星,没人管你那么多的私事。” 辛星还是不乐意:“经纪人靠我吃饭?我赚的钱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人家为你提供服务了啊,你现在刚起步,没什么名气,打比赛自己一个人行。等你到达一定高度,名气大了,知道你的人多了,事情会杂得不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经纪人的好处了。” “那到时候再说。” 韩子君笑道:“小顾常常说你埋在土里也会发光,你实力强劲前途无量,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出来。不止小顾想签你,我看今天叶光把你带到泰格来,也有让你签俱乐部的意向。泰格场子大,所有费用都裹在门票里,一层层刨下来,拳手具体能拿到多少,要看合同上怎么写,我估计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十五。其余六成半都会落入俱乐部和老板的口袋。当然他们给你提供了平台,让他们赚钱也应该,但如果你有经纪人,那么这个比例,以及形式都是可以谈的。” 辛星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不跟他签合同,只以客座拳手身份来打表演赛。一开始没有名气,他给多少你就拿多少,等你火了,他自然会追着给你送钱。到时候再谈,五五,□□,甚至七三也不是不可能。” 为什么打个拳赚个钱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辛星听晕了。 “你自己能谈下来吗?所以经纪人是必要的。不是我替朋友说话,小顾给你的条件肯定很优越,他手里的团队也专业,能让你不拘泥于一种发展形式,你可以考虑。不过……” 韩子君话锋一转:“还有一个财力比不上小顾,但签约条件更优越,更为你着想,能给予你最大自由,在为你服务的同时,绝不会管束你的经纪人,也看中你……你这匹千里马了。” “谁?” 他扭脸粲然一笑:“我。” 第41章 . 霸王龙条款 在辛星怀疑升腾起来之前,…… 在辛星怀疑升腾起来之前, 韩子君说了一句无耻又坦荡,却奇异地让她觉得很诚实的话:“没有人能看着一棵摇钱树无动于衷,小顾那么有钱都想签你, 何况是我呢。” 看起来他是认真的,一路大谈经济社会商业价值,把她的职业前景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成功让她记住了一个重点:签经纪人比单打独斗挣得更多。 也许因为他一直在谈正事,第二天又给她发了一份详细的规划书和草拟合同, 说让她参考比较,不用急着做决定, 辛星那点子怀疑终于还是没有翻起浪来。 韩子君表示想通过合作共同赚钱的商人态度, 确实比他无缘无故喜欢, 莫名其妙表白的嘴脸好看得多。 以前她认为自己的技能只会吸引罪犯,只能做些自由度高的边缘性工作。在参加过比赛,见过一些世面, 尤其是了解过网上有关赛事和奖金数额后,辛星不再妄自菲薄了。她不但可以凭拳头吃饭,还可以吃大餐。如果能打到那种被无数人关注的比赛上去,她就真的成了一颗摇钱树。 怎么去到那种比赛,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坚持一个人赚钱一个人花会不会让她走弯路耽误时间, 成为了她新的思考方向。 顾明宣找她谈经纪约,更直白地把这些问题摊在了她面前。其中说到巅峰期与衰退期时,辛星受到很大触动。 辛舒然生她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不止一次在死里逃生后说过,放在十年前,你妈我能把这些渣渣都干死,老了, 状态不行了之类的话。 万琛二十九岁,最好成绩是省散打比赛青年组冠军,现在收徒带班安享太平,没有再往更高的地方打去;叶光更离谱,才二十七岁就告别拳坛,成为一众小伙子口里的老前辈。 他们不能打了吗?可以打,但是心里清楚再打也打不出成绩了。因为人不能永葆巅峰,随着年龄的增长,伤病的困扰,体力耐力心肺功能都在走下坡路,而格斗场永远不缺健康强壮的新鲜血液。 想走职业格斗这条路,如果在巅峰期不能实现个人价值最大化,越往后越没指望。 叶光在征求她同意后,把她的微信推给了管中泽,那边很快发来面谈邀请。 三个人同时向她递出橄榄枝,两个想成为她的经纪人,一个想直接把她签进俱乐部。辛星上网查资料,研究合同研究了好几天,在礼拜六挂了郁薇电话之后,发了条信息给韩子君:晚上一起吃饭,有事跟你谈。 收到信息的时候,韩子君正坐在办公室里看两份通稿。一份标题是“华宇太子爷苦恋九年,今朝有望开花结果”,下附两张傅景阳与一女子机场拥抱,以及在高级餐厅共进晚餐的照片。 另一份标题则是“万宜地产安全事故频出,项目质量令人堪忧”,同样附了两张工人受伤,墙体开裂的照片。 他点开微信回复:你请我? 辛星:郁薇请,你不是说带你一起?不过她请我没请你,你的饭钱我可以出。 她打字不快,回过来的时候,韩子君已经把稿子交给一男子:“发吧。” 看到她的信息,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没事别往她身边凑,见面就聊点她爱听的,比如赚钱。上个礼拜她问都不问自己一声,这个礼拜居然主动联系了,看来战术运用正确。 点出“好”字,正要发送,突然顿住了。抬眼看那下属拉开门就要走出去,韩子君出声:“等等。” “韩总还有什么事?” 他犹豫片刻,“傅景阳的那条先不要发。” 下属道:“今天不发,时效性就过了。” “先不要发。” “好的。”下属没再多问。 门被关上,韩子君垂眼看着信息,食指在手机边边敲了两下。就在昨天,郁薇给他发了微信,说买了茯苓膏,给韩姨的那份放在吧台了,让他去酒吧的时候带回家。 茯苓有镇静宁心的效果,郁薇每年都买,每年也都有她韩姨的一份。可是她不知道,韩子君从来没拿回家过,已经疯了的人,不需要镇静宁心。 郁薇的好意,对他来说是扎心。 还有心情买茯苓膏,看来最近傅家人没找她麻烦。也是,在那个人心里,郁薇又算什么呢?一个家境窘迫的贫穷女孩,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傅家高贵的大门。那个人不相信傅景阳会为了她与家里决裂,一时迷恋罢了,玩完了之后会清醒的, 不过,这世上总有人在不清醒的时候犯下大错,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时候生出敢于对抗世界的勇气。据他所知,傅景阳这个没吃过苦的傻二代对郁薇可不仅仅是一时迷恋,两情相悦爱得如痴如狂。也正因为他没吃过苦,爱情在他心中的分量,就会比那些他生来拥有,习以为常的东西更重要。韩子君亲眼见过傅景阳因为郁薇生气而不知所措,语无伦次的模样,蠢得他不忍直视。 通稿发出,一场痛苦情感大戏即将上演,接下来还有更多暴风雨在等着这对有情人。他很好奇他能为郁薇做到哪一步,对抗,决裂,能气死那个人最好! 为什么不发了,韩子君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他看到辛星主动发来的信息,脑海里便浮现出她说“我很喜欢她,她再忙也记挂着朋友”的神情。又想起郁薇的茯苓膏,忽然觉得爆出这种新闻,晚上的饭可能也吃不好了。 郁薇不开心,辛星也不会开心,他说不定又要背上“不关心朋友”的罪名。还是……改天再发吧。 当天晚上郁薇在一家很有情调的高级餐厅请客,除了她的客人辛星外,还有两个作陪者,一个是他,一个是傅景阳。 韩子君在与傅景阳握手的时候心想,要是三人晚餐,吃着饭看这俩人闹起来,一个跑一个追也挺有意思的。可是辛星在,还是别让她不高兴了。 “韩子君!”郁薇看看辛星又看看他,神色古怪,“你怎么来了,我可没请你。” “他的钱我出。”辛星道。 郁薇嗔她一眼:“说什么呢,我开玩笑的。你俩……能一起来当然好了。” 郁薇的气色比宴会那天好多了,乌发披肩,穿一条酒红色的高领毛衣裙,身材曼妙明眸皓齿,仍是那个备受辛舒然宠爱的大美女。傅景阳英俊不凡,气质出众,两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反观韩子君与辛星适配度就差点,正装配运动服,优雅贵公子搭自然随性女,风格差异之大,让服务员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位小姐衣着随意,发型随意,脸上脂粉不施,好像刚做完运动。 两厢介绍,傅景阳认识韩子君,便客套了几句。而面对辛星时,他愣了愣,坐下后还在不断打量她,良久突然道:“是你,帮我拦住保镖的小姐。” 记性挺好,不化妆也认得出来,辛星点头:“你好。” 傅景阳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郁薇的好朋友辛星,那天……谢谢你。” “不客气。” 郁薇不明所以,问了之后吓一跳:“星星那天也在?” “我跟韩子君一起去的。” 郁薇面色有点尴尬:“韩子君你也在?为什么你们没跟我说过?” 韩子君谎话张口就来:“我没看见你。” 说完用膝盖撞了下辛星,她半晌才慢吞吞地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出去了。” 看到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手挽手参加宴会,哭着跑走的难堪场面就不要提了。 郁薇不想提,傅景阳更不想提,因此他也没问辛星怎么知道郁薇的去向。送餐上桌,话题很快转开,郁薇问起郭家事的后续,问起辛星最近的工作情况,问起她一个人生活是否有困难等等;韩子君和傅景阳专心聆听,没怎么说话,偶尔碰个杯。 中途郁薇拉着辛星去卫生间,跟她说本来今天只想两个人吃饭聊聊,傅景阳非要见见她朋友,还订了餐厅。幸好她也带了韩子君,一会儿吃完饭四个人可以一起去看电影。 说着她搂住了辛星的胳膊,笑嘻嘻道:“最近你俩接触挺多啊,终于还是被他追到了?” 辛星摇头:“你误会了,我叫他来是有事要谈。也是觉得……和你很久没聚了,你要有什么困难心事之类的,可以跟我们说说。” “没有啊,我没什么困难。你还记得我男朋友吗?上次韩子君受伤,他也在医院。” “记得。” “我最近过得还行,他人不错,对我很好,”郁薇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只重复道:“很好的。” 傅景阳一直都对她很好,无论遭遇什么样的误会阻力,从没放弃逃避过。也正因为他的坚持,才使这段感情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那就好,感情,感情就是信任彼此,别听外人的。” 辛星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在爱情方面,她着实没什么经验,也没有发言权。 郁薇笑着摸摸她脑袋:“是啊,信任很重要,也不能因为受了一次伤就退缩不前了,爱情就是要勇敢。所以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接受韩子君?” 辛星:“……我跟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他,他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郁薇不赞同:“我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你是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吗?和看别的女生完全不同,还有照顾你吃东西的样子,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只能意会。” 了解的不够,他看我的眼神以前是好奇,现在是看摇钱树吧。 “星星,”郁薇小心观察她的表情,“你不喜欢韩子君,是因为……他的家庭原因吗?你以前和他走得不近,有些事其实不像街坊们乱说的那样,他家里没那么糟,韩姨的情况也没那么坏。韩子君前些年过得很辛苦,他现在出息了,有担当了,有能力照顾好韩姨了,我是为他高兴的。你要是不喜欢他,拒绝也委婉一点,别用这个打击他,他最受不了别人提韩姨。” “我不会说这些。” 答案自然是否定,但真实原因也不能跟她说。辛星有些慨叹,友谊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久不相见,乍一见面仍然亲近,无话不谈。如柯蓼媛想方设法维护着闺蜜情谊,如郁薇工作繁忙深陷爱河,还有空关心她和韩子君。 辛星冷漠,没有维系关系的觉悟,别人找她她就回应,不找,她无事也不会主动联系。而韩子君的冷漠就更高级了,他非常擅长搞人际关系,朋友众多,人脉宽广,个个称兄道弟感情至笃。然而在他心里从没把这些人当成真朋友过,都是能给他带来名利的工具,和对抗傅家的武器。 辛星冷漠,但她至少还能感受到别人的真诚,感恩别人的好意。韩子君就是个践踏者,执迷不悟,没良心,不配得到郁薇和小顾总的友谊! 韩子君不知道辛星上个厕所出来怎么突然气场大变,神色阴沉,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善。 我又怎么了?他检视自己,胡子没刮干净碍她眼了?吃饭的姿势不讨人喜欢?还是郁薇跟她说了什么? 一顿饭毕,辛星拒绝了郁薇看四人电影的邀请,说自己和韩子君还有事。郁薇没有强求,挽着傅景阳走前,冲韩子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手机。 辛星的脸色依然不好,双臂抱了起来,似乎在酝酿发难。韩子君点开微信,见郁薇三分钟前给他发的消息:你是不是喜欢星星,是不是在追她? 韩子君:是。 郁薇:星星说你不是真心喜欢她。 韩子君:真心喜欢。 郁薇:我相信你,星星受过渣男伤害,你不要太直接吓到她,温柔一点,少说不着调的。加油老铁,我会替你说好话的!【666】 韩子君:…… 就是你在厕所说了什么好话之后,她才对我横眉冷对的吧!他关掉手机,抬头温柔微笑:“又要找我谈话?” 辛星严肃:“不是,我决定和你签经纪约。” 韩子君惊喜:“真的?你想好了?和小顾谈过没有,签了可就不能后悔了。” 辛星拿手机调出合同草稿,忽略那些委托授权的赘言:“一年十五场比赛保底,拥有自行选择项目和参赛与否的权利,不干涉我的衣食住行和训练强度,不以任何名义欺诈,诱骗我参与违法行为,二八分成,我八你二。” “对。” “这些条件比顾总的好,所以我选择你。” 当然好了!其中还承诺了很多自费配备的硬件,团队——他自费,不瞎不傻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更别提二八分成,那跟不要钱有啥区别?简直是丧权辱己,卑微至极的条款了,小顾怎么可能争得过他! 谁来都是手下败将,从根底上就败了,他们想要钱,他只想要人啊! 韩子君不敢过分表露喜悦,免得惹辛星怀疑,保持着淡定微笑:“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什么时候签约?” 辛星沉默,静静盯了他一阵,眸色深沉。直盯得韩子君后背凉飕飕,心中莫名涌起做了亏心事的感觉,不解地问:“怎么了?” 辛星开口:“你开的条件很优越,远超我在网上查到的其他经纪合同。我觉得既然已经这么优越了,再优越一点也无妨吧。我想增加一个条款。” “你说。” “甲方,也就是我,有权随时单方面终止履行合同。” 韩子君觉得如果一口应承,别说辛星,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动机可疑,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得专业冷静一点。 于是脸色也严肃起来,一本正经道:“我们合作是利益绑定,合同就是对双方履行权利义务的一个约束。你要求拥有随时终止权,那我的前期投入和后续利益怎么得到保障呢?” 辛星颇以为然地点点头:“当然也得保障你,我是说,在发生特殊情况时,甲方有权随时单方面终止合同。” “什么特殊情况?” “乙方做出损害甲方利益的行为。这个利益包括金钱利益和心灵利益。也就是说,你让我不高兴了,我就可以终止与你合作。但是放心,你不违法,不干坏事,不伤害朋友,我一般不会不高兴。怎么样,可以的话就签约。” 韩子君:……不高兴就可以终止,真是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还自创了个心灵利益,就是说你利益的最终解释权归你自己呗!这不是霸王条款,是霸王龙条款啊! 辛星摆明了刁难他,他要是答应,那就不是卑微,是卑贱了! 第42章 . 谁敢跟我作对 韩子君自认把握住了辛星…… 韩子君自认把握住了辛星的心理, 她最在意自由和钱,只要在这两方面让她看到诚意——无底线的诚意,她要么不签, 要签一定签给他。 所以他对辛星选择他并不意外,只惊喜于她愿意签约。 成为合作者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她在一起,想找就找,想谈就谈, 想关心就关心。有了经纪人这层身份,所有曾让辛星觉得“恶心”的言行, 都将披上利益外衣, 使她再找不到责难理由。 合同定得卑微, 这不干涉那不干涉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干涉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出现。比如审时度势的分析, 推心置腹的了解,苦口婆心的劝诫。 我关心你,劝诫你,了解你,打听你的小秘密,全是为了更好的制订人设, 进一步提高你的商业价值,来为我们实现双赢局面啊。 娱乐圈里经纪人和明星是多么密切的关系,同吃同住的都有!韩子君很高兴,他觉得自己的“阴谋”已经得逞了一大半。辛星答应的瞬间,他脑子里立刻转起运作的事,要来就来真的,糊弄她后果不堪设想。 实话说草拟合同真的很草, 一股脑往上堆砌诱饵,没有详细计划。其实他从没涉足过经纪界,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有钱,挂个经纪人的名,具体事宜雇有经验的人来办就好。 他可以给她最好的,专门为她注册一家公司也行。今晚叫助理加个班,明天一早就可以签约,以后两人同进同出同吃同……如果辛星不刁难他的话,他还能再多高兴一会儿。 什么意思呢?是真这么想,还是讽刺他卑微如斯,居心不良? 韩子君不笑的时候,眼中寒意宛若天生,精致五官褪去柔和,唇角眉梢透出锐利,反派气质陡增。 他没有直接表示同意或不同意,而是道:“这种条款不受法律认可,过不了公证。” 辛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气场变化,“正式合同里只需写明我有这个权利即可,特殊情况算作你我私下约定。” 她一旦想研究什么事,非把它研究透了不可,各种合同,律师讲解不知听了看了多少,合不合法她心里有数。其实来之前,她没想刁难韩子君,只想把细节对一对,违约条件说清楚就可以签约。 然而见过郁薇,听过她为韩子君说话,再想想这段友谊的结局,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坦白之后,他安生了几天,最近肯定是得知小顾总有签她的意向,琢磨其中有利可图,便阴险狡诈地背着朋友抢人。 友情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可是他的二八分成,实在把小顾总的五五比没影了,辛星没必要因为不待见他放弃利益,这不是末世人的作风。就……给他添个堵吧,如果连这种条件他都能答应,辛星倒是愿意相信自己真的前途无量了。 “你所谓的心灵利益,概念太宽泛了,没人能保证你天天开心。”韩子君说。大宝贝不能放弃,面子也不能,更不能让她看穿自己真正的用意,所以太极还是要打一打的。 “我不需要别人来保证我开心,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么?”辛星倾身,敲了敲桌面,“我只想保证我可以随时与你解除利益绑定,以免你将来做了什么坏事牵连到我。” 韩子君:……日经话题。 “如果你和小顾签合同,你会加上这一条吗?” 辛星迟疑了一下:“会。” 就这一下,被韩子君看在了眼里,她心里的答案应该是不会,这一条只针对他而已。太奇怪了,一次两次也罢,经常这样说,难免令他生疑。 回想她与其他人的交往,也从不似对他那般态度冷淡,防范备至,一众人等都相处良好。她尊重万琛,亲近叶光,喜爱郁薇,怎么到他这儿就一副“我等着看你干坏事,别问我为什么,反正你肯定会干”的德行? 他的疑惑也被辛星察觉,立即道:“任何人和我签合同我都会要求加这一条。乙方是你,就更要加了,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对我百般试探,不能怪我不信任你。我可以为他人所用,但必须在我自愿的情况下。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行事第一条原则,就是保证自主权。” 解释得通,韩子君略松了心,再次后悔自己当初沉不住气,导致今日步履维艰,攻略之路漫漫,“好吧,加这条对我来说是个冒险,我考虑考虑。” 不平等条约是需要时间考虑,辛星以为他要把风险和利益的比重算清,总也得考虑个三五七八日,咨询咨询律师什么的。没想到第三天韩子君就与她签约,第四天公证,第五天就代表她出面与泰格俱乐部商谈表演赛事宜去了。 不知他跟管中泽怎么谈的,回来后交给辛星一份十场表演赛合约。每周一场,对手可自选,也可接受挑战,赢了门票收入对半分,输了拿百分之三十五——和他预估的一样,俱乐部其他拳手的分成比例就是赢者百分之三十五,输者百分之二十。 “觉得OK在这里签字,周末就安排你上场。”他说,“管中泽想让你跟男拳手打,你怎么看?不想就拒绝,对手是可以挑的。” 辛星站在沙袋前,拎着拳套大为震惊。这么快吗?她不用面谈,不用分析,不用操心,上去就干,干完就分钱,这就是经纪人的力量吗? “明年四月省散打比赛,你有资格卡可以直接进入小组赛,到时候我帮你配好团队。这个比赛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不会分你的奖金;六月海城有一个全国自由搏击大赛,你想参加的话,二月份就可以网上报名了;昨天查了一下资料,我认为最适合你的职业道路,还是打进UFC。” “什么是UFC?”辛星被突然密集的信息冲击得有点不知所措,不是刚签约吗?他工作热情也太高涨了吧! “Ultimate Fighting Championship,终极格斗冠军……” “子君!”顾明宣兴冲冲地走来。 韩子君赶紧把那份合约往西装兜里一揣,对辛星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不是说你这两天忙吗?亏得我每天来精武馆溜达一趟,有时间找郭老师没时间找我是吧!” 韩子君避重就轻:“你干嘛每天来这儿溜达一趟?” 顾明宣嘿嘿:“我不是想来问问郭老师考虑得怎么样了嘛。条件不错吧,你只管比较,包你到哪儿都找不到比我更为你着想的老板了。想好了咱们就签,签完了我马上给你安排空场馆训练,明年六月海城有一个全国自由搏击大赛……” 辛星与韩子君对视一眼,接收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色,迟疑开口:“对不起顾总,我已经签给别人了。” “什么!”顾明宣大吃一惊,“这才几天!你不是说要考虑的吗?签给谁了,是不是管中泽那小子忽悠你了?我不相信他的条件比我好,你仔细看合同了没有,五五分成啊,五场大型保底赛啊,提供训练场馆,国家级教练和高级营养师啊!” 小顾总如痛失至宝,声音激动,逼问辛星:“签给谁了?你肯定受骗了,说,我看看是谁敢在健身武术界跟我顾明宣作对!” 他音量过大,把万琛,拳击教练和几个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辛星又与韩子君对视一眼,又接收了他一个配合着皱眉的强烈眼神,她有些懂了。第一个眼色就领会错误,他不想让她说出已签约的事实。可是已经说了,干脆诚实点吧,于是她指指身边人:“他。” 韩子君:…… 顾明宣难以置信……好兄弟,我健身武术界的事儿跟你有毛关系,你居然挖我墙角!挖墙角也就算了,居然事先不跟我通气! 韩子君无奈地抿住嘴,肩膀一沉,上去搂住好兄弟:“你懂我的。” “我不懂!” “走,出去说。” 两个人就在搂搂抱抱,倔强挣扎,和不断的“为什么”中出去了。万琛看着他俩消失在走廊,靠近辛星:“你签了经纪约?” “嗯。” “如果你在省散打比赛中获胜,将来是有机会入选国家队的,签私人的经纪约限制很多,对你发展不利。” 辛星重新戴起拳套,狠狠捶打沙袋:“没关系,我想解除随时可以解除。” “啊?”万琛惊讶,“没有年限要求吗?” “有,一签三年,不过我有随时解除权。” 万琛愣了片刻,感慨地摇了摇头:“这种不平等条约也肯签,韩总是真喜欢你。” “喜欢什么,我也替他挣钱啊。” “分成怎么说。” “二八。” 万琛再度惊讶:“不会是你八他二吧?” “嗯。” “妈呀,”万琛扶住被辛星打得摇摇晃晃的沙袋,大男人也想不出什么感性的词,只道:“他要是想让你替他赚钱,不可能给你这个分成比例,韩总这是变着法的对你好呢。” 辛星本来不觉得二八有什么不对,一百万分给韩子君二十万还少啊?可是今天听他说了一通,感觉经纪人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她用拳头吃饭,他用脑子和嘴皮子吃饭,都是本事。尤其是顾明宣把五五说得像她占了天大便宜似的,更显二八可贵。 无利不起早的韩子君肯在她身上少赚钱,又同意了那种条款,总感觉有什么阴谋似的。不过辛星想来想去想不出来,该制约的都制约了,他还能图点啥? 那哥俩在外谈了一个小时,辛星要下班的时候他们回来了。顾明宣脸色好看很多,一边走一边和韩子君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回到场馆,他笑眯眯地跟辛星道:“郭老师愿意跟着子君,我没意见,大家都是好朋友,签他签我都一样。” 韩子君道:“以后我们星星还要靠顾总多多支持。” “呵呵,星星,称呼得这么亲热,”顾明宣翻了个白眼,“挖我墙角还给我喂狗粮,我不管,今晚你请吃饭,弥补一下我心灵的创伤。” 辛星:……这么快就把小顾总给哄好了,发生了什么? 顾明宣走后,她问了韩子君。他说没什么,好朋友财大气粗心胸豁达,在他提出可以合作之后,就不计较他抢人的事了。 “什么合作?” “让他成为你的赞助商啊,以后你所有的服装,器械,护具都由他来提供,比赛报名字的时候加个前缀就可以了,对你没什么影响。” 辛星越听越迷糊:“什么前缀?” “比如说海尔士俱乐部郭欣,类似这样的,他还没想好。其实就是代言人性质,跟谁合作都一样。”韩子君说着叹了口气,“唉,不告诉他就没这么多事了。” “他早晚会知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跟他直说。” “竞标方可以透底吗?竞标就是各凭本事。” “可是你事先知道他想签我了。” “我没问他给你开出什么条件啊,公平竞争。”韩子君振振有词。 辛星笑了:“你要是不觉得亏心,就不会跟他合作什么代言了。随你吧,既然签给你了,这些事我不管。” 说起来的确有点亏心,因为签经纪约这个意向是顾明宣先提出来的,而且反复跟他说了好几次。他一开始没放心上,是后来想到成为经纪人可以和辛星走得更近才动了心思。可是他知道,如果把真实想法告诉顾明宣,一定会遭到反对。他压根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和经验,怎么能因为追女孩子就耽误人家的前途和自己的钱途呢?而且签给顾明宣也不影响他追她啊。 顾明宣想的“追”,跟他要做的“追”,差别太大了。说出来小顾也理解不了,还会觉得他心机深沉,老谋深算,营造已久的有情有义踏实善良人设就要崩了。 没想到辛星当众戳破,韩子君只好说自己早有此意,可见小顾兴致勃勃,怕影响兄弟情谊才一直没敢说。选择是由辛星做出的,他深感对不起兄弟,正斟酌怎么跟他解释呢。 然后又表示因为喜欢辛星,一时脑热想把她拢在身边,现在冷静下来,还是怕自己不专业耽误了她。经过再三思考,这个经纪权他愿意转给兄弟。 小顾的脸色如他所料渐渐好转,听到最后掏他一拳:“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早跟我说我也不费这事儿了。经纪权我不能要,有什么不专业的,我也不专业啊,找专业的带她就是了。郭老师选择你很能说明问题,恭喜兄弟,就要得偿所愿了啊。” 多年经营不是白经营的,小顾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抱歉吗?不觉得。能与这种躺在金银窝里打滚的豪门公子“肝胆相照情同手足”,其中付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法院通知,下周一杨天琪诈骗案一审开庭,杨家人从周五就开始拼命找辛星。可是周末三天她都不在家,周五六在会馆待着,周日晚上,她在泰格俱乐部后台,等着开始履行合约上的第一场表演赛。 管中泽没有刻意宣传,只在俱乐部微博上预告了周日将有突破性的精彩泰拳表演。有爱好者询问,他就在评论里回答四个字,男女对战。 微博关注人数不多,大部分是泰拳爱好者,有些还不是槐城本地的,扩散范围便也有限。 然而还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比如另一家格斗俱乐部的老板。心想管中泽又玩什么噱头呢,男女对战,卖点是女拳手被打吗?如果能打出血,他倒愿意花钱去看一看,顺便拍点照片,正手一个微博,反手一个举报,各种妇女保护组织不掀了他的房顶才怪! 怀揣着邪恶心思,格斗俱乐部老板带着自家拳手,花五千块钱坐在了泰格的观众席上。常规赛,又没大力宣传,观众人数还是保持在两三百人左右。 开场表演结束,第一场拳赛即将开始,主持人激情四射地嚎叫了一番“男女对战,史无前例,性别碰撞,大饱眼福”之类的来渲染气氛,然后介绍双方选手。 男方刘夏江,常来看比赛的人都认识他,泰拳界的中生代,LED板上滚动播出着他二十一胜一平两败的辉煌战绩。 女方郭欣,没人认识,LED板只有一行简介:散打武术六城邀请赛次轻量级别冠军。 观众交头接耳,原来这个看似清瘦文静的姑娘有点真本事啊。可是散打和泰拳毕竟有区别,形容起来就是一个凶一个更凶,一个猛一个更猛。又是男女对战,除非刘夏江打假拳,否则她占不到便宜。 格斗俱乐部老板偷偷摸摸举着手机,放大屏幕看两方行礼,裁判吹哨,对战开始。暗暗想着一定要把女拳手血流满面的镜头拍得清晰……卧槽! 他猛地抬起头,见那女拳手躲过刘夏江的直拳,身体向右一晃,左脚踩住刘夏江的腿一步腾空,右脚扫踢,正踢中他的太阳穴,旋转落地后迅速后退防御。 动作干净利落就不说了,关键是她这一脚向所有观众证明了,她不但会泰拳,而且还会泰拳中极难的高端招式,凌空扫踢! 不是充数,不是噱头,刘夏江打不了假拳,他恐怕也拍不到举报照片了。 第43章 . 黑煤球肖想她 没人愿意跟辛星配对上场…… 没人愿意跟辛星配对上场, 这是管中泽在开赛之前没想到的局面。他以为那天辛星露了一手后会有很多拳手想挑战她,教训她。哪知大家都只想在私下里挑战教训,不想上台。 谁不要面子呢?女拳手打输丢钱, 男拳手打输打赢都丢人。被观众看进眼里,以后落个打女人或者打不过女人的名声,头也抬不起来了。 没办法只好强制配对,柿子捡软的捏。管中泽点了刘夏江, 一个不爱说话,痴迷泰拳, 经常给别的拳手顶班的老实人。有一说一, 他技术和于帆不相上下, 比赛胜率高,是个看起来好欺负,实则实力强劲的对手。 规则稍作改动, 从五局变为三局,这是韩子君,叶光和管中泽共同商量的结果,主要为了照顾辛星体力。不然打到最后动作变形,表演就不好看了。也不能过分照顾,净打三分钟休息一分钟的规则不变, 总得让观众过足眼瘾。 因为男女对战,门票提高到两千五一张。观众们并不在意,愿意花两千来看比赛的人,无所谓再多花五百,而且他们很快就发现,物超所值。 辛星上身穿着黑色短袖紧身衣,下身黑镶金短裤, 胸口印有金色“海尔士健身天下”字样。这是顾明宣临时在会馆服装店里给她挑选的,为此还遭到了管中泽的反对。我泰格俱乐部有服装,你海尔士又没赞助,瞎凑什么热闹。 顾明宣得意洋洋,郭老师只是你的客座拳手,却是我海尔士代言人……虽然还没签合同,可她想穿什么你管得着吗! 她赤脚,戴黑色拳套,上场前一个女拳手帮她把马尾编成了鱼骨辫,甩来甩去就不碍事了。没开打之前她站在那里,气质沉静,身材修长,短袖衫盖住了小腹,露在外面的四肢看不出肌肉来,只有大臂上的一点点隆起。 刘夏江也不高大魁梧,打泰拳的没有特别魁梧的,但他的身材明显是“练家子”。胳膊和大腿比辛星粗一倍,不用紧绷,浑身的肌肉都能给人一种强硬感。 猛虎对白兔,光是看俩人同站台上,观众们就觉得这五百块花得值了。 管中泽的房顶是被掀了,不过是被观众的欢呼掀的。这不到三百人从一开始的“咦,噢哟,啊哈”发展到众口一声的“打!打!打!”泰格俱乐部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么热烈的场面。 上一次好像还是叶光归国,受邀来打友谊赛的时候了。 其实前两局台上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两个拳手正常发挥,都打出了自己的水平。刘夏江下盘稳,力气大,辛星灵活迅猛,技巧高超。第一局各自亮了绝招,引发一波高潮后互相试探底细,打平结束;第二局辛星一改谨慎作风,凶打悍攻,虽然因为减少防御,导致刘夏江也打到了她,但还是以点数多获胜。 局间一分钟,双方回到对角休息点。韩子君转身拿毛巾和水,回头就见叶光站在围栏外,双手握住辛星的胳膊揉捏,错脸俯在她耳边不知说着什么,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好似拥抱一般。 他登登登跑上台阶,硬将保温杯塞进那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胸膛间隙,着力向外推了一下:“星星喝水。” 辛星一边点头一边接过水喝了几口,叶光退开半步,深意无限地盯了韩子君一眼。 看个屁!韩子君余光也没给他一个,又把毛巾递给辛星,抬手在她肩膀大臂上胡乱捏了几下:“放松放松,稳扎稳打。” “啧!”辛星不虞地扭开身,“什么稳扎稳打,你啥都不懂,一边呆着去吧。” 韩子君:…… 哨声再度吹响,辛星把毛巾扔给他走了,叶光扶着栏绳突然“哧”地笑了一声。韩子君面挂寒霜,昂着下巴横他一眼:“叶先生笑什么?” “想笑就笑。” 韩子君冷哼:“作为星星的经纪人,我可没聘请叶先生来做教练,你倒是热心得很。” “我也没想给郭欣当教练。一个泰拳界的后起之秀,一个天赋异禀的女性拳手,一个势均力敌……” 叶光转头看向韩子君,嘴角笑意怎么看怎么像挑衅,“让我热血沸腾的好对手,我做不了她的教练,但是很想跟她成为朋友。” 韩子君与他对视,目光碰撞出的火花比场馆里的气氛还激烈,短短几秒无言,却仿佛已经厮杀了数十个来回。他讽刺地一笑,轻挑眉峰:“期待。” 期待叶光和辛星成为朋友?当然不是。 韩子君看着台中央的辛星,小腿光裸匀称,脚后跟绷起一根纤细的筋;大腿在剧烈运动下没有丝毫颤动的迹象;夹着对方脑袋的双臂绷起了明显的肌肉团;汗水在耳后脖颈上闪出晶莹的光,聚光灯下的她皮肤白得发亮。配上凶悍的打斗姿势,呈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反差美,残酷美,摄人心魄,动人神魂。 叶光也发现了这种美吗?身为一个男人,他看得懂同类的眼神,那明明是从欣赏转变为喜爱,接下来还会继续转变到征服占有的眼神。叶光的话里只有四个字是他真正的心声:热血沸腾。 所以期待,期待游戏难度升级,期待对手实施战术,期待你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第三局刚开始十几秒,双方还没有肢体接触,辛星突然晃了个攻击的假动作,在刘夏江举臂防御的瞬间,猛地扑上去连头带胳膊一起抱住,用力按压,发动连续膝击。 这是叶光教她的战术,缠斗对她没好处,要充分利用爆发力干掉对手。她几乎没有垫步,左脚结结实实踩着地面,右膝快速上抬,以一秒两个的速度连击十多下,刘夏江挣脱之前,裁判吹哨,KO胜利。 她竟然能KO刘夏江! 观众沸腾了,狂热的喊叫和尖锐的呼哨在场馆上空回荡,持续数分钟不停。 叶光笑了,韩子君笑了,顾明宣看到裁判举起辛星的手,不容忽视的“海尔士健身天下”在她胸前闪耀,也笑出一口大白牙。 管中泽笑得更开心。 身价是打出来的,普通拳手按部就班一场一场慢慢积累,而辛星跳级进阶,只用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男女对战,就把自己送入俱乐部一流拳手的行列里。她惊艳了今晚三百个观众,一传十十传百,下一场表演赛,管中泽预感观战人数将会多一倍。 两千五可看不到这么精彩的拳赛了,他乐滋滋地想,小丫头有我当年在拳坛上的风范。 当日奖金当日结清,辛星这场比赛按合约规定分得六万五千元,转给韩子君一万三,净得五万二。 回家路上,韩子君那时有时无的司机又出现了。他和辛星同坐后排,举着手机打电话:“发给你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人给我请到。其他的你看着办,不懂就去查,去学,总之我要最好的。” 挂了电话,一斜眼就看见辛星在查支付宝余额,具体数字没看清,反正位数挺多。她翘嘴角,他心情也不错,那一万三简直跟白捡的一样,韩子君难得生出一点亏心。 他抱着不纯目的签辛星,还没开始投入什么,她就给他赚了第一笔钱,照这势头发展下去,她真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巨大收益。这跟他想好贴钱又贴人的初衷不符,所以赶紧吩咐助理把摊子支起来,要让辛星看到他的付出。 韩子君碰了碰她胳膊:“富婆求包养。” “啥?”辛星迷惑地看他一眼,又查看微信零钱,也是一串数字。 “你的租户们都交租金了,你现在可是妥妥的富婆,什么都不干躺着吃几年也够了。” “不够。” “嗯,赚钱和打拳都是你的爱好,再多都不嫌多。” 辛星关掉手机,道:“不是,赚钱和打拳都不是我的爱好,我的爱好是看小说。” 霸总小说吗?韩子君笑嘻嘻:“看小说好啊,小说里什么都有。打拳不是你的爱好你还这么拼?跟经纪人说说你的理想吧,将来想在拳坛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我们一起努力。” 辛星想了想:“打拳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实现目标。我没想在拳坛达到什么高度,只是目前看来这条路最适合我,如果有别的挣钱方法,我也会去做的。” 韩子君疑惑:“实现什么目标?” 辛星未答,转而问道:“买一块桐花街那么大的地皮,要多少钱?网上没有答案。” 韩子君惊讶:“你想干嘛?开发房地产?” “不是,开发房地产的目的还是挣钱,我只想买一块自己的地,不用它挣钱。” 韩子君没听懂,但还是给她解答:“土地是属于国家的,只能买使用权。” “我知道,七十年嘛。我是问桐花街那么大的地方,需要多少钱。” “老市中心地皮价很贵,大约在八千到一万五一平米。桐花街那一整条街,包括两边的民房加起来至少有五六万平米,你折中算一下就知道了。” 辛星按开计算器,又抬头:“七亿左右。” “差不多。” “我只有不到四百万,哪里有便宜的地吗?”买不了大的就买小的,买不了贵的就买便宜的,慢慢来吧。 “你真要买地?买地不做房地产还能干什么?” “先放着呗,反正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些钱闲着也是闲着。” 韩子君啼笑皆非:“没有花钱的地方?你可花能花的地方太多了,单就增长见识提高自己这一方面,你的四百万根本不够看。买一块地不开发,放在那里每年还要交税,何必呢?” 辛星看看他:“以后你就明白了。”如果你没进去的话,以后就能看到我的目标实现。 她并不只满足于三餐一宿,在盛世生活久了,她也有物欲,比如叶光的同款摩托车,正在考虑购买一辆。还有在某宝上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粮食,零食,衣物,种子,绳子,军刀……好多好多她都想拥有。 但暂时只能划出收入的一小部分用于这些,大头还是要放在她目标的起步上。不管小头大头,她的准则就是,钱要置换成看得见摸得着用得上的实物。否则有一天成了废纸,账号里的数字再长也是白搭。 韩子君察觉到辛星有用意,但什么用意他没深思。只是听到她说没有花钱的地方颇感好笑,暗想真是个没见识的末世人,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没审美,没眼光,死心眼,死脑筋,对大帅哥弃若敝履,怪不得叶光那个黑煤球敢肖想她! 要是真被叶光投其所好地占了先机,韩子君觉得自己能呕出二升血来。看来在攻略心防的同时,还得让她多开开眼,提高审美,懂得什么叫享受生活才行! 次日下午,辛星请假,去了清河区人民法院。杨天琪诈骗案在刑事庭开审,她作为证人,无需直接出庭,在办公室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传她过去。 期间收到韩子君的信息,约她晚上吃饭,谈谈下周比赛的事。她回复在法院,不知几点才能结束。 杨天琪穿着一套黑灰色的棉睡衣,外套橘黄色马甲,站在被告席上被两个法警守着。从辛星一出现,他的目光就死死盯住她,嘴里念念有词。 辛星没看他,垂着眼皮坐上证人席,公诉人法官和辩护律师轮番针对十万元的出借动机和两人关系提问。辛星实话实说,动机就是喜欢他相信他,他说投资她就信;两人关系她以为是男女朋友,但各种证据表明并不是。 提问完毕,法官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辛星缓缓抬起眼看向杨天琪,那人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嘴唇蠕动着“郭欣郭欣”的形状。他狼狈,浮肿,面色惨白,胡子拉碴,头发剪成了板寸,一张原本很俊俏的脸满是颓态,老了十岁一般。 她静静看他许久,感觉胸腔里好像长出了两只手,用力地把她的心脏往两边撕扯,又痛又酸。直到法官敲了第二次锤,她才开口:“严惩诈骗犯。”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哭嚎,杨天琪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那浓浓的后悔惊惧,辛星不再看了。无人按住她,她独自对抗着情感病毒,掐紫了大腿才没有说出原谅。 判三年怎样,判七年怎样,还了六十万又怎样,郭欣死了啊。小说里没有人为那个出场即死的女孩子讨回公道,文字背后是杨天琪的逍遥法外,是郭长海的坐拥遗产,郭欣只得到了郁薇的追忆和怀念。 辛星走出法庭,看冬日暖阳晴空白云,世界还是那么安稳美好。她在改变剧情了,她代替郭欣活着就在改变剧情了。 “郭欣!”一个中年女人追上来拦住她的去路,双手扯着她的腰,哭得撕心裂肺:“你不要走,求求你给天琪出具一份谅解书吧,我们砸锅卖铁还你钱好不好,求求你了!” 辛星往后退:“已经在审,迟了。” “不迟不迟,今天不会宣判的,你在二审之前出具都不迟!” “还多少?” “二十五……三十万,三十万好不好,再多真的拿不出来了,你不能看着我们家破人亡啊!” “不行。” “郭欣!”女人声嘶力竭:“你非要逼死我们一家吗?” 辛星冷漠:“放开我。” 女人不但不放,还用脑袋拼命往她身上撞:“如果天琪判刑,我就去你家门口上吊,喝药,你逼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辛星回头看大厅里有没有法警,没有她就准备动手了。忽然感觉身前一松,熟悉的声音响起:“喝药不夺瓶,上吊就给绳。” 女人被拽着衣领拖出三步开外,身高腿长的韩子君取下墨镜,挡在辛星身前:“公安抓的,法院判的,你应该在派出所法院喝药上吊啊,死缠受害者要不要脸!三十万想都不要想,我不会同意的!” 辛星从他身侧探出脑袋:“有你什么事儿?” 韩子君回头冲她眨了眨眼:“我是你经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一体的,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辛星笑了,是啊,经纪人了,利益绑定了啊,冷眼旁观他去作死是不是不太好呢? 剧情或许……还能再小小的改变一点? 第44章 .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杨天琪一审后不久,…… 杨天琪一审后不久, 诉郭长海的民事案展开了第一次调解。当事人面对面,调解员做双方工作,希望能在庭外达成共识和解, 不浪费法律资源。 辛星不在乎是开庭还是调解,她的诉求就是郭长海返还她十八岁以后的租金收益。前几年的租赁合同一份不少,数额明确,共计一千七百一十万元 郭家三口拆骨卖肉也拿不出这么多钱。郭长海梁晓燕两口子哭得像死了亲爹, 拉着调解员的手把郭欣从小到大的琐事都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他们对她的疼爱, 妄图以亲情来逼辛星退让。 严格按照法律行事的话, 一千七百多万全部属于郭欣个人财产, 她狠一点完全可以申请一分不少的追讨。就算刨除郭欣每月五千零花和郭长海单转的七十万,他还需返还一千六百万。 但是辛星在调解员的苦口婆心下让了一步,她表示只要郭长海能证明其中哪一部分钱用于家庭生活, 包括四个人的吃穿用度,郭欣和郭大宝的教育费用等等开支,哪一部分就不用返还。证明不了的她必须讨回。 随郭长海在外购房也好,赌博也好,没必要一一查清,她就跟他算租金总账即可。 调解员都觉得辛星确实顾念亲情, 三口人五年的生活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教育费都不计较了,其他的不还真没道理,那是人家亲妈留给她的遗产啊。 郭长海哪里能拿出一千多万生活开支的证明? 调解进行了四个小时,辛星左边坐着韩子君,右边坐着李律师,全程面无表情地看两口子表演。痛哭加诉苦三个半小时后, 郭长海彻底明白继女是不会回心转意了,索性耍起赖来。没钱,法院看着判吧,反正他没钱。 调解员说,有多少还多少,后面的可申请延期分期。他还是那句话,没有,一分都没有,家里马上连吃饭钱都没有了,三口人没工作,房子也被冻结了,干脆把他们抓到大牢里去蹲着算了。 大牢不用蹲,但钱一定要还。不还就应诉,这种证据确凿的侵吞财产案,都不用律师多费什么力气。调解员显然也明白郭长海上庭必败,结束调解前跟他宣传了有关法律知识。 败诉之后拒不偿还,法院将采取强制执行措施,冻结扣押划拨变价他名下财产和未来收入,也就说他仅存的一套房子将抵债给辛星,他本人还将被列入失信名单。成为老赖后的影响自己上网查查就知道了,而且债不随人消,就算他死了,他的配偶和法定继承人也将继续履行还债义务。 辛星临走前经过面色颓唐的郭长海,说:“我知道你还不起。” 他眼中的期待还未升腾起来,辛星又道:“所以你下半辈子别想好过了,还有你老婆,你儿子,都别想好过了。我会一直盯着你们,这是你欺骗背叛我妈的代价。” “欣欣!”郭长海拍桌子大叫,鼻头通红,眼珠浑浊,毛孔粗大,状如困兽。他指着韩子君:“你现在对我误会太深,我什么都不说了,什么也不要了,你的东西全部还给你!我对不起你妈,我们解除父女关系也无所谓。但是请你看在我们二十二年感情的份上,听爸爸最后一句肺腑之言,这小子不是好人!他才是真正想侵吞你财产的人!” 辛星看看韩子君,他只有一声嗤笑。 郭长海见辛星似在沉思,忙道:“你想想,你小时候他打过你,抢过你的零食,扯烂过你的书包;长大了从来不跟你说话,你和他打招呼,这小子像聋了似的,现在天天跟着你为什么!从杨天琪那件事之后,他就开始跟你套近乎了,为什么!因为他发现你有钱,有利可图了,他挑拨我们父女关系,把好好一个家捣散了。欣欣啊,你醒醒吧!你要是相信他,你妈在天有灵也不能安息啊!” “闭嘴。”辛星沉脸,“你不配提我妈。不要再叫我欣欣,你给我的姓与名,从今天起还给你。还有,我早已成年,不需要解除父女关系,我和你本来就不是父女,现在更只有债务债权人关系!” “欣……”郭长海的垂死挣扎被她无情丢在身后,眼睁睁看着她带着两个男人离开了调解室。脊背挺得笔直,走路步履坚定,在律师与她说话时,头也不曾偏一下,气场陌生得令人心惊。 纵使早就知道继女变了,然而每一次相见都让他感觉更陌生一分,今日对坐,郭长海发现她不仅身材改变,气质改变,似乎连五官都有变化。那个记忆里喜欢噘嘴,撒娇,笑起来像个胖瓷娃娃的小姑娘,那个天真,无脑,他说什么信什么的小公主,不见了。 继女改变巨大的原因郭长海百思不得解,比起抑郁症,背叛后遗症,复仇综合症,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受人唆使,迷失了心智。故而一股脑将愤恨全转移到韩子君的身上。 理亏怨不着继女,还怨不着外人吗?破坏人幸福家庭,姓韩的天打雷劈! 辛星最近很忙,前晚打过第二场表演赛,昨日和律师见面,今天参加调解,几个有异议的租户还在等着与她对话。五天之后第三场又要来了,管中泽问她可不可以开放拳台,意思是不止本部,其他俱乐部的拳手也可以前来挑战。 因为刘夏江之后,本部男拳手死活不愿跟辛星打,提高分成比例也不愿,个个爱惜羽毛。第二场还是于帆冒着断送职业前途的风险顶上的。辛星打了平胜平,没有血腥场面,切磋性质居多,但观众爆满,有人甚至已经开始预订下周下下周的票了。 后面还有八场合约,管中泽舍不得放弃男女对战这个卖点,本来打算找不到人上,他就自己上,反正也不在拳坛混了,有钱赚他不怕丢人。正好另一家格斗俱乐部的老板来找他,提议让自己手下的拳手来挑战辛星,自负奖金,辛星赢了他愿意多付她一份钱,条件就是言明这是双方俱乐部的合作之战。 一个想借东风,一个正愁拳手,一拍即合。管中泽先把辛星吹捧了一番,再说出计划,让她好好考虑,礼拜四之前给答复就行。 韩子君不赞同,他认为那家俱乐部老板没安好心,想砸辛星的场,到时候派出来的拳手不定会使什么下三滥招数。 叶光则觉得接受挑战没问题,但需要事先定好级别,不能以轻量级对重量级。 辛星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多挣一份奖金,干嘛不打?只要给钱,拉一头变异熊上来她也照打不误,又不是没打过。 辛舒然教过她很多格斗技巧,但真正的杀招是她十年独自生存摸索历练出来的。她的强劲对手都不是人,遭遇便是生死局,经过的凶险与磨难,岂是这太平年代靠打沙袋踢桩练出来的武者可比。 在她眼里,不管男拳手女拳手都太平和了,煞气不足,杀气有限,偏重技术,注重规则,打起来需要动脑子,时刻提防着别把人打死了。 别人看她觉得不可思议,夸她天赋异禀,其实直至今日,辛星最多恢复了三分之二的水平。没办法,郭欣底子太弱了,她必须天天训练以保持状态提高体能。 上两周练得有点狠,早晚各一个负重十公里,四肢绑着沙袋和叶光对招,增加杠哑锤铃力量练习,一练就是七个小时朝上。拉伤倒是没有,不过肌肉也有些酸痛难忍。她去杏林堂买膏药的时候,王老大夫说自家膏药只管跌打损伤,她这是疲劳,需要按摩和休息。 当时老头给她捏了一分钟肩颈,效果立竿见影,头脑清醒,肩背轻松,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舒适通透感。她深感神奇,第二天练完又去了一趟,老头让她趴上按摩床,做了十五分钟背部穴位点按,收费五十元。 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杏林堂的黑底金字大招牌,心想不愧是祖传中医,能把郁薇她爸脚趾头针出知觉的高手,这点穴按摩技术比健身会馆里的高级按摩师靠谱。 昨天练完就和律师见面,今天在法院僵坐一下午,她又想去光顾杏林堂了。用钱换得身体的快速恢复,然后挣更多的钱,她认为很值得。 于是韩子君的庆祝两场连胜,与她空中餐厅看夜景计划泡汤了,辛星表示按完摩她就去吃张记烧烤,经纪人想吃大餐就自己去吧,她吃完还要夜跑。 韩子君:我也想吃张记烧烤。 王老大夫没多老,六十多岁,戴副黑框眼镜,面白无须,慈眉善目。见到辛星又来了,笑呵呵把她让进了按摩室。 辛星脱掉外衣鞋子,把长袖棉衫塞进裤腰,转身趴在按摩床上。 王大夫拍了拍她肩膀,又捏捏她大臂:“肌肉紧得很啊,运动锻炼要适度,造成肌肉劳损就不好了。” “嗯。” 王大夫洗了手,从脖子捏起,捏肩膀,手臂,再一路点按穴位到腰椎中段,然后双掌从肋后往肩胛推拿。力度够大,辛星感觉肌肉酸麻,又透着一股舒畅感,闭上眼睛全身放松。 “把衣服掀起来,我给你点按腧穴,这里强肾健体,消肿减痛效果最好。”王大夫拍拍她的腰。 辛星没多想,伸手把后腰的衣服往上掀开一寸。 “再掀高……” “干什么呢?” 帘子一掀,韩子君走了进来,一眼看见辛星露出半截光洁细腰,狐疑地望了王老大夫一眼。 “我这有病人按摩呢。”王老大夫扶扶眼镜:“是小韩啊,看病拿药出去等着。” 韩子君白他一眼,伸手把辛星的衣服拉了下来,“按摩掀人衣服干什么,隔着衣服不能按啊。” “这说的什么话,我是大夫你是大夫?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韩子君出去了,没有几秒又进来了,自个儿搬了张凳子往床边一放一坐:“我跟她一起的,她按摩我等着她。” “出去等。” “我就在这儿等,怎么了?你开门做生意的还往外赶客。” 他翘起二郎腿,手臂搭在大腿上,瞪着王老大夫,还朝辛星努努嘴:“按啊,我看着你按。” 王老大夫生气了:“你干嘛说话跟吃了枪药似的,不按就走,我不做你生意。” 辛星抬起头:“韩子君你哪儿那么多废话,王大夫别理他,按吧,衣服还要掀吗?” 王老大夫脸色铁青,狠狠瞪了韩子君一眼,动手揉按起来,没有再提掀衣服的事。 韩子君警惕地盯了他一会儿,对辛星道:“我给你请的按摩师下周就到位了,以前是国家曲棍球队的随队按摩师,有高级资格证的。” “很贵吧,没必要花这个钱,我觉得王大夫按得就不错,比会馆师傅按得好。” 王老大夫傲然轻哼:“小郭还是识货的,那些什么高级按摩师都是浪得虚名,不知在哪儿学了点皮毛,考个证就敢上岗,我这可是祖传手艺。” 韩子君不理他,歪头靠近辛星:“训练室地点已经定了,马上就开始装修。改天你去看一看,不比小顾那儿的差,而且专供你一个人使用,你以后不用跟在客人后头等器械了。” 辛星转过脸:“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我想辞职。” 韩子君没意见:“辞啊,本来就是个过渡,你走上职业道路了,那个闲班也不用上了。” “不是,我是说辞职后以客人的身份继续待在会馆。叶老师和万老师都在,我还需要他们的指导。” 自去海尔士,正事儿没怎么干,占人器械的便宜倒是不少,还遇到了万琛和叶光两位伯乐,为她指出一条光明大道。她想向顾明宣提出辞职,不用再给她付工资了,她要转为客人,办张年卡,付钱训练。 “啧,”韩子君摇头:“你知道我正在给你谈的教练是谁吗?全国自由搏击四届金腰带得主崔明峰,还有陈玉生的同门师弟,拿过散打比赛大满贯的刘潇。至于泰拳教练嘛……也不是只有叶光一个人强,国内找不到合适的,我给你到T国找更正宗的去。” 辛星侧趴着,颊上的肉随着身体推动一挤一挤的,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有星光:“我要那么多教练干什么?我不拜师,也不用人来教我打拳,我只需要一些规则上的指导,比赛经验上的指点,有叶老师和万老师足够了,你把请教练的钱分给他们吧。” “不行!”韩子君断然拒绝,“这是合同上写明的,我必须要给你配备的专业团队。” “那就请叶老师和万老师,正好我也准备继续在会馆训练,他们利用空闲时间指导指导我就行了。” “不行!万琛可以,叶光不行!” “为什么?”辛星不解,“叶老师对我帮助很大。” 韩子君沉着脸,“你不觉得叶光有点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 韩子君沉默了片刻,脸色渐渐和缓,手肘撑在床边,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怎么说呢?我不是说他不好,前辈欣赏优秀的后辈,有提携之心很正常,可是你们毕竟是异性,你懂我意思么?你看人家万老师,带着你打比赛,跟你距离保持得多好。叶光他对你……是不是缺少了点异性之间起码的尊重和分寸?” 辛星不回避他的注视,道:“你现在离我这么近,是不是也缺少了点异性之间起码的尊重和分寸?” 韩子君:“……我是你经纪人。” “你不是异性?” 韩子君倏地远离她,又不高兴地沉了脸:“我是为你好,听不听随便你。” “那我要请叶光做教练。” “不行!” 辛星笑起来:“韩子君,叶老师是对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又记仇了吧?你真是个天生喜欢树敌的性格,有人招你你记仇,没人招你,你也要无事生非。” 韩子君诧异地摊开手:“我什么时候无事生非了,干嘛突然对我人身攻击?” “你无事生非的还少么,小时候郭…我招惹你了么?你干嘛打我,抢我零食,撕我书包?” 王老大夫闷不吭声偷听两人对话,云里雾里半天了,这会儿才算找到了共鸣。鄙视地看了韩子君一眼,“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小子从小就没礼貌,现在还是跟个土匪一样。” 韩子君:……很好,继阴险之后,又多了记仇和无事生非的标签。自己与郭欣幼年时期那点鸡零狗碎的小纠纷,跟你辛星有毛关系,郭长海说两句你还记上了,我说我抱歉你怎么记不住呢! 又跟你个死老头子有毛关系! 说老子像土匪,老子三岁的时候就看你长得跟大内总管似的,七岁的时候就看你借扎针的机会摸女病人屁股,刚才还想用脏手碰辛星的腰,一脸猥琐公公相! 第45章 . 有魅力的女人 韩子君本打算跟辛星说说…… 韩子君本打算跟辛星说说王老大夫这些年来似是而非的揩油传闻, 可转念一想,自己都无事生非了,再无凭无据说别人坏话, 只会把这个标签烙在她心里,还是别说了。谁敢揩她的油啊,死老头子嫌命长他才不拦着,敢伸咸猪手, 被剁了也活该。 公司有事,接下来几天他没有出没在辛星身边。只叮嘱她不要答应管中泽的要求, 挑战拳手的底细他还要考察一下, 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 没问题第四周再合作不迟。 然而辛星没听他的,也没听叶光的。礼拜四与格斗俱乐部老板和拳手见了一面后,她同意接受挑战, 并签下生死状——真正的内容是免责声明,表示受伤责任自负。 然后管中泽就把声明贴到微博和俱乐部公告栏里去了,一天之内门票销售额成倍翻涨,座位全卖光了,还有人愿意买站票。 叶光斥责她胡闹,那个人不仅是男性, 还是自由搏击中量级别,体重73公斤。她一个55公斤,连轻羽量级都差一点够不上的女人,怎么跟人家打! 格斗俱乐部老板确实没安好心,坦荡荡的以男欺女,以重欺轻。反正表演赛又不是正规比赛,主要还是以赚钱为主, 双方反差越大,吸引来的观众越多,大家就爱看这样的。他表示,辛星不愿意就算了,愿意的话无论当晚她分成多少,他都给她增加一倍。 四千一张门票,除去俱乐部和另三组表演选手的费用,辛星可以分到十九万左右。加一倍就是三十八万,再减去韩子君的应得,叶光同款摩托车可以无压力购买了。 “轻有轻的打法,重有重的打法,”她对叶光说,“我早就想跟中重量级别的人较量一下了。” 叶光无奈苦笑:“我是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狂妄自大呢?” 辛星把绷带一圈一圈缠在手上:“叶老师,你和我过招过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什么?” “我的体力在提升,身体也灵活多了。” “没错。” 辛星抬眼一笑:“所以身体跟不上招的现象,不会再出现,我肯定能赢,放心吧。你的摩托车在哪儿买的,能不能帮我订一辆?” 叶光:“……你有驾照么?” 辛星没有驾照,甚至也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银行卡,所有钱都收在支付宝和微信里,而郭欣的银行卡她不知密码。迟迟不去重新办理的原因,就是在等一个身份的确认。 第三次改名申请经过半个多月的等待,终于在这周五得到了反馈。派出所通知她去拿变更同意书,可直接凭批件在户政窗口办理变更手续,重新申领身份证。 辛星心情快乐得要飞上天。前期为了不再被驳回,她不但绞尽脑汁写了一份长长的申请书,附上遗嘱公证和法院立案通知的复印件,还跑了一趟居委会开具同意变更证明。在此过程中把她和郭长海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上到官方下到民间,都知道一对继父女中间隔着背叛与侵占的仇恨,绝对不可能再在一个户口本上生活了。反目成仇后姓氏必须割裂,找回自己的原姓合情合理。 她这边接到通知,那边就飞奔去派出所办理立户和身份证申领。新户口本当天就拿到了手,上面只有她一个人,户主辛星,后面括号曾用名郭欣。拍完照片后,慢则一个月,快则七天可以拿到身份证,她选择了加钱加急。出了派出所马不停蹄赶往房地产交易中心,把变更同意书和新户口本一拍,所有的房产证全部申请更名。 改动一个名字,颠覆一段人生,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巨大工程。可是她不怕麻烦,她要做回自己,郭欣也要做回自己,辛星是她们共同的姓名。 当日,她发了自来之后的第一条朋友圈,一张户口本首页照片,附字:原名辛星,今改回,望周知。 第一个点赞的是郁薇,第二个是韩子君。评论里一片问号,私聊消息如潮水般涌来,她没有回,捧着户口本乐滋滋地看了半晌。 扎根了扎根了,以后置办点私产什么的,就都是她辛星的了。 因为她不容置疑的要求,管中泽在开赛前临时把广告板上的“郭欣”二字用“辛星”遮盖住,LED介绍和主持词也要更改,免责声明也得重签。他想说不用这么麻烦,打了两场很多人都记住郭欣了,改名不利于宣传,就算你原名叫辛星,郭欣也可以作为艺名使用嘛。 然而辛星不同意,坚持要以原名出战,观众不记得不要紧,打完就记得了。 韩子君不知在忙什么,几天没露面,周日只派了他的助理周遇来听辛星差遣。这位助理个头不高,眉清目秀精精干干,比韩子君还大两岁,却一口一个“韩总说韩总说”,对他毕恭毕敬尊重得很——尊重到后来一起蹲班房去了。 辛星听到他自我介绍之后,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韩总说得也不一定对,人还是要有主见。” 周遇:……我拿韩总工资替韩总办事,要啥主见。 以前只忙公司的事,现在突然跨界成为拳手经纪助理,这段时间周遇可是恶补了不少武术界的知识,也接触了不少他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接触的人才。他第一次进入泰拳俱乐部,第一次现场观看拳赛,也是第一次见到老板旗下唯一的拳手,辛星。 见到她并相处一阵子之后,周遇了然,老板近来打了鸡血似的状态,和他一起研究格斗比赛的热情,不计成本的投资训练工作室,八成是动了邪念。 他在俱乐部后台找到辛星的时候,她穿着厚运动服靠在墙角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松散的马尾搭在左肩,素白的一张脸上垂着几缕发丝,双膝并拢,两只手老老实实交握身前。在满身腱子肉的拳手走来走去,空气里充斥着荷尔蒙气息的屋子里,她清瘦安静,整个人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脆弱感。 当时周遇想,拳手?男女对战?开玩笑吧!旁边那个壮汉一指头就能把她捏骨折了。那会儿他思维还没发散到老板动邪念的份上,只是暗戳戳地想,老板还真是什么钱都敢挣啊! 看过那么多场格斗比赛视频,他多少也有点入门了,不是他以貌取人,身高体重是明摆着的事实。和女的打或许还有胜算,和男的打,这不是拿命换奖金吗?能打几场,能赚多少,赚了有命花吗? 怪不得要给她百分之八十的分成,他之前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想,老板大概就是用高利诱惑她入局的。接洽的教练,聘请的营养按摩师,投建的训练室也不止是为了她,她打废了,还有下一个被八成利吸引进来的傻子,老板这是想吃人血馒头! 周遇陪在闭目养神的辛星身边,听着场馆里传来的各种噪音胡思乱想了一个小时。韩子君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辛星准备上场。 她把头发绑成一个死紧的揪揪,脱了外衣,里面是一件印着“海尔士健身天下”的黑色背心,露出半截小腹。 腰肢劲瘦,腹肌明晰,一块一块映入周遇眼帘,四块之下好像还有,和完美的马甲线走向一起,被裤腰挡住了。他说话有些结巴:“呃…对对,辛小姐马上上场了,啊?” 她脱裤子鞋子的时候,叶光一直弯腰跟她交代注意事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手势。 周遇继续跟韩子君对话:“有,对,是皮肤黑黑的那个,就在说话,没碰她。”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叶光和辛星一起扭头朝他看过来,周遇故作镇定地转向另一面:“好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周遇迷惑了,老板能问出那样的话,似乎对辛小姐有些特别的想法啊,那为什么还让她去打这种残酷的比赛呢? 辛星热身二十分钟后,前台宣布第四场,也就是最后一场最精彩的挑战赛就要开始了,腾越俱乐部自由搏击选手张宏辉对战泰格客座拳手辛星。主持人把双方的身高体重级别详细介绍了一番,目的就是让观众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异,不仅仅在性别上。 这也给辛星留了一条退路,输了,理所当然不丢脸,赢了,那就是奇迹。 周遇不相信奇迹,但也不会质疑韩子君的决定。他准备好毛巾和温水,寸步不离把辛星送上拳台,中途几次将叶光从她身边硬生生挤开,在两人不理解,甚至有些气愤的目光里一脸坦然——有气找老板撒去,我只是个奉命行事的打工仔。 韩子君让他盯着叶光别靠近辛星,尤其要杜绝两人肢体接触。他一开始忠实履行职责,死死盯着拳台边的叶光,然而在比赛开始后不久,他为老板服务的信念就崩塌了,眼珠子钉死在拳台中央那个女人的身上。 今晚打的是自由搏击,这个项目的特点就是自由,集所有格斗技巧于一体。散打,泰拳,柔道,摔跤,甚至传统武术等等各种武道,只要你会,你就可以用。 规则仍然是倒地不能继续攻击,以及不可以使用反关节术,其他皆可自由发挥。 辛星太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了,她看不见聚光灯以外的人,也自动屏蔽了观众震耳欲聋的狂呼乱叫,一心一意盯着胸肌发达,比她高出一头重了四十斤的张宏辉。 他还处在试探阶段的时候,她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等他出拳攻击,辛星猛一蹲身,重心前移,直直避过拳头,站起来时人已经窜到了张宏辉胸前,一拳砸中他的喉管。 她曾用同样的招式杀过变异狼。 主动攻击有一个薄弱点就是惯性,除非你能够确定自己可以一击毙命,否则出招后的惯性哪怕只有一秒半秒,被人抓到,就是致命破绽。 她之所以不主动攻击,就在等着这个破绽的出现。张宏辉打来的拳头,和变异狼扑来的身躯一样,一击不中她,惯性尚未过去的那一刻,就是她反杀的机会。 这其实又是和叶光在开场前定下的战术。辛星是故意的,故意一开局就上杀招,杀灭对方的威风,予他一个小重创,让观众感受到势均力敌的气氛。 一场几十万收入啊,她总得拿出点看家本事。 事实证明,观众很吃这套,看着张宏辉壮硕的身躯踉跄,捂着喉咙表情痛苦的模样,嚎叫声盖过了裁判的哨子。 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拼拳脚了,不知张宏辉是不是被这开场暴击给击怕了,打得极为谨慎,生怕辛星再放“阴招”。 不放他也打不过她。七十公斤又怎样,体重从来不是必胜的关键,熟悉人体致命点,能找到对手破绽,每次攻击都能得分,灵活且够猛,才是制胜秘诀。 周遇看呆了,他一开始瞪着眼,后来张了嘴,再后来就跟着观众一起嚎叫起来,把监视叶光的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辛星中场休息时他激动万分,像看偶像一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水和毛巾都忘了递。 当第二局辛星骑上张宏辉肩头,满脸凶残地狂捶他脑袋,接着又绞住他脖子将他绞倒在地的时候,周遇浑身发抖。 他发誓他从没见过那么有魅力的女人,悍勇又优雅,粗野又高贵……优雅高贵仅代表他个人理解。反正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帅! 老板为她投入那么多精力和金钱,能理解了。 韩子君赶来时,拳赛已经结束,一进地下场馆他就看见被一群男人围在拳台中间的辛星。两个俱乐部老板指手画脚狂喷唾沫;叶光的狗爪子搭在她肩膀上,与另一个陌生男人说话,笑得跟朵煤球花儿一样;而他那精明能干的助理站在旁边,既不阻止也不吭声,目光痴迷地望着辛星,不时还咽咽口水。 辛星正低头玩着手机,没几秒,韩子君裤兜振动起来,他掏出一看,微信转账七万六千元。 妈的,一眼没看住,这是又发生了什么?这场比赛怎么挣了这么多钱? 好在周遇还没痴迷到忽略老板的存在,一见他来,立刻恢复了助理本分,一五一十向他汇报了今晚的战况,并表示自己录下了精彩的部分,老板回去可以慢慢欣赏。听到辛星还是接受了腾越俱乐部的挑战,韩子君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亲自上手拨开叶光,把辛星拉到身边,微笑道:“今天有事没来看你比赛,打得怎么样?” “还行,赢了,钱你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辛苦。我订了餐厅,吃饭去?” 辛星点点头:“好,我跟叶老师说了请他当教练的事。” 韩子君笑容不变:“这个我们回去慢慢商量,不着急。” “叶老师已经答应了。” ……韩子君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笑容淡了些,斜睨了叶光一眼:“是么,上次我说请叶先生当教练,你拒绝了,怎么今天又答应了?” 辛星抬头看他:“你请过叶老师?” “当然。” “没有。” 两人同时出声,韩子君神情坦荡,叶光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请过我?” “我们星星第一场表演赛的时候啊,就在这个场边,你不记得了?”韩子君貌似失望地叹息,“我是星星的经纪人,她比赛外的一切事务本就该由我负责处理,叶先生拒我而应她,是什么意思呢?” 叶光简直要被他这颠倒黑白的言论气炸了:“你没有请过我,那时你说……” “我说什么?”韩子君看他顿住了,露出个嘲讽的笑。 他那时确实没说要请叶光,只是讽刺他过分热心而已。然而叶光说了什么?他说他没想给辛星当教练,做不了她的教练,只想跟她成为朋友。 现在又做得了教练了,在辛星面前怎么不谦虚了?有种就把原话说出来啊,我要不能给你歪曲……不是,解读出心怀不轨,我就不姓韩! 第46章 . 只是小场面 叶光没法说,无论是韩子君…… 叶光没法开口, 无论是韩子君讽他热心过头,还是他表示过教不了辛星的话都没法说,说出来就好像印证了今日答应做教练是别有用心。 他沉默地看了韩子君一会儿, 耸耸肩冷笑:“韩总对我有意见,教练的事算了。” 辛星刚想张口,韩子君立即道:“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只是就事论事,不理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 问问罢了。” 他转头望着辛星, 脸部线条又柔和起来, “虽然星星的训练团队组建,教练资质考察这些都是我的工作,但是我充分尊重她的意见。既然你们私下已达成共识, 我不会多加干涉,那就合作愉快吧,叶先生。” 说着他伸出手去,姿态大方,微笑从容。 话说得漂亮,可其中的尖锐叶光又怎能听不出来。辛星是有经纪合约在身的人, 比赛之外的事都该由经纪人处理,就算她看中了某个教练,也得让经纪人出面聘请。私下里接触,就是不把韩子君放在眼里,他表面尊重不代表内心认同。 叶光也曾有过经纪人,也知道经纪人与教练发生冲突时,拳手夹在其中的左右为难。韩子君排斥他, 以后合作怎么可能愉快? 他没接那伸过来的手,一言不发转身走开。 “叶先生!” “叶老师!” 韩子君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跳下拳台远去,尴尬地收回手:“叶先生还是误会了什么吧,我对他真的没意见。” 辛星侧目:“没有吗?你前几天还跟我说他坏话呢。” 韩子君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我是公私不分的人吗?我个人是觉得叶先生缺乏了一点分寸感,但他在业内的声望我也是认可的,只要对你有帮助,我愿意聘请他。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不认可我,敢情要和他合作,我还得退出团队吗?” 辛星不吭声,韩子君歪头看她的脸,眼睛眨巴出一波碎光——心碎的光:“星星,你不是要因为他跟我解除合约吧?” 周遇站在一边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我运筹帷幄聪明绝顶,商战手段狠辣,个人风格高冷的老板哪儿去了?这黏黏糊糊委屈巴巴的,感觉吃错了药的样子。 “你又没做错事,解除什么合约,”辛星叹口气,“吃饭去吧,我饿了,改天再跟叶老师谈谈。” 两人一起走下拳台,周遇跟在身后,听老板又道:“我真的想不出来我哪里得罪了他,就算我说了他坏话也是跟你说的,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大敌意呢,奇怪。” 周遇:……奇怪两个字的音调,我幼儿园毕业以后就没这么发过了。 十二月的最后几天,辛星辞职未果。顾明宣不赞同她付钱训练的想法,并甩出一份五年代言合约,告诉她只要签了,会馆资源随便用,她打比赛他赞助,每年还会给她一笔代言费。条件就是允许会馆使用她的个人形象和头衔,需要她站台时她得出面。 她不觉得自己的头衔了不起,区区散打之星,和那些全省冠军,全国冠军,世界大赛取得过名次的教练根本不能比。而且论形象,有的是比她好的,现在会馆外立面墙上挂的宣传广告就是健美操教练和瑜伽教练,身材好气质佳,阳光健康有活力,让她这个审美水准有偏差的人看了都得觉得美。 顾明宣说,他看中的是长远价值,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她以后的成就定能让所有人仰望,海尔士不会做亏本生意。 打过几场表演赛后,微博已经能搜到“郭欣”或者“辛星”的名字,某视频平台上她的精彩瞬间也在被爱好者们分享传播着。韩子君给她分析,随着她将来参加比赛越来越多,出名是早晚的事,代言广告找上门也是必然的事。论财力,小顾总背靠顾氏,不输任何人;论情分,他不仅是她老板,也算朋友,代言可以签。 叶光拒绝了兼职给她当教练的请求。辛星问是和韩子君有什么误会吗?他说不是,只是那天为她高兴,脑子一热答应做教练。可是回去想想,他在海尔士上课够忙了,再兼做教练,就背离了他当初退休过悠闲生活的初衷。 辛星:……很忙吗?这俩月总共就看到你带了三个学生,其中两个交了钱以后压根不来上课。你每天大把时间和我过招,指点我技战术,这和教练有什么区别? 然而叶光就是不同意把教练之名坐实。辛星问,那我还在海尔士训练,顺便请教你可以吗?他答,随便你。 于是辛星就和顾明宣签合约了,小顾总不在乎她那三瓜俩枣的年卡费,她也喜欢在熟悉的环境里训练。更重要的是除了叶光,她至今还没发现谁的水平配为敌手。 韩子君听闻此事又是长吁短叹一番,口口声声说要去找叶光恳谈,解除误会,尽量把辛星心仪的教练聘请到。然而他根本没去,喜滋滋地订了空中餐厅,约辛星共度跨年并商讨一下明年的工作。 三十一号当天,租户中还有三家没有续约付钱,也没声明不续,默默然像没这回事一般。辛星亲自上门通知,按照惯例,付租的最后期限是一月五号,不续约的话,五天之内搬家,不要妨碍她招租。 三家里有两家是民居,门挨门的邻居,一户没有人,另一户独住一个年轻女孩。她说她续约,但是现在没钱,让辛星多宽限她几天。 “五天还不够吗?” “老板拖欠我工资,正在申请劳动仲裁,春节前拿到了我一定付。” “不行,最多同意你押一付一,五号之前把两千四打给我,不然你就搬家吧。” 女孩突然激动起来:“你这破房子墙皮剥落,下水不通畅,宽带我自己装的,要不是离我上班的地方近,我早就不租了。” 辛星不认同:“老市中心,公交站三分钟,地铁站五分钟,楼下就是饭店超市,生活极其方便。房子是老了点,但是别的房东涨价我没涨,一千二一个月,想租的人都在排队,你不租你就搬嘛。” 女孩脸色难看:“我租了三年了,让你宽限几天都不行,我去借钱交租行了吧!楼下电子门也是坏的,外面的人随便进进出出,我东西都丢过好几次了,找谁赔去!” 辛星本要走,听这话又转过身:“你丢过东西?在家丢的吗?” “就是在这破房子里丢的。” “财物丢失为什么不报警?” 女孩白眼:“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报警有什么用?这楼里可不止我一个丢过,楼上502,楼下303都丢过。” 辛星奇怪:“都丢过,丢什么了?” 女孩走出门,指着走廊上的晾衣杆:“内衣内裤,丢了好几次,不知哪个变态偷的恶心死了,现在我们都不敢把内衣挂在外面。” 这栋楼是通廊,房间内没有阳台,租户洗衣晒衣都挂在家门外,一眼望过去像万国旗一样花花绿绿。 条件是简陋些,可租金在附近几条街真的算最实惠了,几乎所有租客都选择了续约。而安全问题也并不像女孩说的那么烂,楼下电子门没有坏,只是被人卡住了,方便快递外卖员的出入。 所以有人专门跑到楼上来偷女孩的内衣内裤? 辛星没说什么,敲了半晌隔壁的门没人应,就在群里圈了402的租户,让他抓紧交租,但对方没有回应。 接下来她去了六婶包子铺,六婶还是老一套,困难没钱,降点房租。辛星明言降房租不可能,看在包子铺也是老租户的份上,可以半年一付。其他店铺都已经续约付租完毕,婶子还是尽快吧,尽快付或者尽快搬。 六婶在她走后跟老公六叔说,小妮子比郭长海难讲话多了,那么多房子收租,一年降她个万把块又怎么了?也就今年困难点,明年保证不少她的。太苛了,就差她这点租金年都过不去了? 六叔:……你这说的也是屁话,换你是房东,你愿意降不?没涨就不错了。 还好有六叔这么个通情达理的人,辛星在吃晚饭的时候收到了六婶打来的九万六千元,使她正在备受冲击的心灵,增添了一丝金钱带来的快乐。 彼时她站在一百二十米的高空水晶连廊俯瞰槐城夜景,头顶和脚下都是透明的,别提多刺激了。 踏进餐厅第一步她就僵住,服务员在前躬身引路,萤火虫般的光点从他脚下一闪而过,辛星心跳加速,手心冒出汗来,站在原地不肯前进。 韩子君俯在她耳边说:“你别看下面,看前面吧台,鲜花,还有那么多吃饭的人。大家都掉不下去,你也不会掉下去,跟我走。” 他把胳膊伸向她,辛星扯住他的袖子,走了几步又抓住他的小臂,目不斜视地走到订好的桌子边坐下来,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韩子君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恐高啊?要不我们下去找别的餐厅吃?” 这家空中餐厅高悬在大厦四十层外,做成了环形连廊状,三面透明观景,美中带险。跨年夜生意很好,辛星扶着桌角坐了一会儿,看服务员走来走去,前桌的客人们谈笑风生,心里渐渐安定。 “不麻烦了,就在这儿吧,我不恐高。”话是这样说,她的视线却一直放在餐厅内部,没往右侧偏一下。 “是不是没上过这么高的楼?” “嗯,没有电梯。” 末世高楼林立,一般搜资搜个十几二十层已是极限,再往上爬危险系数增加,也耗费体力。 韩子君笑道:“下面是纯钢支架,很安全的。从这里看槐城夜景特别美,站起来看感觉更不一样,你试试。” 辛星慢慢地把头转向右方,瞳孔中映出一片璀璨。 她静静看了一分钟,站起身又看了一分钟,然后走到透明幕墙前,双手谨慎地贴上玻璃按了按,便就那么站着不动了。 她并不是唯一这样做的人,餐桌和玻璃之间窄窄的过道上站了好几个顾客,只是人家都在边看边讨论,只有她一个人看痴了去。 上可见星月闪闪,下可见万家灯火。楼宇溢彩,道路流光,从高处望去,仿佛天幕倒转,星河就在脚下,世界就在脚下。辛星无法形容心中复杂感受,开阔有之,震撼有之,更多的是感恩她妈和神明赐下的幸运。 韩子君看着她把额头抵在了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心想可怜的末世人啊,啥也没见过,这只是小场面,以后跟着我,你大开眼界的机会还多着呢! 菜品上桌,辛星归位,侍者给两人倒上红酒,韩子君举杯:“再过四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明年更好。” “你也更好。”辛星与他碰杯,抿了一口,颜色漂亮可是不好喝。 “元旦到春节这段时间我不忙,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一起去玩玩?” 辛星摇头:“四月和六月都有比赛,我训练不能停。” “你训练就没停过,几个月了,总得休息休息,玩一个礼拜也耽误不了你明年的比赛。” “不训练也要打每周一场的表演赛,七场就是一个多月。” “谁跟你说每周一场?一共签了十场,你可以连周打完,也可以隔一个月打一场,场次安排随你。再说了,过年期间大家都要休息,哪有人看拳赛。” 辛星对“玩”没概念:“玩什么呢?” “哦,那可太多了。”韩子君今晚穿了一件卡其色的菱格休闲外套,里面配白色字母卫衣,头发没做任何造型,松软地覆盖了一半额头,眼眸清亮,薄唇水润,看起来像个乖觉无害的学生。 “槐城这么冷,我们可以去温暖的,有大海的地方度年假,游泳冲浪潜水晒太阳什么的。你要想来点刺激的,还可以去跳伞蹦极攀岩速降,总之好玩的很多。你既然来了,就出去走走,长长见识,老闷在场馆里训练打比赛有什么意思?” “赚钱啊。”辛星听他说,心里也意动了几分。 韩子君笑了:“钱要赚,人也要休息。我已经给你联系了京城MMA俱乐部,等你打完省里的比赛就去参加他们的选秀,明年会很忙的,这段时间不玩,以后就没时间玩了。” “MMA选秀?” 韩子君摆摆手:“上网查查就知道了,我可是做了很多功课呢。你签给我,我就要为你的前途负责,训练休息比赛要统筹计划科学安排,任何事都过犹不及。” 她打开手机查百度,韩子君又道:“听我的吧,过年出去玩玩,回来好好训练。坐过飞机么?” 辛星淡淡哼了一声:“没坐过飞机,开过。” 韩子君惊讶:“你会开飞机?” “直升机,不会,只开过一次。” 韩子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不会还能开?上天了吗?” 辛星微微一笑:“上天了,降落的时候受了点小伤,被逼急了什么都能开。” 不会开怎么降落的?听起来是个很惊险的故事。韩子君感觉辛星心情不错,两人间的气氛也很好,有心想多打听点她的事儿,便拐弯抹角道:“直升机都敢开,你还恐高。” “我说了我不恐高。”辛星手指滑动着屏幕,通知栏跳出一条新闻,她看到标题,眉头皱了皱,点开那条新闻。 “嘴硬,刚才进餐厅瞧你吓的,开直升机是你当时着急没顾得上害怕吧,有人追杀你,还是……” 一句话没说完,辛星猛然抬头看向他,韩子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眼中片刻前的轻松愉悦不见了,注视他的目光很有些森冷之意。 “怎…怎么了?” “我看到一条让人不舒服的新闻。”她慢慢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面向他:“这张照片明明是借位,傅景阳和那个女的根本没抱在一起,标题竟然起得这么恶心。还有一条,他和陌生女人擦肩而过也能写成幽会,假得可笑。” 韩子君:……你怎么知道是陌生女人,你那么火眼金睛吗? “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类似新闻了,郁薇和傅景阳感情很好,显然有人故意搞鬼想破坏他们,究竟是谁这么憎恨郁薇?” 韩子君:……思路清奇,通稿明明是针对傅景阳,没有提到郁薇一个字,你从哪里看出憎恨她了? “韩子君。” “啊?”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作为郁薇的好朋友,我们帮她做点事吧。你认识的人多,就负责找出这个乱发新闻背后搞鬼的人,我负责教训他。” “怎,怎么教训?” 辛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打断他的四肢,让他不能再胡编乱造;割掉他的舌头,让他不能再胡说八道。” 韩子君:……不至于。 第47章 . 互相了解坦白局 这一年的最后几个小时…… 这一年的最后几个小时, 韩子君过得不怎么开心。 辛星放过狠话,他答应查查看之后,餐桌上的气氛就陷入了古怪的安静,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东西。辛星吃得很快,吃完了也不理他,又站到玻璃窗前观景,双手叉抱在胸前, 背影冷硬。 韩子君是想打破沉闷的,可他隐隐觉得辛星好像看透了什么似的, 每每对视, 她深潭般的双眸中总会闪过一丝丝貌似失望和焦灼的波纹。为何失望, 为何焦灼,难以理解。 计划中的饭后节目也不必安排了,看她这个样子, 征求意见只能得到各回各家的答复。 韩子君看着她的后背,看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摇着红酒一饮而尽。能消化她天性自带的戒心与防备,消化不了无缘无故的嫌弃和敌意。有人针对傅景阳郁薇关她什么事?又关他什么事……就算关他事,辛星也不可能知道,为什么迁怒他? 没人能始终保持打鸡血的状态, 在这样一个本该温馨快乐的晚上,在他谋划着提升两人亲密度的时刻,辛星忽然的降温,使得他也降温,下头,心中不平越来越大。 我干嘛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三杯红酒下肚他扪心自问。是他太卑微,太谄媚, 导致这女人拿他不当回事,想撒气就撒气,想威胁就威胁,可凭什么? 凭什么郁薇说几句好话,她就愿意两肋插刀;凭什么叶光勾勾手指她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凭什么傅景阳这个蠢货生下来什么都有,连谈个恋爱也能受到她爱屋及乌的维护! 凭什么他想得到一点东西就那么艰难,就要卑微谄媚,就要察言观色,就要做小伏低! 韩子君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默默在背后用目光凌迟辛星。要不看你是稀奇有趣的穿越者,早特么让你死一边去了!老子今天就不哄了你又能怎样,要回家赶紧滚蛋,惯得你臭脾气! 腹诽得热火朝天,不料辛星突然转过头来,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眼中汹汹然的恶意。 她一愣,他也一愣。心里还在想着“老子不伺候了”,脸上却刹那间就把恶意收得一干二净,习惯性挂上纯洁微笑:“还想吃点什么吗?” 辛星轻轻舒了一口气,“不吃了,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回家?” 辛星却似犹豫,半晌摇摇头,指向窗外:“那个大光圈是什么?我想去看看。” 晚九点,两人和几个就餐完毕的客人一起坐电梯下楼,中途几度有人进出,经过二十层某大酒店时更是呼啦啦进来了十几个。韩子君拦在她身前,反手按在一面梯壁上,阻止别人后退碰到三角区里的她。 几分钟内,他没有说话,侧面看去只能看到低垂眼睫,似在盯着自己的脚尖,缓慢地眨动了一下又一下。他在想什么辛星不得而知,但能感觉到他情绪不佳,之前的恶意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补救的虚假微笑就太勉强了。 即使知道她想保护郁薇,也不愿放弃利用是吗?好日子不想好过,那点仇恨哪里值得他毁掉人生啊! 电梯到一层的时候很多人出去了,韩子君要按关门键,辛星阻止:“喝酒了别开车,我们走过去吧。” 韩子君蹙眉:“很远,很冷,你确定要走过去?” “跑过去也行。” “……打车吧。” 跨年夜出租车生意好极了,两人在大厦门口站了十分钟也没等到一辆空车。韩子君想叫网约车,又被辛星阻止:“还是走过去吧。” 断肢割舌的狠话之后,她凶残气焰消退,此时语气寻常表情平静,不但不回家,还主动要求跟他散步三公里。 韩子君预感这女人八成又想跟他谈话了,谈什么呢?他真的不想在大冷的寒夜里听她谈论无聊的友情,别人的爱情,或者逼迫他也两肋插刀什么的,好烦! 温度差不多零下,他穿得不多,辛星穿得更少。运动服的拉链只拉到胸口,露着脖子,袖子还往上捋了半截,束脚裤与低帮球鞋之间是光溜溜的脚踝,走在一众棉衣羽绒服加身的行人中,潇洒得像个流浪者。 楼上多暖和,车里多暖和,神经病才会在这个天气步行三公里!韩子君叹息,脱下外套披在辛星肩上,“别冻着。” 一阵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辛星立即甩掉衣服扔回给他:“你自己别冻着,我不冷。” 韩子君抖擞肩膀:“我撑得住。” “你撑不住,穿上吧。零下五十度的天气我也经历过,这点冷不算什么。” 韩子君眉眼皱起:“你说什么,零下五十度?那人还能活吗?” “能活,有先见之明就能活,死掉的大都因为饥饿,冻死的还真不多。” 辛星双手插进裤兜,自如地踱步向前:“韩子君,你想听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所谓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惊喜和惊吓也总是不期而至。他满心欢喜的时候,她让他下头,他烦躁不耐的时候,上头的事儿又突然降临了。 韩子君这一个多小时的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复杂难言:“你……你愿意说?” “最大的秘密就是我的来历,都告诉你了,其他的没什么不能说。不过我不知从何说起,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嘿!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烦了,不躁了,不冷了! 韩子君精神一振,快速穿好衣服,走在她身边酝酿半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辛星。辛夷的辛,繁星的星。” “这不是……” “是啊,郭欣的原名也叫辛星,我觉得很有缘分。也许就是这个名字把我们两个连在了一起。” 缘分这东西太玄乎了,一个名字而已,辛星没有骗他的理由,韩子君很快接受。好机会不能错过,思忖片刻,问题疯涌:“你说你生在末世,谁把你养大的,还有亲人在吗?你的功夫是有章法有套路的,有人教你吗?你怎么学习知识,末世里也有学校?你杀过几个人?以前长什么样?二十五年都是单身吗?有没有……谈过恋爱?” 两人一路向东,渐渐走入商圈繁华地带,天气虽冷,仍有很多人外出跨年。穿得像个小熊的孩子手里拽着五彩气球在人行道奔跑,几个少男少女在小广场上欢笑打闹,奶茶店门口人头攒动,商场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巨大的玻璃橱窗中彩灯闪闪烁烁。 辛星驻足看了一会儿橱窗里的假人模特,扭脸对他一笑,仿佛已经忘了要替郁薇抱不平的事,笑得颇有几分俏皮,“原来你对我这么好奇啊,问题太多了,我先回答哪个好呢?” 韩子君被这笑容所惑,胆子越发大起来:“先回答,有没有谈过恋爱。” 辛星眯眼:“这是你最想知道的?” 韩子君挑挑眉:“我确实很好奇在一个生存艰难的环境里,男女关系如何建立和存续。” 辛星点头:“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也有问题想问你,我答一个,你答一个怎么样?” 韩子君心里的警惕燃烧了一秒,很快在她兴味十足的眼神里熄灭,继而升腾起一股不可告人的得意感。互相了解坦白局?卑微谄媚是有效果的嘛,全面进驻影响她的生活还是有效果的嘛,她终于对他也生出了点兴趣。 “好。”他爽快道。 “没谈过恋爱,末世没有人谈恋爱。” “那男女之间……” “没有情,只有欲,想生孩子就在一起。” 哇哦,简单粗暴的世界,一句话让韩子君脑补无限:“你有没有……” “没有,想和我生孩子的男人都瘸了。” 他没听懂:“瘸了什么意思?你把他们腿打断了?” “是啊,”辛星笑容变得阴恻恻的,视线缓慢下移至他敏感部位:“第三条腿都打断了。好了,该我问你了。” 韩子君:……没穿秋裤,寒从底起。 她说要问,却许久没有问,也不再回答之前那一堆问题,只说他脸冻得发青,催着他跑几步暖和暖和,并带头跑起来。 她在前面跑得飞快,韩子君在后面追得无奈: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坐车前去呢? 辛星坚决不坐车,三公里对她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在迁就韩子君的情况下,也仅仅用不到十分钟就跑到了。 她在空中餐厅看到的大光圈,其实是公园里的摩天轮,著名地标之一槐城之眼。白天没什么出奇,晚上LED动态灯光打起,便成了城市夜景中最亮眼的存在。 四十块一张票,转一圈将近半小时,只有寥寥几对男女在排队。辛星见那广告牌上写着“跨年夜十一点半后票价八十”,忙买了两张票,拉着气喘不止的韩子君钻进了一个轮箱。 韩子君身体没跑热,气倒是跑岔了,靠着座椅按住小腹一脸痛苦。 辛星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随着轮箱渐渐升高,她扒着小窗户向外看得津津有味:“我以前也坐过这个,就是不能动。” “为什么不能动?” “没电。”她摸摸箱壁,又摸摸座椅,“锈得只剩个空壳了。” 韩子君深呼吸几口,缓了过来:“看来你们那儿也什么都有,就是一个衰败版的世界。” “没错,什么都有,什么都不能用。”辛星认同,“你这样的人去了那里,活不了几天。” 韩子君嗤笑:“我什么样的人?我也是有生存能力的好吗。” 轮箱内刷成了粉红色,有柔和的灯光,喷了许多小小的心形彩漆。两个座位之间还有个小茶几,上面套着白色蕾丝巾,摆放了一小盆假花。因为光顾者以年轻男女居多,商家特意营造了一点浪漫梦幻氛围,方便客人们表白,约会,谈情。 当然不是每一对进入的男女都那么温馨,其中不乏有人来此争吵,来此分手,来此怀念,或者谈些与风月无关的扫兴话题。 “生存能力看不出来,只知道你是一个很阴险,很记仇,很爱没事找事,但弱得我一拳就能锤死的人。” 韩子君:“……你又人身攻击,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摩天轮的高度只有六七十米左右,观景体验与空中餐厅相比黯然失色。辛星收回视线,坐正身体:“该我问你问题了。” “问。” “有没有一个人,他死了,你会觉得很开心?” 韩子君嘴唇动了动,他从辛星脸上看不到任何刻意的痕迹,脑袋微微歪着,嘴角浅浅扬着,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没有。” “实话吗?” “当然,我为什么要盼着别人死。” 辛星低下头想了想,“等一下,我换种问法。有没有一个人,他生不如死,你会觉得很开心?” 韩子君心头一跳,眉头聚拢:“我既没盼着谁死,也没盼着谁生不如死。” “那就是没有仇人。”辛星似乎相信了,还赞许地点点头:“那有没有一个人,他死了,你会觉得很伤心?” “谁?” “问你啊,你生命中有在乎的人吗?” 韩子君略微放松,笑起来:“有啊,很多,我的朋友死了我都会很伤心。你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对比一下盛世人和末世人的人性差别。”辛星似笑非笑,靠向座椅盯着他道:“你之前问谁把我养大,谁教我功夫,谁教我学习的,是我妈。我十四岁的时候她死了,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摩天轮已经快升到最高点,谈及母亲,轮箱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凝重起来,韩子君怔怔:“怎么死的?” “我们被尸潮围困,没吃的,她放血给我喝。” 韩子君的汗毛倏地竖了起来。 “连放了五天,两条手臂都割烂了,我不喝她就打我,后来失血太多死了。” 辛星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口吻平平淡淡,听不出感情,“她是不是很傻?我见过很多父子相残的人,但母子相残的很少。女人特别奇怪,好像从自己身上掉下一块肉,就一定要为他负责到底一样,还有更傻的宁愿以命换命。可是这些被换来的命,却未必感恩她的牺牲,有的为人子者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会求她去牺牲,推她去牺牲。” 韩子君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风衣边边。 “所以,我不愿繁衍后代,一是知道世界已经没希望了,二是生怕自己被奇怪的母性牵绊住。我妈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如果不是给了我两条命……”其实是三条,“即使在那种恶劣的环境里,她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很快活,是我拖累了她。” 辛星闭了闭眼睛:“她死了,我有负罪感很多年,直到今天。” 虽然她没哭,没激动,面无表情,可韩子君还是感受到她的难过。咬了咬下唇,他斟酌道:“出生并不是你自己的选择,有些人一生的苦难可能正是母亲带来的。” 辛星轻笑:“照你这么说,我也应该恨我妈。她明知道末世来临还怀孕生子,她没有把我生在太平盛世,从小让我吃尽苦头,吃不饱穿不暖,三岁拿刀五岁砍尸,每天都在打打杀杀,担惊受怕,抢掠和反抢掠中度过,给我两条命换来的是我二十五岁死无全尸。” 韩子君沉默,看着她突然神采飞扬地摊了摊手:“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在哪里?在繁华安定没有丧尸的槐城,在有电能转的摩天轮上,在跟你说我的故事,说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辛星直视着他,直言不讳地道:“韩子君,如果觉得人生苦,就跟我比比吧。至少母亲给了你一个说苦难的机会,给了你一个感受爱恨的机会,更幸运的比如我,还得到了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韩子君心头狂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辛星再次转头看向小窗外的炫丽夜景:“那个问题,我再换个说法,如果你母亲死了,你会伤心么?” 第48章 . 霸总五大姓 《桐花街灰姑娘》结局大团…… 《桐花街灰姑娘》结局大团圆, 华宇集团屹立不倒,傅母成为新董事长,傅景阳出任总裁, 郁薇创立了自己的彩妆品牌。两人经过重重波折后喜结连理,举行了盛大婚礼,许下相守一生的诺言。 一直在背后搞鬼的韩子君,因侵犯商业秘密, 合同诈骗,教唆他人行凶, 绑架勒索等犯罪行为, 锒铛入狱。 郁薇在他入狱后去看过他一次, 对他说,你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韩姨。 韩子君教唆他人行凶里的“他人”, 就是他妈韩敏。行凶的对象,是傅景阳的父亲傅渊庭。 在看过很多小说后辛星发现,这种恩怨情仇的设计都差不多。辛舒然当年才二十一岁,写小说也就一爱好,励志都跑偏成了虐恋,对反派身世的设定跳不出大众套路, 也情有可原。 简而言之,韩子君的仇恨,主要源于对自己身份的不甘。 他是私生子,和傅景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那天在宴会休息间里,老男人叫他“小夜”,是因为他刚出生时,还有个名字叫傅景夜。 辛舒然解释过名字的内涵, 景阳,阳光下堂堂正正的婚生子,集团继承人;景夜……见不得光。 看过很多小说后,辛星又发现,她妈真是个人才。傅,景,夜,霸总四大姓占其三,偏偏套在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上,别提多讽刺了。 傅景阳的父亲傅渊庭婚外出轨韩敏,被沈月茵发现后,他抛弃情人回归家庭。韩敏怀孕,挺着肚子闹到傅景阳的周岁宴上,韩家人把她带走了;第二年抱着孩子再度闹到傅景阳的两岁生日宴上,声称自己的孩子也姓傅,有权留在傅家。 沈家要求女儿和傅渊庭离婚,但傅渊庭表示深爱沈月茵,绝无离婚之意。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他会用后半辈子来改正求谅——与韩敏划清界限,孩子坚决不认。 然而韩敏不以当三为耻,成天抱着孩子围堵傅家夫妻,要求他们承认“小夜”。 家境只算殷实的韩家不敢得罪傅沈两家,将韩敏弄回去关了一阵子。后来家中生意出了问题,父母相继去世,哥嫂侄儿出国,她无人看管又跑去找傅渊庭。这一次提的要求更离谱了,不仅要认儿子,她也要进傅家,她说她本来就是傅家的女主人。 她在华宇集团门口撕掉衣裳哭闹打滚时,三岁的韩子君就站在一边。 都看得出韩敏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沈月茵跟个疯子也没法计较下去,只好联系到她国外的哥哥,让他负起监管责任。韩敏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她哥就把母子俩安置在桐花街一套老房子里,雇了人专门照顾韩敏,定期支付生活费,隔半年回来看看妹妹。 后来就不回了,钱也不给了,护工也离开了。韩敏的状况时好时坏,好时能做点零工兼职,赚钱给韩子君付学费,坏时一住院就是好几个月。 有趣的是,当她住院时,韩子君依然有饭吃,有学上,治疗费也没短缺过;而当她出院后,母子俩就又会陷入穷困窘迫的境地。这其中的秘密,直到韩子君十五岁出国留学前才得以揭晓——傅渊庭一直默默关注他们,在韩敏哥销声匿迹后暗中资助着前情人和私生子的生活。 但韩敏并不领情,她犯病时满嘴的傅渊庭,病愈后又对此人绝口不提,赶走过傅渊庭派来照顾她的人,也撕烂过他开给她的支票,终于不再妄想着去破坏别人家庭了。 然而她死心了,韩子君的野心才刚刚生出羽翼。他十四岁与傅渊庭上演了一场先满腹怨恨,后抱头痛哭的父子相认大戏;十五岁接受生父安排出国留学;十八岁开始向他要钱要物要投资;二十一岁回国接手两家公司,一家做贸易,一家做科技开发,至今两年有余。 他一面想方设法的从各个层面往华宇集团内部渗透;一面用韩敏牵制傅渊庭,利用他的愧疚之心一次次得偿所愿,并毫不掩饰自己对沈月茵的仇恨。 是的,他对傅渊庭说他恨沈月茵。在韩敏赤身露体疯癫无状时,沈月茵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车窗里那女人高高在上,带着玩味与鄙夷的眼神给幼小的他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阴影。更勿论韩家公司的破产,也是沈家人的手笔。 他只字不提傅渊庭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只说明白他傅家式微,不得不巴住沈家这棵大树,理解他抛弃母亲与自己是逼不得已,心中不是不恨,但怎么办呢,他毕竟是亲爹啊。哄得傅渊庭眼泪哗哗,又私挪资源,给了他不少好处。 怎么可能不恨傅渊庭,他最恨的就是亲爹,只是还用得上他罢了。 沈月茵是个控制欲极强,又极要面子的女人,韩敏之后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真正原谅相信过傅渊庭。华宇集团明明是傅家的产业,可其中处处都有沈家人的身影,而傅渊庭为了让她安心,也不得不放纵了她的干预。 因此韩子君要的不是华宇集团覆灭,而是清除沈家掺杂在其中的势力,离间傅渊庭沈月茵傅景阳三人的关系,让亲爹这个董事长当的名副其实,再从他手里拿回他认为属于他的东西。 计划是计划得不错,韩子君败就败在低估了沈家的实力和傅渊庭的懦弱,在父子俩预谋架空沈月茵的大计实施时,傅渊庭退缩了。他签署了傅景阳出任集团总裁,沈家某侄出任副总裁的任命,并跟韩子君又说了那句他经常说的话: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小夜,让爸爸过个安稳的晚年吧。 前期明着针对华宇,暗着针对沈家的事情做了那么多,为傅渊庭铺路铺了那么久,这两份任命一出,全部白费。华宇集团姓傅,是和沈家联姻的那个傅,永远不会是私生子傅景夜的傅! 没有傅渊庭的支持,他在短时间内无法和沈月茵斗。老牌豪门豪得不仅仅是钱,还有庞大且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岂是他一个初出茅庐几年的商界新星能轻易撼动的。 傅渊庭为什么退缩,韩子君不知道,但是他被激怒了。他想起了韩敏清醒时和他说过的那些往事,那个恶心懦弱没有担当的男人,在她抱着孩子上门时一言不发,任凭傅家人和沈家人对娘俩责难羞辱;在她发病时避而不见,任凭无数人围观她的尊严撕裂;在韩家陷入困境时袖手旁观,甚至可能还在其中添了一把火。 所以,他为什么相信这个男人会为了他和韩敏,与沈家抗衡呢?答案很简单也很无奈,除了拴住他,给他洗脑,借他的手搞事之外,韩子君没有更宽的路可走。 因为,他只是个不被承认,遭人唾弃的私生子啊! 韩子君被激怒了,疯狗精神发挥了,他开始不顾一切地与华宇集团作对,发动顾明宣和所有能用得上的朋友,疯狂攻击华宇旗下各大公司在税务,担保,工程质量,行受贿方面的漏洞,甚至不惜做局陷害集团高层,很是给傅景阳找了不少麻烦。 然后傅家沈家联合出手,曝光了他私生子的身份,将他干过的事一一查清公布。包括前期利用郁薇,离间沈月茵母子感情,多次抹黑傅景阳和华宇形象,给集团造成损失等等,他们声明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护权益。 沈月茵接受采访时说,韩子君的存在就证明了她宽容的态度,不接受,却也从来没想对他赶尽杀绝,可是他和他的母亲都太不堪了。 新闻出来的当天,韩子君回家和韩敏说了一番话。韩敏二十年来头一次主动联系了傅渊庭,求他见面,求他救救他俩的孩子。也就在这一天,韩子君单枪匹马乔装混入华宇集团大厦,在保镖的眼皮子底下绑架了沈月茵,向傅景阳勒索天文数字的赎金。 韩敏用纯苯毒杀了傅渊庭,之后自杀。韩子君把沈月茵扒光了绑在某个废弃建筑里,架着手机开着直播,自己逃得无踪无影,半年后在边境落网。 阴谋落空,鱼死网破之际,他为什么不杀了沈月茵?有机会把傅景阳也杀了嘛,讨厌憎恨的人都陪着他一起下地狱不好吗? 说韩子君这个角色丰满不是虚的,辛舒然认真塑造了反派,她认为反派不想死,即使被抓住判个十年二十年他也不想死,只要不死,他就觉得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出来还能继续给傅景阳找麻烦,这比较符合偏激的反派心理。也完美实现了辛舒然对他结局的构想,众叛亲离,失去自由,活着看到自己的报应,长久地困于仇恨不能自拔。 放他轻松一死就太没劲了。 以上皆是小说情节,辛星多年来都很认同韩子君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妈是第三者,自己是私生子,恨傅渊庭说得过去,恨沈月茵和傅景阳有何道理?想占有华宇集团有何道理?所谓童年阴影难道不是韩敏自取其辱造成的? 说到底就是不甘心,看着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傅之名行走在阳光下,而自己掩姓埋名连傅家大门都进不去,一天一天跟着疯母熬苦日子,浓烈的不甘心就渐渐酿成了仇恨,熬出了扭曲。 换做几个月前的辛星,绝对不会跟韩子君说这些带着引导教育意味的话,恨不得永远别认识,永远别跟这疯狗沾上关系。甚至颇有好感的郁薇,她也想着反正最后结局是好的,随他们虐去恋去,不让他们虐几回,郁薇又怎知韩子君真面目呢。 可人啊,真是一种情感复杂,心理多变的生物。辛星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渐渐转变了对待小说人物的态度。也许是她强迫自己不要用上帝视角看世界时;也许是她吃饱穿暖性命无虞了有空思考人生时;也许是得到的善意比恶意更多,而恶意弱得她都懒得动手时。 也许是人不找狗,狗偏缠人,没理由打死,赶又赶不走,慢慢地还处出了一点情谊时。 辛星也不敢相信她还能和辛舒然以外的人处出情谊,更不敢相信仅仅三四个月她就生出了挽救韩子君的心。可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他在她面前展现了与小说中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嬉皮笑脸废话连篇死缠烂打的把她缠熟了,熟到辛星想起朋友,脑子里第一个就会跳出他的名字。 她在他面前充分展示了实力,也反复敲打了多次对违法行为的厌恶,警告了多次不许利用她。辛星确信韩子君不敢拿她做什么文章。在这个前提下,他还想跟她做朋友,还愿意帮助她发展事业,还对她照顾有加,辛星也实在无法再阴谋论下去。 好奇穿越者也好,觊觎她实力带来的利益也好,都是可以接受的动机。他能说会道,聪明机灵,办事妥帖,面面俱到,不考虑犯罪那条线,韩子君真是个不错的朋友。 生出这种想法后,辛星就没法再看着他走向绝路了。尤其是想到剧情时间,离他丧心病狂最多还有一年半,他犯罪去了,自己的事业怎么办?换个经纪人还能像他这样给她这么大的空间和实惠吗? 好好做生意,好好给她经纪,焉知有一天不能超越华宇集团呢?再说了,就算让他得偿所愿,傅景夜也始终是个私生子身份,与其遭人诟病,不如自己打拼,争取把霸总四大姓改成五大姓不好吗? 辛星也想不出什么教育他的好方法,只能以己为例。你有钱有闲,我累死累活;你有吃有喝,我缺衣少食;你还有妈,我妈死了;你是私生子,我是遗腹子;你向你爸伸手要钱要物,我挣一粒米都要砍卷一把刀。跟我比苦难,你脸红不? 拥有那么多东西还无事生非,没事找事,扔到末世三天,包你什么仇什么怨都没了。 问题问出来之后,韩子君脸色难看,追问辛星为什么要这么问。她轻描淡写地说想起妈妈一时感慨,想知道盛世人和末世人失去母亲,是否都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心态,如有冒犯,抱歉。 直到摩天轮转完一圈,韩子君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家路上人也很沉默,辛星凭着以前养成的危险感知力,感觉到他身周弥漫着一股暴戾而压抑的气场。 提起他妈不高兴了,在众多仇人中,他妈也算一个。他以她为耻,恨她带给他的不堪身份,把遭受过的羞辱大半原因归结于韩敏身上,认为她得精神病是报应活该,利用她搞钱没有丝毫负担,最后刺激她杀了傅渊庭也从没感到过内疚。 出租车到辛家门口,辛星要付车费,韩子君没让,说自己还要走。两人一起下车,他终于缓和了脸色,假得跟真的似的笑容又挂了起来:“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新年了,十二点许个愿,明年一定会实现。” “我等不到十二点,回去就要睡了。”辛星看出租车门开着,问:“你回你妈那儿走过去不就行了?” “我不回,我要去餐厅拿车。” “明天再拿,今天跨年夜,你回去陪你妈吧。” 韩子君嘴角抽搐了一下,“呵呵,你别操心了,回去查查旅游景点,看看想去哪儿,过年带你出去玩。” “你不陪你妈过年吗?” 他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我每年都在外面过年。” “为什么呢,你妈一个人在家过年不太好吧,我妈说她小时候过年就是亲人团圆。” 韩子君笑容消失,转身准备上车,口中敷衍:“知道了,我走了,你关好门窗。” “过年的时候我去看看你妈吧。” 辛星不意外地看到他扭过头来,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厌恶和怀疑。便也皱了皱眉道:“怎么了?怎么一副想打我的样子?” 一再触碰你的禁忌,强行翻出你极力压制的耻辱感,很生气吧?来打我呀! 第49章 . 变态被灭口了 如何在不暴露小说的情况…… 如何在不暴露小说的情况下, 在反派还没有犯罪的时候,挽救他于深渊前? 他的身份是铁板钉钉的,往事是不可挽回的, 仇恨是根深蒂固的,想靠旁敲侧击三言两语说服他放下芥蒂朝前看,辛星觉得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说得多了,惹人怀疑, 说得少了,触及不到他的灵魂, 真是棘手的问题。 晚上谈起辛舒然的死, 不免又想到她放血的情景。辛星要给她血肉模糊的手臂包扎, 她说不能包扎,包了会生脓,伤口要晾, 晾干了就结痂了。 辛星许多年没有再去回忆那惨烈一幕的细节了,只记得她不喝,辛舒然打她,她割自己,辛舒然也打她。后来就麻木了,嘴巴凑上去, 鲜血咽下去,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一片死寂。 她离开那栋楼的时候头也没回,也没掉过一滴眼泪,末世不相信眼泪。 后来她曾不止一次看着自己的伤口流血,静止,干缩, 结痂。心想辛舒然说得对,虱子多了不怕痒,受伤多了不怕疼,血流啊流的就不流了,总会结痂的。 挖不掉仇恨,就让它晾一晾,等着麻木结痂吧,总比捂着生脓强。 但显然韩子君看不懂她的苦心,对她反复提起“你妈”怒火中烧,假面具破裂,告别的话也没说就上了出租扬长而去。 辛星不在意,辛舒然是大学老师,她可不是,不会搞心灵教育那一套,能想出自曝其苦和晾伤等痂的方法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不是拿韩子君当朋友看待,她何必绕这圈子费这事。 握到手里的才是实在的,其他什么面子,身份,禁忌都是虚的。放下了这些,他才能真正强大,真正找到报仇正确的道路……是的,辛星没想打消他报仇的念头。他要恨谁,要跟谁作对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只希望他别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罢了。 辛星以为韩子君总得生个几天的气,谁知当晚十二点就收到他发来的红包和新年祝福。她接收一看,2023元,应和了新年的年份。 想到前不久才让他赚了七万多,辛星不客气地收下,回复:谢谢。 寒夜孤星:还没睡?快睡吧,做个好梦。 辛星:晚安。 寒夜孤星:晚安。 辛星:去看你妈要买点什么礼物? 对方再没回复,她等了十分钟,关上手机睡觉。这下是真生气了,仇人名单里要不要加她一个? 韩子君真生气了,再不提出去度假,一连几天没和辛星联系。好在还记得正事,经纪人的工作暂时转交给周遇,让他对接俱乐部,看年前是不是还要安排一场拳赛,再带辛星去视察训练室建设进度。 周遇保持着冷静稳重的姿态接受老板布置的任务,实则内心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那天拳赛之后,他多次重温手机里辛星的风采影像,越看越心折。尤其是对比之前看过的那些格斗视频,论身材长相气质,悍勇技巧观赏度,他总觉得辛星都更胜一筹。 她的出拳踢腿翻跃腾挪中,似乎藏着一种有别于其他拳手的,遗世独立的味道。周遇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来的,也许因为他第一次看现场就看到了出乎意料的精彩表演,受到的震撼太大,辛星毫无疑问成为了他的初心——格斗入门爱好者的初心。 再次见到偶像,他把粉丝本色展现得淋漓尽致。说完工作安排后,就偷偷摸摸打量着辛星居住的房子,小心翼翼打听着她的喜好,并羞涩地提出能不能拍一张合照。 辛星没空视察训练室,也没心思拍合照,她坐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要去办点事,你跟我一起吗?” “要办什么事交给我就行,韩总说让你好好吃饭好好训练好好休息,别的事都不用操心。” “这事儿我必须操心。” 她从卧室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带着周遇来到街对面42号居民楼二单元四楼,敲响402的房门。两分钟后,旁边的403开门了。 “别敲了,他家没人,好长时间没见他回来了。” 一月六号,她给的期限已经过去,403的女孩交了房租,402却依然不回微信,是两百多个租户中唯一一个没交租的了。 辛星在大钥匙圈中找到402的钥匙,戳进锁孔却拧不动。她仔细对了对钥匙上的号码,确定自己没拿错。 周遇:“可能换锁了。” 女孩:“还什么可能啊,就是换锁了,他那屋里宝贝多,生怕被人偷了。” 辛星想了想,对女孩道:“有铁丝吗?” 女孩惊讶:“你不会要撬门吧?他不是缺钱的人,应该不会故意不交租的,也许出差去了。” 辛星笑了笑:“出差去了微信看不到?也许死在屋里了呢。” 女孩倒吸一口凉气:“别开这种玩笑,他要是死在屋里了,我立马退租。” “给我找根铁丝吧。” 周遇疑惑不解:“用铁丝怎么开门,要不打开锁电话吧。” 两分钟后,辛星在两人的注视下,用一根掰直了的黑卡子插进锁孔,来回拉磨了几次,手腕一挑,咔哒一声门扇开了。 周遇和女孩两脸震惊,这比开锁师傅还快,看她熟练的动作,好像不是第一次干。 “我的妈呀,房东你是干嘛的?怎么说开就开了,你你你……换锁都没用,这也太让人没安全感了吧。” 辛星把卡子恢复原样,递给女孩:“我一个月几十万租金收入,不会入室盗窃,抢劫,杀人的,你放心吧。” 女孩:……好气,又无法反驳。 周遇:偶像原来是包租婆。又会打拳又会开锁好有魅力,还有什么技能是我不知道的好想了解! 402一室一厅,家具简单但物品很多。进门的地方摆放了两个巨大的纸箱子,客厅中除了一条窄窄的动线外,都堆满了各种器材,相框,大大小小的摄影包。墙上挂了很多照片,有风景有人物,面向后楼的窗户边,还搁了一架立式望远镜。 屋子里没有人,卧室床上的被子杂乱摊着,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而在正对床的墙壁上,挂了一副巨大的裸女图。 “天哪!”跟着辛星进来的女孩一脸嫌恶,“这什么玩意儿,色情狂啊!” 周遇看了一眼就赶紧出去了,那不是图,是照片,真人模特的那种。而且不是一般的朦胧艺术照,姿势很有些不堪。每天晚上对着它入睡,这位租户身体还好吗? 辛星什么都没动,依照合同,租户不续约,她有权收回房屋,但没权擅动租户的私人物品,要动也得经公。比如去派出所报个备,把东西收拢在别的地方,等租户回来取。 撬锁也有正当理由,租户失踪,百唤不应,她怀疑人是不是死屋里了,进去查看一下很合理。总不能他一年不出现,这屋子还得等他一年吧?出租房,月月都是钱啊。 她看一圈发现没人,打算报警说一声,最多再给三天时间,402不回来,她就要往外腾房了。 刚摸出手机,身后女孩突然尖叫了一声:“这是我的胸罩啊!” 辛星扭头一看,她站在床边,食指挑了件玫红色带黑蕾丝花边的胸衣,眉眼紧缩在一起,龇着牙一副恐惧恶心交杂的表情。 “在哪儿找到的?” 女孩指指枕头:“我看见露出个带子。” “你怎么知道是你的?” “我自己的东西认不出来吗?这件是我所有内衣里最贵的一件,名牌,两百多买的,我有购买记录!它化成灰我都认识!”女孩咬牙切齿,“脏了,恶心死了!” 两百多的名牌被她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扔在了地上,她又一把掀开枕头,愣了一秒,放声大叫:“啊!死变态!” 枕头下还有两条女士内裤和一张照片,辛星上前阻止女孩去拿,随意地扫一眼照片,手指顿了顿,道:“别摸他东西,确认是你的衣服可以报案,先出去吧。” 女孩转身,辛星飞快地将那张照片揣进了裤兜。 警察来了之后,辛星表明自己的身份和租户失踪的事实,她本着负责的态度开门查看,并未乱动租户的东西,但是三天之后她就要动了。希望警察见证一下,别到时候少了什么跟她扯皮。 物品那么多,谁知道暗处还有什么,但是房东收房应该,报备应该,腾房时做好影像记录就可以了。万一发生扯皮事件,那就谁主张谁举证吧。 楼上楼下在家的租户都集中到四楼来看热闹了,在女孩一通愤慨输出后,又有几个女子声称自己丢过内衣。警察没有搜查令不能搜屋,表示会记录这个情况,但偷内衣不是什么大罪,查实后最多拘留几天。至于这位租户的个人爱好,只要不涉嫌制造传播,警察也无权干涉。 法律治不了变态,群众能治。女孩当即在租户群里发了几张现场照片,给了自己名牌内衣一个特写,上面干鼻涕状的污迹清晰可见,并阴阳怪气地圈了402:林大叔,你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尽干畜生事呢?赶紧出来说清楚,不然我可就送你微博出道了。 由于房门开着,许多人都进去溜达了一圈,出来后啧啧声不断。周遇小声跟辛星说:“这个人从今天起就社死了。” 辛星查查百度,恍然大悟,社会性死亡,就是没脸见人了,怪她吗?她还不是好心怕他死在屋里。怕社死就别在出租房搞三搞四啊,自己买栋房子多好,想干什么干什么。 不过402挺让人迷惑的,他明明知道不续约将面临房东收房的境况,他的私生活必然会暴露人前,为什么不出现呢?屋子里不止有他的小秘密,还有那么多看起来很贵重的摄影器材,不可能就为了点房租扔下不要了吧? 只有一种解释,他的失踪是被动的。 想到那张照片,辛星看看周遇,把租户群里402的头像点出来放大,举到他面前:“你看,长得真不像拖欠房租的人。” 周遇看清人脸,眉头轻轻一皱:“啊,他就是……这个租户?” “怎么了?”辛星观察他的反应,“你认识?” 周遇或许觉得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很诚实地点头:“认识,姓林对吗?摄影师。” “嗯,林彬,什么职业我不知道,你怎么认识他?” “他给我们公司拍过广告宣传册。” “那挺巧的,我这边手机打不通,微信不回复,他或许还有别的号码,你能联系到他吗?东西最好让他自己来收。” 周遇给同事发了条信息,要来一个新号码,打过去没人接,加微信不通过,无奈道:“看来他真出了什么事儿了,工作电话都不接了。” 辛星兜里揣的是一张黑裙女子蹲身捡东西的照片,一般人猛一看,只能注意到她雪白的脖颈和不容忽略的低胸风景。胸口低得有些过分,饱满的半圆几乎快跳出衣领。结合林彬此人的爱好,感觉就是一张用以欣赏的偷拍。 然而,在床对面裸女的衬托下,这张偷拍了无意趣。而且在数码照片普及的今天,林彬没理由把偷拍照实体化,用手机电脑看不更隐蔽? 所以辛星关注到的重点并不是黑裙女子,而是她旁边一个貌似过路的男人。那人没什么表情,微微扭着头,视线落在女子身上,或者说落在她胸口上,又或者说,拍摄角度让他的视线落在她胸口上。 男人是傅景阳,背景是一个像商场又像宴会厅的地方,除了他俩之外,照片里没有其他人出现。这种拍照的手法,构图的感觉,和辛星前几次看到新闻爆出来的那几张捕风捉影图,十分相似。 傅景阳是华宇集团太子爷,走到哪儿身边都有司机保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大街上瞎溜达看女人。林彬偷拍恰好把太子爷拍进去了,这也太巧了吧? 好像有一条线慢慢地连了起来。林彬住在桐花街多年,认识韩子君不出奇,韩子君想抹黑傅景阳,林彬又是熟悉的摄影师,设计偷拍技巧出色,他便以金钱和公司的广告业务招揽林彬帮他制造傅景阳的绯闻。 按照剧情时间推算,对傅景阳的抹黑至少会持续几个月,跨年夜的晚上,辛星还看到了类似风格的偷拍新闻。可是林彬自从十二月中在群里冒过一次头,参加了续约接龙后,就再无声息。如果那照片不是别人的手笔,就说明林彬拍得早,韩子君爆得晚。 辛星认为,照片不会是别人的手笔。韩子君做事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把他的阴谋暴露给更多人知道,他必然会和林彬合作下去,直到不需要他,或者感觉他带来了威胁为止。 林彬失踪了,变态嗜好被曝光也不出现,连周遇都认为他出事了,辛星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难道韩子君还犯过什么不为人知的罪? 她推开围观者,关上房门,带着周遇下楼回家,让他自便,进入卧室关门给韩子君打电话。 一遍不接,她又打一遍,还是不接。辛星发微信:有重要的事找你,接电话,不然解除合约。 第三次响了一声他就接了,但是不说话。 “喂,我找到拍照陷害傅景阳的人了。” 话筒里发出轻轻的抽气声,“什么?” “林彬,你认识吗?” 他沉默,半晌道:“不认识。” “他是你公司的广告摄影师,周遇都告诉我了,你不认识?” 韩子君声音镇定:“我是老板,广告摄影师我怎么会认识。” 辛星哼笑:“你不认识我认识,就住桐花街,就租我的房子,不续约不交租,我今天去把他门给撬了,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当然是他陷害傅景阳的证据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他失踪半个月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很不寻常,我怀疑他被人灭口了,我决定报警。” 韩子君叹了口气:“你的思维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什么就被灭口了,人家家人都没着急你着什么急。” “我是房东,我也有对租户负责的义务。” 韩子君嗤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得着跟我说么?” “我是告诉你林彬和陷害傅景阳的事有关,你就别查了,让警察查吧。有了这条线索,警察一定能查到幕后黑手。” 韩子君说了句“随你”就挂断电话。 听不出什么异常,好像还在生她的气。辛星盯着手机看了片刻,不敢肯定林彬的失踪是否与他有关,如果真被他灭口……这人便没有再挽救的必要了。 靠在门上静静想了十分钟,门外周遇小声喊着:“辛小姐,辛小姐中午想吃什么?” 手机振动,一个陌生号码显示在屏幕上,辛星接听:“喂。” 话筒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郭欣!” 辛星皱眉:“嗯,我是,我现在叫辛星,你哪位?” “我管你特么叫什么,我只是出了车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男人疯狂的,堪称惨烈的嘶叫着。 “你谁啊!” “我是林彬,林彬!我特么刨你家祖坟了你这么坑我!” 辛星:……不出所料,韩子君果然和林彬有猫腻! 第50章 . 可以轻松打死的朋友 刚挂韩子君电话十…… 刚挂韩子君电话十分钟, 一个俩号码都联系不上,失踪半个月的人就出现了,辛星再一次感受到了警察的公信度, 法律的震慑力。 韩子君怕了,怕自己真报案,把所谓证据交给警察去查林彬失踪的方向,不仅会惊动傅家, 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也是迟早的事,便火速让林彬出来报了个平安。 两人似乎关系很紧密的样子, 可是辛星觉得, 林彬此人靠不住。韩子君最后为何会阴谋败露, 被傅沈两家查个底儿掉,不就是因为他操控的那些办事人中,有识时务的吗? 他指使别人去办一回事, 实际就是将把柄递到别人手里一回,当这些人自身利益被危及,又或是遇到更大的利益和威胁时,背叛是可以预见的事。 她想挽救他,替他解决掉一些握有他把柄的人也很必要。 “郭欣你太过分了,”林彬爆发之后气息虚弱, 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确实像受了伤的样子,“我……我要告你,告你侵犯我隐私权!” “可以,你在哪个医院,我们见面协商一下,局面不是不能挽回的。” “怎么挽回!”林彬突然带了哭腔, “你害死我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脸皮还不够厚吗?社死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以后蒙着脸出门嘛,何必哭哭啼啼不像个男人。 等辛星在市中心医院骨伤外科见到林彬,发现他还真该哭一哭。不但社死,人差点真死了。 就说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微信呢,腹部受伤,肋骨穿腔,本身就有高血压,手术之后血压飙升导致双目短期失明。四肢断了三肢,两部手机全在车祸中损毁,不失明他也没法用。 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又不能动又瞎了,吃喝拉撒都靠导管。他的摄影助理也一起车祸入院,联系不上家人,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还是工作室帮他雇了个护工。 住了十几天,情况有好转,脑子清醒了,眼睛不瞎了,没断的手也消肿了。他琢磨着要买部新手机跟家里联系,两周没打电话回去,老父母肯定着急了。 到这时候他都没想起房租的事儿。一是因为受伤错乱了他的时间概念;二是在桐花街住了好些年,签合同都是三年起步,他压根想不到新房东会把期限卡得那么死。 工作室的同事打电话给护工,说林彬的房东在找他,撬了他的房门,找不到准备报警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忙用护工手机登了微信,由于消息不同步,他没看到之前的聊天记录,进群的那一刻,几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房东让他快搬走吧,和这样的人住一栋楼我觉都睡不好。 39栋有人在吗?姓林的望远镜正对着你们楼,洗完澡千万别裸奔。 小姐姐内衣什么牌子的,好好看啊,给个链接。 603你居然和林变态口味一致【冷汗】 墙上的画为什么要打马赛克,看不到真凭实据,我对变态的结论持保留意见。【龇牙】【色】 林彬:……我要杀了郭欣。 然而他谁也杀不了,辛星来到他病房的时候,他又戴上了眼罩,医生正在叮嘱他控制情绪,再激动几次,不止失明,高血压还会要了他的命。 周遇做事比较周全,在医院门口的小店里拎了两箱奶送给林彬,关心了他几句。辛星两手空空,她可不是来探病的。 这个小说里一身艺术范儿,有格调有品味,不婚主义,对郁薇的美貌起到过散播作用的摄影师,此刻像个潦倒的糟老头被困在病床上,下巴颏那一撮用来标榜个性的小胡子呈杂草状疯长。他看不见辛星,只不断地喃喃:“不要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害死我了,等着接律师函吧。” 辛星:我还没说话呢,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两人病房,隔壁床有家属陪护,加上辛星周遇护工,一屋里有六个人在。待医生走后,她没有支开任何人,径直对林彬道:“我认识傅景阳。” 林彬脖子一僵,蠕动的嘴唇静止了。周遇退在辛星身后半步,半疑半迷地瞄了她一眼。 “他最近深受不实绯闻的困扰,听说他家里正在查是谁在背后抹黑他。我得到了点线索,林大叔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他。” 林彬没断的那只手在白色被子上无意识地摩挲,喉咙不断吞咽着口水,“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辛星轻笑:“行,既然你不认识,那我就走了,你好好养病吧。想告我出院再告,法律认定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接受判罚。” “郭欣!”林彬揭开眼罩,但视物并不清晰,只能看到几个人影在眼前晃动。深吸一口气,肋骨疼痛使得他面部表情有些变形,半晌才生硬道:“小欣欣,你叫我一声叔,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要是跟你计较,显得我这当叔的没肚量。算了,你走吧,住院这段时间的房租我会转给你,等出院我尽快搬家,我私人的东西,希望你不要乱动。” “有些东西不用动,眼睛看就行了。”辛星微微俯下身,低道:“林大叔,看在你是老住户的份上,我提醒一句,谁知道你这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呢?没命花的钱,挣来也没用。” 说完她就走了,周遇看着林彬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默默退出病房。追上辛星说上个厕所,躲进卫生间给韩子君打电话,把她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韩子君只道:“知道了,这几天我有事,你就跟着她吧。” 周遇眼睛一亮,嘴里却道:“那清朗科技的合作案……” “交给名山。” “好的老板,再见老板。” 挂了电话,韩子君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林彬家里有什么证据呢?无非是他偷拍傅景阳的照片。辛星凭一斑能窥全豹,不仅确认了新闻照片提供者的身份,还分析出他受雇于人,劝他不要做别人博弈间的棋子,以免丧命。 韩子君望着窗外天空无奈地笑了,这女人还吓唬林彬呢,每天都有大量明星名流被各种炮制绯闻,查出来最多道个歉赔个钱,用得着让他意外丧命吗?她把现代法治社会想成什么了! 不是一般的多心,也不是一般的敏锐,更不是一般的多管闲事!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喜欢咸吃萝卜淡操心! 韩子君点了一根烟,仰头靠在椅背上思考着。他总觉得辛星最近话里有话,包括她试探他与林彬的关系,包括跨年夜她主动说起自己的故事,主动揭露自己的创口,然后又揭他的。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提起他妈,一提就是频繁的,带着故意性质的,好像就想激怒他似的,他怎能听不出来? 只是他真的想不出辛星的用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另一边,周遇开车带辛星去训练室的途中,莫名其妙接受了一波普法教育。 “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签订履行合同的过程中,骗取当事人财物数额较大的三年以下,数额巨大的十年以下,特别巨大的可能判无期。” “呃,辛小姐的意思是?” 辛星饶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从犯罪过也不轻的。你看百度上这个案例,老板要搞诈骗,下属起草合同,俩人一块儿进去了。多可笑,一份工作而已,没必要赔上自由,对吗?” 周遇尴尬地笑:“对。” “所以人一定要有主见,老板的命令掂量掂量再执行。” 周遇直到下车还一脸懵,这已经是辛小姐第二次跟他说人要有主见,不能盲目听老板的了。她是什么意思呢?想把自己从老板身边撬走?可是她也算老板旗下的员工啊。 韩子君要求他巨细无遗汇报辛星一言一行,周遇琢磨再三,自己毕竟只是个打工仔,目前还靠老板吃饭的,他不觉得听老板的有什么不对。于是把辛星带到训练室,让她自己参观,又借口上厕所给韩子君打电话去了。 辛星看着他尿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弯处,淡淡一笑,通风报信就对了,以后她还要当着韩子君的面普法,还要给那些被他拖下水的配角炮灰们普法。商业犯罪多少年,刑事犯罪多少年,进了监狱可不仅仅是失去自由那么简单。 训练室设在万锐广场附近一幢高级写字楼的十六层,面积大约四百平米,配备了按摩康复室,洗浴间,个人休息室和教练休息室。主体空间布局和精武馆有点相似,大致装修已经完成,工人正在安装软垫和灯光。 许多还没拆封的器械按功能放在了分区里,辛星数了一下,海尔士有的,这里基本都有,只是数量差别而已。俨然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健身场馆,对外营业都没问题。 而训练室的大门玻璃贴条上标示着:辛星私人训练馆。 这是合同上写明要配备的硬件,辛星本来认为没有必要,海尔士完全能够满足她的训练需求。可是看到实地实景后,她承认她心动了。私人的,不营业的,只供她一个人使用,不需排队,不需给客人让路,不用中断完整的组训,想练什么练什么,她无法不心动。这种独一无二被重视的感觉太好了。 所以你看,她怎么能不挽救韩子君?一个办事极其妥帖,对她百般迁就,总能戳中她心思的经纪人,一个好奇心虽重,废话虽多,个头虽高,但她可以轻松打死的朋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她必须挽救他啊! 现在还没犯罪,抓紧时间让他一边晾干伤口,一边警钟长鸣,促使他沉下心来,即使不能放弃仇恨,也要走上一条更稳妥的复仇之路。 辛星突然觉得有点意思,如果她能扭转反派的命运,那其他角色的故事还会和书里一样发展下去吗?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 她接到管中泽发来的一条微信,说年前安排了最后一场拳赛。看后她举着手机拍了张训练室的照片,给韩子君发了过去。 寒夜孤星:? 辛星:不错。 寒夜孤星:【白眼】 辛星:周日有比赛,你来吗? 寒夜孤星:我有事,让周助理安排。 辛星:不负责任的经纪人,解约。 寒夜孤星:你想让我过去? 辛星:嗯,我有话跟你说。 寒夜孤星:说。 辛星:周日当面说。 韩子君发了一串省略号,辛星没再回复。他翻了个白眼,一天到晚就有话说有话说,说得全是扫兴的,打听点她个人的事儿,要么三两句岔开话头,要么就是言语里暗藏恐吓,没一句他愿意听! 他才不去听她分析林彬的背后黑手是谁,破坏傅景阳郁薇的人又是谁——不然呢?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她还有什么话要跟他当面说。 看着那个从郭欣时期起就没换过的卡通小女孩头像,看着那两句对话,他的目光在“嗯”字上久久盘桓。 去个屁,他烦躁地按黑了屏幕。 年前最后一场拳赛依然是接受外馆挑战,张宏辉的失败不仅没有挫灭腾越俱乐部老板的心气,反而令他斗志高昂。 他发了一条微博:张宏辉是我馆的优秀拳手,也是拳手中的绅士。 有人在评论问,意思是不是张宏辉并没有发挥真正的实力,对辛星手下留情了。腾越老板表示:呵呵,男女对战嘛,你懂的。 管中泽火冒三丈,随即也发了微博:不要脸。 腾越老板私信他,年前再比一场?管中泽:比就比,这次你输了不止要多付一倍奖金,还得转发辛星视频,表扬她一百四十个字。 腾越老板:一言为定。辛星输了你把我俱乐部广告置顶一个月。 管中泽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忙追问:你可别给我弄个两米高三百斤的摔跤选手来,赢了你也脸上无光。 腾越老板:放心吧,级别比张宏辉轻,我一会儿把照片发给你。但是我也不怕告诉你,他实力比张宏辉强,敢不敢打? 管中泽看了那人的照片,全然没有印象,不是什么有名的格斗拳手。比张宏辉实力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他不敢做主,先跟辛星说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后才回:放马过来。 表演赛当天,辛星在休息室见到了她的对手,一个个子不高,黑干精瘦,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两个人各占一角坐着,辛星闭目养神,他也闭目养神,互不打量,互不搭理,抱胳膊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管中泽也是傍晚才见到这个人,量了身高体重,签下免责声明,约定好自由搏击的项目,就没再和他接触。但拳手和拳手之间总有些奇妙的感应,尤其是男性,好比自然界中的雄性能感应到来自其他雄性的威胁一样,他也从这个人身上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 比起他,辛星在台下的气场可谓恬淡怡人。管中泽想了想,给叶光发了信息。 前面两场表演打完,工作人员通知辛星和那个叫谢中元的男子热身。他脱去上衣时,辛星看到他的胸骨有一处明显的凹陷,右肋上横着一条狰狞疤痕。 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刀疤?一个格斗选手身上怎么会有刀疤? 正在绑头发,辛星接到一条叶光发来的微信,与此同时,韩子君进入休息室。 周遇忙迎上前汇报工作:“韩总,辛小姐开始热身了,温水汗巾能量饮料都备好了,再过十五分钟就要上场。” “嗯,对手是谁啊?” “谢中元。” “什么人,哪个俱乐部的?” “腾越俱乐部的,可是网上查不到他的资料。” 韩子君没放在心上:“又是腾越,还不死心,上赶着给我们送钱。” 周遇嘿嘿:“就是就是。” 偌大休息室里有拳手,有工作人员,还放着音乐,叽叽喳喳声音嘈杂,但对角的那个男人好像听到了他们说话,淡淡瞥过一眼。 韩子君走到辛星身侧,故意绷着脸:“我来了,吃东西了吗?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辛星点开了叶光的微信,也没背着韩子君,两个人同时看到他发来的消息:这个人是赌黑拳的,下手非常狠毒,背过人命,不要和他打。 韩子君冷淡脸绷不住了:“腾越怎么推荐这种拳手,果然打不赢就开始使下三滥手段了!我去找管中泽!” 他转身要走,辛星一把拉住他:“没事,我打又不是你打,你着什么急啊。” “不是什么人都能打的好吧,叶光都不赞同,你不要太自信!” “别说了,都快上场了换人来不及,跟谁打都一样,你不相信我?” 韩子君重重喘了一口气:“我相信,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相信我就对了。”辛星打断他,淡定地摆摆手,“不就是人命,谁没背过嘛。” 韩子君:…… 辛星看着他表情,笑了:“本来想赛后跟你说,既然你怕我被打死在台上,我就现在跟你说吧。” 韩子君气急:“你不要胡说八道咒自己好吗!” “我不知道过年要怎么送礼,买几箱牛奶去看你妈应该可以了吧?你妈喜欢喝牛奶吗?要不再加几箱水果?” 韩子君:…… 黑拳手是吗?我买你赢!请你千万不要对这个可恶的女人手下留情! 第52章 . 她才不会输 叶光先给辛星发了微信,又…… 叶光先给辛星发了微信, 又火速给管中泽回了电话。在比赛前十五分钟,管老板和腾越老板吵起来了。 “不行,你必须换拳手, 我的俱乐部不允许这种人上台。” “你怕了?” 管中泽怒:“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们的表演赛是合法合规,报经有关部门批准的,拳手都有注册备案, 你弄这么个人来是什么意思?要不是叶光认出他,明天我这个拳台被举报查封, 我找谁说理去?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想切磋挑战, 纯粹是想坑我吧!” 腾越老板不紧不慢掏出手机, 划出一个网页指着道:“看清楚,谢中元是我俱乐部的注册拳手,已经备案了。” 管中泽一把夺过来, 仔仔细细看了一遭,冷笑:“前天才备案,可以啊老赵,为了压我一头,你真是煞费苦心。” 赵老板无所谓地撇嘴:“我就是想压你一头怎么了?凭什么好事都让你碰上了啊?以前靠着叶光招揽一大批学员,现在又弄了个辛星当噱头。你一个专项搞泰拳的想往综合格斗市场发展, 就别怕被人找事儿。男女对战,大言不惭,敢提别怂啊,怂了我就上微博Diss你!” 管中泽气得七窍生烟:“你他妈是真不要脸,当拳手打不出成绩,做生意也这么黑心!行,打!记住咱们这是正规表演赛, 有规则的,那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敢下黑手,我就敢告你!” 赵老板哼道:“什么规则?不就是不能打死嘛,你放一百个心吧,谢中元早就从良了。” 不能打死,打不打残可就不敢保证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赵老板也是拳手出身,看过辛星三场比赛,对她的实力有了深刻认识。超强的女人,管中泽捡到宝了。 他对辛星没意见,甚至还非常欣赏,这样的女人无论进入哪个俱乐部,哪个武馆,能带来的都不仅仅是荣耀。把她伺候好,培养好,经营好,得到的回报将远远高于成本。 可是辛星签经纪人了,签给一个完全不懂格斗,开公司开酒吧的家伙,还一签就是三年,简直让赵老板无语凝噎。拳手的巅峰期也就那么几年,她是真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儿啊。 和张宏辉的比赛结束后,他去打听了辛星的想法,若想解约,他可以帮忙支付解约费用,条件当然是签给他。然而辛星告诉他,解约费太贵。 多贵?七亿。 辛星说完还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你愿意付吗?你付了我就签给你。 赵老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点值七亿!给我打一辈子拳能挣来一亿我就得把你供起来了,还七亿! 要不是这女人故意耍他,就是她被那该死的经纪人耍了,反正两个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 老老实实在女子界发展,辛星肯定能取得不俗的成绩。但她狂妄自大,捞过界,想踩着男人的脸面往上爬,那就别怪人看她不顺眼了。 得不到,就把她毁掉!打赢几个男的就以为自己了不起,槐城才多大的盘,国内高手多着呢! 可是有名望的高手不会愿意和女人公开对战,就连管中泽和他本人俱乐部里的男拳手也不干。尤其在张宏辉输了之后,微博上挽尊几句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亲眼看过他们比赛的人都知道输得不亏。 只好拿钱请人了,请些够脏,够黑,没有名声可言的拳手来教训她。赵老板想得很好,一次把辛星干趴下,泰格以后也不好意思再弄什么男女对战。他可以把这个好主意发扬下去,也培养一个帅气的女拳手当卖点,观众想看男女对战,来他场子看啊。 想让谁赢,谁就能赢。有钱挣,要什么脸。 临上台前,赵老板交代谢中元:“不要把人打死了,打死我可保不住你。” 谢中元瞄了辛星一眼,那女人身边站着两个男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她面色平静地打着电话。身穿黑色背心短裤,肤白如玉,身材修长,忽略掉小腹上坚实的腹肌块,她看起来更像个艺术体操运动员。 谢中元看过她的视频,知道辛星能打赢男拳手绝非偶然,速度,技巧堪称一流。在正规拳赛上,她的确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可是,他从来没打过正规拳赛啊!点到即止,点数取胜,倒地即停,避开命门,在他的世界里,不存在。 和女人打,有点过分了,但谁叫赵老板给钱多呢。黑拳手没有前途,没有尊严,没有下限,认钱不认人。 韩子君再气辛星,在这即将出场的当口,他还是尽到了经纪人的责任,抓着管中泽指责他擅作决定。 管中泽说辛星自己答应了,韩子君表示他才是经纪人,辛星出事了怎么办?他不答应这场比赛就比不成!逼着管中泽增加一成奖金额,另签一份风险保障合约,受伤责任全让他负担。 韩子君心里明白不可能不比的,他做不了辛星的主,只能给她多争取一点利益。好在叶光也做不了她的主,电话里气急败坏的声音他都听到了,她仍不为所动。 这让他稍微想开了一点,辛星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女子,心性也不是一般的强韧,他成天讨好着都没什么进展,黑煤球那一言不合就撂脸子的脾气能打动她? 把姓叶的聘请来当教练也不是不行,派个人在他俩身边看着,黑煤球出不了什么幺蛾子。而且这样做,能让辛星感受到他的诚意和大度……不对,我特么在想什么!我还在生这女人的气呢,怎么又想着讨好她了! 第四场预告已经响起,韩子君思想急刹车,恶狠狠地剜了辛星一眼。她挂掉电话,把手机往他怀里一扔:“干嘛瞪我?牛奶还是水果,还是牛奶水果都要?打完给我个答复。” 她说罢就晃晃脖子往外走,周遇肩膀搭着毛巾,怀里抱着保温杯讪笑:“韩总走吧,上场了。” 韩子君舔舔嘴唇,阴着脸跟在后面。路过谢中元时,辛星没有任何反应,目不斜视地过去了。韩子君走过两步,又退回来,从头到脚把谢中元扫视了一遍。 赵老板假笑:“韩总,有事?” 他轻哼一声:“加油,我看好你。” 谢中元面无表情,赵老板无语,反讽?挑衅?盲目自信的神经病! 毕竟是一个有黑历史的拳手,赵老板没敢多加宣传。所以在开赛之前,观众不认识谢中元,也不知道今晚这场男女对战和以往有什么不同。看到一个比张宏辉矮瘦的黑小子上场,还担心这场表演赛能不能值回票价。 辛星出场的时候,第三排观众席中段传来女声惊呼:“真是星星!” 左边男人握住她的手:“别紧张。” 右边男人偏头问:“她真是你邻居吗?不是从哪个山区老区出来的?” 女声是郁薇,她看着台上的辛星目瞪口呆:“真的是,可她怎么打起拳来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她左边的是傅景阳:“我早跟你说过了,她跟保镖过过招,是有功夫在身的。” 右边的是顾明宣:“韩子君死活不告诉我她的来历,原来是你们的邻居啊,郭老师……辛老师可真不像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她家庭条件是不是不太好?” 郁薇看他一眼:“星星家庭条件是我们那条街最好的。” 顾明宣:“……呵呵,高人都有点古怪吧。” 小顾总今晚组局,韩子君答应得好好的,又临时放了他鸽子。一生气,他把饭局改成了拳局,带着几个朋友来见见辛星,省得他一再解释韩子君当舔狗的原因。 恰好遇上傅景阳和他女朋友在附近的卡丁车场刚玩完,一说看拳赛小傅来了兴趣,大家便组团来当啦啦队。只是没想到小傅女朋友和韩子君辛老师都是邻居,得知她不是土妞,顾明宣也有点难以置信,只能说服自己她练武练出世了。 最难以置信的是郁薇,没看见辛星出场之前,她无法把小顾总嘴里那个“高手”和自己的软娇发小联系在一起。随着比赛开始,她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不能闭合,极度震惊之余,脑子里翻腾起近几个月和辛星接触的一幕一幕。 她变了,从她暴打杨天琪的那日起,郁薇就发现她变了,一直以为是抑郁症导致她少言寡语,情绪极端,做出一些以前不会做的事来。可是抑郁症能让她成为现在拳台上那个……凶残如狼,猛烈如虎,迅疾如豹的人吗? 在狂风骤雨般的欢呼声中,一男一女的打斗从开局就进入高潮模式。裁判哨声一响,谢中元和辛星同时动手,没有试探,没有防御,都主动攻击。 谢中元出拳密集,扫腿狠辣,不避忌任何所谓的犯规点,强攻辛星上中下三路。辛星不闪不避,正面迎战,以拳头顶拳头,以腿力杠腿力,同样的快,同样的猛,快猛到几乎没了招式可言。台下观众看上去,就好像两个人在无章法互殴。 一个朋友低声跟顾明宣说:“这不是王八拳么?” 顾明宣翻他一眼:“你懂个屁,仔细看。” 门外汉仔细看也看不出名堂来,只知道辛星被谢中元打到了,谢中元也被辛星打到了,按说这种时候,裁判应该吹哨暂停计分。但是那两个人对哨声听而不闻,仍保持着高强度的攻击。 韩子君站在围栏外一动不动,手心快要捏出汗来,他为自己十分钟前的加油感到懊悔。谢中元太狠毒了,从他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出拳出腿的方位,都是冲着辛星的脸,喉,胸,下腹去的,刚才一个鹞子翻身,连踢两脚,第二脚正中辛星胸部……那得有多疼啊!妈的,这家伙活腻歪了,打完比赛他不会放过他! 疼吗?辛星没有感觉到,她受了那重重一击甚至后退幅度都很小,不但硬生生顶住,还原地转了个身,在谢中元的腿落地之前,夹住了他的脚腕,使用背摔技巧狠厉一扭。 谢中元不能不顺着她的力道转身扑倒,否则脚腕就要断了。然就在他扑倒就地一滚,准备跳起来的瞬间,他的心沉了下去,错愕的瞳孔中放大了辛星邪魅的微笑。 凭什么给你跳起来的机会,知道我为了等你滚地布了两分钟的局吗! 砰砰砰,脸部三连击,观众还没来及叫嚷,谢中元胸口凹陷处中一拳,右肋刀疤处又中一拳。接着观众们便看到辛星从疯狗式打法回归到泰拳招式,双肘击颈,按头连跳膝击。 一击,二击,三击,四击……速度快极了,击击都正中谢中元的鼻子下巴,鲜血一滴滴落在拳台上,裁判的哨子形同虚设。 在谢中元躬身即将跪下的时刻,辛星闪向他身侧,一把将他的脖子勒入肘弯,单膝跪地。面向观众的脸既不狰狞也不凶恶,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平静得好像她勒得不是一颗人头,而是个软绵绵的抱枕似的。 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在用劲,谢中元两条腿蹬了几下,双手扒上她的胳膊,缺氧使他无法倒钩翻身摆脱桎梏。更关键的是,这女人并不是一味大力勒夹,她肘弯发力的方向,正好落在他两侧颈总动脉上,绝不是巧合。 她想杀了他!她有能力杀了他! 裁判冲上去掰辛星的肩膀,拼命吹哨子,大喊:“停停!住手!住手!” 脸色黑成墨汁的赵老板也在大喊:“住手!” 辛星胳膊一松,谢中元轰然倒地。她没事人似地站了起来,在拳台慢悠悠地绕了一圈,站回起点位置。 姿态一点也不嚣张,可嚣张写在了她的每一块肌肉里。 观众席和拳台边狂吼乱嚎一片沸腾,顾明宣和他的几个朋友站在椅子上,脱了外套疯狂挥动,嘴里“郭老师!辛老师!辛星!万岁!”之类胡乱地叫着。 周遇又激动得全身发抖,抓着韩子君的胳膊叫道:“我以为辛小姐要输了,辛小姐太了不起了,绝地反击太牛逼了!” 韩子君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手指,用了半分钟平复激烈的心跳,才故作冷静道:“你懂什么,这是战术,她才不会输。” 大家都在激动,在笑,在跳,在狂热地呼唤着辛星,只有郁薇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盯着辛星泪流满面。傅景阳拿着纸巾替她擦泪:“这么为辛小姐高兴啊,好了好了,别哭了,一会儿我们请她吃饭庆祝一下?” 郁薇吸吸鼻子,给辛星发了一条微信,道:“不了,今晚肯定有很多人要跟她庆祝,我们改天吧。” 谢中元起不来了,辛星一局胜出,下了拳台就被大批观众蜂拥围上。四千块票价就买这精彩的三分钟,没人觉得亏,个个争着抢着拍照片,求合影,还有过分的想摸她的肌肉。 韩子君对周遇使了个眼色,脱了外套把辛星裹住,圈护着她往后台走。周遇和保安们一起在走廊通道口抵挡观众的热情,胡乱推搡着人群,被人兜头拍了一巴掌:“拦我?我可是辛老师的老板。” 周遇定睛一看,小顾总正气愤地掐着腰,忙让道:“您请您请。” 辛星回首,从他肩上往后看:“他们堵在那儿干嘛?” 韩子君没有做声,一直将她护到休息室里,在辛星欲挣脱他时,双臂突然收紧,连衣带人拢在怀里,气息有些急促:“别动,让我缓一会儿。” 辛星迷惑:“什么缓一会儿?” “我…心脏不太舒服。” 湿热的气息喷到后脖颈上,辛星感觉肩头一沉。转过脸,软软的头发扫过嘴唇,一股洗发水的香味萦绕在鼻间,韩子君竟然将额头抵在了她肩膀上。 “别给我装,松开。” “我真的不舒服,”韩子君不抬头,也不松手,“我以为你要输了,差点被你吓死知道吗!” “我数三声,再不松我打你了啊。” 恰在这时,顾明宣推门而入,一眼望见无人的休息室里两个背后环抱的身影,他轻吸一口气,做贼一样踮着脚尖倒退了出去。 “一二三。” 她手肘往后一捣,韩子君发出一声痛叫松开了手。辛星把外套甩在他身上,去拿自己的衣服:“输了又不用赔钱,你那么紧张干嘛。” 韩子君揉着胃部,哀怨地看她:“我不怕你输,是怕你受伤!看得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辛星坐在椅子上穿裤子:“打拳哪有不受伤的,能赢不就好了。手机呢,看看管老板转账了没有。” 韩子君掏出辛星的手机递给她:“不能为了钱什么比赛都接,要顾及自己的名声和安全。那小子是走下三滥路子的,根本不按规矩来,和他打只会拉低你的档次。” “实话说我以前也是走这种路子的,比他还不讲规矩。和他打倒是能找回点感觉,”辛星站起来拎好裤子,“踹我那一脚够重的。” 韩子君惊了:“你受伤了?” “嗯。”辛星承认,拿起手机一边点开一边道:“应该有点淤伤,不过是我故意的。不让他踹这一脚,再打三分钟也结束不了,体力始终是我的短板。” 韩子君忙扶住她肩膀上下查看:“淤伤是什么,淤青吗?哪儿淤青了?” “胸口。” “我给你揉揉。” 两人同时出声,空气有两秒钟的安静,韩子君举手作投降状,尬笑:“胸口我没法揉,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辛星没说话,低头看着手机上郁薇几分钟前发来的微信:你是谁? 第五十二章 打你就是操心你 休息室陆陆续续进人,…… 休息室陆陆续续进人, 辛星怔忡片刻,打了两个字回复过去。 赵老板把谢中元送医院了,管中泽爽快代付了他的那份钱。分成加叠码奖金差不多四十五万, 辛星净入三十六万。 可她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至少没有上次那么高兴。韩子君被顾明宣搂着脖子促狭逼问时,余光留意到她不时拿起手机查看,眉低眼沉的神态显然不是在看钱。 拳局结束, 饭局又可以组起来了,尽管辛星兴致不高, 但面对顾明宣的热情邀请她还是赏了脸。 在去饭店的路上, 周遇开车, 韩子君陪她坐在后排。见她反复打开手机又按掉,问道:“怎么了?” 辛星叹了口气,把微信调出来给他看:“你失信于我, 我在考虑要不要杀了你。” 韩子君:…… 周遇握方向盘的手一紧,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 她和郁薇的聊天框里最下方两行对话:你是谁?辛星。 郁薇再没回复。 韩子君心里也是一紧,你是谁?虽然是问句,但其中的笃定意味十分明白。只有确定辛星不是她认知中的那个人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平时也没多少来往,郁薇怎么发现了呢? 他一转头看见辛星的不善视线,气不打一处来:“关我什么事, 上次吃饭之后我就没见过她,我也从来没跟她讨论过你任何事情,你不要随便迁怒无辜,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辛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我找什么原因,我做得不好吗?她的微信我都回了,给我打电话我都接了,约我我都去了, 和……以前一样。” “哈!”韩子君怪笑一声,抢过她手机往上滑屏:“人家问你八百个字,你回一个嗯,这叫和以前一样?你有没有看过以前是什么样?” “不对。”辛星摇摇头,“我有抑郁症,她没怀疑过。” “抑郁症不是万能的,怀疑是会累积的,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比如我,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了。”韩子君借机发泄长久以来的不满:“我早跟你说,做事不要我行我素,你不听我的,不仅我行我素,还喜欢多管闲事,他俩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上赶着操心,这下好了,把自己的底细给抄了吧?我看就是上次在东方明月你多管闲事露了马脚。” 周遇又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老板和辛小姐的对话实在有些奇特。什么底细?什么马脚?听起来辛小姐好像还有什么神秘身份似的。 辛星想来想去,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她平时和郁薇见面不多,接触多在微信上,露馅可能不大。唯有相约吃饭那天,傅景阳认出她来,回去难保不会跟郁薇详细说起宴会外发生的事。傅家的保镖再一五一十汇报过她的身手,郁薇那么敏感的人,肯定会察觉不对劲。 你是谁?隔了那么多天才问,她是找到什么确凿证据了吗? 韩子君见她若有所思,眼珠一转,把右臂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左手掩口附在她耳边轻道:“郁薇要是知道了什么,傅景阳一定也知道了,那小子跟我们可没交情。万一他对你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又或者把这件事泄露给更多人知道,你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辛星不信任任何人,包括郁薇。她对她的好感来自于十几年的文字相伴,可郁薇并不知道她是她的读者,她的事业爱情见证人。若连郭欣这层关系也失去了,郁薇怀疑她,警惕她,甚至泄露她的可疑之处,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不找我,我不找她,她找我,我会和她谈谈。” “你是不是傻!”韩子君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虚声道:“谈什么?把把柄往她手里送吗?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让他们怀疑去,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别忘了还有我呢,我跟你是一头的,大不了,我们防患于未然!” 他叠放的膝盖顶着她的腿,身体侧向她,右手似将她圈着,说话声极小,姿势极其暧昧。周遇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又一眼,妈呀,老板向辛小姐下手了! 辛星与他脸面相对,近得呼吸可闻,她没有动,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防患于未然?” 阴霾在韩子君眸中一闪而过:“在姓傅的对你不利之前,我们可以先干掉他……”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车厢内一片寂静。 “你有病啊!”韩子君吼道,捏下巴的手捂到了自己脸上,眼中阴霾凝聚成滚滚乌云,“说动手就动手,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辛星保持着面朝前方的坐姿,不动不语。 韩子君急喘几口粗气,道:“周遇去桐花街,把她送回家!” “好的。”周遇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路面,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后视镜。妈呀,辛小姐也向老板下手了! 韩子君坐正身子,两手一摊看向窗外,舌尖顶住挨打的地方。伤害不大,侮辱极强,在他一心为她考虑的时候,她总能出其不意地做出让他下头的行为。想打就打,莫名其妙,把他当什么了!十五岁以后他再没受过这样简单粗暴的气! “我他妈真是贱的,好心好意出主意,遇上这么个不识好歹不通人情的东西!” 身边的人沉静无声,没有对这一巴掌解释或抱歉的意思。 越想越生气,暴怒情绪压抑不住,韩子君狠狠捶了一下椅背:“停车!” “啊?韩总,高架不好停车。” 他一脚跺过去:“我让你停车!” “好…好的。” “别停,开你的。”辛星伸手把躁狂的韩子君按住了,“你要干什么?” 韩子君气咻咻:“我要下车,你有病,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了!” “还想挨打是不是?” 韩子君冷笑:“你打啊,你除了会打人还会干什么?我质疑你你打我,人家质疑你你他妈还打我,给你脸你就认为老子好欺负是吧?以后你的事谁爱操心谁操心,你想操心别人,把脑袋系在别人的裤腰带上也随你的便,老子不干了,解约!” 周遇紧张极了,老板这是下手不成恼羞成怒?辛小姐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要打也等下高架停车了再打,这会儿动手容易车毁人亡啊! 沉默片刻,辛星道:“你确定?要跟我解约,以后你不操心我的事,我也不操心你的事。” 韩子君没有回答确不确定,只继续夸张冷笑:“你说这话不脸红吗?都是我操心你,你什么时候操心过我?” 辛星道:“我打你就是在操心你。” 韩子君:……荒唐! “解不解约,解的话,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随便你想干什么,只要不危害到我,我就当不认识你。不解的话……” 韩子君不吱声,等着听她说不解怎么样,至少该解释下打人的动机,该表示下抱歉吧?可辛星良久没开口。他情不自禁扭了头,却见她正毫无愧色地看着他。 “不解的话,只要你再有危险的想法,我发现一次打你一次。” 他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你自己想想吧。” 韩子君陷入深深迷思,我有什么危险的想法了?刚才那一巴掌之前在说什么?说傅景阳可能会对辛星不利,说可以先干掉他…… 他突然挺了挺脊背,就因为这个?差点忘了,辛星可是个对遵纪守法异常执着,生怕触犯了什么法律法规,从而破坏掉目前美好生活的人。自打学法以来,她使用法律武器得心应手,动不动就把报警挂在嘴边上,跟他做朋友,签合约也再三要求不能违法! 所以他干掉傅景阳的提议,就是触犯了她的禁忌,是危险的想法,必须以暴力掐灭苗头? 韩子君瘫靠在椅背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干掉就是杀掉吗?理解能力也太浅薄了吧!再说我为了谁啊?你以为谁都能像我这样帮你隐瞒穿越者的身份?别说傅景阳,任何一个人知道了都不会放过研究你的机会。关起来杀人易如反掌?你怕是把现代社会的监禁系统想得太简单了! 有第三者在场,话不能明说,韩子君噼里啪啦打了一段话发给辛星。她读完没什么反应,缩到另一侧的车窗边看夜景看了一路。 顾明宣打电话来问他们到哪儿了的时候,车子已经快开到桐花街。韩子君气并没有消,可是他不理辛星,辛星也不理他,不情不愿地问了一句:“去不去吃饭?” “不去了。”忽明忽灭的光影中,辛星的侧颜氲着一层薄薄的郁色,眼睛也没有光亮,像她在拳台上一样黑沉肃然。 韩子君踢了司机位一脚,周遇快速扭了下头,瞬间领会老板意思,忙道:“辛小姐晚上没吃饭,体力消耗又大,还是去吃点东西再回家吧。” “我自己回去下面条。” 车子拐进街道,很快到了辛家门口。老板不发声,周遇不敢按开锁键,还在劝说:“要不就在附近吃点,下面条多麻烦,也没什么营养。” “不了,”辛星拉了拉门把手,没开她也没催,迟疑了一会儿回头道:“韩子君,你想解约就解吧,合约确实对你不公平。还有,对不起,打你是我不对。” 韩子君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修炼的定力心性都去哪儿了,一听“对不起”三个字,满腹怨气像被戳了个小眼,三秒之内就漏得一干二净。 他掩饰地轻咳一声:“前期投入都没回本呢解什么约,我可没说解约。” 不是他亲口说要解约的吗? “不解我以后可能还会打你。”丑话说在前头,辛星可没那么多精力编故事兜圈子的去开导教育他,违法复仇的念头不打消,她就靠暴力让他打消。 韩子君不忿:“为什么打我?你有力气上拳台使去,我的话你听都没听完就动手,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我是你经纪人,不是你的出气筒!”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辛星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又出现了,“我不是很会沟通的人,我认为有时候打比说更长记性,毕竟除了打人我什么也不会,对吧。开门。” 韩子君:……这是记恨上他的一时气话了。 周遇无声地龇了龇牙,回头:“韩总?” 韩子君一脸烦躁:“开开开!回家吃你的面条去吧!” 辛星下车又回身弯腰:“不解约是吧?那明天来找我吧,带我去你家看看你妈。” 车门“嘭”地一声被拉上,韩子君怒吼:“开车!” 愉快的胜利之夜最后闹个不欢而散,韩子君一个人去了顾明宣的饭局,整晚黑脸不吭声,提起辛星就灌酒,弄得一众朋友也不敢多问。 顾明宣百思不得其解,那会儿还在休息室里抱得柔情蜜意难分难舍呢,怎么一小时功夫又闹崩了?等他打好腹稿,准备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的时候,韩子君已经喝得烂醉。 “我他妈就是欠她的,没有老子,她那死德行早就被人……” 最后几个字含糊在嘴里,顾明宣凑上去侧耳:“早就被人怎么了?” “早就被人咕噜噜,呜哇哇,嗯啊啊……” 顾明宣抓着他的领子听完左耳换右耳,问了三遍硬是没听清,气得把他推在了沙发上。辛老师到底被人怎么着了啊,好想知道! 辛星生物钟准确无比,翌日清晨五点二十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摸手机。打开就见一条新微信,瞌睡虫还没完全赶走的大脑立即清醒。她爬起身,点进对话框,郁薇的头像后一行字:睡醒给我打个电话。 三点多从酒吧下班,九点钟还要赶去公司,现在她应该正在睡觉。可是辛星没犹豫,直接拨了过去,回铃音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星星。” “嗯。” 郁薇喊了一句后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筒里安静了十几秒。 “有事?”辛星打破沉默。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每天都起这么早,跑步。” “我记得你喜欢睡懒觉,也不爱运动。” “人总是会变的。” 听筒里又沉默了一会儿,郁薇道:“我昨天去看你的拳赛了。” “哦。”原来如此。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你想听什么?” 郁薇微不可闻的呼吸忽然沉重起来:“我心里烧得慌,没办法睡觉,今天上午我请半天假,我们见一面吧。” “我就在你隔壁,你想见面可以过来。” “我…”她犹豫了一下,“我现在没住家里,和我男朋友住在一起,过去需要点时间。” 辛星:“……你是在外过夜,还是和傅先生同居了?” 她问得过于直白,郁薇的气息又重了几分,半晌才道:“暂时不会回家住了。” “你爸呢?” “我隔天回去看他。” 辛星十分惊诧,不对吧!剧情中郁薇一直住在桐花街,傅景阳心疼她的处境,要送她一套公寓她都没要,生怕搬出去不好照顾爸爸,也怕继母乱说话坏她名声。直到两年后拆迁,她在外租了房子,都是带着郁父一起居住的。她和傅景阳从未同居,彼此约定好要在婚后才完整的交付自己……这是怎么回事?爸都不要了? 她定了定神,道:“可以,我今天也要请假,去看韩子君的妈妈。你不用着急,睡一觉再来也行。” 郁薇讶异:“你要去看韩姨?韩子君同意了?” 本来没那么坚定非去不可,只想多提几次促使韩子君早日麻木。可是听了郁薇的话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 一直游走在主线的边缘,认识了主角却没深入过他们的故事,郁薇怎么会和傅景阳同居呢?这不符合她冰清玉洁灰姑娘的人设啊。傅景阳那边的人她接触不到,能够着的只有韩子君这方,韩敏稳定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两样,说不定可以对话几句。 那么这位贯穿剧情的反派母亲,会给她与小说里不一样的感觉吗? 跟郁薇约好时间见面,辛星外出跑步,回来路过小超市进去拎了两箱牛奶,两箱水果。到家查了一会儿百度,又去买了两罐中老年奶粉,九点多给韩子君打电话,他不接。 辛星没再打,自己提着东西去了街西,韩子君家就在张记烧烤店的楼上,她虽然没来过,但记得小说里写的地址。 二楼西户门开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坐在门口择菜,屋子里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辛星走上楼梯,停在西户门口,那女人抬头看她一眼:“找谁?” “请问这是韩子君的家吗?” “是啊,你……” 辛星微笑:“我是韩子君的朋友,来给韩…阿姨送点东西。” 一个皮肤白皙,看起来年龄只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忽然从门边的厨房里闪了出来,身材纤瘦,身穿黑色棉袄,套了两只护袖,手上水淋淋的拿着一根白萝卜。 她相貌美丽,眼睛明亮,看着辛星绽开笑容:“你是子君的女朋友?” 辛星:“……朋友,你是?” “我是子君的妈妈,来,快进来,进来坐!” 女人热情地招呼着她,辛星视线垂低,这脚步轻快,活动自如的,没拴上铁链子啊? 第五十三章 约好除夕吃饭 小说里描写韩子君对他的…… 小说里描写韩子君对他的母亲很残忍, 为了从生父手中得到更多资源,他会定期安排韩敏和傅渊庭见面。 他总是告诉她,自己正在替她报仇, 正在一点点拿回属于母子俩的东西。难受也要忍着,忍到有一天他们可以把傅沈两家踩在脚下为止。 可韩敏不仅难受,她还是个精神病人,不能自主消化负面情绪。每次强迫与傅渊庭见面后, 她都会被屈辱痛苦和怨恨纠缠许久,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韩子君为了防止发生意外, 就用一根链子拴住她的脚踝, 把她的活动范围控制在家中。 可恨之处在于, 韩子君留学那几年,韩敏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她不肯接受傅渊庭的钱, 在社区找了份工作,生活得也不错;韩子君回来之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两年住了两次院。 【她苍白消瘦,鸡爪似的手指抠进沙发破漏处不停搅动,铁链挂在浮着青筋和血管的左脚腕上, 长长的,细细的,看似脆弱易断,却是一生难以挣脱的枷锁。她直勾勾望着面前高大的青年:儿子,妈想出去走走。韩子君冷哼:出去干嘛?吓人吗?】 而眼前这个自称韩子君妈妈的女人,年轻漂亮,皮肤白而不惨, 说话正常,行动自由。把辛星让进屋后,上了一杯茶,又端了一果盘的零食放到她面前:“吃,你吃。”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看人很“直勾勾”,辛星几乎找不到任何与小说描写相似的地方。 房子是简单的两室一厅,地板铺着米色瓷砖,家具陈旧但很干净,靠门边的橱柜上摆了一盆绿萝;木质沙发放了厚厚的坐垫,辛星也没看到哪里有被抠出来的破洞。 进门的时候,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抬头说了一句:“你是东边郭家的闺女吧。” “辛家。” 女人呵呵笑:“对,听说了,辛家闺女,快进去坐吧。” 她没有阻拦,也没多问,只在辛星进去后端菜进厨房,给韩子君打了个电话。 韩敏小心翼翼在沙发另一边坐下,热切到堪称贪婪地盯着辛星,又问了一遍:“你是子君的女朋友吧?” 辛星摇头:“朋友,他是我的经纪人。” “经纪人?”韩敏眼睛不眨,思考的时候也直愣愣看人:“子君不是在开贸易公司吗?你是明星啊?” “我是练武的。” “哦,是武打明星啊,你演过什么电影?” “没演过电影,我是打拳的。” “打拳哦,是拳击吗?你长得好漂亮啊,”韩敏笑了,“你真不是子君女朋友吗?” 辛星:“……我不是,普通朋友。” 韩敏摸起一个橘子递给她:“我家子君很乖的,学习也好,长得也帅,现在工作也不错,今年二十四岁了……” “咳咳!”厨房里的女人突然猛咳了两声,探出头道:“小敏你记错了,子君二十三岁,过了年才二十四呢。” 韩敏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拍拍额头:“对,你看我这记性,子君二十三岁,你几岁了?” 唠了五分钟,韩敏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没问过,辛星心知她正常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不正常,精神疾病是可以确定的,但是处境却比小说里好上百倍。 家门开着,保姆不拦客,说明她这段时间状态稳定,日常也有人与她来往,大概就是周边几个熟悉的老邻居。而辛星能进门,也得益于保姆认出她是街坊,认为她了解韩敏的情况,无需遮遮掩掩。 换个陌生人,恐怕就不是这种待遇了。 陌生人也找不到韩子君的老家来。不是豪门出身的人,父母是谁不重要;他又不交女朋友不结婚,断绝了父母出场的机会。加上他自己刻意的回避忽略,即使是好兄弟顾明宣,也从未多问过他家里的情况。 桐花街老街坊知根知底,韩子君无法隐瞒,只要不当着他的面嚼舌头,他也管不了人背后闲话。但耻辱感是深刻心底的,所以他从不提妈,从不带朋友回家,有能力给韩敏换个好环境也不换,让她到死都住在这里,不想疯子的名声扩散得更远。 而在不了解或者没见过他妈的人面前,更是讳莫如深,谈妈色变,比如辛星。 郁薇就经常提,虽然照顾韩子君的心情不上门拜访,但偶尔还是会给韩敏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的。如果辛星还是郭欣,韩子君的反应或许不会那么大。正因为她是个新人,外人,才激发出他强烈的羞耻厌恶和条件反射般的自我保护。 要不是打不过她,就凭她那种挑衅式的提法,韩子君大概早把她掐死了。 可惜了,他打不过她,无力阻止她面见韩敏,从而发现这母子俩与小说中一致和不一致的地方。 有病一致,令韩子君羞耻一致,利用她向傅渊庭索取一致。但他对母亲,好像并没有那么残忍;韩敏口口声声夸着儿子,精神饱满,好像也没有小说里每次出场时那么绝望无助。 逼自己的母亲和仇人相会太恶心,比教唆她毒杀傅渊庭更让辛星难以接受,韩子君真的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吗? 想到郁薇都抛下她爸和傅景阳同居了,辛星突然觉得,从她降临起,支线被她影响改变,主线也在渐渐偏移轨道,这个文字复刻世界会不会已经变成了文字衍生世界? 如果剧情走向未知,又或是可以自己创造,她锤爆韩子君的丧心病狂,阻止他上蹿下跳挑拨离间和最后的犯罪,就毫无压力了。 韩子君精神不振,头痛欲裂,被三个电话逼起了床,飞速赶往桐花街。一路磨牙凿齿,在脑海里把辛星毒打了好几遍。 进家门时见那两人“相谈甚欢”,他一脚踢开堆在门边的牛奶水果,上去将辛星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子君,”韩敏高兴地站起来,“怎么现在才来,我让张姐多做几个菜,你和你女朋友…朋友中午都在家吃吧。” “不吃!”韩子君脸色铁青,扯着辛星就走。 “子君,子君!”韩敏追在后头,“你们中午出去吃啊,那晚上回家吃吧?” 韩子君理也不理,他使了蛮力,辛星没有反抗,由着他扯出门去。下楼梯时对韩敏招了招手:“再见。” 韩敏笑容灿烂:“好好,子君朋友有空再来啊。” 飞速上楼,飞速下楼,韩子君连车都没有锁,打开副驾驶把辛星往里一推,上车闷不吭声驶离桐花街。 “别乱开,一会儿郁薇还要来找我。” 韩子君暴躁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辛星一脸不解:“快过年了我给你妈送点东西,你干嘛这么生气?” 韩子君把车停在路边,转身看向辛星,头发凌乱,喘着粗气:“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直说吧!想亲眼看看疯子长什么样,想看她会不会在你面前发疯是吗!听到她颠三倒四的说话很有意思是吗?” 他突然笑起来,咬着牙字字重音:“你很失望吧?没看到梁晓燕说的她脱了衣服打滚的样子,你很失望吧!” 辛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扭曲的笑容,缓缓靠上座椅,“你为了你妈打梁晓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孝子,没想到你原来是以她为耻的。我是很失望,失望你把我想成了和你一样的人。” 韩子君嘴唇微颤,胸口起伏,白眼球上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你妈给我倒茶,给我拿吃的,对你满口夸赞。既没有颠三倒四的说话,也没有脱了衣服打滚。我问她,你陪不陪她过年,她说你工作忙。呵呵,我还和她约好除夕一起吃饭呢,既然你觉得她这么见不得人,那就算了。以后我不会再去你家,和你一样歧视疯子,避开疯子,这下放心了吧?” “辛星!”他猛地揪住了她的衣领,眼球充血,恨意满溢。 辛星手臂一插一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推开,开门下车,甩开膀子头都不回地跑掉了。 韩子君盯着她跑远的背影,连砸方向盘好多下。这死女人说话太毒了!昨晚的气还没消完,今天又被她气得胸口发疼。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和他谈论他妈,第一次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以妈为耻的事实。见不得人,歧视,避开,每一个词都像利刃插进他的心脏,翻搅出压制至深的污血来。 如同被扒光了衣服赶上大街,韩子君难以接受,喉咙里涌上一阵阵甜腥之气。 然而抽了五根烟,静坐一小时,等灭顶的羞怒浪潮渐渐退去之后,他却又奇异地产生了一种释然感。 末世人见过的丑陋现实太多了吧,疯子应该不算什么。反正都扒光了,不接受还能怎样呢?至少辛星指责他,总比因歧视他妈而歧视他的那些人嘴脸好看些,他破罐子破摔地想。 郁薇直到下午两点才回桐花街,她先回家看了她爸,下午还要赶去公司上班。敲辛家门的时候,留给两人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见面之后东拉西扯问了几句韩子君妈妈的事情,又耽误了五分钟。 辛星觉得她是故意的,想知道什么,又害怕知道什么,故意缩短谈话时间,以便心理承受不了时即刻逃离。 其实她不必这么紧张矛盾,因为辛星没打算坦白。 疑问无非是她性格的巨变和拳术的由来,辛星把糊弄柯蓼媛的那一套搬出来说了一遍,信不信由她。郁薇显然不信,她试探着提起很多小时候的事,辛星便说自己忘了,得病之后以前的事都忘了。 郁薇的表情明晃晃写着“太假了”,辛星知道她不信,郁薇也知道辛星知道她不信,但又怎么样呢?她就是这么敷衍,说话如背词,完全没有感情,从头到尾拉着一副我就这样,爱信不信的态度。 唯一露出稍许端倪的,是她说郭欣已经还给了郭长海,这个名字随着与旧事的切割而不复存在,现在,将来,都只有辛星。 聊天深入不下去,郁薇坐在沙发上默默掉了一会儿眼泪,临走时又定定地看了辛星一分钟,说:“年前我会去给我妈扫墓,你要去看你爸妈的话,可以和我一起。” “嗯。”辛星答应,送她出门又喊住她:“郁薇。” 她回头垂着眼,喃喃低声:“你以前都叫我小薇姐。” 辛星微笑:“叫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是邻居,是发小,是朋友的事实,我祝你和傅先生长长久久一切顺利,希望你过好自己的生活。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样。” 终于有一句能听出感情的话来了,郁薇心情复杂难言。以她的敏感聪慧不难听出辛星的言下之意,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了,别操心他人的事。她就站在这里,她就是辛星,已是既成事实,探知所谓的真相毫无意义。只要她愿意,她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不愿意的话,最好的结果是互不干涉。 郁薇的脸色几度变幻,最终轻轻点头:“好。” 辛星满意地笑了,没有最坏的结果,她早料到了。郭欣只是郁薇的邻居朋友,不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小说里她也没深究郭欣的死因,也没去探查郭家内情,仅仅追忆怀念而已。而怀疑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没有切实证据,郁薇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她的工作,家庭,爱情够忙了,为了件虚无缥缈的事投入心力,甚至与辛星为敌?不可能。 许多人都曾为她的转变产生过疑惑,郭家三口,高中同学,街坊邻居,可也仅仅是疑惑而已,她能给出解释,他们便将疑惑抛开了,因为每个人都更关心自己,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真正孜孜不倦穷追不舍的只有韩子君一个,论起好奇心,联想力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她至今还没发现比他更强的。 韩子君又生气了,气得整整十五天没和辛星联系。周遇倒是每天一通电话,关心她的吃喝,询问她的行程,告诉她年后训练室就可以投入使用云云。 辛星在海尔士一直待到年二十六全馆放假,她无处可去,就在家中看小说看视频,做徒手训练。 年二十九这天,柯蓼媛放假,约她和许梦楠逛街。三人去新城中心逛了俩小时,在一家商场二层坐下来喝奶茶的时候,她接到叶光发来的微信,问她在哪儿过年,和谁过年。 还能在哪儿,当然是一个人在家。听说初一到初七整条街的店铺都休息,外卖也不接单,她已经从六婶包子铺提前订了五十个肉包冻在冰箱里,买了一些腌肉卤菜,囤了几箱方便面,留待过年期间食用。 叶光没有问她为什么一个人过年,只说她是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不如一起吃年夜饭?他以前集训的时候学了几道T国菜,可以做给她尝尝。 辛星打字慢,还没回复,叶光又发了一条:吃完饭带你去车场骑摩托,没有证也可以骑。 辛星迅速删掉“T国菜有什么”,打了一个好字回过去。除夕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和平常日子没什么区别,主要T国菜和骑摩托很具有诱惑力。 叶光的地址发过来不久,沉寂十五天的寒夜孤星闪出一条消息:? 辛星:? 寒夜孤星:干嘛呢? 辛星:逛街。 寒夜孤星:明天晚上怎么吃? 辛星:去叶光家吃。 寒夜孤星:??? 几秒后手机就响了,辛星吸溜着奶茶里的珍珠,接起放在耳边。落地玻璃外人来人往,好些人倚靠在透明围栏上休息,聊天,等人,或打电话。 经过十五天酝酿,韩子君的火气不但没消,似乎更加严重,在话筒里愤怒质问:“你开什么玩笑,年夜饭怎么能去叶光家吃!” “在哪儿吃不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你是他什么人,到人家家里过年算什么身份?” “他一个人,我也一个人,凑合一块吃呗。” “……他一个人你也敢去!你是不是没脑子?”韩子君气得两眼发黑:“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吃的吗?” “我说过吗?” “你,你答应我妈了!” 辛星突然沉默,韩子君等了片刻不见回答,哼道:“约好了的事你不是要反悔吧,我妈昨天还问……” “嘘,等会再说,我出去办点事。” “办什么事,你先把年夜饭说清楚,我不许…我妈不许你去叶光那里。” “我好像又看见一个逃犯。” “……” 她声音很轻,可那两个字太敏感,正在聊天的柯蓼媛和许梦楠咯噔一下闭上了嘴,惊诧地转过头看她。 辛星挂了电话,没有再望窗外,笑着对两人道:“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冥冥天意了,以后我们经常聚聚,我拿了赏金,分你们一份。” 第五十四章 越了解越着迷 为什么说“好像”呢?因…… 为什么说“好像”呢?因为那人戴了口罩帽子, 上不见眉下不见嘴,只露出半截鼻梁和一双眼睛,辛星不敢十足十认定。 但没有十足十, 也有九成九,这个逃犯和其他逃犯的不同之处在于,辛星看过他的动态视频。一段模糊,一段清晰, 均是他作案后逃离现场时被拍到的。清晰的那一段中,他也戴了口罩帽子, 和现在窗外左右观望的那个人神态角度极其相似。 本来这个人斜靠在围栏上, 脑袋冲外, 辛星也没注意到他,可他忽然扭脸看了看奶茶店的门头,保持着斜靠的姿势向后方退了几步。就这点古怪的小动作, 引得辛星多观察了他几秒,从而感觉,就是他了——千里之外粤省珠市公安悬赏抓捕的重大刑事犯罪嫌疑人,赵石斌。 本地的往外地逃,外地的往本地逃。通缉犯们都是一种思维模式,躲到人生地不熟之处, 淹没在茫茫人海里,少往需要查验身份证的地方去,外地的警察根本认不出他们是谁。 可是辛星认得出。 别问她怎么知道千里之外的省份都在悬赏什么人,问就是关注了全国大大小小七十多个部,厅,局,分局, 派出所的微博,小本本上又增加了二十多个通缉犯名单。 她不去外地,也不专程追踪逃犯,就先记着,闲下来的时候研究研究,锻炼自己的眼力和记忆能力,指不定哪天就撞上了呢。 这不就撞上了吗?而且是再次撞上了! 她余光瞄着那人,跟两个闺蜜低声道:“看我,喝你们的奶茶,别紧张。” 许梦楠脖颈僵硬,小柯满脸愁容:“你能确定吗?怎么又被你遇上了啊。” “是被我们仨又遇上了。”辛星调出珠市公安微博,找到视频播放给她俩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个人。” 小柯看着那黑乎乎的夜视镜头,一个男人捂得严严实实,面对摄像头时两只眼睛放射着红光,让她看一万遍也看不出这人长什么模样。她情不自禁想扭头,被辛星拍了一下:“别看,别把他吓跑了。” “……这上面说他是重大刑事犯罪嫌疑人,你有把握么?” 辛星将手机交给小柯,自若地站起身,“有。人多,不要叫,等我把他按倒了就打110,梦楠去借根绳子来。” 两人目送她轻松地走出奶茶店,回头看了一眼门头上的监控,双手插着裤兜慢悠悠地贴近透明围栏。 一楼大厅正在举行小型车展,几个身姿曼妙衣着性感的车模靠在车边摆出各种造型。二楼三楼有很多人趴在围栏上观看,赵石斌似乎也是其中一员。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只是靠在那里,并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车展上。东瞟西瞅,眼珠转动飞快,视线没有固定落点,仿佛想将商场每个角落,每个人都收在眼中。 辛星隔着三个人望向他,在他的目光即将扫来时,她把脸回正。后退,转身,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路过。行至身后一步时,突然侧扑袭击,倒勾住此人脖子,抬脚啪啪两下跺上他的小腿。 赵石斌猝不及防重心失衡,仰面被她拖倒在地,四周响起一片惊叫。 辛星蹲在他身后,左臂深深陷入他的颔颈之间,无论他如何打挺,抓扒,那条胳膊都纹丝不动,压制他的喉管,截断他的呼吸,一点一点挤榨着他肺里的空气。赵石斌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来,就脑袋充血,双眼发黑,失去了反抗能力。 “你干什么呢,快把他勒死了!”有热心群众大声疾呼,还有人反应极快地拿出手机拍照。 赵石斌的帽子掉落在地,口罩也被扒掉,一张脸在眼前晃了一下。他感觉脖子一松,充血的脑袋顿时舒畅,刚猛吸了口气,还来不及看清袭击者是男是女,整个人忽然原地翻了个个儿,双手背后反锁拉高,后颈又被一只脚牢牢踩住了。 他肩膀骨折般的疼痛,疼得他惨叫连连,疼得围观群众报警呼声渐高。 前后不过十多秒,保安还没赶来,两人身边围拢起一大群人。小柯钻进人堆里就见辛星单脚踩着逃犯,两只手卡住他的双手腕,提得笔直,几乎快要把他的手臂反折到与耳同高的角度,神色清淡自然,对惨叫和议论充耳不闻。 一如既往地快速且残忍,小柯打了个冷战,举着手机跟众人道:“没事没事,抓逃犯,他是逃犯,这是他的通缉令,已经报警了。” 一瞬间议论风向翻转,吃瓜群众恍然:“原来是警察啊,便衣警察!” “哇,女警好帅啊!” “逃犯怎么会在这种场所出没,多容易被认出来。” “他肯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自作聪明。” 实际上赵石斌脱了口罩,也没人认得他是谁,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辛星的关注点那么奇特,并肯浪费时间做功课的。 所以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曾多少次和五万块钱擦肩而过。 逛街逛进了派出所,笔录做了一个小时,辛星成功在槐城第四家派出所挂号扬名。在警察查验了她的身份证,问清了她的过往战绩,与兄弟所联系通气之后,由衷地表示她应该去考公务员,筛定公安岗位,成为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 如果不是辛星总追问赏金定性的事,警察还想多向她宣传宣传为人民服务的光荣。 嗯……算了吧,她不会考试,也不想当警察,只想知道今天抓这个逃犯是能拿三万还是五万。 “提供线索奖励一到三万,直接抓捕扭送公安机关的奖励五万,”离开派出所后,辛星有点懊恼,“我是直接抓捕了,但没有扭送公安机关,警察也没给我准话,奖金不会打折扣吧?” 柯蓼媛安慰她:“不要抠字眼,人就是你抓到的,你又不是不能扭送,只是省了这个步骤而已。不会的不会的,人民机关为人民,敢乱扣你的奖金,以后还指望谁支持他们工作啊。” 辛星点头:“有理。等我拿到钱,给你俩一人分五千。想想我们下次去哪儿玩,只要还能抓到,我都按这个比例分给你们。” 许梦楠:“我不要。” “嫌少?最多六千,动手的可是我。” 许梦楠苦着脸:“为什么我们三个在一起就会遇到逃犯啊?我不要钱,我不想遇到逃犯。” 辛星侧目:“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万一下次遇到一个杀人的,穷凶极恶的,你打不过的呢?” “打不过也不会牵连你俩,我去抓,你俩装不认识我就行了。” 许梦楠叹气:“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们看着你打不过,掉头就跑?” “不然呢?”辛星呵呵。 “郭欣!”许梦楠跺脚,又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辛星辛星,突然改名字我都不习惯了。” 辛星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年后请你们去看我的表演赛,好几千块一张票呢,如果能再给我带来一个逃犯,以后无论我参加什么比赛,只要你们想看,都免费。” 柯蓼媛若有所思:“这件事真的很神奇,为什么我们三个在一起就会碰到逃犯呢?上次我和郭…辛小星两个人一起吃饭去酒吧什么的,也没碰到啊。” 辛星点头:“我一个人的时候也没碰到过。” 小柯诡异地看向许梦楠:“难道是你,你就是传说中的吸渣,啊不,吸犯体质!” 许梦楠:…… 吸犯体质被气跑了,辛星手机被打炸了。她设置了静音,想起来的时候屏幕上已有三十多通未接来电和三十多条微信消息,全是韩子君的。 辛星回拨:“怎么了,打那么多电话?” 那边半晌才出声:“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那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去派出所做笔录,静音了没看到。” 韩子君轻舒了一口气。理智告诉他,辛星绝对不会有事,但从她挂了电话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手机不接,微信不回。她抓逃犯的速度有多快他是知道的,这么久没有消息,难免让人胡思乱想。 “抓到了?” “嗯。”辛星心情不错,“这个值五万,撞我手里了。” 韩子君啼笑皆非:“你怎么老能抓到逃犯,不可思议。” “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溜达,人人都能举报抓捕啊,可没人去捡这个钱,那我就不客气了。” 听着她得意的声音,韩子君片刻前的担心和郁闷一扫而空,“人家想捡,也得有能力才行,机会是留给你这样有准备的人的。” 可不,就冲她在逃犯身上下的功夫,这钱就该进她口袋。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辛星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很适合她,轻笑两声:“说话这么好听,你又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辛星才不跟他掰扯那些无聊的细节:“不生气就好,挂了吧,我回家了。” “别挂。”韩子君忙道:“年夜饭还没说清楚呢。” “我答应叶老师和他一起吃了。” “你先跟我妈约好的。” “你不是不愿意让我见你妈吗?”辛星唇角勾起一丝淡笑,口气却很疑惑:“我去送点东西,你当着你妈的面把我拉走,大吼大叫,还想殴打我。看在你是我经纪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说过以后不去你家不见你妈了,你现在怎么又改主意呢?我真不懂你什么意思。” 韩子君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道:“我妈……想见你。” “我不觉得一个以母亲为耻的人会尊重她的想法,你有什么阴谋吧?” “辛星!你不要太过分!”韩子君再度恼羞成怒。 辛星轻嗤:“那就不说了,年后再见。” 她说挂就挂,韩子君紧紧捏着手机捏了一分钟,怒气在眉间萦绕了一分钟,忽然手指一松笑了起来。 妈的!这死女人哪里是吃软不吃硬,明明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上一秒和颜悦色,下一秒毒舌扎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情绪转换之快,让他这个社交达人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知道他生气了也毫不在意,十五天他不联系她,她一句也没问过周遇,更别提给他发一个字了。 迄今为止唯一发现她性格上的优点就是,她把别人气半死,自己从不生气,无论听过什么难听话,无论头天两人闹得多么僵,只要联系她,她还会照常搭理。就像刚刚,他不提他妈,她也不提,他提了,她就开始算账,什么大吼大叫,想殴打她……确实不生气,但帐都记着呢。 韩子君有些迷茫,虽然他没有某方面的经验,但这几年来生意场上也好,私下交际也好,接触过的女性不算少,目睹朋友的情史更丰富。他知道辛星不是那种得到他一个微笑就神魂颠倒的女人,却也没想过她这么难搞。相处那么久,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对他是有好感还是恶感,总不会是无感吧? 这个念头一起,韩子君坐不住了,好感恶感都可以,无感绝对不行! 他在辛星身上付出了太多时间心力,越靠近越难离,越了解越着迷,就像周遇说的,她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和这时代女性完全不同的魅力。和她接触多了,他的审美都发生了改变,现在出去喝酒看那些美女真是索然无味,连块腹肌都没有,算什么女人! 除了辛星,他谁也不想要,所以这场征服战,他一定要打到底! 韩子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打开手机,给辛星发微信:到家了吗? 辛星:到了。 果然是个不会生气的女人,韩子君笑了笑,又发:我错了。 辛星:? 寒夜孤星:对你的态度,对我妈的态度,我都错了,对不起。 辛星差不多五分钟之后才回复:我不需要你道歉。 韩子君很快领会内涵,发:我明天回家陪我妈过年,会好好和她说话。 辛星:嗯。 寒夜孤星:晚上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辛星:不是陪你妈? 寒夜孤星:其实我家是中午过年,而且我妈睡得很早,我下午陪她说话,等她休息了我去找你。 辛星:“可是我和叶老师约好了。” 寒夜孤星:除夕找不到朋友,我总不能坐在家里看我妈睡觉吧。两个人也是吃,三个人也是吃,多我也就多双筷子的事,要不你问问叶光?他同意的话,我到时带瓶好酒去。 辛星又是很久没回复,真的去问了。他静静等着,等到屏幕一亮,辛星回话:叶老师说可以。 韩子君扬起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就知道叶光会同意的。这家伙一定没料到辛星是个实诚人儿,把孤男寡女吃年夜饭的消息告诉了他。 从辛星的表现可以看出,叶光没表白过;从叶光的表现可以看出,他是个要面子的钢铁直男,也不会轻易表白。他还在辛星面前树立着伟光正的技术指导人设,用“都是一个人过年”这样蹩脚的理由邀请女生吃饭。拒绝第三人的加入,等于宣告他对辛星心怀不轨,不管辛星在不在意,这顿年夜饭,他都会吃的尴尬心虚吧。 想先从朋友做起,投辛星所好,一点点拉近距离积累好感,再来个水到渠成的两情相悦? 做你的春秋白日大梦! 第二日年三十,辛星按照约好的时间,下午四点半到达位于东山区的悦庭名邸。小区安保森严,外人不能随便出入,保安登记了辛星的信息,打电话让业主来接。 她等了大约十分钟,叶光开着一辆两人座小车出现。两人刚打照面,辛星身后又响起两声喇叭。 她回头一看,韩子君从大吉普车窗里伸出脑袋,手里举着一瓶红酒冲她摇了摇。 辛星难以置信:“你怎么来这么早,四点多你妈就睡了?” 韩子君先向叶光点了个头,笑嘻嘻地对她道:“没睡,我陪她说话说了四个多小时,她嫌烦,就把我赶出来了。” 辛星:“……那正好,我刚到,叶老师也刚到。” 可不就是知道你刚到么,有我在,叶光一分钟也别想和你单独相处。 “叶先生小车够迷你的,不能带人吧?”韩子君打开副驾驶:“星星上来,让叶先生前面带路!” 第五十五章 吓你好开心 悦庭名邸地理位置稍偏,周…… 悦庭名邸地理位置稍偏, 周边有山有水,环境清幽。叶光家所在的三期是墅区,进入小区后绕过一个人工湖, 可见一座座红瓦白墙的独栋别墅矗立在绿树之后。 辛星又开启了目不转睛模式,看风景看布局看别墅,一家家看过去,偶尔还会发出轻微的啧声。 韩子君酸溜溜:“这里的房子都老旧了, 设施也跟不上,没有游泳池也没有网球场。改天我带你去看看新城的别墅区, 那才叫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 结实坚固才是王道。”辛星回过头, 指着驾驶窗外的一片空阔的草地,“你看这些房子前面无遮无挡,铁栅栏我徒手都能掰弯, 猛兽很容易侵入。” 韩子君好笑:“什么猛兽?” “豺狼虎豹,狮熊象鳄。” “城市里哪会有这些动物出没,想看还得买票去动物园呢。” 辛星耸耸肩,韩子君诧然:“你以前不会遇到过吧?” 她云淡风轻:“不是遇到过,是经常遇到,它们就在城市里散步吃人。在防御猛兽这方面, 高层公寓比独立别墅要强百倍。” 虽然“防御猛兽”的优点对现世住房来说有些荒唐,但韩子君还是莫名生出了优越感:“我住的就是大平层公寓,方便自在,比别墅舒服多了。” “但是高楼也有弊端,房间多隔断多,地形复杂,丧尸或变异动物入侵时, 逃跑不容易。末世初期很多人都曾被困死在高楼里。” 韩子君无语地看她一眼:“摆脱了那个世界就不要多想了,总沉浸在旧日阴影里活得多累啊,你也说这是神明赐给你的幸运,来到太平盛世就好好享受生活吧。” “嗯。” “所以在不考虑丧尸和猛兽的情况下,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们今年努努力,争取年底让你实现梦想。” “我现在的房子住得很好,不打算买房。不过你要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辛星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她下载的照片,展示给韩子君:“这样的。” 前方的小□□art突然减速,韩子君分神瞅了一眼照片,险些没搂住油门撞上去。 那是一张海岛军事堡垒图,猛一看就像一块灰扑扑的哨子糖。整体建筑呈封顶环状,光秃无攀爬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开一方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射击孔。中间镂空部位有一座底壮顶尖的瞭望塔,与主体建筑间用吊桥连接。 “这能住人?”韩子君不知该说点啥。 辛星施施然收回手机:“我设想的大致形状是这样,不过这个太简单也太小了,我建的话要比这复杂得多。” “你说买地就是为了建个这样的房子?” 辛星没回答,提醒他:“拐弯,叶老师家到了。” 叶光家地下加地上三层小楼,双车库带前后院子。对比邻居家的花团锦簇,他这儿委实清冷简单得过分。 院子空空,屋内工业风装修,家具少得可怜,唯一亮眼的就是一个放满了奖杯奖牌的展示柜。厨房是开放式的,锅碗瓢盆都崭崭新,岛台上堆了许多塑料袋和没开封的生鲜食物。 他请两人在黑色皮沙发上坐下,道:“我这里没有茶叶,烧热水要等一会儿,要不你们先喝罐啤酒?” 韩子君:“……大冷的天,算了。” 叶光卷袖子:“那我去做饭,你们自便吧。地下室有台球桌,旁边的车库里有几台摩托,郭欣你挑一辆喜欢的。” 嗯?什么意思?韩子君警惕地看向辛星,见她两眼放光,也不计较叶光喊错名字:“好的,谢谢叶老师。” 叶光去厨房忙活,两人下到地下室,面积很大,全毛坯风,摆放了台球桌,沙袋立桩和吊式反应靶,墙上挂了几副拳套,地上扔了一双运动鞋。辛星兴致勃勃地摸了摸桌球,徒手捶了两下沙袋,便拿着叶光给的钥匙打开了隔壁地下车库的小门。 纵然叶光像个掏空家底买别墅,以至于没钱装修,并且业余生活极其贫乏的男人,但韩子君走进他的车库后就知道,这家伙资产丰厚。 十多辆品牌不同形状不同的摩托排成一排,从公路赛到越野赛再到巡航旅行的重机一应俱全,每一辆都是系列中的顶级,每一辆都价值不菲。 辛星的脸上出现了惊艳的神情,一辆辆抚摸,还蹲下来看发动机和排气管,又挨个跨上去试坐,在全黑的YAMAHAR1这儿停留得最久。 韩子君一直在她身后默默看着,没吭声没阻拦,在她满目喜悦一回头的时候才道:“喜欢这辆车啊,我送给你。” “不用,叶老师他……” “这辆车多少钱你知道吗?”韩子君打断她。 “二十多万。” “那你还敢收?无亲无故的你凭什么收人家二十万的礼物?他又为什么要送你二十万的礼物,你想过没有?” 辛星怔然片刻,笑了:“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他让你挑一辆喜欢的你就真来挑了。三百五百的小东西无所谓,二十多万白送给你,他是疯了吗?” 辛星呼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你刚才还说送给我呢,你是疯了吗?” “我是你经纪人,我们是有关系的。”韩子君想想不太妥,又找补一句,“利益关系,我送你再贵的东西,你后期也能给我赚回来。叶光跟你有什么关系?白送二十多万说他无所图,你相信你就是傻子。” 辛星片腿下了摩托,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写满了不高兴的脸,道:“韩子君,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激动了,你对叶老师的敌意真是莫名其妙,人家随便说句话你也能分析出一堆阴谋来,为什么啊?他好像没有招惹你的地方吧。” 韩子君微微撇嘴,小声嘀咕道:“他招惹你就是招惹我。” “他招惹我什么了?” 韩子君白眼:“你迟钝,脑子不开窍,我说了你也不懂。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反正不要乱收别人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辛星微笑:“我拿了你的东西才不安心呢。” “什么?” “好了好了,”辛星又回去摸摩托车,“你知道什么呀,叶老师让我挑一辆,晚上带我去骑车,又不是送给我的。我喜欢的车已经让叶老师帮忙订了,我自己出钱买。” 韩子君是旧怨未消,新火又起:“晚上带你去骑车?到哪儿骑?大年夜的哪儿都没人,唯独交警不放假,你没有驾驶证上路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辛星横他一眼:“你没有驾驶证还不是天天在市里乱窜,我们当然是去安全封闭的地方骑。” 安全封闭,孤男寡女,你追我赶,调情嬉戏……韩子君脑子里已经出现那令人不堪忍受的画面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去。” 叶光大约平日很少下厨,手法生疏,三道菜做了一个多小时,剩下的就靠超市买来的熟食撑场面。不过辛星对食物没太多要求,有的吃就行,韩子君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只有他一个人对冬阴功汤偏咸,炭烧大虾烤糊,菠萝饭夹生耿耿于怀,暗气自己没先练练手。 说他生活简单不是假的,家里连张像样的餐桌都没有,只把岛台收拾一下,三个人就各占一边互相祝福几句,把年夜饭给吃了。 因为晚上还要骑车开车,韩子君带来的红酒没人喝,气氛多少有点干巴巴。辛星埋头苦吃,叶光就算有话也被憋回了肚子,只有韩子君换了一副温和友善的嘴脸,不时与他攀谈。 感谢他辛苦招待;对那一柜子的奖杯奖牌赞不绝口;表示以前有何得罪之处请叶光原谅;并再次诚挚邀请他成为辛星的签约私人教练。 见叶光面现难色,韩子君马上把自己为辛星做的职业规划说了一遍,重复了叶光曾经的话,一个拳坛后起之秀,一个天赋异禀的女拳手,一个能和他势均力敌的好对手,真的需要像叶老师这样有经验有技术战绩辉煌的教练来培养,毕竟在国内泰拳界,无人可与叶老师匹敌。 他很擅社交,想和谁搞好关系的时候,笑容总是能让人如沐春风,言语分寸拿捏到位,真诚得没有一丝谄媚感,捧人捧得不露痕迹。 为了照顾叶光的面子,他把“热血沸腾”隐去了,以免破坏语境中的真诚。 叶光显然被他的真诚迷惑了,尴尬地摆摆手说韩总言重,男人之间有话直说不存在什么误会的,教练的事他再考虑考虑。 韩子君:“好的,叶先生尽管考虑,有条件也尽管提。我在运作营销方面勉强有些经验,但对于格斗技术,比赛门道之类的实在是一窍不通,将来还要向叶先生多多请教。” 叶光:“客气。” 若不是一小时前他还在猜忌敌视叶光,辛星差点都被他的真诚迷惑了。 韩子君不觉得叶光被迷惑,只觉得他被架在那儿了,有苦说不出。预想的双人晚餐变成了三人晚餐,在他一通真诚表演后,两人“冰释前嫌”,双人骑乘之夜也顺理成章变成三人行,叶光的除夕计划全部落空。 死要面子的钢铁直男是没有前途的,若换作他处在叶光的位置,谁也别想来掺和破坏他的浪漫之夜,有多远滚多远。别人怎么想关他屁事,追女孩子就不能要脸。 而且他下定决心要说服叶光签约教练,一方面辛星会高兴,另一方面他要让叶光亲眼看着他是如何把梦想之人拿下的,充分享受敌人的嫉妒无力,求而不得。 一想到叱咤拳台的叶光回家默默吐血的样子,他才真的热血沸腾呢。 饭后叶光不知从哪儿开来一辆大皮卡,装上两辆摩托,带着两人去了一个名叫零一赛道的练车场。除夕之夜这里仍有人值班的人,并且认识叶光,将他们放了进去。 辛星玩得很爽,她骑着R1在百米一灯的赛道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操作越来越熟练,速度越来越快。她说她没怎么骑过摩托车,可看她过弯道时甩尾的娴熟技巧,叶光和韩子君都觉得她可以去参加比赛了。 哪里是只会打人,她会的可太多了。 韩子君单手架在车窗上,抽着烟眯着眼,看着那个风驰电掣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 又一圈之后,她停在车窗前,掀开头盔问:“你想不想骑?” “累了?” “不是啊,来了不就是骑车的,我看你很无聊的样子,快睡着了吧。” 还能注意到他无聊,韩子君心情大好:“我不太会,你带我兜几圈好不好?” “汽车会开,摩托车不会骑?”辛星举起大拇指,潇洒地朝身后一扬:“上来。” 当叶光又一次被辛星套圈的时候,他看到她身后多了一个没戴头盔的人影。两只手牢牢抱住她的腰,身体顺着车座的角度紧贴在一起,整张脸都埋在了辛星的颈窝里。 他追上去的念头一闪而过,却没动油门,而是捏了刹车放慢速度,缓缓停在路边。刚取下头盔,厚重的引擎声就由远至近,那辆R1在过弯时将车身倾斜了四十五度,他清楚地听到男人高叫:“星星不要吓我!” 头盔隔绝了辛星的动静,可是第二个弯道男人再次发出的吼叫表达了她的回应——吓你好开心。 叶光淡淡一笑,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了一根,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这个大年三十,和往年一样没劲。 韩子君可不觉得没劲,他这个除夕过得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愉快,兴奋,刺激。 发型乱了,嗓子哑了,身体也僵了,可他精神极度亢奋。不好意思地说,二十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女性抱得那么近,那么紧。他的眼睛和鼻子蹭在她颈后的皮肤上,他的前胸与她的后背严丝合缝,一种极其奇妙的,异样的,他以为他了解,但真实体验后完全和他想象不一样的感觉在四肢百骸蔓延着。 辛星故意吓唬他,每到过弯就玩惊险动作。他听到她头盔下闷闷的笑声,便配合地害怕一番,再无耻地搂紧三分,几圈下来他确定,她有八块腹肌无疑。 好像有点龌龊,可是手掌和小臂舍不得放松,那触感又暖又硬……隔了两层衣裳都无法忽略的腹肌轮廓,让他头脑发热,唇干舌燥,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朋友说他立牌坊,女人说他性冷淡,他自认为自己大事未成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谈情说爱。今天才知道他为什么对那些贴上来的软绵绵的女人没兴趣,因为根本就不是他的心之所向啊! 这晚,被刺激过头的韩子君甚至忘了去欣赏叶光的落寞,回家路上也沉默寡言,不复以往废话连篇的“活泼”。使得辛星都有些不习惯,问他是不是真被吓着了,大男人胆子怎么那么小。 韩子君摇头:“不,我在想怎么说服叶光加入我们团队,他看起来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 “你不是不喜欢叶老师吗?” “在我这儿,没有比你前途更重要的事儿,我公私分明。” 辛星呵呵:“那就是承认你不喜欢叶老师了。” 车子开到辛家门口,韩子君拉起手刹,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道:“我是不喜欢他,因为他对你有觊觎之心,男人对女人的那种。” 辛星不赞同:“我觉得你想多了,叶老师大方直率,和我平时的交流多在拳脚上,才没有你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再说了,他对谁有觊觎之心,又关你什么事?” 韩子君轻声:“你说呢。” 辛星飞扬了一晚上的脸色沉郁下来:“如果你还想和我合作的话,我劝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他以为情感迟钝的女人,其实并不迟钝啊,只是不考虑,不在意罢了。韩子君深知自己不能再直白暴露心思,否则挨打事小,绝交事大,对待她还是要用润物细无声的办法。便按捺下火热的情绪,微笑道:“好了就是开玩笑的,回去早点睡吧,明早等着我上门拜年,你比我大,要给我准备红包啊。” “明早你起得来吗?” “我让我妈叫我。” 辛星一听这话,脸色缓和,露出丝丝笑意:“嗯,回家就对了,你妈会高兴的,那明天见。” 半夜三更,韩敏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不停地摇晃自己,她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黑影,吓得尖叫一声,随即被人捂住了嘴。 “是我。” 床头灯拧亮,韩敏惊魂未定地缩在床上:“子君,你怎么回来了,现在几点了,你不睡觉啊?” 韩子君拉着脸坐在床边:“刚过十一点,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儿。” 韩敏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吓变作惊喜,忙拽住他手臂:“真的?你交女朋友了?是不是上次来的那个女孩儿?姓……张,还是姓王的?” “姓辛。” “哦,对对对,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韩敏兴高采烈,“我要当奶奶了!” 韩子君没好气:“你能不能不要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认真听我说话好吗?我说我喜欢她,可是她不喜欢我!” 韩敏愣了愣:“怎么会呢?你学习又好,长得又帅,工作也好,她为什么不喜欢你?是……因为我吗?” 韩子君不耐地扭过脸:“不是因为你,她还挺喜欢你的,我来就是想让你帮我。” “怎么帮?” “我给你她的手机号码,你这样……” 大年初五,辛星收到韩敏的好友申请,通过后她一句话没说连砸十个红包。辛星不明所以,发消息:韩阿姨? 敏子:哎,儿媳妇,快收钱啊。 辛星:…… 她截图甩给韩子君:什么意思? 寒夜孤星:她说想和你聊天,我就把号码给她了,但我不知道她……别生气,我现在就回家问问她!【怒】【怒】 辛星:算了,别吓唬你妈。 寒夜孤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怜】【委屈】 第五十六章 韩贵人知遇之恩 韩敏的红包从初五发到…… 韩敏的红包从初五发到了十五, 每天十个,声称是给儿媳妇的压岁钱。辛星不收,她就发哭哭的表情, 据说韩子君已“劝导”过,她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依然故我。 辛星有点烦恼,但为了不戳伤韩子君的自尊心, 不激化母子矛盾,她没有再向他抱怨, 只能装聋作哑。默认的态度大大增强了韩敏的信心, 元宵节这天特意打来电话邀请她到家中吃饭。 韩子君让她不要搭理, 他负责解决他妈。辛星阻止他冲动回去找事儿,告诉他自己来解决。 她怎么解决?韩敏精神可不太正常,认死理, 常常自说自话,活在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辛星既然对她有同情有好感,那顺着她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元宵节韩子君没回家,直等到下午两点,他妈才打来反馈电话:“儿子!” 韩敏语气雀跃, 似有什么好事发生,听的韩子君心头也微微一松:“嗯,怎么样?” “小辛答应啦!” 被你的自说自话打败,所以答应做你儿媳妇了?韩子君忍不住嘴角上扬,先造造势,喊着喊着就成真的了。 “哦,她怎么说的?” “她说我缺乏锻炼, 气血不足,应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做做运动。” 韩子君:…… “她说总在家呆着人会萎靡不振,胡思乱想,找点事做精神状态才会越来越好。她说我还年轻呢,可以出去工作,我也觉得我可以出去工作,天天闷在家里一点也不开心。我就拜托她帮我找工作,她答应啦!” 韩子君:…… “你说让她给你做儿媳妇的事,她没反应吗?” “儿媳妇?”韩敏顿了顿,迟疑道:“我说了,可是小辛说我这么年轻,当她姐姐还差不多。她好像真的不太喜欢你,一提这事儿就不说话了,劝多了我也怕她生气。还指望她给妈找工作呢,找到了妈再撮合你俩不迟,别急,咱慢慢来。” 韩子君:……指望她找工作,亏你想得出来,她的工作还是我介绍的呢! 凭什么不能指望辛星找工作,她如今可不是刚来时那个两眼一抹黑曲解世界的末世人,她有房,有钱,有事业,也有一定的江湖地位了——就在韩子君琢磨着利用哪些人脉关系把她送进京城MMA俱乐部的时候,MMA主动通过管中泽联系到了辛星,邀请她参加2023年的俱乐部集训,成绩优异者将有机会被推荐走上UFC的国内选秀赛场。 辛星在微博和某音火了,整个过年期间,她的男女对战表演赛视频点赞转发分享人次超过一千万。这其中格斗爱好者和从业者只占十分之一的比例,更多的是啥也不懂,就爱看个痛快的吃瓜群众。 有人把她几次出战的视频制作成精彩瞬间剪辑,配上激昂的音乐,电影质感的滤镜,将她的凌厉,狠辣,高超绝妙的格斗术,动静皆宜的反差美表现得淋漓尽致。顺便又剪了几个男对手飙血的镜头,更凸显出她的实力强劲,令人望而生畏。 管中泽转发:我部超级格斗新星,辛星。 顾明宣转发:天才少女的发掘地,暴力美学的举帜人——海尔士高级健身会馆欢迎您。 腾越赵老板转发:辛星好辛星棒辛星是我们的好榜样(以下省略复制表扬一百二十五字) 另有叶光,万琛和几个精武馆的教练都转发了。这时候,辛星的名气还只局限于格斗界,还只有一帮爱好者对着她的视频啧啧赞叹,一帮男拳手咬牙切齿分析她的技战术。真正让她出圈,暴露在大众视野下,继而被MMA俱乐部关注到,应归功于傅景阳和文森两人的宣传。 傅景阳是国内挂得上号的豪门贵公子,不仅家世好,人更是拥有如偶像明星一般的俊俏容颜。他的微博常年被饭圈女孩占领,随便发点什么财经消息,金融分析都能引来一拨人在底下叫老公。若是发个私照更不得了了,“老婆”们能活活把他顶上热搜。 他转发辛星的视频,配文:厉害! 老婆们一阵骚动,这是谁?我老公的微博怎么可以出现女人的身影!快快交代你们的关系! 傅景阳无回复。一个叫“恋傅一万年”的ID评论被顶到最高:小姐姐是我同学,散打冠军,有男票了。她都不认识傅总是谁,傅总只是她的拳迷吧。 有男票,不认识,拳迷,几个关键词一下安抚了老婆们的心。原来小傅总喜欢看格斗啊,那我们也喜欢,转起来! 文森也是同样情况,当他刷微博刷到辛星的时候,把眼睛揉了又揉,以研究骨骼面相二十年的专业经验,认出她就是那个让人头疼的菜市场打女。 一转眼她竟然成了微博小红人,傅景阳顾明宣这些二代名流都在点赞关注,这个热度不能不蹭! 拥有六百万粉丝的著名美妆博主先转发视频,又发了一张辛星造型后的侧身照。那大背头,白西装,单手插裤兜,斜倚在岛台边看手机的帅气女孩,和视频里凶狠暴力的女格斗选手形象完美重叠,毫无违和感。 粉丝们疯狂点赞文森,夸他眼光毒辣,风格找得奇准,妆容衣着都再适合不过了。 文森得意洋洋之际接到韩子君电话:“谁让你发照片的,经过本人同意了吗?” 文森尖声:“视频都转疯了,谁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啊,我发的照片多好看,只会提升她的形象好吗!再说了,那是我的作品,我想发就发!” “你的作品你也不能想发就发,侵犯肖像权知道不?她现在是有经纪人的,以后发照片需要经过经纪人和她本人同意。” 文森冷哼:“以什么后,我只有她两张照片而已。” “还会有的。” “什么意思?” 韩子君轻笑:“我想聘请你做她的私人造型师,以后她出席重要公众场合的造型都交给你了。” 文森惊讶:“别告诉我你就是她的经纪人,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我经纪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问题?” 文森一瞬间正经起来:“没问题,谈谈费用吧,单次算和包年包月的优惠不一样哦。” 韩子君也没想到一个年过完,辛星真成了一颗新星。流量时代,新奇事物传播速度快得惊人,她那空无一物的微博粉丝人数,每分每秒都在增加,一个多礼拜就突破了二十万。 当他得知MMA找上门来的时候,立刻意识到,经纪人的步伐要迈得大一些,快一些了。四月散打,六月自由搏击,去京城集训,参加选秀,还有管中泽续约十场的请求,赵老板和外市另一个俱乐部的表演邀请。这些洽谈,对接,商议的工作不能推给辛星,她的任务就是吃好睡好训练好,迎接接下来十个月里连续不断的比赛和挑战。 韩子君公司年后也有两个大项目要启动,他没空再和他妈掰扯有的没的,暂时把私情抛开,在半个月内雷厉风行地大把砸钱,把辛星的经纪工作安排到位。 他这边注册了一家经纪公司,花钱请一位有资格证的体育经纪人挂靠在公司名下,以应对商业比赛需要查证的情况;那边让周遇替他报名了六月份的经纪人考试;再次与叶光和万琛商谈,签自由约,不影响他们的本职工作,只在辛星需要时提供指导即可;早先谈好的全国自由搏击四届金腰带得主崔明峰和国家曲棍球队退役按摩师也已来到槐城。 钱到了位,一众教练,工作人员,勤杂工等人即时上岗,训练室在三月初正式投入使用。 其实这里面的很多事情都是周遇办理的,韩子君的另一个助理马名山接手了他原先在公司内的工作,周遇调任经纪公司副经理。办公地点就是训练室,工作内容就是处理辛星的一切琐事。 虽然工作性质转变过大,工作时间无法固定,周遇也没有经纪经验,但工资涨了,奖金多了,还能跟在偶像身边,他对目前的境况比较满意。 训练室投入使用之际,韩子君安排了一个小型启动宴会。让辛星剪了个彩,领着她挨个认识团队里的人,宣布她就是大家未来的服务对象,利益绑定,荣辱共系,只有她好,大家才好。 专职教练崔明峰,第一次见到这个被他的朋友称为格斗天才的女孩子。 坦诚地说,他一开始是冲着钱来的。最后一次得金腰带已经是七年以前的事情了,他也曾风光无限拥趸众多,也曾积攒下丰厚身家,但退役之后转战商界,屡战屡败,做啥亏啥。亏得已经见底了,他才终于认清自己不是经商的料,踏踏实实开了个武馆传武授业。 本来日子就此归于平静,没有大富大贵也有小富则安,可惜前年他连遭横祸。武馆学生伤人判刑,他背负质疑,在网上被人狂黑。年轻时打架,不尊重教练,不服从管理,为了钱打过假拳等等有的没的一股脑往他头上栽。学生纷纷退学,武馆生意惨淡,出门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他最困难的时期,女儿又得了一种很麻烦的病,难以治愈,长期维持治疗花费不菲。妻子和父母这么多年来都靠他一个人养着,遇事也只会眼巴巴地看着他。生活把这位昔日的冠军几乎逼进了绝境,如果没有接到韩子君发来的洽谈邀请,他已经准备以三十六岁高龄重出江湖——下黑拳场挣钱了。 即使知道服务对象是个二十三岁,没有比赛经验,刚踏入格斗界不久的小女生,崔明峰也没有丝毫犹豫。因为韩子君开出的价格让人无法拒绝,那居然是按照他七年前的身价开的。 第一次洽谈后他甚至有点心虚,现在的名声不太好,年纪也大了,金腰带的辉煌已成过眼烟云,韩总到底调查了解清楚没有?别到时候签了约再反悔,打官司什么的就不好看了。 韩总的诚意……或者说韩总助理的诚意打消了他的顾虑。他们又接触了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都坚定地说韩总看过他的比赛,非常欣赏他,认为只有他才配得上指导韩总力捧的那位女拳手。 这就是知遇之恩,雪中送炭啊!崔明峰暗想,甭管那女孩是什么素质,就算是个完全没天赋的废材,他也要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她。学不学得会再说,反正他要倾尽全力,对得起这份高薪。 他收拾行李奔赴槐城之前,朋友给他转了一段视频,说槐城出了个天才格斗少女,连胜多位男拳手,名叫辛星。他看了之后也深受震撼,感慨后浪推前浪,格斗江湖人才辈出,女性不仅能顶半边天,马上快把男性那半边也给顶了。 这姑娘前程远大,培养她的教练师父该有多骄傲多光荣啊,一辈子能收一个这样的徒弟真值了! 感慨仅仅是感慨,崔明峰自认没这样的好命。在见到辛星之前,他一直都记着自己即将要教授的学生叫郭欣,根本没把她和视频里那个凶猛少女联系在一起。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名字居然属于同一个人。 短短一个多月,她就从韩总助理嘴里那个没什么比赛经验,刚踏入格斗界,不太懂规则规矩,需要老师指导的新人郭欣,摇身一变成了战无不胜,力克不同级别男拳手,被MMA俱乐部主动邀请,获得过散打六城邀请赛次轻量级别冠军的天才辛星! 崔明峰惊呆了!两次。 第二次是见到姗姗来迟的叶光,而韩总助理介绍他是辛星另一位教练时,崔明峰心中直呼我的妈! 他认识叶光,搞格斗的老人没有不认识叶光的。虽然从未在国内拿过奖,只打些表演赛,但他可是泰拳十段高手,世界泰拳大赛轻沉量级卫冕冠军! 顿时觉得自己的金腰带黯淡无光有没有。 只见到这两人,崔明峰那深埋在心底的一点点出卖自尊的不甘,一点点英雄迟暮的悲怆就全部消失。能与叶光共事,能指导天才辛星,能亲自塑造亲眼见证她一步步登上金字塔尖,还能挣钱给女儿治病,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在从巅峰跌落谷底之后,在半尴不尬的三十六岁这一年,崔明峰觉得自己终于得遇贵人,时来运转了。 周遇还在给他介绍来人,有的是同事,有的是嘉宾,崔明峰越听越觉得韩贵人资本雄厚,实力强大。之前去看训练室就有这种感觉了,四百平米专供辛星一人使用,环境设施无可挑剔,教练食宿全包,还配备教练助理呢。 而今晚参加训练室启动欢迎宴会的嘉宾,还有赫赫有名的顾氏集团少东,以及几个曾经在世界大赛上升过国旗的退役拳击运动员,年纪虽然大了,可人家实打实为国争光过,都是令他尊敬的老前辈。 同事也个个不得了,除了叶光还有A省散打比赛青年组冠军,陈玉生的大徒弟万琛;还有国家队级别的按摩营养师;还有一个翘着兰花指的娘炮……在硬汉群里风格不太协调,但据说人家是著名的造型师,也参加过世界什么什么妆比赛拿过奖呢。 娘炮身边不宜久留,崔明峰继续看向下一位同事。美丽,淑雅,气质佳,虽然是位中年女性,但能进这种专业团队的一定也不是泛泛之辈。 “这位是韩阿姨,训练室的室长。”辛星亲自向崔明峰介绍,没有头衔没有经历,只有短短一句。 中年女性似乎有些忐忑:“小辛,室长我不行吧,我和张姐都可以干点后勤工作,要不你问问子君。” 崔明峰感觉同事画风逐渐跑偏,室长是什么职位?姓韩的,又和韩贵人有什么关系?他瞄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和小顾总说话的韩子君,发现他也在瞄着这方,脸色十分难看。 辛星温和地拍拍她的手:“在这里,韩子君是给我打工的,用不着问他,训练室我说了算。” 崔明峰:……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种目空一切的霸气,可年轻人啊,将来你就知道了,藐视资本是要吃亏滴! 第五十七章 陈大师不要名不要利 让韩敏暴露人前,…… 让韩敏暴露人前, 韩子君万分不情愿,可辛星先斩后奏,一辆出租车把她和张保姆都接了过来。到饭店后, 保姆才悄悄告诉他,辛家那个闺女太霸道了,不允许她打电话通风报信,说出了事她兜着, 韩子君要怪就怪她好了。 他怎么能不怪?韩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多多少少能看出点神经质。今晚当着他朋友他下属的面, 如何介绍她的身份?万一露出端倪, 他的脸往哪儿搁?他才是韩敏的监护人, 辛星这样做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韩子君想找机会把韩敏弄回去,再找机会和辛星好好谈谈,韩敏的病经常反复, 关在家里才是为她好,才是对社会负责。 可是那两人没给他这个机会,辛星走到哪都带着韩敏,韩敏也寸步不离跟着辛星。而且他妈显然知道在这个场合他不待见她,自始至终没有凑到他身边来。辛星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俩的真实关系。 有人问起,她便说:“这是韩阿姨, 我训练室的室长。” 还真给她安排工作了。训练室交给周遇管理,人员各司其职,清洁工维护员小灶厨师都配备到位,没有空岗,她居然生造了一个室长职位。 更可笑的是张保姆也有了新工作——室长助理。 韩子君又烦躁又无奈,介绍阿姨不就好了,加什么姓氏啊, 凡是听闻的人无不朝他看上一眼,分明觉得两人沾亲带故。 顾明宣也听到了,问他:“这位阿姨是谁啊?跟辛老师关系很密切嘛。” “呃,那个小顾,”他敷衍支吾了一声,快速转换话题,“辛星马上要进入全面训练了,在海尔士肯定不能正常上下班,我们看怎么协调一下。” 顾明宣翻白眼:“其实她正常上下班又能干什么呢?不愿意带课,也不让我用她的头衔招学生,训练断断续续,有时候我看她蹲在那儿等器械也于心不忍,可是从商人角度出发,她没签给我,我再欣赏她也不能撵客人啊。她在我这儿只有一张代言合约了,我现在就盼着她赶紧打出成绩来,让海尔士借借东风,班不用上了,叫她好好训练吧。” 说着他热切地看向辛星:“我对她是很有信心的,你想想将来有一天,海尔士的大名出现在世界UFC赛场上,看我家老头子还敢说健身是歪门邪道不……哎,怎么感觉那个阿姨和你长得有点像,是你家亲戚吗?” 韩子君吭吭咳嗽:“放着百亿家产不去继承,你也算富二代里的另类了。” 顾明宣傲娇地扬起下巴:“看不起拼爹的,男人一定要靠自己。” “有志气。”韩子君笑着点头。心里却想,没有你爹,你那七千平米的场馆怎么开起来的?你那些牛气冲天的教练怎么请来的?在外行走百分之九十九的面子都是老顾总给你挣的。踩着巨人肩膀往脑袋爬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其实根本不了解真正的社会底层想爬上巨人脚背有多难。 顾明宣愿意和他这个无背景无家世的人交好,一方面是存在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则是认为两人三观相合,都是认同“不拼爹靠自己”的男人。可这傻小子没想过,无背景无家世的他,就算从大学开始入海积攒原始资本,也没理由一回国就能收购两家运营正常,业绩稳定的老牌公司啊。 他说借国外大风投公司的力,钻了它们资产重组时期的空子,小顾就信。大概在他眼里,这种没上市的公司都是过渡,跳板,练手的工具,压根算不得正经生意吧。 老顾总就精明得多,对槐城商事了如指掌,曾私下里问过他与傅渊庭的关系。他说没关系,老顾总便不再问了。韩子君觉得他应该心中有数,甚至已经将他的身世查了个底朝天,但他不怕。 顾氏和华宇在某些领域存在竞争,老顾和老傅也是多年对手,真查了他就知道,韩子君和傅渊庭的关系,用“不共戴天”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绝不会对顾氏不利,要不利也是对华宇不利。 救命之恩不是假的,这么多年对顾明宣不利用,不煽动,不索取的纯洁兄弟情也得到了证明,老顾总应该对他很放心了。 没人知道他有多羡慕小顾,从人身到心灵都被老顾总保护得那么好,想骂爹就骂爹,骂完了还不影响他光明正大的拼爹。都是有爹的人,可同人不同命。 韩子君看着小顾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第一万零一次生出怨恨。他没办法拼爹,又摊上一个那样的妈,如果她当年有骨气点把他打了,又或者硬气点懂得争取,他今时今日也不用靠自己拼脸皮,拼手段,拼心机。 辛星说什么感谢母亲给了他一个诉说苦难的机会,呵呵,这种机会谁要谁拿去,他一点也不想要! 韩敏背对他与辛星说着什么,他愤愤然的目光再次瞥过去时,被辛星接收个正着。她挑了挑眉,眼神骤然一狠,右手还半举着做了个收指成拳的动作,似在警告。 辛星的本意是:有屁就放,别拉着一副谁欠你钱的死样,一会儿一个眼刀往这儿甩。 韩子君的理解是:不想要诉说苦难的机会那你就去死啊,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他收回了愤然,垂下眼帘,无奈一笑。这霸道无忌我行我素的女人,一定以为她在拯救一位可怜的母亲吧。可韩敏不能外出的原因,又岂止是有病那么简单。 当晚,韩子君回家和韩敏长谈一番。翌日她便在辛星打来电话邀请她一起去训练室的时候,拒绝了这份工作。理由是身体不好,每天上班难以坚持。 辛星说不用每天来,想来就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韩敏仍是拒绝,她说她哪儿都不想去。 可是明明元宵节那天她对工作的事还兴奋无比,参加启动宴会也高兴得不得了,很是迫不及待想上班的模样。一夜过去,她就变得情绪低落,声音哽咽,拒绝态度却十分坚决。 辛星问她是不是韩子君不让她出门,她说不是,好几年没工作过她有点怕,家里也不缺这份工资,算了。 辛星说,好,随你。 韩子君预想辛星能猜到是他阻止韩敏外出工作,借口有事忙躲了她几天,暗暗想好了一套说词。然而等来等去没等到她的质问,却等到了海城合作项目有麻烦的消息。 他告知辛星自己要出差,她回复“哦”;他让韩敏给她发微信,叫她有空去家里吃饭,韩敏说她回复“没时间。” 这是不想同情他妈了?还是对韩敏的出尔反尔生气了?关键她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好像不打算再关心此事的样子。 韩子君出差期间有想过主动跟她把这事儿说一说,但辛星总是很不耐烦,声称自己要训练,没空聊天,说不了两句话就挂电话,微信也不怎么回。 这种态度让他产生了不安的感觉。静下心来想想,韩敏拒绝的理由,他准备狡辩的借口,都太苍白。他觉得辛星之所以不质问,是因为通过这件事确定了他以母为耻,而且有控制他妈言行的嫌疑。 那么之前他妈的红包,称呼,示好,不难推断也是他授意的。 韩子君就是个多思多虑的人,想事情总会比别人想深几层。当他推断了辛星的推断之后,暗悔自己这件事做得草率,让他妈上两天班再说身体不好,也比第一天期待,第二天反悔要强。 辛星对他的基础印象就不太好,凡事都喜欢把他往坏处想。经过这一遭,韩敏的儿媳妇叫不下去了,她对他好感增加不了,反感恐怕又要更上一层楼。 唯今之计只有…… 辛星哪管韩子君思想脱缰到什么地步,她是真的很忙,既要继续履行每周一场的表演赛合约,还得抓紧时间进行赛前训练。 因为接下来要参加省散打比赛,万琛每天都在下班后到训练室一趟,把曾经跟她说过的规则反复再演练几遍,加深她的记忆;传授自己参加省比赛时的经验;并叮嘱她这个月严格使用散打技术打表演赛,千万不要将泰拳和自由搏击里的无限制攻击习惯带到赛场上。 他说省比赛选手的素质不是六城新人赛可比,很多都是老手,对规则吃得很透,如果在这方面被人钻漏洞,太亏了。 辛星牢记教导,再去泰格表演时,观众们就发现她的风格有所改变——干净多了。 第五场比赛没人挑战,管中泽安排了一个沉量级的女拳手跟她打。辛星认真打满三局,不攻击致命点,不狂殴人家的脸,以散打拆泰拳,扫腿出拳都点到即止,力道堪称温柔,三局均以点数取胜。 女拳手以为自己上台就要被KO,哪知辛星这般手下留情,让她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技术,最后还能全须全尾的下台,她很难不心怀感激。 遇到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的对手还有一争高低的心,遇到水平相差太远,需要仰望的人,便是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只有心服口服的份。 第六场表演赛又是男拳手,外地赶来特意挑战辛星的。名不见经传,自然不需要顾忌什么面子,用的也是散打套路,正中辛星下怀。 男拳手赛前拍着胸脯说只是切磋,上台后却一点没客气,连吼带叫虎虎生风,第一局就十分落力,频频主动攻击,想全面压制辛星。她不急不躁,仍坚持按照散打规则行事,以防御为主,一旦攻击就是直下得分点。 辛星防得住他,他防不住辛星。在她眼里,他步伐沉重,出拳迟缓,反应迟钝,除了有把子力气之外,一无是处,大概就是个爱好者水平。 但是辛星仍没有KO他,又坚持打满九分钟三局。第一局专打一分点,第二局专打两分点,把所有规则里的得分部位都打了个遍,或者说练习了个遍。 第三局的时候,爱好者体力不支了,汗如雨下,呼哧呼哧喘粗气。裁判说可以认输结束比赛,他又不愿意,最后让辛星练习了一个抱摔三分点,才举手投降。 观众说,上个礼拜辛星怜香惜玉,这个礼拜简直就是在逗傻小子,拳坛还有没有能打的了!下次再给她配这样的对手他们就不来看了,没劲! 还是那句话,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万琛陪着他的师父陈玉生来观看了这场比赛,结束后陈玉生说了八个字:天纵奇才,必须拿下。 万琛哭笑不得,“师父啊,早跟您说过了,辛星是有师门的,不能拜入您门下。” “她师父是谁?” “不知道,她不愿说。” “我能把她带成世界冠军。” “我…我觉得,她自己也…嗯,对,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陈玉生横他一眼:“成了我的徒弟,走哪儿人家不高看三分,你有没有跟她说过我们能给她提供多少资源?” 万琛无奈:“您这样劝人背叛师门不太好吧?” 陈玉生脸色的复杂显示了内心的挣扎,劝人背叛师门是不道德的,可是他实在对这小妮子喜欢得不行。多少年没碰到过这么好的苗子了,别人只觉得对手太弱,辛星打得没劲,可他却能从中看出她技术的全面与精妙,基本功扎实,击打部位选择尽在掌握,没有一个无效攻击。 那个男人并不弱,只可能不是职业选手,没有日常系统训练,体力跟不上而已。但从风格来看,他定然接受过专业的散打教育,有学院派的味道。 网上看过视频,现场看过比赛,陈玉生知道辛星的实力远不止于此,稍加点拨指导,一个散打女王就要诞生了。他干了三十年散打,最高成是世界大赛季军,不缺名不缺利,唯一的念想就是培养出一个世界冠军,可是徒弟们不太争气。看中的苗子又有师父了,他的梦想还有机会实现吗? 陈玉生想了又想,眼睛一亮道:“你看我认她当个干闺女怎么样?当闺女我一样给她提供资源,传授她我的独门秘技,推荐她参加大赛。” 万琛:之前跟您说辛星得了六城赛冠军,您说观察观察。她现在都火了,您再认闺女是不是有蹭热度的嫌疑? 哪知陈玉生的奇思妙想不止于此,又道:“要是不愿意认干亲,你去追她当老婆也行,我徒弟的老婆,就是我的徒媳了。” 万琛冷汗:“师父,我有女朋友了,准备十月结婚。” “那让老三去追怎么样,老三年纪跟她差不多,长得也帅。” “她也有男朋友了。” 陈玉生一脸惋惜:“唉!那算了,我啥也不图了,不要名不要利,免费去指导指导她可以吧?” 万琛:……上赶着给人当教练,您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一年付几万学费的徒弟的心情? 陈玉生武人性格,说干就干,第二天就找到了辛星的私人训练室。见她正和一彪形大汉在拳台上对打,默默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你不用刻意避开喉头那么远,击打锁骨上窝也是得分点。” 辛星停手,莫名看向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你是?” “陈老师!”崔明峰认出了他。 陈玉生咧咧嘴:“小崔你好,小辛你好。” 崔明峰忙去跟他握了握手,回头道:“这位是散打名家陈玉生陈老师,万教练的师父。” 久闻大名,辛星恍然:“哦,陈老师你好,你找万教练吗?他晚上才来。” “不不不,我来找你的。” “什么事?” 陈玉生嘿嘿:“没事,听说你马上要参加省比赛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刚才一看,还真有。” “呃……”辛星和崔明峰面面相觑。 陈玉生不在意他们的表情,自顾掀开围栏上台,“小崔是搞自由搏击的,技术算比较全面,但是散打和自由搏击很不一样,规则不一样,技法不一样,主旨也不一样。它算是从我国起源,向世界发扬传播的一种体育项目,更注重较技斗智,不像自由搏击那么杂乱无章,混打一气。” 崔明峰:…… 说着说着,陈玉生就上手了,一拳顶上辛星的锁骨:“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为了不犯规,故意避过了致命部位。避是对的,但用不着避那么远,致命部位的周边也很致命,而且不算犯规。击中锁骨上窝,能卸掉对手一半行动力,这个不是跟你吹,我在比赛中屡试不爽。来,你攻击我,你看我怎么防御得分点,你想办法突破。” 辛星:“……那我真打了。” “打啊,客气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这两人突然就一对一教学起来了,陈玉生一边防御一边讲解,辛星一边攻击一边按照他说的改变技法。 崔明峰站在拳台边茫然四顾,那我干什么? 四月五号A省武术散打比赛在樟城奥林匹克体育馆开幕。三号这天,周遇开了一辆七人座商务车,带着辛星,崔明峰,万琛,按摩师,以及没名没分但非要跟着去的陈玉生大师出发樟城。 车子刚启动,他接了个电话,跟辛星说韩总从海市赶回来了,马上就到。 十分钟后,后车门拉开,一个温柔中不失欢快地声音叫道:“小辛。” 辛星诧异地从后排座上探出头来:“韩阿姨,你怎么来了?” 韩敏打扮得干净整洁,笑眯眯道:“我是你的室长啊,你比赛我当然要去了。” 辛星:…… 韩子君随后露面,定定看了她片刻,一个月没见了啊,他真有点想念她。可看她面瘫的样子,也知道她对他的出现毫无期待。 不带上妈,怕是整个比赛期间她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将韩敏扶到万琛旁边的空位坐下,韩子君目光在车内扫视一圈,笑容渐渐消失,七个座位竟然全坐满了?周遇不是告诉他一共去五个人? 后排那个长得挺丑的,紧挨着辛星,占了他位置的陌生中年男人,是谁啊? 第五十八章 我可以保护你 韩子君不知那位鼎鼎大名…… 韩子君不知那位鼎鼎大名的散打王陈玉生怎么会加入教练队伍, 但武术界老前辈来了,他也只有尊重的份儿。周遇还要开车,总不能让教练按摩师和运动员来当司机, 赶谁下去撂单都不合适。 最后只好让大家先走,他等司机来开自己的车随后跟上,同时不能忘记带上自己的妈。 把韩敏又搀下去的时候,万琛多了一句嘴, 说让阿姨坐着就是,七个座刚刚好。韩子君没吭声, 辛星却开口道:“阿姨坐韩总的车舒服点。”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车厢里相对, 辛星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他,仿佛在说:我看透你的把戏了。 韩子君那句邀请她同车的话没说出来,低声嘱咐周遇注意安全, 关上了车门。 高速三个半小时到达樟城,先行的六人下榻奥体附近酒店。这里已经有很多地市的代表队入住了,大厅里穿梭着一些武者气质明显的男男女女。槐城代表团运动员三十人,将出战男子十一个级别和女子七个级别的比赛,其中十九名市散打队队员,他们还承担着团体赛的重任。另外十一名则是各武校, 俱乐部选送,通过各种渠道取得了入场资格的选手,辛星是唯一一个无团体,以私人名义参赛的运动员。 先去槐城代表团房间签到,领运动员证和教练证,明天上午参加第一次称重,小组赛前还得称第二次。 辛星的体重挂不上五十六公斤, 训练期间一直保持在五十三左右。出发前她一天吃五顿饭,不忌口,高油高糖高脂肪一股脑往肚里塞,勉强达到标准,但只要上个厕所或跑步出点汗就会掉到五十五点几。 别人都想以大压小,在称重前不吃饭不喝水,硬挤进低级别,她却死活不肯报轻量级, 为了维持体重,周遇给她准备了一大箱零食,进了房间就躺在床上吃,吃完就睡,睡醒了接着吃。应付过明天上午的称重才能恢复训练,到小组赛前还得这么吃一回。 辛星打开电视,半倚在床上吃小蛋糕,吃完四个刚想睡一会儿,门就被叩响。她过去打开,见韩子君扶着他妈站在门外,韩敏脸上戴着一个黑色大口罩。 “小辛。” “韩阿姨,怎么了?” 韩子君道:“周遇没订我妈的房间,酒店客房满了,能不能让她跟你挤一挤?” 标间都有两张床,一人一张算不得挤,辛星侧身让路:“可以,进来吧。” 两人进屋,韩敏拿掉口罩迭声说着:“小辛谢谢你啊”。声音里带着轻松兴奋的味儿,精神状态明显好于月前的最后一次通话。 她似乎比第一次住酒店的辛星还好奇,坐在床上东瞧西看,床头的脚垫也想摸一模。 辛星给她拿了一个小蛋糕,又把遥控器塞到她手里:“韩阿姨你看会儿电视。” 说罢对韩子君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到房间外的小阳台上。他心里暗叹,急什么啊,很快要比赛了,比完赛再跟他算账不行吗? 春日下午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酒店楼下草地青翠,紫红白相间的小花儿绽放在步道两边,几个穿着同款运动装的女孩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着,往西面的球场方向去了。韩子君轻轻拉上玻璃门,见辛星跨步站着,双手背着,姿态老成严肃,阳光都消融不了她侧脸上笼罩的寒意。 他有点忐忑,又有点好笑,就一件事没如她的意,至于满身杀气么?这不是把韩敏给带来了,想安排工作接着安排呗,之前的拒绝他已经想好了万全的解释。 “又要找我谈话是吧,”他没往前凑,靠着玻璃门盯着她冷硬的后背,决定先发制人:“是不是我妈的事?我承认是我不让她出来工作的,她的状况没人比我更了解,她不适合工作,不适合多见外人。去年四月份才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到现在还没有一年呢,病情随时有被触发反复的危险。” 辛星回头,韩子君继续道:“你肯定要问,为什么我今天又把她带出来了,因为保姆说这大半个月她的情绪都非常糟糕,经常莫名其妙的哭或者发火,我怕她发病。” 他没说谎,自从韩敏违心拒绝了辛星之后,状态一直不太好,常在家念叨小辛生气了,以后不会再给她介绍工作了。还总是半夜三更打电话给韩子君,哭哭啼啼说些曾说过无数遍的旧事。韩子君真的怕她发病,便安抚她等出差回来带她出去走走,想工作的话,也可以商量。 “她足不出户已经两年多了,如果你不给她提供这种可能,她根本想不起工作的事。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作为她的监护人,你不能不跟我打招呼就把她带出来。随便你认为我觉得羞耻也好,怎么也好,我只知道她犯了病,你不用负责任,保姆不用负责任,要负责任的是我!” 不得不说,韩子君的解释很具有说服力,光看到他妈的可怜了,没想想当儿子的有多难。有病他要给她治,没病他也要看顾着,外人自以为是的好心,对他的家庭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 自挖疮疤,掏心掏肺,若是辛星不了解内情,又要再一次被他的真诚迷惑了。 她面无表情,并无动容之色,开口就吓了韩子君一跳:“你不让她外出,不仅仅因为她有病吧。” 他眼光闪烁了一下:“还能有什么原因?” “那就要问你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还有别的原因。” 韩子君:……第六感,别扯淡了。 “你怕什么?” 韩子君一愣:“什么怕什么?” 辛星不想再兜圈子了,通过小说和现实两方面的结合了解,她认为和韩子君兜圈子打哑谜是不会有结果的。只要不抵到他的死穴,这个人可以把太极打上一万年。 她好忙的,忙着挣钱,忙着提高自己,忙着迈开实现目标的第一步。已经拜托周遇帮她留意地皮了,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韩子君的事情上面! “你怕你妈被人认出来,从而发现你的存在,或者说身份,”她语气轻浅却笃定,“你有仇人吧,被发现会对你们不利的那种仇人。如果我没猜错,是姓傅的和……姓沈的?” 韩子君心下巨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接些什么,太突然了,她怎么会知道? 辛星轻哼:“想知道我怎么知道?分析出来的。蛛丝马迹太多了,我不想知道,线索偏偏往我眼前送。没办法,以前追踪变异兽,现在抓捕逃犯,分析联系推论的习惯改不了。” 韩子君惊疑不定:“什么蛛丝马迹?” “傅景阳屡次被黑,林彬和你相识,还有你妈的失言。”辛星微微一笑:“她说你去年二十四岁,你不是比郭欣小三天么?” 韩子君:……这算什么蛛丝马迹!打死他也不相信她能凭着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推论出他的身份! 但是很快,辛星给了他一个不容置疑无法挑刺的理由:“我之所以会留意到这些,并把它们串联起来,是因为那次参加宴会,你和一个男人在休息室说的话。我说我没听懂,你就相信了?” 韩子君:……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想查没有查不到的事情。华宇集团是傅家的,宏普公司是你的,傅景阳的妈妈姓沈;你有个不愿承认的名字叫小夜,改小一岁是为了避免别人把你和这个名字联系起来;晚上做噩梦的想必就是你妈,喊的那个人嘛……” “别说了!”韩子君猛地捶了下玻璃门,把韩敏吓一跳,慌张走近门边看着他们。 辛星没有讲明他的身世,但就凭她说出的这些,他觉得她已经理清了大概脉络。 韩子君闭上眼睛重重喘气,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妥妥的怀疑型人格,记忆能力强,整合能力强,推理能力强,偏偏武力值又爆表,这些特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科学吗? “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他咬牙切齿,眼睛又恨红了。他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恐怖,危险,让人无所遁形,每一块腹肌都藏着致命威胁。他应该躲避,逃离,敬而远之才对! 辛星从不把无能狂怒放在眼里,顺着两米长短的小阳台来回踱步,淡然道:“当时没听懂是假的,不关心是真的。你的身份,有什么秘密,本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现在有点关系了,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经纪人,合同上的承诺你做得很好,只要你能保持水准,我就会一直和你合作下去。所以我不希望有人因伤害你的利益而伤害到我的利益。” 韩子君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辛星顿步,双手扶着大理石栏杆看向远处奥体的椭圆房顶,浑身上下又散发出一股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气息来,沉稳地道:“你和你妈什么也不用怕,我可以保护你们。” …… 韩子君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好威武霸气,令人感动的一句话啊,可是施受双方的性别是不是有点不太对?一个大男人,要怎么说出好字! 但就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心头松了,辛星没有要挟他的意思,并因为利益打算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片刻前的恐慌恐惧,和一丝丝敌对情绪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啊,她和那些人那些事又没有关系,不和他站一条线还能和谁? 强行认识韩敏已经撕掉他一层遮羞布,现在就算分析出他的身世又怎样?她是个末世人,人情社会的面子里子在她那儿啥也不是,她不会在乎,也不会看不起他的。 韩子君觉得自己在辛星面前越来越破罐子破摔了,瞒得住别人的事瞒不住她,她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要抽丝剥茧追根究底,她想办到什么也从不顾忌别人的脸面和感受。拦又拦不住,打又打不过,不破罐子破摔自我安慰还能怎么办? 他放松了身体,刚欲张口,她转过身伸出食指点了点:“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听我的,我不让你做什么,你一定不能做,听我的,我就保护你。” 韩子君抿抿嘴:“我不需要你保护,很多事情不是靠打架就可以解决的。” 辛星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会为了你去打架?不付钱就别做这种白日梦了,我说的保护,是护着你不要掉入别人的陷阱,护着你长长久久给我打工。” 韩子君:“……什么陷阱?” 辛星耸耸肩:“你知道吗?变异豹速度特别快,为了抓活的,我会先设置一个无害的陷阱,每天放一具它喜欢吃的人尸。第一天它很谨慎,蹲守试探好几个小时才敢下去吃;第二天还是这样,第三天它放松警惕,第四天连顿都不打就扑下去了,但第四天的坑可就不是无害的了。变异豹难抓,赏金高,我用这个方法至少抓过二十只,还有一坑双豹的,是一大一小母子俩呢!” 韩子君松快了没一会儿的脸色又凝重起来,她在暗示什么?她又发现了什么? 傅渊庭在架空沈月茵的当口临阵退缩;韩子君一夕之间被傅沈两家针对,黑料全爆无力回天。从主角立场上想,这剧情顺理成章,好人就该胜利,坏人就该归天。 可是站在韩子君的角度去分析,不难分析出他大厦坍塌之快的两个重点,一是操之过急,资本够了,地位不够,在渗透华宇集团这方面过于依赖傅渊庭,老傅退缩了,他就没辙了;二是傅沈两家对付他的证据之多,内容之实,绝不是短期内能办到的。 辛星怀疑,某些人不但知道他是谁,还在默默坐等他成长,甚至故意抛出诱饵来养他的胃口,就为了在他自以为快要成功之际给他致命一击。 主角是正义的,读者是痛快的,韩子君是崩溃的,穷途末路发了疯地报复可以理解。不知他最后想明白没有,其实他和他妈也一直在被人报复着。 辛星看着他神情变幻,道:“我习惯性怀疑一下而已,总觉得你费心隐瞒的事情,可能并没那么隐秘。我的第六感很准确,你只要听我的话,我帮你规避风险,不想听,就解约别连累我。” 直到小组赛开始,韩子君也没给她答复,看起来神色如常,实际眼底的阴霾又层层叠叠堆起来了。 不解约,就是默认听她的,反正辛星是这么理解。 随他绞尽脑汁思虑再三去,她要投入比赛,没空和他啰嗦太多,自顾吃好睡好……睡得不怎么好。韩敏夜里果然会说梦话,只是没喊过谁的名字,嘟嘟囔囔听不清楚,每晚都要说上一两个小时。 以前她在尸吼兽叫枪炮声中也能呼呼大睡,度过大半年安静的夜晚,有点噪音竟然失眠了。小组赛前夜,她睁着眼睛到天亮。 不过睡眠不足影响不了她的总体状态。六号第一次出场,辛星成为当日所有级别中最快终结比赛的选手之,唯一。 没错,她又KO对手了,上去一个高鞭腿将蓝方鞭出垫外,急吼吼地等着裁判宣布胜利。 韩敏戴着大口罩,坐在观众席上抱着韩子君的胳膊,眼睛瞪得老大:“那是小辛吗?穿红衣服的是小辛吗?她……她是不是把人打死了!” 陈玉生也戴了个大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他这两天备受骚扰,也不知是谁走漏了他来樟城的消息,更不知是谁透露了他的房间号,连续两天都有大批晚辈不请自来,又要跟他合影,又要请他指教,害得他觉都睡不好。 此时见辛星赢了,总算心情好点:“死什么呀,这种水平的能挨小辛一腿应该觉得光荣。以后等小辛拿了世界冠军,她出去就有的吹了,我跟散打世界冠军对战过,呵呵呵。” 韩子君:……这丑老头是得了什么妄想症吧,谁稀罕散打世界冠军,她是未来的终极格斗世界冠军! 作为辛星的注册教练员,万琛又一脸无奈接她下垫:“我怎么跟你说的,蓝方是樟城散打队的队员,你先趟一趟她们的技战术,后面还会碰上队里的高手呢,上去就KO,你急什么?” 辛星:“后面还会碰上,后面再趟吧。我昨天晚上睡得不好,想赶早回去睡觉。等韩阿姨回去,我就睡不成了。” 万琛:…… 第五十九章 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韩敏严重影响辛星休…… 韩敏严重影响辛星休息这事儿, 在十六进八小组赛后得到解决,一部分淘汰选手退房回家,韩子君给他妈单开了房间, 辛星终于可以一夜好眠。 但新的困扰又产生了。由于她连续两场因为赶着补觉而KO对手,引发了其他地市代表团的一波关注和热议。 她KO的其中一人是桐城散打队主力队员,被寄予厚望能打进决赛的种子选手,结果赛程未半中道崩殂, 让辛星一脚撂躺下后半天没反应过来。等裁判读数完毕,她和她的教练跳起来抗议, 硬说裁判还没吹哨的时候, 辛星就动手了, 应判犯规。 连万琛也不敢肯定,拉着她问是不是抢哨了。辛星只道没有,其他一句也不愿多说, 更不想与那人争辩,静静看她闹腾,缠着裁判不允许他宣布辛星优势胜利。 韩子君抢了按摩师的工作证进到场内,问清情况后申请两方一起查看视频回放。裁判组说不能影响接下来的比赛,等今日赛事结束再给双方一个交代。韩子君强硬地表示要么现在宣布辛星胜利,要么即刻查视频。赛后再给结果的话, 无论好坏,辛星都将背负一个被质疑过的名声,当下的胜利荣光大打折扣。凭什么?组委会歧视无团体选手? 裁判组的组长认为他胡搅蛮缠。这只是小组赛,有争议很正常,谈不上什么荣光不荣光的,还没到真正荣光的时候呢。 万琛也忙去劝韩子君,争议处理是有流程的, 赛后出结果可以接受。 然而韩子君不能接受,他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他不允许辛星的比赛历程中存在质疑。 裁判组长:……这个工作人员八成脑子有病,保安! 辛星沉默地站在一边,望着他据理力争,听着他说出那句话,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这次比赛的奖金没他份,却还这么维护她的利益,经纪人做得合格,朋友也做得不错。 裁判组长没等来保安,等到了组委会领导的一个电话。接完之后他诡异地瞅了一眼辛星,不甘不愿地通知红蓝双方去查看比赛视频。 慢动作回放了三遍,均清晰显示,辛星确实是在裁判落手之后才出腿的,不存在抢哨现象,成绩真实有效。 蓝方那小妞看着慢放镜头里的自己,像个傻子般一遍一遍被辛星踹倒,反应和速度的差距一览无遗,面孔紫涨得几乎要爆裂开来。想跑却又不能跑,还得被裁判拉到垫上完成宣判仪式,好不容易捱到结束,两泡眼泪已经憋不住喷了出来。 辛星二次下垫,韩子君笑嘻嘻地张开双手,她嫌弃地躲避,他不管不顾上去搂了她一下,自称自己交涉有功,应该同享胜利时刻。 辛星虽躲,脸上却也挂着微笑,还顺着赞扬了他一句:“嗯,有功,会说话也是本事。” 万琛在一旁默默地想,要不要告诉他们其实是他电联了师父,师父又电联了组委会里的熟人,才让裁判组破例的呢?看他俩这么互相欣赏郎情妾意的样子,还是不要破坏韩总形象了。 蓝方小妞回到酒店嚎啕大哭了一场,激发队内“反辛”情绪高涨。她的队员们都认为辛星的优势胜利是钻了规则漏洞,真有本事过上招再KO啊,何必压着抢哨的线出手呢,明显是种预先设计好的卑鄙战术。 没人知道,也没人相信辛星只是为了早点回去睡觉。 桐城人不仅自己忿忿不平,还将辛星的“无耻”散播到其他代表团里,美其名曰给大家提个醒,比赛遇上这种人要留心,以免一时不察着了她的道。 然而桐城人希望看到的抵制,抗议,鄙视并没有出现。因为一部分人相信比赛公平公正,认为她们技不如人在找理由;一部分人和辛星不是一个级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一部分人在听到她的名字后半信半疑地反问一句:你说的是那个格斗天才辛星吗?她也来参赛了? 当知道她是槐城人后更加确定:那就是她,什么卑鄙战术不可能的,你上网查查就知道她多厉害,她不能KO你们才不正常呢。啊太好了,幸亏我跟她不是一个级别。 桐城人:…… 后几个比赛日,5G冲浪选手向村网通们科普了辛星是谁,分享了她的视频。一传十十传百,上至组委会领导,下至裁判教练运动员,无人不知这场赛事里来了个网红。 那个满心愤懑的姑娘把辛星对战谢中元的比赛片段循环播放了好多遍,暂停看她勒颈时平静无波的脸,和身后裁判的大惊失色形成鲜明对比。她看啊看啊,愤懑渐渐退去,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辛星优势胜利的那一脚没有让她受伤,胸口疼了一天就不疼了。可是看她对战男拳手的狠劲,要跺碎她的胸骨,恐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怕之处就在于这种能控制力道的速度,辛星只想快点结束比赛,并不想伤害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姑娘终于想明白了。 陈玉生困扰解除,因为骚扰他的那些晚辈都跑去看辛星了。她在专为运动员提供的健身馆里练器械,一帮人欲盖弥彰暗中观察;她去餐厅吃饭,一帮人散落四周偷摸窥探;她绕着酒店跑个步,也有一帮人趴在阳台上围观兼议论。 这时候还没人与她搭话,只是八进四比赛时,有很多人集中在她的场地外沿,导致其他区域冷冷清清,网红吸引力可见一斑。 不急着补觉了,辛星就使用了万琛制定的摸底战术,与对她万分紧张的对手和平地打了两局。半决赛也是如此,不仅和平,还十分礼貌,对手跌倒她会去拉,只要判她得分,她就不再追击,给人家一个喘息的时间。 看过比赛的人,总感觉她和视频里那个狠辣的女拳手不太一样,想看到的精彩场面一个也没出现。有人失望地问,那些视频是真的吗?不是合成的吧?辛星会不会只是某些公司推出的流量产品? 流量产品能打进省级决赛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她的真实水平裁判知道,教练知道,被她淘汰掉的选手们也心里有数,冠军非她莫属,她就是来镀个金的。 事实的确如此,几日后的女子五十六公斤级决赛,辛星以二比零战胜对手,也就是万琛说的那位樟城散打队高手。她在比赛中进行了完整的攻防技术展示,第二局更是打出了一个失传已久的致命擦边招式——拳击锁骨上窝。高手登登登倒退三步,脸色刷白,呼吸困难,之后再战,力道和动作就都很勉强了。 观众席上一个戴大口罩的男人兴奋地跳将起来,大喊了一声:“好!”然后偌大的体育馆里回荡着他豪放痛快的笑声长达一分钟,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裁判举起辛星的手,宣布她夺冠。连续看了几场“小辛打人”的韩敏忍不住扯掉口罩,站起来为她鼓掌欢呼:“小辛加油,小辛必胜!” 周遇忙拉她:“阿姨,小辛已经胜了,您病还没好呢,韩总说不让您脱口罩。” 韩敏愣了愣,慢慢坐下,半晌才嘀咕道:“我现在没有病。” 两人都姓韩,周遇理所当然把她认作韩子君的姑姑,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韩子君说她生病了抵抗力差,让周遇看好她不要脱口罩,他把各种病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到精神病上去。 周遇没听到韩敏说什么,还在劝告她:“春天空气里很多病毒的,韩总也是为您好。” 韩敏没再吭声,默默把口罩戴好了。 这边辛星下台,万琛内敛地拍拍她肩膀,“时机找得很准,那招用得不错,冠军实至名归,你听我师父笑得……” 话没说完就被韩子君拨到一边去了,他上前不由分说将辛星抱了个满怀,拍着她的后背说:“你太棒了,我为你骄傲。” 辛星下巴磕在他肩膀上,木头人儿似的被他搂紧,麻木不仁地道:“放开我。” 从第二场小组赛后,韩子君一直没有把按摩师的工作证还给他,每场都冒充工作人员候在场边。他既不能指导战术,也不会按摩放松,唯一的工作就是等辛星赢下比赛,冲上来给她一个拥抱。 算上小组赛的,这已经是第四个拥抱。前两个还有些小心翼翼,只敢虚虚圈她肩膀一下,到半决赛时,他就狗胆包天的硬把她往怀里按了。 辛星之所以没打他,还对此有些麻木,是因为这几日他俩的肢体接触过于频繁。对辛星感兴趣的人已经不满足于偷摸窥探,开始了围观,拍照,上前搭讪等一系列令她稍感不适的行为。 女孩子们还矜持些,远观不近扰。男运动员直接就大大咧咧拦住她:你就是辛星,你多大了,你打赢男拳手真的假的,敢不敢和我切磋一下? 经纪人的重要性就在这种时候凸显,韩子君总是适时出现,高冷地挡在辛星前面,递出名片:“切磋就不必了,想挑战可以联系我谈一下价格。” 说完就揽着她离开,任那些人嗤声不断,把白眼翻上天。 辛星是个体拳手,不隶属于任何单位团体,她打拳要么图名,要么图利,谁跟你免费切磋! 这样的情况不止遇到一次,辛星对韩子君搂肩膀,拉胳膊,偶尔还揽腰的动作渐渐麻木。因为他很懂适可而止,一旦离开围观人群,他就会放开她,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没有丝毫占便宜的意味。 而赛后拥抱也是如此,这是庆祝的拥抱,是鼓励的拥抱,是为她骄傲自豪的拥抱,哪个运动员赢下比赛不和团队拥抱欢庆?她如果想歪了,就是她思想肮脏…… 冠军的拥抱时间稍微有点长,辛星戴着拳套顶他小腹:“差不多行了啊,别找打。” 韩子君垂首在她耳边轻道:“我决定相信你了。” “什么?” “我第一次这么相信一个人,你不要让我失望。” 辛星趔开上半身,疑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韩子君喉头动了动:“你说帮我规避风险,避免我掉入陷阱,是真的么?” 他装没事人装了好几天,原来在悄悄琢磨这件事啊。辛星笑了:“你信我,听我的话,就是真的。不听话,我管你死活呢,本来就跟我没关系对不对?” “嗯。” 不可否认,她的暗示令韩子君心惊。他本身就是个阴谋论者,听到有针对自己的阴谋可能,立刻就将前因后事细细想了一遍,虽然没想出什么破绽来,但阴谋论者最擅长假设。假设一切都是个陷阱,他自以为隐秘的计划其实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甚至是被引导而生,那他真的有可能像第四天的变异豹那样,自认为安全,习惯性下坑,最后落得利刺穿身。 避免落入陷阱的办法是抵抗诱惑,遏制贪心,远离它。可是变异豹做不到,他也做不到,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该得的,而且远远不够。 放弃自己的东西,不可能,放弃复仇,更不可能。若真有陷阱,就换条路走走吧。 韩子君这几天不止琢磨自己的事,也一直在琢磨辛星。 她一次又一次突破了他的想象,打破了他对女人固有的印象,难以置信感在她分析出他的身世后达到顶峰。末世竟能将人锻造如斯,她像一把锋利的刀,与她为敌,她会杀了你;与她为友,她也不会为你所用,因为她不仅锋利,还有智慧。 他并不想把辛星牵扯进他的私事里来,一开始只是个穿越者攻略游戏不是吗?可能两人走得太近,她不可避免地踏入了他的世界,他还没撕烂她,聪慧的她就先把他撕得一干二净。觉得有趣也好,为了利益也罢,她用自己的经验提醒了他,声称要保护他,自动与他站成了一线。 韩子君不需要她的保护,可是他越回忆辛星那个不可一世的调调,越觉得窝心,喜欢,欲罢不能。他想要她的锋利,想要她的智慧,更想要这把刀本身,抓心挠肝的想要。不能为他所用,他也可以为她所用,有这样一个女人同行,他怕什么陷阱? 她想保护就让她保护吧。他又不是要脸堪比要命的钢铁直男,早已破罐子破摔了;辛星也不是娇滴滴软绵绵的女孩子,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听你的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韩子君目光柔情似水,紧紧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左手搂着她的腰,抬起右手食指抹去了她鼻头的一滴汗。 看起来就像亲昵地刮了下鼻尖似的。 有奸情!四周的观赛者见到这一幕,同时升腾起这个念头。几个特地来看决赛的男运动员或挤眉弄眼,或面露不屑,这个经纪人果然不是好东西,正常切磋都不允许,开口闭口就是钱。辛星那么厉害的女拳手,竟然连个正规组织都没进去,肯定是被他用这副皮相诱惑签下卖身契,鬼迷心窍替他卖命挣钱了。 心痛啊,唏嘘啊,过几年被吸干了血,打不动了,小白脸还能要你吗?赶紧找个单位上班去吧! 拳台边的万琛尴尬望天,观众席上的陈玉生阴恻恻盯着拥抱的两人,盘算着要怎么把辛星的经纪人合同解除掉。他凭着多年经验,预感这个啥也不懂又喜欢多嘴的韩姓经纪人,将会是辛星散打世界冠军之路的最大绊脚石! 唯一高兴的可能就是韩敏了,她一扫低落情绪,指着两人对周遇道:“小辛以后是我儿媳妇。” 周遇:……您这样撬侄子的墙角好吗? 众人大脑风起云涌,实际只有短短两秒,辛星就“啪”地打掉了韩子君的手,用力挣出他的怀抱:“乱摸什么!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我管不着。我的原话是,我不让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干什么,听明白了吗?” 韩子君眨眨眼:“听明白了,你不让我干什么?违法的事?” “违法的事肯定不能干,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也不能再干了。” “什么?” 赛场里响起广播,颁奖仪式马上就要举行,辛星慢悠悠脱下拳套:“把宏普还给那个人吧,越快越好。” 韩子君万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吃惊道:“你胡说什么呢?” 有工作人员过来请辛星,她把拳套塞到韩子君手里,轻声道:“我查到那家公司,以前好像是姓沈的,你敢要?” 韩子君白生生的面孔有些发青,也压低了声音道:“网上查的消息你也信?我不怕告诉你,那家公司,以前就是姓韩的!” 轮到辛星惊讶:“什么?” 韩子君白她一眼:“尽信网不如无网,还真以为你无所不能呢,赶紧领奖去吧!” 第六十章 姐姐我想回家 辛星的樟城之行带回一块…… 辛星的樟城之行带回一块金牌和一块铜牌。金牌自然是全省次轻量级别冠军;而铜牌则是参加团体赛所得。 个人赛结束后他们准备返程, 槐城代表团的团长找到辛星,想让她替换五十六公斤级的那位选手,代表槐城出战团体赛。 韩子君不太乐意, 团体赛又要打好几场,市散打协会也不给什么好处,尽说些为本市荣誉而战的假大空道理好没意思。 不过陈玉生,万琛, 崔明峰三人都劝辛星上阵,他们说她虽然属于个体拳手, 但往后参加正规比赛离不开官方的支持协助, 有些比赛还需出具备案和认证证明, 和官方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而且为什么不能为集体荣誉而战,槐城人维护家乡,为家乡争光是应该的呀。 辛星听从了三人的建议, 留下来又打了四场,凭着全胜战绩把槐城代表队送入半决赛。然而在争夺决赛资格时,六十公斤和五十二公斤级的队员双双失利,一比二不敌樟城代表队,最后获得团体第三名。 辛星还没来及慨叹一声独木难支,就被狂喜的教练运动员们拥住了, 她们互相搂着肩膀围成一个圈,原地欢乐蹦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没有参赛的运动员和官员们也站起来疯狂鼓掌欢呼着。 辛星才知道,这竟是槐城女子散打团体赛历史上取得的最好成绩! 同团很多成员前来跟她热情握手,大力赞扬。那个被临时换下的五十六公斤级队员也没有丝毫不甘,一再祝贺她,感谢她。他们又没参赛, 又没奖金,却依然同喜同乐与有荣焉。 一个人站在最高领奖台的时候,辛星想的是几万块又到手了;三个人站在最低领奖台的时候,她完全没想起钱的事儿,任身边俩姑娘摆布。让举手摇花就举,让咬着铜牌拍照就咬,让对着镜头喊“我们是槐城女子散打队,我们是A省季军”就……动动嘴皮子假装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配合,只是在领奖台上听到广播里报出槐城二字,再看看那些没有取得名次的代表团成员羡慕的表情,辛星好像有点领会集体荣誉的意义了。 这次比赛的收获远远不止于此,至少有三个官方组织接触了辛星。市散打队想吸收她,省体育局也想收录她,让她参加省队试训,通过试训后有可能被推荐去打全国散打锦标赛,而且从此就是有单位的人了。 锦标赛不能个人报名,必须挂靠团体,而且一个团体里一个级别只有一个名额,选拔条件非常苛刻。 可省队并不是唯一参赛途径,拥有报名资格的还有A省体育大学,他们也是这次省比赛的参赛队伍之一,取得了三金两银两铜的好成绩。同时爱才惜才的老师领队还盯上了非职业选手辛星,想吸纳她成为大学散打队队员,不仅能参加全国锦标赛,还可以参加大运会。 陈玉生和万琛都认为进入省队是最好选择,凭辛星的能力,赢锦标赛进国家队顺理成章,是能最快站到世界赛场上的通天坦途。体育大学不是不好,只是教练员素质和训练条件都略逊省队。 崔明峰则有不同看法,这师徒俩怎么说着说着就把辛星的路给定了,她进了省队,成为注册散打运动员,以后还怎么打自由搏击?六月份海城的全国大赛不参加了?那还用得着请他来当教练吗! 陈玉生呵呵,小崔目光短浅,散打已经进入奥运会了,是有国家队的正规比赛项目,自由搏击可没有。所谓全国大赛都是一些俱乐部参与,能跟我们散打比么?辛星将来拿了世界冠军,那也是被国家认可的。 崔明峰怒了,什么就进入奥运会了,散打只是表演项目。 陈玉生不屑,比你自由搏击连奥运会的边都挨不到强多了。记住,我们是有国家队的,拿到世界冠军是为国争光。 崔明峰:老古板,老脑筋,自由搏击拿到世界冠军也是为国争光!在非我国传统项目中拿到冠军才是为国争光! 两人从樟城斗嘴斗到槐城,万琛尴尬地劝了这个劝那个,韩子君冷眼旁观。辛星本人也没有发声,一直抱着手机查资料。 回家休息几天后,韩子君约她去训练室见面,说有一件事要和她商量。 这几天辛星的手机二十四小时没消停过,一个省级散打比赛本来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可联系上她的名字,居然冲上了热搜的尾巴。 “格斗少女辛星A省散打比赛夺冠”阅读量九百多万,讨论博文两千多条,点赞转发人数最多的就是A省新闻中心发的那条图文并茂的微博。九张图片里有四张都是她,分别是赛场风采,领受金牌,团体获奖以及与团队成员拥抱庆祝的场面。 不上热搜,她只是陌生人眼中一个很会打拳的女生,被关注到是能力本身,而不是她这个人的私生活;上了热搜,那些了解她的过往与部分私生活的熟人就坐不住了。 租户群是率先炸起来的,一个租户截图进群,更多的租户纷纷去搜索,然后群里被问号和感叹号刷屏。 这人是房东?我不信!大致就这么两个意思。但事实就是事实,仔细核对过相貌后,租户们便陷入了震惊。 然后同学群也炸了,只不过他们是用鲜花和红心刷屏,热烈庆祝高中同学取得骄人战绩。 十条朋友圈里有八条都是关于她的,各种骄傲的语气介绍着我朋友,我同学,还有……我房东。 自从上次谈话之后,郁薇已经很久没和她联系,昨日也发了微信:祝贺你。她回谢谢。 隔了半小时,郁薇又发一条:其实,也挺好的。 辛星:什么挺好的?【笑脸】 郁薇:没什么,还是祝贺你。 辛星没再回,木已成舟,态度讲明,郁薇的心路她无暇顾及,她给予善意,她便回以善意。 私聊微信太多,辛星没那个耐心去一一解释,简单回复了几个谢谢就关闭不再看了。然而直接打电话的也不少,叶光,顾明宣,柯蓼媛,许梦楠等人都是通过电话祝贺的,其中有一个辛星没想到的人也给她打来了电话。 那会儿她刚到训练室,韩子君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衬衫坐在蝴蝶机上,假模假式练着胸肌,见她来了又硬拉几个才站起身,正想说话,辛星的手机响了。 号码是陌生的,声音也是陌生的,她一接听,听筒里直接叫了声“姐”。辛星纳闷,谁啊? “我是大宝。”那人说。 辛星:“……什么事?” “没…没事,就想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不好。” “啊?怎么不好呢,你不是,不是那个……” 辛星冷哼:“你家欠我一千多万不还,我怎么能好呢?什么时候你爸把钱还清了,我就好了。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韩子君知道她在跟谁通话了,颇以为然地点点头,欠钱不还还好意思打电话来,这小子想作妖。 “姐姐姐!你听我说啊!”郭大宝急促地叫道,“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根本不知道你不是我亲姐,爸妈从来没告诉过我啊。我以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都是因为我把你当亲姐,没见外。你想想,如果我要知道真相,图你的什么家产,我…我就不会吃你的醋,怨爸爸偏心了。” 辛星冷漠地听着,道:“哦,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 郭大宝吸吸鼻子,语带哽咽:“姐,就算我们不是亲的,也是相处了多年的姐弟,你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现在爸爸成天喝酒,喝醉了就骂我打我,法院来人说让我们赶紧搬家,要封房子,我妈只会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呜呜哭起来:“姐姐,你帮帮我吧!” “怎么帮?” “能…能不能让我回家去住啊,求求你了。” 辛星笑了一声:“回家,你指的是辛家吗?你来住了,你爸你妈怎么办?” 郭大宝感觉有戏,止住了抽噎:“能让他们一起回去最好,如果姐姐你心里的坎过不去,那就算了,我爸我妈可以去我姥姥家住。” “你也可以去你姥姥家住。” “住不下,我舅妈不欢迎我们。”像句真话,因为他又委屈地哭起来了,“以前舅妈对我很好的,现在看我家没钱了,连我妈回去她都不高兴,冷言冷……” “郭大宝。”辛星不耐烦听个男人哭哭啼啼,打断他,“郭家的事与我无关,我和你们家只剩债务关系了。我劝你别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赶紧去找份工作,等你爸进去了,你还是要接着还钱的。” “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害过你,那些钱…那些钱也不是我花的啊!” “不是你花的?”辛星口气冷硬起来,“你住的房子哪来的?你吃喝玩乐的钱哪来的?你的学费哪来的?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就算你以前不知情,现在还不知情吗?在你知道了真相之后,又是怎么有脸提出想回到辛家的!我没有追回这些年来花在你身上的钱,已经仁至义尽。别忘了,你可不是我辛家的少爷,只是个上门女婿婚外出轨的私生子!!” 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剧变,一个是电话那头的郭大宝,一个是站在辛星面前的韩子君。 辛星淡然看他一眼,转过身继续道:“以后不是还钱就不要打电话来了。” “郭欣!”郭大宝突然大叫一声,“你不是郭欣!你是夺舍了她身体的妖怪!” 辛星冷笑:“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就是妖怪,那你就继续这样自我安慰吧。” “不对不对,你肯定不是郭欣,郭欣不可能会散打,我看到新闻了,郭欣不可能变得这么厉害,你是假的!我要去告你,我要去揭发你!” 郭大宝几乎在吼叫,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韩子君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看到辛星面上弥漫着森森寒意,眼中杀气腾腾,在她欲张口之前,迅速打了个压制的手势,指指手机。 辛星沉默片刻,对着话筒道:“有病就去治。”然后挂断。 韩子君叹口气:“你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吧。他今天打电话来就是有预谋的,很可能录音。” 确实,辛星本想说“你揭发去吧”,经韩子君一提醒,她感觉这话好像承认了什么似的,便改了个口。 “这小子察觉到你的异常了。”韩子君看着一个清洁工拎着拖把走过,低声道,“不过不用担心,凭你和郭家的纠纷,他造谣站不住脚。记住不要被他激怒,也不要落他口实,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 在现世生活得越久,辛星越不担心,性情大变怎么了?会武术怎么了?郭欣二十四年的生活又不是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着的,有改变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她是经派出所认定的,有身份证的人,没有科学证据证明她不是郭欣,谁也不能把她抓去做研究。 辛星点头,“嗯,刚才我说私生子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说你的意思。叫我来什么事?” 韩子君:……他都努力忘记那句话了,何必解释这一句? 他咬着舌尖冷静了一会儿,道:“六月的全国自由搏击比赛需以俱乐部为单位报名,崔教练给我们提供了三个他比较熟悉的俱乐部名单,都可以挂靠,但是要交一笔费用。我想了一下,如果以后参赛都需要挂靠的话,不如我们自己注册一个俱乐部。” 辛星不太懂:“麻烦么?” “还好。和正常注册公司的流程差不多,要多办一个文化体育教育经营许可证,我们有场地,有教练,设施齐全,不是什么难事,交给我就可以了。我们把散打,自由搏击,和综合格斗都填在经营范围里,这样你就不算个□□手了,所有比赛都能用俱乐部名义参赛。” 辛星听出点意味来:“可是散打的全国锦标赛不接受私人俱乐部报名。” 韩子君摊摊手:“我就是想找你谈这个,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的目标是打到世界UFC赛场上去吗?散打只是武术的一个项目,你更适合综合格斗啊。进了省队想出来可没那么容易,我仔细查过了,省队规矩特别多,不允许你涉猎别的项目,不允许你私自参加比赛,万一再被选进国家队,两三年内你是没有机会上综合格斗台的,钱挣不到,人也被困死了。你觉得呢?” “我要参加锦标赛。”辛星调出一个微信对话框给他看:“体育大学的老师给我发的,不限制我自由,只要代表他们出赛就可以了。” 韩子君不明白了:“何必呢,这种比赛没什么奖金的。” “我也不是为了比赛,是为了体育大学。” “为什么?” 辛星微笑:“我喜欢这个大学。” 她问过了,武术学院没有叫辛舒然的学生和老师,她妈不在这个世界,但不影响她对体育大学的好感。 韩子君无语,你去过吗你就喜欢,荒唐。 他呼了一口气:“好吧,万一国家队征召你怎么办?推脱不掉的。” 辛星不甚在意:“国家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看上了的话,你是经纪人嘛,你去帮我推脱。” 韩子君:……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万能了! “你怕我挣不了钱了?”辛星在场馆里溜达起来,“经纪公司有了,俱乐部也要注册了,可以多签几个拳手啊。你经纪的这几个月事情都办得挺好,说明你有这方面的潜质,不如就像管老板那样,专干这行算了,人家办几场表演赛,也不比你公司挣钱少吧?” 韩子君睨着她在器械前走来走去:“还想我把公司拱手让人呢?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宏普是姓韩的。” “可是它姓过沈,而且你是从姓傅的手里接过来的。” “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属于韩家的东西。” 辛星不赞同地摇头:“你没有光明正大的拿,你是利用你的身份偷回去了。就像我抢了物资,对方不敢反抢,趁我外出进我驻地偷盗一样。盗走了不让我发现也没事,他还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我不但要再抢一次,还得打他一顿,不然不解气啊!” 韩子君刚想说她强盗逻辑,她就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抢劫和偷盗不是一个性质的对抗,他打败我把物资抢回去,我不会再找他麻烦,可是他用的手段宣告了他的懦弱,宣告了我可以再抢他一次,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韩子君吞下了要出口的话,垂下眼睛默默思索起来。 “我不太清楚你们这些公司是怎么转手收购的,但你敢肆无忌惮的经营,无非是认为那个人不知道你的身份,可她要是知道呢?我去打偷我物资的人,压根不会考虑这份物资最初是属于他的!” 韩子君听出了这个“她”的性别,也听懂了辛星话中深意,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人是真心实意在为他出主意啊!过分坚持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于是道:“好,我知道了,让我想想。”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周遇打来的,接听说了几句话,韩子君目光更复杂了:“周遇在网上搜你的名字,搜到一个人十分钟前发的微博,说你是……被夺舍的妖怪。” 第六十一章 夺舍妖怪辛星 辛星有两个微博,“欣欣…… 辛星有两个微博, “欣欣爱吃甜甜圈”是郭欣的老号,一百多个粉丝,她接手后只用来关注各级公安部门动态;另一个是她刚在网上有点名气的时候, 韩子君帮她注册的工作号“格斗辛星”,目前有二十三万粉丝,数量还在不断增长中。 周遇负责打理她的工作号,没有发过微博, 每天就在网上搜一搜辛星的名字,收集一些别人拍出的视频资料, 查看网友对她的评价。发现有质疑诋毁恶意抹黑, 造成一定影响的, 随时准备发律师函——老板是这样吩咐的。 今日照例一搜,搜到了“宝哥不哭”新鲜出炉的一条长微博,大致内容为自己一家四口原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姐姐郭欣一夜之间性情突变,殴打亲人,更将父母和他赶出家门,扬言与他们断绝关系,并强行讹诈巨额钱财。父母弟弟被她伤透了心,也百思不解一向娇生惯养, 手无缚鸡之力,见条毛毛虫都会吓哭的女孩为何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直到在网上看见她的视频和新闻。 作为和郭欣(现改名辛星)朝夕相处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亲人,他敢对天发誓,这个能力战男子,凶恶残暴,心狠手辣的女人绝对不是郭欣本人。郭欣没有练过武术, 不可能突然变成格斗高手。他有充分理由怀疑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在他姐姐身上发生了,不是借尸还魂,就是妖怪夺舍。恳请有关部门彻查真相,把他温柔可爱善良的姐姐还给他,还给一对无家可归,至今不敢相信女儿如此绝情,整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的父母。 微博配了几张郭欣的旧照,无一不是身材肥胖的,行为懒散的,表情丑怪的居家偷拍。最后艾特了“格斗辛星”、“A省新闻中心”、“华国科学院”、“华国道教协会”,还有一个专发搞笑段子的“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截至辛星看到这条微博时,点赞三个,评论两个,分别是:哈哈哈哈哈和真的假的? 还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看看韩子君:“经纪人怎么处理?” 韩子君的神色还是很复杂:“郭长海又蠢又坏,他儿子不遑多让,郭欣倒是不坏,可也被他养得挺蠢的,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有道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韩子君忽然邪气一笑,“国家法律可没有针对妖怪的,郭大宝既然那么想让你大红大紫,我们就成全他吧。” 郭大宝企图未遂,气愤之下发了那条微博,前几个小时无人问津,只有和他互关的两三个同学在下面问怎么回事——不是问夺舍怎么回事,而是问被赶出家门怎么回事。 他冷静下来之后有点心虚,感觉自己措辞不谨慎,讹诈钱财这句话不能乱说。郭欣都把她爸告上法庭,家里房子都要被封了,欠她钱显然是事实。万一她拿出了什么证据,证明他诽谤污蔑,连带着夺舍的事都无法被人信任了。 郭大宝越想越觉得不合适,于是删除原博,斟字酌句修改重发了一次。他删除的时候,那条微博一个转发都没有,可是等他第二天睡醒,赫然发现新微博下面评论好几百,皆在问他为什么删除原博,是故事没编圆吗? 郭大宝:…… 热搜里,“夺舍妖怪辛星”冲上了第十位。阅读量前几的都是大V,都发布了几张郭大宝原博的截图,配文风格也相当统一:A省散打次轻量级冠军辛星亲弟现身,控诉其讹诈钱财,暴力殴打驱赶父母致二人无家可归,指其性情突变冷血不孝,行事风格前软后硬,疑其为借尸还魂夺舍妖怪。 评论少则几百,多则上千,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认为搞格斗的激素水平高,就是暴力易怒;有人认为把父母赶出家门何止不孝,简直不配做人;有人认为辛星又讹诈又殴打又遗弃,已经构成犯罪了;还有人发出疑问,证据呢?把辛星冷血不孝的证据拿出来啊,不是放几张丑图,编几句故事就能糊弄人的。 另有一部分网友顺藤摸瓜找到郭大宝的微博,发现他重发博文改说法了。顿时觉得事有蹊跷,两张微博截图一对比,删减的全是他控诉辛星恶行的部分。讹诈没有了,赶出家门也没有了,只一口咬定她是夺舍了姐姐身体的妖怪,或者魔鬼,或者异世界修仙人士。 为什么不能是个平凡人借尸还魂?因为郭大宝认为平凡人不可能达到辛星的武力值,只有非人类或者修仙者才有这样的能力。 这就很令人无语了,爱看玄幻小说的人很多,但智商正常的都不会把现实与小说混为一谈。就算混为一谈也不能说出来,这叫什么?封建迷信啊! 郭大宝万万没想到有人截图,万万没想到那么多大V发声,也万万没想到网友们都在催着他解释改微博的原因,催着他自证身份,催着他拿辛星的犯罪证据。一旦锤实,即刻报警!扒皮散打冠军,摧毁格斗天才什么的最有意思了,想想就兴奋! 可是他哪有证据?早几个月还能拍拍腰上的淤青,现在啥也没有了。而且重点根本不是讹诈殴打遗弃好吗?是她变了一个人,她被夺舍了呀! 网友:中二少年污蔑人的方式都跟咱们正常人不一样。 研究院没理他,道教协会没理他,只有“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转发了他的微博,真诚建议: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郭大宝回复了几个同学的评论就匿了,他没敢删微博,感觉自己肯定又被截图,删了更显底气不足。忐忑盯着夺舍妖怪的热搜在傍晚时分上升了一位,讨论度越来越高,质疑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格斗辛星”始终保持沉默,不辩解不反驳,但微博一直登陆在线。这个情况被某网友爆出来后,郭大宝又有点蠢蠢欲动,揭穿身份还是让她心惊肉跳了吧,不敢吱声,暗中盯着网上的动静呢!有种就出来和我对质啊,解释你性情大变的原因,解释你会武术的原因!你不是郭欣,就没资格处理家产,更没资格把我们赶走! 吃完晚饭,他又发了一条只艾特辛星的微博:我一百五十斤的姐姐,一公里路都要打车的姐姐,最讨厌运动的姐姐,突然变成了散打冠军,呵呵,除了被人夺舍我想不出别的解释。 很多以前不认识辛星,不关注格斗的网友都因为这个热搜知道了她,看过对战视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打女人游刃有余,打男人不落下风,怀疑造假吧,她又是官方认定的省级散打冠军。怎么会有女人能跨越性别界限,厉害到这种地步呢?莫非,真是什么带着大能穿越夺舍的修仙人? 就在郭大宝呵呵了没多久,“格斗辛星”发了她的第一条微博,一条三分十秒的视频。 场景是训练场馆,侧方位拍摄,辛星身穿背心短裤,赤脚踩在垫上,戴着拳套不间断地锤击一个巨大的沙袋整整一分半钟;然后换腿,又是不间断地左右轮踢一分半。没有滤镜,没有音乐,没有剪辑,只听到砰砰啪啪快速击打的声音。 三分钟不长,可全程保持着高强度的密集攻击,试试就知道有多难。 她身材健美,肌肉明晰而不夸张,镜头推近时可见皮肤上汗珠闪闪,腮边颈侧泛着绯红,显然训练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最后几秒停住动作,原地喘了口气转过身来,镜头从她脸上一闪而下,定格在她优秀到令人咋舌的八块腹肌上。 视频配文:备战全国自由搏击比赛训练一。 这夺舍躯壳上的肌肉也是大能修仙者一夜之间造出来的?都有仙力了还训什么练啊! 播放量半小时破万,弹幕上一片舔屏,赞美,羡慕之词。当然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例如让她回应“弟弟”质疑的;声称自己一米八一百八三拳可以打死她的;教育她不要过度使用身体以免将来生不出孩子的;还有明确表示不喜欢她这么凶悍,想要温柔老婆的。 韩子君看得火冒三丈,你不喜欢她凶悍,你算老几啊!他指示周遇把发出不当言论的粉丝统统拉黑,保证评论区的平和美好。周遇说这样可能会为辛星招来黑粉,换个小号追着骂就不太好了。 韩子君坚持,别人可以不拉,这两个生孩子找老婆的必须拉黑,敢换小号找事就给我下套让他们人身攻击,雇水军转发评论,收集好证据直接发律师函。 周遇为难:很多人都是口嗨,也给辛星带来了热度嘛。老板你这样较真的话,以后准备两箱律师函也不够。 韩子君生气:我就要搞这种敢意淫辛星的,准备两车律师函也要跟他们较真到底! 周遇:……明白了,可以骂,可以质疑,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亵渎老板的女神。 工作微博开始日常营业起来,备战系列每天一个小视频,放出一小段辛星的训练情况。有时是反应,有时是力量,有时是体能。辛星在多功能反应桩前左突右闪上跳下蹲,敏捷且娴熟,一看就是经常练;俯卧撑基本都是一百起步,动作又快又标准,视频结束她还没结束。 力量方面她卧推一百,硬拉一百五的重量也吓坏了网友,懂行的人科普这是重竞技运动员的训练量,如果长时间练习,她的肌肉不可能这样秀气。可她就是这么秀气,原因在于日常的有氧比无氧多,以前在海尔士的时候又养成了练后拉伸的习惯。辛星的肌肉只是看起来秀气,真正摸过的人就知道什么叫钢铁之躯了。 总之她每天都在练,难度不是装样子可以装出来的,偶尔周遇也会跟拍她和教练对打的片段,让看视频的人能近距离感受到她的拳力腿劲真功夫。 如此一周多下来,粉丝人数涨至近六十万,夺舍妖怪的热度早已消退。网友把辛星的表现看在眼里,以前胖不代表终生胖,自己做不到的事不代表人家做不到。辛星全靠强练硬练才达到了目前的身体素质,就是个勤奋努力又有天赋的普通人。 郭大宝还不死心,又发过两次微博内涵辛星鸠占鹊巢,还在家拍了一个梁晓燕的视频,让她声泪俱下地讲述郭欣诡异的变化。她不懂什么夺舍,就说女儿被鬼附身了,希望有本事的道长能来收走她的魂,把她娇弱善良的女儿还回来。 这种不屈不挠找死的劲头打动了韩子君,感觉这件事再炒下去也掀不起更大的浪花,便示意周遇可以报警了。 警察上门的时候,郭大宝还在和父母商量怎么证明辛星不是郭欣的办法,郭长海和梁晓燕在看过辛星的视频后,也坚定不移地认为郭欣芯子换人了。她会打拳,还打得那么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郭长海敢以人头保证。毕竟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说郭欣性格变阴沉变冷漠都有可能,打拳可是实实在在的技术活。 除了上大学那几年,郭欣几乎一天没离开过他身边,就是上大学她也在本省,周末坐个高铁就回来了,向来惫懒又馋嘴,有点鸡毛蒜皮的事都会告诉他,学没学过拳他不知道吗! 郭长海醍醐灌顶,大半年没想通的事终于想通了,原来如此啊!郭欣把亲爱的爸爸赶出家门这么不科学的事,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不科学的存在啊! 郭长海兴奋无比,我们让神婆道士收她去,我们到科研机构告她去!快把我的听话小宝贝找回来,明年就要签字了,郭欣可不能死啊! 梁晓燕也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到辛家去大骂辛星一顿,那是他们三口人的家,该走的是她那个不明来历的孤魂野鬼! 郭大宝正想着什么时候潜回辛家一趟,翻翻相册,偷偷证件,找找郭欣判若两人的证据呢,警察敲开了他的家门,说有人报警他在网上造谣诽谤,请他回派出所配合调查。 郭长海夫妻傻眼,郭大宝忙说没这回事,随警察而来的一个西装男子举起手机,指着他的微博页面道:“在公共平台多次造谣诽谤他人,评论两千,转发三千,浏览次数过万,已违反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第一款规定,达到情节严重标准;同时你还有传播封建迷信的嫌疑,警察同志依法处罚后,我的当事人还将对你提起民事诉讼。郭先生,你和我当事人有没有亲缘关系,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造谣诽谤证据确凿啊!” 他展示完页面,便翻过手机打开了摄像头,完整记录下郭大宝惊慌失措,狂喊爸妈,抗警欲逃,被强制带走,郭长海面目呆滞一动不动,梁晓燕哭嚎着追下楼梯的画面。 周遇接到视频立即发布微博:网络不是法外之地,造谣必将付出代价。@宝哥不哭 辛星粉丝哗然,夺舍妖怪热搜之后她一直闷不吭声,不见解释不见律师函,使得某些人也始终对那些言论半信半疑,暗暗猜测辛星是不是真做过亏心事。哪知她憋了个大招,出手就把人给抓了。警察出面替她做了最好的证明,宝哥不哭是造谣无疑。 韩子君一条一条评论看过去,大部分都是表示相信辛星相信法律的,也有一部分杠精说什么抓人又不是判刑,孰是孰非还要等警察公布结果才算。 他冷哼一声,郭大宝还真以为他那粉丝不足七十的微博有人关注呢,要不是他买营销推波助澜,哪有他上蹿下跳的表演舞台!不搭理就是要让他误以为辛星有息事宁人的想法,怕了他了,要不然他怎么能接二连三挑衅,凑够违法标准呢。 郭大宝引流一波,辛星靠自身魅力把粉丝留下,眼瞅着就冲七十万去了,这笔钱花得不亏。 “干得不错。”韩子君喝完一杯咖啡,拍拍周遇肩膀,和他一起走出休息室:“六月份等辛星比完赛,你和我一起去考经纪人资格证,俱乐部注册下来也交给你管理,我打算再签几个拳手,这方面的知识你还要多学习。” “好的韩总,那……公司那边我以后就不回去了?” “唉,”韩子君长长叹了口气,“做完现有的项目,我就调名山去酒吧当经理,公司不止你不回去,我们可能都不回去了。” 周遇诧异:“啊?为什么?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韩子君没有回答,扫视训练厅一圈,问坐在拳台边绑绳带的崔明峰:“崔教练,辛星呢?” “她下去接叶光了。” 韩子君眉眼一皱:“什么?叶光……叶老师来就来了,她去接什么?” “叶光不认识这儿,给辛星打电话,她就下去了。” “上次开馆剪彩叶光不是来过吗?” 周遇想了想:“好像没来过,他直接去饭店了。” 韩子君瞬间黑脸:“都开馆俩月了一次没来过!脾气又怪架子又大,签他做教练就是个亏本生意!” 第六十二章 叶光也不能 原打算回趟公司的,听说叶…… 原打算回趟公司, 听说叶光来了,韩子君立马改变主意不走了。待两人进入训练馆,他已经叫人备好茶水点心, 挂着热情礼貌的微笑迎了上去。 “叶老师,好久不见,我和星星天天盼着你呢,总算把给你盼来了。” 周遇和崔明峰见他满目真诚言辞恳切, 仿佛片刻前发牢骚的不是他一样,默默对视一眼, 都尴尬地咧了咧嘴。 崔明峰想, 这就是真正的生意人, 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都让人挑不出刺来。难怪自己在商界屡战屡败了,性格太直, 没这个变脸的能耐。 周遇想,老板怕是十分不待见叶老师,言辞暗含机锋,就差没把“拿钱不干活”直说出来了。 叶光显然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刚想开口,辛星就抢先道:“不是跟你说了海尔士报名学泰拳的客人多, 叶老师每天都有课,你干嘛盼着他?” 韩子君:……谁跟我说过了? 他嘴角有些僵硬:“你也是叶老师的学生嘛,我盼着他早日来给你上课呀。” 叶光不知这两人怎么沟通的,但他确实没有亲口向韩子君请假,而韩子君还是按每月最少三堂课的教练费给他打钱了。于是抱歉道:“不好意思韩总,我只跟辛星说了一声,没跟你说, 缺的课时我会在接下来一个月内补上的。” 韩子君立马又笑得和煦亲切:“叶老师太客气了,你根据自己的时间调整,不用着急,毕竟小顾那边才是主业嘛。” 怎么听都不太对味,叶光也不知还能接点啥,便道:“好,那开始吧,在哪里换衣服?” “喝杯茶吃点点心再上课。” “不了,运动前要少吃少喝。” 韩子君叫周遇带他去教练员休息室,回头见辛星叉抱双臂,眯眼盯着他,目光不怀好意。 “干嘛?” “我警告你不要欺负叶老师。” 韩子君一脸莫名,口气夸张:“此话从何说起啊?” 辛星轻哼:“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有什么数?你不要冤枉我!”韩子君不高兴了,瞥一眼自动背过身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崔明峰,把辛星往落地窗户那儿拉了拉,低声道:“我对他还不够好?一天课没来上,我人照要,钱照打,客客气气不敢怠慢,哪里欺负他了?是他架子大欺负我们吧!” “你阴阳怪气的,听着就没安好心,欺负叶老师不会说话。”辛星心眼透亮,“而且他没来上课是有原因的,我跟你说过了呀。” “天地良心!”韩子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你什么时候跟我说了?不要因为他是叶光你就颠倒黑白好吗!” 辛星打开微信,翻了会儿聊天记录,指着一句话说:“喏,你还说知道了。” 那是在三月份训练馆刚使用没多久,辛星给他发了句:叶老师有事不能来,他说知道了。 韩子君大无语,什么事也没说清,是一天不能来还是俩月不能来也没说清,这就叫说过了?行行行,你强你有理。 他鼻嗤粗气:“你们都是拳手惺惺相惜,你为他说话我能理解。但别忘了我们成立这个训练馆是为什么!我是生意人,花出去的可是真金白银,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请这么尊佛爷回来供着,耽误事儿!” 辛星不解:“你对别人都挺好,假好也算好,就是对叶老师总有些奇怪的敌意,我真不明白怎么回事。别说我冤枉你啊,我的第六感准确的不得了,丧尸在我五十米以内出没我都能感觉得到。” 韩子君:“……你想知道怎么回事?” 辛星警惕地看他一眼,直觉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也不是很想,随便你吧,一起工作别搞得太难看。” 韩子君冷笑:“我不会搞他难看的,我保证给足他面子!” 崔明峰休息,辛星和叶光打了一下午。收了学费的教学就是不一样,叶光不再像以前那般只管出招,放她自己领会。而是分解细化动作,详述精髓,什么情况可以用什么招,选择什么落点,能够造成什么结果讲得清楚明白。无论是想让对手死,残,失去行动力,或毫发无损,都有对应的方案。 辛星的泰拳是看视频或模仿叶光学来的,因为她本身有搏击功底,所以打得像模像样,其实招式比较粗糙,打表演赛还会夹带私货,在泰拳中掺杂别的技巧。经叶光指导后,她才发现每一门格斗术学到精通都不容易,想获得他形容的那种“缠斗自如,指哪打哪”的能力,她还需要苦练很久。 “泰拳本来是T国的传统武术,T国拳手在这一领域占有绝对统治地位很多年。但近几年,我国拳手在世界大赛上都有不俗成绩,多次战胜T国拳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叶光笑了:“论对骨骼,经脉,穴位的研究,我国可是祖宗。水平不相上下的拳手,谁更会动脑子,谁对人体结构更熟悉,谁就能赢。” 辛星若有所思:“陈老师也说过,犯规部位之外也有致命点,关键看有没有机会攻击到。” “对,首先你要熟悉人体,其次要多练习打击的精准度,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破防御,没有打击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叶光说着突然出直拳攻向辛星面部,她交叉双臂隔档,岂料他另一只手斜插过来,并指成刀在她肋下戳了一下,虽然辛星很快放手防御,还是被他戳到了。 “什么感觉?” “麻。” 叶光点头:“颈部以上的防御优先于颈部以下没错,你回防的速度也很快。但是如果对手掌握了穴位的位置,有针对性的击打,你就需要缓上几秒钟,赛场上这几秒可能就是输赢的关键。” 辛星感慨地叹了一声:“格斗术里的学问太多了,我以前学的时候都没有这些讲究,我…我师父专教我犯规。” 叶光没听懂:“专教你犯规怎么讲?你师父没想过让你参加比赛吗?” “也要比赛,比谁活得久……”辛星含糊了一句,笑道:“那我要专门学一下这些经脉穴位了。” “我算不上精通,不过也可以教教你。” “不用麻烦叶老师,医学课我们再找个专业老师来上就好。” 说话的不是辛星,而是在拳台边徘徊,他们上了俩小时课,他就旁听了俩小时的韩子君。倒也没有全程旁听,期间去喝了两杯咖啡,练了一会儿器械,专挑那种坐着练的,眼睛没离开过拳台。 叶光早就注意到他的灼灼目光了。 听说辛星去海尔士上班是韩子君介绍的;听说他们两人是邻居也是发小;听说韩子君签下了不平等经纪合同;听说他斥巨资办训练馆请教练只为一人;听说他曾公开表示过要追辛星。 以前两人在海尔士泰拳教室过招,韩子君经常来找她。每次小吴下来告知时,辛星总说,别理他,让他等着,他就是事多,他烦死了。嫌弃语气里隐藏着的熟稔和亲近,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年三十那天的邀约,叶光没有特别的意思,真的只是想和辛星一起吃个饭而已。可是当韩子君也跟着来了,他其实是有点失望的,只是这失望难以宣之于口,因为他发现辛星心纯如水,又或者说心有所属,即使韩子君不来,她也不会从两个人的年夜饭里感悟出点什么。 她礼貌恭敬地叫他叶老师,连名带姓地叫他韩子君,亲疏毕现。 韩子君对她的喜欢就差刻在脸上了,对她身边的雄性都带有敌意。叶光能理解,为了避免误会,他纠正动作都没上手,不过招就保持安全距离。只是欣赏辛星而已,能做朋友就很好了,叶光这样告诉自己。 “可以,专业老师肯定比我教得细致。”他说。 韩子君眼睛里涌起笑意:“叶老师谦虚,我只是怕占用你太多时间。刚给小顾总打电话,他说你现在是真忙,泰拳教室生意好的不得了,可把他高兴坏了。” 叶光道:“小顾总应该感谢辛星,就是她去打表演赛把泰拳热度带起来的,好些客人点名想让她上课呢。” 辛星不敢相信:“我吗?有你在,客人怎么会点我。” 叶光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我老了,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韩子君开怀大笑:“哈哈哈,叶老师太逗了,老什么老,我二十四的身材比不上你三十多的健壮,二十四的皮肤比不上你三十多的健康。身手就更不用说了,我连星星都打不过,说你打我三个不夸张吧?三十多岁刚跨进中年门槛呢,哪里就老了?” 叶光:……其实我才二十八。 韩子君瞄了辛星一眼,发现她并没有不满神色,目光里透露着“像句人话,算你识相”的意味。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课程结束,他拉着叶光喝了一会儿茶,又硬挽留人家一起吃晚饭,几小时内,从名声,成就,人品,身材,相貌等方面对叶光进行了全方位夸赞。同时贬低自己学得杂,出社会早,没有精通之项,只能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特别羡慕他这样能在某一领域做到极致的人。 把叶光都夸懵了。 吃完饭韩子君去取车,叶光站在饭店门口对辛星道:“韩总今天是怎么了,干嘛一直夸我?” 辛星微笑:“他说的也没错啊,叶老师你是很优秀的。” “嗨!我算什么优秀,大学都没上过。听说韩总是那个什么常春藤盟校毕业的,他才是谦虚呢,你们俩很般配。” 辛星疑惑脸:“啥般配?”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 她回答得不假思索,叶光尴尬地挠挠头:“哦对不起,我可能误会了。” “是误会了,我们普通朋友。” 叶光被她肯定语气说得心头一跳:“那你……” 韩子君开车过来,在人行道上按了下喇叭。叶光怔怔看了他片刻,冲他挥挥手,跨上摩托发动车子,又和辛星告别。看着她走向大吉普,忽然张口喊道:“辛星。” 她回头:“嗯?” 叶光嘴唇动了动,声音含糊,结结巴巴:“普通朋友…是…是说你不喜欢韩…韩总吗?” 辛星没听清,回退几步:“什么?” 他再也没有勇气说第二遍,胡乱摆了下手,拧上油门窜出去了。 天色渐晚,光线昏暗,皮肤又黑,叶光窘迫得面红耳赤也没人看得出来。可是他最后那点不自然的神情还是落入了韩子君眼中。 待辛星上车他便问道:“叶老师跟你说什么?” “不知道啊,我没听清他就跑了。” 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的说?心不虚为什么别别扭扭逃跑? “他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吗?” “问我们是不是男女朋友。” “你怎么说?” 辛星瞪他:“实话实说啊,普通朋友,难道不是吗?” 韩子君假笑:“是,当然是,我们俩这朋友做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心里却着实咯噔一下,是夸狠了产生逆反心理了,还是压根就没动摇过心意?难道叶光一下午那绅士手脚,避嫌动作都是为了麻痹他?他已经把喜欢辛星表现得那么明确了,不信叶光看不出来。看样子钢铁直男是被“普通朋友”鼓励到,要跟他争一争了! 单从表白这方面说,韩子君有点没自信,叶光会得到什么答案不知道,他肯定会被辛星削一顿。所以他不能表白,那么,叶光也不能! “唉,本来是为了让你高兴夸夸叶老师,越夸吧,我发现人家优点还真挺多的。跟他一比,我算得上一无是处了。” 辛星轻嗤:“假,你才不会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真的,分领域,在格斗世界里我就是一无是处。” “也不是啊,你除了不会打拳,其他都做得很好。聪明,会说话,学东西也特别快,读书多就是你的优点,在任何领域都通用。没听叶老师说嘛,打拳也是要动脑子的,我愿意跟你合作就是希望用你的聪明来弥补我的不足之处。” 韩子君第一次听辛星这么直白的夸他,心花怒放,唇边笑容压都压不住:“你挖苦我的吧,你哪有不足之处?什么都瞒不住你,要说聪明,你可比我聪明多了。” 辛星认真地道:“我没那么聪明,只是以前生存太难,不得不逼着自己养成一些习惯而已。在这个社会里论聪明才智,我比不上你,像这次郭大宝的事,你的处理方法就让我开了眼界。韩子君,以你的能力,不用靠任何人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韩子君:……逮着机会就要教育我,已经在考虑处理宏普公司了,还要我放弃什么? “我不是只为了钱,你不懂。” 复仇嘛,我懂,但我不能说我懂。辛星只好又以自己为例,道:“我十几岁的时候,抢东西被人打,被人抓去做实验,被关过黑牢,吊过基地塔,全身骨头断过不止一次,最长一回半个月没吃上一口粮食。但是到后来,六大安全区,上百个基地,没人敢惹我。要不是被丧尸围攻,我最后那两三年日子过得其实挺好的。” 韩子君转头,看她用轻松的表情,平淡的口吻说着深重的苦难。 “末世里依附别人的人死得最快最早,我妈死了之后我再没依靠过任何人,”辛星自得一笑,“想依靠我的倒是很多,看我不顺眼的更多,可是能怎么办呢?他们干不掉我呀。看他们对我敢怒不敢动的样子,就是我平时的消遣之一。” 韩子君:……这消遣一般人玩不了。可是辛星的意思他又明白了,成长为别人干不掉的存在,他就复仇成功了。 唉,追个女人天天还要被上课真烦,更烦的是他竟然每次都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微信消息音响起,辛星打开手机:“叶老师这么快就到家了。” 韩子君一脚刹车,两个人猛地朝前冲了一下,辛星不明所以:“干嘛?” 上课上得差点把正事儿忘了,他把车开到路边打起双闪停下,伸手阻止她看微信:“等一下,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假设,我说假设啊,叶光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会怎么回答?” “不喜欢。” “哦,那假设他问你对他印象怎么样,你怎么回答?” “挺好的。” “再假设,他问你愿不愿意跟他相处试试,你怎么回答?” “相处什么意思?” “就是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辛星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鼻子一皱:“胡说什么。” “你不喜欢他吧。” “他是叶老师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为什么这么问!” 韩子君心放大半,“感觉你挺欣赏他的,老护着他,老为了他骂我,我担心你看上他了。” 辛星没好气:“上次说叶老师对我有觊觎之心,这次又担心我看上他了,你到底什么意思?想挨揍就直说。” 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但是他不会说出口的。韩子君笑笑:“没意思,看微信吧。” “停车干嘛,回家啊。”辛星低头打开微信,看一眼忽然愣住了。韩子君默不作声瞅着她手指犹豫地打了三个字发出。 不一会儿,嗡地来了消息,辛星惊诧地抬头。韩子君朝她假惺惺地弯了弯眼睛,瞅着她又慢吞吞打出三个字。 第三条消息间隔的时间有点久,期间两人都没说话,辛星侧脸僵硬,盯着微信好像在盯炸弹一样紧张。等那嗡声再响时,她彻底呆住了,半晌道:“你怎么知道叶老师会说什么?” “不知道,瞎猜的,这么巧吗?”韩子君不屑地一笑。 他是男人,聪明的男人,钢铁直男那种无趣的招式,他挖掉十分之九的脑子也能算得出来! 第六十三章 还有勇气问我 叶光把最后一句话撤回了…… 叶光把最后一句话撤回了, 刚发出就后悔,几秒内火速撤回。 撤回后他先松了一口气,与前两条消息间隔了许久, 自己手速够快,辛星应该没看到;后又有点忐忑,如果她追问发了什么,为什么要撤回, 他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叶光欲盖弥彰地又发一条:到家了吗? 他不知道, 辛星被前两条消息震撼到, 眼睛不眨地等待第三条, 就像等待魔术师放出最后绝招一样,他发来的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愿不愿意和我相处试试? 辛星备受冲击,倍感惊讶, 可若是叶光得知她此刻的心态,恐怕又要失望了。她的冲击和惊讶并非来自铁血汉子的真情告白,而是因为韩子君的神奇预言。 她不相信瞎猜的理由,一路追问他是怎么能猜到一字不差,甚至怀疑这三句话都是韩子君教叶光说的。 韩子君啼笑皆非:“我教他向你表白?疯了吗?我巴不得他离你远远的。” “不是没有可能,你讨厌叶老师, 所以用这种方法离间我和他。”辛星逻辑感人。 韩子君见鬼似地看着她:“我早就说过你有被害妄想症吧,妄想的症状特别严重,真的,去治治脑子吧!叶光对你心怀不轨是我能控制的?你喜欢谁不喜欢谁也是我能控制的?我要是有控制人心的本事,我就是地球之王了!” “那你怎么猜到的呢!” “换位思考,懂吗?”韩子君难得感觉在智商上碾压了辛星一次,得意洋洋道:“我们都是男人, 他在想什么,我一代入就能猜得出来,至于一字不差,那真的是巧了。” 辛星勉强接受这种说法,看看撤回提示,颇烦躁地啧了一声:“叶老师为什么要这样!” 韩子君怪笑:“之前我告诉你这小子心里有鬼你不信,还把他说得多么大公无私一样。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泰拳高手,有钱有名,三十多岁就颐养天年了,到海尔士带课权当一玩儿。平常对小顾都不假辞色,说撂脸子就撂脸子,工作态度自由散漫,凭什么偏偏对你另眼相看倾囊相授?说他啥也不图你就信啊。” “可是万老师和陈玉生老师也对我倾囊相授了,他们图啥?” “我和万琛签约的时候他就说了,能给你当挂名教练很满意,将来你有出息他也脸上有光;陈老头对世界冠军有执念,他看到你有这方面的潜质,才愿意指导你。人家师徒俩这么多年一直致力培养散打人才,门下弟子无数,是用伯乐眼光看待你的,希望你能实现他们的未竟心愿。” 辛星沉思。 “叶光呢?拿过好几次拳王称号,从来没收过徒弟,没培养过人才,怎么到你这儿就破例了?不给钱也愿意教导你推荐你。关键是,他在泰拳方面对你无所求,不要求你去比赛,不期望你达到什么高度,没有想收你为徒的心,只一味顺着你的兴趣行事,这就是他和陈老头师徒俩最大的不同!看不出动机的动机才可怕。” 车子经过万锐广场,韩子君歇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整天怀疑这怀疑那,怎么从来没怀疑他呢?” 辛星捏了捏额角:“拳友么,我以为他欣赏我就像我欣赏他一样。” 韩子君翻白眼:“那现在他动机暴露了,你怎么想?” “他撤回了,我就当没看到吧。” “可是你看到了啊,知道他的心思了,以后还能和他相处吗?” 辛星只困扰了短短几分钟,很快想通:“我们付了学费,为什么不能相处?撤回了就代表他自己也觉得不妥,而且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不知道呗,给点时间,他也许就改变想法了呢。我以前想杀了你,你还不是用你的本事保住了性命?心思是会变化的,我能变,他也能变。” 韩子君:“……他要是一直不变,或者再次表白呢?” 辛星看看他:“你又想说什么?” “你真的不喜欢他吧?” 辛星沉默片刻,道:“韩子君,你用不着对叶老师有敌意,也用不着对任何一个男性有敌意。” 韩子君咬了咬嘴唇:“你知道我……” “呵呵。”她颊边泛起淡淡微笑,“本来不知道你讨厌叶老师的原因,现在知道了,你把他当成情敌了是吗?” 顾明宣评价过辛星情商很高,长久相处下来,韩子君也心里有数。她没什么不懂的,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他不吭声,辛星又道:“干嘛不说话,怕我打你?” 韩子君哼一声:“凭什么打我?你让我说什么!” “说你是不是把叶老师当成情敌了。” “是又怎么样!” 一语毕,车内安静下来,韩子君盯着前车的刹车灯一闪一灭,余光见辛星把头转向了车窗,似乎不想再继续话题。 这也算变相表白了啊,她既然听得懂,该给个反应吧? “喂。” 辛星不理他。 “喂。” “干嘛?” 红灯前停车,韩子君摸了一根烟叼在嘴上,没有点,只是为了掩饰此刻的小小紧张:“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你就说?分明是回避态度,他怎能看不出来?烦躁地拿掉香烟扔在中控台上:“算了。” 车子再启动的时候,辛星开口:“你想听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的答案是肯定,对吗?然后你会问我喜不喜欢你。” 韩子君血液流速加快,心脏跳得激烈,“对。” “你表白过两次,一次挨骂,一次挨打,我没想到你还有勇气问我,那我就……” “不要说了!”韩子君立即阻止她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了,我自取其辱好吗?到家了,什么都别说了。” 辛星挑挑眉,闭上了嘴。 清净了几个月的辛家今晚又被大批吃瓜群众包围了,车子刚拐进桐花街没多远,辛星就从打开的车窗里听到前方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叫。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辛星下车拨开人群,两个意料之中的人正堵在她家门外。路灯和街对面店铺灯光照得大门口明晃晃的,两人一个坐一个站,一个哭一个说,声泪俱下义愤填膺。 她的现身引发街坊邻居一阵喧哗,郁薇继母阚巧玲第一个叫起来:“哎呀小辛啊,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你现在可是网络大红人儿啦,咱们这几天都在说你哪!” 街对面卖五金的老板娘对着她左看右看,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胳膊:“这不就是小辛吗,热乎乎的,啥孤魂野鬼,越编越没溜了!” 阚巧玲对着那俩人唾了一口:“可不是没溜嘛,被撵出去日子难过,成天踅摸着回来占便宜,这两口子是彻底不要脸了!” 梁晓燕看见辛星犹如见了仇人,一骨碌爬起身向她扑来:“你不是郭欣,你不是郭欣!你就是占了她身子的鬼,来害我们一家子的!” 辛星接住她的手臂顺势一扭,梁晓燕不得已背转身子,尖利嚎叫起来:“救命!恶鬼杀人啦!” 围观者们纷纷后退,看辛星的眼神都有些疑惧。 郭长海知道“孤魂野鬼”有功夫在身,贴着大门不上前,只疾言厉色道:“我刚才就说过了,大家是看着我家欣欣长大的,她是什么模样什么脾气,我清楚,街坊们也清楚。这个人绝对不是欣欣,欣欣乖得很,喜欢的都是小女孩喜欢的那些东西,从来没学过什么散打!你们都看到网上的视频了,这种身手,能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她不是人啊!她是借尸还魂的鬼东西!” 一中年男子道:“是啊,小郭…小辛会打拳真有点不可思议了,啥时候学的?” 一人出声,又有几人附和:“去年还胖乎乎的走一步喘三喘呢,今年就变成散打冠军了,有点吓人。” “就是就是,她把她爸妈赶走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了,郭欣那姑娘以前跟她爸多亲啊。” 也有为辛星说话的:“赶走不是因为占家产的事吗?老郭赌博你咋不说呢,后爸就是跟亲爸不一样。” 年轻人不太参与讨论,只看个热闹。中老年人群里真有迷信的,凑成一窝说起哪年哪月哪地出过什么什么诡事,讨论起真遇到借尸还魂该怎么处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郭长海见有几个支持他的人,气焰高涨,指着辛星叫道:“人民群众把你包围了,你别嚣张,我已经找了道长来收你,快放开她,敢伤人害命你罪孽更深!” 气半死的韩子君坐在车上抽了一根烟,始终没有听到辛星说话的声音,愤愤扔了烟头,下车锁门挤进包围圈。 “都闭嘴吧!公然传播封建迷信是犯法的,你们想进去蹲几天?” 他掏出手机对着几个说得起劲的中年男女:“来来来,接着说,谁借尸了,谁还魂了,让警察叔叔来帮你们开坛做法收鬼!” 几个小年轻嘻嘻哈哈笑起来,中年男女避开他的手机往后退:“干什么呀,说两句闲话拍什么拍!” 韩子君白他们一眼,转过身拍向郭长海:“郭大宝刚被警察抓走,你俩就急着进去团圆,那接着说啊,我成全你们。” 众人哗然,郭大宝被抓了? 郭长海气得肩膀一耸一耸:“你和这个鬼……这个女人狼狈为奸,你们会遭报应的!” 韩子君冷笑:“报应?你这种卑鄙无耻贪婪歹毒的人都没遭报应呢,我凭什么遭报应?哦不对,你已经遭报应了,多年算计一场空,你现在走投无路胡咬乱吠的德行就是报应啊!” 说罢不看郭长海目眦欲裂的模样,转过身面向众人提高声音道:“郭大宝因为造谣诽谤已经被刑事拘留了,他造谣的对象就是辛星,造谣的内容就是所谓借尸还魂。动机很明显,辛星不愿再当冤大头养着这好逸恶劳的一家三口,正在起诉追回被他们贪污的钱,好日子没了,身负巨债,气不过又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光明正大上法庭,就想出这么个恶毒的办法来诽谤辛星。” 有人道:“那小辛她怎么就会散打了呢?” “她怎么就不能会呢?”韩子君反问,“她学什么,练什么还要挨个上门通知你们?” 那人倒了口气:“不是,就是说……怎么突然那么厉害,还拿了冠军呢。人家练功夫的都是童子功,小辛怕不是吧。” “你懂不懂什么叫天赋?”韩子君站在包围圈正中心,腰板挺直,底气十足:“懂不懂什么叫天赋加努力!还突然厉害,这世上就没有突然的事儿!在座的有谁早上五点半能爬起来跑十公里?有谁能一口气练几十上百个俯卧撑,举几十上百个哑铃?她去年入职海尔士精武馆,在那里遇到了伯乐,散打世界季军陈玉生听说过么,没听过上网查查!人老师说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比赛也是老师推荐的,你们有什么可质疑的?见不得天才,见不得人好?” 烟酒店老板道:“没错,我早上开店的时候,小辛跑步都回来了,天天跑,我都看着呢,一天没落下。” 又一个年轻男子道:“我关注了房东的微博,那运动量真不是盖的。” 郭长海见韩子君几句话把重点模糊了,忙叫道:“不对,不是练不练的问题,欣欣不爱运动,从小到大都懒得很,向来能躺着不坐着,不可能转性转到这种程度,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韩子君头都懒得回:“她为什么转性你不清楚么,辛星以前拿你当亲爹,你却在背后计划着谋财害命,她弱不禁风怎么对付得了三头恶狼?万一被你们仨害了,她一个孤儿谁能给她伸冤,自己不变得硬气点能行么?” 围观群众恍然大悟,是这个理!去年下半年辛星就开始闷不吭声锻炼起来了,估计那时候已经发现了郭长海的阴谋。 郭长海都没法找出这逻辑里的漏洞,感觉到街坊们再一次投射来的鄙视眼神,他叫:“我没想过害欣欣,我没想过害她的命!” 韩子君回了头,森然道:“去年是没想过,如果不揭穿你的诡计,明年你就该想了。” 郭长海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一时百口莫辩,靠在门上急喘气。 梁晓燕身体扭曲,胳膊似断,已经疼得喊不出声音来了。辛星这才放开手任她瘫倒在地,慢慢走到长海面前,黑沉沉的眼睛盯了他半晌,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郭长海来前喝了四两白酒,闹腾将近一个小时才把辛星等回来,这会儿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被她一盯,后背浮起白毛汗,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大庭广众,你想干什么!” “我给你活路你不走,”辛星一开口,周围的噪音突然消失,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听着她平静的声音:“是你逼我的。” “你…你什么意思?”郭长海大惊,语无伦次道:“你威胁我,我报警,你敢杀人我报警!” 辛星侧身让开路:“给你们三秒钟离开我家,三,二……” 她突然抬起了手,郭长海猛地颤抖,崩溃大叫一声,倏地从她身前窜出,推开人群向外跑去。梁晓燕刚爬起来,辛星挠了挠头发,移步到她身边:“一。” 于是又一声尖叫之后,两人都消失了。 阚巧玲过足了看郭家两口子吃瘪出丑被打脸的瘾,又把八卦的目光转向韩子君:“小韩啊,小辛的事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俩是不是……” 韩子君看了一眼辛星,她正在掏钥匙。 他微微撇嘴:“我是辛星的经纪人。” “啊,经纪人是什么意思?” “小辛当明星了吗?” 韩子君摆摆手:“以后你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大家都是街坊,不说支持辛星,也别无中生有人云亦云地给她泼脏水,传播谣言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知道不?好了都别堵人门口了,该干嘛干嘛去!” 人们低声讨论着今日份八卦渐渐散去,辛星开门进了院子,一句话也没跟他说。韩子君望着虚掩的大门,心火直冒,他一肚子气没消就来帮她解围发声,她倒好,没有感谢,连再见也不说了! 他气哼哼地去拉门,这女人不会天天晚上都夜不闭户吧?艺高人胆大也不是这么个大法! 哪知一拉没拉动,里面传来了反作用力,韩子君探了探脑袋,辛星的脸从门边冒出来:“你怎么还不进来?” 韩子君:“……啊?这么晚了,你让我进去吗?” “嗯,我有话对你说。” 又特么有话对我说!韩子君仰头长吸了一口气:“难听的话留着明天再说吧,我心情不好,想回家睡觉。” 辛星抿抿嘴,笑了:“好听的,不过明天说也行,再见。” 她就要关门,韩子君速度前所未有地快,倏地踏了一只脚进去,接着卡进半个身子,用力推着门扇道:“我想了想,今天的话还是今天说比较好。” 第六十四章 真的不想试试吗 郭家三人被赶走后,韩…… 郭家三人被赶走后, 韩子君再没进过辛家院子。他倒是想进,不过有时送她回家比较晚了,整条街又都知道辛星单身女子独居, 他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坦然出入。 好几个月没来,他发现这个家中有些变化。西院墙边竖着一堆拆开的家具板材和床架,东院墙角下摆放着十几个一米多高的金属桶,体型庞大, 几乎占掉了半个院子。 “这是什么?” “装粮食的。” “……” 等走进屋内,韩子君更觉莫名其妙, 以前宽敞简洁的客厅变得如同废品收购站一样。到处都是快递纸盒纸箱, 有的已经叠成纸板, 有的还没拆封,数量之多可见购物者的疯狂。 沙发上,餐桌上, 茶几上都堆着物品。韩子君随手拿起一个色彩斑斓的小盒子,上面印着某位著名生存专家的头像,标签写着:登山攀岩荒野求生绳。 它旁边的另一样物品则是:兵行天下创伤急救包。 还有军刀,匕首,斧头,望远镜, 甩棍,户外取火工具,以及大大小小的密封容器…… 韩子君越看越不可思议:“你买这些干什么?” 辛星把沙发收拾出一块空处,请他坐下:“购物网站做活动,我买粮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些杂物。听说六月,十一月还有很大的优惠,到时候我再囤一批。” 韩子君顺着她手指看向西边的小卧室, 米面粮袋子都快堆到门口了,她这是悄么声息买了多少粮食! 结合上次她给他看的那张军事堡垒图片,韩子君很快想明白,她在未雨绸缪。 他哭笑不得,“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们国家粮储很多,即使发生灾难也足以应付民众的生活需求。” 辛星摇头:“三五年可以,三五十年不行。” “你这叫创伤后遗症。”韩子君看她很认真的样子,叹了口气,“稍微囤一点行了,过犹不及,现在国泰民安科技发达,你担心的那种事情发生几率极小。而且粮食都是有保存期的,别说三年,一年后你买的这批粮食就变质了。” “所以我买了储存桶啊,很高级的储存桶。”辛星从院子里拖进一个金属桶,按住边边往下压,高达一米四左右的桶子很快层层折叠,最后变成一个薄薄的金属饼。 她拎在手里抖抖:“能折叠,能密封,能装千斤粮食,保质期可延长至十年,厉害吧?” 韩子君敷衍地笑:“厉害,十年以后无事发生的话,你这算不算浪费。” “怎么会浪费呢,”辛星拉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转着金属饼道:“没东西吃的时候,你就知道变质大米有多香了,要是里面生出米虫来,你还能吃到肉呢。” “……”他可不想吃大米里的肉。拿起茶几上一把黑皮柄精钢小斧头,他作势砍了两下:“匕首斧头这些都是管制刀具,你不要带着满街跑,被查到就不好了。” “天下太平我不会带着它们满街跑。” 韩子君看看她:“你现在已经开始实现你的计划目标了?买地,盖房,囤粮?” “嗯。”辛星承认,“你说我创伤后遗症也好,神经过敏也好,我只知道饥饿的滋味不好受,有今天没明天的感觉更难熬。钱在账户里放着没用,还是兑换成物资比较安心。” 韩子君半晌无言。一个看似无坚不摧强而有力的女人,实则内心深处始终潜藏着浓烈的不安全感,她断断续续说出来的那些末世经历,任何一种都让现世人闻之咋舌想之悚然。和她相比,他真心觉得自己受过的苦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她只是想把她的不安全感安置到安全的地方罢了。 “如果你盖的堡垒,囤积的物资一辈子都用不到呢?” “我希望一辈子都用不到。” “那不就是浪费了么?” “不会,留给别人用啊,”辛星咧嘴一笑,“我活着,当然优先保证我自己的利益;我死了,遗物就是能者得之,谁抢到算谁的。当灾难来临的时候,有人可以因为我的遗物多活几天几年,甚至十几年,不是挺好吗?” 没想到她还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博爱胸怀…… 韩子君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在杂乱物品间转了几圈,眼皮微微垂下,轻声道:“谁抢到算谁的太随意了,毕竟是你辛辛苦苦置下的家业,为什么不留给自己的孩子呢。” 辛星瞳仁一闪,刚欲开口,他立即又道:“神明赐予你幸运,总不会是让你来重复受苦受难的一生吧?这个世界还是很有希望的,你在末世不能,不敢去做的事情,在这里都可以尝试一下。” 那时在车上,辛星说他不用对任何男性产生敌意,韩子君就听出了她的心声。她不喜欢他,不喜欢叶光,也不喜欢别的异性。她好像没有恋爱的打算,即使表白不挨打,答案也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韩子君明明知道辛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心意,可一听她说有“好听的”话,还是忍不住心生侥幸。万一呢?万一她被他的维护之言打动,觉得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呢? 在遇到她之前,韩子君也没有恋爱的打算。别的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在向仇人低头弯腰争取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别的男生花前月下的时候,他在拼命结交朋友创造自己的人脉圈;别的男人介绍自己的女朋友,坦荡荡谈论着婚前婚后的时候,他在想着如何以最快速度达到目的,好让自己和母亲活得不再像阴沟里的老鼠。 虽然不想这样形容,但事实就是如此。和一个女人建立亲密关系,意味着他随时可能暴露“老鼠”的身份,意味着他把羞辱自己的机会送到了别人手里,韩子君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只要把女人的青睐示好和羞辱联系在一起,他立刻心如止水,对她们再无好感,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厌恶。这就是他在名利场行走至今,能够守身如玉的原因。 可是辛星出现了…… “物化女性”是贬义,是应当受到谴责的行为。但说实话,韩子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把辛星当成一件稀罕宝贝看待的。和她相处时,始终带着研究挑战征服的心态,包括前期的好奇,包括后期的喜欢。那算不上纯粹的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一多半还是对宝贝的爱不释手和占有欲。 感觉开始发生质的变化,就是从她像强盗般闯入他家,强行与他有病的母亲见面之后。 遮羞布被撕掉,枷锁好像也同时被解除了,多年来他在不了解他家庭情况的人面前努力维持的骄傲自尊,瞬间变得一文不值。羞怒之后是无可奈何的释然,释然之后是莫名其妙的欣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欣喜什么,大概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斯德哥尔摩初期症状了吧。以至于身世也被她揭穿后,他羞怒时间短小近无,脑子里只充斥着对陷阱的思考,和对她的欣赏,喜爱,着迷。他还是想征服她——在被她征服之后。 二十四,其实是二十五岁的韩子君情窦初开了,他遇到了一个神奇的,魅力四射的,法力无边的女人,开始对爱情有了期待。 他抬起眼,与她对视:“比如恋爱,结婚,繁衍后代。” 辛星再次想要开口时,他再次抢道:“我只是提议,你按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你要跟我说什么?说好听的啊,难听的就别说了。” 怕了,韩子君暗暗在心里鄙视自己,心态发生变化后脸皮也没以前厚了,接受能力也没以前强了,现在真的怕听到她斩钉截铁的排斥拒绝。 辛星缓缓眨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道:“两件事,一是请你的那位律师帮我钉死郭大宝,不接受调解,我要按最高判罚赔偿来追究他的责任;还有郭长海,收回房子后他还是欠我很多钱,没有偿还能力最多拘留,不痛不痒没意义,所以我有个想法,需要你帮忙,所有费用我来支付。” 韩子君心凉半截:“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好听话?” “别急啊,第二件事你听了肯定高兴,我决定和你重签合同,四六分成,你四我六。” 韩子君一愣:“为什么?” “因为原合同对你不公平。” 四目相对,两人定定望着对方,谁都没有挪开眼睛。辛星的眼神幽深,韩子君的眼神从微愕慢慢变化成无奈,泄气,自嘲。 “我能听句实话么?” 辛星沉默良久,平静地开口:“能。万老师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你对我有多好,多迁就我,照顾我,宁肯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让我得到实惠。我上网查过资料,也早知道你让利的幅度已经超过了合作者的界限,即使将来我可以给予你回报,但前期的投资对你来说是一种冒险。你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 韩子君嘴角抽了抽:“就是你想的那样。” “是啊,”辛星轻叹,“早前怀疑过你想利用我做坏事,现在你我都知道不可能了。我对你的态度也一直不算好,经常插手你的私事,好几次我看你气得都想杀了我吧?但你还跟着我,还在继续投入,还在维护我,处处为我着想。” 他怀疑自己真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听到这样明显是拒绝前兆的话,心里竟然想的是值了,能让她记住他付出过什么也算值了。 “呃,韩子君,”辛星迟疑了一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慢吞吞地道:“你能分清崇拜和喜欢吗?以前也有人说过喜欢我,其实只是喜欢我的能力而已,如果我拒绝保护他,他就不喜欢我了。但是你,我说了会保护你的,你不用……” “我不是!”韩子君总是能轻易被她戳中恼羞成怒的点,“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也没有崇拜你!” 辛星恢复平静淡然:“好,我知道了,虽然我还是觉得你的喜欢很莫名其妙,但我暂时没发现你有什么阴谋,就当是真的。” “有什么莫名其妙,本来就是真的!我忙前忙后都是为了谁啊!”他梗着脖子,口气如同吵架,实则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她相信了,当真了,即使被拒绝,两人的关系也能迈入一个新的阶段吧。 果不其然,辛星道:“但我对男女之间的事儿真的不感兴趣,没办法给你利益以外的回应。所以你不要委屈自己,我们就重签合同吧,公平的分钱。” 前期做好了心理建设,韩子君此刻倒也没有很失望,反而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向后倚靠道:“其实男女之间的事儿挺有意思,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感不感兴趣呢?” 辛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感觉你在找打。” 他后背倏地绷直:“……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是说恋爱,纯洁的真挚的恋爱。” 辛星站起身:“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纯洁和真挚。好了,别说没用的了,多分钱给你你应该高兴,快回去睡觉吧。” 她没有在感情问题上多费口舌,因为觉得韩子君不会感情用事,对他人,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本质上还是冷心冷情唯利是图的人。辛星确信,如果没有实力光环的笼罩,韩子君是不会喜欢她本人的。所以把利益分配均衡一下,让他尝到实力带来的红利,他很快就能分清崇拜和喜欢的区别了。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个多小时,啥也没发生,连杯水也没喝上,韩子君出了大门有点不甘心,回头隐晦道:“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辛星打了个呵欠:“你真的不想多分钱吗?” “你要是愿意试试,我一毛钱不分也可以。” 辛星眼睛夸张地一瞪:“是吗?那我可以和叶老师试试。” 韩子君:…… 辛星笑着把他推出去:“再见。” 门关上了,韩子君才提高声音道:“别理叶光,不就是四六吗,我签!” 辛星翻了个白眼,还是想要钱的不是? 从那条微信撤回后,辛星和叶光没有对话,她没回复“到家了吗”的询问,他也没再发过任何消息。但是不理他是不可能的,隔了两天,叶光就到训练室给辛星上课了。 这次韩子君不在,周遇近距离盯梢。声称要挑选最佳片段发微博,一直在拳台四周变换方位拍摄两人的教学全程,导致叶光没能和她多说一句闲话。 辛星学得认真,打得专注,该问问该说说,叶光看不出她对自己有什么异样情绪,亲近或疏远,都没有,就和从前一样。然而又上了几堂课后,他发现训练室里确实有个异样的人——周遇,他几乎是不加掩饰,正大光明地在防着自己。 叶光本不想计较,他知道韩子君时刻提防着辛星身边出现的异性,估计这段时间有事不能亲自盯梢,就把重任交给了助理。可是这个周遇太烦人了,只要叶光进门,他就开始举着手机胡拍一气,在教学间隙也总是缠着他,不想喝茶硬端,不想吃东西硬递,没话找话地尬聊。又或者寸步不离跟着辛星,死活不让两人有单独相处或闲聊的机会,比韩子君的暗中观察更直白直接,意图明显。 执行老板命令,叶光是能理解的,但他反感被人这样防贼一般地防着,更反感韩子君把辛星当作私有物的态度。 他是不知道辛星不喜欢他吗? 叶光觉得辛星是真没看见他一时冲动发的那句话,否则不会在面对他时如此泰然自若。于是心彻底放下了,继而把前面两条对话消息看了很多遍。 你是不是不喜欢韩总? 不喜欢。 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挺好的。 一个不喜欢,一个印象挺好,这足以让叶光忐忑退去,信心再生了。 在周遇又一次跟着他俩满拳台乱转的时候,叶光无视他,径直对辛星道:“海城的比赛,入场教练员几个名额?如果可以的话,加我一个。” 辛星不清楚,看看周遇,他道:“两个,已经报上去了。” “除了崔教练,你们还报了谁?” 周遇拿着手机心虚地抖了抖:“韩总。” 辛星显然不知道这回事:“什么?他报教练员,他没有证怎么报的?” 周遇略显尴尬:“呃,借万教练的证。” 叶光没想到韩子君这么大胆:“你们是真拿全国比赛不当回事啊,万一查出来,辛星的参赛资格就要被取消了。” 辛星皱眉:“换叶老师!” 周遇躲进茶水间打电话汇报了一通,最后道:“我看叶老师不像故意的。” 韩子君坐在皮转椅上转了一圈,阴森森地笑道:“不是故意的才怪,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没被发现呢。他想去就让他去,想作妖就让他作,我擎等着看好戏了。” 第六十五章 她就是那个意外 出发海城前,辛星完成…… 出发海城前, 辛星完成了和管中泽的表演赛合约,扣除经纪人分成以及税费,她在泰格俱乐部累计挣得一百五十多万元。从几万一场到几十万一场, 打出了身价,也打出了名气。 随着在网络上的声名鹊起,“格斗辛星”每天都能收到若干私信战书,来自全国各地的拳手和爱好者们纷纷向她发起挑战。大部分都是过嘴瘾闹着玩儿, 但也有一些人是认真的。 五月中旬,韩子君通过电话邮箱接洽, 给辛星谈下了三场外地俱乐部的邀请表演赛和一场私人挑战赛。出场底价二十万, 赢了加分成, 输了拿二十万走人,有甄选对手的权利,受伤责任自负。 打表演是这个价, 想私下和她对战的也是这个价。能接受就在六月之前把合同签掉,六月之后再谈势必要大幅度涨价。 为什么?因为六月之后,她微博认证信息上,就要多一条全国首届女子自由搏击金腰带得主称号了! 难以想象,崔明峰身披四条金腰带退役,而在他退役七年后, 国内才首次举办了女子自由搏击大赛,参赛选手基本都是拳击散打转型的,没一个专项运动员。可见这项运动对我国女性的不友好,又或者说我国女性对它的接受度不高。 可能因为太自由了吧,它的无限制搏斗规则令人望而却步,也没有专门针对女性的培训机构或俱乐部。爱好者稀少,专业选手寥寥, 能打出国门的更是凤毛麟角。 这次女子赛将在男子赛结束后两天举行,六个级别总报名人数不足两百人,其中超重量级没人报,羽量级和轻量级人最多,而辛星报的中量级只有十八个人。 崔明峰带着她研究了选手资料,级别人数虽少,但选手质量不容小觑,十八个人里有六个来自全国最著名的搏击俱乐部,比赛主办方之一的搏动原力。六个选手里又有两个曾经打进过世界女子P4P排名,排名多少没说,反正进过。 这两个姑娘是金腰带的有力竞争者,搏动原力想看到的局面就是她俩在决赛相遇,在抽签分组上多少动了点手脚,用意不言而喻——铁了心要把首个全国女子中量级金腰带收入囊中。 不出意外的话,搏动老板们认为这个目标是能够实现的。 比赛之前,辛星经纪人的狂言妄语被人传了出去。一家想和她合作,但价格没谈拢的俱乐部老板发微博讽刺:听说格斗天才六月拿了金腰带要涨价,咱们穷默俱乐部也请不起大咖,就想问问,拿不着金腰带能便宜点了吧? 转发评论的一半人在哈哈哈,一半人批评她张狂自大。还没比赛呢就大放厥词,知道对手都是谁吗?不把搏击老将放在眼里,说好听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点就是欠失败,欠教训,欠打脸。 同级别选手中一个人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配了个大笑的表情。韩子君对那俱乐部老板的挑衅挖苦视而不见,但对这个女拳手十分不满,告诉辛星,这人看不起你,遇见了往死里揍她! 没法往死里揍,因为第一场对战没能跟她抽到一组,辛星胜出的时候,她被别人给淘汰了。 打过一场后,十八剩九,抽签两两对战,出现了落单选手。组委会按规定请她抽选下一场对手,被抽中的人不得拒绝,必须比别人多打一场。 辛星就是这个“幸运儿”,但她不是被抽签抽中的,而是应那位选手所求。她很有礼貌,态度谦恭地表示自己水平一般,复赛可能会被淘汰,因为久仰辛星大名,很希望能利用这个机会与她切磋一下,向她学习。 这个姑娘是搏动原力的六朵金花之一,二十六岁,一米七三,五十九点九公斤,刚好卡在六十公斤以下的中量级别上,比辛星高七厘米,重四公斤,以前是练拳击的。她虽然没有入选P4P排名,但据说在国内女子拳击界也是赫赫有名,水平可不一般。 辛星爽快地答应了,并在复赛当天赢下抽签对手后,主动放弃休息一天的权利,要求直接打第二场。那朵金花没想到她竟敢连战,上台时脸色很复杂,下台时脸色更复杂——有红有青有紫的,调色盘一样。 拳击选手改练自由搏击有个最大的弊病,不习惯用腿,不擅长打远身战,她那一脸调色盘,都是辛星用脚踢出来的。 有意思的是,复赛中竟然出现了平局现象。两个选手三局点数持平,进攻次数相同,体重一模一样,没办法从任何角度判定输赢。最后裁判宣布两人同时进入半决赛,这就代表,又有一个人落单了。 而这个落单的人,又是个久仰辛星大名,能和她切磋一场就死而无憾的。 裁判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告诉她可以拒绝,让那人抽签去。辛星却没拒绝,依然一副好欺负的模样接受了搏动原力另一朵金花的“请求”。 她的团队里没有一个人义愤填膺,也没有一个人去组委会抗议。入场的两位教练叶光和崔明峰始终神情淡定,不干涉辛星的决定,在对方教练过来表示感谢时说:祝你好运。 与辛星打半决赛真的好运,至少那位选手可以拼尽全力,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然后输得其所,认清自己和高手之间的差距,领悟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的真理。 周遇每天都在网上实时转播辛星的比赛,发布视频,配文解说,不带主观情绪,如实描述场内情况。 当她比别人多打一场时,粉丝们认为她名声在外,有人想切磋是正常现象;当她比别人多打两场时,粉丝们认为不抽签不公平,辛星太好说话了;当半决赛复制了复赛场面,再次出现平局现象,竟然有三个人站上了决赛场时,粉丝们开始怀疑比赛有猫腻了。 半决赛五人三场,辛星连战两人,取得决赛资格,而另一组则平局晋级。三个人的决赛怎么打呢?很简单,一挑二,全胜者即是冠军,赢一输一就是亚军,全输的第三名。这意味着每个人都要打两场,而辛星的另外两个对手,正是搏动六金花里最厉害的两位,在世界上都排过名的。 而抽签定先后顺序时,辛星又不出意料的抽到了第一场,与一个健硕的矮个子金花张兰芳对战。 粉丝们猜对了,这是有预谋的针对,从一开始辛星就被搏动原力盯上了。故意安排她比别人多打场次,连番派兵遣将消耗她拦截她,目的就是阻止她进入决赛。 叶光分析,落单选手的请求只是幌子,她不答应也没用,搏动是主办方之一,他们可以操控抽签。 要么退赛,要么忍气吞声接受消耗。 辛星接受了,连续两个比赛日都比别人多打一场,加上资格赛小组赛已经打了整整六场,要说体力没消耗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打进了决赛。 期间有个小小的插曲,搏动那两位选手在半决赛时有一个人是和辛星分在一组的,但是开赛前裁判组说有人质疑抽签结果,要求重新抽签,就把她俩分一块儿去了。然后辛星赢了,她俩也平局了,这才形成了看似三足鼎立,实际联合围攻的态势。 搏动原力为了金腰带真是煞费苦心啊。 决赛开始之前,崔明峰在裁判台前溜达了几遭,好几个熟面孔都不太敢与这位昔日的大神对视,刚见面时的热络亲近,在经过这几天的比赛之后已变成尴尬。预想的质疑,交涉,抗议,投诉都未曾出现,崔明峰眼里连失望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像在看一群小丑。 上午结束的比赛中,搏动原力包揽了羽量和轻量级的金腰带,中重量级的分量更重,他们派出的选手也更强。还是那句话,如果不出意外,首届全国女子自由搏击大赛就是搏动原力独一家的闪亮舞台。 可是,辛星就是那个意外。 第一场第一局哨声吹响,“格斗辛星”账号的首次直播也开始了。因为提前预告过,比赛前的十几分钟,直播间里等待的人数就超过了五万。周遇早早占据有利地形,调整好三脚架正对着拳台,确保将打斗场面全部纳入镜头。 关注辛星微博的熟人都在关注这场比赛。顾明宣在办公室弄了个大投屏,叫了几个朋友一起欣赏;管中泽为了续约,卖力地宣传了两天;文森作为尚未发挥作用的团队一员,也在微博上转发了预告;还有柯蓼媛,许梦楠,张浩然,郁薇,桐花街的年轻租户们都进了直播间;傅景阳还大手笔地刷了几波礼物,荣登榜一宝座。 韩子君坐在裁判台后方的观众席第二排,正前方是搏动原力的两个老板。他盯着两人交头接耳不时发出呵呵哈哈的声音,嘴边挂着一丝阴笑,手里拿着打开了摄像头的手机。 笑吧,看看四分钟之后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为什么是四分钟呢,因为第一局的三分钟里,辛星没有发动攻击,只一味防御,甚至有躲避动作,看起来拖延时间的嫌疑很大,老板们心情还是挺好的。张兰芳可是打进过K1的选手,虽然成绩不算太好,但在国内已是顶尖水平。 这几天比赛看下来,辛星的确很强,可是也没有网上传得那么玄乎,尤其是男女对战,至今也没一个完整的视频证明她和男拳手打满全局过,都是片段而已,说不定摆拍的呢。 从资格赛开始她从未优势胜利过,基本都是打满两局或三局。被她淘汰的两个选手说她速度很快,技术精湛,找得分点几乎百发百中,但力量比较薄弱。 而张兰芳的优势,恰恰就是力量。要么别被她击中,击中辛星不残也得重伤。 老板们信心满满,就算张兰芳被她拖平了,后面还有个更厉害的李菊呢。两个顶尖女拳手车轮战,这条金腰带辛星绝对拿不走。 第一局果然打平,双方休息一分钟。辛星走到台角,望了望周遇的方向,见他举起OK的手势,点点头接过叶光递来的毛巾。 “这个女的拳重,下盘挺稳的,缺点是速度不行,知道怎么打么?” “知道,下盘稳就不跟她拼腿,让她一直站着。” 叶光道:“再站一局啊?继续拖下去你的粉丝该觉得没劲了。” 辛星叹气:“韩子君说要创造什么层层递进,先抑后扬的效果,真是给我找麻烦。” 叶光微笑:“宣传营销这方面还是听韩总的吧。” 抑了一局,粉丝们嗷嗷叫着辛星为什么不攻击,看起来很被动的样子,不爽,憋屈,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场面。等到第二局开始,周遇又给辛星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直播间人数已经突破七万,可以递进了。 搏动老板们不知道一分钟休息时间内发生了什么,辛星的状态气场陡然变化,哨声之后整个人像出笼猛虎般暴烈而悍勇地扑向了张兰芳。 她的拳头如狂风暴雨,急速笼罩了张兰芳的上半身,在每一个防御空档中闪现。直拳勾拳摆拳一次次击中她的鼻子,下巴,胸口,小腹,两肋。张兰芳防得住脸防不住胸,手臂抬起落下的速度和辛星一比,就像刚安的假肢一样不灵活。 她出手和收拳都太快了,快到拳头现了残影,却又不是胡捶乱打,预判防御方向准确无比。打得张兰芳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三十秒为一个节点,辛星稍微停顿歇口气,在张兰芳缓过劲想反击时,又开始了第二次狂暴攻击。 过程中,张兰芳的下盘没受到攻击,辛星的力量也似乎真的不足,不能给她造成重伤。所以她没有摔倒,一直站着挨打,踉跄着挨打,绕着圈挨打。不是她不想把拳战变成腿战,而是辛星像长出了八只手似的,拳头过于密集,人也始终保持近身距离,她抬腿的速度赶不上挨打的速度,腿还是用来后退躲避比较好。 能想象一个人生生被打了三分钟还站立不倒吗?不用想象,直播间里的粉丝们都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 教练和老板们急疯了,张兰芳打过那么多场比赛还没经验吗?这个时候就应该倒下,等数秒的时间正好缓一缓,打乱对手的攻击节奏啊,为什么一直在那儿挺着! 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打法,被打懵了呀。 又到了一分钟休息时间,张兰芳发呆发了半分钟,擦鼻血擦了半分钟。那边周遇兴奋地示意辛星:扬起来扬起来,人数突破十五万!大游艇大火箭刷爆了! 于是第三局,辛星用了她的拿手招式,闪电三脚KO了张兰芳。 她鼻骨断裂,腹腔受伤,不能参加接下来的二三名争夺赛了。但辛星休息一个小时后,还得再和李菊打一场。 韩子君拍够了前面两个老板大惊失色,如坐针毡,气急败坏,唉声叹气的丑态,愉快地收起手机。施施然站起身,刚准备以不为人知的胜利者姿态优雅地离开座位,忽然瞥见拳台一侧,叶光正隔着围栏附耳同辛星低语着什么,说完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笑得十分暧昧。 然后他又拿起大披巾给辛星披上,向她伸出了手。 辛星很自然地将手放上叶光的手心……差那么几厘米的时候,只听观众席上传来一声高叫:“辛星!” 这一叫盖过了现场的嘈杂人声,盖过了运动员进行曲,也把正在紧急商议对策的搏动两个老板吓一激灵。两人回头,一条长腿跨过靠背,接着另一条也跨过来了。 “辛星,过来!” 老板们仰头看着一个身穿精良西装,脚蹬锃亮皮鞋,打扮得像电视台主持人似的年轻男人,没点素质地踩在他们身边的椅子上,对着内场放声叫唤着他们讨论的中心人物。 辛星的手定在叶光手心之上,看着杵在看台上的韩子君:“干嘛?” 不干嘛,就是不想让你和他有肢体接触! “你过来呀!有急事。” “什么急事!”辛星果然收回了手,不再和叶光靠近,自己钻过围栏下了拳台。 看着她走过来了,韩子君左顾右盼,大脑开转,不找点事糊弄她不行,可是这会儿哪有什么急事儿啊。 就在辛星走到看台前的广告板边,又问他有什么急事时,他低头看到了两个仰望着他的老板,眼睛一亮,伸手点了点他们:“这俩人,一直在密谋给你下套儿,琢磨着下一场怎么弄死你呢,我坐后边儿听半天了。” 老板们:…… 第六十六章 背后说人坏话 搏动原力是全国首屈一指…… 搏动原力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搏击俱乐部, 实力雄厚,与官方关系良好,经常承办大型比赛。拥有一批高水平的运动员和教练员, 是国内硬件条件最好的搏击人才培养基地。 这次比赛其他的主办方例如体育局,武协等都是挂名不出钱,搏动原力才是真正的大金主。老板有人有钱有资源,想入其麾下的拳手多不胜数, 想扒上他们沾点光的小俱乐部不知凡几,可以说走到哪儿都是趾高气昂, 被人拍马屁的存在。 男赛到女赛这半个多月来, 俩金主在场子里横着走, 向来只有他们挑衅,审视,诟病别人的份儿。乍然蹦出一个无名小卒, 当众指责他俩密谋下套,弄死选手?简直一派胡言无中生有……前后左右都有观众,要密谋也不会在这里密谋! 俩人轰地站了起来,指着韩子君怒道:“胡说什么呢!” 韩子君居高临下蔑视他们,摇摇手机:“不行就让李菊犯规,卡着读秒下死手, 这话不是你俩说的?我都录下来了。” “你!”老板甲气急:“你谁啊,偷录别人说话是犯法的!” “什么偷录,我是寒星俱乐部的经纪人,正录我家辛星比赛呢,谁让你俩说话声音那么大!” 老板乙脾气显然更火爆,上前去抓韩子君的衣服:“你他妈给我下来,偷偷摸摸的什么鸟人!” 周围观众不多, 坐得也比较分散,其中好几个是搏动原力的助理,教练,比完赛的运动员,看见老板跟人发生冲突忙不迭都冲了过来,将站在椅子上的韩子君团团围住,他想下也下不去了。 “放开他!”看台下传来一声娇喝…娇叱…不对,应该是叱喝,没有娇。 众人回望发声处,只见一个红影闪电般跃过广告板,脚蹬看台外墙,双手一扒一撑,轻如鸿雁地翻进了铁栏内。片刻没有停留,揪住老板乙的后领子往旁边拉甩,反身站在韩子君腿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说话就说话,管好自己的手,敢动他,我就动你。” 韩子君心脏一紧,盯着辛星脱护盔后有些凌乱的发顶,盯着她裸露在外汗意涔涔的肩膀,感觉指尖阵阵发麻。这女人真的是……帅。 搏动的几个男拳手叫嚷:“嗨哟你狂啥,跟我们王总叫板,是不是不想比赛了!” 这是一个荷尔蒙指数爆棚的场子,在场的人百分之八十有运动员背景,包括裁判,教练,俱乐部老板,没一个好脾气的,都是喜欢动手不动口的主儿。辛星要是个男的,这会儿估计已经打起来了。 但老板乙没受过这样的气,也不管男的女的,上来就想推搡辛星:“拉我是吧,动手是吧……哎哟!” 他的右手没碰到辛星,手腕就被捏住了,短短一刹后放开,酸麻从小臂直蔓延到胸口。老板乙震惊地看着她,听她道:“你动手,我就动。” 老板甲好像想到了什么,与一个男的对了个眼色,而后怒瞪辛星:“这人胡说八道我们还不能问问了,我看你也有点不知好歹,动手动手,你敢动一个试试!” 那男的随即大喊:“嘿,这小俱乐部的打人了,打我们王总了,都看见了吧,这样的人还不取消参赛资格!” 于是七八个男的不但不退,反而将两人围得更紧。可小俱乐部也不是没人,叶光崔明峰察觉不对,火速赶来,以和辛星一样的方式翻上了看台,强势插进包围圈,将仍高高在上的韩子君护在身后,与搏动的人呈对峙之姿。 一分钟左右,小口角似乎即将演变成大纠纷,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干什么呢都,马上还要比赛,都不要冲动,散了散了!”组委会的人和几个裁判在看台下劝道。 崔明峰侧身站着,伸开双臂隔挡越靠越近的搏动人,和颜悦色道:“张总王总,有什么事好好说,没必要闹到打群架的地步吧?” 老板张总看着这俩人,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唏嘘开了。叶光,崔明峰竟然都是辛星的教练!研究资料时发现,她最早出道是在去年十一月的一个省内小型散打比赛,到现在只有半年多而已。就算是个好苗子,也该处在被观察,被挑选的阶段,名不见经传,比赛参加得不多,没有值得另眼相看的成绩,为什么能同时请动泰拳和自由搏击的这两尊神呢? 论硬件,论薪资,论运动员素质,他的俱乐部是全国最佳之一。可这俩人都拒绝过他,转头进了个刚注册不久的小俱乐部,不免让他意难平,图啥?钱还是人? 他还真猜对了,一个图钱,一个图人。他给的薪资再高,也没有韩子君给崔明峰的薪资高;他运动员素质再好,也不如叶光亲手认定的苗子素质好。何况其中还掺杂了点感情因素,这就叫缘分。 张总意难平地开口:“崔老师,不是我们想闹,是这小伙子先胡说八道,你家选手上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打王总,我们不能当没看见这回事儿吧?”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高高在上的韩子君再次摇晃起他的手机:“如果我没有一直录着像,还真能让你把事实给歪曲了。他先抓我,辛星替我解围,他又想打辛星,没得逞。还有你们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架秧子,目的不就是想激辛星动手,取消她的决赛资格吗?” 他嘲讽地摇着头:“从资格赛到现在,你们耍了多少手段你们心里清楚。堂堂搏动原力,鼎鼎有名的大俱乐部,原来就是靠这些不入流的阴招发家致富的啊?遇到强敌就把人往死里坑,硬推自己人上位,金腰带拿着不烫手么!不心虚么!不丢人么!” “放屁!”张总大怒,“我警告你,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瞎说,我可以告你的!” 他的人也一阵骚动,几个小伙子捋袖子瞪眼的又要往前冲,全被崔明峰和叶光拦住了,辛星的拳头始终提在腰侧。 韩子君堂皇举着手机挨个拍:“辛星不要上当,他们不值得你动手,要动就上拳台动。” 说着对看台下努努嘴:“张总是吧,不仅我这里录了视频,应我们家辛星粉丝的要求,决赛现场全程直播着呢。组委会瞎了,裁判组瞎了,粉丝可不瞎,你要告我还是打我,尽管来吧。” 众人皆是一怔,又一起望下去,一个同样西装革履与搏击场氛围格格不入的小伙子,同样举着手机对着他们,嘴里念念叨叨:“没有打架,只是处理一点小事情,三十分钟后辛星将再次上场,家人们敬请期待,精彩继续!” 众人:…… 而后他忽然大喊一声:“多谢顾盼生姿小王子赠送的宇宙之心,独角兽和直升机!恭喜小王子登上榜一宝座!哎呀,以傅之名又送两颗宇宙之心,代表辛星感谢您!” 张总:…… 纠纷最终还是平息了,没人动手,张总王总也没再追究韩子君的“污蔑”。在他高傲地下了椅子,轻揽辛星离去之后,脾气暴躁却半晌没吱声的王总对张总道:“我们低估这个辛星了,她的力量一点也不弱,刚才捏我手那一下我就知道了。” 张总呼了口气:“她把张兰芳打成那样,怎么可能弱!前几场是故意露拙,大概是他们的一种战术吧。” 王总无奈地看着他:“李菊不是她的对手,这条金腰带我们拿不到了。你看我们有没有可能把她招揽过来?” 张总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的身影:“如果那小子只是她的经纪人还好说,只怕他俩有特殊关系,那就难了。” 看起来是挺难的,之前辛星护他护得那么坚定,此刻他也看着辛星满脸深情。她想进内场,一转身又被他拉回去说了几句话,两人便拥抱了一下,怎么看怎么像正在恋爱的小情侣。 不止张王总,场内关注着辛星的人都目睹了他俩磨磨唧唧的这一幕。 叶光站在不远处,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韩子君的表情。他做出了那种自己一辈子也做不出的神态,怎么说呢?像撒娇,又像委屈,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说话时嘴唇还一嘟一嘟的……真让人想上去一拳打歪他的下巴! 辛星不耐烦了,挥手赶苍蝇似的赶他,转身想走,可这无耻的男人居然扯了她的裤腰——上身是短打背心,确实也没别的地方扯,可是裤腰就能扯吗?不碰她的身体也可以扯头发嘛!叶光忿忿地想。 韩子君不知说了什么鬼话,然后大咧咧张开双臂,辛星不情不愿地往他怀里靠了靠,被他一把搂紧,用力地拍打后背。 叶光表情无波澜,心里已翻出了几番风浪。她不排斥韩子君的靠近,不拒绝他的殷勤,不反感他的纠缠,可她不是不喜欢他吗?她知不知道对这些行为的纵容,实际就是在给男人机会! 直播间人数突破二十万大关的时候,最后的决赛开始了。李菊半决赛后得到了充分的放松恢复,而辛星不但连战,场间一小时休息时间也被纠纷缩减了。 可是韩子君,叶光,崔明峰,包括对家两位老板,都相信她能赢。 事实就是如此。辛星在决赛场上使用了高鞭,旋风扫,倒勾三角,回身连踹,凌空扫踢等多个散打和泰拳中的精华技战术动作,两局都在不急不缓,循序渐进地拿分。 那种比赛中常见的你防我防,寻空攻击场景不存在,李菊完全无法掌控辛星的节奏,她想近,辛星偏远,她想上腿, 丽嘉辛星又贴身用拳。有时还故意使些复杂的招式来破解简单直接的攻击,仿佛就为了展示她华丽的个人技一样。 确实是为了展示,按照韩子君的部署要求,她不能快速解决对手,要给粉丝送福利。 没打死也没打伤,比起张兰芳来,李菊幸运地全须全尾走下了拳台,但又不幸地与那条金腰带失之交臂,辛星二比零点数取胜。 赛后李菊见到张总王总,发自肺腑地道:“战术用不上,我跟她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如果她接着打下去,明年P4P排名一定有她一席之地,我感觉……前十不是问题。” 张王总心情很复杂,站在本国搏击运动发展的角度来说,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可是从私心出发,这样的选手不能从自己俱乐部走出去,真令人不甘,眼红,嫉火中烧! 寒星俱乐部的法人不是她,也不是那个叫韩子君的家伙,今天以前,他们从未听说过那个人的名字。 周遇!你怎么有这么好的眼光,你怎么能请得动叶光崔明峰,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遇是何方神圣,说起来不得了了。人家可是举止端庄,心态不慌,热情洋溢,礼数周到的二十万粉丝直播间主持人,首次直播就创下单日单场人数和礼物的最高记录。连平台都没想到他竟然能吸引来这么多人同时在线,直播到快一半时,才紧急派了技术员给他的房间线路保驾护航,直播结束就给他开通更多权限,升为高级VIP。 辛星的精彩表演是支撑这场直播大获成功的绝对因素,当她举起金腰带的那一刻,屏幕上放起了持续三分钟不绝的烟花。在五彩斑斓的烟花中,三千块软妹币的宇宙之心一颗接一颗缓缓飘落——主要贡献人还是榜一大哥“顾盼生姿小王子”和榜二的“以傅之名”。 周遇笑得合不拢嘴,直播结束后跟韩子君道:“韩总,一场收入几十万,比比赛奖金高多了。干脆以后我们每天都直播算了,从早到晚全方位跟拍辛小姐。真的,有好多粉丝强烈要求呢,都想看她的私生活。” “哼,每天直播每天都能赚几十万啊?还跟拍她的私生活,她打不死你!”韩子君白他一眼,“物以稀为贵,懂吗?不要昏了头,我们要保持辛星的神秘感,有选择的展示,下次直播听我安排吧。” “哦。” “给我订两张迪士尼的票。” “什么时候?” “后天。” 整个颁奖仪式过程中,辛星好几次不经意地瞄到了韩子君。他被广告板和工作人员拦在外场,只能站在距离拳台十多米的地方眼巴巴看着她。 当她举起金腰带时,他笑容灿烂,高举手臂用力挥舞,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当她和崔明峰叶光拥抱时,他垂下了眼皮,脸上的失落神色一览无余;当她被两个教练扛上肩头时,他笑得也有点勉强,但还是竖着大拇指摇了摇。 和李菊对战前,韩子君要求先拥抱一下,他说他进不去内场,没办法第一时间庆祝她的胜利,先抱一下就当提前庆祝了。 辛星那会儿正不高兴他没事找事,搏动有阴谋不是早就分析过了吗?反正商议好了要用实力打败阴谋,老板说两句坏话听着就是,干嘛那么沉不住气,耽误她的休息时间。 韩子君一脸委屈,说商议归商议,听到他们想采用卑鄙手段还是担心她,赛前不揭露万一她着了道呢? 就是不相信她的实力嘛,不过想到他毕竟是个不懂格斗弱不禁风的男人,辛星便不跟他计较了。加上他不断地说她好帅,好棒,跳上看台挡在他身前,让他太有安全感等等一堆废话,辛星还觉得有点欣慰,这不就渐渐分清崇拜与喜欢的区别了吗? 她问:崇拜我吧? 他点头又摇头:崇拜,也喜欢。 辛星掉头就走,被他扯住裤腰说,等会儿我不能站在你身边…… 好像有点可怜的样子。 颁奖结束后,辛星下台直奔韩子君,将金腰带递给他:“喏,让你摸摸。” 韩子君笑出一口白牙,探出身体去够辛星的肩膀:“他们都把你举起来了,我也要举。” 辛星向后缩:“不要!” 韩子君拉住金腰带把她拉近,“叶光能举我为什么不能举?” “无聊。” 韩子君低声:“你长点心吧,明知道叶光心里有鬼还允许他靠近,没见他上台抱你的时候那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儿,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他举你的时候手放哪儿呢,你没感觉是吧?” 他阻止了辛星和叶光的牵手,却没能阻止她获得金腰带后与他的拥抱。作为她的教练,叶光和崔明峰有权上台拥抱她,扛起她,为她欢呼,六只手共举金腰带,三个人同享荣光。 这就是韩子君一开始借证冒充教练的原因,他也想在那种时刻站在她的身旁,可惜被叶光破坏了。不过不要紧,就怕他不破坏,越搞破坏韩子君越高兴,因为叶光的小心思已经在辛星那儿暴露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说他坏话了。 “胡说什么呢,叶老师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韩子君冷哼:“你又不是他肚里蛔虫,他龌不龌龊你怎么知道?表面跟我客客气气,说不定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辛星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就这么点细微的表情,被韩子君敏锐地捕捉到了,顿时脸色一沉:“他真的说我坏话了?” 辛星诚实摇头:“没有,不是坏话,是建议。背后说人坏话的是你吧!” 不是坏话才怪!好你个钢铁直男,出息了啊,学会拉踩情敌了! 辛星比赛结束,你的好戏也该演给我看看了吧! 他立即掏出手机给周遇发信息:迪士尼的票多订一张。 第六十七章 烈女怕缠郎 当晚韩子君在所住酒店的餐…… 当晚韩子君在所住酒店的餐厅里给辛星办了个小型庆功宴, 表示俱乐部五月底成立,六月就拿下全国大赛打响了名声。辛星是站在台上的人,毋庸置疑功劳最大, 但她的成功也离不开台下各位的支持和帮助。都是功臣,都辛苦了,明天休息一天自由活动,后天搞个团建, 大后天返回槐城,回去给大家发奖金。 后天去迪士尼团建?七个人三张票怎么去?周遇等着老板再下订票指令, 却直到第三天早上, 一行五人来到园区门口时也没等到。 在停车场下车前, 韩子君对司机老王说:“来都来了,要不跟我们进去玩玩?” 老王坚定摇头:“这里不适合我们中老年人,我和老赵约好了去喝茶听昆曲。” “好, 不勉强你。”韩子君又问周遇:“你也不去?” 周遇:“啊?我我我……对,我也不去。” 韩子君无奈地回头:“没办法,只有我们仨去团建了。” 辛星下车还劝了周遇一句:“网上都说迪士尼很好玩的,一起去吧。” 韩子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周遇立即道:“我腿疼走不动,胆小恐高怕黑, 里面的项目都很刺激,我进去也是受折磨,还是回宾馆睡觉比较好,这几天也挺累的。” 辛星脸上显出兴致来:“那你回去睡觉吧,叶老师韩子君我们走。” 等三人离开,周遇收到韩子君发来的五百元红包。他思索片刻问老王:“你是真不想去,还是老板不让你去?” 按摩师老赵年纪大了, 对游乐园不感兴趣;崔明峰家在离海城不远的坤山,趁着休息回家看一眼;老王可去可不去,不过韩总说不去就补贴五百元,他当即决定不去。 周遇:……明白了,老板想把辛星骗出去过二人世界,团建不过是个打消她戒心的借口,其实早就算好这些人都不会去的。想去的也可以用钱打发,包括被忽略的自己。 想着想着他得意起来,忽略也没事,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老板的意思了,论机灵舍他其谁啊! 不过,二人世界里多了个叶光就有些奇怪了。老板明明有一百种方法阻止他参加“团建”,可前日多订了一张票,难道是特意带上他的? 执行过盯梢的任务,周遇知道叶老师在老板眼里是情敌般的存在。不把他隔绝在辛星身外,还主动创造三人同游的局面,所欲为何?周遇头脑风暴了一番后,打了个寒战,老板好像要害人…阴人了。 叶光在庆功宴上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一个拳手团队,团建不该搞些狂野刚硬的项目么?例如野外拓展,真人CS之类的,迪士尼什么鬼? 可是辛星很感兴趣,知道他也没去过,颇向往地说那正好,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叶光受“我们一起”所惑,心态产生变化。去哪儿玩不重要,和谁一起玩才重要,休闲游玩总是比工作更能拉近距离的不是么?而且七个人一起去不会尴尬,在那种闹哄哄的环境里,他和辛星单独聊聊天吃个东西什么的也不显得突兀,甚好。 出发时没看到老赵和老崔,他自我安慰还有老王和小周呢,却没想到最后进园的只有三个人,而那时他已是骑虎难下。 殊不知,韩子君把他的心理摸得透透的。若让叶光知道他将和自己肖想的女人,以及他肖想的女人不喜欢,却也不排斥的情敌共处一天,他定然会打退堂鼓。因此故意没有透露过其他人请假的消息,连周遇都没说,就是为了把叶光顶到园区门口。 为什么会打退堂鼓,因为即将面对的一切太修罗太扎心,钢铁直男不知道如何自处啊! 韩子君昨天让周遇去商场采购了一番,送给辛星一套衣服,告诉她天气炎热,行李里那些长袖运动装就不要穿了。今天辛星很听话地换上牛仔裤黑T恤,和他穿得一模一样,胸口LOGO相同,一看就是同款情侣装。 下车后他又给辛星戴上同款渔夫帽,同款墨镜,同款胸包,而后热情招呼身穿白色速干衣,米色运动裤,已经黑成煤球也不需要帽子墨镜挡太阳,形似导游或路人的叶光:“走叶老师,今天我们仨好好玩!” 辛星的确玩得很好,自从进了园区她就处于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状态,全然被这个巨大美丽的奇幻童话世界吸引,花草,玩偶,雕塑,风格迥异的建筑,落在她眼中都新鲜又新奇。玩了一个不那么刺激的漂流项目之后,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一双眼睛里却明明白白表露着惊喜意味,看得韩子君忍俊不禁。 她以前为了抄近路也进过游乐园,十分阴暗肮脏的地方,设施和建筑上缠满了捕猎的藤蔓,还有变异兽出没。不能游,不能乐,也没有物资,不值得她停留。 这里鲜妍明亮,色彩缤纷,阳光温暖,人潮涌动,空气里不时飘来笑声或叫声,愉快的,轻松的,也是刺激的。 辛星继空中餐厅后,第二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娱乐刺激——就是在有安全感的情况下找不安全感。 她不知道该怎么玩,一切都听韩子君的,他带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给什么吃什么,让玩什么玩什么。虽然也和叶光说话,可仅限于讨论一下对项目的感受,因为叶老师也没来过,跟着他没用,他俩都得听韩子君安排。 叶光如果知道辛星有这种想法,一定会出声为自己辩驳。我是没来过,可不代表我不会玩,有地图有介绍有导标,你跟着我我也能安排得很好,就是你一个人来也能玩得很好啊! 没错,又有几人是重游迪士尼的呢,大部分都是第一次来,只要识字,没有玩不好的道理。辛星不知道,韩子君其实也是第一次来。 但是他表现得如同回了家一样,项目特点了然于心,故事出处信手拈来。每到一处主题都先跟辛星科普一番,再给她时间上网搜索一番,玩起来便更有沉浸感。 三人玩,必有一单。凡是两个座位的项目,他肯定和辛星坐在一起,对叶光说,叶老师一个人坐不害怕吧;排排坐的项目,他又总是让叶光先坐,自己再坐于他和辛星中间;排队若是只能卡进一个人的时候,叶光就成了那个被推出去先玩的,他和辛星等下一拨…… 他带了防晒霜,带了雨衣,创可贴,充电宝,还带了防中暑的药,虽然没用到,但全在辛星面前展示了一遍;玩了一个上午,辛星没喊渴没喊饿,一是习惯使然,渴了饿了也不说,二是韩子君一路走一路买,饮料热狗鸡腿爆米花供应不断,叶光连个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他还背了个长镜头单反,全程给辛星拍照,只给她一个人拍,或者让叶光帮忙拍他俩的合照…… 韩子君没有冷落叶光,总是在辛星注意到叶光的时候,及时开口和他聊几句废话,买任何东西都有他的一份,玩完项目会和他讨论电影剧情,中午吃饭也先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叶光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排斥与隔阂感。 他不明白有个性有主见的辛星,今天为什么那么听韩子君的话,指东不打西,甚至连拍照姿势都任他摆布——让她不要把腿蹬在玩偶身上,她就不蹬了。在那些主题馆里,韩子君滔滔不绝,辛星认真倾听,表情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一样,令叶光不能理解。 海盗船长没看过?爱丽丝不知道?小矮人不认识?怎么可能! 他俩穿着一样的衣服,坐在一起,站在一起,走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互动也十分暧昧,韩子君偶尔会拨弄下她的帽子,帮她捏掉身上的食物残渣,排队时护着她不被别人挤到,玩某些特殊项目时径直牵手搂肩——不是他搂辛星,而是辛星搂他! 韩子君上厕所的时候,叶光忍不住问了辛星,她说韩子君害怕,她要保护他。 速光轮害怕,旋转木马也害怕?比他小二十岁的孩子都敢一个人上,他非要拉着辛星一起坐。玩沉落宝藏之战时,不过喷了几滴水珠子,他直把脸往辛星肩头埋,声响大一些就“吓”得浑身一抖,抓着辛星胳膊不肯放松, 你特么还要脸吗?还是个男人吗?韩子君!这种追女孩子的手段太厚颜无耻了! 叶光忍了大半天的尴尬,膈应,怒气,终于在半下午时分游园会即将开始之前爆发了。 三人在一处休息点坐下,韩子君又火速买来了零食饮料送到辛星面前,当着叶光的面问她:“今天开不开心?” 辛星说:“开心。” 韩子君笑得温柔又甜蜜,拍了拍她脑袋又问:“我好不好呀?” “好。” “喜不喜欢?” 辛星喝了一口饮料,鼓着嘴巴点点头:“嗯。” 叶光看着她仿佛对话中歧义一无所觉的模样,胸口那股郁卒之气倏地窜上了天灵盖,忍无可忍地开口道:“韩总,你是个男的,对女孩子应该尊重一点吧。” 韩子君拿爆米花的手僵住了,愕然地望着叶光:“叶老师什么意思?” 叶光嘴皮子不利落,组织不出委婉的词句表达,便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觉得辛星是学武的,对肢体接触不如一般姑娘那么敏感,就总是占她便宜啊?” 韩子君脸颊迅速地涨红了,看看辛星,又看看叶光:“我没有。”口气并不那么理直气壮。 “你有!”叶光看出了他的心虚,心说明明知道这些行为不妥还做,不就是欺负辛星憨直不在乎么?于是很严肃地道:“从早上到现在,我看到你不止一次拉她手,搂她肩,排队的时候还抱着她,你们又不是恋爱关系,这样不合适吧!” 韩子君脸越来越红,他没有回叶光,转而看向辛星:“我占你便宜了吗?不尊重你了吗?如果你也这样觉得,那我向你道歉。” 出乎叶光意料,辛星摇了摇头:“没有,叶老师你看错了,玩漂流和那个在天上飞的,韩子君拉我之前问过我了;他也没有搂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有个项目他害怕,是我护着他的;排队的时候他帮我挡开别人,其实没碰到我。” 叶光:“……他都趴你肩膀上了。” “没趴上,他就是胆小缩成一团了,碰不碰我不知道吗,呵呵。”辛星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叶光:……自己眼花了? 韩子君捏着爆米花袋子,指关节泛白,垂着眼睛低声道:“早就感觉叶老师今天玩得不怎么高兴,原来是因为我,你要是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就不来了。” 叶光鼻子出气,半晌硬邦邦地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觉得辛星性格耿直,圈子简单,社会经验不足,有时候……有时候可能理解错了韩总的意思,也无形中给了你错误的暗示。” 辛星迷惑地望着他,“什么错误的暗示?” 叶光知道,他现在住口,向韩子君道歉,表示自己误会了,以后两人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客气和平。可是他真的忍够了,大半天下来眼睛难受,身体难受,心更难受,也彻底看明白了韩子君的套路。 他就是用朋友的身份做男朋友的事,让她习惯他的殷勤,习惯他的触碰,习惯他的甜言蜜语,哄着她说出他好,喜欢他这样鬼话,一步步把辛星拐进他设下的温柔圈套。 叶光做不出这样的手段,拉不下脸去无底线的讨女孩子欢心,总觉得不确定关系不该走得那么近。可韩子君让他危机感深重,不难想象他俩私下里相处时他的嘴脸,只怕会比现在更无耻更痴缠吧? 他奶奶说过,烈女怕缠郎。再矜持,再隐忍,再不出手,他真怕辛星会被韩子君套牢。 “我能和辛星单独说几句话吗,韩总?” “可以。”韩子君站起了身,“我去吸烟区抽根烟,你们谈好了发信息给我。” 他不犹豫地转身就走,没有和辛星对一个眼神,说一句话。双手插在裤兜里,沉着肩膀低着头,脚步很有点无精打采的感觉。 辛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棵树后,不知走去哪个方向了,扭过脸不解地问叶光:“你为什么突然针对韩子君?” 叶光正不知如何开口,闻言顿了片刻,道:“前天我对你说的话,你怎么想?” “你说得是对的,我也认为不是男女朋友,应该保持身体上的距离。” “那今天你们俩……” “韩子君没有不尊重我,肢体接触都发生在特殊情况下,并且是征得我同意的。” 那是个男的,你为什么要同意呢?叶光叹了口气:“你们这样很容易给别人造成误会,误会你们的关系并不仅仅是普通朋友。” 辛星皱眉:“你是说你误会了吗?” 叶光有些结巴:“呃,我,我刚刚听到你说喜欢韩总,是有些不理解,之前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 辛星打开袋子,慢慢往嘴里捏着爆米花,眼睛紧紧盯着叶光:“叶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已经问我第二次了。” “我…你…”话到嘴边,硬是吐不出来,叶光清秀的脸蛋不自然起来,目光闪烁,嘴唇微颤,深麦色的皮肤泛出绛红,辛星离得近,看得十分清楚。 吭哧了一会儿,又沉默了很久,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我是你的教练,希望你出成绩,对任何有可能干预到你训练比赛的事,都有责任了解关心,并给你提供解决方案。” 说不出口,微信上还能冲动一回,面对着辛星黑幽幽的眼睛,疑惑的表情,他实在说不出口。 辛星也沉默了很久,忽然笑出了声:“好的,谢谢叶老师。韩子君说得没错,你是个冷静理智且很有责任心的老师,我们一定能长长久久合作下去。” 叶光吃惊:“韩总这样说我?” “嗯。”辛星笑眯眯,似乎也放下了什么心头大石,语气轻松地道:“他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夸你,说你不计名利,爱才若渴,顾全大局,一堆一堆的成语我也记不清了,总之都是说你好呢。” 叶光:…… “刚才我说喜欢,你真的是误会了,他不是在问我喜不喜欢他,而是问我喜不喜欢迪士尼,每玩一个地方他都问一遍,你大概没听到吧。几百块钱一张票他请客的,我能说不好不喜欢吗?” 叶光:…… “另外,你不用担心韩子君会影响我,从男女角度上说,我确实不喜欢他,但是从朋友角度上说,我又挺喜欢他的。” 叶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辛星便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比起其他男性,我觉得他还是不错的,对吗?” 韩子君站在两人视线的盲点,一栋蘑菇房子的拐角处,远远欣赏着辛星轻松愉悦的表情,和叶光比他走前更黑了好几分脸色,得意地笑起来。 泰拳拳王怂到这份上也没谁了,都被逼得快爆炸了还是没敢告白啊,这次不告,以后就别想告了。 不过不怂也没用,他在辛星那儿上足了眼药,出足了主意,拳王告白,也只会被打脸罢了! 第六十八章 辛星亲自面试 现在不喜欢韩子君,以后…… 现在不喜欢韩子君, 以后就说不定了——辛星最后的这句话,并非真实想法,是刻意说给叶光听的。 他做梦也想不到, 韩子君已经把他忍无可忍后的两种情况都给辛星假设了一遍。 他挑明,她拒绝,叶光丢了面子,师生关系很可能就此破裂, 这不是辛星愿意看到的局面。想不伤和气,就得在叶光未说出口之前, 先绝他后路, 断他绮念。 最佳方法莫过于竖一面挡箭牌。心里有优先考虑的人选, 将来是要往男朋友方向发展的,叶老师就别瞎惦记了。 辛星问:你就是这面挡箭牌吧? 韩子君挺挺胸膛:当然。除了我你还能找到谁愿意履行男朋友的义务,却享受不了男朋友的权利呢?我简直太无私了! 辛星又问:男朋友有什么权利? 韩子君嘿嘿:等你有了男朋友就知道了。 一个从欲望黑暗世界走出来的成年人, 一个饱读各类狗血言情小说的女性,怎么可能不知道?辛星目露嫌恶,举起手就准备给他一巴掌。正在玩的矿山车恰好过一个俯冲小坡,韩子君似乎没有防备,整个人猛地朝前掼去,一巴掌便变成揪衣领, 避免了他磕在扶手栏上。 讨论这件事时,叶光就坐在他们后面。由于噪音比较大,两个人头挨头窃窃私语,韩子君确信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叶光眼皮子底下设计他。一会儿站在情敌立场上说他坏话,一会儿又站在客观角度说他好话,让辛星感觉他公私分明;用迷惑性行为刺激叶光的眼球,实际时刻把握着不激怒辛星的分寸;故意和她亲昵低语, 实际说的全是“正事儿”;反复强调他对游乐园不感兴趣,愿意花钱搞团建,大热天跟前跟后的服务,都是为了让她赛后得到放松。 从“你看我对团队好不好,对你好不好”简化为“我好不好”;从“你喜不喜欢这个主题那个主题,喜不喜欢迪士尼”简化为“喜不喜欢”。 辛星终于被他魔音洗脑成功,条件反射地回答;好,喜欢。也终于成功触怒叶光。 当他回去后发现叶光看辛星时掩饰不住的灰心不理解,和看他时有点鄙夷又有点愤然的眼神,他就知道辛星已经把挡箭牌竖出去了。 其实即使他什么都不做,辛星也不会回应叶光的情意,她对男女之事没兴趣,他俩也算不上真正的情敌。所以他的目的不止为了灭叶光,更为了给自己挣一个名分——挡箭牌也行啊,挡掉所有觊觎者,他就是她身边唯一的男人。 叶光上厕所再也没回来,只给辛星发条消息说有事先走了,让他们好好玩。身在异地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深受打击,玩不下去三人行了么。韩子君心里有数,告诉辛星不用为叶老师担心,拳王丢不了,回宾馆的打车费他会给他报销的。 然后心情舒畅地陪着辛星看游行,看演出,看烟花表演,最后给她买了一大堆纪念品,让她带着米妮发箍在迪士尼门口拍了张照片,圆满结束“团建”。 返回槐城后,叶光告假,不止不来训练馆,连海尔士都不去了。顾明宣约韩子君吃饭的时候说叶老师递了辞呈,好兄弟是不是又背着他挖墙角了,他不会同意的,现在泰拳教室的生意全靠叶老师撑着呢。 韩子君表示请兄弟放心,这个墙角送给他他都不愿挖,估计叶老师最近身体不好,回家休养去了,过几天会回来的。 果然,叶光没几天就重回训练馆,按照制订的课程继续给辛星上课。周遇盯梢两次后告诉韩子君,叶老师比以前更加严格严肃,下了拳台都不带多看辛星一眼的,再也没和她说过一句泰拳以外的废话。 理智强大,有素质有格局的拳王,接受现实后迅速摆正位置,把心思放在培养学生上了?韩子君并不这么认为,真死心了干嘛不给他也递个辞呈呢? 愿意留在这儿受折磨就受着呗,有他在,叶光折磨到地老天荒也没戏! 韩子君在训练馆里设置了一面荣誉玻璃墙,把辛星获得的奖杯奖牌和金腰带都陈设了进去。将一间空置的休息室改造成办公室,并有意扩大馆内面积,想把隔壁两百平米的办公用房也租下来。 六月中旬,他和周遇都去上了体育经纪人培训课程,随后参加考试,顺利取得资格证。从拿证的那天起,他回宏普公司上班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待在训练馆就是去酒吧转转。另一家博高贸易也不怎么管理,权利全部下放,听到下属汇报丢了几个大单,公司内人心浮动,有人甚至想带单跳槽时,他都无动于衷。 MMA俱乐部发来集训通知的那天,韩子君接到了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电话。他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好一会儿才点了接听。 “小夜…子君,这段时间还好吧?” “挺好的。” “你妈呢?” “挺好的。” “那就好,上次你跟我说的那几个项目现在进行得怎么样?” “挺好的。”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打了你接么?”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忙的时候不接,闲下来也会给你回的嘛。” 办公室的门被轻叩了两下,韩子君过去拉开,辛星拎着份外卖站在门口,见他正打电话便转身想走。 韩子君拦住她,示意她进来,口中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几年来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直说吧。” 辛星背对着他把外卖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咸香麻辣的气味飘散了出来。 “不是我不想给你打,你知道我是有苦衷的,我不联系你就是在保护你……” “啧!”韩子君不耐地打断:“我还忙着呢,你有事说事。” 话筒里喘气声渐重:“没什么大事,听说宏普最近在经营方面有些困难?” 韩子君眯了眯眼:“谁说的,公司好得很。” “和无为科技的合作你为什么谈到一半不谈了,海城那个项目也处于停摆状态,四个项目搁置两个叫好得很?听说你最近经常不去公司上班,小夜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宏普交给你是希望你好好经营,不是让你折腾着败家的,你要是做不好我就找能做好的人接手。” 韩子君冷然:“你找人接手?公司是我的,我不放,谁来接?” 那人气急:“你不放你倒是好好做啊,你给我记着,宏普不能倒,倒了你就一无所有了!” 韩子君直接挂断电话,随即听见旁边传来吸溜吸溜的声音,转头一看,辛星已经吃上麻辣烫了。 他噗嗤一笑:“明明自己嘴馋还打着我想吃的名义,要是让崔教练看见又要说你了,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影响肌肉影响爆发力,说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吃什么都不影响打拳,崔教练不信算了,我不跟他争。”辛星头也不抬:“傅渊庭给你打的电话啊?” 韩子君笑容隐没:“你听出来了。” “嗯,这不是个好机会么,把公司还给他吧。” 韩子君望着她的额头,半晌道:“我本来是要还的,可现在又不想了。他威胁宏普倒了我将一无所有,什么意思?他觉得他能掌控我的人生?我就要把公司弄倒,弄成一个空壳再还给他,我看看他怎么让我一无所有!” “你总是在不该较劲的时候较劲,我觉得你理解错了,”辛星咽下一块冬瓜,淡定道:“他说你一无所有的意思,可能是怕宏普倒了,你们的关系暴露,你从他那里弄到的东西都将被追回,以后他也无法再给你支撑,在他的理解里,你就会一无所有了。” “关系暴露?”韩子君喃喃,目光忽地一闪,“他把他的人放在我身边,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好让那个人认为公司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只是为他打工。向来稳定的公司如果突然倒了,那个人势必会怀疑我,彻查公司归属,继而怀疑我和他的关系。” 辛星点头:“傅渊庭是这样想的没错,他为了把公司给你,一定做了很多伪装和隐瞒。但是韩子君,我还是认为,你们的关系在那个人眼里,其实早就暴露了,她说不定就在暗中看你们折腾,看你们笑话,等着给你们致命一击呢。你不用跟傅渊庭较劲,让他一个人当笑话去吧,公司还给他,那个人就少了一个给你设陷阱的机会。” 韩子君垂眼:“那是我外公的公司,你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才拿到手,就这样好好的还回去,我不甘心。” “以后再抢回来嘛。”辛星起身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离了傅渊庭就一无所有了吗?就算把他给你的都还回去,你还有经纪人证呢,还有经纪合同呢,马上还要再签拳手呢,做自己的事业不好吗?” 韩子君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嗯,我还有你呢。” 辛星眼疾手快地拍开他:“别白日做梦啊,我可不是你的。” 韩子君心情转好,展颜一笑:“对,不管你八我二,还是你六我四,始终都是你压着我,应该说我是你的。” 辛星侧目:“我感觉你又想找打。” 周遇最近多开了一个寒星俱乐部官微账号,开通后他先晒了荣誉墙,又发了一条面向全国的拳手招聘启事。对项目级别没有要求,无论练什么,只要注册过的正规拳手都可以来。有底薪有福利包食宿,提供训练场所,合同五年起步,有意面试者电联。 面试时间只有一个月,过期不面,因为一个月后辛星就要去京城参加MMA集训了。 有人问是辛星亲自面试吗?周遇回答是。 拳手怎么面试?看脸肯定看不出水平来,当然是打一场最直观。很多人思维发散,去面试的话岂不是等于不花钱就可以跟辛星对战? 要知道那些五月份不满意她身价,等着看她比赛翻车的人,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人家金腰带说拿就拿,经纪人理直气壮地涨价,出场费直接翻了倍。 而之前签过合同的几家则高兴极了,二十万就请到了炙手可热的网红拳手,只要宣传到位,一场表演赛至少能赚十倍以上。 但也有签过合同不高兴的,就是那个私人挑战者。他是樟城的一个富二代,爱好格斗,财大气粗,自己也有个小俱乐部,不为赚钱,只聚拢一批同好者每天陪他玩儿。 这人很早就注意到不同凡响的辛星,每天痴迷于搜索她的各种视频,热衷参与对她的讨论,关注她的比赛动态,每条微博都会点赞留言。越看越按捺不住想与她对战的心——和所有男拳手一样,没真拳实脚打过一场,始终不太相信辛星真的能男女对战。 他不是注册拳手,没法上表演赛,只能自己花钱一偿心愿。本来辛星不接受私下挑战,可巧得是,这人认识韩子君,做过生意喝过酒,堪称熟人。 当辛星收获自由搏击金腰带的时候,他深感二十万花得不亏,还在直播间里刷了好多礼物,兴奋地等待对战时刻的到来,不料等来了辛星无偿面试的消息。 微博发布后,周遇接到了四十多个报名电话,外地的赶来需要时间,本地的就在十九号上午面试。 这天一早,面试者陆陆续续来到训练馆,十来个人全是二十出头的男性。周遇在门口负责查看他们的注册信息,感觉其中一人面熟,看了他的名字后周遇问:“谢严冬…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那人面无表情:“不知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周遇侧开身,盯着他短短的碎发,精瘦的背影嘀咕:“太面熟了,谁啊?” 他想不起来,辛星却认出了此人。目光相碰一刹,谢严冬迅速挪开眼睛,回答崔明峰对项目的提问:“自由搏击。” “好,你跟我来。” 那人脚步一顿:“不是辛星面试么?” 崔明峰笑道:“她不是在那儿面着呢吗?试你的工作归我。” 辛星所谓的亲自面试,就是亲自与应试者碰面。韩子君不让她参与,他说肯定有人想浑水摸鱼来和她打一架,不能让这些人得逞,除非给钱。散打的就交给万琛,泰拳的交给叶光,其他种类都归崔明峰。 这三位也曾是打拳要钱的主儿,不过做了教练,身价就如叶光所说,昨日黄花了。 挨个测试水平,听起来教练们会很累,其实有些人一听面试的不是辛星,掉头就走了。都是有东家的,要不是为了免费和辛星对战,他们才不考虑这个小俱乐部。 十五六个人瞬间走得只剩四个,三个在馆里接受测试,一个刚刚赶到,正在馆外和周遇纠缠。 “别人都能进,我为什么不能?我不是来面试的,只是参观一下。” “这是私人训练馆,不对外开放。” “那你就当我是来面试的好了。” “你没有武协注册号,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那人见周遇不好说话,混进去是不可能了,面色顿时一沉:“竟敢这样对待你们的客户,给你们韩总打电话,让他出来接我!” “你…你哪位啊?” “告诉他,司博文来了!” 韩子君没管面试的事,正在办公室查看MMA俱乐部发来的资料,接到电话忙出了门:“司总?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不是约好二十二号吗?” 一米八五大个儿,却长了张娃娃脸的司博文,就是那个花二十万挑战辛星的男人。他跟韩子君握握手:“韩总,做事不地道了啊,你们俱乐部招拳手,怎么能让辛星无偿面试呢,那跟对战有什么区别?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来面试,也不用花那冤枉钱了。” 韩子君啼笑皆非:“你听谁说的,面试的都是教练,我们辛星怎么会动手呢。放心吧,不会让你吃亏的,她还没接受过私人挑战呢,你可是独一份。” 司博文朝馆内伸头:“哦,那我就放心了,你这场馆弄得挺好啊,反正过几天要对战,我先进去熟悉熟悉场地可以吧?不打扰你们面试。” 韩子君呵呵:“我看你还是没放心,行,进来吧,带你参观参观。” “辛星在吗?” “在。” “我这人性子急,来得太唐突了,”司博文拨了拨头发,又整了整T恤,笑嘻嘻地道:“不瞒你说,我还有点小紧张呢。” 韩子君奇怪地看他一眼:“紧张什么?” “马上要见到我心中女神了,能不紧张吗?哎,你看我形象还可以吧?” 韩子君:…… 辛星正抱着胳膊站在拳台边,与一个刚下台的面试者说话。韩子君带着司博文走进,先一眼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相貌,感觉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再细打量那人神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种局促中带着羞涩,羞涩里暗含不安,不安中还隐露几分贪婪的表情是什么鬼! 别问他怎么能看出这么多层含义的,问就是研究过微表情。那男人不停搓动的手指,稍稍前倾的身体,抿了又抿的嘴唇,和一双饿狼似的,直愣愣盯着辛星不眨的眼睛,无一不在证实着他的判断——此人心怀叵测! “星星。”韩子君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每当他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和辛星不同寻常的关系时,就会把她名字的前后鼻音分得很清楚,“给你介绍一位客人。” 辛星回头,高大的司博文眼睛晶亮,离老远就伸出手去:“辛星,辛小姐,你好你好,我是你的粉丝!” 韩子君说介绍却没介绍,而是看着那个面熟的男人:“面试完了就回去等通知。” 辛星伸出手和司博文握了下,道:“不用回去等了,他可以留下,崔老师也觉得他不错。” 韩子君疑惑:“你们认识?” 辛星笑了:“你也认识啊,他现在叫谢严冬,以前叫谢中元,就是在泰格差点被我打死的那个……” “黑拳手!”韩子君的记忆瞬间复苏,脱口道:“不行!” 第六十九章 可做磨刀石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 就知有没有,崔明峰试了谢严冬一分钟,感觉这小伙子是个搏击熟练工。攻击倒是中规中矩, 防御这方面可以说非常出色了。 他和辛星一样,拥有一种很多格斗者稀缺的能力——预判。 大多数人会把预测当成预判,但“测”是依据经验,通过分析得出方向, 是不确定的;而“判”是不假思索一锤定音,靠的是直觉, 本能, 第六感。 拳台情势瞬息万变, 大脑运作之后再给肢体下达指令,和骨子里自带风险排除雷达的时间差,往往就是制胜关键。 崔明峰觉得谢严冬不错, 基本功扎实,有拳感有天赋,比另两个面试者好得多。缺点是攻击性薄弱了一些,可能打比赛少,不够强悍,不够凶猛, 多练多赛会提高的。 当他把这个结论告诉辛星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谢严冬一眼,说要和他谈谈。 崔明峰一转身,辛星就道:“来报仇的?” 谢严冬穿着深灰色的运动衫裤,脸颊瘦削,眉眼浓黑,当初被打得鲜血淋漓的鼻唇, 以及差点被勒断的脖颈处已看不出痕迹。他下了拳台后不太愿意与辛星对视,半垂着脑袋,导致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看起来只比她高了那么一点点。 闻言摇了摇头:“就是来面试。” “你不是腾越赵老板的拳手吗?” “解约了。” 辛星直接:“打输了他不要你了?” “嗯。”谢严冬也不拐弯抹角。 辛星皱眉:“我的手下败将又不止你一个,别人都没解约,为什么单解约你?” “我只是他雇的,没给老板赢钱,解约正常。” 这就是正式工和临时工的区别,辛星微笑:“对战总有输赢,你丢了工作可怪不得我,为什么特意来这儿面试?” “不是特意。”谢严冬抬头看了看她:“我已经面试过七家俱乐部,你这里是第八家。” 辛星微诧:“七家都没要你吗?你的身手……” “我名声不好,”谢严冬很坦荡,“小时候不懂事进了不该进的圈子,从十五岁打到现在,没人承认我是拳手。我感谢赵老板,如果不是他帮我注册,我连上岸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他又看了辛星一眼,声音低下去:“也谢谢你,没有你,赵老板不会找我。” 辛星笑了:“说好话,是想我留你?” 谢严冬扯了扯嘴角:“不留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抱希望,大不了出去找个厂上班。” “正规俱乐部不要你,不是还可以去干你的老本行吗?” 谢严冬轻声然语气坚定:“我再也不会回去了,饿死都不会回去了。” 辛星抱起胳膊端详了他一会儿,“那你就留下来吧。”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迸出亮光:“你要我?我…我真的名声不好,可能会连累俱乐部。” 辛星嗤鼻:“知道还来面试?你不就是想瞎猫碰上死耗子,万一撞上个像我这样好说话的呢。” 谢严冬尴尬地抿了抿嘴,可看着辛星的热切目光却再也没挪开。 “你怎么改名了,我记得你不是叫谢中元吗?” “谢严冬是我本名,那个是以前在地下…” “你多大了?” “二十五。” “哦,打了十年黑拳啊,你真的杀过人吗?” “不是杀,是伤重不治。” “呵呵,上次我把你打得也差点伤重不治了吧?” “……” 韩子君哪里想到自己精心打造的,美观,完备,舒适,干净,最重要是干净的训练馆里,竟然混进了这么个东西。 一听名字他就炸了,强烈拒绝,坚决反对,理由非常充分:“俱乐部签了这样的人,以后就没人跟我们合作了,你知道他名声有多差,黑历史有多多吗?周遇!” 周遇颠颠跑来,听说面熟的男人是谢中元,记忆也瞬间复苏。那是一场辛星魅力发散达到顶峰,令他折服,拜服,跪服,死心塌地成为忠粉的对战,他当然记得谢中元。只是留给他的记忆点是一颗凌乱的人头,糊血的五官和无力回天的溃败。具体长什么样,凭休息室里那几眼,印象还真不深刻了。 因为谢中元打了辛星几拳,踹过她一脚,老板事后火冒三丈地让他查过底细,说要找人搞他,为辛星报仇。后来听说他半死不活住院了,就把报仇的事儿推后,结果推着推着忘记了。 此刻老板要当众揭露此人黑历史,周遇博闻强记的大脑立刻翻动起来:“谢中元,二十四岁,西南人,家庭贫困,初中文化。十四岁在玉石矿场打工,十五岁加入黑拳组织,经常偷越国界线到边境寨子里参与暴力赌博;十七岁到二十二岁混迹J国黑拳市场,专打八角笼生死战,外号恶狗;二十二岁回国跟着一个老板从南到北开设地下拳场,前年年底老板被抓……” 司博文在一旁听得双眼大睁,这电影似的经历是真的吗?崔明峰不可思议地看着谢严冬,刚才测试,他是故意收敛了攻击性? 韩子君面色更是阴沉,感觉谢严冬的存在严重污染了他训练馆里的空气! “好了,不要说了。”辛星摆摆手,面向谢严冬:“你是逃犯吗?” 谢严冬之前脸上的一点点鲜活表情,此刻全消失了。目光灰暗木讷,如同一潭死水,站在原地不再看任何人,声音微不可闻:“不是。” “以前被公安机关处理过吗?” “拘留过。” “什么事拘留。” “老板犯法,配合调查。” “也就是说,你没犯过法。” 韩子君高声:“你听他胡说八道,老板开设非法赌场,他就是从犯,怎么可能只是拘留那么简单!” “我没有。”谢严冬抬头直视韩子君,“邱志强开设赌场,非法禁锢他人人身自由一案,网上可以查到。我没有赌博,没有犯法,我是受害人。” 然后他向辛星点了点头:“谢谢,再见。” 说完他径直朝门口走去,辛星上步想拦,韩子君倏地横跨过去拦住她,瞪眼龇牙:“星星,让他走。” 她推开他又横他一眼,发出赶狗般的声音:“去!” 韩子君:…… “谢中元!谢严冬!” 那人不但没停顿,反而脚步更快,辛星不得不跑了几步追上他:“加个微信再走。” “算了。” “少废话!” “……” 对于谢严冬的黑历史,要不是其中牵涉到“非法”,辛星听着毫无感觉。贫困怎么了,暴力怎么了,黑拳怎么了?这三个词就是她以前生活的常态,穷得要死,她暴起来比谁都暴,黑起来比谁都黑。 谢严冬现在能自由的行走,说明他没有触犯法律,这不就妥了吗?他相当能打,是辛星都觉得厉害的程度,签拳手不就要签厉害的嘛! 可是,她既不是法人,也不是老板,只能算技术合资者,从共同利益出发,她不可以独断专行。何况从一众人的神态里,她也看出他们对谢严冬的排斥。 周遇:活了二十五年就没干过什么正事,一直沦为地下拳场的赚钱机器。 崔明峰:我就说这小子攻防不协调呢,原来是怕我看出他凶残的路数。 司博文:这种人比重刑犯还可怕,打死人不偿命,长此以往道德感就淡化了。 韩子君:叫清洁阿姨来把卫生打扫一下,喷点空气清新剂! 说到底,经纪公司也好,俱乐部也好,都是一门生意,以创造利益为基本原则。签下的拳手要投资,要培养,要给付平台资源,要烙上特定的标签在外行走,期盼的则是拳手回报给俱乐部名利收益。双方影响都是应该是正面积极,共同进步的才对。 而一个没有干净羽毛的拳手,不但不能推动俱乐部的建设发展,还可能拖累它的名声,令它遭到同行业者的抵制诟病,签来何用?他就是能一个打十个也不能签啊! 所以赵老板才在表演赛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谢严冬。不仅仅因为他输拳,赢了也会抛弃的,需要的时候再雇就是,长期拢在麾下弊大于利。 叶光来得迟,没有和谢严冬打上照面,听崔明峰说了之后,道:“他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拳手,虽然认识他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一旦参加比赛必定暴露,被抵制退赛都是轻的。签他只会影响俱乐部名誉。” 辛星听着他们讨论,没再发表意见,默默拿着手机查百度,韩子君认为她已经打消了留下谢严冬的念头,可还是不怎么高兴,靠近她低问:“你加他微信干什么?” “想加就加。” “……别跟这种人沾上关系。来,我给你介绍司总。” 辛星手指一顿,“谢严冬说的是真的,他没犯法,是证人和受害人。” 她把手机举起展示一个法院庭审通报页面,韩子君看也不看,“那又怎么样?黑拳手是不是事实?” 叶光显然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开口道:“你们是说邱志强的案子吗?就是他把谢中元从国外买回来的。” “买?”辛星惊讶。 “嗯,花一笔大价钱买了他,控制了他两年,还有他的妹妹。听说不打拳的时候,这个邱志强是把他们锁起来的,不允许他自由活动,要不是被人举报,谢中元现在还脱不了身。” 韩子君见辛星怔怔然的表情,心说这女人不会同情心泛滥了吧?没好气:“他再可怜也没用,我们是赚钱的俱乐部,不是收容慈善机构!” 叶光点头:“我同意韩总的看法。” “我也同意。”辛星关掉手机,眼里又哪有半点同情之色,口吻也相当精明冷酷:“不过他的身手真的很好,放掉可惜,不能当拳手,也可以当磨刀石嘛!” 韩子君皱脸:“啥?” “让他来做陪练吧!” 韩子君无语:“陪什么练,你有万教练,崔教练,叶老师陪练还不够,他那旁门左道的功夫能做什么陪练!” 叶光和崔明峰一起看着辛星举起食指,摇了摇:“万老师,崔老师,叶老师都很好,技术方面无可挑剔,可我打得不痛快,就像闷在一个罐子里,总是打不出去,施展不开,绑手绑脚的。” 两人:我们给你带来了瓶颈? “我分析过了,主要因为三位老师都一再教导我,不能往死里打,导致我思想有负担。当然我知道比赛就要规矩,但是我很喜欢那次和谢严冬的对战,我想和他打,我觉得和他打我还能再提高一大截。” 两人:敢情我们仨没法再让你提高了? “马上不是要去集训了吗,那个终极格斗比赛我看了好多视频,”辛星突然诡异地笑了笑,舌尖在唇角转了一圈,“他们都是往死里打的!” 两人加韩子君:…… 崔明峰道:“其实我陪你练没尽全力,主要教你技战术和规则运用嘛,要不咱们现在打一场?” 叶光道:“其实我参加世界大赛也是往死里打的,只是不能真打死,没办法,这是规矩。” 韩子君默默无言。 辛星说得没错,她即将要走上的那条路,腥风血雨,骨肉横飞,在格斗世界里是极度残酷的存在。赛制残酷,规则残酷,运作机制也残酷,可以说是披着合法外衣的黑拳场。 有多少人在那里功成名就一夕飞天,就有多少人在那里铩羽折翼堕入深渊。今天赢了捧着钱跪在地上给你擦鞋的人,明天输了就会朝你脸上吐口水大骂你是个废物让你滚蛋。 那个赛场上没有常胜将军,有的只是永远不缺的新鲜血液和一批又一批的落寞人。仅仅是心灵落寞还好,带着一身残疾的落寞才更悲催。 韩子君昨天才看了一场男子赛,看到其中一方被另一方把小腿骨折断成九十度时,就赶紧关掉了,那种□□裸的,以肉身为刃的激烈对抗,何止是残酷,简直有悖人性,心理承受稍弱的人都看不下去。 他不敢想象辛星站上去时他会是什么心情,更不敢想象辛星输了……不,她不会输,不能输! 司博文来了半天,至今还没能和“心中女神”介绍自己,一直旁观着她的言行。第一眼辛星和网上感觉不太一样,温和许多,沉静许多,相貌表情也不如视频里那般锐利凶狠,扎着简简单单的马尾辫,穿着清爽柔白的运动衣,五官秀丽,身材亭亭,颇有些邻家妹妹的清新亲切感。 然而她开始说话,一种特殊气场就弥散了出来,有些霸气,有些不羁,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当她说到磨刀石的时候,司博文察觉她竟对“往死里打”十分向往,那诡异一笑后舔舔嘴唇的动作,让他肩背皮肤突然感到了一阵酥麻……起了鸡皮。 他印象里总是端着一副从容姿态,举手投足优雅有致,谈起生意来稳重且不失犀利的韩总在她面前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气急败坏又不敢造次,心有不甘然最终妥协,看来平常也是被她手拿把掐,敢怒不敢言的。 特殊气场不是霸气,是戾气,司博文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不知为什么他还觉得她有点阴恻恻的。一个女人又戾又阴的也太可怕了一点!大后天对战,她不会拿自己练黑招,杀招,往死里打的招吧? 一米八五的司博文,还没开始打呢,就自觉把自己放在了练手的位置。 可其实,他既没被往死里打,也没感到一丝敷衍。辛星和他打了三局,一平两胜,局局“拼尽全力”——反正他是这么感受到的。腾挪闪跃,翻跳踢打,能用上的招式都用上了,辛星看起来也是高度集中的样子,令他每局都预感自己有胜利的希望……虽然最后没胜利,肋骨很疼,嘴角青紫,鼻子还被打出血了,但至少他和她打平了一局! 就这一场平局,司博文觉得二十万值了。他的助理全程摄像,专门剪了平局视频发微博,对辛星大加赞叹,表示亲身体验后深有体会,她能干倒男拳手绝不是弄虚作假,就连司总这么厉害的搏击老将,非职业高手,都只和她打平了一局呢! 司博文小伤小痛受益匪浅,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临走时非要请俱乐部全体成员吃饭。因为这几天韩子君为他提供了训练场地,教练对他进行了指导,打的时候他们更是全程为他加油助威,没人管辛星,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这真是胳膊肘向外拐,帮钱不帮亲啊…… 除了叶光,其他人都给司总面子,吃了他一顿转战酒吧再喝他一顿。韩子君是帮钱又帮亲,很自然地把生意带给自己酒吧,已然喝多的司博文一通乱点,又点了小万把块钱的酒水。 看他红头涨脸地坐在辛星身旁手舞足蹈,亲自去拿鸡尾酒的韩子君上去一屁股把他挤到崔明峰身边去了,端酒给辛星。 辛星躲避:“不喝,喝醉了头疼。” “这个跟你上次喝的不一样,酒精含量特低,就是饮料。再说了,你喝醉又怎么样,只有你打人,谁敢占你便宜。” 辛星慢腾腾接过来:“说得对,反正你惹我你倒霉。” 韩子君:“……那小子还没回你?” “回了,”辛星抿口酒,“说好明天来上班。三千块工资是不是有点少?” “包吃包住五险一金三千块还少啊?要不是为了你,一千我都不想给他。” “体力消耗大,还有可能受伤,三千块真的太少了。要不给他算作底薪,按训练次数给奖金?” 说着话,手机振动,屏幕上显示谢严冬的名字。 韩子君伸头过去:“他还有什么废话跟你说?” “说谢谢。” 韩子君冷哼:“装老实呢,这小子一身黑,我不放心你跟他私下接触。我是他老板,让他加我,你把他删了。” “没必要,他打不过我。” 韩子君噎了噎:“我不是不放心你的安全,我是不放心……我觉得他对你心怀不轨。你没见他看你那样儿,俩眼珠子直冒绿光。” 辛星无语,喝了口酒道:“你怎么看谁都心怀不轨?韩子君,你心理太扭曲了吧?” “我看得不准吗?”韩子君理直气壮,“姓叶的,是不是!” 话音刚落,醉醺醺的司博文歪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大着舌头道:“我…我女神呢,我要跟她喝一杯。” “她不能喝酒。” “哦,那我…我自己喝,韩总,我女神有男朋友了吗?” 韩子君警惕地看他一眼:“有。” “谁?” 他又看了辛星一眼,试探性举起手指,见她无动于衷,便勇敢指向了自己的鼻子:“我。” 司博文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举着酒瓶狂放大笑:“崔老师就说是你,哈哈哈,我也猜到了,韩总你…你真是勇士!敢于直面挨揍的人生,兄弟我佩服你!就特别想知道,你变得这么乖,一天得挨几顿啊?” 韩子君:…… 第七十章 你是不是生气了 看在司总来一趟槐城花…… 看在司总来一趟槐城花了二十多万的份上, 韩子君不跟他计较,纵着他打爽,吃爽, 喝爽,还表达了想入股俱乐部的意愿。别看他长得像个没什么心机的败家二代,实际生意做得很不错,和小顾总一样, 逐利本色是刻在基因里的。 他看到辛星这个项目未来的发展前景了。 入股不需要,俱乐部是韩子君一人独资, 不属于股份公司, 不过投资他可以考虑接受。 周遇汇报说已经给辛星看好了几块地皮, 有市区的,有郊区的,价格从几千到上万不等。她收到资料之后, 兴致勃勃地跟着周遇去看了一圈,回来就开始自画设计图。在韩子君面前说过此事,便也不避着他了,对他有问必答,详解了一番她抽象的图和具象的想法。 这棵前人要栽的树,委实有点太大了。 在她设想里, 建筑中心是一座地下仓库,仓库上建瞭望塔,塔外挖一圈壕沟,除吊桥外无进出口;沟外是主体圆形堡垒,垒外再建一圈城墙,墙外再挖一圈护城深沟。据说这样可以有效防止丧尸和变异兽入侵…… 如果一时不察,让丧尸变异兽攻进去了怎么办呢?别急, 小批量的能杀就杀,大批量实在杀不了,还可以躲进地下仓库,有足够的粮食啥也不怕,只要耐心等待,丧尸和变异兽是不会在没人的地方长期逗留的…… 幸亏韩子君知晓她的来处,理解她的不安全感,否则这种想法传出去,旁人指定认为辛星疯了,得了被害妄想里的重症——末日妄想症。 可即使他理解,还是认为白扔钱何必呢?弄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堡垒,装满三辈子吃不完的粮食和各类生存物资,然后就放在那儿等它们生霉生虫风化老朽,何必呢? 辛星说:“事到临头再准备就迟了。” 韩子君说:“按照你设想的最大面积来算,光拿地皮少则千万多则上亿,加上后期建设什么的,投入将是个天文数字,光靠你打拳,恐怕挣不来这个钱。最重要的是它不能给你带来收益,相反还需要不断维护保养,交税,消耗,更新物资,年复一年,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辛星:“没说一步到位啊,先买块地建仓库嘛,挣了钱再慢慢扩大。” “你大概不知道,相关部门对城市建筑外形是有规范,要审批的。普通住房还好,一座军事堡垒般的建筑如果只是自住自用,得到批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辛星没说话。 “我理解你的不安全感,但是你不能因为不安全感而成为它的奴隶,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东西没见识过,拼命打拳挣钱就为了建一个使用几率极小的城池,那你获得新生命的意义在哪里呢?而且……” 顿了顿,韩子君又道:“你这样盼着末日到来,真的很不吉利。” 那时候,黄昏的夕阳从大玻璃窗外照进,于空气里形成一道一道金黄色的光束,浮尘在其中缓慢飘动,房间里气氛异常安静。 辛星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桌上摆着她画的设计图,手指间夹着一只笔来回摆动,眼帘低垂,良久不语。 韩子君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未雨绸缪,只是想说你应该学会……” “叩叩。”房门敲响,他咽下言语过去拉开门,一张讨厌的脸出现眼前。 “辛小姐,到时间了。” 韩子君黑脸:“到什么时间了?我们这儿还有事呢。” 辛星站起身:“到训练时间了,我让他提醒我的。” 她把那张设计图拿起来唰唰几下撕了,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面色平静地走出门。路过韩子君身边轻道:“我没有盼着末日到来,以后不提了。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 韩子君愣怔半晌,什么以后不提了?什么不会让他吃亏? 那两人戴好拳套上了拳台,辛星低语了一句什么,谢严冬羞涩抿嘴一笑,举起手与她互相碰了碰,然后就开始了激烈的打斗。 韩子君默默遥望一阵子,回身走到垃圾桶前,把那团纸捡了出来。 辛星说不提就不提,自那天后,她再也没和韩子君讨论过自己的计划,却也不像生了气的样子,对待他的态度一如往常。可他却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凝滞。 七月集训,九月选秀,在出发去首都之前,辛星全身心投入对UFC的研究之中。期间发生的一些琐事,韩子君都替她料理了。 杨天琪的诈骗案终于落锤。一审审期五个月,宣判前杨家人还钱三十五万的要求再次被辛星拒绝,判了三年;他提出上诉,二审前辛星收到了五十七万还款,出具谅解书,二审依法减刑,判了一年零六个月。他已经被羁押将近八个月,再蹲十个月就能恢复自由。 拿到谅解书的杨家人,尤其是杨天琪的父母,老态毕现,万分疲惫,头发几乎都白了一半。他们对辛星无话可说,没有感谢,也没有怨恨,只通过律师转达了一句:两清。 律师提醒,杨天琪和他父母并不服气,觉得六十万全额返还没有道理,只是为了减刑被迫偿还。等他出来说不定还要打官司,继续掰扯那一部分赠予金额的归属。 辛星恰好也觉得钱清情未清,只是现在没时间去见他罢了,等有时间的时候,她会去监狱里看望看望杨天琪的,跟他说说为什么一分钱的便宜都不能让他占。 郭大宝被拘留了十五天罚款五百,出来就受到民事起诉。韩子君聘用的律师使出浑身解数,以辛星是名人为由,硬生生把他的造谣诽谤定了个情节严重铁证如山,追偿精神损失费二十万元,法庭判了五万。 郭家的另一场民事官司也终于排到了期,双方当事人都没现身,只有代理律师唇枪舌剑了一番,参与郭欣母亲遗嘱制定的那位退休黄律还出庭作了证,同样证据确凿无可辩驳,郭长海负债一千六百万铁板钉钉。 紧接着申请强制执行,房屋被封,三口人无家可归,厚着脸皮搬到了梁晓燕娘家。日子过得多么鸡飞狗跳韩子君不关心,他只记得辛星还有一个针对郭长海的想法要变现。 在郭长海明白一切希望都已破灭,一切幻想都成妄想,他无论从法,理,情任何一个方面都拿辛星没办法之后,就放任自己瘫在泥沼里了。五十岁的人,干到死也不可能还清一千六百万,何况他压根不想还。 郭长海每天喝酒,喝醉了就胡言乱语大声咒骂,有时还对梁晓燕动手,和大舅子打架,把老丈母娘家搅得鸡犬不宁。梁家人气得脑壳疼,但是拿他没办法,谁敢提赶他走,他就细数这么多年梁家人从他手里拿的好处,大到借钱给舅子买房,小到孝敬老丈母娘的营养品,一笔一笔算起来可真不少呢。要赶他走就把东西还给他,别说没证据,老子的嘴就是证据! 家里嚷嚷不够,还要去外头嚷嚷,如此丢了几回脸,梁家人忍下了。郭长海尝到了不要脸的甜头,又借着酒劲回桐花街闹腾了几次,不打人不闯门,就在街上骂辛星,骂够了就走,过两天再来一出。 有本事就抓我去坐牢,不抓我就当老赖,反正一分钱没有,我就这一堆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人一旦不要脸皮放任自流豁出去了,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杀不得,打一顿治标不治本,他的行为连扰乱社会治安都算不上,报警顶多抓进去醒醒酒,出来还能接着闹。 辛星早就料到事情会走到这种状况,因此决定再把他往泥沼里踩深一点,踩实一点,就让他在泥里腐烂到死吧。 梁家人俩月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郭长海下午出门深夜未归,连梁晓燕都不想打电话给他。她精疲力尽地歪在床上,对在床下打地铺的儿子道:“我听你舅妈说征信上有污点,以后工作生活可难了,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你还年轻,将来还要结婚,弄个污点可咋办呀,要不咱们还是把五万块钱赔了吧。” 郭大宝圆脸小了一圈,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怎么赔,哪有钱赔。” 梁晓燕犹豫了一阵,小声道:“我这里还有些首饰,估计能卖个三万多,再找你姥借一点,应该够了。不过大宝,妈可跟你说,这事儿结了你得好好去找工作了,我算是看透了,郭欣甭管真的假的,那个家我们都回不去了。别学你爸,他想盯郭欣让他盯去吧,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耽误了。” 郭大宝眼珠子动了动:“嗯,我就是想不通,别人难道都看不出她的破绽吗?她明明就不是郭欣了。” “有啥办法,没证据啊。” 看出破绽的人当然有,但神神鬼鬼的事上哪儿找证据去。韩子君并不担心郭大宝继续开脑洞,因为他很快就没心思再关注辛星了。 郭长海消失一夜,第二天早上回家的时候,梁晓燕正在掂量她的金首饰,一个镯子,两个戒指,一对耳环,还有一条项链,典卖的话价格会压一点,三万六七还是能卖到的。她兀自盘算着,身边突然伸来一只手,冷不防抢走了她沉甸甸的手镯。 “你干啥?还给我!” “好你个梁晓燕,问你要个烟钱你都说没有,偷偷摸摸还藏着这么多首饰呢,都拿来我看看有多重。” “不行不行,不能给你,这都是我的,都是给大宝留的。” “什么你的,你进郭家门的时候啥啥没有,全身上下哪一样不是老子给你买的!拿来吧你!” 噼里啪啦一阵动静之后,梁家舅子夫妻俩在卧室里听到梁晓燕一声嘶叫:“郭长海!我跟你拼了!” 互相对视一眼,共同保持缄默,打吧,最好出点大事,能报警抓人的那种大事。 韩子君不知道梁家内部发生了什么,他只把郭长海在外的动向告诉了辛星:“狗改不了吃屎,又去了。” 辛星问:“这样做不算犯法吧?” 韩子君摊手:“跟人说郭长海好赌犯什么法?连造谣都算不上,他真好赌。” 辛星点点头:“行,随他去吧。谢谢你帮忙。” “谢谢?”韩子君夸张地重复,“真稀罕,你好久没跟我这么客气过了。” 辛星皱皱鼻子:“怎么感觉你阴阳怪气的?” “哼,你肯搭理我我已经感恩戴德了,哪敢阴阳怪气啊。” 辛星侧目:“好好说话,不要没事找打。” 韩子君撇嘴:“你为什么好几天不理我?今天要不是跟你说郭长海的事,你还是不想跟我说话是吗?”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前天,昨天,我进馆跟你打招呼你装聋作哑。” 辛星满脸不理解:“前天昨天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跟我聊天的是鬼吗?” “路上跟你聊天的是周遇,不是我。” 辛星无语地看他一眼,“你能不能有话直说,我不想听你在这儿拐弯抹角。” 韩子君自从少去公司上班后,着装渐渐向休闲风转变,牛仔裤潮T潮鞋,头发随意抓一抓,戴了运动款型的手表。本就长了一张俊中带俏的脸,脱去商务皮肤,整个人的青春朝气扑面而来。不高兴的时候,比如现在,压眉眼扬下巴的模样,就像个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为什么会生你气?” 韩子君轻哼:“没生气应该说没生气,反问说明你就是生气了。” 辛星转身就走,他慌忙拉她手臂:“好好好,我直说,我上次说你盼着末日说得不妥当,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你的理想我绝对支持……” 辛星摆摆手,“我们的背景经历不同,看法不一致是很正常的,我没有生你的气,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韩子君叹了口气:“还是生气了。” 辛星不耐烦:“我打你一顿你就知道我生没生气了。” 韩子君歪头看她:“真没生气?那太好了,晚上我订了餐厅,跟我一起去吃饭,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晚上吃饭再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不去!” 韩子君嘻嘻笑:“那我可以先透露一点点,和实现你的伟大理想有关,一个绝妙的,双赢的,你听了都会拍案叫绝的好消息。” 辛星眯了眯眼:“你现在说。” “晚上说。“ “不说我打你了。”她扬起拳头,作势挥动。 “打死我也不说。”他梗着脖子,宁死不屈。 “我真打了!” 难得看到她眼睛里流露出好奇,威胁口气还让他听出了点娇蛮意味。韩子君感觉多日来和她之间的小隔阂烟消云散,小压抑一扫而空,心情霎时晴朗,忍不住想多逗她一会儿。 在她发飙之前可以再放出一点诱饵,逗得她心痒痒,追着他打。当然不能把他打死,否则好消息可就没了,就小粉拳捶捶胸口什么的吧…… 韩子君脑补了一出嬉戏追逐的温馨场景,却不料这“一会儿”着实过于短暂,他还没挨上小粉拳,那个讨厌的东西又突然地冒出来了。 “辛小姐,训练时间到了。” 辛星的好奇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拳套:“走。” 还没答应他晚上吃饭呢!韩子君的心情晴转多云。看着那人亦步亦趋跟着辛星,在她先上拳台后,蹲下来把她脱掉的鞋子摆放整齐,鞋头冲外,很明显是为了她下台时穿上方便。多云又转了阴。 好贴心啊,一块磨刀石而已,这是你该干的事儿吗! 讨厌的谢严冬已经入职十天,也不知是不是穷得快吃不上饭了,他对三千元工资毫无异议,对能办理各种劳动保险更是感激不已。但是他只感激辛星,不来感激韩子君这个给他发钱的人,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辛星说,谢严冬知道他不待见他,不往他跟前凑自找难堪,托她转达谢意。 韩子君根本不信,真有这种觉悟,他就不会在他和辛星独处的时候敲门喊人,就不会在他俩气氛正佳的时候冒出来打断。而且不止这两次了,分明是存心的,故意的,有猫腻! 他的工作就是每天陪辛星打一场,其他时间自便,想出去玩也行,韩子君巴不得不要在训练馆看见他。可是这家伙天天都来,辛星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辛星走了之后他才下班,一天在馆里无所事事,俩冒绿光的眼珠子就追随着辛星的身影——韩子君才没那个闲工夫监视他,只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正巧关注着辛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韩子君盯着拳台,唇勾冷笑,目泛讥嘲。照照镜子吧,黑煤球二号!一号怎么死的,你大概还不知道! 第七十一章 规划的动机是她 辛星可不关心韩子君一…… 辛星可不关心韩子君一天到晚都在腹诽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她只觉得这块磨刀石留对了。 谢严冬凶狠无忌的打法很符合终极格斗风格,而且他有和外国人对战的丰富经验。虽不善言辞,总结不出来, 但只要交上手,她就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拳手打满整场后,体力和肌肉需得到充分恢复才能进行下一场,休息个两三天很正常。UFC更是为了保证拳手的最佳状态, 一年给一个人只安排一到两场比赛。然而谢严冬来俱乐部以后,十天打了十场, 每次都是猛攻狠击, 竭尽全力, 被辛星打,也打辛星。两个人把拳台当成了角斗场,都貌似奔着要对方命去的, 都不手下留情,体力消耗和正式比赛差不多少。 如果一个月陪辛星打三十场,以他的工资,等于每场一百元,这哪是拳手的收入,连扫地阿姨都比不上, 实在低到了尘埃里。他肯接受,韩子君认为居心不良,辛星则想到了其他方面。 今天练完,两人同样气息难平热汗淋漓,辛星坐在台阶上休息喝水,谢严冬递来毛巾。她接过擦了擦,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我跟韩子君说过了,底薪是底薪,奖金按次数算,一场四百元你觉得怎么样?另外你也需要休息,以后就隔天或三天打一次吧。” 谢严冬双肘搭在膝盖上,摇头道:“不用,俱乐部管饭,三千够了。我什么时候打都行,看你的安排,以前我也有过天天打的。” 辛星看他一眼:“三千就够了,看来你不缺钱,以前天天打挣了不少吧?” 谢严冬没说话,微微垂了头。 “那为什么还要忍受不被承认,遭人拒绝的难堪找工作呢?”辛星连续少量喝水,舒了口长气道:“我看你好几天中午都把盒饭拿出去了,是到外面吃,还是带给别人了?” 谢严冬低声:“我妹妹不能做饭,我出来上班一天她就要饿肚子,中午得给她送一趟。” 他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会”,妹妹恐怕还有些特殊情况。 “给她钱,让她自己点外卖就是了。” 谢严冬又不说话了,辛星笑道:“没钱是吧?听周遇说你黑拳打了那么多年,都是在给别人赚钱,图啥?早该跑了。” “我还有妹妹,跑不掉。”微不可闻地含糊了一句,谢严冬头垂得更低。 “有什么跑不掉的,你就是胆小。谁敢把我锁起来,把我妹妹锁起来,我把他剁成八块,大不了同归于尽。” 谢严冬抬头看她,辛星满脸不在乎:“你想说杀人犯法?都落到那种地步了,管他什么犯不犯法的呢!当然能不犯法还是不犯法的好,凭你的身手,带着你妹妹逃跑不难吧?跑出来有法律有警察的,他还能再把你抓回去?” 谢严冬默然良久,道:“我除了打拳什么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是有口饭吃就行,习惯了。” 这句话奇异地引起了辛星共鸣,在很多年里,她也像恶狗一般生存着,求的也不过是有口饭吃而已。 “行吧,随便聊两句,没什么别的意思。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打。” 谢严冬忙道:“我可以的。” “我不可以。”辛星微笑:“这几天练得太狠,我也要休息,明天训练馆放假。” 从她嘴里听到放假两个字,谢严冬都觉得不可思议。真正看到辛星的日常训练,他才知道她为什么能打败他,才知道什么叫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整整十天,她早八点半到馆,先做热身,之后便是五组力量,五组反应,五组爆发力,休息片刻重复一轮。接着跟崔教练上实战理论课,午休后练耐力,练平衡,进行负重对战。隔日还要与另两位教练切磋分解动作,以及接受一个姓陈的中年人偶尔不请自来的检验和指导。 一天训练量远超常人能承受的范围,而她天天如此,铁人一般的存在。 谢严冬也经历过天天对战无法休息的日子,但那是被动的,全靠毅力硬撑。人需要放松休息,长期保持高强度的运动量,对身体不好。 黑拳手毕竟也是现代人盛世人嘛,观念多少有些矫情。末世辛星不但身体保持着高强度运动量,精神也保持着高强度紧张,双高的生活过了好些年,每天可不止是打沙袋练杠铃那么简单。 现在的运动量对她来说不算大,精神上放松了,训练就跟玩儿似的。而且她不训练,也没别的事儿可干,这就是她目前的工作。 休息也是要休息的,日常的肌肉放松可以求助按摩师老赵,但每当觉得身体发紧,腰酸背痛有拉伤感时,她总是第一个想起王老大夫神奇的穴位按摩术。 韩子君对王老大夫十分嫌弃,总说他野路子老中医,不是什么正经货色,哪有老赵专业。但自己的感受自己知道,辛星为避免他啰嗦,后来都一个人去杏林堂,王老大夫还因此加了她微信,说打烊之后也可以□□,不过要加收上门费。 明天她就想再去一趟。 辛星起身下台阶走出两步,又回头:“不吃饱可以打,但没必要。以后你多拿一份饭给你妹妹,或者带她来这儿吃也行。” 韩子君再度走出办公室时,正好又撞见谢严冬“痴痴”望着辛星的背影。神态很难形容,手指纠结,坐姿略僵,眉毛轻蹙,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俩眼珠子光芒热烈,不是冒绿光,而是冒红光了! 打场架怎么跟脱了单似的激动?韩子君发誓他没看错,分析研究人的微表情,是他的拿手活计! 凭着“好消息”,他还是把辛星拉去吃浪漫双人晚餐了,坐定后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今天把谢严冬打伤了?” “没有啊。” “那我下班的时候看他好像快哭了似的。” “哭了?不会吧,”辛星翻看菜单,点了个看起来分量最多的烤肘子,“为什么哭?” “问你啊,你对他做什么了?” 辛星回想,“打完聊了几句,没什么值得哭的。难道是因为我说他胆小?” 原来不是激动,是恼火吗?被辛星羞辱了? 拿手活计失了水准,韩子君却高兴起来:“他怎么胆小了,说我听听。” 辛星白他一眼:“别瞎打听人家的事儿,说你的好消息。” 韩子君傲娇地昂起头:“现在就说,我怕你一会儿高兴得吃不下饭。” “你多虑了。” “……” 经过和辛星“冷战”的一周,韩子君认真思考了她的理想,并在进行相关咨询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规划。只要辛星同意,这件事立马可以操办起来,他很有信心,辛星不会不同意,因为整个规划完全是以她为出发点,是为了实现她的目标理想而创建起来的。 他口若悬河一通输出后,辛星却没像他想象的那样高兴到吃不下饭,而是静静看了他许久,沉默地吃起烤肘子来。 在他反复追问怎么样时,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没必要这样。” 韩子君顿时不解,心塞,大失所望:“没必要?让你自己去折腾根本折腾不起来,政府不会批的知道吗?只有走曲线救国路线,以商业实体申请,才有可能丝毫不差地完成你的设想!” “我们没那么多钱。”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来找投资啊,而且运作之后会看到回报的,总比你建个死堡垒放在那儿堆灰的强。” “你上哪儿找到这么多投资?” “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韩子君不满她平淡的态度,“你就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吧!” 辛星不得不承认:“好。”确实好。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突然。” 韩子君没好气:“你要盖堡垒才突然好吧,谁看谁不觉得可疑?我苦思冥想想出这么个办法,把你的堡垒合理合法地加在项目里,还不都是为了你!” 辛星没法说出心里的感受,当她听到韩子君宏图伟业的规划之后,第一反应是有魄力,好想法! 这个人太聪明,太有生意头脑,他想出了一个如他自己形容那般绝妙的计划——把辛星的目标扩大拓展,丰富内容,商业化,以可以对外经营的模式建立起来,不仅能通过审批,还可以物尽其用带来收益。真是个一举两得,双赢,甚至多赢的好主意。 如果仅仅是这样,辛星会拍案叫绝,夸奖他把心思放在创造自己的事业上就对了。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琢磨这个规划的动机,竟然是她,出发点完全是为了“丝毫不差实现你的设想”。 这就有点让人不知所措了。 这个人,因为和她的观点分歧而苦思冥想,想的不是如何反驳,而是如何迁就。想的是怎样帮助她完美实现目标,让这个可疑的,突兀的,难以解释的目标合理存在于太平盛世。说他所图的是利益,辛星说服不了自己。 柔和灯光下,她看着韩子君满脸为她着想她还不领情的表情,轻道:“再说吧。” “什么再说,宜早不宜迟,大工程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做起来的。你同意的话,我这边就要开始找人谈合作了。” 辛星不知该说什么。不同意,这的确是个新生意,按照他的规划来看前景一片大好;同意,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有利益不冲不上不占,不是辛星的作风,她也一直把韩子君当作自己的打工人。可是自从明了他不知是崇拜还是喜欢的心态后,她就很想在利益上体现两人间的公平公正,因为关系一旦掺杂情感上的东西,她就没法再坦然接受别人的付出了。 彼此利用共同发财不好吗?都说了会保护你,你还得寸进尺地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想想再说。” 韩子君腰背一塌,眼神黯淡:“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好几天尽琢磨这事儿了,还特意托了朋友问政策,没想到……” 辛星回避了他的目光,生硬地换了个话题:“跟你说一声,我答应给谢严冬一场四百块的补助了。还有,他妹妹没饭吃,他每天中午都把饭省下来送回家,下午就饿着肚子跟我打,也挺辛苦的,不如中午给他多加一份饭吧。” 韩子君脸色难看:“他妹妹没饭吃关我们什么事,我雇一个人还要照顾他全家啊?他不来我这儿上班也没见他妹妹饿死!馆里那么多员工,从来没见你关心别人的私事,怎么对谢严冬就这么特别?” 其实辛星不是多关心他,只是转移话题而已。闻言随便找了个理由:“不是特别,就觉得他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凶狠,经历也挺有意思的,在某些方面和我有点像。” 此话一出,韩子君脸色更难看了,跺得你胸口淤青你说他不凶狠,被人拴着打八角笼生死战你说他有意思,某些方面和你…… 他眉毛皱了皱,若有所思地看着辛星,半晌道:“你觉得他可怜吗?” “没有,人活着,能用拳头挣饭吃,有什么可怜的。” 可你还是和他产生了共鸣不是吗? 因为在黑暗中生活过,所以对从黑暗里爬出来的人有特别的好感,只要那人不与她为敌,她就把他当成了同类。她不可怜他,就像她不可怜自己一样,她只是在庆幸,庆幸自己和同类都活着,都还能用拳头挣饭吃。 她在谢严冬身上,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接纳,了解,关心,都是自然而然的。 想起和辛星的相识之初,韩子君一直维持着自己的光鲜优越的外在。后来即使被她扒了底,也强撑着面子,未曾真正示弱过,总是习惯性地展示他来之不易的好生活。 辛星靠着强大的分析整合能力了解了他的身世背景,但并不知道他真正经历过什么。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从黑暗中爬出来的人呢! 韩子君没把黑煤球二号放在眼里,他都打动不了的人,黑煤球们也没戏。但是他就如辛星所说,是个天生喜欢与人为敌的人,是个占有欲超强的人,说的再难听点,是个见不得人好的人。不是见不得所有人好,是见不得他讨厌的人好。 他费尽心思为辛星着想,她又不知犯了什么疑心病不愿领情,而讨厌的人竟然能得到她的特殊关照,韩子君咽不下这口气! 翌日辛星没去训练馆,早起跑完步回家洗个了澡,看小说看视频休闲了大半日。下午去杏林堂按摩,路遇若干街坊热情打招呼,她也一一回应。 习惯成自然,日子久了,她的个性特点,行事方式,渐渐抹去了郭欣在熟人心中留下的痕迹。桐花街的街坊们已经习惯了现在安静,强硬,习武的她,见面问候语都从“吃了吗”改成“跑步去?训练去?最近比赛了吗?” 同样习惯,或者说不得不接受的还有郁薇,自省散打比赛她祝贺了辛星之后,两人的微信联系又恢复了,一个礼拜能聊上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直到某天,辛星问她认不认识“以傅之名”,她发来一连串笑脸,反问她知不知道“顾盼生姿小王子”是谁,说要不是傅景阳后半程有事,榜一大哥轮不到那个人来当。 小王子是谁,她当然知道。直播结束后不久,榜一大哥就打电话给韩子君,要求辛星履行代言合约,戴上金腰带替他的会馆拍宣传广告。 郁薇在默默关注她,将怀疑深埋心底,连傅景阳都没有透露过,还主动示好,她便也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开几句玩笑,谨慎与隔阂便消失了,郁薇说有空吃饭,辛星答好。 在她的认知中,郁薇始终是她妈笔下那个善良温暖的女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唯一没有全心戒备过的人。 也许是接受了太多善意的缘故,也许是习惯了遵循法律和被法律保护,辛星觉得自己的戒备心越来越低了。她趴在按摩床上,感觉王老大夫的力道渗透进穴位深处,酸麻与舒畅感同时袭来,溢满全身。 手机响铃,她闭着眼睛接起:“喂?” 话筒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音沙哑:“你在哪儿?” “什么事?” “我有点发烧,头晕,咳咳咳,你能帮我买点药过来么?” “周遇呢?” “今天放假,他回家看他妈去了,我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他叫回来吧。”电话里的声音越发喑哑虚弱了,“叫谁都不合适,只有你了,我要是能爬起来,也不会麻烦你。” 腰间腧穴一个重按,辛星忍不住哼了一声:“呃……那你等会儿。” 那边沉默片刻,哑嗓子提高几分:“你在干嘛?” 按压又往下移了一寸,依然是两个重按,辛星又哼唧了一声:“呃啊……” “你到底在干嘛?”话筒里突然慌张地叫唤起来。 就在这时,辛星的左手忽地以迅雷之势向身后探去,准确无误地扣住了一只手腕。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慢慢地转过头,目光如冰箭般定在那张和善慈祥,此时带了点错愕的脸上。 “你脱我裤子?” 疑问句,但是由于她的语气过于稳定平淡,听在手机那头的人耳中更像肯定句。叫唤瞬间变成了炸雷般的狂吼:“辛星!你和谁在一起?你特么是不是疯了!” 第七十二章 我快被你气死了 王老大夫感觉自己的手…… 王老大夫感觉自己的手腕被钢钳夹住了, 不是攥或握,是夹。腕骨两端遭遇不可抗拒的压力,持续收紧, 肉不疼,骨头疼,疼得他大鱼际发涨,指尖如供血不足般麻木。 “哎哟, 你搞什么,快放手!” 他缩不回甩不开, 用另一只手推拨。王老大夫力气也不小, 可是在辛星有针对性的控制下, 死活挣脱不得。 她不管电话里的吼叫径直挂断,夹住老头的手,朝自己后腰处看了一眼。原本塞进裤子的T恤被扯出, 裤腰往下扒拉了小半截。 早先王老大夫表示过掀开衣服点按更加到位,被韩子君阻止。他出来后跟她说,再老也是个男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辛星不是不防,而是不能无事生防。按摩那么多次,王老大夫始终正正经经, 多用指腹,骨节接触身体,定位准确,手法规矩,从未让她感觉不适。何况那次以后,她再来按摩都把衣服塞进裤子,王老大夫似乎也在意了韩子君的质疑, 再没提出过要掀开。 比起老赵经常逮着她胳膊腿一通狂放的捶砸搓揉,王老大夫挺懂避嫌了,若曾有一星半点异样,她岂会再来? 可是,今天不一样。 辛星是感觉到有四根手指在她腰臀之间触摸了一下才出手的,没隔着衣服,真正贴到了皮肤。她以为她和王老大夫就隔衣按摩已达成共识,要掀,必须得到她的同意;未经允许的掀,就不合适。 “为什么扯我衣服动我裤子?” 王老大夫一边挣一边叫:“只是不小心刮到了,什么动你裤子!” 辛星还保持趴着的姿势,冷冷道:“衣服往上,裤子往下,这叫不小心刮到?” 王老大夫脸色阵青阵白,激动道:“就是不小心刮到的,按摩动作大一点,换穴位刮碰到衣服很正常。小郭你是老顾客,来了不止一次两次了,我一直都对你客客气气的吧?今天突然找茬什么意思?想讹我?我王金良在这条街行医二十年,你妈在世的时候都找我看过病,街坊邻居哪个不知我的人品,一把年纪了不能受你这样的污蔑!” “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有数,”辛星慢腾腾爬起身,手却没放开他,“你不但拉我裤子,还摸我的腰,是摸,不是按。来过这么多次,你是觉得和我很熟了,熟到做点小动作我也不会介意对吗?那你就错了。” 王老大夫浑身乱甩:“没有!没有!你无中生有!你就是想讹诈我,快给我放手,我要报警,让警察还我清白!” 他反方向挣脱不掉,急眼想打辛星,左手猛地推过来,被她一肘挡开,手机往按摩床上一扔,快速捏住了他另只手腕。王老大夫抬右腿欲踢,辛星一脚踩住他脚背,又抬左腿,又被她一脚踩住。 她就半坐在床边,没挪过地方,轻易以四肢控四肢,把王老大夫捏踩得动弹不得。他那只被捏了半晌的右手已经呈现肿胀充血的状态。 “救命啊,打人啦!快来人啊!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杏林堂还有一间小药房在按摩室隔壁,平时里面有个中年女负责抓药,今天下午没人看病,她也不知跑哪儿唠嗑去了。王老大夫的救命声已经传到了店外过路人的耳朵里,那女的都没回来。 手机不停响铃,让紧张的气氛中又平添几分焦虑感。辛星看着王老大夫拼命后坐,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道:“既然你不承认,还反说我打人讹诈污蔑,那我现在放开你,替你报警。” 说罢她就松了手脚,拿起手机按关机键拒接,打开拨号界面:“我也想看看警察怎么还你清白。” 王老大夫得到自由,捧着剧痛的右手就往按摩室外跑。然而听到这句话后,他脚步一顿,气愤地回过头:“不用你报,我自己报!你不是污蔑是什么?我拿你当孙女看,你作孽来败坏我的名声!” 110没拨出去,韩子君的电话又打进来了,辛星仍按了拒接,缓缓站起身道:“我可没有你这么龌龊的爷爷。你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你和我都很清楚,所以不用虚张声势,报警也好,出去喊人也好,我等着你。” 王老大夫额头出汗,腮部颤抖,胸口起伏,黑框眼镜后眼皮松坠的眼睛再也看不出半点和善慈祥,恨恨盯着辛星:“你到底想怎么样?” 辛星嗤笑:“我想怎么样?我想打你一顿,砍掉你不老实的手爪子,挖掉你不干净的眼珠子,搅碎你不怀好意的脑浆子,把你命根子切了片喂丧……喂狗!可是法律不允许我这么做啊,只能想想了。” 王老大夫大惊:“你…你…神经病!走,赶紧走,我以后再也不做你的生意!” 她突然大步走近,把他吓得一撩帘子退到屋外去了。店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咋了王大夫,刚才听见有人喊救命,是你喊的不?” 辛星随后而出,看了那人一眼,对王老大夫道:“你报警是吗?那我就回家等着警察来找我说说打人讹诈污蔑你的事了。” 他嘴唇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欲盖弥彰地走到诊台后:“不送。” 出了杏林堂,她回望那黑底金字大招牌,心中很有些失望。一直以来,她对王老大夫的印象都是不错的,手艺好,知识面广,说起中医知识头头是道,她还生出过请他上经络穴位课的想法。后来韩子君找了个中医大学的老师线上授课,便作罢了。 实话说她还真没见过六七十岁的龌龊男人,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在末世极少,还能活着的大多是安全区高层的父母亲人,处在层层保护之中,她见不到,自然也不知道他们龌不龌龊。 没想到,龌龊不分年龄,王老大夫就把龌龊掩藏在了慈祥面具之下。那一点点彷如失误的小动作,不显山露水的占便宜,再结合他的职业,真的不太容易判定动机企图。即使察觉到异样,也没法拿出证据给予他实际意义上的惩罚,最多质疑两句,自认倒霉。 辛星可不会自认倒霉,哪只手摸了她,哪只手就疼十天半个月吧!她没证据,他也没有。 她不太明白,姓王的为什么敢占自己便宜,他明知她有功夫在身,还称赞过她几次夺冠很厉害呢。是因为没亲身体验过,所以无知者无畏? 手机第N次响起的时候,辛星终于接了,电话那头的韩子君已经爆炸又平息,平息又爆炸了好多次。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只觉呼吸困难,心脏发麻,说话都打着颤。 “你在哪?” “快到家了。” 辛星想起他发烧的事,问道:“买什么药,药名发给我,还有你家地址。” 她那若无其事的口吻,云淡风轻的态度,刺激得韩子君一口血压在喉头,险些咬碎后槽牙:“我十分钟到你家,给我开门。” “你不是生病了么,来我家干什么?” “别问!”他吼了一声挂断电话。 辛星看看手机,这人莫名其妙,说自己生病了,结果电话里吼得比谁都有劲,不是爬不起来床吗?这会儿又能爬到她家来了? 十分钟后,辛星给黑着脸的韩子君开了门。一见面他就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几遭,然后死死盯她的脸,盯她的后背,盯她黑色的运动裤,瞳仁发红,鼻息咻咻,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压抑悲愤的气场。 杂物都收拾到一角整齐摆放,客厅空间又显得宽敞干净起来。韩子君却没心情关注这些,一心一意死盯那个瞧不出丝毫异样的女人。 “既然你出来了,自己去买药吧,实在不舒服就去医院。” 还是那天晚上的位置,韩子君坐沙发,辛星坐在他对面,家里没有茶水,她便从茶几下摸了一盒牛奶放在他面前。同时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目光明显不善,看着她像看仇人一般。 “怎么了?”她问。 不知是不是吼多了,韩子君喉咙有点腌腌的疼,又盯了她半晌才开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刚刚在……” “不要说了!”他突然打断。 “……” 默了十几秒,他又问:“半小时之前你和谁在一起?” “我和……” “算了算了算了,我不想听!”他猛地砸了下沙发,又吼起来了。 辛星皱脸:“你什么毛病?有事说事没事滚,不要跟我大吼大叫的。” 韩子君喘着粗气,怨怒地看着她:“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从我们刚认识你就不待见我,对我冷嘲热讽横眉冷对,一见我就板着一张死人脸,说话跟吃了枪药似的,要不就是犯被害妄想症,一天到晚妄想我要害你。掐我打我威胁我,说我有阴谋诡计说我不是好人,我他妈害你了吗?啊?辛星,你摸着良心说话,我害你了吗?” 辛星愣怔,不自觉往后靠了靠:“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快死了,我快被你气死了!”韩子君眼眶发涨,白眼球蒙了一层猩红之色:“我对你还不够好?就算一开始接近有些不纯粹的意图,后来是不是都跟你坦白了!我事事以你为先,处处为你着想,尊重你的意见,接受你的不尊重,接受你的颐指气使,你自己是什么脾气你自己没数吗?你肯定要说,我可以不接近你,可以远离你对吗?那我为什么非要犯这个贱呢!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有没有心!” 辛星沉默,拢在一起的手指胡乱搅动着。 韩子君脸蛋发青,越说越激愤,越说越停不下来:“以前还敢厚着脸皮跟你表白,现在说都不敢说了,我怕啊,怕你跟我分道扬镳啊,怕你以后不理我了啊!你知道我有个多可笑的想法吗?你说你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我就假装我也可以不感兴趣,就这样跟你待在一起也好,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别人,至少我们还是亲近的朋友。可我真他妈是个傻子!相信女人鬼话的都他妈是傻子!你所谓的不感兴趣只是对我不感兴趣而已,换个人你就感兴趣了!” 辛星听出他话中有话,来不及理清胸口那股复杂的情绪,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换个人?” 韩子君颓然靠进沙发,望着茶几发了会儿呆,低声道:“你不接电话,谢严冬也一样,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们刚才在一起吧?” “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我今天是去……” “呵呵,不用怕伤害我,我天天在你身边都受伤害,已经习惯了。你们在一起干什么都不需要问我的意见,我和你又没有关系对不对,我有什么资格管你呢?” “你不要胡说了,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我半小时之前在……” “不要骗我了,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说,也不要骗我。”韩子君又自说自话地打断了她,“没意思。” 辛星倏地起身,疾步绕过茶几走到他身前,在他抬眼的瞬间毫不犹豫举起手,“啪”地抽了他个清脆响亮的大耳刮子。 “醒醒。”她说。 韩子君捂住脸,目光一片死寂,忽然悲怆地笑出声来:“醒了,明白了,我走。” 他站起来就想往外冲,被辛星一把按倒,单手揪着他的衬衫衣领,单膝压在他大腿上,指着他的鼻子道:“能不能听我说话呢,不能我再让你清醒清醒。” 韩子君咬牙切齿:“你打,我让你打个够!只会对我凶,只会欺负我,不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么,不就是觉得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么,这样的事儿我经多了,习惯了!” 那只手又猛地举起,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半晌没等到扇来的疼痛又睁开了,见辛星面色沉沉,看他的目光却并不冰冷,甚至有些柔软无奈的意味。 “我下午去杏林堂按摩,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和王大夫发生了一点小纠纷,耽误了点时间处理,所以没能接你后面的电话。我……”辛星松开了手,颇生硬地道:“让你着急了,抱歉。” 韩子君抬头望着她,身体僵直,双眸怔怔,呼吸不知不觉地屏住。大脑把她的话反复播放了三遍,又把之前那些快把他逼疯的声音回放了四遍才渐渐反应过来。呃,是按摩,呃啊,还是按摩,并不是他脑补的什么不和谐声音。 那“你脱我裤子”…… 就在辛星准备撤下膝盖的时候,韩子君一把掐住了她的腰,十指用力把她固定在原位,眼睛愤怒喷火,瞪得比刚才更大:“王金良那个老不要脸的猥亵你了?” 继街西的杏林堂传过高声呼救之后,在街东活动的人们也听到了一个男人的狂暴咆哮:“我要弄死他!” 五金店老板娘率先找到声源,瞅着对面辛家门口的大吉普车,跟自己老公说:“你知道小辛的男朋友是谁不?” 老板沉浸在手机游戏里:“不知道。” “韩敏的儿子,说现在是她经纪人。” “不认识。” 老板娘没想跟他讨论,自言自语道:“听着脾气不怎么好,不会跟他妈似的,也有精神病吧?不过小辛可是练散打的,敢犯呛直接给他一顿爆摧,谅他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确实,韩子君在辛星面前犯不起呛来,怒火中烧地嚷嚷着要去把杏林堂砸了,辛星手掌往他额头上一搭,问句:“你好像没发烧啊?”他立马气瘪焰消,扶着额头倒在沙发上,发出一长串咳嗽,人又瞬间变得虚弱起来。 “我找不到你,急火攻心出一身汗,退了烧吧。” “那就是没事了,没事回家去。” “不行,我生气,我咳咳咳……我要去砸杏林堂,帮你报仇。” “再去闹事,他可算找到报警理由了。没占到什么便宜,我也没让他好过,那只手有得疼呢。” “我早说要防着他吧,小时候我就看见过他乱摸女病人。你还对他那么和气,让他误以为你面情薄,好说话,受点小委屈不会跟他撕破脸的闹。” “你看见过?怎么不跟我说?” 韩子君撇撇嘴:“那时候你不是说我无事生非么,我哪敢说啊。” 辛星不自在地别开眼睛:“你今天是真的无事生非,爬不起来也爬起来了,白挨一巴掌痛快了?” 韩子君看着说完话就退到他几步外的人,又咳嗽几声:“你不知道我多着急多难受,根本躺不下去,头再晕也得爬起来,只想赶快找到你。我开车超速还闯了红灯呢,幸亏我没驾照……” 无证驾驶好骄傲哦!辛星有些莫名躁郁:“好了别胡说八道了。” 感觉到她的不自在,感觉到两人间不寻常的气场流动,韩子君一个小时真心实意的崩溃急愤被欣喜代替,心头更是阵阵悸动。她没有和谢严冬在一起,没有做让他吐血的事已经很值得大松一口气了,最可喜的是她不但没计较他的口不择言,还向他解释道歉。难道,或许…… “星星。”他温柔而虚弱地叫她。 “干嘛?” “对不起,之前我说话过分了,你不要介意,咳咳咳咳!”又吼又叫又装咳嗽,韩子君嗓子疼痒,真的想咳了。 辛星见他咳得满脸痛苦,走近一步:“不跟你计较,需不需要买药,还是去医院?” 他无力地摆摆手:“话是难听了些,可我不是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咳咳咳!” 辛星烦躁地背过身去:“不去医院就赶紧走,我不想听你废话了。” 韩子君果真“艰难”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咳咳,我没事,我坚持得住,我还要去帮你教训那个死老头子呢。” 路过辛星,他脚下一软,她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你省省吧,烦死了!” “病”成那样,自然没法去教训王老大夫,辛星也不让他去,把他拖上出租车带去了医院。硬着头皮看了病,韩子君没想到开的那些药,当天晚上就派上了用场——他真病了。 因为那个下午的胡思乱想,冷汗层出,急火攻心,情绪大起大落,他得了重感冒。之后发烧咳嗽也少不了,直折腾到即将出发首都时才算好了个囫囵。 然而即使他在病中,也没忘记王老头“染指”辛星的仇,不去闹事不代表没别的办法治他。 于是某日清晨,早起的街西人发现尚未开张的杏林堂门外,摆放了一块硕大匾额,黑底金字和招牌样式一模一样,上书五个大字:祖传老色胚。 这块匾额足足在门口放了三个多小时,桐花街的居民几乎都参观了一遍。待到王老头来开门,火冒三丈去摔搬的时候,众人又发现,那匾额居然是纸扎的,就是白事上常见的那种纸扎,做工堪称精湛。 韩子君觉得自己愿意花一百多块钱恶心这个老色胚,已经够抬举他了。 第七十三章 哪儿那么多唾沫 MMA是指综合格斗,…… MMA是指综合格斗, 规则开放,技术多样,被称之为全能搏击运动, 也可以叫做无限制格斗。无限制的意思就是什么都能上,其他项目中不能用的关节技,绞杀技,这里都能用。 专项专练的运动员一般都有职业本能, 比如练拳击的不擅用腿,练摔跤的不爱远战, 练柔术的爆发力稍差, 练散打的不习惯用关节, 打地面战较弱等等。综合格斗就是要克服这些弱点,把技术糅杂,融会贯通灵活运用, 才能与各式各样的对手碰撞,才能应付场上多变的状况,所以对运动员的综合素质要求很高。 辛星的综合素质就很高,在参加专项比赛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规则为何物,动手就奔着把对方干掉的目标去的。换了具孱弱的身体,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它练强,至于那些“干人技”,都是烂熟于心,刻在灵魂深处的。 辛舒然教过擒拿,散打,摔跤和一些武术套路。到了新世界,她才发现没听过的武术种类那么多, 比如泰拳,柔术,桑搏,还有各种道,皆有自己独特的技法特点和长短处。观摩或学习后辛星认为,排除强身健体和文化传承的因素,所有武术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击败对手而创造存在的。 末世叫干掉敌人,现世叫教你做人。想通了这一点,练武也就不拘泥于什么派别之分了,你管我用什么技术,管我动作标不标准呢,能干掉你就行了。但别的专项赛场都不符合辛星这种无拘无束的理念,只有综合格斗可以。 因此,她在进入职业MMA俱乐部,格森训练基地集训的第一个礼拜就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什么都特长。在首次多项考核中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拿下深城UFC预选赛女子雏量级选手资格卡。 每个级别只有第一名可以直接拿到预选赛资格,剩下的名额要在后面的集训考核中产生。 拿到预选赛资格,辛星就想离开训练基地,不准备再参加接下来的集训,因为她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格森俱乐部旗下有很多知名拳手,年年还会从全国物色一批潜力者,推荐打国内国外各种综合格斗赛事。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训练基地里的人特别多,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训练在一起,彼此之间还存在竞争关系,可以说口角斗殴每天都会发生。 辛星入训一个礼拜,遭遇三次挑衅。她挡了某些人的路,不爱交流的性格也给人留下高傲的印象,有人就看她不顺眼了。一次故意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嘲笑全国首届女子自由搏击比赛参赛人数少,金腰带水分大,辛星充耳不闻;又一次不怀好意地问她请营销团队花了多少钱,怎么想出男女对战这个主意替自己扬名的,摆拍的感觉怎么样,辛星不加理会。 两次忍让,使得那人越发嚣张,又或者说火气更大,她认为辛星的不回应是瞧不起她。第三次就在训练场公然挑衅,直接拿拳套砸了辛星,叫她:“哎,小网红,把我拳套捡过来。” 那时候还没开始考核,一个场地训练的大约十几个女选手,有散打冠军,有俱乐部联赛冠军,更有在国际赛上打出过名次的人。辛星的省散打冠军和金腰带在她们眼里,SOSO。加上某人刻意贬低,胡乱揣测,本该值得骄傲的男女对战,反而成为她被质疑的理由,使一多半人都觉得她华而不实,是炒作产物。在她被人挑衅时,都保持了沉默旁观,或者看笑话的态度。 辛星捡起拳套,原地未动地砸了回去,正中那人头部。在她怒冲过来要动手时,辛星接住了她的拳头,道:“你想和我打就去申请考核跟我一组,现在你动手,我就报警。” 这句话把整个训练馆里的人都逗乐了,拳手解决纷争的办法就是干一架,心照不宣约定俗成,输了伤了责任自负。报警是什么操作?让警察叔叔来保护你吗?别丢人了。 教练拉开了那愤怒上头叫嚣不已的女子,让她不要破坏俱乐部的秩序,同意把她俩比试的时候分到一组。那人在之后两天,每每见到辛星就冲地上吐唾沫,摆出各种侮辱性手势,扬言会打死她。 考核前一天晚上,辛星给韩子君打了个电话。 格森只允许选手个人进营,不准带私人教练和闲杂人等,崔明峰等人都没来,只有他和周遇跟着辛星来了首都。送她进入格森后,韩子君表示他将在首都逗留一个礼拜,去拜访几个朋友谈谈合作的事情,之后回家,集训期满再来接她。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韩子君刚结束一个酒局,正在返回酒店的路上,看到手机上出现她的名字颇有点奇怪。进营五天都是他联系她,电话还联系不到,多是在微信上问问情况,她总说都好。韩子君觉得辛星这样的女人在哪里都能快速适应,武力值又高,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已经准备回槐城了。 “星星?” “嗯,你还在首都没走吧?” “没有,怎么了?” “别走,等两天我们一起回去。” 韩子君愣了愣:“不是集训一个月吗?” “明后天第一次考核,拿了预选赛资格我就可以走了。” “可是我们交了一个月的费用啊,格森的经理说……” “你问他要回来,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韩子君听出不对劲,小心翼翼道:“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就是不想待了。” “有人欺负你?” 辛星轻笑一声:“谁能欺负我?只是这里人太多,每天浪费在等器械上的时间太长,住的没自己家舒服;教练嘛,我觉得也没有崔老师叶老师他们好,我想回去。” 韩子君没再多说,答应了后天下午去接她。挂断电话后又给格森的经理打了一个,问他辛星这几天情况怎么样,经理说一切都好。 可是韩子君觉得不太好,出来五天而已,辛星竟然想家了,这太不可思议。 很多身在异乡的人会因为水土不服,吃不好住不好环境不适应而想家,但辛星是什么人?这些问题在她那儿都不是问题,韩子君相信就是把她扔到原始森林沙漠无人区,她也能长久的生存下来。何况格森的条件很好,还有辛星没接触过的柔术,卡拉波耶,桑搏等专项教练,她应该很感兴趣才对啊。 他琢磨了两天,自恋地猜测会不会因为要分开一个月不能见面,辛星多少有点舍不得他了?或者理智点说,不习惯没有他跟前跟后的照顾伺候了?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压制不下去,她能习惯吃苦,也会习惯享福的嘛,由俭入奢易,自己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腐蚀渗透,不可能对她完全没效果。 韩子君这一段时间以来心情都不错,甚至有点小飞扬,他觉得他和辛星的关系前进了一大步,别人看不出来,那些微妙的,不可言传的小细节小感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乌龙事件后,辛星明显有些回避他,和他说话恢复了更早以前硬邦邦的风格,只要他去训练馆,她总是抱着器械狂练或拽着崔明峰谢严冬狂打,不肯与他单独相处。但生病的那几天,她放了周遇的假,让他去照顾他,每天晚上都会微信问问他有没有吃药,即使问完就晚安,韩子君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关心。 来京高铁上,两人坐在一起,她全程都趴在窗口看风景,不想和他聊天,可是每当他起身,她便会回头看一眼,等他交代自己要去干什么,才又无声地转回去。还有过山洞隧道时,韩子君总能在黑乎乎的玻璃反光里,对上她躲闪的视线。 他想要看她的时候,她也正在看着他。这个发现让韩子君心旌摇动,心潮澎湃,心花怒放,特意跑去盥洗室照了照镜子,一整个行程都维持着帅气的坐姿和侧脸角度的完美。努力那么久,坚持那么久,终于起了点化学反应的感觉太好了,淡淡暧昧在空气中流动的感觉太好了,无法形容的好! 所以他猜测辛星因舍不得和他分开那么久产生退营的想法,是有根据的!化学反应怎么可能是单方面的呢? 女人就得逼一逼,他要是不发顿脾气,辛星还跟他装聋作哑发朋友卡呢! 韩子君沾沾自喜了两天,想着等她出来了,还得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攻下她的心防。反正在她面前也没什么自尊可言,索性豁出去厚颜到底。 哪知两天后去给辛星申请退营,并跟着格森经理观看最后一场实战考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是自恋了。她待不下去的真正原因其实是——集训营里有傻逼。 经理跟他夸赞辛星多项考核第一,问他有没有转签俱乐部意向的话,韩子君都没听进去。隔着几排人头,他看到辛星穿着蓝色训练服,孤零零靠在拳台一角围栏边,寒着脸,垂着眼,不动不语,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与她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对角的热闹景象,好几个女的簇拥着一个红衣女,又击掌又喊口号,各种加油打气。 而红衣女每次看向辛星时,眼里的仇恨都不加掩饰,还痞里痞气地吐唾沫,故意呸往辛星的方向。直到裁判让双方准备,她冲辛星举起中指,嘴里喊着“小网红干死你”时,韩子君忍不住了,不满地问经理这人谁啊,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经理呵呵笑,这算什么,格斗场上比她没有礼貌的多了去了,开赛之前人身攻击,问候对方祖宗八代都是常态,这叫气势对决。其实对即将上场的运动员来说是好事,骂得越狠,侮辱得越凶,仇恨感和斗志便会越强。综合格斗可不讲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个个都是想把对方往死里干的。 可韩子君感觉红衣女不是走过场的挑衅,她好像真的很恨辛星,欲除之而后快的那种恨。 没等他发问,经理又给他解答了,这个女的是H省某搏击俱乐部成员,专打格斗职业联赛,成绩相当好,出道三年败绩寥寥,是格森很看好的有望签进UFC的选手之一。但是昨天,她在力量,速度,和综合能力三大板块的考核中,都输给了辛星。今天实战,估计憋着一股气呢。 韩子君笑了,原来是不服啊,好办,一会儿就服了。 双方即将开战,他放声高叫:“辛星加油!” 拳台下围着很多人,除了俱乐部高层,教练以外,还有各个级别来观摩研究别人技战术的男女运动员。好几十口子闻声不约而同回头看向发声处,只见一年轻貌美的高个男子笑容明媚,两根手指在嘴唇上按一下,举起朝着拳台挥了挥。 “咦~哈哈。”众人发出一阵轻微的起哄声,再去看他飞吻的对象,没有丝毫羞涩愉悦之色,神情平淡。 然后那男子又高喊了一声:“打死她!” 格森经理哈哈大笑接了一句:“我们搞综合格斗的是要有这种信念,你们两位都加油啊。” 嬉笑起哄又起,红衣女仇恨转移方向,恶狠狠瞪了韩子君一眼。表情平淡的辛星则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信念?不,这是事实。开战二十秒之后,辛星将红衣女抱摔在地,采用盘杀术锁扣她脖颈和三肢长达十秒,裁判喊停后放手。一个灵活地扭身翻,在红衣女将起之时,再次用双腿绞住她的脖子,勾身向前,拳头如雨点般砸在她的脸上,这就叫地面缠斗。 那女的不是吃素的,战斗经验丰富,之前的攻击也非常猛烈,可第一和第二毕竟是有差距的。在力量,速度,综合能力都不如辛星的情况下,她哪来的自信认为可以在实战中击败她呢? 裁判又喊停,第一局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红衣女爬起来吐了一口血唾沫,皱着上嘴唇,阴狠地看着辛星,脑中快速转着如何拖完第一局,在第二局使用什么样的必杀技。 然而她不知道,辛星不打算打第二局。 五天集训,她也学了不少东西,了解到综合格斗比赛都是什么不准插眼,不准抠伤口,不准挠人,不准扒人裤子,不准上嘴咬之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规则。戴着拳套呢,怎么插眼抠伤口? 她在其他比赛中要注意的规则,这里没有,头可以打,关节可以打,大部分致命点都可以打。那她还跟这个嘴贱的东西客气什么!唾沫唾沫唾沫,你哪儿那么多唾沫可吐! 辛星飞起来了,在对方又想近身缠斗的时候,出腿晃了一个假动作,借着她后退的机会,踩上她的大腿纵身一跃,另一只脚直击对方脑侧——正是她第一次和叶光交手时,他对她手下留情的那招。 若那时叫他踢中,辛星说不准就要得个脑震荡什么的,可他只踢了她的腮帮子。而今天,辛星可不想留情。 踢中目标,她飞腿旋转落地,红衣女侧趴倒下,当即昏迷。 众人惊呼,裁判傻眼,有人在叫医生,有人在议论辛星的打法。只有两拨人面露喜色,目放光华,一拨是格森俱乐部的管理者们,喜悦于辛星的出色表现,这才是能打出去的格斗选手,不枉他们重点关注。至于红衣女,受伤治疗就是了,走这条路免不了的。 另一拨则是韩子君和那个经理,两人振臂欢呼,丝毫不在意红衣女姐妹团气愤的眼光。 韩子君拨开众人去接辛星下台,一个女拳手拦住她:“我看见你踢她太阳穴了,这只是考核切磋,又不是正式比赛,你怎么下那么重的手?太狠毒了吧!” “狠毒?”辛星没说话,韩子君先开口:“我劝你谨慎用词,你站在什么立场说她狠毒,是一个综合格斗运动员,还是那人亲戚?” 女拳手:…… “开打前她不是叫嚣着要打死我们辛星吗,这会儿技不如人就怨辛星下手重了?你应该庆幸这不是正式比赛,否则你就要给她收尸了!没点敬畏高手的觉悟,还指望别人让着,辛星又不是她妈,凭什么让着她?有委屈回家找亲妈哭去,在综合格斗场没人惯着你们!” 人群里传来几声窃笑,原本想上前助阵的几个人缩了回去,女拳手憋哧憋哧说不出话。韩子君白她一眼,揽过辛星的肩膀:“打得好,别理这些不靠谱的人,手续给你办好了,我们走。” 辛星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着那个女拳手,“她不被我打倒,迟早也会被别人打倒,光靠嘴是赢不了比赛的。” 女拳手道:“你就是记恨她前几天找你茬又孤立你了。” 嗯?韩子君一听脸色变了,还有这事儿? 辛星坦然:“谈不上记恨,不过挺烦她的,要不是俱乐部规定不准私下斗殴,我早就打她了。” 众人面面相觑,规定是这么规定,可大家还是经常斗殴啊。 辛星又道:“幸亏当时没动,缓一天我冷静多了,拳脚也轻多了。” 众人:……敢情您这还是轻的啊? 想说她吹牛逼吧,看着红衣女被抬走之后,拳台上留下的一大滩白沫,又有点说不出口。那都是她昏迷之后抽搐着吐出来的,多半是脑损伤引发了癫痫症状。而辛星气定神闲毫发无伤,不像拼尽全力的模样,说不定还真是轻的。 那重的得有多可怕? 格斗运动员都具有不服输和勇于挑战的精神,辛星的可怕没让大家退惧,反而很多人想和她交交手过过招。可是她已经拿到预选赛资格,集训之旅到此结束了。 韩子君借了朋友的车来接她,辛星回宿舍收拾好行李出来,他正靠在车头抽烟,一脸的郁闷之色。 “走吧。” “唉!”他将烟头扔到垃圾桶里,唉声叹气:“刚才没发挥好。” “什么没发挥好?” 韩子君不甘道:“怼那个女的不够狠,我真想回去再骂她几句,顺便把那几个老板也骂一顿!MMA俱乐部也不是就这一家,我宝贝似的辛星送到这里来,竟然受排挤,被孤立,简直岂有此理!” 辛星嘴角微不可见的一翘:“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什么宝贝,恶心。” “你就是我的宝贝。”韩子君冒死油腻一句,在她变脸之前立即又道:“是我们整个俱乐部的宝贝!” 辛星不会接这种奇奇怪怪的话,瞪他一眼准备上车,一拉开副驾驶的门,她呆住了。 巨大的一捧鲜花盛放在座位上,足有几百朵之多,火红热烈,清香扑鼻。 “这是干嘛?” “还能干嘛,送你的啊。”韩子君二次叹气:“唉,说到这个我真后悔,怪我脸皮薄,没好意思捧花进去接你,现在想想,要是在你踹死红衣服女人的时候送上去,那帮垃圾的脸色准保更好看了!” 辛星:…… 第七十四章 口是心非的女人 在来新世界以前,辛星…… 在来新世界以前, 辛星不知道玫瑰,百合,郁金香, 满天星长什么样子,她只见过一种血藤的伴生花,紫黑色的花瓣,锯齿状的花蕊, 隐藏在藤蔓的粗茎之下。等闲不开,缠杀了人, 浸够了血才会把肥厚的花瓣绽放开来, 妖异狰狞且带有剧毒。 在末世, 送花给女孩子是诅咒。 但辛星毕竟是读过无数狗血言情小说的人,学会看电视看视频以后,爱情影视剧作品也追过几部。鲜花就是其中常见的道具, 送花的意义更是正面积极美好的。 她想起了去年他第一次送花时,浮夸,不真诚,被威胁之后说放弃就放弃的表白,她没有放在心上,想必那时候他也没有。大半年之后第二次送花, 他却没说什么令人不适的言语,一个劲叨叨着格森不好,让她受委屈了,仿佛这簇玫瑰只是随手一送,并无特别含义。 可是百度达人辛星知道,不同的花有不同的花语,红玫瑰代表着:我爱你。 她没法多想这三个字, 也没法直视那一捧热烈的红,沉默着去拉后座的门,被韩子君阻止。 “行李放后面,你坐前面。” “占满了怎么坐?” 他笑嘻嘻:“送你的花,你抱着啊。” 她脸上又表现出不自在来,“我不要。” “为什么?我……”韩子君话到嘴边换了个说法,“只是为了迎接你,祝贺你取得预选赛资格,没别的意思。” 辛星哼道:“没别的意思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韩子君心头一跳,观察着她的表情:“你知道?所以你不喜欢?” “不喜欢。” “是不喜欢花,还是不喜欢我送的花?” “都不喜欢。” 韩子君笑容淡了,唇角僵硬地咧了咧:“我把它放到后面,你上车吧。” 格森训练基地在京郊,离酒店很远,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韩子君电话很多,戴着耳机接了一个又一个,通话时他笑意盈盈,与人称兄道弟,场面话一套一套的;结束通话,表情立马沉寂下来,安静地开着车,不看她,也不与她聊天。 之前还精神抖擞废话连篇呢,现在就情绪不佳了,就因为她说不喜欢?这三个字不是第一次说,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说,他听了那么多次,今天就接受不了了? 玫瑰被他放在了身后,那抹浓郁的红,总在辛星余光中挥之不去。 快到酒店时,前方道路发生拥堵,沉闷的车厢气氛终于有了变化。韩子君探出头去看前方路况,懊恼地啧了一声:“糟糕,前面好像有交警查车。” 辛星挑挑眉:“没事,大不了扣留车辆,处以两百元以上两千元以下罚款,拘留十五天。” 韩子君看她一眼:“你真是法规大全,我不要紧,关键车是借朋友的,不能连累他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驾照吊销超过五个月,可以去重新申领了。你不去,天天无证驾驶,被查到是必然的。” 韩子君无言以对,又伸头看看,“目测得有十几二十辆车,我们下去打车回吧,车就停这儿。” “后面那么多车,停这儿亏你想得出来。”辛星没好气:“调头,换个地方停。” “调不了,这里是单行道。” “倒车。” 韩子君无语地看看她:“边道这么窄怎么倒?上路牙石啊?” “倒车都不会,你是真没用。” 韩子君:…… 辛星回头看看后方排成长龙的车辆,又观察了道路两边的情况:“为了不连累你朋友,我帮你一次。但是停好车,你要跟我去自首。主动自首的话,可以只罚款不拘留。” 韩子君诧异:“什么?” 辛星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跟你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你还是把我拖下水了,我的罚款你负责缴!” 韩子君:…… “熄火,”辛星一条腿跨过档位,欠起身揪了他一把“动作快点!” 韩子君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也跨了一条腿过去,辛星很迅速地收腿坐下,正坐在他两腿之间,又瞬间弹起,不满地回了下头:“你怎么那么慢,过去呀!” 热度一贴即离,发梢甩过鼻尖,韩子君闷不吭声,双手抵在辛星腰后,艰难蜷缩长腿挪换了位置。直到她重新发动车子,他才感觉自己的脖子和脸颊热得发烫。 这女人……真是粗鲁,瞎坐一通,坐得他差点没痛呼出声。 亏得这辆豪华商务车空间大,前车移动的时候,他们已经换了位置。韩子君没空再回味那几秒钟的痛觉和异样感受,目瞪口呆看着辛星神一般的操作。 只知道她会开摩托,不知她对汽车也如此熟悉。前车开出五米左右,她突然踩油门往前窜了一截,在后车还没跟上之时,火速挂倒挡,斜打方向退出了车队,毫不犹豫地把右边车身顶上了路牙石。 道路与路牙石之间距离太窄,不足以过车,因此没有别的汽车挡着她后退。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四五十米的车,倒过一个胡同口才停下来,接着换挡给油,一个转向直接开进了胡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驾驶技术堪称老练。 两人直到天黑才回酒店,韩子君身心俱疲,进了客房就往床上一趴,不想动弹。 他驾照吊销时间延长半年,缴纳两个人无证驾驶的罚款四千元。因没有酿成事故,又有自首情节,首都交警对他做出了免扣车免拘留的异地处罚,没有连累朋友,已经是最好结果了。 没错,辛星帮他躲开查车,停好车就拉着他打出租去路段管辖的交警大队自首了,路都不用问,出租司机特熟。 他真的不明白,躲都躲了,以后不开了就是,何必非要去自投罗网自讨苦吃呢。可辛星说他抱着侥幸心理,总有一天会在违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需要敲敲警钟…… 来首都前的那点小雀跃小飞扬,今日消沉。退营也不是舍不得他,知道玫瑰的含义所以也不愿收,在她心里,对他的初印象就没有淡去过,始终认为他是个徘徊在违法犯罪边缘的人。 什么狗屁化学反应,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 “叩叩。” 韩子君没精打采地起床开门:“我不想吃,你问问辛星吃什么……” 红彤彤的玫瑰又盛放在他门前,经过大半天的折腾,不但没有枯萎,花瓣上还沁着细小的水珠,显得越发鲜亮饱满。 周遇有心,让他去取车拿花,他还知道喷点水保鲜。 玫瑰后的女人比花娇……并没有,她一点也不娇,不施脂粉的脸庞只能算清丽干净,甚至还带了点朴素感。眼神里永远没有浓烈的喜恶,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情绪总不明显。非专业研究人士,根本揣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 韩子君就是专业研究人士,研究辛星很久了,眼睛看不出端倪,就分析微表情,没有微表情,就从环境,状况,行为来判断。比如现在,面瘫辛星捧着花上门,意图不言而喻。 他叹口气:“送给你的,你不喜欢就扔掉吧,不用还给我了。” 辛星张了张嘴,被堵住话头一时无言。进房间看到本该留在车里的花出现在写字桌上,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还给韩子君,顺便再告诫他以后不要乱送东西,尤其是这种有特殊意义的东西。 但摒除特殊意义,的确是挺漂亮的一束花,放在他自己房间也不错啊,花钱买的扔掉多可惜。 “扔哪儿?” “随便。” “……我不知道,你扔。”辛星把花递给他,顿了顿又道:“要不你留着,等它枯了再扔。” 韩子君看她一阵,忽然笑了,侧身让开路,“进来等我会儿,我去洗把脸,马上一起吃饭。” “这个呢?” “放行李台上吧。” 他进了卫生间,许久没有出来,水流哗啦啦响着。辛星把那束花放在行李架上,盯了半晌又挪开视线,打开手机百度,手指刚贴上去,搜索记录就列了出来,第一条便是:玫瑰。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搜索了,去年看小说的时候搜过一次,今天坐车时搜过一次,现在并不是想搜,只是闲着没事干而已。 百科,图片,种植方法,寓意…… 她滑来滑去,似乎无意蹭到了那条小蓝书笔记:玫瑰花是爱情花,红玫瑰是我爱你,对你的热情如熊熊烈火,白玫瑰表示爱情的纯洁;一朵是唯一,九朵是长相守,九十九朵是天长地久…… 她深吸一口气,速速退了出来。好烦人,不喜欢,跟她没关系!这个韩子君,洗个脸掉水池里了,怎么还不出来! 韩子君出来的时候,辛星正在那束玫瑰花前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他脑中灵光一闪,迅速回身又把水龙头打开,然后悄悄走出。房间铺了地毯,他刻意放轻脚步,借着水声的掩盖无声无息走到她身后,见她用手拨拉着花枝,嘴里气声喃喃:“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他屏住呼吸,静静站了片刻,心海又翻起小小波澜,他猜得没错,猜得没错!见到辛星上门还玫瑰花,却又不太想扔的表现,他就感觉到了,她心里也许并不是那么排斥的。 明明喜欢,却不好意思承认是吗?顾明宣曾跟他说过,女人是种奇怪的生物,接受不一定是真接受,拒绝也不一定是真拒绝,言不由衷口是心非是她们共同的特点。 原来是真的,连辛星这样简单粗暴的女人也不能免俗。 韩子君的好心情回来了,被打击后的消沉郁闷刹那间没了影,雀跃飞扬重新涨满胸腔。 喜欢就好,她只是刚硬惯了,不知如何面对柔情吧?只要知道她并不是毫无涟漪,他就觉得他又有了攻陷钢铁心防的勇气,又有了厚颜死缠烂打的动力。 看着她专心致志数花朵的模样,韩子君心头软绵绵的,缓缓贴向她耳边柔声道,“不用数了,一百……” 话没说完,辛星突然一肘戳到他胃部,连头都没回,背贴胸准确地抱住他胳膊,来了个大力侧身摔。 “啊哦!”韩子君猝不及防被甩往前方,整个人撞向花束,又和它一起摔落在地。 不得不说,这束大玫瑰包得可真结实,又撞又摔,最后歪倒在韩子君胸口也没散架,只是掉了几片花瓣而已。 他眉眼皱成一团,痛苦地蜷身:“我的腰……” 辛星瞠目,愣了一瞬忙去扶他:“你,你怎么不出声?” 韩子君举手拒绝她的搀扶,缓了许久才将花束胡乱拨开,狼狈爬起,扶着腰怒瞪辛星:“你他妈神经病啊又打我!” “我怎么知道是你。” “房间里除了你就是我,还能有谁?” 辛星抿了抿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韩子君不领情:“等你杀了我再道歉有用吗?” “那……谁让你想偷袭我,我本能反应。” “我偷袭……”韩子君气得腰疼心口也疼,食指点着她:“被害妄想症,我跟你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就对了,辛星暗暗松了一口气。 实话说,她动手不仅仅是本能反应,更多的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水流声降低了她的警惕性,以为韩子君说洗脸其实是洗澡去了,然后她就做了一些好奇但不该做的事情。被他发现,脑子一空,除了动手她想不出别的应急办法。 正在这时,客房门又被敲响,韩子君一瘸一拐往床边走,压根没有开门的意思。辛星只好过去打开,一个男服务员推着小餐车冲她微笑:“您好客人,您的双人晚餐来了。” “双人晚餐,我们不下去吃了吗?”辛星看看韩子君,他已经趴在了床上,脸埋进被子,不想搭理她。 牛排意面烤鹅沙拉水果红酒,还有赠送的香薰蜡烛和一对粉红小熊玩偶,韩子君在感觉到辛星有可能口是心非后,就当机立断在卫生间里安排了这一切。他想试探辛星的心声,如果她肯留下来与他在私密空间共进晚餐,接受他有意制造的暧昧氛围,就证实他的感觉没错;如果不肯,那他就一个人吃。 晚餐还没送来,他的感觉就被证实了,然而高兴不过三秒…… 韩子君听着服务员介绍菜品,布餐,祝他们用餐愉快,辛星道谢,以及开门又关门的动静,只觉得腰好疼,心好累,被这一摔摔得旖旎心思全无。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真像辛星所说的“心理扭曲”了。他不扭曲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狂野的女人呢?现在还没特殊关系,还保持着距离,以后若真让他得偿所愿了,天天生活在一起,他不会三天两头就得挨一顿吧? 胡思乱想一阵,韩子君发觉半晌没听到辛星的声音,她毫无诚意地道个歉就再不管他了,也不来看看他的伤势,也不说话,搞什么名堂!还等着他没脸没皮的爬起来主动原谅她吗?做梦! 韩子君从被子里悄悄抬起半边脸寻找辛星的身影,一看之下大怒跳起:“你在干什么?” 辛星坐在小方桌前,手里抓着一只鹅腿,腮帮子一鼓一鼓,含糊不清地道:“吃饭啊,你不吃吗?” 阔别槐城七日,辛星就回来了,这是俱乐部众人都没想到的事。韩子君临走说好放一个月的假,外地的回家去了,本地的也没来。他不通知大家返工,辛星也没催,一个人去训练馆开门,训练,锁门,回家,持续了三天。 直到谢严冬发了条问候的微信,得知她已返回,馆里才又多了一个人上班。 教练杂工没来,韩子君和周遇也没来,从首都回来后两人就不见了。电话不打,信息不发,也不回晚安,重现以前消失的状况。这几天只有周遇联系她,告诉她老板在跟人谈投资,让她休息几天再训练。 辛星知道,他又生气了。 那天他不知犯了什么病,突然从床上蹦起来,气急败坏地戳穿辛星数花的事,又丧心病狂地嘲笑她心口不一,被她结结实实揍了两拳。眼圈青了,嘴角肿了,屁话不再说了,人也生气了。回来的火车上,她和周遇坐在一起,韩子君不但换了座位,连车厢都换了。 鼻青脸肿的怎么去谈投资,继续戴着他的墨镜口罩? 辛星打了十分钟沙袋,脱下拳套发了会呆,旁边递来一瓶水:“不打了?” 刚开始怎么能不打,辛星推开水:“不渴,一会儿再打。” 谢严冬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道:“不舒服就不要硬练。” 辛星笑:“你从哪儿看出我不舒服?” 谢严冬腼腆:“感觉你今天……” “等等,”辛星打断他,侧耳倾听一阵,“我的手机在响。” 她的手机放在休息室的置物柜里,离沙袋区老远,又隔着墙,怎能听见?可她就是听见了,确实在响。 进休息室拿出电话,是周遇打来的。前天给韩子君发微信问伤情,他至今没回,真气得不轻。 “喂。” “辛小姐,韩总没去训练馆吧?”周遇口气急躁。 “没有,怎么了?” “我联系不上他了,他说今天上午要去见一个投资人,让我十一点钟去公司等他的。但是他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公司没有,酒吧没有,家里也没人。” “现在两点钟,也许他有事耽误了,你给他打电话啊。” “我就是觉得不太对劲,韩总手机关机了,他绝不会关机的。” 辛星不太明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遇犹豫再三,道:“他要见的那个投资人和他有点矛盾,以前就关过他一次,我怕……” 辛星眉头皱起来了:“关过他?什么人?” “姓傅的。” 第七十五章 跟踪的女人 槐城有投资能力的傅姓人,…… 槐城有投资能力的傅姓人, 只有一家。除了傅渊庭父子,还有他家的什么四叔二大爷,在华宇集团各掌一方江山, 抱团共荣。这些小配角戏份很少,只在后期傅景阳与韩子君针锋相对时,出来助了侄子一臂之力。 有关家族商战的剧情,辛星看小说的时候并不太懂, 也不感兴趣,与韩子君接触之后才慢慢了解了一些。他私生子的身份为什么不能得到承认, 主要是来自沈月茵的厌恶抗拒。换个家世普通的原配, 傅渊庭未必不能把他接回家中, 让他享有相应的继承权。但沈家与傅家门当户对,联姻的也不止一对夫妻,关系盘根错节, 利益紧密相连。沈月茵坚决不让步,傅沈两家人都站在她那边,傅渊庭奈何不了她。 沈月茵的抗拒里或许还掺杂了些许感情因素,其他傅家人就纯粹因为利益了。韩子君又不是他们的私生子,承认他的身份,保证他的继承权, 等于要在分好的蛋糕上再切一刀出去,谁会愿意?就像傅渊庭说过的那样,华宇集团只是由他掌舵,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样一看,韩子君可谓孤立无援,纵然他心比天高,憋着一股劲要争取应得的权益, 但蚍蜉难撼大树,更勿论一个婚外私生子对上受法律保护的原配母子,从立场上,道德上,舆论上都站不住脚。加上傅渊庭这个猪队友摇摆不定临阵倒戈,他落得人生尽毁的下场是可预料结果。 韩子君现在还不知道他那个豪门爸爸是猪队友,还在为了达到目的忍辱负重。一直听他的话尽力隐瞒身份,少在傅沈两家人面前现身。因此他能找的傅姓投资人,只会是傅渊庭。 周遇二十分钟后来到训练馆,证实了辛星的想法,也惊讶于他只提了个姓,她竟然能肯定就是华宇集团董事长。要知道这件事可是老板三令五申不允许对外透露的。 “韩子君告诉我的。”辛星说,“如果是去见傅渊庭了,他不会有什么大事。” 周遇恍然,找辛小姐果然是对的,她现在可不是外人,是老板心目中的内人了,有秘密自然不会瞒着她。听她的话意,知道的内情比他只多不少。 “说说他被关是怎么回事吧。”书里可没提过。 具体怎么回事周遇也不清楚,他只知前年某日,韩子君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被两个黑西装男子拦住,说有人要见他。他置之不理,黑西装们就动了粗,把他强推上车带走了。周遇想报警时接到韩子君信息:没事,不要报警。 三天后韩子君自己回来了,人身安全无恙,但很憔悴,连续几日情绪不好,在公司里大发脾气。他不说,周遇也不敢多问,到了年底陪他参加一个宴会的时候,周遇赫然发现华宇集团傅董事长的保镖中,就有那次绑架老板的两个男人。 韩子君发现了他的发现,私下里告诉他,自己和傅董事长有些矛盾,上次不是绑架,只是去处理矛盾,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件事。 周遇不提不代表不思考,老板生意做得是不错,但与华宇集团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可以说华宇想要碾死他们这样的公司不费吹灰之力,巴结还来不及,能和集团董事长有什么矛盾呢?有矛盾对公司发展多不利啊! 然而后来他发现老板说的并非虚言,“绑架”事件在去年三月份又发生过一次,还是停车场,还是黑西装保镖,还是信息报了平安,好在当天去当天回。而这次韩子君回来后,宏普公司增加了几个顾问分析师的职位,光拿工资不干活,也不干涉公司运营,但项目和财务情况他们都有权了解过问。 公司一切正常,项目做得风生水起,周遇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反正就是有种阴云照顶,好像被人盯上了的感觉。他隐隐觉得此事还是和傅董事长有关系,可又想不通有什么关系。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华宇都没必要对一家普通公司“青睐”至此,想收购可以谈,用不着采取绑架,软禁老板,监视公司运营这样的手段吧? 他又哪里知道傅渊庭和韩子君的恩怨纠葛呢,站在公事立场上想,当然想不通。这一年老板开始发展新事业,黑衣人没再出现过,周遇渐渐淡忘疑虑,直到昨天老板说今天去找傅董事长谈投资。 辛星压压手:“他告诉你他要去找傅渊庭?” “不是,是傅董事长先约的韩总。昨天他接了一个电话,一开始说不去,后来又说可以去,但是少玩那套绑人的戏码,明天,就是今天早上八点派人去公寓接他。我听出对方应该是傅董事长的人,韩总也没避讳,告诉我正好去找姓傅的谈谈投资,让我十一点去公司等他。我看他很轻松的样子,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哪知到现在也联系不上。” “以前消失三天都没事,这才半天而已。” “不对,”周遇断然:“我跟了韩总两年多,他两部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从来不关机,上两次被强行带走都没有关,也很快就给我报了平安。早上我还和他通了微信,突然关机肯定不正常。” 辛星若有所思:“所以你担心……” “我担心韩总脾气不好,惹怒了傅董事长,万一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就不太好了。” 韩子君对上傅渊庭总是没有好声气,呛上了挨顿打也不是不可能。不管傅渊庭怎么看待这个私生子,但辛星猜测,他的施舍心态一定少不了。 “报警吧。” “才失踪半天,报警不会受理的。” “那就去华宇集团找人啊。” 周遇无奈:“没有预约,连他们一个部门经理都见不到,更别提董事长了。就算见到了怎么说呢,我又没有证据证明韩总是去找他了。” 辛星看了他片刻,“韩子君朋友无数,你想找人不是没有渠道,他失踪了,你为什么第一个打电话给我?” “你是韩总的合伙人,是我另一个老板啊。” 辛星微笑:“报警不受理,华宇进不去,失踪半天说给谁听,谁都会让你稍安勿躁,他那么大人了丢不了。更何况其中牵涉到傅渊庭,说韩子君被他软禁,可信度很低,也没人愿意出这个头去向华宇董事长打听他的下落。但是你又觉得事情不寻常,几个小时足够发生刑事案件了,对不对?” 周遇尴尬地笑笑:“对。” “所以你觉得我可以无视预约,直入华宇内部,干掉保镖,见到傅渊庭,逼迫他说出韩子君的下落,把人带回来。” “呃……” “我确实可以。” ……周遇不知说什么,其实他没想得那么腥风血雨,只是眼下的情况不找辛星,他无人可找。 辛星眼中腾起兴味:“韩子君和你只是雇佣关系,你怎么这么为他着想?” 周遇理所当然:“这是我身为助理的工作啊,公事上帮助老板,生活上照顾老板,老板信任我,我为老板着想是应该的,在其位尽其责。” 辛星拍了拍他肩膀:“好助理。虽然我认为韩子君不会有事,但他毕竟是归我保护的,傅渊庭以前怎么对他我不管,现在还想钳制他,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等着吧,我去把他带回来。” 周遇:……霸气的辛小姐,我也想归你保护行不行。 韩子君都能单枪匹马闯入华宇大厦绑走沈月茵,对辛星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不用引起大骚乱,她可以无声无息放倒每一个想挡路的人,让傅渊庭不得不与她见面。但韩子君那时候已经穷途末路,多一条绑架罪不影响他惨败的结局,而辛星可不想犯罪。 周遇说傅董事长的办公室应该在华宇大厦三十三楼,想见这种大集团的高层不仅需要预约,上楼也得走专属电梯,那都是带刷卡的,没人领着上不去。混进去不难,偷张卡也不难,但只要没经过他本人同意,擅自进入他办公室就属于非法入侵,辛星还是不想犯罪。 何况她还不知道傅渊庭今天有没有上班,更何况即使见了面,她不威胁不动手,怎么能逼出韩子君的下落? 下午六点,华宇大厦地下一层停车场的VIP电梯打开,四个黑衫男子簇拥着中间一个身穿白色POLO衫,银灰西裤的中年人,向电梯正对面一辆黑色豪华商务轿车走去。早有司机候在车边,毕恭毕敬拉开左车门,中年人上了后座,随后两个黑衫男一个从右侧上车,一个坐了副驾驶。 而另两个黑衫男则上了轿车后方停着一辆高大越野。商务车缓缓驶离车场,越野紧跟其后,两辆车拐过弯道不久,三排停车位以外的方柱旁边,一辆白色小轿车也发动起来。 大厦有三层停车场,下班时间出口繁忙,各种颜色的汽车不断驶出,没人注意那辆貌不惊人的小白车。 商务和越野出了大厦径直左转,汇入东华路的车流里,小白车远远缀在后面,中间隔了六七辆车。开过东华路,上金槐大道,再转南枫街,小白车并入另一条车道接连超车,在一个红灯前与越野车并排停住,商务车已经先一步开过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越野车里的男人随意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旁边车里是一个女司机,趁等红灯的机会正在看手机。仪表盘和手机的光亮照得她脸白惨惨的,聚精会神头都不抬。 他和副驾驶吐槽,二十几秒功夫也要看手机,绿灯亮了她都不知道,还得后车提醒,这样的女司机就是造成拥堵的最大原因。 说着话,红灯进入五秒倒计时,他忍不住又瞅了一眼,女司机果然还在看手机。他嗤笑一声,推好档位,松开刹车,绿灯亮起,他刚准备给油,只觉余光里白影子闪过,定睛一瞧,小白车已经窜到他前头去了。 “嘿,手机扔得还挺快。”他撇撇嘴,加快速度去追商务车。 后面几个红灯,越野车再未看见那辆白车,与商务车一前一后到达南枫路尽头的一处豪墅区。司机接了个电话,没有再跟随商务车进入小区,而是调头开往另一个方向。 大约三十分钟后,他即将到达目的地,居然又在一个红灯前与那辆白车并停。为什么确定是同一辆,因为他又瞄到了那个争分夺秒看手机的女人。 职业敏感让他产生疑惑,一个小时内他没有停过车,开过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横穿两个区,怎么可能又和同一个人相遇。晚高峰期间,这女人没事干在市区里瞎溜达?还是……在跟踪他们? 可是没道理啊,他们要保护的人已经安全到家了,跟踪他们做什么?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他皱了皱眉头,不可能,那人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根本没人找他的。 没等他和同伴展开讨论,绿灯亮了,小白车左转,越野直行。 真的只是瞎溜达吧。 过十字路口,越野车开上一条二级干道,停在一家饭店门口,两人进入二十分钟左右,拎了几盒饭菜走出。上车驶进三百米外的另一个花园洋房与联排别墅并存的老式住宅区。 车停在某幢联排别墅门口,黑衫男们输入密码进入漆黑一片的室内,喊了声:“韩先生?” 无人回应,两人开灯,见客厅空荡,一人便把饭盒放在餐桌上挨个打开,另一人上了二楼。 就在这时,放饭男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回头,刚回到一半,颈上耳后就遭到重击。那人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双眼一翻瘫倒在地。 上二楼的男人毫无察觉,敲了一间卧室的门,“韩先生。” 仍然无人回应,他拧开门却没走进,借着走廊的灯看向黑乎乎的房间:“韩先生,吃饭了。” “滚。” 屋里传出闷声,无力又不清晰,像是闷在被子里发出的。 黑衫男不在意,“饭在楼下,你趁热吃,我们马上就走。” “等一下,给我留个手机。” 黑衫男为难:“不行啊,我们要随时待命,手机不能离身的。” “那你跟我助理报个平安,否则他会去报警的。” “好,你助理号码多少,我给他发信息。” “1385956……” 一旁突然传来报号码的女声,黑衫男骤不及防吓得一抖,光速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套装的女人抱着双臂站在身后两步之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么人!” 男人脱口问话的刹那,肢体已经条件反射发出攻击,伸手去抓黑衣女的衣领。她闪电般隔档,反手扣住他手腕,另只手推向他的下巴,他后仰避开,却不料下巴并不是她的目标,中途急速变掌为拳,一拳轰向他的腹部。 黑衫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叫一声弯下腰,被扣住的手臂直接扭到了背后。同时两条膝弯各挨一脚,扑通跪倒在地。全程速度快得他只想了个“什么人”,都没来及产生第二个念头。 辛星踢了黑衫男屁股一脚,笑道:“你们这身手可比另俩人差多了,连我一招都过不了,怎么保护傅渊庭啊。” 黑衫男想到了楼下的同伴,一点动静没有,定然也被撂倒了。他忍着疼痛扭头:“你…你是谁,竟敢私闯民宅。” “星星!” 头发凌乱,赤着脚的韩子君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辛星放开了黑衫男,冲他一笑:“没事吧?” 韩子君脸色极其复杂,说不上是惊是喜是乐是悲,抓住她的肩膀语无伦次:“你怎么…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辛星指指地上:“他们带的路。” 黑衫男搂着胳膊仰望她,半晌突然叫道:“是你!你是跟踪我们的那个女人!” 韩子君的眼睛晶莹闪烁,嘴唇颤抖,仿佛快哭了似的。手指在她肩上紧了又紧,忍不住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我了。” 辛星推他,但并未用力:“不是我担心你,是周遇担心你。” 黑衫男:“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我同事怎么了!” 韩子君吸吸鼻子:“我手机摔坏了,一天没打电话,你不担心吗?” “你又不会死,我担心什么?” 黑衫男:“韩先生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她是谁,为什么会闯到这里来,董事长那里我们怎么交代?” 韩子君压根不搭理他,只顾死死抱着辛星,埋头在她颈侧,说话含糊:“你骗我,不担心你就不会来找我了,你就是担心我。” 辛星继续推他:“不担心不担心,烦死了,快放开我。” 肚痛腿痛胳膊痛的黑衫男:……哈喽,有没有人理我一下? 第七十六章 想坑他 黑衫保镖去查看同事情况,…… 黑衫保镖去查看同事情况, 打电话汇报摇人的时候,韩子君拉着辛星进了那间卧室,打开灯找他的袜子。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和他吵了几句,两部手机都被他摔了,所以我没法给你们打电话。” “他把你关在这里?” “让我反省。”韩子君冷笑,“每次都是这一套。” “逃出去不难啊, 门锁好撬,楼也不高。” 韩子君没有回答, 辛星也不追问, 打量起环境来。 屋子很大, 铺着暗红色亮木地板,墙贴烫金印花纹壁纸,天花板吊盏多头水晶灯。家具都是复古雕花款, 深沉颜色泛着岁月的光泽。在那张带床柱的老式木床上方,挂着一张装裱精致的双人照,燕尾服配白婚纱,年轻情侣,男俊女美。 辛星看了一眼照片,移开目光三秒后又看了一眼, 眉心微微蹙起,那是韩敏? 韩子君坐在床上穿袜子,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转头看过去:“我妈,年轻时候漂亮吧。” 辛星大惑:“这不是结婚才拍的婚纱照吗?” 辛舒然可羡慕了,每每入住挂婚照的房子就爱翻人家相册,对照片美化水准评头论足, 遗憾于自己再也没有拍这种照片的机会,女儿也没有。 韩子君讽刺一笑:“是啊,拍了婚照却不是夫妻,还挂在这里多恶心人。” 挺恶心的,傅渊庭从头到尾的作为都挺恶心的。若是诚心认错回归家庭,只给付韩子君抚养费,彻底与韩敏一刀两断,倒也可说句知错能改。可他前十几年对母子俩不闻不问,任他们受尽屈辱吃尽苦头;后来认下儿子偷偷供养,又表现出一副对韩敏深情不忘的模样,无非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得安。 把为人不齿的私生子带到世上,逼疯一个爱过的女人,躲在华宇大厦三十三层之上俯瞰他们在困苦里挣扎——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我现在不是来弥补了吗? 辛星想起曾在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没毒的草还能吃呢,应该说比自由市场里的香奈鹅卡地呀梵克宝宝还贱! “傅渊庭挂的?”有点过分了,把儿子关在这里,让他看着父母的婚纱照却清楚知道他们不是夫妻。父亲有妻有子,母亲背负一辈子第三者之名,而他是个私生子……傅渊庭是不是也心理变态! “我挂的。” 辛星:…… 韩子君穿好鞋子,伸开两条长腿,双手撑在身后,深蓝色衬衫和西裤睡得皱巴巴的。头发乱乱覆在额角,嘴角淤肿未消,眼圈还有些发青。姿态懒怠,口吻讥嘲:“我不挂起来,不让他常常看到我妈天真单纯时的样子,他怎么能记住他曾干过什么事呢?” 嗯,论心机深沉还得是你。傅渊庭看一次回忆一次唏嘘一次,愧疚之心便长久不灭,各种弥补便源源不绝。 辛星问话直接:“就这样挂着,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除了他和他的心腹保镖,没人会来这里。”韩子君站起身抖了抖裤子,“这是我外公家以前的房子,法院拍卖被傅渊庭买下来了。虽然我只在这里生活过三年,什么也不记得了,还是很有亲切感。我和他每次见面都在这,他知道我不会拒绝。” 原来是韩家的老房子,怪不得他睡得那么安心自在。 韩子君走过去想拉她的手:“你是想问,会不会被姓沈的知道?” 辛星把手背在身后:“姓沈的已经知道了,你们俩都在自欺欺人而已。” 韩子君拉不到手就拉她的胳膊:“不管了,只要傅渊庭这一次给我投资,公司我也还给他,房子我也不要了,以后就安心和你一起把格斗事业做大做强。” 辛星听出端倪:“一次性切割?你问他要多少投资?” “五十亿。” “……” 韩子君呵呵笑出声:“所以他气得要疯,摔了自己手机不够,还摔我的,勒令我好好反省。” 辛星盯着他无所谓的模样:“你故意的,你在欲擒故纵。” 韩子君把半条胳膊都圈进她臂弯里,:“星星真聪明,报五十亿是为了提高他的心理底线,其实我的目标是十亿。有这笔投资,我们就可以把你的大堡垒盖起来了,怎么样?” “傅渊庭能在不惊动沈月茵,不惊动华宇其他高层的情况下,拨出十亿?” “惊动了又怎么样,这是投资,有实体项目的。投资人也不是就他一个,华宇尽可以来考察评估嘛。” “那你……” 韩子君秒懂她的意思,浅浅地笑:“又不是投资给我,有钱赚嘛,事情总有人做的。” 他会如何玩弄资金,辛星不懂,沉默望他良久道:“你不是逃不出去,乖乖留在这里反省,其实是为了达到目的,每次都是,对吗?” 韩子君并不否认:“以后不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拿他的钱,你明明不需要。” 韩子君脸色沉郁了一些,严肃道:“星星,你以为我想和他扯上关系吗?你以为我愿意接受他的施舍吗?可这是我该得的,是他该赎的罪,是他欠我的,是他欠我妈的。我答应你,这一次拿下投资,以后我不会再向他索要任何东西,” “你想要享有继承权,可以通过法律手段光明正大的取得。” “没用的。”韩子君冷笑:“傅渊庭为了表忠心,遗嘱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他死了我一分钱也拿不到。” “不用傅家的钱你也饿不死。” “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韩子君低吼一声,“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要的远远不止十亿!十亿买断这份罪孽,够便宜他了!” 辛星平静:“原来是我挡了你发财的路了。周遇瞎担心白忧虑,你被关得心甘情愿,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救,是我多事,走了。” 韩子君噎了噎,见她真的拔腿就走,忙拖住她:“没有没有,我需要你来救。被关过好几次,你是第一个担心我,来找我的人,你不知道我看见你出现有多开心。我需要你,真的,星星,我特别需要你。” 辛星甩开他的手,边走边道:“你住着你外公的房子,你爸给你送吃送喝,你舒舒服服躺在这儿琢磨怎么搞他的钱,谁觉得你需要被保护被拯救,谁就是个傻子。” 韩子君:……面瘫拙舌突然口齿伶俐了起来,一波反讽加自嘲怼得他无话可说。 晕倒的保镖已经清醒,捂着骨折般疼痛的腮骨堵在楼梯口,和同事一起侧耳听着楼上传来的吵架声。 “不要走那么快啊星星,我说因为你,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想表达的是我愿意听你的,愿意为你做出让步……” 辛星猛回头:“为我做出让步?” 韩子君顿步屏息,又说错话了。 “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要和你解除经纪合同,你前期投资的钱算个总账给我,我一分不少还给你,琢磨你的十亿五十亿一百亿去吧,我不挡你发财了!还有,我和你的保护协定到此为止,以后你被人挂在华宇大厦门口鞭尸我也不会管你!” 韩子君:…… 保镖:……好详细的地址,好具体的刑罚。 辛星下楼梯,见两人拦路,亮了亮拳头:“让开!” “韩先生,董事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不能走。” 韩子君还没说话,辛星就道:“他不走,我走,快点让开!” 保镖对视一眼,“这位小姐你也不能走,你擅闯民宅,恶意伤人,我们董事长要你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辛星单手撑住扶拦,纵身跃起劈腿,只听“啊啊”两声,楼梯口畅通无阻,她大步流星离去。 “星星!”韩子君追出几步,又回头骂了四仰八叉倒在地毯上保镖们一句:“蠢货,挨过打还不长记性!” 辛星走得实在太快,韩子君长腿大步硬是快跑起来才追上她:“你没开车来?” 小区有车禁,无卡不能进入,车就停在了外面。但说到这个,辛星更不高兴了,她寒着脸一路疾走,韩子君快累断气才看见她冲着一辆眼熟的小白车按了遥控。 “这不是周遇的车吗?” 辛星不理他,上车就发动,韩子君生怕她锁门,麻利地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我错了,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把我个人的意愿强套到你身上,我要投资不是因为你,好吗星星,别生气了。” 辛星一言不发,专心开车。 “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怕我和傅家牵扯不清,引来是非对不对?你认为沈月茵早就清楚我是谁,一直在暗中监视我,等我从傅渊庭手里拿走更多东西,开始贪心不足向华宇集团下手,危及到她儿子利益的时候,她就会跳出来揭开我的身世。从道德上法律上对我进行攻击,然后利用原配夫人的身份追回傅渊庭赠予我的财产,让我一无所有身败名裂,对吗?” 辛星动了动嘴唇,看他一眼。 “你上次提醒我之后,我真的认真思考了,这就是最坏的结果,我汲汲营营几年,最后落得一场空。想了一下,到那种境地我可能真的接受不了,可能会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情,然后又正中沈月茵下怀,于是我不但失去一切,还会彻底毁了人生。” 辛星深吸一口气,手指把方向盘抓得更紧。自己曾一度怕他知道身在小说世界,怕他逼问结局从而改变剧情,没想到他猜出来了。也是,那么聪明的人,稍加提示分析出这种结果并不难。 他已经很久没有针对郁薇搞鬼了,也没有再破坏傅景阳与父母的关系了;距离男女主相识相恋已有十个月之久,他该给华宇集团各级分公司子公司下的绊子,一个都没出现;而小说里他这时候应该处于疯狂索取,积累财富,发展自己势力的阶段,并不是只保持着两个公司一间酒吧这么简单。 剧情早就改变,可世界并没有崩溃,生活还在平稳向前,这个世界,已经不完全属于小说了。 辛星欣慰于这种改变,给韩子君提示也是希望他能避开天坑,创造新未来。她本来很有信心的,可是听到他刚才的话和十亿大计后,又不禁担心起来。猜到了原路的陷阱和最坏结果,他会不会重新想出另一个复仇计划来? 辛星没认为他会放弃,十多年的屈辱不甘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她只是不想他急于求成,非要在短时间内复仇,从而走上另一条她无法预知的死路。 “如果事情就是你设想这样,你打算怎么做?” 韩子君见辛星愿意跟他说话了,马上侧过身凑近她:“你不生我气了吧?” “回答我的问题。” 他撇了撇嘴:“当然是让她找不到攻击我的机会了。公司还回去,切断和傅渊庭的联系,不沾华宇集团的边,我不踩陷阱,她能奈我何?想揭穿就让她揭穿吧,揭穿了只会丢她老公和华宇的脸,她要是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你想拿他十亿,这叫切断联系?” 韩子君叹了一声:“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钱不会进我的口袋,投资是任何人都挑不出刺来的,我不会让沈月茵抓到我的把柄。” “可是华宇集团投了资,联系就会一直存在,总有一天你会暴露。” 韩子君自信一笑:“不会有这一天,投资是有风险的,不是所有投资都能回本盈利,上百亿打水漂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辛星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给傅渊庭说的项目,不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吧?” 韩子君眨眨眼:“我们大堡垒那么好的项目怎么会让华宇噶一脚呢。” 辛星恍然,他要做局,构建一个所谓的项目,做做假装装样子应付评估,好从华宇拉来投资。最后当然是啥也做不起来,十亿打了水漂。 难道华宇的人都是傻子任他糊弄吗?韩子君不知道这个局胆大包天漏洞百出吗?他知道,但是他铁了心要坑这笔钱,铁了心要傅渊庭帮他善后,他们之间可是有深厚而隐秘的“父子亲情”呢!傅渊庭如果真的遂了他的意,也必然会利用董事长的身份想尽办法把事抹平。 这就是他说的用十亿买断罪孽。韩子君决定远离陷阱了,可是他不甘心,临走也要剐下傅家一层肉来。 辛星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傅渊庭兜不住了随时可能把你推出去?他……不是个靠得住的人,你应该知道。” “不能全靠他,我知道怎么操作,你放心吧。” “我不放心,十亿不是闹着玩,有心人查起来,你跑不掉。” 韩子君歪着头笑嘻嘻:“星星,你又关心我了。” 辛星没反驳:“你做什么事都很急,很想立即看到结果,这样不好,在实力没有积蓄足够的情况下,有的事不能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韩子君。” 韩子君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不赞成我这么做。” “我不赞成你现在这么做,但我不能代替你决定任何事,你要是觉得可行,那还是随你。” “然后你就跟我解除合同,一刀两断,连朋友也不做了。” 辛星扭了下头,温和但无情道:“对,不过这不是威胁,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考虑我的意见而放弃自己的意愿,因为我只是预判风险,自保而已。” 韩子君苦笑:“不就是怕我连累你?” “没错。”辛星仍毫不犹豫承认了,“早跟你说过,我会优先保障自己的利益。” 韩子君连连叹息,靠在椅背上极小声地嘀嘀咕咕:“还不是威胁呢,人家男女朋友都携手并肩有难同当,我女朋友动不动就预判风险,动不动就威胁要抛弃我,冷血无情自私自利……” “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上楼去坐一坐,喝杯咖啡。” 车子开到了韩子君的公寓楼下,上次他去医院看病辛星送过他一次,为了省出租车费把他扔在大楼门口就走了。今天话还没谈完,不上去坐坐吗? “不去了,我手机没电了,你回家给周遇报个平安,告诉他车子就停这里,明天让他来取。” “你不开走?” 辛星冷哼:“为了找一个不该找的人,我又无证驾驶了。” “自首罚款我出。”韩子君立即上道表态,蠢蠢欲动想把她带回家坐坐:“你为了找我辛苦了,饭都没吃吧?我也没吃,要不上楼一起吃点儿?” 辛星确实没吃饭,盯梢半下午跟踪一晚上肚子正在咕噜噜打鼓:“你家有吃的吗?” “点外卖,我请你吃火锅怎么样?点到家里来吃。” 辛星有点犹豫,韩子君又道:“各回各家也要吃饭,不如一起吃。而且我还有话想跟你说,今天的事情我们再探讨一下吧,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吃顿饭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我给你要个麻辣口味的火锅,多点几份羊肉肥牛虾滑蟹丸什么的……” “走!” 他家住在十七层,一层一户电梯到家,两人出了电梯就进了冷灰色调的玄关,宽敞干净,没有杂物,只在嵌柜旁摆了一盆阔叶植物。 韩子君从柜子里给辛星拿了一双拖鞋,换好领着她往客厅走,边走边道:“虽然我没事,但是你能来找我我太感动了,你知道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怎么想的吗?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觉得哪怕你当时再打我一顿我也高兴。” 他说的是真心话,一周前在首都被打的恼怒愤懑,无奈赌气在见到辛星骤然出现时全没了,心中只余欢喜。关心他的人当然有,但真正能把这份关心落到实处,身体力行表现出来的,只有辛星一个。 天降女神,他的女神。 大晚上的把女神拐回家了,傅渊庭今天约他算是干了件好事,韩子君喜滋滋。辛星则走着走着突然停住脚步:“我不想再打你一顿,但是想问一下,我手机没电,你手机摔坏,怎么点外卖?” “……” 韩子君刚想说他下楼买,就听客厅里传来热切呼唤:“老板,辛小姐,你们回来了!” 他立刻伸手一指:“他点。” 周遇不明所以:“什么?” “赶紧点完赶紧走……回家休息。” 第七十七章 亲了她手心 周遇这一天过得可谓是心惊…… 周遇这一天过得可谓是心惊胆战, 抓心挠肝,如坐针毡,忐忑不安。上午担心老板, 下午担心辛星,六点多,七点多分别收到她两个盯梢顺利的信息,松了没一个小时的气, 就发现辛星手机也关机了。 想到她能动手不动口的脾气,想到傅董事长身边那几个精英保镖, 在两人回来前的这段时间, 周遇已经把各种变态犯罪悬疑电影桥段整合了一遍。 辛小姐连战多人杀入魔窟, 与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老板相见,背着他正欲外逃,一转身对上几支黑洞洞的枪口。 恶魔大BOSS狞笑:你不是能打吗?打啊! 保镖凶徒一拥而上, 将辛小姐围在中间拳打脚踢,鲜血染红了魔窟的土地。大BOSS抓住老板的头发,逼着他跪在地上观看这惨烈一幕,老板撕心裂肺地狂叫:星星! 辛小姐虚弱地趴在地上,从凶徒脚边向他伸出一只混合着污泥和血迹的颤抖的手:子君… 一对苦命鸳鸯徒劳相望,咫尺天涯。 周遇被自己的脑洞吓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坐在老板家三米八的弧形大沙发上盯报警号码盯了好久好久。 报?没证据的事儿怎么报?恶魔大…不是,傅董事长可不是能随便污蔑的。 不报?老板和辛小姐要是被杀人埋尸了怎么办! 他就这么被脑洞和犹豫折磨了俩小时,直到听见屋外传来老板的说话声,两人完好无损出现在他眼前,老板一如既往精神奕奕地指挥他点外卖。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万语千言化作四个字:“吓死我了。” 韩子君不理解他有什么好吓死的,还埋怨他:“不是告知你去向了吗, 能有什么事?大惊小怪地麻烦星星受累一趟,弄到这个点都没吃饭!下次不许这样了。” 辛星在他的大平层公寓里转悠,闻言道:“对,下次不许再挡你老板发财了。” 韩子君:…… 周遇点单,周遇付钱,外卖送来周遇下去拿,也是他支锅烧汤布置好。等那两人入座,不用老板给眼色,他就自觉告退。 可是辛星不让他走:“一起吃,吃完你送我回家。” 周遇见老板拿了一瓶酒两个杯子过来,心领神会:“我吃过了。” “吃过了就等我吃完送我回家。” “……我家里有事。” 辛星和颜悦色:“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没吃饭,你今天也辛苦了,一起吃。” 周遇嗫嚅:“不…我这个…” 韩子君低着头开酒,半晌道:“吃吧。” 周遇从惊吓得如坐针毡,到尴尬得如坐针毡。其实让他离开他一点也不委屈,是真心不想留下来吃这顿饭。一个人回家吃点什么都自在舒坦,坐在这里当电灯泡,忍受老板的怨念低气压,别提多难受了。 而且有他在,那两人似乎也无话可说,餐桌气氛僵滞,只有咀嚼和火锅咕嘟嘟冒泡的声音。 周遇埋头吃了几口,悄悄在餐桌下调出手机铃声,装作接电话的样子站起身,嗯嗯啊啊一气,抱歉地跟两人说真的有事要先走一步,没法送辛小姐回家了。 辛星没再留他,只问:“吃饱了吗?” “吃饱了。” “那你走吧。” 等他进了电梯,辛星放下筷子:“联系不上你,最着急的是周遇,我认为你没事,他一直在说服我你关机的不寻常。他不知道你和傅渊庭的关系,多思多虑大惊小怪可以理解的。作为助理,他真的很称职,你应该对他好一点。” 韩子君:“等我换好手机就给他发个红包。” 红包当然比口头感谢实惠,辛星认为周遇该得,并且还不够:“就发一个啊?你又摆脸色又暗示的把人支走了,饭都不让他吃,不再发点吃饭钱?” 小动作被她看透,韩子君只尴尬了片刻就扬起笑脸:“周遇懂事,知道我要单独跟你说点他不能听的话,明天我会给他发个大红包。” “投资的事,我还是那个意见。” “不是这个事。”韩子君涮了肉全夹到她碗里,人也从对面挪到了她身边。 辛星蓦地垂下眼皮,又拿起筷子吃起来。 韩子君侧身坐,望着她吃饭的样子,没了以前那般狼吞虎咽,却也和淑女沾不上边。大口吃大口咽,让旁观者食指大动,可真正吃到嘴里,压根没眼睛看得那么香。 她不问,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盯着她,红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她再次放下筷子,桌上的十几盘菜已基本清空。 “吃饱了?” “嗯,你怎么不吃?” “我不太饿。” 辛星瞥他一眼:“不太饿还说要和我一起吃?还点那么多,还把周遇支走?” “我相信你的战斗力,你一个人不都解决了吗?”韩子君笑起来,脸颊透着淡淡绯色,眼睛也有些泛红,“再说,我为什么想和你一起吃,为什么把周遇支走你不知道?” “少说废话啊。” “说了废话你再打我一顿?”酒精壮胆,辛星口气平和中又带了点嗔意——别管他怎么听出来的,反正就是听出来了。韩子君心中那从未熄灭过的小火焰,腾地窜高了十分,无赖地把脸伸过去,“我就要说废话,你打你打。” 辛星抬手巴住他的脸往后推:“滚,你没正事说我走了。” 她突然站起身,像被火烫了一般收回手,震惊地看看手心又看看韩子君,一巴掌扇过去:“你想死!” 韩子君动也没动挨了这一下,他做出那个不经大脑的动作之后,就立即想到了辛星的反应,生气,打他。躲是躲不掉,那就受着吧。 辛星怒哼一声,弹开椅子就要走,他猛地朝前倾身,拉住了她的手指:“对不起,我情不自禁,我道歉。你别走,我还有话跟你说,正事,绝对是正事。” 辛星掌心滚烫,烫得发疼,烫得她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韩子君会亲了她手心一下。 巴住脸,触碰到嘴唇不可避免。可是他亲了,用力的,明显的,嘴唇以难以描述的方式亲了她手心,甚至她收回的时候,还发出“啧”的一声。 在首都数花被撞破时不知所措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有点心慌意乱。 其实对辛星来说,与异性间发生肢体接触,不管以前现在都习以为常。打起来抱成一团,互相碰到敏感部位也不罕见。少女时期抢粮食被毒打,为了脱身她还咬过别人的脸,抓过别人的命根子。后来遇上对她不怀好意的男人,割的也不少。但那些记忆都伴随着肮脏,血腥,残暴,和令人作呕的野心欲望。她目睹,触摸,分解那些人的身体,心底只有一片冷漠。 新世界温馨平和,与异性的肢体接触还在因为职业需要继续着,却再也没有那些负面极端的印象出现。对比末世男人,现在的对手教练朋友们素质太高了,对她太尊重了,或者说对她的武力值太尊重了。迄今为止只碰到王老大夫一个昏头瞎眼有龌龊苗头的,翻不起浪,不值一提。 韩子君一开始也在她的职业需要里,比如上场前接受鼓励拍拍肩膀,比如赛后庆祝胜利来个拥抱,又比如帮她挡人搂个肩揽个腰。他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辛星又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深知他不敢越界,便默许了一次两次更多次。后来不知何时起,她就失去了对韩子君普通亲密举动的警惕心。 比起被他抱在怀里,辛星更警惕他默默的凝望,警惕他的眸深似海暗潮汹涌。尤其在得知韩子君喜欢她,被数次明确拒绝仍然痴心不改坚持喜欢她,而她也渐渐感觉到他的真心实意之后。 辛星很怕他情绪一上头,又要说那些让她头痛的话,那句“你有没有心”的质问,已经困扰她很久了。 她遇见过想要她实力的,想要她身体的,唯独没遇见过问她要心的。 她已经同意让他利用,主动要求保护他,尽可能给他提示正确道路了,他居然还想要她的心,真贪婪啊! 辛星凭什么惯着他这份贪婪?她应该告诉他,没有心给你,我们一刀两断,滚,不滚打死你。 可是她又莫名其妙不太想对他说这样的话。 贪得无厌的韩子君,厚颜无赖的韩子君,以她为先的韩子君,为她着想的韩子君,说自己犯贱的韩子君,只想跟她待在一起的韩子君……还有弱不禁风的韩子君,他不滚,她又怎能真的打死他? 偶尔烦躁时她想,男人对女人不就那么点念想,韩子君也说过男朋友不仅有义务还有权利呢,面对喜欢的女人,怎么可能只图心呢?他要是忍不住做点越界的举动,自己就跟他撕破脸,彻底断他绮念,省得天天看他那种隐忍深情爱而不得的死样! 然而今天,此刻,韩子君做出了亲她手心这样绝对是越界的,冒犯的举动,辛星竟未能第一时间想起撕破脸来。震惊的短暂几秒,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对,想当作无事发生,可又看到了他闪烁不安的眼神,明显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没办法,只好照例给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并不重,至少比他在首都挨的一摔两拳,以及他发脾气那次的大耳刮子轻多了,韩子君连头都未偏,直勾勾地盯着她。辛星急乱之下转身想走,又被他抓住了手指。 他说对不起,他说他情不自禁…… “正事,正事。”他一再强调着。 什么正事她也不想听,应该骂他龌龊恶心的,应该把他揪起来,再给他一百个背摔的。可是辛星又没能实现自己暗地里针对他的拒绝计划,她还处在一片空白中,只狠狠抽出了手,硬邦邦道:“快点说。” 一分钟后,韩子君倒了两杯红酒,把她带到了客厅南面的巨大落地窗前,塞给她一杯,指指远处一片璀璨灯火中最亮最高的大厦道:“那是华宇集团,我每天早起拉开窗帘,第一眼就能看到它。” 说罢与她碰了个杯,仰头一饮而尽。 听到华宇集团,辛星神思慢慢归位,冷静了许多。因为手指还在不可抑制的轻颤,导致杯中红酒荡出层层浅细的波纹。韩子君正盯着远方,并没有看到,可是辛星怕他看到,也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又酸又苦的滋味让她大大叹了一声,随即垂下持杯的手。 “哎!”韩子君阻止不及,无奈地看着她:“干嘛喝这么猛,一会儿该上头了。” 你不是也喝这么猛吗?辛星舔舔嘴唇:“你到底要说什么,快点,我要回家了。” 韩子君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我想说,我十五岁以前的目标就是把它摧毁。字面意义的摧毁,把这栋大厦拆成一堆废墟,让我妈可以不再做噩梦。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这栋楼做噩梦吗?” 辛星知道,但是不能说,轻轻摇了摇头。 韩子君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来,半晌低笑了一声:“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你面前完全的坦然,我实在没办法说出口。” “不用。”他不能完全坦然,辛星却能完全理解,“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隐私,你不需要强迫自己说出来。” 韩子君沉默一阵,道:“谢谢。后来我长大了,知道摧毁大楼是幼稚的想法,真正要摧毁的是我心里的怨恨。但是要摧毁这份怨恨,就势必要摧毁造成它存在的人。所以十六岁以后,我的目标是傅家,是那一个个把我和我妈逼到绝境的人。” “你知道吗?”他转了转手里的空杯子,“傅渊庭是先和我妈结婚的。” “什么?”辛星惊了。 “拍婚照,摆酒,昭告亲戚朋友,只是没有领结婚证,因为我妈那时候差一岁才到法定年龄,还在上大学。”韩子君淡淡地笑着,“沈月茵才是第三者。” 辛星一晚上震惊好几次,表情绷不住平静了。 “傅家那时候生意上出了点问题,需要沈家的帮助,就商定联姻了。可笑的是,傅家人参加了我妈和傅渊庭的结婚典礼,他们是知道这段婚姻事实的,可还是把合适的他推出去了,知道为什么他合适吗?因为他所有兄弟的老婆或女朋友中,只有我妈的家世差些,压得住。” 辛星万万没想到,反派身世里还有这么多隐情。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沈月茵看上了傅渊庭,他和我妈又没领证,分开只能算分手,算不上离婚。” 辛星不解:“那分手不就好了,怎么会有你?你应该比傅景阳小一岁吧?” 韩子君冷笑:“傅渊庭没有和我妈说分手,是我妈的哥哥看到报纸才知道他妹夫又娶了一个女人。我外公和我妈去找傅渊庭,他厚颜无耻地说是为了家族的权宜之计,和沈月茵只是表面夫妻,从来没想抛弃我妈,让她安心等着,等傅家的难关过去了,他就会离婚。然后你知道了,二十八年了,他也没舍得离婚。” 辛星皱眉:“那你……” 韩子君叹口气:“我妈也有错,错就错在她相信了傅渊庭的鬼话,无论我外公和舅舅怎么劝,都铁了心要等他。加上傅渊庭时不时回她那里安抚安抚,我妈就错上加错的怀了我,生了我。” 他伸出手:“还喝吗?” 辛星把杯子交给他,摇摇头。 “再陪我喝一杯吧。” 不同于往常他争取某件事时精气神十足的纠缠,说服,这一句话的语气颇有些无力,眼神又似潜藏无限苦痛,他很需要她此时陪他喝一杯,辛星再说不出拒绝。 夜色渐深,两个人从站立到席地而坐,一瓶酒已经空了。韩子君靠在玻璃窗上,屈起一条腿,手肘搭着膝盖,摇晃着红酒杯;辛星盘腿坐在他身边,在他举杯的时候陪喝一口,听他说着那些与小说剧情吻合,却有着更多细节的故事。 韩敏怀孕中后期之际才得知傅渊庭不但没有离婚的打算,与那位表面夫人的孩子都要过周岁了。她挺着肚子冲去傅家要说法,被羞辱而出;也因为她的出现打了沈家的脸,沈月茵无法再故作不知粉饰太平,勒令傅渊庭给出态度。 态度自然就是和韩敏断绝关系,不再来往了。她日日以泪洗面,生下孩子后更得了产后抑郁,精神越发不正常。后来又去傅家闹了很多次,每次闹完病情都更加重一分。 韩家人也是想为她讨公道的,韩敏的父亲甚至想过要在媒体上公开声讨傅渊庭,但是他还没来及做的时候,韩家的公司就倒了,韩父就被抓了,韩母就重病了。接着死的死,逃的逃,到韩子君三岁多时,韩敏彻底疯了。干出了深烙在幼小儿子记忆深处,让他三岁就懂得了什么是耻辱,一辈子难忘的可怕行径。 “我永远记得沈月茵在华宇大厦门口那个高高在上的,看笑话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他们把韩家,把我妈和我当蝼蚁一样的踩,我没办法不恨。这二十年来,我天天都在恨。” 韩子君仍然没有明说韩敏做了什么,但是辛星清楚。若大家一起放弃尊严放弃廉耻心便也不难受了,只有一个人放弃,无数道貌岸然的人围观的感觉,即便是她这样见惯黑暗的人也接受不了。 “星星你知道吗?不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妈生我出来就是为了报仇的,不然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被人鄙视嘲笑践踏吗?” “不是这样的,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韩子君轻笑,伸出手去摸辛星的脑袋:“有你之后,我压力小了很多。我忽然觉得除了报仇,活着确实还有别的意义。我每天都想看到你,每时每刻都想和你在一起,这一段时间我甚至没再像以前那样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吃得好睡得香。” 辛星低下头,感受着头顶的那只手,没有躲开,也没有说话。 他倾身靠近她的耳边,低声彷如呓语:“我曾经把你当作一条分散注意力的岔路,可是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主干道了。你不想让我报仇,不想让我拿傅家的钱,我就……” “胡说!”温热气息喷在耳朵上,辛星僵硬了片刻,转身闭眼,又一巴掌巴上了他的脸:“别靠我那么近,我可没说不让你报仇,此仇不共戴天,非报不可!” 手心湿漉漉热乎乎,分不清是汗,还是他嘴唇上未干的酒。 第七十八章 我家有监控 韩子君从不在傅渊庭面前掩…… 韩子君从不在傅渊庭面前掩饰自己对沈月茵的仇恨和对傅景阳的嫉妒, 经常以他和韩敏被抛弃后的苦难日子对比沈月茵母子的锦衣玉食,来激发傅渊庭的愧疚心。通过近乎贪婪的索取让这个爸爸形成一种心态——如果没有他的弥补和施舍,韩子君啥也不是。 所以无论韩子君怎么表现叛逆, 怎么对傅渊庭说难听话,他都不计较,吵骂之后多半还是会满足他的意愿。因为他认为这个儿子受苦太多,心理不健康, 有仇恨正常。但再恨他不还是得认爹?想过好日子不还是得靠爹? 韩子君就要他这种心态,他想让傅渊庭觉得, 只有自己才是全心全意依靠他的, 只有自己才是在他掌控之下的。他的一切都拜傅渊庭所赐, 他永远不会背叛他,只会希望爸爸越来越好。 傅景阳则不然,他身上流了一半沈家的血, 他有一个底气十足的母亲,他并不需要完全依靠父亲。 一个爸爸好他才能好的儿子,和一个爸爸好不好他都没差的儿子,谁会让善于权衡利弊的傅渊庭更放心信任一点呢? 韩子君为了加深这种信任,原计划是持续离间傅家的父子母子关系,郁薇就是重要的棋子。 傅景阳为她争取反抗得越激烈, 傅渊庭越会想起自己当年懦弱退缩放弃爱人的不堪往事;同样,沈月茵也最讨厌不自量力的灰姑娘,憎恨留在丈夫心里的白月光——自从傅渊庭来找他相认,韩子君就知道他对母亲念念不忘,爱意仍存。 同床共枕二十多年,沈月茵怎会察觉不到丈夫的心在不在她身上?即使那对母子已被她踩成了渣,可留在心里的印记怎么清除? 看着不顾一切也要和郁薇在一起的儿子, 父亲恼羞成怒,母亲嫉火中烧,拆散,离心,决裂,闹得不亦乐乎。韩子君拍手称快,完了转身就打电话问他爸要钱。 傅渊庭唏嘘,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那个尽戳他肺管子的逆子,还是这个只知道搞钱的逆子好控制啊。 取得了绝对信任,韩子君的第二步计划就是攻击华宇集团旗下沈家势力控制的公司,一个个扳倒董事会里的沈家人。有问题的暴露问题,没问题的做局陷害也得让他暴露问题,目的是使傅渊庭这个董事长摆脱掣肘,独揽大权。 在这个过程中,沈月茵势必会发现傅渊庭的意图,为了沈家利益她岂能坐视不理?越理,就会把傅渊庭推得越远,就越会让他觉得这个女人面目可憎。当年为了得到沈家的帮助,已经把自己赔上二十多年了,这些年来你安插了多少沈家人?让你分走了多少蛋糕?你还记不记得华宇是姓傅的!难道等我死了,你还想操纵儿子继续成为你们沈家的傀儡! 清除沈家势力对傅家人有利无害,即使他们也娶了沈家女儿,或嫁了沈家儿子,但毕竟是两姓人。只是这么多年利益纠葛太深,难以撕裂,面子上也过不去罢了。傅渊庭作为这一代的当家人,愿意带头搞切割,他们私底下会支持的。 “等离间了傅渊庭和沈月茵,踢走了沈家人,剩下就是我和傅景阳的事了,我以为我一定能赢。” 韩子君躺在地板上,脑袋枕着辛星的腿,眼睛半睁半闭,困顿到了极致还在喃喃低语:“是你提醒了我,我在算计人心的时候,焉知对方没有在算计着我呢?沈月茵不会忘记我的存在,她装聋作哑只是在等一个彻底解决我的机会。我以为我是猎人,其实是猎物,我现在还不是她的对手……” 辛星全身僵硬,双手撑住地板,双腿直挺挺伸着,感觉那颗脑袋有千斤重,压得她大腿酸涨,小腿以下没了知觉。整个人动也不能动,脑子里也一团浆糊。 一个小时前,她是要走的,忘记为什么没走成。好像因为韩子君耍赖死死拖住了她,不停用一种腻歪歪的古怪声音叫着星星星星,叫得人头皮发麻;又好像因为手心里的湿热不是汗,不是酒,是他舌尖的温度。 想起来了,她不走,是准备给韩子君一点颜色看看,亲还不够,还敢……舔!给他一巴掌真是太轻了! 可是这家伙一瓶红酒喝完又开了一瓶,很快喝醉,不管不顾瘫在了她腿上,抱着个空酒瓶子开始说他的复仇大计。也不用她回应,兀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从睁着眼睛说到闭着眼睛,说到得意之处还呵呵直乐。辛星几次想锤爆他的脑袋,都因为看见他眼角的一点晶莹而作罢。 众多标签里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脆弱无助的韩子君。 他翻了个身,闭着眼面朝辛星,搂紧了酒瓶子蜷起了腿,脸颊隔着一层薄薄的速干裤紧贴她的腿,口中还在喃喃:“可是此仇不共戴天非报不可啊,我要想想,再想想……星星你在哪儿,你不要我了?算了,你走吧,我不会骂你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我好喜欢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窗外的灯火随着夜色愈浓一片一片的熄灭了,室内开着灯,辛星怔怔望着大玻璃窗上两人的倒影。那个人离她如此的近,脑袋几乎贴到了小腹;却又如此的远,身体朝着没有她的方向缩成一团。 辛星低下头,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覆住下眼睑,没有丝毫颤动,鼻梁高挺,嘴唇红润润,皮肤白皙细腻。天使般面孔的男人睡熟了,呼吸平稳,失去了生动的表情,真的很像网图里那些无害纯洁的小天使。 对她手心两次的冒犯,辛星没有排斥,只有无措。甚至在这一刻,在她的目光徘徊在他嘴唇上的这一刻,不能抑制地反复回想起那奇异触感,同样不觉作呕,只有心慌。 为什么?因为熟悉,因为他对她好,因为知晓他的心意,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坦诚内心,还是因为他长得像个天使? 她缓缓抬起右手,极轻极慢地落上他的眼睛,却在指尖与睫毛差距不足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辛舒然交代她不要靠近男人,以身作则用N个情人不得善终的事实给她上过深刻的一课。钟情与心悦在末世就是利用和背叛的先兆,感情用事的人死得早。 可是辛舒然从未跟她说过,要怎么阻止心动的发生。 辛星坐成了雕塑,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灯火全都消失,天空泛起灰色的蓝。 早九点,周遇拎着早餐来到公寓,进客厅就见老板呈大字型躺在落地窗边,身旁滚着两个空酒瓶,仍穿着前一天的衬衫西裤,睡得无知无觉。 他叫醒韩子君,跟店家预约上门收火锅器具,又订好家政服务,摆出早餐,那边的人还坐在地上双眼发直,一脸懵然。 “韩总来喝粥。” 韩子君愣愣地抬起头:“星星呢?” “哦,辛小姐已经去训练馆了。”周遇不好意思地笑,“要不然我也不敢来啊。” “她什么时候走的?” 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我七点半打电话,她在家给手机充电呢,应该是七点半以前就走了吧。” 韩子君低头看看自己:“不扶我上床就算了,连个毯子也不给我盖,就把我扔在地上晾一夜,这个狠心的女人!” 周遇嘿嘿:“辛小姐不拘小节。韩总你怎么就喝多了呢,昨天晚上我还以为你们会有点突破性进展呢。” 韩子君爬起来冷哼一声:“谁说没有,你老板出手什么时候落过空!” 周遇眼睛一亮:“真的,那是不是要改称辛小姐老板娘了?” “哎,别瞎说,当心她揍你!”韩子君阻止后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脸皮薄,老板娘什么的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周遇竖起大拇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恭喜韩总。” 韩子君不客气地接受了恭喜,虽然腰酸背痛形容狼狈,心情却十分好:“去给我买手机,我一会儿给你发个大红包!” “好嘞!谢谢韩总!” 周遇当天中午收到了韩子君发来的八千元大红包,他很惊讶,说句恭喜值这么多钱吗?老板高兴过头了吧。没想到韩子君随后跟了一句谢谢,昨天你也辛苦了。周遇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就是他死心塌地跟着老板,一心一意为老板着想的原因,从来不让下属吃亏,永远看得到他的付出。 韩子君从首都回来就没去过训练馆,下午兴冲冲捧着一束鲜花过去的时候,发现馆里只有三个人。除了辛星和谢严冬,还有一个陌生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孩。 那俩人在拳台上打得正酣,女孩坐在台阶上吃饼干,穿着朴素的运动装,黑长直头发,五官带有典型的地方特色,表情木讷。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你谁啊?” 女孩不抬眼睛,仿佛没听见似的,双手捏着饼干咔哧咔哧地咬,渣子掉得一地都是。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谁啊?” 拳台上的谢严冬挡了辛星一拳,停下动作,快步走到台阶边:“对不起韩总,这是我妹妹。” 韩子君无语地看向他:“上个班还带家属啊。” “对不起,今天有点特殊情况,明天就不会来了。” “明天也可以来,”辛星满脸是汗地走过来:“又不碍事,你把她带在身边你也放心,以后天天都可以来。” 韩子君还没表示反对,谢严冬忽然叫了一声:“阿春住手!” 他低头一看,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挪下了一级台阶,闷不吭声凑近他腿边,正在揪他手里垂下来的鲜花。 辛星抿嘴无声一笑。 韩子君:…… 他忙把花举到胸前,气哼哼地对辛星道:“来我办公室,我有事找你!” 谢严冬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蹲下把女孩脚下的饼干渣一点一点捏进手心。 “谢严冬搞什么名堂?今天带妹妹,明天是不是要把爹妈也带来了?还天天都可以来,你干嘛对他那么好?”韩子君的好心情化作一肚子怨气,进门就冲辛星抱怨起来。 “他父母都死了,只有这个妹妹。有病,你看不出来吗?” 韩子君瞪眼:“有病关我屁事,俱乐部不是慈善堂,跟你说几遍了!” 辛星拳套没脱,用手腕蹭着额头:“怎么火气这么大,酒还没醒呢?” 韩子君哑然,沉默一会儿把花塞到辛星怀里,回身抽了两张纸巾,按着肩膀给她擦汗:“我早醒了,也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把我扔在冷地板上睡了一夜,全身骨头都散架了,到现在腰还疼呢。” 辛星不自然地避开他的手:“你自己要往地上躺我有什么办法。” “你就不能把我抱到床上?” 辛星白眼:“我可以把你扔下楼。” “你什么时候走的?” “看你躺在地上胡言乱语的时候就走了。” 韩子君定定看她片刻,蓦地扬唇一笑:“骗我,你一直在我身边,听我说话,陪我喝酒,我睡着了你都没走,你还……摸了我,抱了我对不对?” 辛星大怒,双腕夹着花束使劲朝他砸去:“胡说八道!你又想死!” “我家有监控,我都看到了,嘿嘿。” “……” 辛星突然顿住,满眼不知所措,脸色极其精彩,阵青阵白,耳垂却刹那间红出了血色。 韩子君见她这副异常表现,痞兮兮的笑容也凝固了:“你真的摸我抱我了!” “啊!”一声凄厉惨叫响彻训练馆。认真吃饼干的女孩充耳不闻,眉毛都没动一下,而认真捡饼干渣的谢严冬却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往办公室方向走了几步。就几步而已,惨叫又接连不断响起,中间还夹了一声“谢严冬救命!” 对他横鼻子竖眼的韩总居然会喊他救命……也是,馆里除了他没别人能救了。可是走到办公室门口侧耳倾听片刻,谢严冬又默默地回去捡起了饼干渣。 从惨叫到闷哼,再到发不出声,只有肉身砸在地上啪叽啪叽的声音,还救什么啊,直接埋了吧。 韩子君住院了,那条“习惯性脱臼”的胳膊又脱臼了,大面积软组织挫伤,骨头倒是没断,也没内伤。但他说自己浑身疼,疼得路都走不了,只能住院。 周遇接到谢严冬电话火速赶往医院,没俩小时,傅董事长派的人也赶到了。 他本来打算找这个逃跑的儿子兴师问罪,却意外接到了他受伤入院的消息,据保镖回报,韩子君自称摔了一跤,但稍有些经验的人都能看出他被人打了,打得特别狠。 保镖们推测与那个身怀武艺的女人有关。因为那天晚上就是她把韩子君劫走的。 傅渊庭一听,又打他儿子又打他保镖,此女胆大妄为放肆至极,给我报警把她抓起来……以韩子君的名义。 但是韩子君不肯报警,更不肯透露有关歹徒的线索,问急了就一句话:我的事不用你管,打了你保镖你去报警啊,让沈月茵了解一下你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外公房子里。 周遇在医院照顾他,每天给辛星发几条伤势照片和恢复情况的微信,结尾总要加一句:老板不怪你,老板想见你,老板说他的决心已经证明五分之一了,老板说等他出院可以再向你证明五分之二。 很久之前他第一次表白时说过,时间用在值得的人身上不叫浪费,如果说他想得到什么,那就是她。辛星说这句话值一百个背摔,那天她摔了他二十个…… 辛星没有回,也没有去医院看韩子君,表面看起来她的生活一如往常,准时训练准时回家。可是谢严冬感觉得到她不对劲。 练着练着就发呆,打着打着就分神,因此挨了好些不应该挨的拳脚。韩总住院的这些天,她每隔一小时就会去看手机,甚至不惜中断组训。好几个中午,他看见她一个人站在韩总的办公室里,默默盯着桌上一束枯败残破的花许久。 谢严冬对辛星说,担心韩总就去医院看看他吧。辛星却摇头,我打的我心里有数,不重,他就是矫情。 那你整天神不守舍个什么劲呢? 一场外地的表演赛临近,韩子君还没出院,让周遇陪她前去。他见到辛星忧心忡忡地说,好像傅董事长又给老板施了什么压,病房里经常去些凶神恶煞的人,谈话不让旁听。现在调了另一个同事名山过去照顾,可是他总担心老板还会有人身危险。 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十点,韩子君让马名山去给他买宵夜,自己在单人病房里艰难地用一只手按手机。这个狠心的女人啊,一个礼拜也没来看过他一次,发出的消息统统石沉大海。他还想着要交代她在外吃穿住行的注意事项,也是舔的没谁了。 可是,他乐意!身上疼心里舒坦,这几天晚上他做梦都会笑醒!从来没有哪顿打让他挨得这么高兴过。 他一点也不生辛星的气,羞愤到极点了嘛,他理解。别人的姑娘羞愤是怎么个表现形式他不知道,他的姑娘就是凶残的,他就喜欢凶残的。 摸了他抱了他……想一想都血脉偾张,脸红心跳。哎呀,家里怎么就没装监控呢?太可惜!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更可惜! 一边幻想着辛星摸他抱他的样子,一边吭哧吭哧发注意事项,病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韩子君扭头,眼中迸出惊喜:“星星!” 她穿着那身他送的黑T恤牛仔裤,马尾在脑后微微摇晃,俩脸蛋红扑扑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看样子又是跑步来的。 “快进来。” 辛星慢吞吞走到他病床前,韩子君立刻扔了手机,伸手去拉她的手,委屈地瘪瘪嘴:“这次我真的全身骨头都散架了,你怎么那么狠的心,一点也不心疼我,下手太重了。” 辛星手指只颤了一下,不躲避地任他拉住了,垂着眼皮道:“我只有第一下摔你狠了点,后面都悠着劲的,你…你别装。” “我装什么!”韩子君勉强抬抬左手:“又脱臼了,疼死我了都。你还不理我不来看我,我肉疼心更疼。” “好了别说了,是我不对。”几天不见,他瘦了,下巴更尖了,病号服衬得脸色苍白,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伤感又无辜,一副小可怜样儿。 这段时间他挨打实在频繁了些,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失控,动不动就慌乱,动不动就出现一些以前没出现过的情绪……其实想想,他也没做什么特别值得挨打的事,纯粹受了她情绪的连累。 辛星无措地挠了挠额头:“我来向你道歉的,你好好养伤,等我…等我这次打完比赛回来,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当作赔礼。” “真的?”韩子君蹭地直腰坐起,将她手攥得紧紧的,眼神贼亮。 “嗯。” “那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我帮你打傅渊庭一顿。” 两人同时发声,说完诧异地互看一眼。韩子君瞠目:“你说什么?” 辛星假装没听见他那句话,点点头:“沈月茵也行。听说她最好面子,我可以专打她的脸。” 韩子君:…… 第七十九章 是他们欺人太甚 辛星真心想打那对夫妻…… 辛星真心想打那对夫妻一顿。这几日的神不守舍不止因为担心韩子君的伤势, 也一直在思考有关他复仇的问题。 那一个不眠之夜后,她懂了韩子君操之过急的原因,懂了他最后鱼死网破的疯狂。他不是没有蛰伏, 他已经蛰伏了二十多年,从小到大没一天不活在仇恨里,忍得太久太辛苦了。认爹后等于得到一条捷径,他看到了复仇的曙光, 恨意便不可抑制地在这几年集中爆发。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虽然没明说, 但辛星感觉到了。利用韩敏拴住傅渊庭的手段, 对韩子君来说极其煎熬, 他是痛苦的,羞耻的,但又不得不做。他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尽快让母亲解脱。 以母亲为耻是真的,对她有感情也是真的。 以前辛星认为,傅渊庭固然不对,可沈月茵和傅景阳没有错啊。韩家母子一个第三者一个私生子,哪来的立场拼命搅合原配家庭,跟婚生子斗得你死我活?现在她知道了, 傅渊庭何止不对,简直就是个大写的“渣”;而沈月茵在明知联姻对象有事实婚姻的情况下,不但抢人老公,还把人弄得家破人亡,以看前妻出丑为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想到她暗中关注着韩家母子,压制傅渊庭十五年不付抚养费, 把十几年来韩敏的疯癫,韩子君的窘境一一看在眼里。然后又放任傅渊庭去相认资助,深思目的让人不寒而栗——私生子没被穷困逼死,要长大了。他聪明,清醒,性子阴郁,从小就长出了一脸仇恨相,不闻不问放任他成长说不定会带来后患呢,不如让他过几年好日子,养大他的胃口,再一次性捏死他。 这些事书里没写过,韩子君没说过,都是辛星自己琢磨出来的。她是典型的怀疑型人格,阴谋论拥护者,一旦产生怀疑就刹不住思路。自从开始怀疑傅渊庭和韩子君的相认是一场阴谋后,她越来越觉得沈月茵根本不是书里描写的那个宽容无辜的原配,阴险狡诈,欺人太甚! 这对又渣又坏的夫妻,该打! 当年故事的隐情,第三者的真相,虽然只是韩子君一面之词,可辛星选择相信他,选择和他站在一边。因为细节和原剧情对得上,因为她亲眼看见了婚纱照,也因为只有这样的故事,才能完美解释一条疯狗为何会成为疯狗。 哪只小狗狗生下来就是疯的呢?还不是被逼太狠了。 辛星可以独善其身冷眼旁观的,但在听过韩子君日日夜夜寝食难安的痛苦,听过他把自己从岔路变成主干道的心声,听过他愿意为自己放下复仇大计后,她的心态就从指点他化解恨,转变为想帮他解决恨了。 而且,她不站韩子君难道去站傅家人?她又不认识他们,他们又没给过她利益,又没处处为她着想,又……不喜欢她。她当然要帮自己的熟人,朋友,伙伴。 短时间内复仇成功不现实,但可以先替韩子君出口恶气。 “别瞎说了,”韩子君不赞成地摇头,“犯法的,你不是最怕犯法了么?” “打完她我去自首。” 韩子君无奈:“那你可就有案底了,你前程大好,留个案底以后多麻烦。” 辛星略一迟疑,又道:“其实我能做到让人查不出来,我…我想给你出口气。” 韩子君沉默,表情忽地平淡下来,静静握着她的手良久,轻声道:“不用这样,我懂,但不用这样。我从来没想把你牵扯进这件事里,你愿意听我说话,能理解我,我就很高兴了。” 其实那天后半夜醉得太厉害,他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估计是全说了。微醺常有的事,烂醉也不少见,可不管怎么醉,他脑中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不该说的绝对不会吐露一个字,谁诱导都没用。他跟他妈都不说,更别提外人了。 辛星啊,也没什么魔力,不过就是对她无法抵抗不能设防罢了。在她面前他有倾诉欲,想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摊给她看,把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感受,筹谋一股脑告诉她。不期待能引起共鸣得到赞同,只是想说而已,他一个人憋得太久了。 没想到,她共鸣了,赞同了,竟然还愿意为了他犯点小法……不得不说打那两人一顿挺解气的,如果几个月前辛星想这样做,韩子君举双手赞成。高高在上的豪门夫妻,面子大过天,鼻青脸肿连门都不敢出,虽然算不上报仇,但想想他们的糗样也痛快。 但此刻,他没法答应,没法只为了一时痛快让辛星去冒犯法的风险,在他的姑娘主动提出要为他出气之后。 韩子君胸腔里的浪潮一波一波涌起来,澎湃猛烈,一种仿佛可以触摸到的温暖和湿润感包裹了他的身心。他很感动,感动到再做不出那些故作委屈欣喜的表情,也说不出那些夸张大胆的情话,喉头哽哽的,手指攥的越发紧了。 “坐。”他用点劲把辛星拉到床边坐下,平静道:“打他们一顿多幼稚啊,治标不治本,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不要管了。” “什么打算?” 韩子君做了个深呼吸:“暂时放弃。就按你说的那样,一步步把傅渊庭给我的东西都还回去,和他彻底断清,然后做好自己的事业,过几年……或者过十几年有能力了再说。” 辛星盯着他的大拇指在自己手背上摩挲,感觉那块皮肤又开始发热发烫起来,侧了身不再去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在实力差距太大,当前没有希望的情况下做出的权宜之计。之前,我认为你是没有希望的,因为身份尴尬,资本不足,你的那些计划实施的基础就是傅渊庭,他不支持,你什么也办不成。” 韩子君耸耸肩:“明白。” “但现在,我觉得你离了他也一样可以报仇,不用等十几年。我根据你的计划想了两个办法,一个长线的,一个短线的,然后这两个办法可以结合在一起进行,你听听……” “星星。”韩子君打断了她,又用力地捏捏她的手:“你在生气吗?在为我生气吗?” “是。”辛星重重点头:“以前我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内情,我以为你和韩阿姨……” “是自取其辱,是贪得无厌。” 辛星看了他一眼:“是他们欺人太甚。等什么十几年,等傅渊庭和沈月茵死了你找谁报仇去!” “我已经气了二十多年,气习惯了,”韩子君微微一笑:“你能理解我的感受,能为我生气,我很满足了。几年也好,十几年也好,只要你愿意陪着我,我等得起。你想让我放弃,我也可以放弃,你在我心里,比仇恨分量重得多。” 辛星听不下去这种过于直白的话,尤其在病房这样的环境,尤其在两个人都无比清醒的情况下,她掩饰地抽了抽手:“放什么弃,你放弃了韩阿姨怎么办?最大的受害者是她,你不要为她讨公道吗?” 韩子君沉默了许久,眼神微微有些涣散,似乎在看辛星,又似乎陷入了思考状态。久到辛星不耐地问:“你到底听不听我的建议,不听我走了。” “长线的方法是傅渊庭给我的东西不还了,继续问他要投资,投资到真正的实体中去,等尘埃落定后让沈月茵知道这件事。” 辛星瞳孔一震:“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样想的?” 韩子君诡秘一笑,又道:“走名正言顺的投资渠道,即使她知道也无话可说。想撤资,那就按合同上的违约条款来办。用华宇的钱光明正大地干我自己的事业,沈月茵一定会气吐血。可惜我只是拿了一些资产,还没有染指华宇集团,没有危害到她儿子的利益,她抓不到能一次性弄死我的把柄。要么就把这个哑巴亏吞下去,关上门跟傅渊庭算账,要么忍不了……” 他看着表情凝固的辛星,笑道:“就引出你的短线计划了。” 辛星猛地抽出手,趔开身:“短线你也知道?你早就想到过这些办法吧,你别告诉我你是刚刚想到的。” “刚刚想到的。以前我的长线可是拿下华宇,怎么会计划这种一旦实施就彻底与它无缘的办法。而且真投资还要给华宇按比例分成,我才不愿意,不就是为了给沈月茵添堵嘛。” 辛星满眼惊诧,韩子君欠身够她的手指:“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聪明不行吗?只是猜到了你的想法。” 辛星:“……我想了一个礼拜,你三分钟就猜到了,怎么可能?” 韩子君呵呵笑:“你的想法很好猜,不计利益,单纯从报仇角度出发的,对不对?” 辛星叹了口气:“对,既然你都猜到了,我就不说了。那个短线的提议不成熟,你自己考虑吧。” “就按你说的办。”韩子君没有犹豫,“那对虚伪的夫妻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尤其是沈月茵。不瞒你说,我也曾经考虑过要撕开这一切,让他们名誉扫地,但是恨得久了,心也贪了,总想鱼与熊掌兼得,仇也报钱也要。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他又捞到了辛星的手,“我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恨少了,心满了,华宇集团就不稀罕了。” 辛星难耐地皱起眉:“你哪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词,恶心死了,反正我要说的说完了,走了。” 马名山拎着夜宵回到病房的时候,见房门开着,老板正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他连忙退到门外,屏气凝神听着屋里哼哼唧唧的动静:“好几天没见你了,我多想你啊,别急着走,再陪我一会儿,求你了。” 马名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向来高冷毒舌精英范儿的老板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形象碎了一地。 女人生硬地拒绝:“十一点了,我明天还要早起。” “好吧。”老板委委屈屈,“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信息报个平安,每天都要报,不要让我担心你。” 女人脚步走近,马名山赶紧往旁边退了几步,贴在墙壁上,听见老板又喊:“对了星星,你说答应我一件事的。” 女人没好气:“你不是不让我干吗?” “那件不干,换一件嘛。” 女人没有回答,很快出了病房,瞄了马名山一眼,疾步走掉。而老板还在屋里哼唧:“说好回来就答应的,到时候你可别想赖!” 马名山尴尬地进屋:“韩总,吃宵夜了。” 韩子君懒洋洋瘫在床上:“嗯,看见我女朋友了吗?” 马名山:“……看见了,很漂亮。” 韩子君嗤鼻:“拍马屁,你看清了么就说她漂亮?” “呃,没看清,不过挺有气质的。” 韩子君哈哈大笑:“说对了,她是又漂亮又有气质,还能打,人间霸王花!” 马名山:……老板是不是发烧了,怎么疯疯癫癫的呢? 辛星出差十天,辗转两个城市,打了两场表演赛,都是男女对战。周遇在韩子君的授意下对两场比赛进行了直播。 因为人家俱乐部老板要卖票挣钱,预告早了,恐会出现退票的情况。辛星赢了还有分成,退票会直接影响她的利益,所以直到开场前半小时,观众几乎坐满,周遇才在微博上发布了预告。 时隔一个多月后,格斗辛星终于又直播了。周遇从后台开始跟拍,让粉丝们直观地看到她的休息状态,准备过程,以及上台和全程对战情况,以此来驳斥网上那些说她摆拍打假拳的言论。 两场直播都比较突然,开播时房间里人数寥寥。但辛星毕竟是有七十万微博粉丝,一百万某音粉丝的网红拳手,周遇举着手机拍一圈环境,介绍介绍她的对手,再拍十分钟辛星热身,直播间里的人数就暴涨了起来。 台下坐着几百上千名观众,假拳是打不了的。而周遇没有刻意找角度,也没有使用任何近镜,他还肩负着局间送水送巾的任务,就把手机架在拳台一角,以一种近乎偷拍的方式直播了对战。大喇喇放在台前正面拍,是对买票观众的不公平。 不花钱的粉丝们就只好从侧面观看了比赛,动作也看得不那么清晰,但他们比现场观众多了一个福利,就是每隔三分钟便可以近距离看到辛星的身体——局间休息时她会走到摄像头前喝水擦汗,站远点可看到头部以下腰部以上,站近点便正对着腹肌,连凹陷的线条,隆起的形状,皮肤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每到这个时候,直播间里便一片嗷嗷乱叫,各种礼物狂刷不停。 周遇接到韩子君怒气冲冲的电话,让他在休息时间把摄像头挡住或者挪到别的方位,不准对着辛星的身体拍,直播间里有色狼。周遇着重看了一下实时留言,发现粉丝们都在说辛星的腹肌是健身模板一样的存在,是力与美的象征,是她刻苦勤奋的勋章,并无人发出色情评论。本来大家没想歪,故意挪挡,反而显得小气了吧。 韩子君给他发了一个截屏,周遇看半天没看出问题,请教老板,他又发了一个圈出重点的截屏,这下周遇终于看到了。在一众美,强,帅和我爱辛星的赞美抒怀中,夹杂了一个“好硬”的评论。 周遇一头雾水,硬有什么问题吗?辛星气质好硬,拳头好硬,肌肉好硬,这是表扬啊。 韩子君回:谁知道他在说辛星硬还是自己硬!无耻!把这个人给我拉进永久黑名单。 周遇:……老板的占有欲和疑神疑鬼已经登峰造极了,您不想让人看老板娘,就别让她出来打拳啊,又不是养不起。 韩子君倒是想,可辛星才不愿意,她的职业道路已经开始登上新台阶,即将迈向一个光芒万丈的新阶段了。 辛星两战两胜,十天内连下两名男拳手,场场打得干净利落,真实不容置疑,结果毫无争议。直播回放次数破五百万,在收获八十万出场费加分成奖金返回槐城的路上,格斗辛星又上了热搜。 留在官微上的经纪人电话快被打爆,很多事周遇不能做主,凡是求合作求表演求代言的事宜全部转给了韩子君。 韩子君在办公室开着视频,手里还举着一部手机接电话。讲完挂断后,视频里的男人笑着道:“辛星很出色,你说的新项目我真有点意动了。” 韩子君挑挑眉:“有兴趣的话,我们约个时间细谈。” “可以。等辛星回来一起吃个饭吧,小薇和她也好久没见了,常跟我念叨呢。”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傅总。” 辛星回到槐城的当天,崔明峰老赵等人也回来上班了,韩子君吊着一只没养好的胳膊摆了个小接风宴,席间悄声对辛星道:“两个好消息,先听哪个?” 辛星吃得正欢:“两个都是好消息,先听哪个都一样。” “一个一般好,另一个特别好。” “先听特别好的。” “UFC的人联系我,想和你签约。” 辛星不解:“签约什么意思,不打预选赛了?” “不打了,选秀也不用参加了,直接参加他们的新人擂台赛。” “哦。”辛星反应平平,“不意外,这就是特别好的消息啊,那一般好的呢?” “我们那个集酒店,旅游,格斗培训和求生体验的大型项目可以启动了,姓傅的答应给我投资七个亿。” 辛星猛抬头,韩子君冲她笑笑,又道:“多亏你打我一顿,让我卖惨成功,省了不少口水。” 第八十章 打老外去了 在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 在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 辛星低下头看自己的赤脚。原本干干净净的脚趾盖呈现果绿色,果绿之上还画了几朵红色的小花。配色一言难尽,但效果极其显眼。 她感觉太阳穴绷得有点疼, 用手挠了挠,身后立即传来尖利的声音:“东塔器!” 辛星回头一看,身穿紧身豹纹上衣,扎着油亮马尾, 雌雄莫辨的家伙正抠着铁网格缝隙,横眉立目瞪着她:“这会儿我可进不去, 别挠乱了!” “你怎么出来了?” 豹纹男娇哼:“随时帮你整理形象啊。” 旁边西装男接道:“他就是想在全球直播上露个脸。” “你不想?” “我不想。” “那你出来干什么, 往后站别挡我镜头。”豹纹男把脸凑近辛星, 摇臂摄像机只要拍她,就一定能带到他。 又一人叹息:“你看人家的团队多专业,服装多统一, 咱们这边跟草台班子似的。” 辛星看了一眼对面距离她十多米的女孩,亚洲面孔,灰白色短打套装,头发和她一样扎得紧紧的,个子不高,肩宽背阔, 身后笼外站了一溜神情严肃的黑衣外国男子。 对比自己这边又是西装又是T恤又是豹纹,确实更显得专业。 西装是韩子君和周遇,T恤是按摩师老赵,豹纹是文森。整个团队里只有崔明峰和叶光穿了运动装,还不是一个颜色。 加上文森的两个助理,他们一行九人七天前飞抵X国,参加UFC在此举办的新星擂台赛。官方只和辛星签了三场短期合约, 表现出色继续签,不行就三场止步。 她的出场费是一万刀,换算成软妹币才六万多块钱,这点钱连来回飞机票都不够,还有九人将近十天的吃住行,整个儿一贴钱之旅。 没办法,她是新人,没参加选秀,也没参加过别的MMA赛事,全靠拳探慧眼识珠,直接给了她跨步骤上正式比赛的机会,身价就值这么多。但好在赢了比赛有分成,得到最佳表现还有奖金。韩子君算了算,全拿下的话,勉强可以裹住这趟的费用。 其实,贴钱也得比,在全球最大的综合格斗赛事里露脸出场,收获可不仅仅是一点出场费那么简单。 一个高大的鹰钩鼻光头佬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中央,浑厚高昂激情地说着什么。韩子君扒在八角笼上给辛星翻译,他和周遇的外语都很流利,从与官方洽谈到签约到比赛,所有外交事宜都由他们俩人负责,韩子君在这一领域驾轻就熟,挥洒自如。 光头在介绍双方选手,称今日是亚洲最强对决。对面女孩是R国人,26岁,虽然属于UFC新人,但拿过K1蝇量级冠军,MMA各种赛事的老常客,在国际上有点声望的。 轮到辛星就简短了一些,只说她是华国自由搏击金腰带得主,多次与男拳手较量均取得胜利,散打什么的提都没提。 辛星很想参加雏量级比赛,无奈此地九月的天气十分炎热,吃得再多,动一动就掉秤。不动还不行,首次在UFC赛场亮相,大家都一再提醒她对手不简单,重视起来紧张起来,保持肌肉活性,不能躺着吃。 再加上第一次飞上高空云海,第一次到异国他乡,眼睛不够看,耳朵不够听,辛星连续几个晚上睡得都不太好。五十六够不上,五十七更别提。 对手比她重半斤,体重上可谓势均力敌。 非冠军赛三回合,每回合五分钟,回合间休息一分钟。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格斗比赛就是这样,选手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训练,努力维持状态,小心翼翼吃喝,把自己活得像个苦行僧,为的只是八角笼里最多二十分钟的展示时间。 能打满二十分钟的,说明两人实力差距不大,赢者竭尽全力,输者虽败犹荣。能撑谁不想撑到最后呢?可惜很多人撑不到三回合,两回合,一回合,甚至一分钟。 比如辛星的这位R国对手。 在上场之前,辛星问什么是最佳表现,叶光告诉她,赢,且赢得漂亮就是最佳表现。 怎么样才算赢得漂亮?全面展示技术?表现力量速度?还是用超强耐力拖垮对手? 叶光说,不,用最快速度干掉她。 于是辛星就用十秒钟干掉了对手。 金发碧眼的美女裁判打下开始手势后,她使用了一个高鞭腿将对方逼退一步,在那人躬身扑来想搂抱辛星的腰时,一个重拳砸中了她的侧脑。 综合格斗比赛不戴任何护具,无护盔,无绑腿,连拳套都是露半指的,全身上下就一套分体泳装似的紧身衣。选手们拳拳到肉,打得鼻青眼肿鲜血淋漓很常见。只要人还清醒,还能爬起来,那一拳一腿就是得分,回合结束计算点数。 但若爬不起来,点数便不用再算,回合结束,比赛也就结束了。 辛星的拳有多重,叶光知道,崔明峰知道,韩子君也稍微领教过些许,她最亲密的伙伴就是训练馆里的一百公斤沙袋,每天都要和它较劲一两个小时。天天打,日日捶,从一开始只能捶出小小弧度,到三十度,四十五度,九十度,沙袋像没重量似的轻盈飘荡,第一次看到的人肯定不相信它有一百公斤。 即使隔着拳套,辛星的指关节上也出现了茧子,摸上去的滋味只有韩子君知道。反正她现在再想砸掉谁的门牙,绝不会把手指崩出口子了。 缠斗起来,技巧很重要,但一力降十会是真理。强大力量是虎,精湛技巧是翼,翼是立于不败之地的辅助,虎才是致人于死地的主体。 抱摔得有抱的动作,对手贴近她时,护住脑袋的手倏地放下,在她把头插进辛星腋下之前,辛星的拳头先击中了目标。这个过程如闪电般快,旁人看来她发力的角度也很别扭,只是一个缩在身侧的勾拳,竟然把对手砸倒,砸晕,爬不起来了。 殊不知,辛星预判了她的抱摔意图,在她扑来时就蓄力瞄准了太阳穴,既然要最快速度干掉她,势必得选择强有力的致死点。 这一拳没留力,对手咚一声侧倒在地,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四肢叠放,双眼翻白,人一动不动。 读秒完毕,比赛结束,裁判举起辛星的手。 八角笼外一片欢腾,光头佬叽里咕噜的大嗓门又激情响起,文森刺耳尖叫着:“辛星!MySuperstar!MyQueen!ILoveYouBaby!” 赛前韩子君给辛星培训过,赢了比赛后要嚣张一点,张狂一点,表现出一种制霸全场的气势来。因为她不仅代表着个人,俱乐部,也代表着国家,要把我们华国人昂扬的精气神,强大的自信心展现在镜头前。不怕人说狂,我们有狂的底气。 看了一些花絮视频,辛星为难了。要跪在地上仰天长啸?又蹦又跳狂吼乱叫?爬到八角笼上学变异猴摇晃?呃……不会。 在狂热的欢呼声中,她内敛地绕场一周,挥了挥手臂。 对手被抬下去了,笼门打开,一个银灰色的身影箭步冲了进来,猛地将一面红旗披在了她身上,使劲抱住她往上抽了几下,然后捧住她的脑袋,狠狠亲了她额头一口。 趁辛星发愣的机会,那人又蹲身抱住了她的双腿,一用力把她举了起来。 “坐我肩膀上!”他说。 辛星居高临下,刺眼的灯光正对着她的脸,巨大的摇臂在她面前轻晃,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只有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一双手紧紧揽着她的膝盖,冰凉的脸贴着她的大腿,让她把脚蹬在自己昂贵的西装上。 后来的什么采访拍照庆功会,辛星都记得不太清了,关于获胜的那晚,记忆中唯一深刻的就是他颤抖的手臂,颤抖的脑袋,好像马上就撑不住了,但死活不肯把她放下来……没劲还非要扛,何必呢。 全球直播的顶尖格斗赛事,X国站新人擂台,华国选手辛星刷新蝇量级赛场KO纪录。上台十秒太短了,精彩程度却太高了。这边刚刚获胜,国内粉丝们翻拍录播的视频已经在网上疯狂转发,热搜迅速冲到第一位。 周遇录了个小视频答谢粉丝,视频里披着红旗的辛星对着镜头招招手,说谢谢大家,会继续努力。她上台什么样,下台还是什么样,汗都没出,发型妆容完美保持了文森的设计效果。眼尖的粉丝截了她的果绿配红花美甲,她的大地色眼影,她的哑光梅子色口红和她手臂上一个一闪而过的纹身。 纹身?辛星竟然有纹身?是什么图案有什么意义?好事者开始放大研究,很快放出研究结果,那是一个水波纹图形,上方有一抽象小人举着杠铃,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海尔士健身天下。 辛星不是寒星俱乐部的吗?海尔士是什么东东? 很快,海尔士健身天下也出现在了热搜的尾巴,点进去一看全是广告,原来是一个集各种功能为一体的大型豪华健身会馆,辛星是它的代言人。 顾明宣得意地刷着微博,好事者是他的员工,热搜也是他买的,UFC不让选手穿戴其他品牌的服装,没说不让把广告贴身上啊。他这次冒险给辛星贴了带名字的,下次就只贴LOGO,再搞几波营销带带节奏,让海尔士的大名深入人心,方便他把分馆开到别的城市去。 辛老师不负他望啊,竟然真的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站上了UFC赛场,打老外去了。瞧瞧万琛这几天走路带风的,别人问辛星是不是你徒弟?他就谦虚地说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教练,带过她一段时间。实际谁都能看出他神情中的嘚瑟骄傲来。 泰拳教室被辛星带火过一段时间,最近散打又报名人数激增,他正在考虑扩大精武馆的面积,考虑要不要单独成立一个专项武术会馆。 顾明宣心里是又荣幸又唏嘘,荣幸能与这位天才有交集,早早签下了代言合同,沾光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唏嘘得辛星者得天下,她竟然给一窍不通的韩子君开创了新事业,带成了国内知名拳手经纪人,不仅成立了自己的俱乐部,还准备投建一个国内首创的大型综合格斗主题乐园。 他唏嘘也没办法,眼红也没办法,选择权在辛星手里,她就看上韩子君俊俏的皮囊了怎么办呢。上个月韩子君来找他谈项目,话里话外透露着已经把辛星拿下的意思,吊着胳膊,额头有一大块淤青也不影响他春心荡漾洋洋得意。 顾明宣问他怎么了,他很自豪地说辛星打的……以前那胳膊就被打断过一回,看他样子也不是第二次挨打了。唉,追了一年才拿下,不知挨过多少打,他还一副乐在其中甘之如饴的样子,没谈过恋爱的雏儿就是比他们这些老油条有激情些。 但是在做生意这方面,顾明宣还是相信韩子君的。当他还在花着家里的钱浑噩度日的时候,韩子君已经开始玩起了炒钱游戏,在各种期货基金股票市场大杀四方,眼光奇准,手段奇狠,大学时期就积累起不菲身家。顾明宣不知道他的原始资金是哪来的,只知道凭他的本事,当初谁投资了他,谁今日已经赚翻了。 因此韩子君一说起乐园项目,顾明宣当即拍板,投!单是辛星这个活招牌就值得他投。 傍晚下了一场雨,冲散炎热暑气,空气凉爽清新。修建整齐的灌木和高大的棕榈树矗立在道路两旁,简洁的路灯还未亮起。淡淡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辛星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肺舒畅。 数十米外的地方就是海滩,不时有头发湿漉漉扛着游泳圈的人与她擦肩而过。 “最佳表现加分成,一共十二万刀,回去我把账给你算算。” “我不管,你安排就好。” “嗯嗯,我全给你安排得好好的。”韩子君指向远处,“那就是摩托艇,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带你来玩?” 渐暗的天色下,海面变成了灰色,有几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在海上乘风破浪。 “明天不是要走了吗?” “可以再留一天。” “和迪士尼的漂流差不多,算了。” 海湾散步,韩子君走在她身边,靠得很近,手臂没摆动几下就把她的手牵住了:“很快你就能拥有自己的乐园了,开不开心?” 辛星甩开:“规划的那么大,感觉七个亿不够你折腾。” 韩子君第N次牵她的手被甩开,隔一会儿又不屈不挠地去牵:“七个亿肯定不够,但是傅渊庭现在很谨慎,只肯投这么多,也是他能摆平的极限了。虽然没达到我的预期,但他认定了我会亏钱,在回报率方面的要求就没那么严苛,参与这个项目审核评估的也都是他的心腹。我根本不用瞒,他替我瞒得严严实实的。至于投资嘛……” 韩子君笑眯眯:“小顾谈好了,樟城的司总谈好了,还有一个投资人想约你吃饭,我以你要训练为由推了一个月,这次回去推不掉了。” “谁啊?” “傅景阳。” 辛星疑惑地看向他:“你想让他参与投资?” “提了一下,他有兴趣,他老子差我的钱,让他补上正好。等合同签完,投资到位,就该给沈月茵透露点风声了。傅渊庭给我送钱她也许能忍,傅景阳也送,我想她一定忍不了了,然后我们就……” “不好。”辛星打断他,严肃道:“你不能骗傅景阳投资。” 韩子君瞪大眼睛:“怎么是骗呢?正儿八经签合同,和华宇流程一样。” “可是我刚才听你的意思,傅渊庭那份投资就是做好了你会亏钱的准备的,想必你不亏也会做出亏的表象来吧,你还是想把这份钱据为己有。” “我们说好了要用华宇的钱做自己事业的,就是为了气沈月茵啊。” 辛星摆摆手:“我再提醒你一次,傅渊庭靠不住,别指望沈月茵知晓此事后他能站在你这边,这笔投资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按法律和合同来操作,绝对不能动手脚,否则肯定要出大问题。而且,我们说好是用华宇的钱激沈月茵,不是用傅景阳的钱,我不建议接受他的投资。” 韩子君叹口气:“好,我规规矩矩的,账目清清楚楚的,绝对不动手脚,对傅景阳也一样。”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辛星停顿了片刻,道:“我觉得如果你想要傅景阳投资,就应该让他知道你的身份,了解你和他家的恩怨,再让他自己决定投不投。不然对他不公平。” 韩子君拧眉:“对他不公平?星星,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是沈月茵的儿子!” “他没有错,他没有伤害过韩阿姨和你,他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 韩子君停下脚步,眼睛不眨地瞪着辛星,嘴唇抿得死紧,倏地转过身面朝大海的方向。 海风将他额前的几绺头发吹起,良久,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闷声道:“你还说支持我,骗子。” 辛星看着他点了根香烟,垂着头抽得很郁闷的样子,放缓了语气:“我支持你报仇,不支持你牵连无辜的人。” 韩子君又委屈了:“他无辜我就不无辜?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没出生过。” “你也无辜,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投海自尽也回不到你妈肚子里。” “……” “傅景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投了你的项目,日后事情爆出来,他只会觉得你用心险恶。旧仇报了,新仇又结下了,何必呢?” 韩子君不吭声。 “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报找谁报,再把傅景阳牵扯进来,这仇就没完没了了。”她拍了拍韩子君的肩膀:“你说不是为了钱,你还说……为了我都可以不报仇的呢,骗我的?” 韩子君撇撇嘴:“我骗谁都不会骗你,别把我说得那么阴险,我又没想坑傅景阳的钱,只是觉得他投了,沈月茵会更生气。哎算了算了,不要他了,想投我们项目的多得是。” 辛星笑了:“就是,我也想投,六百万怎么样” 韩子君见她笑容颇有几分甜意,眼睛也亮晶晶的,心情顿时好转,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又去牵她:“人家起步都是千万,你那一点钱顶多够盖个仓库加瞭望塔,护城河挖一半就得停工。” 这次辛星没甩开:“我本来就打算先建个仓库的。”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口音奇特的高喝:“先森,这里禁止抽烟。” 韩子君回头,见两个警察装扮的男子手持警棍指着他,眨了眨眼:“哦,不抽了。” “罚款一千!” 辛星这几日才学明白汇率,在一旁掐指一算:“五千块一根烟,你总共抽了四口,一千二百五一口,戒烟吧韩子君。” 韩子君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一个多月来每次让她履行承诺,她都说不让打人就没有所谓承诺存在;每次问她喜不喜欢自己,可不可以做他女朋友,她都坚决地表示不喜欢,少废话。 然而,她连他抽了几口烟都默默数着呢,这叫不喜欢?女人啊,口是心非! 第八十一章 大名相貌满网飞 在X国的最后两天,辛…… 在X国的最后两天, 辛星收到了无数微信,她仍是有选择性的回了一部分。柯蓼媛死缠活缠想去接机,辛星只好把航班信息发给了她。 没料到当天落地就被工作人员拦住, 称外面接机人数过多,塞爆出站口,到处可见举着名牌拉着横幅的粉丝和大批记者,为避免引发混乱, 机场给他们安排了VIP通道。于是她直到离开都没看见柯蓼媛在哪儿。 上了车与她联系,小柯也很懵, 她只叫了许梦楠一起坐张浩然的车来机场, 一共就三个人, 并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过她的行程。 辛星不明所以时,后座传来抱怨声:“那么多记者粉丝在外面等着我们,干嘛偷偷摸摸地溜掉, 辛星为国争光,又不是见不得人。” 韩子君气恼:“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私自联系记者?” 文森振振有词:“我没有联系啊,只是在微博上告诉我的粉丝我们今天回国而已。” “加入辛星团队的消息,要去UFC的消息,你都发了十几条微博了,你今天回国不就等于辛星今天回国?我告诉你文森, 你想露脸出风头我管不着,但是以后牵涉到辛星隐私的事情你最好问过我再发声。不行,回去我要跟你签一个保密协议,敢违反我就告死你。” 文森声音又尖利起来:“我说我自己的行程也不行,不讲理!她现在已经是明星了,已经火了,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 你有本事挨个跟狗仔签保密协议啊!” “你也不是第一次服务明星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知道?不就是觉得我们拳手团队不像明星团队卡得那么死,打个擦边球蹭热度没人跟你计较么,你想得美!”韩子君毒舌无情。 文森还想叫嚷,辛星回头阻止两人争吵:“不是什么大事,我的粉丝还没有文森的多呢,要蹭热度也是我蹭他,别吵了,耳朵疼。” 文森傲娇:“还是辛星baby通情达理,我可是有六百万粉丝的大V。” 他的助理Jenny附耳轻声:“辛星的微博粉丝超三百,马上就奔四百去了,刨掉咱们买的那些僵尸粉,你俩其实差不多,而且我觉得她很快就能超过你。” 文森恶狠狠白她一眼:“闭嘴!我们这叫强强联手,互相成就!” 韩子君不肯放过他:“保密协议签不签,不签不合作了。” “……签就签,哼!” 有一句话文森说对了,辛星火了,在她本来就比较火的基础上,大火特火了。连续多日占据各大网站头条,无数媒体蜂拥而至,省台新闻播了好几遍她的赛场英姿,市台更是联系韩子君想给她做个槐城人物深度访谈。 辛星知道这个节目,她在家的时候经常看。一般能上的都是政商名流,或者在某一领域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和主持人交谈半小时,从各个角度剖析解读他们如何成长,如何成功,其中少不了带出些不为人知的隐私秘辛。 小说里沈月茵就作为槐城杰出女性接受过独家专访,细数自己为家庭为事业的付出,坦然面对将近三十年婚姻中遇过的磕磕绊绊。也说出了那句彻底激怒韩子君的话:他和他母亲都太不堪了。 她接受访谈的时候,其实已经和儿子商议决定废掉傅渊庭这个渣男,所以他后来死不死的都不影响大局。 在傅景阳眼里,父亲婚外出轨,暗中资养私生子并联合他搞些小动作,显然连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都防着了,心岂能不寒?他为母亲不值,为自己不值,再加上沈月茵答应他,只要他愿意和妈妈联手,可以考虑让郁薇进门。于是废渣男,打压私生子,将第三者钉死在耻辱柱上便是小傅理所当然的选择。 那时韩子君被傅沈两家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有做好应对身世大白于天下的准备。同时搞虚假舆论,陷害他人,合同诈骗的事情也一起被爆出,等于一出事他就成了通缉犯,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渠道为韩敏正名。只能任所有人,包括小说读者将他和母亲认定为不堪的人。 怎么说呢,对方是难以撼动的豪门,拼钱拼不过,拼人脉拼不过,拼操纵舆论也拼不过;韩子君本人又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想同归于尽恐怕都近不得那两人的身,不与仇人虚与委蛇,偷偷摸摸搞事,他也没别的好办法。 关键是不够强大,打铁还需自身硬嘛,自己硬起来了,别说铁,钢也能给它戳个大洞! 访谈的事辛星让韩子君推掉了,她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韩子君开始前所未有的繁忙起来,每天接不完的电话见不完的人,一拨一拨全是冲着辛星来的,除了媒体,还有很多品牌找上门来,捧着钱请辛星拍广告接代言。 在国内怎么打也没能达到这种效果,出国一趟,只打了一场比赛辛星就火出圈了。究其原因还是国人爱国,凡是能在外给华国人争气长脸的行为,都是值得被推崇拥护大力弘扬的。例如我国强项乒乓球运动,可以说全运会水平比奥运会水平高,但是在奥运上力压别国选手,升国旗奏国歌,那种民族自豪感无可比拟。 第一次招聘拳手,只招来个黑翅膀的谢严冬,第二次招聘,全国有能之士纷至沓来。连搞了大半个月的面试,留下三个男拳手,两个女拳手,年纪都不超过二十二岁,巅峰期还未到来,有培养的价值。 韩子君把马名山也调到了身边,又签了两个教练,租下隔壁空置办公房,火速装修出另一个训练室,给新加入的拳手们使用。 辛星还是独享她的大馆和专属教练陪练。 因为有了她,寒星由一个刚入行不久,主理人不专业的小俱乐部一跃成为可与搏动原力,格森相提并论的存在。大俱乐部不是没有拳手在国际上打出名堂,但他们受到的关注度就是不如辛星高。 原因之一,辛星出道方式新奇,以男女对战打响的名号,上升速度又太快,在很短时间内就实现了赛事的跨越式升级,很难不让人留下深刻印象;原因之二,论武术,韩子君一窍不通,论炒作营销,那些老板们可就要甘拜下风了。 他嘴上批评文森,实际并未阻止他发微博,包括上次私发照片也是这样。文森想蹭辛星的热度,韩子君又何尝不是看中了他爱出风头的性格和庞大的粉丝基础呢。马后炮骂两句不过是提醒他注意分寸,别嘚瑟过头嘴上没了把门的罢了。 从一开始就有意识地在网上打造辛星格斗天才的标签,时刻监控着不良言论,能利用的利用,不能利用的打压删除。放大辛星比赛的重要性,哪怕是一场商业表演赛,也要把它宣传成生死之战,以此来巩固辛星战无不胜的形象。 再挑选一些对辛星感兴趣的名人大V借东风,比如傅景阳,顾明宣,司博文,还有他们的狐朋狗友等人,甭管长得丑俊,都披着一张豪门贵公子的皮,在商圈,饭圈,败家二代圈里都有一定影响力。他们愿意为辛星摇旗呐喊,加快她火出圈的速度,他当然只有来者不拒的份。 放训练视频和比赛直播在圈内也是寒星首创。别人不那么做是因为谨慎,爱惜名声,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常胜不败,每天向粉丝们展示自己训练多辛苦多努力,结果上台就被干了,脸往哪儿搁? 可韩子君对辛星有信心啊,并且随着她参加比赛次数的增加,信心越来越强。一个真正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人,根本没有把实力全部发挥出来,她在温和地对待这个世界,和那些自认为是她对手的人。 说到底,他敢肆无忌惮营销,都建立在辛星本身很强大的基础上,捧起来也摔不下去,谁想摔她谁就会被摔。 她有实力,他懂运作,他俩也是如虎添翼相辅相成的关系。在工作上,韩子君很满意这种关系。 拒绝深度访谈,浅度宣传还是必要的,韩子君接受了一家网络媒体和槐城电视台到训练馆来拍摄短片。辛星出镜但不说话,只顾闷头训练,他作为经纪人,全权代表她发言。以偶尔出现,多半话外音的形式介绍了辛星的训练强度和备战下一场UFC比赛的情况。 三天之后,短片上线,一个礼拜之后,电视台的节目也制作播出。若说以前槐城人只知道本地出了个牛逼的格斗女拳手,通过节目,他们又认识了她的经纪人——一个年轻俊美,气质优雅,谈吐有致,形象与搏击运动格格不入的男人。 当穿着精良西装皮鞋,发型打理一丝不苟,身姿挺拔比例优越,眉梢眼角挂着高冷范儿的韩子君出现在镜头里侃侃而谈时,一拨人在手机屏幕前,一拨人在电视屏幕前一起发出了土拨鼠尖叫。 “妈呀,我以为搞格斗的都是粗人,竟然还有大帅哥出没!爱了爱了!” “他是经纪人呀,刚刚站在他旁边那个黑皮男一看就是练武的,黑得跟煤球似的。” “这颜值不进圈浪费了!小哥哥咱别当经纪人了,快拍偶像剧去吧!” “辛星是怎么做到每天面对这么帅的经纪人而不动心的?” “你怎么知道她没动心,说不定人家就是一对呢,不然穿西装的小哥哥怎么会混迹于格斗圈呢。” “胡说,肯定不是一对,有这样的男朋友我天天腿软,哪有力气打拳……哈哈哈哈!” 郁薇举着手机一边念一边笑得直捂肚子:“哎哟笑死我了,黑皮男是谁啊,韩子君你也太不地道了,为了突出自己形象还拉踩别人。” 韩子君慢条斯理给辛星剥了一只虾,擦擦手道:“泰拳拳王,世界冠军,作为我们俱乐部教练代表接受采访,视频上不是标注了吗?你们都不认真看,光记得人家黑了。再说我用得着拉踩他?” 他直起背挑挑眉:“形象上的差距不是明摆着的?没有拉踩的必要。” 郁薇又笑得前仰后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自恋啊,星星你怎么受得了他?” 辛星吃掉大虾,一本正经道:“受不了的时候就打一顿。” “喂!”韩子君瞪她:“在外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哈哈哈哈!”这下不止郁薇笑,她身边的傅景阳也笑起来。 还是上次的那家高级餐厅,还是四人晚餐,训练推了一个月,琐事繁忙又推了一个月。在国庆节来临前夕,在寒星俱乐部扬名槐城,韩子君抛头露面上了电视之后,他终于等到了傅景阳再次的主动邀约。 如果仅仅是约辛星吃饭,谈乐园投资,韩子君照旧会找借口推掉。但就在一天前,节目刚播出没多久,他那位渣爹派人联系他,要求他立即去老地方见面。韩子君置之不理,和辛星寸步不离,保镖无从下手绑架,渣爹便几年来第二次亲自打来了电话。 内容嘛,无非是问他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上了电视,为什么让自己的大名相貌满网飞,知道他昨天回家发现沈月茵正在看他的节目有多紧张吗? 韩子君笑问,她又不知道我是谁,怕什么? 渣爹叹了口气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电视上的样子,和你妈年轻时候太像了。 像就对了,不枉他找出韩敏年轻时的照片,让文森给自己稍微化了点细节妆。不需要形似,只需要神似,让那人一眼就能确定他和韩敏的亲缘关系。 其实她早就确定了,只是应该没想到一向低调行事,刻意躲着她,活得像阴沟老鼠的私生子,竟突然高调起来,敢在她面前露脸了。 韩子君反省了过去的自欺欺人,他和他妈年轻时明明长得有些像,沈月茵不可能认不出来。偶尔在一些宴会场合撞见,他对她避而远之,她对他视而不见,连一点异样的反应都没做出过,他就真的认为沈月茵不知道他是谁了,太傻,没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啊! 他敷衍渣爹几句就把电话挂断,冷笑了一声。合同签定,资金入账,可以和傅景阳吃饭了,也到了光明正大开战的时候。 光明正大的意思是,让那个被辛星认为无辜的人自己选择要不要加入战局。 好久不见,郁薇恢复了很早以前对辛星的态度,友好亲切,只谈当下将来,不谈过去。问她练武累不累,比赛面对那些凶恶的对手怕不怕,天天和韩子君在一起烦不烦。又主动说起自己的近况,从酒吧离职后开了个网店,一边上班一边做化妆品生意,希望将来能开创自己的彩妆品牌。 傅景阳也在给郁薇剥虾:“我说我帮她开个公司,她偏不肯,也不知在倔什么。” 郁薇轻哼:“我们又没结婚,我凭什么用你的资源。” “迟早的事。”傅景阳笑着搂了搂她。 郁薇躲开:“手脏死了,别摸我!” “还不是给你剥虾剥的,嫌弃我?” 也许郁薇经常跟他说起韩子君和辛星,傅景阳听多了,也对女朋友的发小产生了亲近感。言谈举止便没那么端着,多了几分随和随意。 韩子君微笑,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们,傅景阳不提正事,他也不提。 四个人气氛愉快地用餐过半,郁薇道:“星星陪我上个厕所吧。” 辛星起身前看了韩子君一眼,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两人上完厕所,郁薇在洗手池前笑眯眯地问辛星:“这下你和韩子君是真在一起了吧?” “没有。” “是还没有,还是没有?” “没有。” 郁薇抽了两张纸递给辛星:“我一度觉得韩子君对你的喜欢莫名其妙,很怀疑他的真心,后来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我都有在看你的新闻,视频,直播,看得都快入迷了。每次回桐花街,好多人都在夸你,夸你强,夸你是街上最有出息的孩子,连我家那位嘴巴不饶人的也没说过你半句不好,没人能不喜欢你的。” “郭长海一家子就不喜欢我。”辛星开了句玩笑。 郁薇扑哧笑出声:“那一家人甭提了,我压根没想到他们对星星……对你的好是个阴谋,多亏了你机灵。” “谢谢。”辛星主动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喜欢我。” 郁薇反握:“你会发光啊星星。” 她再一次展现了女主角的魅力,通情达理,与人为善。 辛星站在洗手池前没有动,从镜子里看向她:“看你和傅先生感情那么好,快结婚了吧?” 说到这个,郁薇的笑容僵了一下:“我们才恋爱一年,还早着呢。” “你们不是都住在一起了,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郁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恋爱只是两个人的事,要走入婚姻就复杂多了,景阳的家庭……” 辛星直言不讳:“他父母不同意是吗,因为家世差距太大,他们认为你配不上傅先生。” 郁薇脸色难堪:“我以前从未想过什么地位门第的差异,我以为人与人是平等的,我以为爱情是不分阶级的,可是很多事不是我以为的那样,我太理想主义了……星星,你也认为我配不上景阳?” “不。”辛星盯着镜子里漂亮却忧郁的女孩,“我认为他家配不上你。是他家配不上,不是傅先生这个人。” 郁薇愕然:“这话怎么说?” 辛星并没有解释,笑一笑就拉着她回餐厅了。离四人餐桌还有几步之遥,两人都听到了韩子君的话:“对不起,我妈不同意我接受傅总的投资。” 辛星:……嗯,我就是他妈。 第八十二章 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乐园项目是韩子君先…… 乐园项目是韩子君先提起, 问傅景阳有没有兴趣的,规划书也发给了他。看过后他觉得这个项目具有独创性,又紧密结合了当下国家提倡的全民健身运动, 未来发展前景好,值得一投。 当然这其中也有郁薇的关系。她经常跟他说起韩子君多么不容易,单亲家庭,从小吃尽苦头, 初中毕业接受了好心人资助出国留学,靠半工半读完成学业, 回国自主创业, 几年内就取得不俗成绩, 是寒门贵子的典型代表。 听多了傅景阳都吃醋了,逼问郁薇是不是喜欢过这小子?郁薇说他们太熟了,从小一起长大, 一起上学,她看韩子君就像兄弟姊妹,韩子君看她也一样。 话是这样说,但他和郁薇初相识就在韩子君的酒吧,他还因为郁薇受过伤,可见关系密切, 傅景阳难免警惕了一阵子。后来发现这俩人日常交集极少,韩子君整日追在辛星屁股后头跑,郁薇不联系他,他从不主动联系郁薇。慢慢就放心了,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他女朋友这种温柔美人的,韩子君独爱猛女。 有志青年,女朋友的发小, 项目又有前途,辛星又是他的招牌,傅景阳觉得于情于理于钱都应该支持一把。本来正在问韩子君资金缺口还有多少,却不料听到这样一句荒谬的话。 傅景阳不解:“韩总,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说令堂明确拒绝我一个人的投资?” 辛星和郁薇入座,一个二话不说拿起餐具继续吃,另一个不明所以地看看两个男人:“怎么了?” 韩子君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搁在桌面缓慢地轮敲,垂着眼皮道:“没错,这个项目的投资人有好几个,我妈只是要求我拒绝你,抱歉了。” “为什么?令堂认识我?” 韩子君微微一笑:“她听说你是华宇董事长傅渊庭和著名女企业家沈月茵的儿子,就有了这个决定。” 傅景阳大惑:“令堂认识我父母?” 韩子君沉默片刻,抬起眼:“槐城还有谁不认识你父母呢?” “可是……”韩子君眼神很犀利,犀利到有了点阴狠意味。傅景阳察觉到不对劲,皱起眉头:“韩总,买卖不成仁义在,投资谈不成我们就当朋友聚个餐,可是你拒绝的理由让我感觉你另有深意啊,今天是特意针对我的吧?没关系,有话请直说。”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郁薇感知力强,慌忙拉拉傅景阳胳膊:“聊得好好的怎么像要吵架?你们生意的事在办公室谈不好吗?先吃饭吧。” 韩子君又是半晌没吱声,抿抿嘴唇,又浅吸了口气,正要开口,一旁辛星擦完嘴把餐巾往桌上一撂:“都让你直说了你还磨磨唧唧的!我来说,说完赶紧走,我还要夜跑呢。” “星星。” 辛星不理他,冲傅景阳一抬下巴:“你爸和你妈结婚之前结过一次婚,除了没领证,一切都按正常嫁娶程序操作,双方家人知情并认可,婚后也在一起生活。也就是说,你爸的原配不是你妈。” 傅景阳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你爸和你妈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和原配离婚,或者说分手,依然以丈夫的身份与她相亲相爱。直到媒体爆出两家联姻的消息,原配才得知丈夫另娶他人。按说,这个时候该分手了吧?” 没有人回答辛星的问题,韩子君默然,郁薇呆滞,傅景阳面部肌肉止不住地抽搐,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原配要分手,但她丈夫不愿意。他说自己和后娶的这个女人是利益联姻,毫无感情,稳住了家族就会离婚。原配相信了他的鬼话,等了三年,等来了你的周岁宴。可悲的是,原配这时候也怀孕了。” “砰!”傅景阳狠狠砸了下桌面,俊脸涨红:“胡说八道!” “砰砰!”韩子君比他砸得还凶:“愿听就听,不听滚!” 餐厅里客人不多,每桌都被绿植和栅栏隔成了半包,保证用餐谈话的私密性。这点动静没引起太多人注意,只有负责附近区域的服务生悄咪咪过来看了一眼。 傅景阳起身就要走,被辛星眼疾手快一把薅住:“造谣污蔑是犯法的,我从不干犯法的事,敢说就有证据。” 傅景阳大口大口喘着气,目泛猩红地盯着韩子君。寒门贵子,单亲家庭,母亲不同意他接受他的投资!他也是极聪明的人,已经预感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份比他先前认知中的要复杂许多,复杂到……他不能接受的那种。 “我不想听,放开我!” “不听也得听,”辛星隔着桌子揪得他动弹不得,“我可以让你老实听我说话,但傅先生是体面人,我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动粗,你还是坐下吧。” 郁薇快吓哭了:“星星不要这样。” 傅景阳:“……你威胁我?” 辛星点点头:“你说是就是,听完走出这个门你可以去告我,但发生过的事实永远都是事实,逃避不是办法。告诉你是认为你应该有知情权,以免将来被人利用。” 傅景阳不坐也得坐,辛星不但不松手,还绕出桌子硬把他按在了座位上,人就站在他身后,两只手压着他的肩膀如有千斤沉重。反抗呼救报警?傅景阳可以这样做,但他没有,因为辛星说她有证据。 身为豪门之子,上市企业的继承人,从小就明白家族声誉企业形象的重要性,他深知“证据”两字的威力。 他就那样呆呆坐着,任凭平淡无感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点一点证实了他的预感,一点一点冰凉了他的身心。 五分钟,或者更短的时间,辛星就把一段旧事说清,傅景阳听懂了,郁薇也听懂了。她惊愕程度更甚男朋友,唇也颤手也抖,眼泪扑簌簌地掉,看看韩子君,看看傅景阳,又看看韩子君,嗫嚅着:“怎么可能,韩阿姨怎么可能,你们…你们怎么可能……” 辛星放开傅景阳回到座位,韩子君不去看那两人表情,神情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没吃主食跑步没劲,要来点面条吗?” “好。” “服务员,四碗黄鱼面。” 木雕泥塑的傅景阳没反应,泣不成声的郁薇噎了一下:“我不吃。” 韩子君斜她一眼:“没你的份,四碗都是星星的。” 郁薇:…… 面条送上来的时候,木雕泥塑终于动了,他看了一眼吸溜吸溜吃得欢的辛星,缓缓把视线移到韩子君身上:“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对比刚遭受过暴击的人,在仇恨里煎熬二十多年的韩子君淡定多了:“对你,什么也不想做,没听星星说吗,你有知情权,就告诉你一声而已。” “对我不想做什么,那就是要对傅家做什么了?” 韩子君夸张地耸耸肩膀:“我倒是真想对傅家做点什么,可你们家大业大,踩死平头百姓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我不敢啊。” “你要是真不敢,今天就不会来吃饭了。”傅景阳不明显地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们哪来的脸面和胆子跟我说这些,说到底,不就是一个小三和私生子心有不甘的故事么!” “放屁!”韩子君拍桌而起,伸手就要去抓傅景阳,辛星挡住了他。 她嘴里嚼着面条,含糊道:“傅先生去查查婚姻法和民法典吧,你爸和他妈结婚的时间正好赶在我国废除事实婚姻之前。这段婚姻是真实有效的,在当时是受法律保护的,你爸重婚了知道不?不过已经过了追诉期,又好多年不在一起生活,婚姻状态自动解除,就不告他这条罪了。至于私生子嘛……” 辛星咽下面条:“虽然他妈怀孕的时候你爸还没有和她断绝关系,还保持着重婚的状态,但毕竟他妈没有做到及时抽身,因此我认同你的说法,他算私生子。” 韩子君:“喂!” 辛星啧一声:“你自己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嘛。没关系,不影响韩阿姨是原配的事实。” 傅景阳:…… 韩子君:…… 傅景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境又翻起巨浪:“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很多。”韩子君冷哼。 “既然有证据,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诉诸法律,不来讨所谓的公道,到今天才跳出来说这些,也不去找你该找的人说,偏偏告诉我,你从我这儿想得到什么?” “傅先生耳朵是聋了吗?”辛星的语气突然寒凉:“这么多年不讨公道的原因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他母亲生病了,他外公外婆破产身亡了,他舅舅被逼出海外至今不敢归国,这就是讨公道的结果!他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怎么讨公道?讨了现在还有命活着吗?” 傅景阳拳头攥得死紧,咬着牙道:“你想说这一切都是傅家造成的?” 韩子君表情漠然:“我只是告诉你我母亲拒绝你投资的原因,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不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该说的说完了,你走吧,这餐我请。” 傅景阳一口气吊在胸腔里不上不下,思维混乱,心头憋屈:“我会回家向我父母求证这件事。” “可以。”韩子君很爽快,“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今天才说这些,我就是不想忍了,不想怕了,不想让我妈再受委屈了。你尽管回家求证,傅家沈家想怎么打压对付我,我接招就是。” “敢说出来就不怕。”辛星吃着她的最后一碗黄鱼面,“傅先生为傅家着想可以理解,但是请转告你父母一句话,法治社会,依法行事,打击报复的时候注意不要触犯法律。” “你!”傅景阳恨恨,“你们把我傅家想成什么黑恶势力了!” 辛星指指韩子君:“我们说的话你不信也罢,他过过什么日子,他母亲的状况,郁薇都很清楚,让她告诉你傅家是不是黑恶势力。” 说着她又对郁薇挑挑眉:“我说他家配不上你吧。” 郁薇:……好好的朋友聚餐,为什么会变成伦理道德悬疑复仇小剧场? 她跟着傅景阳走了,两步一回头,看见韩子君靠在椅子上,手指捏着额心,十分疲惫无力的样子,眼泪又情不自禁涌满眼眶。 留学回来后,他成长为一个光鲜青年,做了生意赚了钱,日子过得越来越好,韩阿姨的状况也比较稳定。她真心为他高兴,已经很少再去回想两人小时候的事情了。 可是今晚听完这个可怕的故事,她脑中不断闪过韩子君童年少年时期的样子。那张稚嫩的脸上总是脏兮兮的,总是这里青那里肿,带着好像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总是恶狠狠地看人,凶巴巴地说话,在她被继母赶到门外时撺掇她捅死那个女人;总是在韩阿姨发病,许多大人不顾他阻拦冲进他家中的时候,像个发疯的小野兽,狂躁地扑咬每一个人。 老街坊都说见过他爸,漂漂亮亮一个小伙子,和韩阿姨特有夫妻相,把母子俩匆匆安置在桐花街就抛弃他们出国去了。原来那不是他爸爸,是他的舅舅啊。 他的爸爸……郁薇望着傅景阳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乱如麻。天哪,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她的发小和她的男友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豪门贵子锦衣玉食,一个无人问津野草般地长大。 她一点也不怀疑韩子君和辛星说了谎话,这种事太容易验证了,一个亲子鉴定就真相大白,韩子君不会撒这样的谎! 前方的傅景阳突然停下脚步,转回头道:“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想认祖归宗,他想让傅家正他身份,不答应他就会放出所谓的证据,毁傅家的声誉!” 郁薇没说话,默默地想,不应该吗?如果韩子君有证据证明韩阿姨和你父亲结婚早于你母亲,你们傅家不该给个说法吗?韩阿姨,家破人亡疯了啊! “他俩出门了吗?”韩子君闭着眼睛问。 “出了,你干吗?” 他飞快拿下捏额心的手,眉头骤然舒展,脸上哪里还有什么疲惫无力,神采奕奕地对辛星道:“傅景阳不会回家求证的,我估计过几天他还要来找我。” “为什么?” “郁薇不让他去,他自己也不想去。” 辛星干掉四碗黄鱼面,满足地摸摸肚子,“你怎么知道?” “怎么说我们也认识小二十年了,我还是比较了解郁薇的,感情用事,常发些不合时宜的善心,刚才你没看到她看我的眼神吗?可怜我呢!她怕傅景阳回家求证给我招来报复,一定会力劝他的。傅景阳又怕我破釜沉舟让傅家名誉受损,所以他也不敢惊动那两个人,在求证之前先弄清我手里有什么证据,再想办法安抚我,堵我的嘴。” 辛星:“……郁薇拿你当真朋友为你着想,你说她善良是不合时宜?你这种人就不配有朋友!” “哎呀,”韩子君凑近她笑嘻嘻:“人都有缺点,你有,郁薇有,我也有,我认为她感情用事乱发善心是缺点,不代表我不拿她当朋友啊。我只是对你不设防,完全坦诚,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罢了,只说朋友好话的人才虚伪假惺惺吧?” 辛星轻哼:“那你怎么不当着她面说,这就叫背后说人坏话。而且我没觉得你把郁薇当朋友,你以前就是利用她的,害她难过伤心一点也不愧疚。” “以前是以前,谁让她和傅景阳好上了,换个人我才没空盯着她谈恋爱。好了以后不这样了,我保证不利用她了,她和傅景阳结婚我给她送大礼行了吧!” 辛星叹息:“郁薇跟我说傅家人看不起她。傅景阳要想和她结婚就得听他妈的话,以傅沈两家利益为重,对付傅渊庭,对付你。他不知真相时这么做没问题,知道了还这么做的话,证明他……” “恋爱脑是非不分难成大器!” 辛星笑道:“也证明他真的很爱郁薇。” 韩子君顿了顿:“你觉得这样好?” “从郁薇的角度来看,是挺好的。” 韩子君马上歪头露出个明媚的笑容:“其实我也是恋爱脑,我为了你可以放弃金钱,放弃报仇,放弃是非观,放弃事业,什么都不要,有你就够了。” “假,恶心。” “别急着骂,听我说完啊,”他笑意盈盈,“我是说我愿意为你放弃,但是有了你,这些东西我想放弃也放弃不了,它们和你是连在一起的。你给我带来了新事业,带来了丰厚利益,理解我的心声,帮助我报仇,给我指出一条正确的路,让我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我和你在一起不但什么都不用放弃,反而收获更多,所以我说有你就够了。” 指尖被他轻轻牵住:“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他总是这么直白,总是这么肉麻,总是有一大堆不重样的情话,总是这么……真诚的让人无话可说。辛星耳垂又悄悄红了,不看他的眼睛,故作烦躁甩开手:“吃饱了,回家!” 韩子君将她短暂的羞涩收入眼中,精神振奋。心扉渐渐打开了,心防渐渐松懈了,她是对他有好感的,也肯定有那么一点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那种他一度认为是错觉的暧昧气氛又来了,化学反应又出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让他血液激荡,无比享受。 激荡了大概五分钟,买完单走出门看见辛星的交通工具,韩子君的激荡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瘪下去了。 YAMAHAR1,流线造型,全黑车体,轮胎粗壮,尾巴四十五度斜指天际,漂亮拉风,辛星的梦中情车。七天前运抵槐城,她上路三天,还将一直骑下去,上下班再也不用他接送。 而在半个月以前她就拿到了摩托车驾照,韩子君竟对此事毫不知情。 什么原因呢?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和周遇都忙得脚跟不沾地,黑煤球一号就趁着他忙的机会,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车是他帮忙订的,货是他帮忙收的,后面办手续上牌送到家都是他一手包办的,然后找关系让辛星加塞去考了驾照。听说汽车照也报过名了,等她背好书就可以去考科一。 更可怕的是,自从摩托车到手,辛星连续几日都和叶光一起去零一赛道玩车。要不是他某天晚上有事找她商量,打手机没人接,压根不知她不在家! 接过她递来的头盔,跨上后座,他嘟嘟囔囔:“说回家,不是又背着我去跟叶光见面吧。” 辛星回头:“我是要去跟叶老师见面,回家是说送你回家。” 韩子君倒吸一口凉气:“骗子,你不是说你要夜跑的吗?” “去零一赛道连玩车带夜跑啊,晚上那里没什么人,跑起来可痛快了。” “……不行,你都把我这块挡箭牌竖出去了,他还约你单独见面,简直不安好心,道德败坏,不尊重你,无视我的存在!” 辛星翻他一眼:“叶老师规规矩矩,平时我们讨论的话题除了拳就是车,没别的。” “他这是在麻痹你!先在你心里建立好感,然后等待机会趁虚而入!” 辛星无奈:“你一天不说人坏话就急得慌,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韩子君一口答应:“好!” 说完之后怔了半晌,伸头到她肩上:“星星,你刚刚是在跟我解释吗?你…你怕我误会吗?” 辛星已经戴好头盔,大声道:“你说什么?”韩子君还没重复,她又道:“听不见,坐好!” 接着放下了护目镜,勾起支架,启动摩托,感觉那人搂住了她的腰,看着侧前方车水马龙的道路,在头盔里轻轻“嗯”了一声。 第八十三章 眼珠子长在头顶上 在迪士尼受到打击之…… 在迪士尼受到打击之后, 叶光郁闷了一段时间,疏远辛星一段时间,刻意提醒自己摆正位置, 以纯教练纯同事的态度与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来某一天某一刻,他突然觉得这样做很可笑,疏远得可笑,刻意得可笑。一不是恋爱被甩, 二不是表白被拒,辛星并不知他丰富的内心活动, 始终把他当作良师益友, 他这般故作姿态给谁看呢?可笑到令人发指。 发现她心里有了欣赏的男性, 难道就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他是叶光啊,被同行们称作有史以来心态最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拳王叶光啊, 怎能如此斤斤计较小心眼! 他很快从打击后遗症里振作起来,真正放平心态,恢复自如交流,实现了自己最初对与辛星关系的构想,成为比普通朋友更近一些的好朋友。忽略性别,辛星与他性格相近, 兴趣相投,共同语言多,相处轻松愉快。两人谈车谈拳谈比赛,偶尔开开玩笑,这不比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别别扭扭庸人自扰强多了? 自打放过自己,叶光觉得天也蓝了, 草也绿了,退休后被返聘的生活快乐起来了——如果韩子君没有又暗戳戳盯上他了的话。 他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只是看见韩子君跟着辛星出现在玩车之夜时,本能预感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事实证明他预感得没错,不好的事情就是韩子君一晚上都在折磨他的视觉和听觉……和神经。 他霸占着辛星的后座,明明再次被惊险动作吓得脸色煞白,惊叫连连,却又死活不肯下车。两只手像长在了辛星腰上,下巴颏像嵌进了辛星肩上,那勒紧内扣的幅度,既表现了他的害怕,又表现了他害怕也要和辛星呆在一起的决心。 玩赛车的人就是想追求速度感,就是想找那种人车合一的感觉。辛星前几天玩得多开心,多畅快,今晚身上背了个累赘,明显缩手缩脚放慢了速度。可是叶光看得出来,韩子君不觉得自己是累赘,而辛星也没有不耐烦不痛快的意思。 休息时他嘀嘀咕咕抱怨为什么不能照顾他一下,过弯非那么猛干嘛,不知道他害怕吗? 辛星嘲笑他:“胆小鬼。” 叶光很难不从这样的表现和对话中体会出打情骂俏的意味来。两个人的关系显然比迪士尼那阵儿更亲近了些,哪怕不说话,韩子君撇撇嘴皱皱鼻子,辛星便也会做出表情上的回应,挑眉瞪他一眼,或抿嘴一笑,仿佛在打着什么只有他们俩人懂的暗语。 有望成为男朋友的人已经成为男朋友了吗?早有心理准备,叶光倒也不觉突然,只是仍有些不忿。他不明白辛星这般性格直爽刚强,气质坚定硬朗,各方面素质都很高的女性,怎么会看中韩子君这样的男人? 这人能力强,把辛星经营得很好,团队带得很好,做老板面面俱到,谈得下生意,拢得住人心,叶光承认他是有本事的。可是他实在太两面派了,工作和私下里的状态截然不同,尤其是在辛星面前,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矫情,做作,孱弱,并丝毫不以为耻的人! 什么都能忍,唯独他撒娇这点,叶光真的忍不了。自从自由搏击比赛时,看到一次他嘟嘴卖萌,扯人裤腰晃悠,委屈巴巴要抱抱的死样,叶光再也不能直视工作以外的韩子君了。他一皱眉头,叶光就感觉他要噘嘴了,一靠近辛星,叶光就感觉他又想往人怀里钻了…… 苍天啊,辛星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哪有女人找对象不想找比自己强,或者能力相当的人,偏偏要找个弱质矫情男,什么心态呢?叶光不理解。 可辛星好像就吃弱娇这套,嘴上骂韩子君,眉眼却十分柔和,与其说嘲笑,不如说纵容宠爱更贴切。 叶光被自己想出的这两个形容词激得一阵恶寒,然后又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他向辛星撒娇,她挂着一副宠爱表情的场景,鸡皮疙瘩顿时从头起到脚!赶紧躲开两人出去骑车,眼不见为净。 可是他没想到,他躲得了暗箭,躲不过明枪。在辛星开始夜跑的时候,韩子君终于放弃与她绑定,跟他在休息点抽了两根烟。照例先来一番吹捧,夸他心胸宽广不计前嫌,感谢他继续留在团队发光发热,然后状似闲聊地打听起他个人情况,“惊讶”得知叶老师还是单身后,便热情地表示要给他介绍对象。 叶光:“不用了。” 韩子君真诚无比:“俗话说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你看我二十多岁都想赶快结婚,家庭稳定了,干事业才无后顾之忧。你虽然已经功成名就,但现在又进入到一个传帮带的阶段,星星离不了你的指导,还指望你把她带得更高更远呢。不过我们都知道,培养新人是很耗费心力精力的,叶老师你天天泡在训练馆比赛场,哪有时间去找对象?你都三十多了,还能耽误几年?” 叶光:……不用了。 韩子君推心置腹:“按说我不该过问叶老师的私事,可是你不知道,星星经常跟我说是你带领她走上了格斗之路,对她不遗余力倾囊相授,不仅是教练,简直算得上启蒙恩师了,说你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心里也是拿你当亲大哥看待的,那就等于你也是我的亲大哥了。大哥三十多岁了还单身,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怎么看得下去呢?” 叶光:……真的不用了。 韩子君一锤定音:“不管是作为弟弟,还是作为老板,我都有责任有义务关心你的个人问题。就这么说定了,我帮你介绍,你喜欢什么类型?我一个朋友的妹妹是空姐,盘靓条顺性格开朗;一个朋友的姐姐是医生,温柔大方医术精湛;还有一个朋友的小姨是老师,外貌端庄出口成章,就是年纪大点,三十了吧,不过比你小……” 叶光:……打了凶狠残酷的泰拳十几年,这是第一次从心底,血液中,灵魂深处迸发出不可抑制的杀人冲动。别拉我,我要夯死这小子! 他能肯定韩子君是故意给他添堵的,包括他今晚出现在赛车场都是处心积虑的。介绍对象是假,不安好心是真,说那些屁话要么是报迪士尼针锋相对的仇,要么就是对这段时间他和辛星单独见面产生不满了。 不想让辛星来玩,就跟她直说啊,在她面前装大方,冲着他夹枪带棒的多恶心人! 小半辈子也没见过比韩子君肠子拐弯更多的男人了,不仅矫情做作,还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笑面虎! 以叶光的脾气,与这种人做朋友还不如让他短寿十年,别说做朋友,共事他都觉得烦。但辛星是他的朋友,崔明峰也是他的朋友,训练打比赛,看到辛星取得成绩,是他觉得有意义,有兴趣继续做下去的事,总不能因为几句阴阳怪气就放弃工作,放弃朋友吧? 叶光生气了一会儿就再次说服自己不要小心眼,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只要韩子君不作妖,俱乐部的气氛还是很好的,团队还是很有前途的,他不能意气用事。知道姓韩的是什么人了,以后装聋作哑少跟他废话就是。 他想得很好,可是没料到韩子君并不打算放过他。不但连续三晚都跟着辛星到车场来玩,还在第三天给他发了一张女人照片,说如果觉得外形能看中,他来安排见面。 叶光没理会,第四天他又发了一个女的,彻底把叶光激怒,明确告诉他自己的事不需要他来操心,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散伙,再耍这些小伎俩小花招,别怪他不客气! 韩子君老实了,诚恳道歉之后再不提此事,在训练馆遇见点头而过,也不再跟辛星去车场。但并不是他一个人不去,辛星也不去了。 她给叶光的理由是,这段时间有事,赛车有空再玩。 玩不玩是人家的自由,叶光不是找不到陪他玩车的朋友,可他心里就是窝火憋屈,总感觉是韩子君在辛星面前告了他的状,进了什么谗言,才导致她回避了自己。 叶光猜对了一半,韩子君确实进谗言了,但辛星也确实有事。她连续几天晚上都在韩子君的公寓里帮他一起整理证据。 “我好意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不领情还骂了我一顿,你说他安得什么心?”韩子君坐在餐桌边,打开一封泛黄的信笺,随意扫了两眼就扔在一旁,手边还有厚厚一摞。 辛星则在看照片,好几百张分三堆摆放,有的斑驳,有的褪色,有的黏连在了一起,“你也很奇怪,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去管叶老师,他谈不谈女朋友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韩子君理直气壮,“白天在馆里见面还不够,还要晚上约你骑车,当我不知道他贼心不死!” “无中生有。” “那他一把年纪了,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给他介绍对象?” “也许你介绍的他不喜欢呢。” “嚯嚯!”韩子君夸张地笑了一声,摸出手机调出照片,一张一张翻给辛星看:“这几个大美女,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家庭好工作优,不知有多少追求者。叶光要不是有个拳王的名号,你以为人家能答应和他见面!他不喜欢,他眼珠子长头顶上了!” 辛星看了几眼,真的个个五官出众,美丽动人,如果没有美颜的话,外貌不输郁薇。 韩子君见她看得仔细,忙道:“你不要误会啊,这些都是我朋友的朋友或者亲人,不在我的朋友圈内,我和她们没来往的。” 辛星不在意:“有来往也没关系,交朋友是你的自由。” “没有!”韩子君斩钉截铁,又把手机递过去:“不信你查,我手机里一个异性都没有,生活里也是,你看我连助理秘书都用男的,平时有女的要加我微信,我都拒绝的。” 辛星轻笑:“你真是张嘴就来,郁薇不是吗?郭欣不是吗?我记得你还加过小柯呢。” 韩子君愣了愣:“嗨,郭欣那是我刚回国的时候,在桐花街碰上了,客套两句说哪天聚聚就加了微信,结果加上一句话没说过,我早把她给忘了,要不是你我根本想不起来通讯录里还有这个人。她和郁薇一样,在我眼里都是男的!至于你那朋友,我加两次不还是为了你?第一次加完就删了,第二次我看你挺喜欢跟她玩的,心想留着也许以后有用……我现在就删了她!” 辛星摇头:“反正都是你有理,别干这种无聊的事好吗?” 韩子君笑嘻嘻地伸长手臂半趴在餐桌上:“星星,你不用担心我,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对别的女人动过心,喜欢你,只喜欢你,喜欢你一辈子。”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辛星不能忍受:“够了啊你,再恶心我我打你了!” 韩子君不够:“我绝不会背叛你的,我就是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人,只能看见高高在上的你。” 辛星倏地起身,扬起拳头捶了他脑袋一下:“快点干正事!” 疼,韩子君揉着脑门又哼哼:“可是我担心你啊,叶光别的不如我,眼光倒是和我一样好,看过你就看不上别人了。我承认我给他介绍对象就是为了试探他,他要是对你死了心,即使不想相亲也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吧?张口就说我耍花招,说要对我不客气。你听听,这显然是知道我的用意,知道我想让他远离你,铁了心要跟我宣战啊!” 辛星无语:“我又不喜欢他,不知道你无事生非个什么劲!” “他喜欢你也不行。” “你变态。” 韩子君又趴上桌面,伸着胳膊,用指尖去够辛星的手背:“我不是变态,是没有安全感,因为你单身,你不是我的女朋友,那所有人都有喜欢你追求你的权利,你也有可能接受任何一个人的追求,一想到这个我就心慌。” 辛星埋头看照片没有说话,韩子君等了半晌又可怜兮兮道:“我没资格光明正大警告那些觊觎者,离我女朋友远点,只好用这种敲边鼓的方法,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他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给我个名分给我个名分”,可辛星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反手展示一张照片:“这就是结婚摆酒吧?这张傅渊庭和你妈的脸很清楚。” 韩子君无趣地撇撇嘴,嘴硬心也硬的女人,还要让他追多久,正事办完能给名分了不? 证据,可不是吓唬傅景阳,韩子君真的有。 以前比较少,且不是铁证。只有一些青葱岁月的日常合照和一套婚纱照相册,那是外公房子里仅存有关他妈的东西。傅渊庭没有把它们毁去,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也不避讳让韩子君得到,因为这些照片只能证明他们有交集,不能证明他们结了婚。他随时可以狡辩为两人谈过恋爱,情到深处拍了套婚照,仅此而已。 而桐花街的家中,什么都没有。韩敏带着他住进去的时候,那是一套只有简单家具的房子,母子俩身无长物。 两个月前,韩子君开始暗中找人了,找一个他也在心里默默恨了好些年的人。 那人每年的除夕都会打来一个电话,如果是韩敏接的,他就直接挂断;如果是保姆接的,他就问一句韩敏在吗?当保姆去喊人的时候,电话又会被挂断。 因为这个人,家里的固定电话至今保留着,号码也从未换过。韩子君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打电话来的目的——确认韩敏还活着,确认她还住在桐花街。 这两个确认都曾是韩子君恨他的原因。韩敏还住在桐花街,说明她的境况没有改变,没有翻身,电话里的人没法回来沾光!韩敏还活着,他回来了也面对不了自己的良心! 你可以出国为什么不带着妹妹一起走?因为她是精神病,因为她还有个拖油瓶,你不能负担,也不愿负担,就把她扔在这里苦熬二十年! 人性中的丑陋面,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韩子君的仇人名单一直都有他的一席之地,也曾阻止过韩敏去接那个每年不一样的海外号码,可是韩敏说要接,接了两个人都放心。 后来韩子君就不管了,毫无担当的舅舅指望不上,他自己报仇。将来能沾光也不让他沾光,就让他在异国他乡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吧,死了都不要回来! 谁曾想,就是这个没担当的舅舅,给了到处搜集证据的韩子君一个惊喜。 一周前,他收到来自O国的包裹,内含大量信件,照片,韩敏的旧物,几样首饰,还有几张很复古的老请柬。 大致翻看之后,韩子君感慨,如果一年前他得到这些东西,想的一定是利用它们勒索傅渊庭更多资源,挟制他为自己所用。甚至可能头脑发热到去勒索傅家,勒索沈月茵,而后招来致命之祸——自从他把仇恨排在辛星之后,想问题更全面谨慎。外公的公道没讨到就去世,舅舅手握这么多证据却龟缩海外,很能说明黑恶势力的可怕了,勒索不会有好下场。 当他摒弃身外之物,专注于复仇本身时,这些证据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照片上有时间吗?” “有。” “有时间的放这边,”韩子君正说着,手机响起,他瞥一眼就笑起来:“傅景阳这一礼拜瞎琢磨什么呢,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第八十四章 我可不可笑 傅景阳瞎琢磨了什么,只有…… 傅景阳瞎琢磨了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再见时他的状态,取悦了韩子君。 目光无神,眼周淡青, 双颊微微凹陷,形象打理得再清爽干净也掩盖不住神态上的憔悴,可见思虑过重,吃不好睡不香, 颇感度日如年吧。 电话里,韩子君约他第二天去办公室, 傅景阳不同意, 坚持要即刻见面, 并说已经在离他公寓不远的一个咖啡馆里等着了。 连他住在哪儿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一周想必也做了不少功课。 碰面坐下,韩子君无视傅景阳利刃般尖锐的目光, 不紧不慢翻着菜单,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又从上到下捋了一遍甜品种类,跟服务生说:“每样一份,十分钟后我打包带走。” “好的,先生。” 递回菜单, 他冲傅景阳抬抬下巴:“有话快说,星星还在家等着我呢。” 只给他十分钟时间说话,傅景阳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气,但想想来意还是忍了,咬着后槽牙低道:“你从华宇拿走了一笔七亿元的投资,是董事长亲自审核签字的。” “没错,正常投资, 合法合规,有什么问题吗?” “郁薇告诉我,你十五岁接受好心人资助出国留学,那个好心人是不是……是不是他?” 韩子君脸上浮起笑容:“怎么?我没能辍学饿死你很失望?” 傅景阳攥紧拳头:“你用不着一副浑身带刺的模样,我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没什么可谈的。”韩子君懒散后靠,“我没有条件,没有要求,更不想对你做什么,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就这样。” 傅景阳要出口的话被他堵住,胸口起伏不定:“你没条件没要求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事!” “我善良啊,毕竟你是无辜的嘛,我不忍心看你蒙在鼓里,傻乎乎的给我投资。”他漫不经心地笑:“事情告诉你就是让你自己决定,虽然我妈烦你家,但我们生意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你要是坚持给我投个十亿八亿的,我也接受。” “韩子君!”傅景阳终于又忍不住捶了桌子。 韩子君笑对他的怒火:“不投啊,那就算了。” 傅景阳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我四婶告诉我,我父母结婚后确实有个女人上门闹事。她得了妄想症,抱着一个不知哪儿捡来的孩子成天跟别人说她是傅家太太,后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韩子君垂着眼皮,“你四婶是你妈的远房表妹吧。与其这样拐弯抹角打听,不如直接去问你妈,她肯定比你四婶说得还难听。黑历史抹不掉,就把它洗成白的,这种翻云覆雨的本事,你妈有。” 傅景阳气过了头,反而平静下来:“你好像很想让我把这件事捅到我父母面前。” 韩子君呵呵:“爱捅不捅,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星……要不是我妈认为你无辜,我根本不想和你多说一句废话,你们傅家的每一个人都让我觉得恶心。” 对比他之前吊儿郎当模糊不清的态度,这句难听话倒让傅景阳听出了一点真情实感和两层含义。一是韩子君心怀怨恨,那所谓没有条件没有要求只是他的搪塞之语,他定然想报复傅家;二是韩子君的母亲恩怨分明,不愿牵连无辜晚辈,敦促他向自己说明“真相”。 如果当年故事是真的,一个被抢夫,被抛弃,被欺骗产子,被家破人亡,被逼成疯子的女人,还能做到如此通情达理,不恨仇人之子?傅景阳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能确定自己不会和父母联合对付他们母子俩,甚至……除掉他们呢? 傅景阳默然半晌才艰难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证据吗?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不会抢走,也不会对你不利。” “送你也无妨,这样的证据我多着呢。”韩子君早有准备,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照片扔在他面前。 傅景阳拿起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唰地白了。 红衣新娘,黑衣新郎,两人喜气洋洋地举着杯子敬酒,胸口的花朵形缎带清晰点名了他们的身份。站着接受敬酒,与新郎碰杯的人,正是傅家某亲戚,而周边坐在席上的宾客皆面带笑容,每一个出现在画面里的人,他都认识。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九三年十二月二十二号。辛星说得没错,还真是赶在了废除事实婚姻之前。 其实他早就相信了,即使没亲眼看到证据也相信了,没有人敢跟傅家开这种玩笑的。这几日找专业人士调查韩子君,查出了大量让他遍体生寒的证据。那多年的助学,莫名其妙的风险投资,两家公司的协助收购,还有最近的七个亿,韩子君何德何能受到他爸如此关照如此青睐? 因为他也是他儿子啊。 照片上美丽新娘的笑脸刺痛了傅景阳的眼睛,年轻新郎的喜悦更刺痛了他的心,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家人提起过此事。要不是他兜了一个大圈子,从最没心机的四婶那里旁敲侧击,压根不知他爸有个“得了妄想症的前女友”曾毁掉过他两年的生日宴。 “特意选这张都是傅家人的,让你认认亲。下次再给你看你早死的爷爷接媳妇茶时有多精神。” 傅景阳粗气连连:“那也是你的……长辈,何必出言不逊。” “什么狗屁长辈,”韩子君劈手夺回照片,“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还有事么?没事你可以先走了,咖啡我请。” 大家族出现私生子不少见,可人家的私生子都谨小慎微,谨言慎行,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必须做到长辈平辈挑不出刺来。能让你进门已经不容易了,能给你分一点家产已经开恩了,你还想打当家太太的脸,骑到婚生子头上?打哪儿来滚哪儿去吧! 韩子君这种做派的私生子,岂止放肆,简直嚣张!傅景阳却无法鄙视他,惩治他,因为他发现韩子君既不想要钱,也不想要名。 对比傅家庞大的产业,傅渊庭曾给过他的那点东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七亿元数额大了些,但既然走了合法投资渠道,他也没可能完全据为己有,可见他的目的不是钱;口出恶言,对傅家人厌之入骨,之前猜测的认祖归宗似乎也不在其考虑之中。 那只剩下一个可能,他亲口说过的——不想怕了,不想忍了,不想再受委屈了。 这种照片放出去会引发多大的风浪,傅景阳想一想都觉得心颤。 店员打包好十几种甜品送到桌上,韩子君买了单,见对面那人神色恍惚,翻了个白眼起身:“你不走我走了,不再见,少联系。” “韩子君。”傅景阳也站了起来,“你不要做傻事,傅家不是他一个人的,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家败。华宇的公关部门很强,事情最终会平息下去,你只图一时痛快,有没有想过以后?换了当家人,他们会为蒸发的市值损失的利益向你……” “报复是吗?”韩子君阴笑,“我等着。” “你别那么冲动,你想要什么我补偿你好吗?投资,产业,现金,都可以。” “我要你爸妈把韩家原封不动还给我妈;我要他们公开向我妈道歉,到我外公的坟前道歉;我要他们在媒体上承认自己做过的恶;我要傅家人背负背信弃义的名声,永远遭人诟病。” 傅景阳听着这天方夜谭般的要求,无奈摇头:“不可能,你不要被仇恨绑架,就像辛小姐说得那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了,我们冷静点谈一谈怎么弥补,而不是把仇恨延续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韩子君沉默片刻,直视他的眼睛:“我在你爸面前装乖儿子,见了你妈绕道走,几年来偷偷摸摸捞资源,幻想着有一天占有华宇集团,你说,我可不可笑?” 傅景阳吸气,按住桌角。 “站在你的角度看,我的确挺可笑的,但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曾经的我,除了给你们当个笑话,别无他法。”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傅景阳似乎不忍心再听下去,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爸施舍过我了,你还要再打赏点吗?不怕你妈生气?”韩子君淡笑:“有一个人已经提醒我不要继续做个笑话,指点我看清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了。所以傅先生,我用不着你来弥补,也能理解你会为姓氏荣誉站在我的对立面,只敬告你一句话,未经人苦,莫劝人善。” 傅景阳最后的复杂表情,韩子君没有看。他拎着甜品走出咖啡馆,一眼望见不远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拉风的摩托车,车边靠着一个双手叉抱,双腿叠伸,姿势潇洒不羁,把朴素运动装穿出了赛车服感觉的女人。 “你怎么下来了?担心我被傅景阳欺负啊?” “不是,九点多我该回家了。” “那还不走,在这儿停着干嘛?” 辛星目光移到他的手上:“等你说的好吃的蛋糕。” 韩子君哈哈大笑,上去撸了一把她的头发:“馋妞!只要给好吃的就能骗走,幸亏叶光不知道这事儿!” 辛星:…… 豁出去的人多难缠,上半年辛星深有体会,下半年傅景阳也颇有心得。 辛星对待这种人的态度就是,你说你烂泥一堆不要脸,那就真的别要了。 自从郭长海再次踏入赌博泥潭,她已经很久没见三口人出来蹦跶。听说逼债的人天天上门,郭长海让大舅子还他买房钱,不还就要把梁家现住的房子抵押。大舅子打伤了他被拘留,丈母娘病倒在床,嫂子回了娘家,郭大宝还在游手好闲。梁晓燕闹离婚,喝了两次农药,洗了两次胃,至今既没死成,也没离成。 据韩子君传来的最新消息,郭长海失踪半个月,梁家人认为他出去躲债了,没有报警,正在商量卖房搬家。 一千多万虽多,但只属于郭长海一个人的债务,他老老实实打工还债,法院不至于强制到让人没有吃饭钱的地步。梁晓燕和郭大宝也可以出去工作,他们不是被执行人,赚的钱不在执行范围内,生活不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可惜这三口人啊,已经被养废了,不想要重新开始的机会,只好任由他们在怀念从前的富足中继续堕落了。 对比郭长海,傅景阳遇到的豁出去的人更难缠,他不仅不想要脸,连命好像也不在乎了。 咖啡馆谈话之后,他又给韩子君打过几次电话,那人要么不接,要么语气不耐,话都不想跟他多说,见面更不可能。对待他发去的利弊分析,补偿条件,只有两个字回复:免谈。 难道他不知道只要自己把这事儿捅到父母面前,他现有的一切都会被马上收回,他的新项目会遭遇撤资,他的俱乐部会办不下去,他旗下的拳手再也参加不了比赛吗?甚至可能……在没有送出证据之前,他人就没了。毁掉一个人的办法太多,他怎么敢跟他的父母,跟傅家斗! 傅景阳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原来他也认为韩子君一旦爆料,必定会遭到报复。傅家没有错,有错也不能认错,谁想与傅家为敌,就要做好被毁掉的准备。 韩子君自始至终没说过他要拿那些证据做什么文章,可是傅景阳让他不要干傻事的时候,他没有否认。所以,他就是豁出去了,现在不干,总有一天会干。 站在傅家人的立场上,傅景阳应该把此事告知父母,尽快解决韩子君,扼杀危机于苗头中。可是他一天没有说,一周没有说,一个月还是没有说,回家吃饭的时候,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下。 也许是因为他提起郁薇,看清了慈爱温柔的母亲眼中闪过的鄙夷和尖刻恨意;也许是因为他用玩笑语气说出四婶所言,父母二人忽然异样的脸色。在他追问细节时,父亲不耐烦地训斥了他,而母亲却在冷笑,看父亲的眼神像在看笑话一样。 不知为什么,他反复想起韩子君问“我可不可笑”时的神情,越想越觉得在他自嘲似的口吻中,深藏着悲苦忧郁。 他是无辜的,韩子君就不无辜吗?如果能和他一样在健全家庭中长大,得到细心呵护精心培养,他何至于活成今天豁出去的样子? 但放任他爆出丑闻,使父亲晚节不保,影响傅家声誉,他又怎么对得起家族这么多年的栽培! 傅景阳就这样在纠结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交代秘书监控全网有关华宇和傅家的舆情,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新闻,没有不利消息他也无法放心,今天没有,说不定第二天就有了呢。 他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在这件事上备受煎熬。迟迟做不出决定,除了自身观念的原因,郁薇的耳边风也起到了极大作用。 十一月十五号中午,辛星坐在机场的“王先生牛肉面”里大快朵颐,一碗牛肉面刚吃完,另一碗就端到了她面前。 叶光坐在她对面:“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吃多了不好消化,闹肚子就麻烦了。这时候要注意饮食,杜绝一切隐患。” 韩子君给她端过面条就坐回原位看手机,没有吭声。 辛星舔舔嘴唇:“可是我没吃饱。” 斜左面的谢严冬道:“辛小姐中午能吃三盒饭,两碗面条没问题。” 斜右面的周遇道:“辛小姐上次参加散打比赛,一顿干掉一箱小面包十根火腿肠,肠胃是经得起考验的。” 单独坐在另一桌的文森道:“能吃就让她吃嘛,她那腹肌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出小肚子来。” 辛星身边的韩敏道:“能吃是福气呀,小辛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我这碗没动过,你要能吃都吃了吧。” 韩子君噗嗤笑了一声,眼睛却还盯着手机,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叶光:……上次去X国的团队还能跟专业挂上钩,这次去UFC大本营,对抗知名选手,三周打两场,比赛难度升级,韩子君竟然带了这么一帮奇形怪状的业余人士! 文森上次只带两个女助理,这次带了三个是怎么回事?辛星一个人用得着那么多人造型吗! 崔明峰女儿做手术请假了,万琛可以顶,俱乐部里新聘请的两个教练也可以顶,但韩子君让谢严冬顶上了,顶也罢了,还允许他带着自闭症妹妹又是怎么回事? 辛星说三周时间太长,放他妹妹一个人在家不行,那就不要去啊!但叶光得知消息的时候,两人的签证都办好了。 还有韩姑妈和她的保姆…… 放眼望去,一个团队十三个人,专业人士竟然只有他,老赵和辛星三个,谢严冬算半个,韩子君和周遇加一块儿算半个,其余七个家伙都不知是来干嘛的! 这不是比赛团,是旅行团啊!他真想把韩子君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得究竟是水,还是水! 纵容不专业人士跟专业人士唱反调,叶光再次升腾起撂挑子的念头,如果这又是故意恶心他,想把他逼出团队的手段,他承认韩子君成功了。 辛星见他黑口黑面,满面阴云,伸手敲了敲台面:“叶老师,别生气,我只吃两碗,不多吃。” 叶光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算了,还有辛星呢,她才是这个团队里最重要的人,也愿意听他的建议。想到将来能亲眼见证她的辉煌登顶,叶光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再忍忍小人。 “很多运动员到外国比赛都有水土……”他话没说完,韩子君忽然把手机举到了辛星面前,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辛星微笑:“我说你多虑了吧,他是个正直有良心的人,我早知他不会出卖你的。” 韩子君不屑:“出卖又怎么样,告诉他就是让他出卖的,他不出卖我也不会领他的情。” “回来再和他谈谈吧,一个月瘦了十斤呢,郁薇很着急了。” “再说吧。”韩子君这才转过头看了叶光一眼:“叶老师,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跟星星说?现在可以说了。” 叶光:……不想去M国了,想犯罪。 第八十五章 一拍两散 把比赛团拼凑成旅行团,非韩…… 把比赛团拼凑成旅行团, 非韩子君所愿,实在迫不得已。打比赛三周,加上往返时间, 他和辛星要离开槐城将近一个月,不带上韩敏,总不能放心。 以前傅渊庭会派人暗中看顾,他又认为沈月茵十多年没找过事, 早将母子俩忘到了九霄云外,所以出差再久都不担心。但今时不同往日, 傅景阳怕他爆雷, 他又何尝不怕傅景阳爆雷呢?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 他认为傅景阳流露的那一点点愧疚,弥补之意,不足以令他放弃对傅姓名誉的维护。 既然打算宣战, 韩子君就做好了应付那两口子发难的准备,出什么幺蛾子他也不惧,怕就怕他们趁他不在,冲韩敏下手。 她精神本就不稳定,如果落入仇人之手,傅渊庭逼迫她吓唬她, 沈月茵咒骂她折辱她,韩子君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辛星曾问,如果你母亲死了,你会伤心吗? 这个妈,他厌烦过,憎恨过,羞耻过, 到今天对她也不怎么有耐心,却从没想过她不在的情景。伤心……会的吧。 而谢严冬会出现在团队里,也并不是顶替崔明峰当教练。他现在除了辛星的陪练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韩敏的保镖。 这件事是辛星一手促成。只因韩子君在思考安全问题时提了一句,即使他在槐城,也不能把母亲天天拴在裤腰带上,撕破了脸谁知道那两口子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还是给韩敏找个保镖比较稳妥。 辛星颇以为然,韩子君对自己没有清醒认知,以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体格,就是把韩敏拴裤腰带上也护不住,要不然他能被傅渊庭的保镖绑走多次吗?所以找个保镖是不错的想法。 她如果不训练不比赛不配合韩子君把俱乐部做大做强,倒是可以二十四小时保护韩敏,但现在的她做不到了,分身乏术。 于是她推荐了谢严冬,一个除了打拳啥也不会,她一比赛就挣不着陪练费,成天在训练馆里无所事事的高手。他的实力辛星最清楚,傅渊庭那四个保镖一起上也不是对手。 韩子君不喜欢谢严冬,但承认他够强,保护一个女人堪称大材小用。不过他也做不了别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强也打不了比赛,创造不了效益,只能在格斗界边缘地带混饭吃。 同样的钱,雇他更值。而且让他以后跟着韩敏,不就把他从辛星身边踢走了吗?以后不用在训练馆里看到黑煤球二号黏着她献殷勤,好事一件。 他去找谢严冬谈,表示月薪一万,化解危险轮次行赏,奖金不低于五万。他会给被保护对象换一所大房子居住,方便谢严冬工作,还允许他带着妹妹一起上岗,反正那自闭症小女孩除了吃饭漏嘴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不说话不爱动,烦不着他妈。 这么好的工作落到你一个黑拳手身上,激动吧?开心吧?感激涕零吧! 谢严冬表示十分感激,但辛星陪练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换个人呗。 他当时没说什么,没想到第二天辛星就来找韩子君,表示她和谢严冬磨合得很好,打得也最顺手痛快,陪练工作没必要辞掉。韩敏现在不需要躲躲藏藏,不如就让她和谢严冬一起上下班,既满足了她外出工作的意愿,又能接受全天候保护,一举两得。 韩子君问,这是谢严冬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辛星说,谢严冬感念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俱乐部接收了他,这份知遇之恩值得他倾力相报,不想为了钱离开训练馆。但拒绝韩总的高薪聘请显得他不识好歹,因此想请她拿主意。 辛星的意见就是,陪练正职,保镖兼职,两份工作完全可以一起干。 韩子君震惊,三千的工作是正职,一万的工作是兼职,这是感念知遇之恩?明明是存着不轨之心吧!谢严冬不吭不响两头好处都想占,当面不拒绝背后找辛星以退为进,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男绿茶婊吗! 他生气地说不找他了,有钱还怕雇不来高手?辛星指责他小气,人家在经济困难,有病妹妹要养的情况下都能不为金钱所动,心怀感恩,当老板的就应该照顾提携这种人。 于是事情就走到了现如今的地步。谢严冬没做过保镖,不了解职责范围,不知道韩敏病情;房子还没准备好,韩敏和张保姆又不认识他,贸然让他进驻桐花街的家,将一个有精神病史的人扔给他,只怕这一个月要闹得鸡飞狗跳。 韩子君只能将他们都带在身边,熟悉,磨合,让他们各自找准保护与被保护者的位置。 至于文森,他爱带几个助理带几个,反正韩子君只支付他一个人的费用。 总之,不跟傅景阳啰嗦就用不着考虑这些事,但已经啰嗦了,他就要想好万全之策。 辛星笃定傅景阳不会将此事告知父母,称他是个正直,是非观正确,共情力强,外表沉稳淡定,内心情感充沛的男人。 韩子君不知她这评价是打哪儿得出来的,连他内心啥样都知道,你跟他很熟吗? 挺熟的,毕竟是男主嘛,被刻画得相当细致,剧情再偏,人设也偏不到哪儿去。比如韩子君,纵然身世另有内情,可这人的性格和作风,依然让人说不出一句“正派”来。 十六号到M国拉斯城,休息三天参加第一场在UFCAPXE举办的冠军之夜直播。辛星对战的是W国选手艾米莉亚,头衔很多,最闪亮的是上届女子蝇量级金腰带得主。 而十四天后,还有另一场更具挑战的比赛在等着她。 一般来说官方不会安排一个选手在短时间内连打比赛,以免休整训练不够。辛星上一场才打完两个月,这时候打第二场间隔已经算短了,两个礼拜后再打第三场,对选手状态要求很高。 一共就签了三场合约,她之前表现得那么好,难道不想让她继续大放异彩,反而要快速终结掉她的UFC之旅吗? 当然不是,正因为她第一场表现太好,官方在其后两个月不停与韩子君接触沟通,想直接续个长约。期间提到男女对战,他们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有经验的辛星来做UFC格斗场上第一个吃螃蟹的女人! 要说经验,其实女拳手都有和男拳手对战的经验,她们的陪练基本都是男性。但训练跟正式比赛是不同的,陪练与走上格斗场的拳手心态也是不一样的。 除了UFC,别的赛事也有尝试过混战,但效果不太好,即使用高级别女拳手对低级别男拳手,那种性别带来的体力悬殊也过于明显。男的下狠手,对战索然无味,稍微迁就点女性,又有打假拳嫌疑。总之观众不买账,UFC就不走别人走过的弯路了。 可是看过辛星KO对手后,官方又重燃了男女对战的信心,因为她赢得太轻松了,轻松到让人觉得她实力深不可测,完全能与男性匹敌。继而研究了她很多比赛视频,越研究越觉得,可行。 他们开出的条件优厚,签年约,出场费翻二十倍,赢下比赛另有巨额奖金,输了也有,只是不那么巨额。 韩子君问辛星可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呢?她早说过了,只要钱给得足,拉头变异熊上去她也照打不误。这种条件,让她怎么打都行! 但随即官方就提出了要求,她只是新人,只打过一场比赛,国内粉丝众多,国际上名声却不够响亮。直接参加男女对战,会让人误以为这又是UFC的华丽噱头,未必能吸引来多少观众。如果接下来的两场和女拳手的比赛她能拿下,官方就能给她造势,为她做全球宣传,让全世界观众知道这不是噱头,不是表演,而是一场跨性别的势均力敌的可以载入史册的比赛。 对手不急着挑,辛星得先证明自己。 三周打两场,两场都是冠军赛,拿金腰带的那种。一场蝇量级,一场雏量级,不是一个级别自然可以安排得极近,但辛星要连轴转,还要挑战上届冠军,这就是UFC给她的考验。 他们的拳探顾问是顶尖的,对辛星实力的分析也相当准确。如果说能拿下级别冠军的人不是吃素的,那辛星就是吃人肉的。一个能打赢专业男拳手的人,在女性世界里绝对属于重型压路机般的存在。 草量级和蝇量级是UFC选手最多的两个级别,出头难度大,冠军更迭速度快,卫冕不易。所以艾米莉亚遇到辛星也有点惨,金腰带才抱了两个多月就不得不易主了。 冠军赛五回合,辛星在第二回 合KO了她。 第一回 合打满五分钟,她多防守,少进攻,所有人都看出那时候的辛星有点心不在焉,甚至都没怎么紧盯对手,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忽到八角笼外。但不盯着对方的动作,竟然也能防御成功,这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 比赛结束后,观看慢动作回放的人感觉不可思议,那种速度的出拳,艾米莉亚本人可能都没过大脑。辛星根据什么判断了艾米莉亚的攻击方向?为什么在上下左右连环拳的覆盖下,每一次都正好防对位置? 而且,她频频走神又是怎么回事?是一种激怒对手的藐视战术,还是……被什么神秘的东方神明附体了? 不是战术,也不是附体,辛星只是稍微分神关注了一下笼外的情况。 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辛星听到文森尖着嗓门劝“别吵了别吵了”,才发现叶光和韩子君好像在吵架。 灯光全部聚集在八角笼内,那两人躲在台下阴影里神情模糊,辛星看见韩子君想去拍叶光的肩,被他一把推了个趔趄。 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已经来不及,于是第一回 合她没认真打,几次分神看向笼外都没看到那两人的身影,只有文森和老赵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回合间休息一分钟,老赵进笼送水帮她放松肌肉,问他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说叶教练和韩总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叶光生气走了。 误会重要,还是她的第一个冠军赛重要?叶光不是轻重不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她负气离开的,除非……韩子君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 他针对叶光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说坏话诋毁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辛星阻止几次阻止不了,就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就算。她想法很简单,叶老师一拳能打死韩子君三个,谅他也不敢当面挑衅。 内心阴暗的人就这么点爱好,不背后嘀咕人几句急得慌,有利用价值的能虚与委蛇,没利用价值还想妨碍他的人,统统都是敌人。 叶光哪里妨碍到他了呢,无非是对他心悦之人产生好感罢了。不准别人喜欢他喜欢的人,是多么变态多么扭曲的心理!可是放在韩子君身上,辛星觉得正常。扭曲是他的特点,敌意是他的本能,这是剧情赋予他的人设。 叶老师除了那条两秒即焚的表白外,再无逾矩言行。迪士尼暗示之后更是很快恢复到教练和朋友的角色上,一如既往地交流自然,教学严谨。这说明他是个清醒理智的人,有分寸,知进退,珍惜和辛星的师生缘,朋友情。 实话说,辛星很欣赏他,如果说以前只是为了学泰拳学经验的话,现在是真正把他当成了好朋友,那种被她划归为自己人范围内,需要帮忙撸袖子就上的好朋友。 因此韩子君在背后说说坏话挑拨离间,辛星可以忍,反正她也不放在心上。可是当她发现韩子君把针对做得越来越□□,明显影响到团结,影响到叶老师心态,影响到她利益的时候,她就不能忍了。 叶老师的指导,叶老师的友情,都属于她利益范畴! 辛星第二局用绞杀技术和两记重拳快速干掉艾米莉亚,场内这边宣布她获胜,那边韩子君就兴高采烈出现在笼外,门一开飞速冲进想拥抱她,被她抵住胸膛,冷眼定住了动作。 无视摄像机大摇臂的怼脸拍,无视台下带着耳机的人疯狂示意她激动起来,雀跃起来,辛星冷漠接过金腰带,挥都没挥一下,任凭主持人拉着她巴拉巴拉叫了半晌,全程面无表情。 仪式一结束,立刻下台回休息室,将金腰带扔给周遇,转身揪住一直跟在她旁边的韩子君:“叶老师呢?” 韩子君满脸无辜:“不知道啊,一转眼就没了,我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 “打电话。” “打不通。” “你跟他说什么了?” 韩子君还是无辜:“没说什么,就说等你比赛结束了再搞个团建,这里赌博合法的,我们一起去赌场玩玩。” “然后叶老师就生气了?” “是啊,你说多莫名其妙,不喜欢团建直说嘛,跑什么跑,不合群呐这人。” 辛星森然盯着他的眼睛:“韩子君,别跟我避重就轻,前天我警告过你了,不要再惹叶老师,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没有……” “闭嘴,一个字都不要再说,你现在出去找叶老师,找不到他你也不要回来了。” 韩子君委屈地瘪着嘴,见辛星举起了拳头,怒哼一声转身出门。 官方的人不知道辛星为什么情绪不高,拿了金腰带不高兴,赛后采访也寒着个脸。面对提问统统只回答三个字:不知道。 一两个问题周遇能帮她找补找补,所有问题都是不知道,连不懂华文的记者都听出意思了,新鲜出炉的蝇量级冠军心情很差,采访只能匆匆结束。 叶光并未走远,就在格斗场外一栋楼房的户外铁梯上坐了二十分钟,心情平复之后进到场内,八角笼里一片凌乱,只有主持人还在对着摄像头热情预告其他比赛。 他站在台下看了一分钟,长长叹了口气。 辛星采访完毕回到后台,发现叶光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她的休息椅上。 “叶老师。” 叶光站起身:“对不起,没有看你比赛,我想……” “等一下!”辛星打断他,“你刚刚在哪里?” 叶光微怔:“在外面。” “就在格斗场外面,没有走远吗?” “没有,在门口坐了一会儿。” 辛星点点头,转身吩咐周遇:“给韩子君打电话,让他两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 “两分钟?”周遇瑟瑟发抖。 她眼神阴狠,怒意难抑:“对,包括你打电话的时间在内,告诉他,超过一秒,我们一拍两散就地解约。” 休息室里安静异常,没一会儿功夫韩子君就冲了进来,头发凌乱,气喘吁吁,米色西装下摆有一道黑色的,像烟头划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啊?好好的说什么解约!” 他目光扫过休息室里的人,文森挤眉弄眼却不敢开口,老赵事不关己收拾着东西,叶光面对他站着,辛星背对他坐着。 “叶老师你回来了,你去哪儿了呀,星星担心你我也担心,我都快找到马路对面的棕榈林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弯腰扶着膝盖痛苦地咽咽口水,“可累死我了。” 他发誓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周遇没多说,只快速转达了辛星的话就挂断电话,他什么也没想,烟头掉在身上都没管,拔腿就跑,辛星能说出那样的话,定然气得狠了, 辛星起身,拿着手机举到他面前:“一分四十七秒,你回来得太迟,我们解约。” 韩子君瞠目结舌:“你不是说两分钟?” “我说一分钟。” 韩子君倏地看向周遇,他不知所措:“辛小姐你……你说……” 辛星淡淡瞥他一眼:“UFC是跟我本人签的合约,你们不用参与我后续的比赛,想在这儿玩就玩,不想玩可以回国了,等我回去以后再办理解约事项。跟韩总签工作合同的人,可以跟他一起离开,也可以转签给我,你们自己决定。” “现在,”辛星直视韩子君:“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韩子君感觉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场,喘匀了气,伸手去拉她,道:“我们出去谈谈。” 辛星动也不动,拍掉他的手:“没必要。” “你认真的?” “我很认真。” “为什么?” “因为我拥有无条件随时解约权。” “为叶老师出气对吗!”韩子君伸手指向叶光,眼睛却不看他:“好,我道歉,不管你因为什么事生气,都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可以了吗?” 叶光没说话,面色有些难堪。辛星摇头冷笑:“你最近真是得意忘形了韩子君,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不是为了叶老师,是因为你损害了我的利益,违反了我们当初签订的合同!” “我损害你什么利益了!” “今天是我第一场冠军赛,你作为经纪人,居然在赛前和教练发生矛盾,吵架导致我分心。可以一局结束的比赛,我打了两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输了会怎么样?” “你……你……” “我不会输是吗?你认为教练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所以你肆无忌惮,在什么场合都忘不了琢磨你那点小聪明!” 韩子君脸色发青,紧紧抿嘴。当着团队的人这样批评他,一点情面不留,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她向着叶光,事情都没了解清楚就向着叶光!宁愿跟他解约也要向着叶光! 韩子君快炸了,解约就他妈解约,老子不受这样的气!他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韩总!”周遇追了出去。 “韩总!”叶光也喊了一声。 辛星缓了口气,望向叶光:“这人缺教训,叶老师不要因为他生气,也不要退出团队,我第二场比赛还需要你。” 叶光尴尬地咧咧嘴:“你不必发这么大的火,今天的事不怪韩总,其实是我不对。” “什么?” 第八十六章 为你的不安全感负责 面对辛星的追问,…… 面对辛星的追问, 叶光语焉不详,只说是他情绪出现问题,迁怒了韩总, 不肯讲明具体经过。 好端端的情绪怎么会出问题? 回酒店的大巴车上,文森挤在老赵身边窃窃私语,叶光第三次放下手机:“韩总和小周都不接我电话,你给他打吧。” 辛星看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蝶形路灯:“没事, 丢不了。” 韩子君和周遇一夜未归,第二天早饭时, 韩敏一个劲问辛星:“子君去哪儿了?子君怎么不来吃饭?” 中午又问了一遍, 晚上又问了一遍。辛星, 文森,老赵都没着急,只有叶光着急。因为第二天, 那两人还是没回来。 如果在槐城,他俩失踪一礼拜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之处,断联总会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尤其看到人家姑妈眼巴巴地追问,得不到准确回答就惶恐不安, 泫然欲泣的模样,叶光越发坐立不安。 本来计划是第一场比完之后,辛星休息两天,去UFC提供的场地训练;韩子君带领闲杂人等外出游玩。现在闹矛盾了,领队失踪了,计划搁浅了,一帮人窝在酒店里大眼瞪小眼。。 在来时的飞机上, 叶光就坐在韩子君和辛星后面,亲耳听到韩子君说老太太还是第一次出国,这辈子就没过过好日子,挺可怜的。辛星说到了你尽孝的时候了,好好带阿姨玩玩。 虽然中年貌美的韩敏和“老太太”沾不上边,但叶光能听出韩子君和这位姑妈的亲近,出国不带亲妈带姑妈,想必韩总家里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心酸。 那时候他难得对韩子君生出些许认同感,他也是没妈的人,从小奶奶带大的。可惜真正的老太太没能等到他功成名就就去世了,子欲养亲不待的感触他比谁都深。 这一点认同感没法抵消他长时间以来情绪上的不快,但多少增加了他的忍耐力,令他到了M国后又忍了韩子君三天,直到比赛前才突然忍不住了。 冷静之后很羞愧,确实不是韩子君的错,他说的话并无问题,是自己想多了才引发这场不必要的矛盾。 叶光给韩子君发了道歉信息,那边毫无回应。他实在不能再忍受韩姑妈失孤般的眼神,在第三天上午敲响了辛星的房门。 表达能力一般,有些话又难以启齿,十分钟能说清的事情,叶光说了半个小时,最后叹口气:“是我的错。” 辛星耐心听他说完,笑道:“不是你的错,我现在去找韩子君,你跟我一起吗?” “你知道他在哪儿?” “嗯,”辛星晃晃手机,“前天夜里周遇就给我打电话了,我太困没有接,他又给我发了信息,昨天夜里也发了,我想今天再不搭理,他明天就该自己回来了。” 叶光:“……韩阿姨那么着急,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告诉她了韩子君没事,什么时候回来我真没法回答。自己亲妈他都能扔下不管,我何必替他操心。” “亲妈?”叶光震惊。 “算了,”辛星站起身,“既然你原谅他,我就去把他找回来,今天要开始训练了,我可没时间跟他掰扯。” 叶光惭愧:“不是我原谅他,是他本来就没错。” “他有错。”辛星欲言又止,顿了一阵道:“叶老师,由于一些特殊原因,韩子君这个人心理不太健康,再教训都没用,管不了几天他又会故态复发。除非跟他分道扬镳,彻底不来往,否则他隔三差五就会想个坏主意来给你添堵。原因就是你说的那样,他把你视作情敌。” 叶光:“……你很了解他。” 辛星点头:“很了解,你以为我说解约他会怕吗?不会,气过这阵子,他会回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我坚持解约,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拖下去,死皮赖脸找你道歉,掏心掏肺跟你哭诉,指天画地跟你发誓,把你劝心软了替他来当说客。达成目的之后,他又会恨上你。” 叶光结舌:“为什么?” “因为他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啊,我给了你面子,你就是他的敌人。” “……” 辛星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办,韩子君太变态了,我还是跟他解约吧。” 叶光脸色复杂:“你是在替我抱不平,给他个教训,其实没想跟他解约。” 辛星微微垂下眼皮:“两清了就解,我不喜欢欠人家的。” 是不喜欢欠人家,还是舍不得,叶光心里早已有数。她字字句句贬低数落韩子君,却字字句句都表露着了解,理解,亲昵,就像一个为淘气孩子解释所作所为的……家长。 他舒口气站起身:“我知道了,等韩总回来我会跟他说清楚,我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纯粹把你当朋友,他不需要将我视作情敌。” 辛星倒有了几分歉疚:“与这样的人共事委屈你了叶老师,我这次一定好好管教他,以后他再敢阴阳怪气,你就揍他,往死里揍没关系。” 叶光苦笑:“没必要。” 他到底没有把过去的那点小心思说出来,既然已经过去,将来也再无可能,便不必多提。 辛星在周遇的电话指点下,找到了离酒店两公里外的另一家酒店。楼下赌场楼上客房,附有酒吧泳池SPA等各种娱乐场所,相当金碧辉煌。 周遇在醒目标识牌下等着辛星,一见她就一脸苦相:“辛小姐,韩总都快把自己喝死过去了。” “活该。” “……我到现在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前天韩总好像也没干什么啊,你上台之前他和叶教练不是相处得挺好的,怎么就发生矛盾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辛小姐你给韩总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韩总这两天可痛苦了,抱着酒瓶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说你不相信他……” 戴白手套的侍者将两人送入电梯,辛星听着周遇唠唠叨叨,一言不发,直上二十楼。 周遇打开一间客房:“韩总昨晚又喝了一夜,现在还在卧室睡觉。” 辛星入内,他没有跟进,轻手将门带上了。 高层双卧套房,面积宽敞,功能齐全,处处精致奢华,带巨大空中阳台,还配备桑拿房,比团队住的那个酒店高档多了。丢下亲妈不管,他倒是会享受。 一间卧室开着门,一间关着。辛星走来走去参观了两分钟,敲敲那间房门,没动静,她便拧门而入,一股酒气和凉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温度很低,拉着遮光窗帘,地上胡乱扔着衣物,KingSize的大床上被子枕头堆在一起,看不见睡觉者的脑袋,只能看到两条裸腿。 “韩子君。”辛星叫了一声,床上的人无反应。她按开灯光,走过去一把掀翻了被子。 那人整张脸都陷入枕头之中,后脑的头发乱糟糟支棱着,一只手插在枕头下,另一只摸着自己的脖子,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黑色宽边三角裤。 在明亮灯光下,辛星抱起胳膊,坦然自若地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两遍。肩宽腰细,没有赘肉,勉强算得上倒三角;双腿又直又长,骨肉匀停,就是肌肉不够发达;皮肤细白有光泽,屁股还有点点翘…… “咳咳。”她清清嗓子,提高声音:“韩子君!” “嗯……”俯趴的脑袋动了动。 “给你五分钟时间起床洗漱,我在外面等你。” 那人又没了动静,辛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抬手,冲着他臀部狠狠拍了一巴掌:“五分钟!” 拍完迅速离开,把一声嘶哑的痛叫丢在身后。 五分钟后,盥洗室里的水声停了,一双赤脚慢慢走到沙发前。辛星低头玩着手机,听上方又沙又沉的嗓音道:“不是解约了吗,你来干吗?” 她抬起头,看着那张宿醉后惨白憔悴的脸,嘴唇颜色黯淡,鼻梁上有一道小小的血口,眼睛略显浮肿,目光淡漠无神。 “你妈不要了?” “不用你管。” 他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染了水渍,扣子只胡乱扣了下方三颗,扭脸的瞬间,胸口趔开了一些,一截疤痕若隐若现。 辛星没说话,目光在那儿多停留了片刻,韩子君察觉,迅速扣好扣子,“看什么看!” 辛星低笑一声:“叶老师跟我说了前天发生的事,他说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没控制好情绪。” 韩子君冷哼:“哦,知道不是我的错就来道歉了?你倒是能屈能伸,可你不问青红皂白当众搞我难看,让我面子扫地,我不想原谅你。” “谁告诉你我是来道歉的?” 韩子君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和叶老师孰是孰非是你们两人的事情,我当众搞你难看是因为你不重视我的比赛,没有尽到经纪人的责任,在赛前最重要的时间段去和我的教练说些无关比赛的东西,导致矛盾的发生,导致我分心,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韩子君再度别过脸不看她:“一句话而已,吹毛求疵。就算这件事我错了,叶光就没错吗?凭什么只说我不说他!” “叶老师也错了,他已经为他的失控向我道歉。” 韩子君冷笑:“哦,私下沟通,私下道歉,然后你就原谅他了,然后你觉得和我当众解约还不够,还要听我道歉?我不会道歉的!没错,我是认为你战无不胜,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对手,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多打一局生气,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还是在为叶光出头。不止叶光,任何人只要和我发生冲突,你都会护着他们,不管谁对谁错,第一个指责的永远是我,在你心里……” 他突然哽了一下,半晌才道:“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辛星相信他这会儿没有伪装,是真情实感的委屈伤心了,他为自己受到冤枉委屈,为她无条件偏袒他人伤心。这两天离队买醉不管韩敏,也是真心实意的郁闷痛苦了,郁闷于无论怎么付出都换不来绝对信任,痛苦于他是一个在她心里随时可以被放弃的人。 来之前,辛星就想明白了,韩子君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真心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他的世界里,他是永远的受害者。 一声叹息,辛星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帮他拢了拢衣领,温和道:“前天的事我过分了,对不起。” 韩子君倔强地扭了下肩膀。 “以后不要再针对叶老师了……” 他倏地瞪起眼睛,无语地看着辛星。 “听我说完,”她轻轻笑了笑,“叶老师凡事喜欢直来直去,不会应对你那些绵里藏针的话,但他也是很聪明的人,能听出你的恶意。” “正常说话,我有什么恶意了!”韩子君又是一副被冤枉的样子。 “上次在迪士尼他不太愉快,你是知道的。为什么前天又跟他讨论团建,说如果赌场大家都不去,就还是我们三个组队,还故意说上次玩得很开心?” 韩子君:“……不是故意,我就那么一说。” “你不是故意,你是已经成习惯了。”辛星一直温言细语,语气和缓:“那天在机场,你好几次无视叶老师,打断他说话;到了这里你在安排住宿吃饭也多次忽略他的存在,或者装出一副刚看见他的样子,嘴倒是挺甜,可说出来的话让人不舒服。别人感觉不到,叶老师本人怎么会感觉不到?我提醒过你,你没当回事。” 韩子君嘴唇动动,没有说话。 “叶老师退出团队不代表我们的友情就结束了,我照样可以和他来往,所以你针对他的意义是什么呢?”辛星又拽了拽他皱起的衬衫下摆:“韩子君,别人不该为你的不安全感负责,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 韩子君腮骨绷得紧紧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的安全感都是被你打击没的。” “你想让我为你的不安全感负责?” “你打击的当然要你负责。” “可以考虑。”辛星微笑,“虽然我的不安全感能自己解决,但你非要帮忙我也没理由拒绝,那么作为回报,你的不安全感,我也可以适当地负责一点。” 纵使对话隐晦,但韩子君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即听出了她的意思,他的不安全感全来自于她,对他的不安全感负责,岂不就是说……顿时眼睛一亮:“怎么负责?” “你说呢?”辛星口气自然,目光却回避了他,还稍稍歪了歪头,罕见地出现了几分小女儿情态。 “我说,你的意思是,可以做我……那个?” “哪个?”辛星眨了眨眼。 韩子君愣了片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带着暧昧的,暗示意味十足的对话竟会出现在他和辛星之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娇俏表情,故作镇定实则藏不住羞涩的神态竟会出现在辛星身上? 辛星?一个前天还冷酷残暴,独断专行,扫他面子,撵他滚蛋的凶女人?他是不是宿醉未醒,还在做梦? 这是她第一次以积极态度面对了这件令他死去活来,纠结个没完没了,怨气频生又无能为力,只能迁怒他人的事。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韩子君脑袋有些混乱,手臂抬高又垂下,不知放哪儿好,顺手插进了西裤裤兜里,平常舌灿莲花废话连篇,此时居然语无伦次起来:“你…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那还解约吗?” “你答应我把聪明才智放在正道上,少干无聊事,对能帮助我们赚钱的人尊重一些,我就……”辛星没什么犹豫,做好了决定就大大方方说出来。 韩子君胸口大畅,堵了两天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什么叶光冤枉矛盾的统统忘了个干净,浑身血液瞬间热烈奔腾,心脏暖融融的。没等她说完,从裤兜里猛地抽出手来想去抱她:“好好,都听你的。” 一坨粉红色的东西被他的手指带出,掉在地上,正好落在辛星的视线内。 她挡住他抱过来的手臂,弯腰把那坨东西捡起,单手抖开。韩子君望之傻眼,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条蕾丝三角裤,除了裆部全是镂空的,而裆部上有一串黑色的数字。从颜色,形状,体积来看,是女人穿的无疑。 辛星食指挑着三角裤,目光在韩子君的裤兜处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到他脸上,表情仍保持着刚才的微笑状态,口气仍然温和:“我就考虑尽快把你的投资还给你,你母亲还在等你,玩够了早点回去吧,解约的事回国再谈。” 她手指一抖,将三角裤抖落在地,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巨大惊喜与巨大惊吓接踵降临,再机灵的人也难免大脑僵滞了片刻,反应过来韩子君立刻追出去:“星星,不是我的,我没玩,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门外哪还有辛星身影,韩子君茫然站了片刻,甩手大吼一声:“真他妈恶心!” 十二月三号,万众瞩目的女子雏量级冠军赛在UFCAPXE开战,辛星越级挑战四届卫冕冠军,人送外号“雌鹫”的Y国选手阿曼达凯利。 此战之前,官方做了足够多的宣传,也给辛星套了一个中二的名号:冷魔女。 魔自然是说她有魔力,出道以来无一败绩,且均以碾压态势获胜,没点神魔之力加持怕是做不到。 至于冷字,是针对她个人性格总结的,谁也没想到,两周前辛星拿下蝇量级冠军后的表现,竟在全球最大的社交平台上引发热烈讨论。很多人认为她冷漠不配合的态度很酷,比那些戏精选手更具个性;也有很多人觉得她没有礼貌,不尊重记者和观众。 格斗场里讲礼貌也是很搞笑了, UFC就喜欢有个性的拳手,因为这个比赛说到底还是表演赚钱的性质居多,越张扬,越人来疯,越有戏剧张力的选手越受观众欢迎。 但冷漠也是一种个性,以前还没出现过这类型的选手呢。官方让辛星把这个人设保持下去的决定,正合她意。 她冷漠地出场,冷漠地进笼,冷漠地看着对手魁梧的身躯,挑衅的眼神和满身杀气;冷漠地听着观众欢呼和主持人激情嚎叫,直到开战,都没有回过头,偏过一下眼睛。 除了她的冷漠令人新奇外,她的团队也格外引人注意。五个站在她身后的人有两个鼻青脸肿,一个脸蛋两边有对称的巴掌印,一个鼻孔里塞着棉球,额生紫包,只有一个年纪大些的毫发无损。 这个亚洲团队欠了赌场钱吗,怎么一个个的被打得这么惨? 五个人围着笼子并肩站立,个个神情严肃一言不发,也没人跟辛星说过话。鼻孔塞棉球的周遇手机振动,忙掏出来查看,几秒后神色一喜,附到双颊有掌印的韩子君耳边道:“没白花钱,终于找到了,韩总你看。” 韩子君低头看他手机,屏幕上播放着一段监控视频,高角度拍摄到了他摇摇晃晃从酒吧卫生间走出,被一个红发女人拦住的场景。那女人不正经地往他身上贴,他推开,她再贴,他又推开,咒骂了一句什么。红发女抓着他衣服第三次贴上,快速地往他裤兜里塞了个东西,在他举起拳头时快速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离开。 韩子君闭上眼重重呼了一口气:“钞票还我清白。” “应该是揽客的,”周遇说,“您洁身自好没受诱惑,快把这个可喜可贺的消息告诉辛小姐吧,让她心情好点。这俩礼拜我们都快被折磨死了。” 韩子君看一眼左边鼻青脸肿的叶光和谢严冬,又看看前方笼内背影僵直的辛星,摇摇头:“这时候告诉她是泄她的气,就让她怀着对我的恨意,打死那个壮女人吧!” 第八十七章 她的统治时代来临 国内两家买了播放权…… 国内两家买了播放权的平台在四号上午十点, 直播了这场比赛。在线观看人数高达千万,付费用户数量直线上升,平台赚得盆满钵满。 辛星获得UFC蝇量级金腰带的庆祝热潮还没过去, 紧接着又要越级挑战雏量级冠军,大小媒体和粉丝们全疯了。她的大名常驻热搜,从“轻取金腰带”到“为国争光”,再到“即将创造历史”, 两周内就没下来过。 两个月前文森还说他们是强强联手,如今辛星的粉丝数他已望尘莫及, 微博上随便发点什么, 点赞分分钟上百万。无数明星名流为她加油, 无数新旧相识沾光出位。 海尔士健身会馆是她的发掘地,泰格俱乐部是她的初舞台,顾明宣和管中泽靠着这两个名头着实吸引了不少客人和爱好者。腾越赵老板也不甘示弱, 硬是把自己打造成了辛星的合作者,动不动就以她为名搞个直播,有时亲自上阵谈谈对辛星的印象,分析她成功的秘诀;有时强迫可怜的张宏辉讲述他和辛星过招对战的经过,不提失败,只说经过和感受就行了。 别说, 爱看的人还真不少。 槐城的自媒体更是掌握了流量密码,辛星家门口成天围着一群人拍照摄像,“家人们宝宝们”的口号此起彼伏。桐花街的街坊在各种直播里出镜,介绍他们和辛星的交集,因此还带火了街上小超市小饭店的生意。 说来好笑,郭大宝也加入了蹭热度大军,他换了个账号重新开始, 以“辛星弟弟”自居,坏话倒是没敢再说,只爆了一些郭欣成长过程中的秘闻旧事。可惜他们搬家的时候旧相册没有带走,郭大宝没有更多证据证明他们曾有亲属关系,手机里仅有的几张丑胖照片放上去,还被人喷了一顿,说那根本不是辛星,五官压根就不一样! 郭大宝也常常看着辛星微博的照片视频发呆,真的很神奇,在他心里明明知道这个人就是郭欣,或者说郭欣的躯壳,可模样怎么就不同了呢?无关胖瘦,是五官的形状都发生了改变。以前还有点郭欣的轮廓,现在俨然是个陌生人,越端详越陌生。 他给梁晓燕看了辛星最新发布的一段小视频,梁晓燕脱口叫出:郭欣!他说妈你再看看,这是郭欣吗? 高冷酷艳的女格斗选手,站在通道里等待出场。黑金色紧身衣下是修长的四肢,劲瘦的腰腹,闪光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高高绑起的发辫将她的眼睛勒得有些上挑。浓眉,红唇,高鼻梁,五官鲜明立体,配上深幽沉寂的眼神,漠然无波的表情,形成了强烈而独特的个人气质。 梁晓燕喃喃:“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我不认识她了。” 夺舍者正在慢慢改变宿主的容貌啊……郭大宝望着那双仿佛穿透了屏幕,逼视着他灵魂的眼睛,不寒而栗。 芯子换了的话,容貌有稍许改变是合乎常理的,人习惯做的表情,说话的口型,笑与哭的幅度,包括吃东西咀嚼的方式,都会影响五官的形状位置。但基础在那儿,再改也不会完全改变成另外一个人,只能说是气质与化妆,给了郭大宝这种错觉。 辛星这次的妆容比前两次更浓烈了些,文森为了给她加强上半部分的压迫感,睫毛贴了三层,眼线画得粗又黑,野生浓眉打造得放纵不羁。在台下看视觉效果十分震撼,进了灯光聚集的八角笼,对上天生拥有深邃五官的老外,气场也不落下风。 若说以前文森还怕妆太浓,打起来掉了睫毛花了眼线,弄出个汗与血与彩妆的混合,不仅不长脸,还有可能丢脸的话,现在他已经放心大胆地给辛星捯饬了。 她不会输,没有人能破坏她的妆容,所有人都这样告诉他。 众口一词给了文森无限信心,就是!辛星Baby连干两名专业女拳手,刚拿下金腰带,每天把团队里几个男的打成猪头。一个保镖一个拳王都打不过她,韩子君脸上的巴掌印俩礼拜没消下去,周遇倒是没挨打,可辛星瞪他一眼,他就吓得平地摔了个大跟头……这种手段,这种气场,绝不会输! 阿曼达凯利对官方的安排十分不满,认为越级挑战是对她的侮辱。虽然同是冠军,但她比辛星重了将近二十磅,体型上更有直观差异,打赢了也不值得骄傲,更不能为她的彪炳战绩增光添彩! 后来官方加了钱,阿曼达的经纪人才同意出战。赛前记者会时她对这个瘦小——相对于她来说瘦小的东方女拳手不屑一顾,连挑衅呛声都懒得做。辛星冷漠,她也冷漠,气氛倒是意外平和。 其实阿曼达心里想的是,对地狱就那么向往吗?那我就送你去。苏格拉底说,无知是唯一的恶,辛星必将为她的无知尝到恶果! 然后比赛开始,阿曼达就为她的无知尝到了恶果。 力量是阿曼达引以为傲的优势,辛星能砸起一百公斤的沙袋,她也不遑多让。三次卫冕战中两次都是用她有力的手臂,强壮的大腿裸绞了对手,只要被她扳倒在地,没人能轻易逃脱。 但辛星没有被她扳倒在地,躲避了阿曼达一次又一次坦克式的冲击,也并不算完全躲避,应该说是躲避加攻击。她总是能在对手接触到她身体的前一秒,以不可思议的步伐身姿快速闪出,转步绕至阿曼达背后来上一拳,或踢上一脚,次次有效得分。 开战不到三十秒,她就彻底激怒了阿曼达,戴着牙套也不妨碍她骂了一串脏话,随即展开更凶猛的攻势。 她对辛星不屑一顾,辛星对她可是研究透彻,在赛前看了她几次卫冕的视频,知道地面缠斗是她的强项,裸绞是她的必杀技,体力耐力皆佳,多场比赛都在第一回 合就获胜,KO次数更是比辛星多多了。 对付这辆重型坦克,想单靠技巧摆脱是不行的。 辛星蹲身躲过一拳,垫步后退,看了一眼悬挂在八角笼上方的电子计时器,三十六秒。引得阿曼达邪恶一笑,怎么了?感受到老娘劲猛拳头的威力了?现在就计算一回合结束的时间了?退吧,退到绝境,老娘送你去见上帝! 辛星真的被她密不透风的攻击逼到了笼底,韩子君紧张地双手扣住笼子:“怎么回事?” “没事。”叶光和谢严冬摆着同样抱臂跨腿的站立姿势,盯着战况的目光同样淡定,“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辛星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仍抽空看了一眼计时器,四十三秒,差不多了。 阿曼达认为辛星退无可退,两记重拳被她隔挡开后欺身上前,腿绊臂绞。辛星果然按照她的设想跪趴在地,阿曼达心中一喜,俯身压制,手肘正要勒上她的颈部,变故就出现在这一瞬间。 谁也没看清辛星是怎么脱困的,只听扑通一声,她与阿曼达头下脚上倒翻了个儿,从被压制变成了躺在阿曼达身上,然后手肘内收一顶,身下人闷哼一声,那只没能勒到辛星脖子的手臂摊了开来,之后也再无机会勒上了。 辛星表演了她自打UFC以来最精彩的一幕,使用华国传统武术中的一招——乌龙绞柱,旋转翻起,原地落下,从与对手同方向叠躺,变成了面对面骑在她身上。左手按着她的锁骨,右拳以一秒仨的极速猛砸她的脑袋,在裁判过来阻止时仍不停止,直到被强制拉开。 阿曼达满脸鲜血,牙套被砸飞出去,四肢瘫软,闭眼歪头,失去防御能力。 坐满两千余人的小型格斗场内沸腾了,金发碧眼的老外们个个抱着脑袋站起来狂叫:OhMyGod!OhMyGoodness!Unbelievable! 她是怎么做到的……不是说她打赢阿曼达,而是那个奇怪的招数,她是怎么做到不接触地面,躺在阿曼达身上原地翻起来,又落在她身上的?没见到她按过任何支点啊!这是普通地球人能完成的动作吗? 普通人肯定不行,有武术基础的练一练就会,来华国各大戏校,武校,武馆,少林寺,武当山观摩一下,老外的下巴就不至于掉得那么狠了。 没见识的老外们还在狂蹦乱叫,知道蝇量级冠军是有两把刷子的,但没想到她这么强。八秒钟,完成了绝地大逆转,KO了地表最强打女,终结了雏量级被“雌鹫”统治的时代! 辛星完美保持了“冷漠”人设,不悲不喜淡定起身,再次瞄了一眼计时器,时间定格在五十一秒。又与笼外的叶光对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才浅浅露了个微笑。 阿曼达上一次卫冕的时候,五十二秒KO对手,放言在这个级别没人能打破她的纪录。当然这种狂言在UFC太多了,也经常被打破,没人较真。辛星也没较真,她研究过阿曼达的视频后,觉得自己可以在三十秒内就把这家伙干掉,让她多活二十秒,完全是因为赛前记者会结束时,阿曼达转身对她说了一句“F**kYou!” 就是这句常见的西方问候语让辛星不爽了,她这几天本来就不爽,接收阿曼达的问候更不爽,她不想给她个痛快,就想反问候回去!于是叶光给她出了主意,老外脸皮厚,二十秒三十秒四十秒KO都触及不了阿曼达的灵魂,只比她少一秒,一定能活活气死她。 如果这个度不好把握的话,少两秒也行。 辛星能把握,只要她停止攻击,计时便会立即刹住,那么不到五十一秒,两个裁判一起上也拉不开她!这就是,绝对实力! 看到阿曼达团队人黑沉沉的脸色,辛星觉得多日来的烦闷又消解了一些,之前已经靠揍人消解了一些,现在也没剩下多少了。 别人不知道她的“险恶用心”,但也完全被她的绝对实力征服了。一个亚洲女孩,华国女孩,在不到三周的时间里连挑两个级别,拿下两条金腰带,不止UFC,各大格斗赛事上都从未有过先例。 四届卫冕王阿曼达黯然躺退,金腰带易主。属于辛星的统治时代来临了! 当听到主持人激情四溢地喊出这句话时,周遇热泪盈眶,老赵老泪纵横,叶光和谢严冬互相攀了攀肩膀,两只手紧紧相握。 不愿和几个猪头一起上镜的文森,此时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照例尖着嗓子一通BabyQueen的嘶喊。他抓着八角笼声嘶力竭,又娘味十足的模样引起了摄像的注意,这就是我们需要捕捉的镜头啊!于是专门给了身穿黑色亮片紧身衣,豹纹紧身裤和翻毛皮靴的他一个大特写……如果没有哭得睫毛飞了,眼线也花了的话,文森一定会很高兴。 笼门打开,众人冲进,鲜花,彩带,欢呼一个也不能少。韩子君顶着两个大巴掌印,再次把红旗披在了辛星身上。没有扛举,也没要拥抱,只是静静看了她几秒,轻启薄唇说了一句被音乐掩盖,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话,就退到一边,把她让给了别人。 辛星还是被扛了起来,被周遇老赵,叶光谢严冬扛了起来。她拢紧红旗,望向那个在许多晃动的人头中一直朝她昂着的脸,和从未离开过她的炽热目光,和他再次启唇吐出的听不到但看得见,缓慢又坚定的三个字。 她垂眸少倾,抬脸粲然一笑,单手高高举起了金腰带! 国内与国外,现场与屏幕前,同一时间爆发欢呼。对老外们难以置信,是个奇迹的评价,国内粉丝在疯狂赞美自家人之余表示不屑,洋人懂个球,这叫天赋异禀,这叫天道酬勤,知道我们辛星多努力吗!连战连胜你说是奇迹,酸气都弥散到大洋彼岸来了,不服你上啊,打不死你才叫奇迹。 随便老外怎么酸,反正国内各大社交平台一片欢腾,头条与热搜继续被辛星霸榜,她的粉丝已经突破三千万,超过许多一线明星。 傅景阳上午十点在办公室里收看直播,电话安抚了又哭又笑激动万分的郁薇。之后无心工作,一遍又一遍回放着比赛视频,听到敲门声才惊觉已到十二点,他以为是秘书提醒他去吃饭,走进来的却是他妈沈月茵。 “妈你怎么来了?” “我办事路过你这里,就知道你还没吃饭,一起吃?”沈月茵身穿剪裁合体的米色大衣,拎着咖啡色手提包,盘发高贵,妆容精致,保养得当,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完全不像比傅渊庭还大一岁的人。 傅景阳在她走近时,想去关视频,手触碰到按键又缩了回来:“好,等我看完这个比赛就去。” “什么比赛?” “我朋友俱乐部在国外的比赛。” 听到俱乐部,沈月茵眉头皱了皱:“你朋友俱乐部?哪个朋友?” 傅景阳盯着屏幕,似乎很专心的样子:“其实是郁薇的朋友,我不太熟,一起吃过两次饭。” 沈月茵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没说话,走到了他身边看向电脑。 “你坐吧,妈。” “不用。”沈月茵按住了傅景阳的肩膀。 韩子君正在给辛星披红旗,镜头放大了他的脸,虽然有两块淡红色的指头印,但模样十分清晰。 “哪个是你朋友?”身旁的声音明显冷淡。 傅景阳很想看看他妈现在的表情,硬忍着没有扭头:“拳手,女拳手,刚赢下UFC金腰带,非常厉害。” “那个给她披旗子是谁?” 稍顿了片刻,他答:“不认识。” 身旁无声,傅景阳倏地转过脸,正见他妈眯着眼,嘴角绷紧,脸色明显不虞:“妈,怎么了?你认识?” 沈月茵的神色瞬间恢复自然:“我怎么可能认识这些小孩子,你说她是郁薇的朋友?” “是啊,郁薇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为国争光了。” 沈月茵轻笑一声:“这算什么为国争光,打打闹闹的玩意儿,上不了台面。” 傅景阳从这句话里听出尖酸之意,诧异地看她一眼:“怎么会上不了台面呢?体育健儿在国际上拿奖就是为国争光啊,十点半结束的比赛,十一点半喉舌官微就发出了祝贺表扬,她前途不可限量。” 沈月茵笑容微僵,很快又道:“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不懂,不跟你辩论,走,快去吃饭吧。” M国时间半夜一点,韩子君正在辛星房里赖着不肯走。脸朝下扑在床上,抱着被子哼唧:“你冤枉我,你又冤枉我,你打我,你冷暴力我……” 参加完记者会庆功宴,逼不得已喝了两杯酒,回到酒店的辛星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抱着金腰带坐在床边地上,余光里两只皮鞋扑腾得她心烦:“耍酒疯回你自己屋耍去,我要洗澡睡觉了。” “不行,你伤害我那么多次,得赔偿我。” “怎么赔偿?” “以后不准再冤枉我。” “好。” “不准再冷暴力我。” “好。” “热暴力也不行。” “好。” “把你的金腰带赔给我。” “好。” “把你赔给我。” “好……不好,快点滚啊!”辛星反手打了他脚踝一下。 “刚说不暴力我又暴力!”韩子君翻起身,飞速滑到她身边:“知道是冤枉我了,那天答应的事该作数吧?” “答应什么?我不记得。” “星星!”韩子君不满地叫了一声,看着她眼皮泛红,欲睁不睁的样子又循循诱导:“很困吧?快答应做我女朋友,你就可以睡觉了。” “滚…滚…滚…”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温热的手掌在她脑门上抚了抚,耳边传来温柔低语:“我爱你,星星。” 辛星慢慢睁开眼,慢慢侧过脸,对上一双一眨不眨的黑眸。瞳仁如星,晶亮专注,眼波如水,深情潋滟。他看着她,只看着她,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 辛星没有挪开目光,与他对视着,略有些茫然困惑地开口:“你会让我变得不幸吗,韩子君?” “不会。” “我可以相信你?” “可以。”他温柔却坚定地说道。 辛星点点头:“我相信你。” 被她甩巴掌时没有哭,看她辉煌登顶时没有哭,此时此刻韩子君却忍不住眼眶一热,喉头哽住,好半晌才轻轻摸了她的脑袋,将脸向她靠近:“星星……”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两人同时一僵,辛星眼神迅速清明,往后撤开脑袋,掩饰地咳嗽一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郁薇电话,喂,嗯,谢谢,没事,什么?”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讲电话。 坐在地上保持着倾身俯脸,一只手还突兀举着的韩子君:……我是不是上辈子挖过郁薇家祖坟? 第八十八章 沈月茵按捺不住了 接完郁薇的电话,房…… 接完郁薇的电话, 房间里淡淡的旖旎气氛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辛星不顾韩子君哀怨的眼神,连推带搡把他弄出门去。 “郁薇不知道有时差吗?半夜三更骚扰你干什么?”韩子君单脚抵着房门,不让她关。 “说傅景阳他妈好像知道你是谁。” “就这么无聊的事?” “她听傅景阳说了就急着告诉我们, 也是担心你。” “担心我?是警告我吧,警告我别轻举妄动,他妈暗中盯着我呢。” “为什么不能是好心提醒?” “提醒我防着他妈?”韩子君冷笑,“沈月茵的儿子不会有这么好心。” 辛星靠着房门, 疲惫,困倦和无语在她脸上交织出复杂神情:“他要是对你有恶意, 傅家早就动起来了。算了, 不跟你这变态废话, 脚拿开。” 韩子君缩回脚,又想用手推门:“星星,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我们再聊一会儿?” “嘭!” “……” 配合UFC官方完成了下一季赛事的宣传工作,比赛团正式转为旅行团,在韩子君的带领下畅游了拉斯城和距离较近的LA。因为团里没人对赌博感兴趣,所以赌场只是走马观花,更多时间都用在了吃喝玩乐上。 辛星上了三百五十米高的平流层塔,坐了直升机飞览大峡谷, 走了人潮如织的星光大道,吃了口味特异的各国美食。看到了不同的人种,不同的风景,和同一颗明媚热烈的太阳,同一片静谧安宁的星空。 世界安稳,心满意足。 她高兴了,韩子君就高兴了, 整个团队也都高兴了。四周M国之行,三周都处在压抑紧张的气氛中。矛盾,解约,争吵,冷战,辛星的沉默之下隐藏着不知何来的熊熊怒火,在训练场比正式比赛还凶残,每天不打到精疲力尽不罢休。 叶光和谢严冬认识她这么久,头一次知道她真正“放开手脚”的威力——变身野兽,没有人性。 上头的时候,她的拳脚看不出招数,疯打一通,眼睛是血红的,谢严冬好几次都怀疑她真的要杀了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抵抗,然不是对手。 而叶光见他被打得太惨,替手陪练了两次,也难逃鼻青脸肿的下场。由此他终于明白辛星以前经常说自己束手束脚,竭力控制,以及遇上什么样的对手她都不惧的原因。她了解自己处于逆境时死磕到底的个性,很清楚没人能赢得了一个不惧死伤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有恐怖的实力。 她学规则,学招式,学技巧,只是为了迁就他们这些心有旁骛的凡人……凡人!叶光自产生了这个想法后再看辛星,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不是男女之情的异样,而是觉得像她这般年纪,阅历的女孩子,怎么看都没有养出这种心态的理由。 他想和她谈谈,了解她的心路历程,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必要。辛星平时稳重淡定,能很好地控制心态和情绪,偶尔出现一次失控现象,也是因为那个人,那个有资格走进她内心,分享她的过去和喜怒哀乐的人。作为教练朋友,他不该再关心过甚。 叶光在韩子君归队后和他恳谈了一次,坦率表示请他不要再将自己当作情敌,他祝福他和辛星。韩子君满面羞愧地握着他的手说,叶老师,都是我不对,是我小人之心,我以后真拿你当亲大哥看待。大哥能不能帮我跟星星说说情,她误会我了,我对她一心一意,真的没玩女人啊!她现在都不理我了,见我就要打我,大哥帮帮忙吧。 叶光:幸亏辛星提醒得及时,这小子的套路果然如此!先放低姿态,求我帮忙说好话,等她给我面子原谅他,他再接着恨我……我吃饱了撑的?玩女人害我们挨打还没找你算账呢,不理你活该! 情没有去说,但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不管韩子君真心假意,在那两周里他再没给叶光添过堵,见他和谢严冬被辛星打得那么惨,还特意给两人买了礼物发了红包。然后焦头烂额地找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听说花了不少钱。 好在M国事M国毕,金腰带拿到了,清白证明了,误会解除了,辛星恢复温和平静,韩子君又开始跟前跟后眉目传情,叶光和谢严冬的淤伤渐渐消退。最后几天韩敏玩得很开心,谢小妹吃得很开心,文森买得很开心,到启程归国时,赛旅团氛围相当轻松闲适,和谐友爱。 但是这份轻松在飞机落地后便戛然而止,超火热的关注度使辛星注定无法像过去那样安稳度日了。 回家几天,她亲身体验了一把娱乐圈小说里描写的明星生活,家门口有人堵着,训练馆楼下有人聚着,只要她出现,各种型号的手机恨不能怼到她脸上去。个个都自来熟得不行,乱七八糟地称呼她“小星,女神,辛神”,还要求她摆姿势,挥挥手,或者说几句话。 辛星:……你们谁啊? 铺天盖地的采访邀约,铺天盖地的合作意向,俱乐部的联系电话连续一个礼拜没停过,韩子君和周遇再次陷入陀螺状态,比第一次出国回来后更忙上几倍。 小媒体能推,大媒体不能不给面子,元旦之前,韩子君给辛星接下了两个电视台,三家平面媒体的专访;在众多求合作者中,选择了几个口碑好,牌子响,能达到双赢效果,并且价码高的品牌方,签下代言。 另外还有些武术节目想邀请辛星去当评委,综艺节目邀请她去做嘉宾,某某颁奖礼请她出席,某某俱乐部开业请她站台打友谊赛,总之需要洽谈的工作已经排到了明年。 辛星的商业价值在这一年的年底达到新高度,离顶峰有多远,韩子君认为,还早着呢。 回国大半个月来,韩子君手头上的事千丝万缕,辛星要经纪,项目要过问,与政府,与媒体,与合作方,与投资方的接洽沟通,都有需要他亲力亲为的地方。他和辛星天天见面,天天交流,不过开口就是正事,就是赚钱,没时间闲聊。 但眼下有些事情不聊不行,也只能跟她聊。 十二月三十号这一天,槐城的天气不太好,阴冷冷的飘着小雨,韩子君驱车带辛星去了城市边缘。 开过城乡结合部,在一块巨大的开阔地停下,近处是水塘和大片高及人腰的黄色杂草,远处有四五座泥土堆起的山包,山包下停着几架挖掘机。 “刚来的这条路挺眼熟的。” “肯定眼熟啊,你第一次抓逃犯不就在胡小庄。” “哦,那这儿离市里不算远。” “离市中心二十多公里,所以地价也不便宜。” “多大面积?” “五百亩,三十多万平方。” 辛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有魄力,我做梦也没想过能建个三十多万平方米的基地,最大的安全区也没这大。” 韩子君翻了个白眼:“别动不动就提安全区,我们这是乐园,划出一部分来给你盖堡垒,其他的地方都是要对外开放赚钱的。” “上次你说我六百万不够盖堡垒,现在一千二百万够不够?” 韩子君哼哼:“护城河能挖齐全了。” 辛星笑:“没想到这么短时间我的资产就翻了倍,多亏了你。” “说反了吧,多亏了你才对,你是凭真本事赚钱的,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韩子君也笑起来,“没见网上说吗,辛星的经纪人就是个吃软饭的。” 细细的雨丝飘落在挡风玻璃上,车子没有熄火,车内温度暖烘烘的。辛星看着他脸上带笑,眉间却压着一缕郁气的模样,道:“嗯,你是吃软饭的,我是无良养女,叶老师收钱打过假拳,崔教练纵徒行凶,赵老师造成医疗事故,谢严冬杀人赌黑拳,我们寒星俱乐部就是黑恶势力大本营。” 韩子君笑容淡了,把车窗按开一条小缝,丝丝寒气溢进,他望着窗外萧条冬景道:“沈月茵按捺不住了。” 最近这几日,网上突然出现了大量有关寒星俱乐部的负面言论,针对辛星本人的不多,针对她周边人的一条接着一条。以听说,据说,某知情人爆料等不负责任,又万分眼熟的模式对她的团队进行扒皮抹黑。 带节奏的仍然是一帮营销号,他们很有经验,谣言说得似是而非,故事编得模糊圆滑,不下论断,只画个框架,打个擦边球,剩下的让网友们自己去揣测。 比如郭大宝控诉辛星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有人就说,不管谁是谁非,生恩不如养恩大,为了点钱她就能把养父母赶出家门,可见此人人品。 又比如韩子君之前做贸易开酒吧的身份被爆,有人就说,他完全没有经纪经验,从未涉足过格斗界,六月份才匆匆去考了经纪人证,之前给辛星经纪的那些表演赛都是不合规的;辛星放任这么一个不专业的经纪人摆布自己的事业,你们说他俩有啥关系?你们说韩子君是不是有吃软饭嫌疑? 比起崔明峰生搬硬套的“纵徒行凶”,叶光毫无证据的“收钱打拳”,受攻击最严重的是真有黑历史的谢严冬。有人把他的过去查得比周遇调查过的那些还细致,连他跟过哪个黑拳组织,打残打死过的人姓甚名谁都爆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为他,寒星俱乐部被套上了“藏污纳垢”的名声,被怀疑与地下黑势力有染,一群不明身份的“普通网友”,激愤呼吁有关部门清查,几天内类似言论越演越烈。很多粉丝给辛星留言私信让她换个靠谱的团队,不要自毁前程。 在辛星热度正高,俱乐部事业再上台阶的时候,这些言论的集中爆发绝不是偶然,更像是有备而来。 韩子君没有发出一张律师函,这些水军一年不知要接多少律师函,背后有人支持,他们才不怕费时费力的打官司,告赢也挽回不了言论的扩散;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扯皮是水军的强项,越解释他们越来劲。 要收拾他们之前,得先把他们的脊梁骨抽掉。 “上个礼拜,傅渊庭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沈月茵发现了七亿投资的事,在家和他吵了一架。具体吵了什么他没有说,但看样子沈月茵还没在他面前暴露知道我是谁的事实,傅渊庭自以为糊弄过去了,警告我不要在项目上动手脚,华宇随时可能派人来监察。” “本来就没打算动手脚。” “对。”韩子君从扶手箱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叼在嘴上:“和你想的一样,这笔投资沈月茵知道得太迟,没办法阻止,应该快气疯了。她抓不到我别的把柄,又不想暴露自己,只能来搞我们的俱乐部,毁我的新事业。这些手段卑鄙,恶毒,但管用,如果没有你之前的提醒,我大概会以为是别的俱乐部在搞鬼,真的想不到她身上去。” 辛星点点头:“没事,我们看似在明,实则在暗,明天之后,她就没心思再针对俱乐部了。” 韩子君没有点烟,抿了抿烟嘴:“我以为你的短线计划是在沈月茵出手后,直接把证据给媒体,让傅家声名扫地,我猜错了。” “那是只图一时痛快的下策,后患无穷。你知道惩罚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什么?” “我妈说的,让他失去一切,求死不能,活着看到自己的报应。” 韩子君皱皱眉:“不懂,你这样做怎么能让沈月茵失去一切,求死不能?” 辛星微笑:“谁又能真正失去一切呢,再不济不是还有条命在?我理解的意思是,失去她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她就会觉得生不如死了。” “沈月茵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地位,财富?” “是她的掌控欲。”辛星自信而笃定地说道:“事情脱离她的掌控,她就受不了了,会痛苦,会发疯,会出昏招。” 韩子君好笑:“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了解她?” 我比她老公儿子还了解她呢,辛星咧咧嘴:“我……研究过她。” 她和傅家没关系,和那些陈年旧怨没关系,为什么研究沈月茵?韩子君心头一热,倾身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星星,你没必要这样做,你现在正在上升期,有成绩傍身,郭家那点小事对你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你没必要为了我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傅家和沈家可能会因此而盯上你,其实我也可以接受采访……” 辛星打断他:“嗳,你又没我名气大,谁采访你啊,人家要听的是我的故事。” 韩子君:…… “崔老师叶老师他们是受了你的连累,还有谢严冬,昨天都跟我说要辞职了,生活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凭什么毁在别人的阴谋里?犯过错就该死吗?法律说他是清白的,他现在就是清白的,我们的员工,我们就该护着。” 韩子君收紧手指:“说到底,你就是为了我。” 辛星瞥他一眼:“是啊,是为了你,打算怎么回报我?护城……” 她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暗,鼻尖突然一凉,唇上突然一暖,眼睛尚未来及眨一下的功夫,那颗猝不及防逼近的脑袋又猝不及防地远离,车门咔哒响了一声,驾驶座上的人以逃窜之姿快速蹦了下去。 “下冰雹了,星星!”穿着单衣的韩子君站在车边,不敢回头看她一眼,对着空阔的工地大声叫道:“我把我回报给你,你要不要!” 寒风猛然灌进车内,从不怕冷的辛星蓦地打了个寒战,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嘴唇。那是……一个亲吻?我要,我要你狗命! 2023年的最后一天,槐城下了一场雪,辛星在市电视台温暖如春的三号演播室里,接受了主持人长达两个小时的深度访谈。 这期节目将被剪辑为四十分钟,在每周固定时间播出。一月四号中午,沈月茵从助理那里拿到了一份标明她亲启的文件快递,内有一个U盘。 她不会接触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就交给助理处理。午饭后助理告诉她,U盘里是一段两个小时的视频,好像是电视台的采访节目,没有病毒。 跟她有关系吗?没关系为什么要寄给她?沈月茵带着满腹疑惑打开了那段视频,一看到辛星的出现,心脏立刻莫名震动了一下,挥手赶走助理,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呆了两个小时。而后脸色铁青地走出,吩咐助理:“给电视台邹台长打电话,就说我说的,这个什么辛星的深度访谈节目不能播出!” 助理得令,忙联系电视台,十分钟后慌慌张张去办公室汇报:“沈董,邹台长说这期节目昨天晚上就播出了。” 沈月茵:…… 第八十九章 白雪公主发传单 网络时代对传统媒体的…… 网络时代对传统媒体的冲击比较大, 电视机仍然是家家户户必备的电器,但它的功能已经从被动接收,转为主动选择, 可以用来K歌,健身,玩游戏,点播喜欢的影视剧, 或纯粹做个手机投屏使用。尤其是年轻人,获得信息的渠道增多, 很少再守着电视机受电视台摆布。 即使得知有什么好看的节目, 赶不上首播, 也可以看回播,所以槐城电视台的首播收视率远远低于回播,深度访谈节目也不例外。 电视台元旦当天就剪出了三十秒预告, 在官网和官微上播放,可惜没啥人注意。一是关注电视台的人不多,辛星的大名又满网飞,到处都是艾特她的,不留意就错过了;二是接受采访很正常,她作为一个刚载誉归来的运动员, 正是媒体们蜂拥追逐的对象,露脸上镜畅谈人生的机会多着呢,发现了就看,没发现也不会刻意去找。 连她本人的微博都没预告宣传,因此节目当晚收视率惨淡。 但次日中午,就在沈月茵收到U盘前不久,辛星和俱乐部同时发微博:为尊严而战, 为荣誉而战。辛星首次媒体发声,讲述寒星俱乐部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深度解析一个女格斗选手的成长之路。敬请收看槐城电视台一月三日晚间九点播出的《深度访谈》节目。 粉丝揉揉眼睛,没看错吧,一月三日,那不是昨天吗?都播完了还“敬请”个什么鬼! 这又不是具有时效性的新闻节目,今天不看明天看,后天看,后年看都没问题。四号中午,夜里各有一次回播,电视台官网上也有往期视频。如果官网视频某天神秘消失了,没关系,辛星本人还有未剪辑,带花絮,更完整的原片。 在接受访谈之前,韩子君就和电视台签了授权协议,受访者在不违反著作权法的情况下,拥有传播此节目视频的权利。 外人看来,这个授权很多余。好多电视节目视频都在网上乱传,有的人还因此接受打赏获利,也没见电视台去告过谁侵犯版权。但是韩子君知道,如果不签授权,这期节目将会在最短时间内销声匿迹,他敢传播,电视台一定会告他。 他不仅签了一个,其他定好的采访也都签了。确保谁也“封杀”不了辛星。 微博附了一个十五秒的视频,人形拳桩旁的单人沙发上,坐着扎简单马尾,穿朴素运动装,眉眼清丽干净的辛星。她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目光如炬直视镜头,声音轻而淡定:“我们靠拳脚吃饭的人,操作起精细的键盘来是笨拙一点,但是键盘高手上了拳台,也只有被我打趴下的份。这就是俗话说的隔行如隔山了。” 评论瞬间过百,两分钟后过千,全是一片哈哈哈,辛神好幽默。 隔了十分钟,格斗辛星又发了一条视频,仍是采访片段,看起来已近尾声。主持人问:“这算是对那些负面言论的解释澄清吗?” 辛星回答:“不,我只是针对你的提问说一说我和我俱乐部的故事。作为格斗运动员,我需要对我的职业负责,对帮助我成就我的团队负责,对维护国家荣誉负责,但不需要对别人的看法负责。我的每一座冠军奖杯,每一条金腰带都在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路,赞美不能把我推得更远,汗水才能;诋毁也不能拖住我的脚步,死亡才能。” 粉丝:呜呜,好坚定,好帅气。呱唧呱唧,说得太好了,好想知道俱乐部的故事,现在就去看完整访谈! 槐城电视台中午回播节目收视率爆了表。等沈月茵看完俩小时视频,打电话要求撤播时,这期访谈的片段已被转发了不知多少次,“诋毁不能拖住我的脚步”冲上热搜。 其实两小时原片能剪出四十分钟很不容易了,辛星没什么表达欲,不像很多政商名流那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只要递根线头,他就能给你织出一身毛衣毛裤来。辛星就像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问一题答一题,口才一般,语气始终冷静冷清,听不出明显情绪,也只有那段隔行如隔山的言论和最后的结束语稍微带了点感情。 但正因为如此,她的每句话都让人感觉诚实可信,发自内心。 是否胖过?是的。怎么瘦的?绝食。 主持人:绝食不健康。 辛星:所以我又把自己吃胖了。 什么契机促使你走上竞技格斗之路?缺钱。 主持人:现在不缺了吧? 辛星:缺,我在做投资,还缺很多钱。 女主持人:……很真实。 辛星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替她捏了一把汗,上电视这么真实好吗? 问她经历低潮期,是怎么调解心态重新站起来的,她说:“没有低潮期,我一直都站着。” 问她认为自己能站到什么时候,她说:“站到倒下那天为止。” 问她对战老外和国内选手有什么不同感受,她说:“没有,都是人。” 问她只要是人你就能打败吗?她说:“是,你要不要试试?” 主持人哈哈大笑,观众们也哈哈大笑。 距离拉近了,气氛活跃了,主持人的提问就不再局限于她的训练比赛,渐渐往散碎但尖锐的方向铺陈开来。 在谈到成长经历时,提起她的养父母,问决裂是否确有其事。她说:“有,你想知道具体原因的话,请上槐城中级人民法院官网,输入2023槐一终字第275号民事判决书,详情都在上面。” 主持人:……听这口气是她赢了。 观众:……现在就去搜搜看。 在谈到她成功路上的助力时,提起网上对她团队的质疑,她说:“叶光老师是2018泰之战总冠军,2019,2020世界职业泰拳锦标赛中量级卫冕冠军;崔明峰老师是全国自由搏击大赛四届金腰带得主;赵源老师退休前是国家曲棍球队按摩师,曾随队征战奥运会。都是为我国武术体育事业做出过贡献的人,我以与他们合作为荣。” 没有针对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做出澄清,但话意不言而喻,质疑这些有实力有成绩,为祖国体育发展添过砖加过瓦的大佬,键盘侠你配吗? 主持人:“听说你团队里的一位陪练是……地下拳手,有涉及过一些违法行为?” 辛星道:“寒星俱乐部拥护国家法律法规,严格按照《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的规定来进行招聘。我们的员工在入职前都经过核查,没有童工和被公安部门定性的违法乱纪在逃人员。” 又是一句内涵无限的回答,谁也不能剥夺一个人的工作权利,只要不犯法,我想聘谁聘谁。凭一张嘴就想给人定罪,难道你凌驾于法律之上? “网上有张照片不知你看过没有,”主持人拿出早准备好的平板,给辛星看了一眼,又给镜头看了一眼,“就是这张照片引发了网友们的热烈讨论,这位男士就是你的经纪人韩先生吧?很多人认为你们俩是一对……是吗?” 那是一张从八角笼外向内抓拍到的照片,她被四个男人高高举起,左手挎着金腰带,右手紧紧拢住身上的红旗,微垂着头,看向人群中一个面颊有伤的英俊男人,男人也正昂头看着她。在众多兴奋激动的人脸中,两人的表情显得格外沉静,交缠的目光格外缱绻。 辛星淡淡一笑:“是。” “就是说,他既是你的经纪人,也是你的男朋友。” “对。” 女主持人也笑了:“我知道他原先不是做体育经纪人这行的,是为了你才改行的吗?” 她以为辛星仍然会一个字回答,心里已经在酝酿怎么把这个话题展开说说,却见她的视线飘向镜头之外摄像身后,微笑着道:“一半是为了我,一半是生计所迫。” 主持人一听来了劲,谈到男朋友果然有料,不用引导,她自己就主动展开了,忙问:“生计所迫怎么说?据我们之前得到的资料,韩先生一直经商,身家不菲啊。” “经商是经商,不过那时候他拥有的一切,都是毒苹果。啃点苹果皮无关紧要,接着吃下去就会毒发身亡,所以他扔了,决定自己重新摘一个。” 主持人露出了知性的疑惑表情:“毒苹果?听起来……” “像白雪公主的故事是吗?”辛星笑开了些,“他可不是白雪公主。不过说到这个童话,我想起了曾经看过一个改编版,寓意深刻,对我很有启发,你有兴趣听听吗?” 主持人发誓这是她访谈历史上遇到的最难捉摸的受访者。明明内容在采访前都和她的经纪人沟通过,确认过,有一些还是按经纪人要求添上去的,但真正录起来,辛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每一个回答都令她意想不到。 不卖惨,不励志,不搞忆苦思甜,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低调的嚣张也就算了。正谈着男朋友的事呢,怎么又突然跳到童话故事上去了?这跑题是不是跑得有点远? “呃,好的,说来听听。” 主持人想把主题拉回来,但导演提示她让辛星说下去,她的发言太精炼简洁,剪辑素材不够,随便她说什么,多说一点就好。格斗运动员讲童话故事也挺有趣的,说不定真能从其中提取出一些寓意道理什么的套进她的个人经历里。 然而导演没想到,辛星讲故事的水平……这么差! “愚蠢国王与贫民姑娘结婚后,背着贫民姑娘又娶了一个嫁妆丰厚的恶毒皇后。为了掩盖贫民姑娘是原配的事实,愚蠢国王和恶毒皇后杀了她的家人,逼疯了她,并将她和她生下的白雪公主驱逐到森林。恶毒皇后没想到母女俩生命力顽强,在森林里生活十多年未死,她怕白雪公主长大后替母复仇,便放纵愚蠢国王以父爱的名义给白雪公主送毒苹果,但公主识破了他们的诡计。” 扯淡的故事戛然而止,主持人听得呆了,一时不知该接什么才好,只得道:“然后呢?” 辛星一本正经:“然后白雪公主决定去王国里发传单。” “……”这姑娘疯了吧?主持人求助地看看导演,见他打了个继续的手势,便只好又道:“发什么传单?” 辛星飘移了大半晌的目光终于又移回镜头,面色突然冷肃,眼神忽然犀利,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道:“证据传单,能证明贫民姑娘才是原配,愚蠢国王背信弃义,恶毒皇后知三当三,迫害贫民姑娘全家的证据传单。” 演播室安静了几秒,辛星突然呵呵一笑:“网上看到的,有意思吧?” 主持人:……有意思,但是没听出深刻寓意来,倒是听出她好像又在内涵什么了。 不止主持人听出来了,看节目的观众也听出来了,结合前面她说男朋友拥有毒苹果的话,不禁令人浮想联翩,原配,抛妻,知三当三,送毒苹果……难道她内涵的就是她男朋友的真实经历? 主持人实在不想再顺着她胡说下去了,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刚才你说韩先生丢了毒苹果,又重新摘了一颗,是指他放弃了以前的生意,今后将全心投入经纪你的格斗事业上吗?” “应该说将全心投入和格斗有关的事业上,我们寒星俱乐部并不是只有我一个拳手。每一个签进俱乐部的都会得到和我一样的资源和培养。” “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是因为你才进入了这个行业,”主持人掌握了节奏,又尖锐起来,“如果没有你,寒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壮大,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俱乐部。如果没有你,那几位精英教练老师也不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人拢入麾下。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是你摘下一颗新苹果,递到了韩先生的手中?” “你说他吃软饭?”辛星浅笑,“我很想表扬一下他的眼光,能力,和对我个人发展的帮助,来证明他有多优秀。但是算了,无论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因我转行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别人对我强他弱的认知,何况他现在还是我男朋友,我表扬他会显得过于主观。所以吃软饭就吃软饭,他不介意,我更不介意,我们两个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别人的看法,不重要。” 观众:好像隐隐地被塞了一嘴狗粮啊。 节目的最后,辛星如导演所愿的说了一段“励志之语”,把主题调调定格在奋发拼搏勇往直前的主旋律上,也终于凑够了一期时长的素材。她回答问题讲故事的片段一刀未剪,全部放进了正片里。 傍晚六点,韩子君半趴在办公桌上,双拳叠在一起,下巴磕在拳头上,入神地观看一段不足五秒的片段。 “很多人认为你们俩是一对,是吗?” “是。” “就是说,他既是你的经纪人,也是你的男朋友。” “对。” 播完了他又拉回去重播一遍,反复重播,反复观看,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呵呵笑起来。 辛星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他那一副魔怔了的傻样。 “你是不是疯了?看两天了还没看够?” “看不够,这是我转正的纪念时刻,怎么可能看得够。”韩子君眼睛恋恋不舍地离开手机,朝她伸出手臂:“女朋友,快来让我抱抱。” 辛星面无表情走过去,推了他脑袋一下:“再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头拧掉。” 韩子君不高兴地嘟囔:“都官宣了,亲也亲过了,你抵赖不掉。” 辛星猛地举起手,“还敢提!” “你说不再对我使用暴力的!”他挡住脑袋,瞄着辛星气呼呼的样子:“好好好,权宜之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让着你,我都听你的,谁让我是你男朋友呢。” 拿这死皮赖脸的东西没办法,辛星无语地白他一眼:“一下午了,没人联系你吗?” “有。”韩子君掏出另一部手机扔在桌上,“傅渊庭爷俩,还有郁薇轮番打,都快把我手机打炸了。” “怎么说?” “我没接啊,不等着他们出招么?不用着急,没那么快的,总得要等沈月茵把血吐完不是?”他嘿嘿笑起来。 正说着,手机振动起来,韩子君摇摇头:“又是郁薇。” “接吧,听听她说什么。” 他接了电话,按下免提:“喂。” “韩子君!”郁薇声音传来,“你怎么老不接电话啊,你现在还和景阳在一起吗?” “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说去找你了呀,没去吗?” “没有。” 郁薇明显慌张起来:“啊?他两点钟跟我说要去找你的,你不接电话,他…他也不接电话,我以为你们还在沟通。” 韩子君嗤笑:“我跟他有什么好沟通的,人不在我这儿,估计回家了,你到傅家去找吧。”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冲辛星挑挑眉:“别对傅景阳抱什么希望,事到临头,他还是会站在他父母那一边的。” 话音刚落,手机再次振动,韩子君瞅一眼屏幕皱起眉头,问辛星:“我妈呢?” “在外面玩跑步机。” 他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张阿姨……什么!不见了?你没找找吗?” 辛星疑惑:“谁不见了?” 韩子君抬头看看她,面色复杂:“谢严冬妹妹不见了。” 第九十章 谢小妹去哪儿了 听到谢小妹不见,韩子…… 听到谢小妹不见, 韩子君的第一反应是被绑架了;辛星的第一反应是,又停电了! 从M国回来后,韩子君给他妈租了套四室的房子, 带着保姆以及谢严冬兄妹俩一起居住。白天谢严冬上班,韩敏也跟着上班,谢小妹就留在家里和保姆作伴。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只要有零食吃, 有电视或者平板看,能在一个地方坐上大半天也不动弹。 没这两样东西, 就有点麻烦, 她会发出无意义的喊叫, 会撞门撞墙,或者伤害自己。据谢严冬说,自从那个犯法的老板被抓了之后, 兄妹俩得以恢复自由,谢小妹再没出现过这些异常行为。以前他出去找事做,都把她反锁在出租屋里,留好零食,开好电视,她可以乖乖地等哥哥一天。 由于从前的阴影, 谢严冬其实对锁门这件事很抵触。当入职训练馆,生活稳定,每天中午都能回家送饭后,他就不再反锁大门,小妹也从来没乱走过。 只有一次出租屋突然停电,空调不制冷了,电视不能看了, 又热又闷的谢小妹才跑出门去了。幸好没跑远,正赶上谢严冬送饭,撞见她在附近巷子里走来走去,不愿回停电的家,只好把她带到训练馆呆了一下午,不得不跟辛星讲了些妹妹的情况。 所以,四居室也停电了?还是家里没吃的了? 既没停电,也没缺零食,张阿姨下楼买瓶酱油再回来,就发现家门大开,谢小妹不见了。 谢严冬闻之心急如焚,辛星骑摩托带他先赶去小区,加上张保姆,三人在附近展开寻找;韩子君领着他妈随后赶到,直接去找保安调监控。 很奇怪,在谢小妹失踪的时间段前后,监控里只有张保姆乘坐电梯进出楼栋的身影,没有她的。 这说明人还在楼里? 然而他们把家里翻了个遍,把整栋楼从顶到底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谢小妹。又两个小时过去,谢严冬报了警。 韩子君站在阳台上抽烟,辛星拉门出去,“警察来了,想想还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 “不用找了,这是绑架,是沈月茵派人来把她绑走了。”韩子君一口断定。 辛星不同意他的看法:“监控里没有异常的车辆人员进入小区和这栋楼,绑架的人会隐身啊?” “不对,楼梯没有监控,负一楼电井房也没有监控。既然要实施绑架,他们肯定做好了周全准备,不会让自己被发现的。” 辛星还是觉得不可能,节目中午受到关注,到谢小妹失踪不过四个多小时,正常人的反应就应该像傅渊庭父子那样,想尽快和韩子君建立沟通,询问交涉这件事。怎么可能跳过确认,对质和谈判的步骤,突然实施暴力犯罪呢? 而且辛星并未点名道姓,相信除了愚蠢和恶毒本人,傅家的其他亲戚都不一定知道她在内涵谁。 没有豁出去撕破脸,事情就有转圜余地。沈月茵再气急败坏,也不至于昏头到没弄清证据真假,没弄清韩子君目的就冲他身边人下手的地步。 “韩阿姨他们才搬过来十多天,沈月茵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她一直盯着我妈。”韩子君一根抽完又点了一根,望着深蓝色的夜空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舅舅写了一封信,解释他为什么抛下我妈,独自出国?” “嗯,”辛星点点头,“不是他不想带你妈走,是有人不让你妈走,用他老婆孩子的安全威胁他。” 韩子君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多恶毒啊,我妈都疯了,她还不放过她,想看她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这就是掌控欲,她怕你们去国外脱离了她的监视,你成长为她掌控不了的人。你不要怪你舅舅了,没有他,短线计划也难以进行。” “我不怪他,只怪自己低估了沈月茵的丧心病狂,连累到无关的人。” 辛星还是不能苟同:“你也说无关的人了,就算沈月茵昏了头,她的人为什么要冒着被监控拍到的风险绑架阿春,为什么不绑架外出的张阿姨呢?” “因为她的目标是我妈,但我妈身边有谢严冬,她想绑我妈就得……”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突兀男声:“韩总你们在说什么?谁绑架了阿春?” 两人齐齐转身,见谢严冬脸色铁青,眼睛圆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韩子君叹了口气:“想绑我妈就得先干掉他,干不掉他,也要让他离开我妈身边,又或者要挟他以我妈换阿春。” 辛星对他的脑回路一言难尽:“你是说沈月茵中午收到U盘,看了那么长时间视频后,在两小时内确定了你妈的位置,确定了谢严冬和阿春的关系,制定了一套周密计划,派人避开所有摄像头潜入小区,完成高难度绑架来要挟谢严冬?清醒点吧,韩子君。” 韩子君:……好像是有点离谱。 “韩总!辛小姐!到底怎么回事!”谢严冬怒吼起来。 辛星摆摆手:“没事,我来跟你说。” 谢小妹是自闭症患者,警察接警后也没耽误,翻楼查监控又找了一个多小时,确认在监控所及的范围内没有她出现的迹象。一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令人难以置信。 而谢严冬在听了辛星的简单叙述后,也明白了韩总为什么要给韩敏配保镖。他跟这座城市里的大人物杠上了,韩敏就是他的后顾之忧。 “是这个沈月茵绑架了阿春?” “我认为不是。” 辛星耐心告诉他,韩子君的分析不靠谱,时间太短,阿春的失踪百分之九十九不可能和沈月茵有关。 谢严冬问:“那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呢?” 辛星;“……我这是严谨的说法,任何事情在未经证实之前都不能百分百确定。” 张保姆扶着韩敏满脸惶恐,不住地说:“我关了门的,关得好好的,我不知道她会开门出去,这个孩子一抱起平板几个小时都不挪地方的,我真不知道她怎么会跑出去……” 韩敏也焦急万分:“是不是跑到小区外面去了,我们再往远处找找。” 怪谁呢?张阿姨是韩敏的保姆,又不是小妹的,她对她没有任何责任义务。要怪只能怪自己,接了一个好工作,拿到了高月薪,住进了大房子,有钱给小妹买平板了,更因为有人看顾小妹给她做饭,他连中午送饭都省了。满心感激,满怀高兴,发誓好好保护韩敏,却从没想过会把小妹带入险境。 谢严冬没再说什么,黑着脸出去找妹妹了。 大家都在找,警察去调小区周围的监控,辛星骑着摩托把周边的几条大街小巷都搜查了一遍,韩子君开车带着他妈也在四处转悠。一直找到半夜十二点多,韩敏都睡着了,仍一无所获。 十点钟的时候,韩子君收到傅景阳发来的信息:我们谈谈。 他无视,傅景阳又发了第二条:我父母摊牌了,他们吵得很厉害。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让辛星在电视上发出威胁吗? 韩子君嗤笑一声,这个下午,沈月茵和傅渊庭都很难过吧? 韩子君:你妈先惹我的。 傅景阳:她怎么惹你了? 韩子君本想讽刺他几句,管你装傻还是真傻,回家问你妈去吧。但是转念一想,他换了个字里行间流露着真诚愤怒的回复:她不能看我自立自强,不能看我有新事业,她认为我只配跪在地上,靠你们家的施舍活着!我想站起来,她就要把我打趴下,在网上操控舆论风向,污蔑我吃软饭,污蔑我的俱乐部涉黑,她不但想毁了我,还想毁了辛星! 许久之后,傅景阳回复:你怎么能确定是她做的? 除了你家我没别的仇人!韩子君不想答这废话,最后发了一句:其实那天和你谈完之后,我已经决定放下仇恨,先做好自己的事业,将来用成绩去打那些瞎了眼的人脸,带着我妈过好日子,可是没想到你妈不放过我。对不起了傅先生,我也是个人,不是任她宰割的羔羊! 傅景阳再没发信息过来,韩子君得意洋洋看着自己的杰作。扎心吧!你劝动我了,又被你妈毁了,扎心吧! 傅景阳真的很扎心,他听着书房里整个下午没有停止过的争吵和哭泣声,一遍又一遍看着韩子君发来的那条信息。看着“放下仇恨”,看着“不放过我”,看着“我也是人”,心头又苦又酸。 原来那天他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原来他并未想过要公布证据和傅家对峙,原来他想自立自强,让任何人都不能再看不起他…… 越看傅景阳心头越苦涩,如果韩子君是个卑鄙的人,贪婪的人,他还有办法应对。偏偏他那么坦荡,在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就把一切都告诉了自己。他明知道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危险,可是他不怕,他是有理的,傅家是亏心的,他做好了接受打击报复的准备。 这份气度,这份坦荡,让傅景阳无所适从。 那天他妈看到韩子君时的神情,分明是认识的。吃饭时他又故意表扬了辛星几句来试探,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一个字也不想多谈。二十六年母子,只要留心观察,她的异样他怎能看不出来? 傅景阳没办法欺骗自己他妈和寒星俱乐部遭诋毁的事无关,那种信息的齐全度,攻击的密集度,几乎一夕之间就带动了舆论风向,没点能量的人做不到。 为什么?韩子君和他的母亲从未威胁到她,也根本不能威胁到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不能忍受韩子君自立,想看他一辈子跪在自己脚下? 傅景阳的心脏在酸苦之后,又被阵阵寒意笼罩了。 十二点半,谢严冬还在外面奔波,辛星和韩子君在负二层车库会和,送韩敏上楼睡觉后,她站在走廊里捏着眉心。 门锁没有遭到破坏,不是被人技术开锁,就是谢小妹从内拧开的。不管是人为带走,还是她自己离开,都得有一个离开的渠道。负一层没有出口,负二层到处都是监控,辛星来回走了好几趟楼梯,唯一能避开监控出楼的地方,只有一楼楼梯间的一扇气窗。 但那扇窗又高又小,爬出去很艰难,她也没发现周围有攀爬痕迹,谢小妹到底去哪儿了呢? 韩子君端了一杯热茶出来,递给辛星:“太晚了,在这儿将就一夜吧,想不想吃点东西?” 辛星摇摇头,接过来喝了一口,继续拧眉思索。 韩子君又道:“实话说,我还是觉得她被专业人士弄走了,急也没办法,等着对方联系我们吧。” 辛星还是摇头:“不对,就这栋楼目前的条件,在不破坏监控的情况下,我都没办法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出去,我不相信绑架有人能比我专业。” 韩子君:“……你还干过绑架?” “我以前是做猎人的,什么活儿都接。” “哇哦!末世猎人。”韩子君赞叹一声,眨巴着眼睛幻想起来:“你以前是不是穿着粗布工装,牛皮战靴,脖子上系块三角巾,身上绑满武器,随时可以从后腰抽出一把微冲突突的那种形象?” 辛星看他一眼:“好像不是。我天热穿的是破汗衫,天冷穿的是烂夹克,找到什么鞋子就穿什么鞋子,两只不一样也是常有的事。没用过三角巾,武器倒是很多,都是我从安全区军火库抢来的,但常用的还是匕首,枪炮声太大了,容易引来丧尸,一般占高狙击时才用。” “……不敢想象你过的什么日子。”韩子君有些感慨,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原来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辛星云淡风轻地笑笑,“又脏又黑的吧,具体长什么样子想不起来了。”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长相?末世环境得恶劣到什么程度啊!韩子君心疼地看着她:“那些空置的住房里都没有镜子吗?” “有镜子也照不出来啊,我满脸泥……”辛星突然打了个顿,眼光闪烁一阵,看向韩子君:“这栋楼有没有空户,没住人的那种?” “没留意过,怎么了?” “我们还没查过空房间。” 韩子君不能理解:“即使没有卖出去或租出去,门也是锁着的,阿春怎么进得去?” “万一没锁呢?” “快一点了,你还要一户一户的去确认?” “我有办法。” 十五分钟后,辛星韩子君下了四楼,站在和韩家租房同等面积同样位置的正楼下,但隔了三层楼的那一户门口。她照例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查看了地上和门锁,道:“这户也没人住。” “不可能。”韩子君轻声道,“我们从十一楼查下来,你看到哪一户开着门了,就算没人住,阿春也不可能进得去的,求求你别撬了,犯法的。” 辛星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我想不出她的离开途径,她一定还在这栋楼里,如果不在空户,那明天还要查有人住的房间。” 说着手掌一翻,一根已经无声无息打开过三个空户的细铁丝出现在她手指间,韩子君无奈地看着她贴近门锁捣鼓一阵,门又悄悄地开了。 就算不打拳,单凭这份手艺她也饿不着。我去给她贴小广告,我也饿不着,我俩就开一个夫妻店……韩子君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说话行动都尽量轻微,没有惊动邻居,也没惊动走廊的声控灯,手机灯光辐射范围极小,四周一片漆黑。两人同时往黑乎乎的房间里探头,韩子君眼睛倏地睁大,身体狂抖了一下,一把搂住辛星的肩膀,同时以拳抵口压住了惊叫。 地板上那蓝莹莹的发光体是什么东西?鬼火吗? 发光体是平板电脑,正在播放着一部动画片,平板上插了耳机,连接到侧身躺在冰凉水泥地上熟睡的谢小妹耳朵里,她身边还有一个空了的薯片袋子。 凌晨一点多,失踪七个小时的谢小妹找回来了,长发乱糟糟,趿拉着棉拖鞋,脸颊和碎花棉睡衣上蹭得全是灰,进门就被自责睡不着的张保姆拉住了:“哎呀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啊!” 谢小妹一贯不与人对视,垂着眼皮低着头,右手掏在睡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张保姆。 三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张保姆想了半晌,一拍大腿:“你以为我没带钥匙,给我送钥匙去了?这是你哥的,我带了呀!” 谢小妹默默无言。 是不是送钥匙,为什么不坐电梯,为什么跑到了四楼,怎么进的门?谢严冬不在,没人能解读她的行为动机。但辛星知道,只要零食够吃,平板有电,她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安之若素地呆下去。 韩子君放下手机:“谢严冬怎么关机了?找不到人也不知道和我们通通气,还打算闷着头找到天亮啊。” 辛星愣了片刻,“九点半出门,现在一点半,四个小时没有打过一个电话,还关机了。他不会认定阿春被绑架,去找沈月茵了吧?” 韩子君皱起脸:“他连沈月茵是谁都不知道!” “查查百度就知道了。” “就算知道了,半夜三更他上哪儿找?” “想找总有办法找,今晚找不到,明天也可以找,我能找到傅家所在,他也能。谢严冬很疼他妹妹,人也有点死心眼的。”辛星越想越笃定,“太有可能了,我们先到周边看看,如果找不到他,我就去傅家,你去华宇集团,我觉得最多明天上午他就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韩子君本来不困,听到这话,假模假式打了个呵欠:“那先睡吧,明天上午再去。今天可累死我了,不过能和女朋友一起过夜也算值得了,嘿嘿。” 辛星斜睨着他:“你想什么呢?” 韩子君一脸正气:“我睡沙发,你睡我妈那屋,你说我想什么呢,我敢想什么呀?” 辛星冷哼:“你是想让他去给沈月茵找点麻烦吧?我说最多明天上午,他很有可能天不亮就找到地方了,睡什么睡,走!” 韩子君:……妹妹找完找哥哥,我欠这兄妹俩的! 第九十一章 谢严冬的幸运 在偌大的槐城,想找到一…… 在偌大的槐城, 想找到一个只知名姓的普通人犹如大海捞针,比撞到逃犯的几率大不了多少。可找一个名人,就简单多了。 沈月茵, 华宇集团独立董事,沈氏联合公司副总经理,A省女企业家协会副会长,林林总总头衔一大堆, 新闻也一大堆。娘家婆家均属名门,不知出了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心上网搜一搜, 算一算, 能把他们家的亲戚关系都摸得一清二楚。 老公接受过采访,儿子接受过采访,她本人也接受过, 办公地点,豪宅内景和他们家养的宠物狗都明晃晃地挂在网上呢。 找到她不难,难的是接近她。傅家所在的豪墅区,住户非富则贵,安保严密,监控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覆盖整个小区, 保安二十四小时轮班巡查,更别提他们自家还有保镖守卫。 这就是那些名人不怕暴露住所的原因,告诉你你也进不来,进来你就出不去。办公场所也是如此,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 辛星认为谢严冬不是故意关机,是查资料查得没电了。而在几个小时内, 他们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说明人还没找到,更让他坚信谢小妹遭遇了绑架。 想在非常情况下面见名人,只能用点非法手段。不管是爬墙扒车,破坏监控,还是溜门撬锁,制服保镖,都免不了触犯法律。辛星就怕谢严冬脑子一热用了非法手段,到时候他们就很被动了。 理智尚存的话,他有可能潜入华宇大厦等待沈月茵上班;失去理智的话,他可能一确定傅家位置就勇闯豪墅区了,那更麻烦。 所以要在他潜入,勇闯之前找到他,拦住他。 韩子君对她的安排十分不满,凌晨两三点,他去华宇大厦找鬼吗?那么大的地方,他怎么知道谢严冬会从哪儿潜入! 就是半夜三更人烟稀少的时候才好找啊,到没有保安值守的出入口附近溜达溜达,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察看察看,在这种时间段出没的人,不是小偷就是谢严冬,抓到谁都是好事。 韩子君还想说他不了解华宇大厦构造,不知道哪儿没有保安,辛星拍拍他的肩膀:“别谦虚,你熟得很。” 韩子君:…… 凌晨三点,辛星第三次骑着摩托车经过墅区正门,被两个拎着警棍的保安拦住了。 “你好,请停一下。” 辛星捏了刹车,单脚支地,掀开护目镜:“什么事?” “小姐,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 “骑车。” 半夜三更骑车?俩保安互看一眼:“你是这附近的住户吗?” 明知故问,豪墅区西面有山,南面有湖,占地面积极广,附近没有别的居民区。 “不是。” “为什么到我们墅区来骑车?” 辛星低头看看道路:“南枫路是你们墅区的,市政府知道这事儿吗?” 保安:…… 她第一次经过时就引起了保安的注意,夜深人静之时,向来无人出没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辆黑摩托,骑手穿黑衣戴黑盔,缓缓地从他们眼前驶过,着实把保安们吓了一跳,慌忙切换外围监控跟踪查看。 只见那辆摩托开到道路尽头,向右拐弯,再向右,向右,向右拐弯,整绕墅区一圈,又绕回他们眼前,四十分钟绕了三次。 人也不下车,也不避讳监控,就那么慢悠悠地骑着,说不出的诡异古怪。 保安觉得不对劲,这行为怎么那么像踩点啊?墅区多年未曾发生过治安刑事案件,堪称槐城第一安全小区,无人不知他们安保森严,来这儿踩点是不是疯了? 本着防患于未然的原则,保安们决定对可疑人员进行盘问,没想到她态度还挺横。 “你半夜三更在这里骑车,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想危害业主安全!” “随你怀疑,路既然不是你们的,我想在哪儿骑在哪儿骑。” 保安拿她没辙,气愤道:“行,你尽管骑,骑到天亮也没问题,但是你只要敢靠近墅区范围,我们就报警。” 辛星懒得理他们,松开刹车准备加油,手机响了,是韩子君打来的电话。她取下头盔接听,话筒里传来他平静的声音:“谢严冬被傅景阳抓住了。” “什么?”辛星吃惊,“在哪儿被抓住的?” 抓住?保安立刻警惕地盯着她,果然是个犯罪团伙吧,有踩点的,有实施的,同伙被抓住了呢! “还能在哪儿,在他家呗。我告诉他你在附近,他让你在南门等,一会儿他把人送出来。但是他要求现在和我见面。” “你答应了?” “那能不答应吗?不答应他不放人啊!报了警又要往我们俱乐部头上扣屎盆子了,”韩子君苦恼地叹气:“我都困死了,这个没用的谢严冬正事儿干不了,尽会给我惹麻烦!我不管,这事儿完了我要开除他!” 辛星挂了电话深觉不可思议。经过她三圈的观察,这小区外围也全是摄像头,周边道路的情况基本都在保安的监视范围内,她还没找到哪里有盲区,谢严冬已经顺利潜入,又被抓住了? 没如韩子君所愿给沈月茵带来麻烦,反而自送人头,真是挺没用的。 南门就是她所在位置的出口,辛星就地熄火下车,往车座上一靠,俨然不打算走了的样子。保安紧张:“你这是干什么?” 辛星瞥他们一眼:“等人。” 现在的犯罪团伙都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吗?凌晨三点大喇喇在这儿等同伙,当我们保安都是死的?我就看你能等来个什么东西! 十分钟后,一辆车从区内驶近出口,感应闸自动开启,神秘女骑手等来了她的同伙——开着布加迪威龙的傅家大少爷。 保安眼睁睁看着傅少爷打开车门,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向了那个女人,友好地招呼:“辛小姐。” “傅先生。” 发现她原来是和业主认识的,保安的脑洞立即转往另一个方向。天寒地冻的凌晨,一个女人在傅少爷家附近执着地打转,终于等来他怜惜一顾……两个保安讪讪一笑,退回岗位。 “辛小姐,阿春真的找到了?”谢严冬急切地问。 路灯下,他眼睛发红,嘴巴焦干,满脸躁郁,但衣着整齐,身无外伤,形象和几个小时前一样,看来没受到伤害。 辛星没搭理他,径直看向傅景阳。 “谢谢你,傅先生。” 傅景阳一夜没睡,脸色苍白,精神明显不佳:“他非法闯入,打了我家的保镖,如果我没有认出他,你们就有大麻烦了。” 辛星微笑:“不是我们,是他一个人。他要是犯了法,俱乐部自然会和他解除聘用关系。” “那你今晚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阻止他犯法啊。” “他已经犯了。” 辛星耸耸肩:“你有报警的权利。” 两人一字一句落入谢严冬耳朵里,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傅景阳勉强笑了笑:“今晚的事,我家才是受害者,你和韩子君居然还能这么强硬,是认准了我不会计较?认准了在这时候我只能容忍你们的挑衅行为?” 辛星叹了口气:“不是挑衅,这件事是由一个误会引发的。严格地说韩子君和我都有责任,是我们误导了谢严冬,所以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傅先生。” “谢先生的妹妹丢了,韩子君认为是我家绑架了她,谢先生就来找人了,是这样吗?” “是。只是猜测,但谢严冬寻妹心切,冲动了。” 傅景阳无奈苦笑:“猜测,现在你们身边发生什么坏事,都猜测是我家做的,我能说什么呢?” 辛星抿了抿嘴:“这个人情我们会还的。” “怎么还?” “你希望怎么还?” “我希望的事你知道,你愿意吗?韩子君愿意吗?” 辛星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你希望什么,你可以直说,” 傅景阳摇了摇头:“算了,走吧,人已经给你送出来了,你们走吧。” “谢谢。”辛星再次道谢,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傅先生,犯错应该付出代价,你可以追究谢严冬的法律责任。如果你决定不追究,那我一定会还你人情。” 傅景阳看着两人跨上摩托疾驰离去,呆呆地站了许久。 回到家的谢严冬进屋看了小妹,出来站在辛星面前愧疚万分:“对不起,辛小姐。” 辛星坐在沙发上,疲惫地垂着眼皮:“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应该跟你自己说,差一点,你就没机会回来见你妹妹了,非法闯入是会被判刑的!” 谢严冬烧了几个小时的心火,此时全然熄灭,微声呐呐:“阿春胆子很小的,就是出门也不敢走太远,到处都找不到她,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没有线索心急如焚之时,韩子君的绑架论给他提供了一个方向,他也不管合不合理,也不管难度高低,携着一腔急怒就冲过去了。 “说说吧,今晚怎么回事?你见到沈月茵了吗?” “没有。” 辛星眯起眼:“他父母不在家?” “除了傅先生和两个保镖,好像没有别人。” 谢严冬的幸运,让辛星无话可说。 他非法闯入的过程真的很非法。十二点半查到傅家所在墅区,一点钟打车到了南枫街路头,一点半就从西北拐角直接翻了进去,不是不顾忌摄像头,而是顾不了那许多了。 地方太大,房子太多,他不知道哪座才是傅家的,生生找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虽然也有掩盖行迹的动作,但在号称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中等于掩耳盗铃,不知多少次暴露在摄像头下了,可直到他两点多钟找到傅宅,竟然一个保安也没碰上。 是幸运还是保安渎职,没人知道。 找到傅家后,他翻进后院,绕过游泳池,避过一个巡视的保镖,从一间休闲室的推拉门进入房内,至此可以说是一路顺畅。 但不巧的是,傅景阳没有睡觉,就坐在休闲室隔壁的小会客厅里,与闷头闯进的谢严冬撞了个正着。 “我……我控制了他,”谢严冬嗫嚅道,“没想到他认识我。问是不是韩总让我来的,我说不是,沈月茵绑架了我妹妹,只要她把人交出来,我就放了他。” 控制?是劫持吧! “他说他妈不在家,不知道我妹妹是怎么回事,可以帮我打电话问问,他正在打电话的时候,保镖就进来了。” 保镖解救大少爷,谢严冬连战两人,韩子君在免提里的一声阿春找到了,令谢严冬收敛凶相,束手就擒。 傅景阳应该知道他妈不会绑架一个不认识的人,所以根本没有给她打电话,而是打给了韩子君。 辛星摊摊手:“韩子君雇佣你做他母亲的保镖,目的就是防着傅家人,你还没派上用场,先把把柄递到人家手里了。凭着无稽的猜测就失去理智干出这种事来,幸亏你遇上的是傅景阳,假如他父母任一人在家,想把你捞出来,我也得犯法了!” 谢严冬低着头:“对不起,是我的错,辛小姐不要因为我欠人家的人情,那位傅先生如果为难你,我就去自首。” 他其实不是个无脑冲动的人,打拳很会运用战术,懂得分析,会总结经验,只是遇上妹妹的事失了分寸。而且也并不能完全怪他,主要还是怪韩子君不负责任的揣测张口就来,把他吓坏了。 辛星摇摇头:“你进去了阿春怎么办?我替你养啊?” 谢严冬:…… 天蒙蒙亮的时候,韩子君进了家门。客厅没有开灯,昏暗的天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他看见沙发上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抱臂,腿上搭着一条毯子,仰头闭眼,似乎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走近,在她身边小心地坐下。左手刚抚上她的右脸,她立即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利光,转头看见是他,瞬间又放松下来。 “回来了?”嗓音沙沙,困倦一览无遗。 “嗯,怎么坐在这儿,不进屋睡。” “等你。” 这两个字就像有魔力似的,瞬间驱散了韩子君的一夜劳累一身寒气。他手指在她脸颊上颤了颤,将她的头拨往自己右肩:“傻,坐着等多累,来靠着我睡。” 辛星没有抗拒,顺着他的力气歪过去,又闭上了眼睛:“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求我不要把照片公布出来,”韩子君也歪过头,靠上她的脑袋,“让我给他点时间。” “什么时间。” “和他父母沟通的时间,他说会劝他父母给我妈道歉,给我们应有的补偿。”他轻轻地笑,“傅景阳多天真,沈月茵不会答应的。” “傅景阳挺好的。”辛星实在是困得狠了,说话嘴都不动,含混又低微。 韩子君低头看她黑密的睫毛:“好吗?” “嗯……” “比我好?” 半晌无声,辛星的呼吸平稳悠长,睫毛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韩子君稍微顶了顶肩膀,她没动静,又慢慢把手臂抬起来,抬到与她额头同高的地方,还没动静。他便快速地划了个圈,趁着她脑袋下滑的时机,把手臂绕到她颈后,揽住了她的肩。 辛星磕在他胸膛上,睁眼抬头:“嗯?” “没事,睡吧。”韩子君把毛毯拉起来,盖住两个人。感觉她往上蹭了蹭,额头正贴着他的颈窝,心脏一阵砰砰乱跳,身体明明疲累得不行,精神却在这一刻亢奋起来。 他不敢用劲,只是松松揽着,感受着她肩头手臂传到他胸膛上的热度,直到再次听见辛星规律的呼吸,才转过脸亲了亲她的头发。 “早就想回来了,”他用极轻微的声音说着,“听傅景阳啰啰嗦嗦好烦人,和你分开一会儿我都想你。” 一室灰蓝中,两个人静静依偎。韩子君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听着不知哪个房间里传来的呼噜声,下巴磕在她发顶上,默默盼望着那几个人别那么早起床,他还想多和她这样呆一会儿,一天也行,一辈子也行。 “没你好。” 胸前传来模糊的一声,韩子君忙低头:“什么?” “傅景阳没你好。” 韩子君听清了,呼吸停顿一刹,胳膊猛地收紧,伸手就掰起她的脸,见她还闭着眼睛,嘴角却扬起小小的弧度,顿时热血直冲大脑。 “星星。” “嗯。” “你打我我也不管了。” “嗯?” 尾音被堵在了口中,辛星只轻轻抖了一下,没有挣扎,也没有睁开眼睛,任他的手掐着自己下巴,紧张到有点过于用力。和这种用力相反的是他温热的唇,柔软,甜暖,厮磨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淡淡的薄荷味……又好像是烟味。 大约五秒,或更短时间,辛星从他手中撤开下巴,睁开眼就望见他似有火在燃烧的眼睛。 “等会儿再打……”他呼吸急促,胳膊越揽越紧,仍想将脸向她俯近。 辛星推推他胸口,别开了脸:“忘记跟你说了,谢严冬这件事,我答应还傅景阳一个人情。” 安静三秒,韩子君的脸停在离她十公分的地方,突然瘪了瘪嘴,万分委屈地道:“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这两个扫兴的东西!” 第九十二章 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韩子君一觉睡到下…… 韩子君一觉睡到下午两点, 起床……起沙发时,家里只剩张阿姨和谢小妹俩人。匆匆洗漱吃饭赶到训练馆,下午的训练已经开始。韩敏在营养室里忙碌着, 几个新拳手围在拳台边,观摩辛星和谢严冬对战。 打得虎虎生风劲道十足的,一点看不出熬夜的样子。习武之人精神体力真好啊,韩子君酸溜溜地想。 三分钟打斗告一段落, 他冲着拳台喊:“辛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什么事?” 韩子君瞪了谢严冬一眼:“有关人员工作调整的事。” 谢严冬解拳套的手一僵, 黝黑的面庞再度泛起愧疚之色。 辛星脖挂毛巾擦汗, 将长袖外套甩在肩膀上, 跟着他去了办公室。一进门韩子君就迅速关门反锁,转身抱住了她。 “走开,”辛星向后趔开身体, “都是汗。” 手下皮肤滑腻腻,湿漉漉,冰凉凉的,韩子君接过毛巾细细将她脸,脖子,肩膀后背的汗按吸干净, 给她披好外套,又一次抱住了她:“想你。” “你恶不恶心。”嘴上这样说,辛星却没有动,半张脸隐在他肩膀处浅浅一笑。 “上午你抱着我坐了两个小时,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吧?”韩子君双臂箍住她,耳垂蹭着她的侧脸。 “我抱着你?你做梦呢吧?” “张阿姨说的。” “……没有的事,我只是借条腿给你枕一枕。” 韩子君在她耳边嘻嘻笑:“她还说你把毯子都给我盖了, 你对我真好,星星。” “还不是看你冷得可怜,”辛星脸有些热,用手指戳他肚子:“有正事没正事,没有我出去了。” “有事有事。”韩子君捉住她的手指,直起身看着她,目光落点明确,微嘟起唇:“我还想亲……” 辛星巴住他的脸推开:“滚。” 韩子君不肯放手:“女朋友本来就应该给男朋友亲,你是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 辛星知道他没正事,就是想跟自己闹。凌晨那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让他回味无穷,也让她心率失衡。 无数次在小说里看到有关初吻的描写,原来不是凭空捏造,不是夸大其词,是真的会让人脸红心跳,忘乎所以,沉醉流连。 作者们都挺有生活的。 她很快推开他,是因为感觉到了身体异样的变化。手指发麻,脊背发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甜意在唇间蔓延,心脏跳动过于激烈,仿佛要跳出胸腔,跳到他面前展示悸动。 她怕他察觉异样,怕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怕他发现自己也有不够镇定的一面。为什么怕,她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再亲下去,她就要失控丢人了。 双唇相接的滋味,竟然比烈酒还猛,她需要时间适应。 半晌没听到他的声音,辛星回神,见他眸色幽幽表情戚戚,疑惑:“怎么了?” 韩子君颇有些颓丧地放开了她:“可以做恋爱的事,不能给名分是吗?你这样和渣女有什么区别?” 辛星:…… 早上韩敏起床,看见韩子君裹着毛毯压着她的腿呼呼大睡,说:这孩子,都不知道心疼女朋友呢。 对此,辛星予以默认,她不明白韩子君在计较什么。上电视官宣了,亲亲了,在众人眼里他俩就是一对。而且她不是很认真地说了相信他吗?那就是……那个意思啊,还要什么名分! “好吧,你不想当我女朋友,我也不当你男朋友了!”他气鼓鼓地道。 辛星不知该说什么,捏了捏毛巾,“随便你。” 抬腿要走,刚迈一步就被他拖住,脸上哪里还有什么颓丧凄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那你就当我老婆,我当你老公吧!” 辛星:…… 甩起毛巾抽了他一下:“你真的又不要脸又烦人。” 韩子君嘿嘿:“好了好了不跟你闹,说两件正事,第一,我要开除谢严冬。” 辛星张了张嘴:“呃……” “不准帮他说情!”韩子君凶恶地瞪眼,“我早跟你说过这个人留在俱乐部就是埋雷,黑历史就不提了,现在还给傅景阳送了个把柄。你再说傅景阳是个好人我也不信任他,还有他的保镖,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向那对夫妻告发昨晚的事!谢严冬顶着我们员工的名义一天,俱乐部就随时有可能坐实涉黑的传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被他拖累。你不在乎,也得为叶光和崔老师想想,人家英名一世,最后弄个晚节不保,找谁说理去!” 一场误会带来隐患,在针锋相对的关键时候必须严谨一点,辛星无话可说:“好吧。” 韩子君这才满意,“第二件事就是傅渊庭给我发信息了,要求我两天之内必须和他见面,否则将收回之前他给我所有资源,包括我现在住的房子。还说要把投资重新提交董事会商议,意思就是撤资。” “能撤吗?” “我这边绝无问题,但如果他在操作过程中有不合规的地方,华宇的董事会是有权撤销的。不过七亿不是小数目,一旦认定不合规,傅渊庭就将背上决策失误的责任,轻则在股东大会检讨,重则引咎辞职,就算他不辞,董事会也有权利罢免他。” “这不等于把自己放在了砧板上,傅渊庭会这么傻?” “他不傻,毁名声是毁他一家子,影响的是整个华宇集团;牺牲他一个人,他老婆儿子还可以接班。” “他认为你会在乎那些,没想过你什么都不要,直接公布证据吗?” 韩子君呵呵:“我告诉你他们在想什么,傅渊庭和沈月茵都认为我想利用证据敲诈勒索,拿到更多资源,他们不相信我什么都不要。傅渊庭和我见面,也一定会用利益来诱惑我,安抚我,毕竟我这么多年贪心,为了钱忍辱负重的形象深入人心啊。但是他们肯被我要挟一辈子吗?不可能的,等到摸清我手里都有什么证据,就要想办法对付我了。” “给你定个敲诈的罪名?” 韩子君摇头:“告我就是自曝丑闻,他们不会经公。” “所以……” “所以真正的战斗开始了啊星星,你要保护我。” “嗯。” “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没必要吧?” “有!”韩子君言之凿凿,“万一我落单被人绑架了怎么办?开车被人撞了怎么办?吃饭被人下毒怎么办?一个人睡觉被暗杀了怎么办?” 辛星静静看他胡说八道:“你把证据交给我,你死了我替你公布。” 韩子君:……以遗孀的身份吗? 下午四点,韩子君当众宣布了解雇谢严冬的决定,五点钟周遇就在官微上发布此事。赞扬谢严冬为人踏实,拳技出色,给辛星助益匪浅,对俱乐部发展曾做出贡献,但由于理念不合,现解除合作关系。 格斗界人士,尤其是认识谢严冬的人看到这条微博,都长叹了一口气。唯一一个肯接收他的俱乐部也跟他划清界限了,辛星电视上说得好听,只要不犯法就敢聘,还不是向市场低头,向舆论低头了?这就是资本的无情。谢严冬想靠拳头堂堂正正吃饭的梦想就此破灭,要么转行,要么重回黑拳场,再无翻身机会,一辈子都要为年少懵懂时犯下的错误买单。 看不起归看不起,见到他的下场也难免产生悲凉共鸣,他们虽然没有黑历史,但能像辛星那样一飞冲天的人又有几个,大多数都是打了十几年拳,最后一身伤病一无所获地走出竞技场,又比那个被抛弃的黑拳手好到哪里去? 而非格斗界人士就没那么多感慨了,一部分人在猜测谢严冬是不是被查出了违法行为,俱乐部及时止损了;另一部分人兴高采烈地表扬辛星听人劝吃饱饭,爱惜声名,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合作就不会塌房。 辛星在百度上搜索塌房是什么意思,看完不屑一顾:“我又不是偶像明星,塌什么房。” “你只要能赢,就永远不会塌房。”韩子君捏着小茶壶在功夫茶盘上浇来浇去,倒了一杯端到她面前,“国外有些知名的格斗选手私生活别提多乱了,不比赛的时候大把人咒骂,比赛赢了的时候大把人追捧,再乱也不耽误挣钱。” “怎么个乱法?”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大部分我国法律都不允许。” “我又不干,只是问问,说啊。”辛星来了兴趣,撑肘托腮看着对面的人。 韩子君挑眉一笑:“以后再告诉你。” “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筝音宛转,茶烟袅袅,两人坐在中古路上一家茶楼二层古色古香的雅间里喝茶聊天。这种贵宾包房有专人侍茶弹琴,都被韩子君赶走了,因为他要在这里进行一场不能被旁听的谈话。 正瞎聊着,雅间门被轻叩两声:“您好,有客人到。” “进来。” 雅间门开,服务员挑起竹帘,一个穿着黑呢大衣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后跟两名黑西装年男子。辛星一看,面熟,挨过她揍。 黑西装只是进来查看环境,拿着一个小小的机器四处扫描一番,对中年男点点头,就与服务员一起退出去关好门,在门外站定了。 中年男走到宽大的仿古桌边,韩子君头都不抬,更别提招呼一声,仍然捏着茶壶慢条斯理地浇杯。 辛星倒是抬了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男人。还是很久之前在宴会上远远见过一面,那个器宇轩昂,风度翩翩,五官可见当年英俊的中年人,今日现了老态。纵然发型衣着精致考究,眼下的微青和眼底的血丝却掩盖不住,嘴角和脸颊的肌肉呈下垂状,看起来最近睡眠不太好。 两个年轻人没一个站起来的,中年男本就严肃的脸色更难看了,不满地看了辛星一眼:“小…子君,我们谈话,闲杂人等可以出去了。” 韩子君轻哧:“谁是闲杂人等?门口那两个?要谈就坐下,不谈你就走。” “怎么跟我说话呢!” 韩子君不耐地踢了一下身边的椅子:“傅董事长请坐,我们辛星下午还要训练,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你有话最好在一个小时之内说完,过时不候。” “你!” 事到如今,背着沈月茵偷偷摸摸见面已经不需要了,如果不是傅渊庭极力要求,韩子君甚至想让他直接到俱乐部来,反正怎么谈都是一个结果,他以后注定要长期失眠。愿意和他见面,不过是想亲眼看看他变脸的丑态,先收一点利息罢了。 “别你你我我的了,辛星是我女朋友,什么都知道,我也从来不瞒她任何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能在电视上替韩子君传递威胁信息,当然什么都知道了。傅渊庭只是不习惯韩子君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外人,一个了解他不想提起的过去,他却不能控制的外人。她屡屡看过来的好奇眼光,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 “什么女朋友,我不同意!” 撵不出去,又知道他底细,傅渊庭也不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小夜,我怎么跟你说的?将来你交女朋友,我自然会给你把关掌眼挑好人选,就算不是名门之后,至少也得是书香门第,品貌皆佳的女孩子。她是干什么的?一个孤儿,读了个不入流的学校,将养父母告上法庭,成天和男性厮混在一起,打什么比赛袒胸露背的……” 韩子君怒火难抑,举起手狠狠拍向台面,然而就在他还没拍上之前,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窜到傅渊庭面前,“嘭”地一拳捶中他的眼睛。 “啊!”傅渊庭大叫一声后仰,沉重的原木太师椅猛地翘起两只脚,差点倒翻过去。 “董事长!”保镖反应灵敏,迅速推门冲了进来,一人扶住傅渊庭,一人向辛星出手。 上接拳头,下踢裆,转身再加一个闪电般的肘击,保镖捂住腿间倒地哀嚎。另一个面部肌肉抽了抽,不是不能为董事长拼命,可这女人可是UFC双料冠军,明知打不过拼了也没什么意义。他脚下没动,只用身体挡住了傅渊庭。 辛星握着手腕转了转,冷笑:“知道你人渣,不知道你还嘴贱,早就想打你了!” “你!你胆大包天,报警!给我报警!”傅渊庭捂着左眼叫起来。 一张照片突然杵到脸前,他定睛一看,咯噔不吱声了。 紧接着韩子君又甩出一张复印纸,傅渊庭扫了几眼,保镖掏出电话要拨打,被他伸手按住,“出去,关门。” 五分钟后,雅间内恢复平静,傅渊庭的左眼肿胀,淤紫正在慢慢显现。 “你要什么,说吧。” “我要你向我妈公开道歉,承认她是被你抛弃的原配。” 傅渊庭面无表情:“我给你追加三亿投资。” “我要你和沈月茵到我外公外婆坟前磕头认错。” “五亿。” “我要沈月茵承认自己知三当三,迫害原配。” “遗嘱加你名字,给你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 韩子君脸上浮起没有温度的笑容:“傅景阳百分之二十,我百分之八?” 辛星看了他一眼。 傅渊庭仍然面无表情:“不管你妈是什么身份,你都是个私生子。” “行,我考虑考虑吧。” 谈完之后,傅渊庭又在雅间坐了几分钟,直到保镖给他送来墨镜才离开。 “如果他给你和傅景阳同样的股份,你会动心吗?”辛星问。 “动心,为什么不动心,你知道华宇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有多少钱吗?”韩子君泡了最后一壶茶,给她斟上一杯,“但是他不会给我的,包括百分之八都是在糊弄我,所以我也糊弄糊弄他咯。” 辛星端起杯子笑了:“对,他现在许你的都是陷阱。” 韩子君起身坐到她旁边,一头杵在她肩膀上,闷声笑起来:“你居然打了他,哈哈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看到他那眼圈没有哈哈哈,上市集团董事长啊,趾高气昂的成功人士啊,就这么被你一拳掏了个熊猫眼,我憋笑都快憋死了!你太棒了……” 他笑着笑着没了声,脑门用力地抵着她,良久才道:“简单直接的暴力比阴谋算计更痛快,你帮我妈出了口气,谢谢你星星。” “嗨,这算什么出气啊,”辛星拍了拍他的脸蛋,“你的办法也很好,钝刀子割肉,以后天天都在出气。” “他们忍不了多久的,随时可能对我动手。” “我和你天天都在一起,他们动不了你。” “晚上呢?”韩子君一点也不以在她面前示弱为耻,坦然地表示害怕,“你不肯让我住你家,也不肯住我家,我这两天都睡不好,总觉得窗户外面趴着个杀手。” “能趴上你十七楼窗户的杀手,你就别想着躲了,乖乖受死吧。”辛星白他一眼,“关于你晚上的安全嘛……其实还有个好办法。” 晚饭时间,四居室内,餐桌旁围坐了六个人,桌上菜肴丰盛。韩敏不解地问韩子君:“你老抢小辛筷子干什么?让她吃饭啊。” 韩子君耷拉着脸:“她要抛弃我,要跟我分手,吃什么吃!” 张阿姨呵呵笑起来,韩敏却当了真,花容失色:“啊?为什么啊小辛,子君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会批评他的,你们好好的不要分手啊。” 辛星从韩子君手里夺过筷子:“韩阿姨别听他胡说,我是让他搬到这里来住,他不愿意。” 韩子君生气:“一人一间房,哪儿有我睡觉的地方,难道让我在客厅里打地铺?” “你和谢严冬住一起嘛,有他保护,你谁也不用怕。” 被点名的男人正塞了一口饭,应了一声好,抬头对上他要吃人似的眼光,忙道:“我打呼噜,韩总行吗?” 韩子君一拍桌子:“不行,最讨厌打呼噜的,根本没法儿睡。” “那……你跟韩阿姨住一屋,加张床。” “我妈神经衰弱,晚上磨牙说梦话。”韩子君给韩敏使了个眼色。 韩敏不懂儿子的意思,但听他话音似乎是不想和自己睡一起,道:“对,我说梦话,子君白天还要工作,晚上不休息好不行的。” 辛星不再吱声,顶着他哀怨的目光吃完饭,帮张阿姨收拾了桌子,又看了会儿电视,九点钟告辞离开。临走时对谢严冬道:“好几天没和你打了,你明天来馆里吧。” 谢严冬看看韩子君:“这还不到一个礼拜我就回去了,合适吗?” 辛星道:“不用问他,你现在的老板就是我一个人,我说合适就合适。” “那好吧。” 韩子君没心情管他,继续耷拉着脸跟在辛星身后走了。进电梯不说话,下楼骑上摩托也不说话,一直沉默到辛星把他送回公寓楼下。 把头盔扔给她,韩子君小声嘀咕:“我要是遭遇不测,都怪你。”说罢转身走了。 “哎。” 他不高兴地回头:“干吗?” 辛星打起支架,脱下头盔搁在油箱上,潇洒地甩了甩头:“去我家住,给你五分钟收拾行李。” “什么?”韩子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超过一分钟,你今晚就等着杀手爬你家窗户吧。” 韩子君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叫:“不行不行,五分钟太短了,我上楼都要两分钟,十分钟!不不不,二十分钟……” 人已经跑进楼里不见了,声音还飘荡在外面,辛星双手按着头盔,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不安好心的家伙高兴成这样,想太多了吧。 第九十三章 瞬间爆发力 说五分钟,实际辛星并没有…… 说五分钟, 实际辛星并没有掐着表。如果不给他限制时间,他指定要拽着自己一起上去,拖拖拉拉不定会拖到什么时候呢。 将近十点, 回家还要给他腾房间拼床,再听他废话几句,不知几点才能睡觉。 还有十多天要过年了,辛星仰头看向高楼之上的夜空, 没有星星,只有几片灰色烟云缓缓飘过。一年多, 她已经在新世界扎根立足, 吃得饱穿得暖, 有家有钱有事业,还有了一个男朋友,回忆上辈子的时候越来越少。 想到男朋友, 辛星又笑了。辛舒然的教导她铭记于心,但所谓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安宁新世界毕竟和残酷末世不一样,韩子君也和妈妈的那些情人不一样。经过时间检验,靠近男人并没有让她变得不幸,相反她能有今天, 韩子君功不可没。 而爱情的滋味,好像也并不苦哇,至少,他的嘴唇挺甜的……辛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下脑门,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韩子君来电?她按下接听, 还没放到耳边就听话筒里传来一声大叫:“星星救命啊,我不……” 戛然而止,电话突然中断。 辛星心口一窒,秒速下车向楼内飞奔,头盔在身后摔出脆响。“我不”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喊救命! 韩子君给了她门禁和电梯卡,欢迎她随时前来,虽然她从未用过,但一直带在身上。刷卡进入大厅,迎头撞上一个保安,见她面生且神情紧张,出于责任询问一声:“小姐,你……” 辛星理也未理,一阵风似地掠过他跑向电梯,不巧的是电梯正在往上走,刚过四层。此楼共有三十层,一层一户一电梯,谁也不知道它会停在哪一层。再加上下来的时间……辛星掐了掐手心,看向侧面的消防步梯,大脑急速转动。 傅家夫妻都知道她和韩子君关系匪浅,也是知情者,也有掌握证据的可能,韩子君出事她一样可以对外公布丑闻。所以绑架或弄死韩子君没用的,只有销毁证据才能断绝后患。要销毁,就要找到,那么他的公寓无疑是第一搜查地点。 派来的人趁韩子君不在家潜入寻找,与他碰个正着。没事的,辛星告诉自己,还能打出电话就说明他现在没事,虽然他弱不禁风,好歹也是个男人,抵抗一下,搏斗一下,只要撑一分钟,只要给她一分钟就好。 她调动了全身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以一步四阶,三到四秒一层的速度向楼梯上疾冲。冲到十层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没接,接电话浪费时间。冲到十五层时,双腿开始乏力,胸腔烫痛,太阳穴紧绷发涨,呼吸困难,有窒息感。辛星咬着牙,没有减慢速度,一口气冲完了最后两层楼。 楼梯间的门就是韩子君家另一道入户小门,木质的,省得开锁了。她一脚跺穿了它,拨开碎木钻了进去。 偌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没有绑匪,只有一个举着手机目瞪口呆看着她的男人,脚下摊着巨大的行李箱,沙发上扔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星……” 她脸颊发青,嘴唇惨白,头发上沾了些许木屑,垂在身侧的手明显在颤抖,目光在厅内扫视一圈,拖着脚步一步步走近他,声音干巴巴:“为什么叫救命?” 韩子君结舌:“我,我来不及了,五分钟实在不够……” “为什么挂电话?” “着急把手机摔了,黑屏了一会儿才好,不是又给你打了吗?” 辛星定定看着他,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星星!”韩子君慌忙上前接住她,把她拖到了沙发上。 辛星半躺着,呼吸短而急促,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好几分钟后,嘴唇才慢慢回出了血色,胸口恢复正常起伏。 韩子君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在旁边大气不敢出,心里忐忑不已,自己好像惹事了。 她为什么会从楼梯间出现啊?只有一种可能,走楼梯上来的。 韩子君看着她闭目皱眉的样子,悄悄滑开手机,两个电话之间间隔一分二十七秒,第二个电话到她进门最多十几秒钟。再刨除下车,刷卡,进大厅的时间……韩子君心脏骤紧,一分十秒左右爬上十七楼? 难以置信! 如果人没有躺在他眼前,真的难以置信。他再没有体育常识,也知时间概念,一分十秒十七层楼,绝对突破了人体极限。 她以为他出事了,穷尽洪荒之力用不可能的速度跑上了十七楼,十七楼啊!心脏怎么承受得了?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她还要救他。 韩子君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抽了一巴掌。 辛星缓过了劲,睁开眼睛做了两个深呼吸,“门你自己修吧,我先走了,下次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她站起身,手和腿还在止不住地发抖,攥了攥拳头,迈步向外走去。 “星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韩子君忙拦住她,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吓你,回到家都过去三分多钟了,我只来得及把行李箱拖出来,打电话是想让你多给我几分钟,上次你说我超时间就要跟我解约,我急啊,急中出错,我怕你走了……” 辛星咽了咽口水,胸口发闷,头也有些晕:“我不太舒服,想回家睡觉,车子明天再来拿。” 韩子君惊慌失措,“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现在只想睡觉。” “不行,你状态不对劲,我们得去医院。” “不用了,我摩托车还没锁呢,”辛星说话有气无力,“我知道怎么回事,瞬间爆发力持续太久,脱力了,回家休息一下就好。” 韩子君又自责又心疼,她不等了自己追过去不就行了,手贱打什么电话呢!嘴贱喊什么救命呢!几分钟前还精神奕奕的姑娘,这会儿竟出现了摇摇欲坠的感觉。 “你不能走了,就在这里休息!车子我去给你锁。”他垂着眼上前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往主卧走去。 辛星无力挣扎:“韩子君。” “嗯。” “你太烦人,我不想保护你了。” “都是我的错,休息好了你随便打我,给我一百个背摔,一千个也行。” “我妈说的对,靠近男人就是会变得不幸。” “……” 韩子君把她放在主卧大床上,替她脱了外套鞋子,盖好被子,去拧了条热毛巾来给她擦了擦脸和手,俯在枕头旁轻声问:“要不要喝水?想不想吃东西?我给你点个营养粥补充补充体力好不好?” 辛星摇头:“不想吃也不想喝。” 韩子君安静了一会儿,坐在她脑袋旁边拿着手机查有关瞬间爆发力,人体强行突破极限的资料,越查脸越白。横纹肌溶解症,心脏爆血管,缺氧致死,一个个可怕的词汇跳入他眼中,吓得他转身蹲在了床前,小心翼翼摸摸她的额头,又问:“心脏难不难受,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难受了不要硬撑,一定要告诉我,必须去医院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还是回家睡觉吧。”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 大约十分钟,辛星就睡着了。韩子君拧暗台灯,斜倚在床头,不触碰也不离开,观察她的脸色呼吸观察了大半夜。 只要不熬夜,辛星的生物钟会在早晨五点二十左右叫醒她,今天也不例外。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左边脸蛋贴着个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她慢慢撩起眼皮,柔黄灯光下,肉色皮肤映入眼帘,淡淡清香嗅入鼻间,视线水平处那个小小的椭圆是……肚脐? 辛星猛地向后一缩,见韩子君坐靠在枕头边闭目酣睡,一条腿屈在她身旁,另一条放在床下,双手枕着后脑,衬衫下摆抽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平坦小腹。 她屏住呼吸看他一会儿,发觉他睡得挺熟,又不自觉将目光下移。 腹直肌和腹横肌好像没有,但他这个姿势让两条腹外斜肌十分明显,从腰腹两侧呈V字型深入皮带之下。百度上说这叫人鱼线,她也有。 原来也不是完全的弱不禁风,还是有点肌肉的嘛。辛星侧身躺着,没起也没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那两条线,脑中不禁回忆起在M国时看到的背面身材。 穿衣显瘦,脱衣肉也不多,骨架长得十分修长标致,哪儿哪儿看着都恰到好处的感觉。而且他真白,平平的小腹比翘翘的臀部还白,皮肤又细,毛发不多,干干净净。 比起那些或肌肉壮硕孔武有力,或骨瘦如柴干瘪污脏的男人身体,这家伙的,挺好看。 手从被子里慢慢伸了出来,搁在脸边停顿片刻,小指颤巍巍抬了抬,探向半寸之外。与那还带着她脸颊热乎气的皮肤轻轻一触,就快速收了回来。 辛星瞄了瞄韩子君,小声道:“喂。” 没动静,这种别扭的姿势他也能睡得那么香。辛星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小指又搭上了他的侧腰,接着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也搭了上去,轻轻抚摸了一下。 嗯,和她想象的一样,又细又滑,忍不住又抚了一下。 腿脚还是没什么力气,即使她身体素质极佳,昨天那考验瞬间爆发力的一分钟也着实拼到极限了。 当时确实有点生气,韩子君面对别人时友善也罢,高冷也罢,针锋相对也罢,都很正常。可只要同她相处,人就作得不行,总是那么大惊小怪,张扬其事,放大所有的情绪。仿佛不这样作,她就不重视他似的。 他那浮夸的一声救命喊出来,辛星连怎么给死去的他报仇都想好了。 不过睡饱了觉,身体舒服了,心情也好多了。看在他这样坐了一夜,还让她一大早养了眼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没事更好,她不就希望他没事么。 辛星无声笑了笑,手指在那凝脂般的皮肤上又来回磨蹭几下,头顶突然传来哑声:“星星,不要……” 她触电般收回手,脑袋倏地蒙进被子,下意识想装睡,闭上眼才觉失策。都被他发现了还装什么呀,找个理由糊弄过去才对,于是又露出脸:“呃,坐一夜冷吧?衣服拉好。” 她抬起脸,愕然发现韩子君竟是闭着眼的,面部表情十分痛苦。 “韩子君!醒醒。”她推推他,趁机把他的衬衫往下拽了拽,“你怎么了?” 韩子君睁开眼睛,目光茫然片刻,聚焦到她脸上,好半晌猛地松了一口气。直起身又弯腰,隔着被子搂住了她的脑袋,闷声道:“吓死我了,我梦见你得了横纹肌溶解症。” 辛星:“啥?” “发烧,乏力,尿血,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后来死了。”韩子君真心实意地带着哭腔,“我怎么都找不到医生,没能救得了你……还好是个梦,还好你活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起来,你起来打我!” 辛星:……就说这人浮夸吧。 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无大碍,但有透支后遗症,尤其是腰腹腿,昨天用得最厉害的三个部位,不仅无力还酸痛难忍,大腿后侧韧带又有拉伤迹象,毕竟四步一层楼连上十七层的短时运动量,上辈子的辛星可能也做不到。 睡了没俩小时的韩子君忙前忙后为辛星服务,给她拿拖鞋,给她穿拖鞋,扶她去卫生间,找新的洗漱用品,建议她泡一泡热水浴会舒服点,得到首肯后忙不迭去给按摩浴缸放水,始终挂着一副“我是罪人”的表情。 晨跑是跑不了了,等泡澡的时间,辛星掐着腰在客厅里慢慢走动。这栋楼的对面无遮无挡,也不需要窗帘,宽幅落地窗外天色渐亮,远处的街道上车辆增多,华宇大厦外立面的蓝色灯光也一层一层的熄灭了。 韩子君找了一套新睡衣放进卫生间,对辛星道:“我去买早饭,顺便给你买点药,你洗完澡就躺着好好休息,别再乱动了。” 他拿了车钥匙走到玄关,又回头道:“不如你就住这里吧,其实我们在一起,住哪边都一样。” 辛星摇头:“这个月有租客变动,要验房收房退押金,要和新租客签合同,还有好多快递得收,我可不住这。” “那就住今天一天,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要,我说了不想保护你了。” “星星!” 辛星瞪他一眼:“敏感时期救命能乱喊吗?我看你就是想害我。” 韩子君苦兮兮:“你是我女朋友,我怎么会害你呢,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好吗?” 辛星打定主意要给他个教训,有意把话说得很重,“不好,别跟我说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的,女朋友和保镖是两码事。当时说保护你,是你答应听我的话,但是你现在把女朋友和保镖混淆在一起,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拿我不当回事,一点也不听话。” 她看着窗外景色,慢悠悠转动腰部:“都是保护人,韩阿姨比你配合多了,谢严冬又轻松又有钱赚,我图什么,免费保护你就图你耍我啊?我要跟谢严冬换,我去保护韩阿姨,让他来保护你吧,反正你也付他钱了。” 韩子君眨巴眨巴眼睛:“要不……我也付你钱?” “一个月一万?呵呵,就你这样的,十万我也不干。” “一天一万,两万也行。” 腰部不转了,辛星回过头:“一天两万?成交!” 韩子君想笑不敢笑:“那我还能搬去你家吗?” “你说呢?” “雇主的话……可以吧?” 一天两万,从女朋友的角度去看,这份道歉算有诚意;从保镖的角度去看,也不是不能再忍忍这个作精。 钝刀子割肉割久一点,她的护城河就可以挖深一点,瞭望塔就可以盖高一点了。 辛星反锁了卫生间,脱了衣服进入按摩浴缸,热水呈波浪状在她身周涌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她舒服地呼了一口气,靠在缸沿上闭起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了。 屋外似有脚步走动,她侧耳倾听片刻便皱起了眉头,韩子君不是还要去买药,十几分钟就回来了? 关掉按摩键,起身跨出浴缸,辛星拽了条毛巾胡乱擦了擦,迅速套上自己的运动装,赤着脚走到门边。两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简短对话几句,脚步就渐渐靠近主卧方向。 她立刻按熄卫生间的灯光,把门开了一条只能容纳一只眼睛的小缝。几秒后,身穿褐色夹克的男子身影从门缝里闪过。 卫生间的旁边是衣帽间,再往里走便是主卧,不一会儿辛星就听到了拉抽屉的声音。 台灯还亮着,遮光窗帘仍没有拉开。夹克男子蹲在床边,伸手在床头柜底摸着什么。忽然他停住了动作,那黑色漆面床头柜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形状不太像他那个板寸头的同伴。 他不动,阴影也不动,夹克男子感觉后背发冷,周边似有水汽弥漫。 猛回头的刹那,他右脑遭遇钝物重击,眼前一黑,来不及向同伴发出预警就失去知觉。最后留在瞳孔里的映像,是一个披散着水淋淋长发的恐怖女人脸。 第九十四章 她不怕他不轨 上午十点,拥有三千多万…… 上午十点, 拥有三千多万粉丝的格斗辛星账号发布了一条与训练比赛无关的微博:抓住两个入室盗窃嫌疑人,交给警察叔叔了。 下附九宫格,排列得很有趣。上三张是两个被反绑的男子昏迷不醒, 坐地茫然,和面部近景的照片,眼睛打了马赛克;下三张是几个柜子抽屉被拉开,以及地面脚印的大特写;左右两张是警察上门, 和辛星握手,把嫌疑人铐走的情景。 而最中间, 则放了张与此主题风马牛不相关的照片——一个热闹的复古婚礼现场, 所有宾客的脸都被打了马赛克, 一对新人则打了全身,只露出胸前红花绶带和清晰的“新郎新娘”字样。新娘的名字看不清,新郎的姓氏隐现一半, 仔细看好像是个“傅”字。 辛星回复的三个评论被顶到最高。 盗窃到你家去了?是的。 被你亲手抓住了?是的。 这俩倒霉催的。呵呵。 网络哗然,粉丝沸腾,热搜和即时新闻立即安排起来,不到一个小时,辛星抓嫌犯又占据了各大网站头条榜首。 有才华的网友们编出了各种小段子嘲笑那俩点背的贼:上门送人头,礼轻情意重;给踩点的加鸡腿, 卧底辛苦了;小偷公司恭贺辛星取得UFC双料冠军,杀俩同伙给您助助兴! 助兴的不止小偷团伙,还有警察叔叔。槐城公安局艾特了辛星,感谢她一直以来对公安工作的支持,感谢她为维护槐城治安安全做出的贡献,号召大家向她学习。同时省公安厅,柏城公安局, 粤省珠市公安局纷纷表扬了她几句,都是官话套话,没有具体提到她做过什么。 抓小偷是值得表扬,却也不至于这么多官微一起点名吧,槐城小偷又和你千里之外的珠市有啥关系? 网友们感觉辛星一定还干过什么好事,有的说她抓过毒贩,有的说她协助警方破获了跨省大案,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对她又增加了有正义感,有社会责任心等正面评价。 辛星觉得警察叔叔太客气,钱货两讫了,用不着特意表扬。她那时候思想品德没那么高尚,并无为社会做贡献的想法,只是为了钱而已。现在遇到逃犯她还会抓……当然不给钱还是不行的。 韩子君说为了钱做好事也是好事,好事就该得到好的回报。佛教上有因果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即使当时不见果,但有一天它必然会在不觉意时回馈或报应到种因人的身上。 做好事的辛星得到了好名声,而做坏事的人也终于尝到了惶惶难安的恶果。 九宫格中心照片被很多网友认为是一个玩笑,是辛星表达“今日有喜”的调侃,没人多加讨论,可照片里的主人公,已经快气疯了。 他不停地给韩子君打电话,发信息,大骂他白眼狼,翻脸不认爹。这么多年的供养都供到狗肚子里去了,想鱼死网破先掂量掂量自己,离了爹他将一无所有! 韩子君:你派人来杀我,还想让我认爹,呸! 傅渊庭:胡说,不是我! 韩子君:怕我爆丑闻的就你一个,不是你还能是谁!敢做不敢当!咱们走着瞧! 是啊,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傅渊庭想一想,愤怒就偃旗息鼓了;紧接着傅景阳又代父出征,指责韩子君不讲诚信,不是说好给他时间回家劝告父母的吗?为什么再次放出威胁信号? 韩子君:你知道那俩小偷来我家偷什么吗?你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吗?你知道他们差点伤了辛星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回家劝告!我再给你面子,命都要没了! 傅景阳:原来不是普通的小偷? 韩子君:请你转告某人,别再逼我,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娃子不怕狼来啃! 傅景阳:…… 差点伤,就是没伤。辛星在下半身拉伤,甩着一头湿发状如水鬼的情况下,各个击破了两个入室盗窃的小偷。褐色夹克男子感觉到的钝物袭击,其实是她的拳头。不敢说力达千钧吧,百十来斤还是有的,有针对性的击打,没死算他命大。 另一个在储物间里翻箱倒柜的家伙也难逃偷袭,等从昏迷和剧痛中清醒过来,两人已被绑得结结实实了——照例用的是随手可取的几条电源线。 那个水鬼一样的女人和他们的目标对象,正坐在餐桌旁不紧不慢吃着早饭,手边放着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两部手机。 没审小偷,简单的入室盗窃嘛,没什么好审的。至于他们怎么突破门禁,拿到十七楼电梯卡这种事就交给警察去问好了。 其实小偷不是两人,而是三人,两个入室,一个望风。韩子君的车驶回公寓停车场时,楼上两人就接到了信息,可惜他等不到同伙一起撤退了。 辛星没有下去抓他,韩子君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亲自来,想要的东西我给你。 总要留一个回去报信的,他知道那条信息会传递到该看的人那里。 警察走了之后,韩子君挂着阴险的笑容编辑照片交给周遇发出去,然后恐慌地抱紧辛星:“动手了动手了,我时时刻刻都要在你身边,一秒钟都不能离开你的视线。” 辛星白眼:“不要那么夸张,你上厕所洗澡睡觉也要我看着?” “嗯。”他厚颜无耻地点头,“上厕所洗澡你在外面陪着我,睡觉要在一起。” 辛星拒绝:“少跟我来这一套,在证据销毁之前,他们不可能对你进行人身伤害的。我其实根本不用保护你,保护证据就行了。” 韩子君摆出一副老板脸:“你别管伤不伤害,我付钱了,那你保护我就不是人情,是工作。对待工作要认真嘛,要执行雇主的命令嘛!人家保镖都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顾明宣他爸洗澡睡觉都有人守着,我一天两万还换不来你贴身保护吗?” 辛星:“你不安好心。” 韩子君嘿嘿:“那你要不要钱?” “不太想要了。” “一天三万!” 辛星眼珠子转了转,一天三万,一月近百,有这样的好事她还打什么拳啊。 韩子君见她不说话,继续加码:“三万五?四万?” 辛星无语:“闭嘴吧你,你哪有那么多钱,我是说除掉傅渊庭给你的那些之外。” “傅渊庭确实给了我原始资金,但这几年翻了番可都是我凭真本事赚的。就算我把他给我的连本带利还回去,剩下一点点付你工资还是绰绰有余。” 辛星怀疑地看着他:“一点点?” 韩子君搂着她肩膀笑道:“养你够了。而且你也帮我赚了不少啊,一开始我就没想要这份钱,现在都还给你好了,只要你高兴。” 辛星安静了一会儿,“你游说我签经纪约的时候没想着赚钱?” “真没想着,就是为了离你近一点,多了解你一点,要不然我能给你二八分成么?我又不傻!只不过那时候我以为我对你是稀罕,是好奇,现在才知道……” 他冲她眨了下眼:“是爱情。” 又来了,恶心吧啦又……甜滋滋的,辛星不自然地别开脸:“就剩下一点点了,还敢开四万呢。好了好了,我吃点亏,两万就两万吧,给你半天收拾东西。” 韩子君没有再浮夸的欢呼雀跃,只是用脑门蹭了蹭辛星的耳朵,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也爱我。” “不爱。” “你不爱我我也爱你。” “……” 煽情之后当然还是浮夸的欢呼雀跃,韩子君照着搬家的标准来收拾东西,行李箱不够还找周遇借了一个。辛星躺在沙发上玩了半天手机,看着他收拾出满满三大箱来。 傍晚周遇来接两人,运行李的时候也受惊了,看样子老板要在桐花街长住? 韩子君正有此意,虽然辛星让他别做梦,事情了结的那一天,两人保护协议解除,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反正别想再赖在她家。 韩子君表面上点头答应,内心暗笑不已,了结的那一天?遥遥无期。此仇报完又结新仇,谁知道傅家沈家的其他人会不会对他怀恨在心呢?他们两家一天不家败,他需要她保护的日子就还长着呢。 许久不来,辛星家的粮食又增多了,以前郭大宝住的小卧室堆满了不说,靠南的那间大卧室也成了堆放各种求生物资的临时仓库。 辛星拎出几个她买的千斤折叠储藏桶,要求韩子君和周遇帮忙一起把粮食装进去,空出小卧室来给他居住。 “说好了贴身保护,睡觉你也要看着我的。” “别闹。” 韩子君急了:“我不是闹啊,明明说好了的。” “谁跟你说好了?”辛星白他一眼,“你一个人说的,我可没答应。” “我是你雇主,一天两万……” “啧!”辛星不耐烦了,“你愿住就住,不愿住回你自己家去,快点装粮食,装完了还要拼床呢。” 韩子君:……说话不算话! 他嘀嘀咕咕的抱怨,可看到辛星搬粮食时扶了下腰,还是一脸不高兴地把她按在沙发上,自己和周遇搬了一个多小时,又自己动手拼好了拆封的架子床。 装完粮食八点来钟,三个人一起去张记吃烧烤,却没想到碰见了久未在桐花街出没的郁薇。 她穿着一件奶白色大衣,独自坐在边角一张桌子,面前一盘烤串没吃多少,看起来已经冷透。桌上放着两个空了的啤酒瓶,眼神空茫,神情忧郁,连熟人走近都没发现。 辛星到她旁边敲了敲桌面,她抬起头来,看看她又看看韩子君,“你们怎么来了?” “来吃饭。” “哦。”她有点恍惚,把盘子推了推,“坐这儿吧,我吃好了,先走了。” 辛星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傅先生呢?” 就这一句问话,郁薇的眼圈立马红了,垂头掩饰:“在家呢,我,我回来看看我爸。” 辛星歪头:“你没事吧?” “没事啊,”郁薇笑了笑,可谁都能看出那笑容的勉强。 韩子君让周遇去点单,拉了折凳坐在她对面,道:“一起再吃点儿?” “不了,你们吃吧,我回家了。” 郁薇说罢站起身,犹豫片刻,看着韩子君:“韩……你……” 韩子君抬头:“我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匆匆对辛星点个头就迈步离开。 辛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店铺拐角,疑道:“她哭了?” 韩子君半点不在意,“不是和傅景阳同居了么,跑回家来哭,八成是吵架了。” “是因为你吗?她刚才好像有话想跟你说。” 韩子君瞪眼:“关我什么事?你可别冤枉我,我从来不主动联系她的,好久都没和她说过话了!” 辛星没好气:“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是不是因为你和傅景阳的事,让他俩发生矛盾了。” “你的意思是她站在我这边啊?”韩子君哼笑,“嘴上说说有可能,但我要真跟傅景阳明火执仗干上了,她会向着我才怪。我们那点发小情谊和她男朋友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假如傅家再松松口,同意她和傅景阳结婚,她说不定还会帮着沈月茵对付我呢。那是她老公和婆婆,我是她什么人啊?” 小说里的反派说这话,读者只会觉得他无情无义,肆意猜忌糟蹋朋友的真心。但换个立场看问题,韩子君说的不无道理,人与人之间就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朋友和爱人,也确实不可相提并论。 郁薇最后与韩子君决裂,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可这个正义是辛舒然赋予的,真实世界里反派的故事,复杂得多。韩子君如果真的走到了犯罪的那一步,他的犯罪根因,又岂能用“心理扭曲”四个字轻易解释。 还是立场问题,郁薇和傅景阳没有错,没犯罪的韩子君也没有错。 辛星低头给郁薇发了一条微信。 “你别替她操心了,不可能因为我闹矛盾的,谈恋爱的人破事多,他们同居在一起吵架很正常。” 辛星瞥他一眼:“谈恋爱破事多,同居吵架很正常?那我觉得还是不谈恋爱不同居的好。” 韩子君一愣,随即嘻嘻笑着去握她的手:“我们肯定不会了,我不跟你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事小事都你说了算,我全听你的!” 韩子君是个打脸狂魔,专打自己脸。一个小时前说全听她的,一个小时后就想尽办法让她听自己的,所以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许诺听听就算,当真辛星就输了。 吃完饭周遇先走了,但要让韩子君安顿下来,需要干的活还有很多。 久不住人的小房间有点脏,窗户上没有窗帘,地板上都是散落的米粒和面粉,架子床靠在院里风吹雨淋了这么久,看起来不仅脏还不甚结实。 “没法睡,没法睡,这真的没法睡。”韩子君一边打扫一边唠叨,“你看这木头黑的,这张床睡一晚上我要中毒了,而且它是郭大宝睡过的床,想想我就难受。一个月花几十万就让我住这种地方,你自己高床软枕的,良心不会痛吗?” 雇主干活,保镖旁观,辛星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那张床确实有点朽了,道:“今晚在沙发上睡吧,明天去给你买张新床。” 韩子君一脸不情愿:“沙发这么硬怎么睡啊,要不今晚还是睡你屋里吧,你睡床我睡地板好不好?” “沙发硬地板不硬?” “可是睡你身边安全啊。客厅正对着大门,你家围墙又不高,万一歹徒半夜溜进来了呢,你关门睡得香,我在外面被抹了脖子你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卫生间,多长时间没用过了,淋浴头都生锈了好不好,你就忍心让我洗一身铁锈啊?我不管,我要用你屋里的那个。” 韩子君见辛星拧了拧眉心,又道:“你担心我对你不轨啊,那不是笑话么?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而已,想不轨也不敢啊。” 这张破嘴太能说了,全是借口!他在想什么辛星心里门儿清,可是不行,她不怕他不轨,她怕自己…… 十点半,辛星吹干头发,穿着一套旧棉套头运动装爬上了床,拧亮台灯,关掉吊灯,靠在右侧床头上看手机小说。 左侧床下方传来幽怨的男声:“星星,我睡在地上,你用得着离我那么老远吗?” 辛星:“……我天天都睡这边。” “那你为什么把我铺到这边来?” “顺手一铺,没有为什么。” 安静了几分钟,他又出声:“你到这边睡。” “你快睡吧,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不过来我把被子搬过去了。” 手机跳出一条微信,辛星点开。 地板上的人撑起上半身,头发软软乱乱,黑色睡衣领口敞着,露出半片锁骨,“你挪过来多方便,还真要我搬过去啊?” 辛星看他一眼就移开目光,掀被子下床:“随便你睡哪儿,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隔壁,郁薇约我过去聊聊。” 韩子君不可置信:“这么晚了非要见面聊啊?微信上不能聊吗?” 能。郁薇是想和她在微信上聊聊的,但辛星此刻就想出去。不对,应该说从韩子君洗完澡出来之后,她就想出去了。 第九十五章 没用但好看 走出卧室门,微信来消息,…… 走出卧室门, 微信来消息,点开一看,是距离只有几米的寒夜孤星:快点回来。 辛星回头, 那人从床边露出个脑袋,眼巴巴看着她。 她无语地带上门,走到院子里,微信又来了。寒夜孤星:同居第一夜, 独守空房。【流泪】 辛星:…… 她进隔壁郁家的时候,有一个自来没打过照面的人正要外出。大冷的冬夜, 她穿得比辛星还少, 薄衫短裙长筒靴, 外披一件卡其色风衣,一头栗色大波浪卷发,嘴唇涂得闪闪发亮。 “哟, 小郭欣,好久不见。” 辛星不认得她,但知道她是谁:“你好。” 年轻女人咯咯笑起来:“怎么跟姐姐这么客气,上次我回来想去找你玩的,可惜你不在家。当了大明星行程也多了是吧,要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辛星微笑:“有时打比赛不在。” “没想到小郭欣现在这么有出息, 我跟我同事说你是我妹妹,他们都羡慕死了,”女人拿出手机,“哎,你有我微信吧,我记得我们加过。” 辛星看了郁薇一眼:“好像有。” 郁薇披着睡衣,拉着大门:“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就进屋说话, 星星穿得少,你不冷她还冷呢。” “就你周到!”年轻女人翻她一眼:转脸又甜腻腻的笑起来:“有微信就好,跟姐姐常联系啊,以后说不定还有求到你的地方呢。不耽误你俩说悄悄话,我先走了,拜拜。” 她踩着高跟长筒靴扭搭扭搭出门去,郁薇关上门叹口气:“她说有求到你的地方就是真有,你帮她一次她就会缠上你,所以星星……” “我没有她微信。” 郁薇苦笑:“有也别理她,你知道她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吗?” 十一点多,郁父和阚巧玲都睡了,辛星捧着一杯热茶,坐在郁薇的小屋里听她诉苦。 她的继姐丁兰兰在小说里戏份不多,始终以和继母一样的尖酸刻薄形象出现,小时候欺负郁薇,长大了嫉妒郁薇,无视伦理道德勾搭过傅景阳,但未遂。她的存在就是用来突出郁薇童年少年时期的苦难,增加傅景阳的怜惜之心。算不上恶毒女配,最多只能算个恶毒背景板。 她的个人生活小说里并未太多介绍,只说在邻市上班,私生活混乱,最后一次提及是郁父和阚巧玲办理离婚时,阚巧玲哭求郁薇帮忙找找丁兰兰,她丢下一个生父不详的孩子给母亲,自己不知去了哪里。 “以前就常常回来要钱,这次不知在外惹了什么麻烦,逼着家里拿三十万给她应急,说没这笔钱她就要去坐牢。阚巧玲只有三万,另二十七万非让我出,我又哪里拿得出二十七万来?” 手机响了一声,辛星拨下静音键,寒夜孤星:你都走了十分钟了,还没聊完? “拿得出也不能给。” “我也不想给,可你不知她们娘俩有多能闹腾,阚巧玲一不合心意就在我爸面前又哭又骂,说她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嫁给我爸没享过福,常年伺候病人。她亲女儿出了事,郁家不闻不问,她付出的不值得什么的。我有时想想吧,她对我不好,但对我爸还算尽心……” “很多原配夫妻都做不到,别说半路夫妻了。” 郁薇一愣:“什么?” 屏幕亮起,寒夜孤星:我恨郁薇,我想星星。 辛星垂眸浅笑:“郁叔卧床这么多年,既不能挣钱,也不能顾家,阚巧玲又不喜欢你,成天满腹怨气的,为什么不离开呢?” “她又没工作,靠我爸的病退工资养着,离开了没法生活啊。” 辛星点点头:“从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为了那点工资甘心守着个瘫痪病人十几年,阚巧玲挺有毅力的。” 郁薇脸色刷地变了:“什么意思?” 屏幕又亮,寒夜孤星: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我在想星星的时候,她也在想我吗? 辛星看一眼又笑起来:“字面意思,工作难道比伺候病人还难?她有这份毅力,这份心性,到哪儿挣不到一口饭吃?更何况郁叔和她又没有孩子,也尽不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她还肯留在你家十几年,你别跟我说是因为爱情。” 郁薇呐呐:“你是说她为了钱?” 不止为了钱,还不好好照顾你爸,还给他戴绿帽子,拿郁家的钱在外养别的男人。 话说白了就是这么残酷,现实摊开了就是这么丑陋,十几年来,桐花街的老街坊谁看不清阚巧玲的真面目啊,只不过郁家父女能忍得下去,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寒夜孤星的微信两分钟一条:郁薇霸占我女朋友,我跟她势不两立! “我不知道她为了什么,只是听到二十七万感觉有点不对劲,说说我的看法,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去给她凑这个钱,因为这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辛星说话直接,“你和傅先生的事她们知道吗?” 郁薇叹息:“哪敢让她们知道,我到现在都是说为了上班方便和同事合租呢。如果让阚巧玲发现我和景阳在一起,不知道她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丢了景阳的人。” “瞒不了多久的,你们总要结婚,总要回家的。” “结什么婚啊,”郁薇摇头苦笑,“景阳的妈妈根本看不上我,我感觉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你见过他妈了?” “嗯。” 辛星想起小说情节,好奇:“是不是甩给你一张五百万的卡,让你离开她儿子?” 郁薇扑哧笑出声:“你小说看多了,哪有这种事啊,就是跟我简单聊了聊。人挺温和的,也没说什么难听话,但是……处处都透着看不起,你懂那种感觉吗?” 懂。自诩为有素质的豪门夫人怎么会直接说“你个穷鬼配不上我儿子”那种没素质的话呢?只需要端起贵妇范儿,问问学历,工作,家庭情况,父亲在哪儿高就,就足以击溃郁薇的自尊心了。 郁薇脸上浮起羞耻:“我从没有那么深刻地感受到阶级差异,这种感觉太不好了。我想告诉她人的出身不能代表一切,我会努力提高自己与景阳并肩,可她似乎并不想听。” “你今天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件事?有没有告诉傅先生?” “我给他打电话,他说请我原谅,他妈妈最近心情不好迁怒我了,并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他会和她好好谈谈的。” “迁怒?”辛星笑了笑,“看来傅先生很了解他妈啊,知道他妈没办法找另一个灰姑娘的麻烦,就拿你当出气筒了。” 郁薇目光怔怔:“另一个灰姑娘?” “韩阿姨。”辛星直言不讳,“门第差异是个问题,但如果没有那些旧事的话,傅先生争取争取,他妈也许不会那么激烈反对。正因为韩阿姨和他家的纠葛,他妈可太讨厌你们这些财力不如她,家世不如她,又得到她丈夫儿子爱情的贫民女孩了。” 郁薇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景阳还安慰我呢,其实她何止不喜欢我,是厌恶我吧!看到我就想到她曾经抢走过像我一样的女孩子的丈夫,看到我就想到她丈夫忘不了韩阿姨,还跟她生了孩子。” 女主理解和共情能力都很强。 “景阳这段时间压力很大,好几天都没有回我们住的地方了,一直都在傅家,我知道……是因为韩子君的事。 “你今晚想和韩子君说什么,如果不方便直接说,我可以转达。”辛星滑动着与寒夜孤星的对话框,这家伙好几分钟没发信息来了。 郁薇摇头:“我本来是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但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景阳为他妈妈着想,韩子君又何尝不是呢?没人有权要求他做出任何让步,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近来傅景阳陷入烦恼没心思谈恋爱,沈月茵心情不好去打击她的自尊心,全是被韩子君闹的。虽然不关郁薇的事,但事件双方都和她有密切关系,她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于是犹豫着要不要掺和进来,尽一份力。 至于往哪边尽力,她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 理智上明白傅家不对,但情感上还是偏向傅景阳。所以她想找韩子君说话,但又说不出口,这说明她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对韩子君是不公平的。辛星猜测,她大概想劝韩子君接受傅景阳提出的补偿条件,冤家宜解不宜结,又或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什么的。 幸亏她没说,在辛星提起韩敏后,她让理智战胜了情感,打消了掺和的念头。否则韩子君必然会和她绝交,甚至反目成仇。那到时候她也就不能再和郁薇做朋友了,毕竟,她也是有情感偏向的人。 放下温凉的茶杯,辛星对郁薇道:“公道确实是不能让步的,韩子君知道你这么想一定很高兴,不管他和傅家恩怨如何,你们永远都是朋友。还有,相信傅先生,他会处理好家庭矛盾的,你们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郁薇点点头:“谢谢你的祝福,对了,我看到你在电视上官宣了,恭喜你们啊。每次问你你都说没有,我都替韩子君着急,他追了你这么久总算得偿所愿,可高兴了吧?希望你们两个长长久久啊。” 辛星起身:“也谢谢你的祝福,以后还想聊天,随时可以找我,我先走了。” “不再聊一会儿吗?” “韩子君催我回去呢。” 郁薇震惊:“啊?你们也住一起了?” 辛星没有说保护的事,“今天第一天。” 郁薇哭笑不得,忙起身去推她:“哎呀,那你还跑到我这儿聊这么久,韩子君该恨死我了,快走快走。” 辛星:……你真了解他。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关好客厅防盗门,辛星放轻脚步进了卧室,台灯关掉了,屋里黑乎乎又静悄悄。 昨天晚上韩子君就没睡好,今天同居的激动被她离开浇灭,百无聊赖发了那么多信息她也没回,现在应该已经睡熟了吧。 辛星摸黑进屋,脱掉外衣,解开头发,轻手轻脚爬上了床,依然睡在右侧。躺平盖好被子安定下来,她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就感觉耳畔不远处有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辛星屏息凝神听了几秒,那呼吸声绝对不是从床下传来的,就在身边! 她在被下往左侧伸出手摸了几下,什么也没摸着。又探出腿慢慢向左移动,移动,倏地碰上了一只脚。 辛星僵硬了一阵,翻身去拧亮台灯,转头一看,那人背朝她,身上搭了小半边被子,弓着腰抱着给他盖的毛毯,就睡在床的另一侧。 “韩子君。”她低喊一声,那人无应。 辛星觉得自己应该把他喊醒,又或者一脚把他踹下床,让这个得寸进尺的东西滚到客厅去睡。可是她什么也没做,看着留给自己的大半拉被子,看着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看着他后脑勺软趴趴的黑发,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默默地关掉台灯,默默地躺下了。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把呼吸控制到最轻最慢,耳朵却竖得尖尖的,不放过身边一丝一毫动静。 可韩子君除了呼吸没别的动静,他真的睡熟了。 辛星有和异性同睡的经历,同睡的意思是选择了同一个就寝地点,有的宽敞,有的狭窄,视当时的环境状况而定。做任务的时候不巧遇上了尸潮,兽潮,就必须和同行者找地方藏匿,挤在一起睡觉休息也时而有之。 但同行者就是同行者,是人,是帮手,是可以利用脱困的工具,她对他们的意义估计也是这样。危机状态下,没有男女之分,更无人心猿意马想些有的没的。 现在没有危机,肚子饱饱的,全身暖暖的,辛星无法控制地想了些有的没的。 她以为去郁薇家打个岔就能摆脱尴尬,忘掉韩子君洗完澡出来时那唇红齿白,睡衣半敞的形象,然而并没有,此刻还愈发清晰。脑中一遍遍地回放着他拨弄半湿头发,眼神清亮,笑嘻嘻喊她“星星去洗澡”的模样。 这个脑袋再聪明,心思再缜密,计谋再阴险却也只能在末世当大腿挂件的男人,会被她归类为没用小白脸的男人,怎么就那么好看?那么让人想…… 以前也没这种感觉,在末世的时候她甚至很厌恶男性的身体,果然是因为饱了暖了,有心情欣赏一些没用但好看的东西了吧。 她轻轻翻了个身,双手叠在脸侧,望着他黑暗中的轮廓,极慢地向前挪了挪腰,过一会儿又挪了挪。已经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感觉到他后背的热度了,辛星伸出手臂便触摸到他。 “韩子君,韩子君。”她推了他的肩膀。 “嗯……” “谁让你上来的?”她声音很轻。 韩子君迷迷糊糊转过头来,“回来了。” “谁让你上来的?” 他翻过身和她面对面,顶顶被子,手臂自然地搭到她的腰上,“好困。”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辛星没有动,全身紧绷,声音更轻,轻得发颤:“下去睡。” “不要……”他身体又近一分,胸膛挨着她的胳膊,膝盖相碰,脚趾相触,脑袋朝前拱了拱,鼻尖贴到了她的脸颊。 两个人的呼吸都停滞刹那,下一秒,他就准确地找到了她的嘴唇。 后半夜辛星睡得很好,早上五点二十准时醒来。床上没人,地下没人,房里也没他的身影。她疑惑地起身,打开卧室门,见那人披着毛毯坐在客厅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眼睛红通通,一脸郁卒,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你不睡觉干嘛呢?” “疗伤。”他沙哑着嗓子回答。 “哪儿伤了?” “你说呢?” 辛星无辜:“我怎么知道?要不要去医院?” 他昂起脸,眼珠子几乎要翻到眼角,恶狠狠瞪着她,“你对我太狠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那一脚有可能带来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彻底失去你后半辈子的幸福!”他咬牙切齿地道。 在刚刚过去的那个让人心猿意马的夜里,辛星想要一个吻,只要一个吻,所以她得到了一个吻。她不想要的,韩子君想给也给不出去。 拉伤不能跑步,辛星外出溜达了一圈,回来按她的饭量买了十个大肉包子,准备和韩子君一人吃五个。可他一个也不想吃,抱着毯子瘫在床上作奄奄一息状,一会儿说这里疼,一会儿说那里疼。 辛星让他睡觉,他说疼得睡不着;要带他去医院,他又不愿去,因为疼的部位很丢人,那怎么办呢?全是辛星的错,所以她也不能去训练馆,要留在家里照顾他。 就这样哼哼唧唧磨人磨到了九点钟,周遇的电话把韩子君的病治好了。 “税务局抽检,”他挂断手机哪儿也不疼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了起来,“要么十二月,要么三月,六月,我还第一次见到赶在过年前抽检公司的呢。” 辛星不懂:“抽检是什么?” “查账。”韩子君拿过衬衫,当着她的面解开睡衣扣子,冷笑道:“不提这茬差点忘了,我手里倒是有不少华宇子公司的料,正好趁这个机会跟税务局爆一爆。想查我,恐怕他们要失望了!” 辛星盯着他白皙的胸腹,精瘦的腰,与强健壮硕不沾边,只能用优美来形容的肌肉线条,忽然笑起来:“呵呵。” 韩子君莫名其妙:“笑什么?” 辛星横他一眼:“笑你装病装得越来越像了。” 第九十六章 低落又亢奋 税务局抽检有两种方式,一…… 税务局抽检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在数据库里随机摇号,抽到谁查谁;另一种是接到举报,有针对性的稽查。 按照这次抽查的突发性, 不合常规的时间段来看,韩子君显然是第二种。 谁举报的就不用说了,关键对方有备而来,抽检范围涵盖了韩子君的所有产业。贸易, 科技,经纪三家公司, 一家俱乐部, 一家酒吧, 还有正在兴建的乐园,即使法人不是他,也没有逃掉被“随机”的命运。 一般的公司被查出点小问题, 乖乖认罚整改,不影响正常运营。但韩子君若是被查出了问题,就不是罚点款那么简单了,有人一定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把他往“劣迹商人”行列里推。 公司多,账目也多, 查账且得查上一段时间。这边配合税务局工作,那边让韩子君火冒三丈的事又发生了。 在接下去的一个礼拜,工商,公安,消防,市监,综合治理等部门轮番上阵, 对他的俱乐部和酒吧反复检查。尤其酒吧受害严重,某天晚上一连来了三波临检的警察,分属不同部门,全是接到了举报电话。 有人正在疯狂找他把柄,以达到反钳制的目的,而且这只是个开始,韩子君预测过完年之后,他各方面的事业都将受到冲击和打压。审批手续被卡,供货商断链,施工停滞烧钱都是轻的,还有可能出现工地安全事故,酒吧涉黄涉黑实锤,造成不良社会影响,银行提前抽贷…… 然后他就完了,像某人希望的那样完了,像他外公当年被陷害的那样完了。 “做梦。”韩子君靠在办公桌边,两条长腿斜斜支着,把辛星搂在身前,亲她的头发额角,亲着还不耽误他说话:“同样的套路还想再玩一次,做他的春秋大梦呢。我有你,永远完不了。” 辛星推他:“你别没时没晌的,我要出去训练了。” “忙好几天了,再陪我一会儿,”他一下一下啄她的唇,“晚上不让我上床,想亲亲还打我,我胳膊还疼呢。” 辛星微微脸红,“你不动手动脚我能打你吗?” 同居一个礼拜,腾空的小房间没派上用场,韩子君不让买新床,也坚决不去睡,就赖在辛星卧室不走了,振振有词:“反正都睡过了。” 第一晚同床共枕,辛星只要一个吻,他要的可就有点多。黑暗中的双唇相接,从温柔浅触到汹然深入,辛星都能接受并沉醉其中,但是他想压制她的手,绞缠她的腿,突破她的运动服,她就不能接受了。 一只手覆盖到未经允许的部位时,辛星上抬膝盖,灵活翻身,毫不犹豫给了他一脚。 第二晚,他忙税务的事忙了一天又累又困,洗完澡强撑着跟她歪缠了一会儿,爬床未遂就倒在地铺上呼呼大睡过去了。 第三晚第四晚第五晚,统统未遂。原因嘛,一是辛星不允许,二是某处还疼,一看到她抬脚就疼。 第六晚,他不疼了,心情也非常好,因为税务局受理了他的实名举报,将华宇旗下三个子公司纳入了稽查范围,直接过去下通知封账,没给反应时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傅家不会知道,韩子君从进入槐城商界起,最常规的工作不是经营公司,不是捞钱要资源,而是一直在暗中调查寻找华宇各方面的漏洞,收集被他们压下的所有负面消息和管理层黑料,不管有用没用,他一个都不放过,做好了得不到就毁掉的准备。 如果把集团比作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枯枝烂叶是避免不了的存在。几年苦心搜探,韩子君手里的烂叶子已经有厚厚一摞了。 不就是举报嘛,谁不会啊!你空口白牙莫须有,我可是有真凭实据的! 那天晚上他拉着辛星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小时的战略战术,对自己的先见之明和布局能力自得不已,最后成功把辛星讲睡着了,他也成功地留在了床上。 据说一开始是打算好好睡觉的,也决定控制好手脚,尊重她爱护她,不乱摸不乱碰。后来想想应该给她个晚安吻,结果一吻就停不下来,手也突然产生了自主意识,不听他大脑使唤。 产生自主意识可还行?那不成恐怖片了吗!于是辛星一个反剪,好心帮他掐死了手的自主意识。 知道疼了,说明大脑又夺回了对肢体的控制权。他捂着胳膊说“我谢谢你啊!”阴阳怪气的。 昨晚他睡在地上不住地唉声叹气,辛星问他怎么了,他很认真地说:“太奇怪了,我以前从来不想这些事,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事。” 辛星当时没接茬,他也没继续发言,仿佛只是随口感了个慨。 可今天此时,他环着她的腰,蹭着她的脸,再次感慨:“过去我觉得女人嘛,只会碍事拖后腿,沉迷女色的男人都心志不坚难成大器,遇到你之后我就真香了。不是我想动手动脚,是根本忍不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能忍住的都不是人。” 小说里韩子君是没有感情线的,但是他有没有过女人,辛星不知道。跟顾明宣等人混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出入声色场所,应该有过的吧? 成年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只是在高压之下,这方面的需求就被淡化近无了。尤其是女性,生理特性注定她们在艰苦的,肮脏的,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的环境里,自动湮灭了这种需求。如果发生,要么是被迫的,要么是做了交易。 但是新世界不同,不担心粮食,不担心性命,用不着天天火拼,安宁稳定就是生理需求滋生的温床。 韩子君原先的复仇计划是一条很长的线,他也不可能让自己二十四小时处于仇恨和紧绷的状态,产生需求,解决一下,走肾不走心,好像也无可厚非。 她觉得自己不该介意,过去的事了,何必介意?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所以你没让自己沉迷过?” 韩子君皱了皱眉头,这句话怎么回答,沉迷过肯定不对,说没沉迷过,又不准确。 他想了想,道:“我不是没沉迷过,我是没有过。” 辛星露出了大可不必的表情:“我不介意。” 韩子君掐住她肩膀:“什么你不介意,我真的没有过。” 辛星假笑,“不像。” 韩子君:“……你知道什么叫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吗?现在什么时代了,初中生懂得都不比我少!而且,我也是有男性本能好吗?我对你那样是本能!” 辛星敷衍地点头:“好好好,你说的对,不讨论这些,我该去训练了。” 韩子君急了:“你不相信我!” “信信信。” 韩子君暴躁地抓抓头发,突然目光一闪:“你是不是在贼喊捉贼?” 辛星迷惑:“什么?”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看着辛星眼底莫名浮起悲伤,鼻息重重喘了几下后,把头一扭:“我要工作了,你出去吧。” 辛星:……戏多。 年前最后一个礼拜,俱乐部放假,崔明峰老赵回家,辛星和谢严冬坚持训练到大年三十。开年后她的比赛日程满满当当,除了UFC数字赛冠军赛之外,还有全国散打锦标赛,第二届女子自由搏击大赛和十五场商业表演赛在等待着她。 另外还有多家代言广告,各类节目需要参加,韩子君说这就是她商业价值的体现,都是捧着钱来的,她不能不应付。 新的一年会非常忙,她毕竟是个人,不是神,要保持高能状态,一天都不可以懈怠。 她训练到最后一天,韩子君也工作到最后一天。这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年前那几日精神状态很奇怪,又低落又亢奋,又沉默又疯狂。 低落沉默是在辛星面前,两人骑摩托一起上下班,路上没话,到了训练馆也没话。以前中午傍晚都要找借口把她拉进办公室亲热一番,这几天也不亲热了。晚上仍同屋而眠,一个睡床,一个自觉躺地,辛星不找他说话,他就不说话,问他怎么了,他说在思考事情。 想到他最近在做的事,辛星没有打扰他,因为他还有亢奋疯狂的一面,正是冲着傅家去的。 被相关部门轮番查了一圈,韩子君才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不止要举报,还要揭发。 短短四天内,国内几家知名媒体相继上了几条和华宇集团有关的新闻,标题惹眼。 “上市集团旗下万宜地产公司高坠事故调查报告疑点重重。” “华宇集团分公司疑涉偷税漏税,负责人被带走调查。” “华宇安泰医药投放虚假广告遭工商部门处理,有望入选今年315晚会。” “华宇集团沈姓高管家外有家,斥巨资为小三置房安胎。” 就连很少关注商界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不间断出现的“华宇集团”,负面新闻集中爆发,全是在大平台大媒体上,图文并茂。比如偷税漏税那个,就有税务局下发的通知和负责人被带走的照片;又比如沈姓高管那个,和美女亲吻,以及一起共返爱巢的形象拍得十分清楚。众所周知他老婆另有其人。 这几家媒体在百姓心中是有权威的,不是小作坊,不可能发布虚假消息,既然敢发布,那肯定是经过调查确认了,更何况有图有真相。 有的人过眼就算,跟自己又没关系,当个笑话看看;有的人就想多一层,这些黑料都算不上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只是集中爆出显得不太寻常,能同时控制几大媒体发声,一般人做不到,难道是华宇要被清算前的讯号? 这样想的人,确实想多了,控制几大媒体发声,还真就是被一般人韩子君做到的。这其中有他经营多时的人脉起到的作用,有钱起到的作用,也有辛星起到的作用——几家媒体都发出过采访邀约,与经纪人进行了友好沟通和后续联系。 但最重要的,还是实锤性,只要是真的,人家就敢爆。韩子君提供的都是锤得不能再锤的消息,都是经过工商税务认证的。而且他连那高管和小三在床上聊天的照片都有,可是发出去犯法,就暂时给他留点面子了。 高管的面子保住了,华宇的面子难看了,一条负面新闻都有可能引来股价动荡,别说多条了。 动荡得不厉害,但也足以令某些人感觉到不祥的预兆。 不祥预兆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得到证实,傅景阳一直猜测这些新闻是韩子君搞鬼,但又觉得他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连傅家都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有些媒体,可不是花钱就能控制的。 然后他收到了韩子君发来的一张采访稿截图,媒体的名字被打了马赛克,稿件名字叫:我母亲的黑暗二十年。 你母亲是谁,你又是谁,无名小卒的采访谁会愿意看?可是其中频繁出现的“傅姓企业家”“豪门贵妇沈女士”,以及多张照片,信件,医疗证明,合同票据,签字人名字,令傅景阳越看越惊心,越看越齿寒,这哪里是一篇人物采访稿,分明是一把砍向傅家的舔血鬼头刀! 原来韩子君不止有他爸重婚的证据,还有韩家被做局陷害的证据。那些当年可以糊弄过去的手脚,现在看来简直破绽百出,其中更牵涉到几个已经退休的政府官员。最可怕的是,韩子君紧接着又发了消息,称自己手里还有录音,某人威胁他舅舅留下妹妹外甥供其折磨践踏,不然就杀他全家的录音。 傅景阳脑袋都快炸了,飞快地奔下楼闯进书房,不顾正在吵架的父母训斥,直接把那条消息递到了沈月茵的面前。 沈月茵没有看到上面的截图,只看到这一条,当即脱口叫道:“不可能!我没和他舅舅对话。” “是让别人去的吗?” “是……”她发了半个音节,猛然抬起头来,看见儿子猩红的眼,立即改口道:“污蔑,没有这种事,我从来没见过他家的人,压根不认识,更没有威胁过他们!这个人疯了,我要告他!” 傅景阳涩然一笑:“妈,你看清了吗?韩子君只说某人,没说是你啊。” 沈月茵:…… 大年三十,万家团圆之际,傅家风雨欲来气氛压抑,韩家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热闹这个词,二十多年没有和韩家沾过边。在韩子君的记忆里,每年的年三十都是他最不高兴的一天。小时候听到外面的鞭炮声不高兴,闻到别家的饭菜香不高兴,见到韩敏恍恍惚惚的样子不高兴;接到舅舅的电话不高兴。 等到他可以离开家的时候,年对于他来说就更无意义了,不需要走亲访友,也没有人来给他们拜年,永远都是孤儿寡母冷清度日,团圆饭吃得像个笑话。所以他能不回国就不回国,能不回家就不回家,越是节日越会如此。 韩敏知道他不高兴,从不在过年时催他回家。去年是他时隔七八年,才又一次陪他妈吃年夜饭,还是被辛星逼的。 而今年,韩子君习以为常的冷清年三十被颠覆了,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过年,过一个热闹,喜庆,满含着团圆意味的年。 天色还没有全暗,楼下小广场上有几个小男孩在玩摔炮,不知哪家飘来了炸丸子的香味,他站在阳台上抽完一根烟,转身透过玻璃拉门向四居室内望去。 谢小妹穿着红色棉睡衣,头上戴着她那没品味的哥哥买的红色毛线帽,像个大红包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谢严冬踩着板凳往门框上挂廉价的闪光灯笼;韩敏正在接电话,不用猜,肯定又是他那怂包舅舅打来的;张阿姨和她的儿媳妇在厨房忙碌,十几岁的孙子趴在餐桌上玩游戏。 她儿子去世了,儿媳妇没再嫁,张阿姨挣的钱都给她娘俩了。往年她给韩敏做完饭就回家过年,今年是辛星说让她把媳妇孙子叫来一起吃,省得多做一顿饭了,张阿姨欣然同意。 韩子君心有戚戚焉,这就是他小时候向往过的别人家的年啊!能有这么热闹,全是拜辛星所赐,除了张阿姨一家三口,谢严冬兄妹俩也是她留下的,还叫来了一个孤寡老人…… 韩子君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辛星和孤寡老人呢?竟然一起消失不见了!他拉开玻璃门刚迈进一步,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歪头一看,辛星和孤寡老人靠在玻璃门同侧的墙上,摆着同样抱起胳膊,交叉双腿的姿势,不知那人说了什么,把辛星逗得笑弯了腰。 “星星,”韩子君在两人看过来时,蹙眉捂住肚子:“我不舒服。” 辛星果然走了过来:“哪儿不舒服?” 他对孤寡老人笑了笑:“叶老师别站着,去看电视啊。” 然后径直把辛星拉进了阳台,关上门隔绝噪音,“我胃疼。” “吃药还是吃饭?” “吃你。” “……”辛星无语,“别闹,真疼假疼?” “真疼,胃也疼心也疼,你都不理我,倒是跟叶光聊得开心!”韩子君微噘着下唇。 “又来了!”辛星没好气,“我不理你你不理我?这几天我跟你说话你搭理我吗?”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搭理你。” “你不是在忙傅家的事,每天都要集中精神思考吗?” “他家的事我都筹谋那么长时间了,还用集中精神?我是在思考你。” “思考我什么?” 韩子君不高兴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把她圈进怀里,低声道:“思考你为什么不介意我有没有。” 辛星一听就明白了,沉默片刻道:“过去的事,介意有用吗?” “嗯。”他点了点头,“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介意,这样就能证明你爱我。” 辛星不忍直视地看着他:“你真变态,这是折磨和自我折磨,不是爱。” 他咧嘴笑开:“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男,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辛星不耐:“好,你骄傲你光荣,不要再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了好吗?吃饭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前……有没有?” 什么希望她介意,明明是他自己在介意!辛星哼笑一声:“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听到了又想怎么样?” 韩子君看着她笑意讥讽,眼神渐冷,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女朋友就要没了。 他忙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我们就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你有你带带我。” 辛星诧异脸:……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第九十七章 喝了酒戏多 韩子君也知道这个问题纠结…… 韩子君也知道这个问题纠结无益, 有或没有都改变不了他热爱辛星的事实。两个人一起拥有当下,创造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他与她的过去, 都该被远远抛在时光背面。 可他吧,就不是个敞亮豁达的人,什么事一旦梗在心上了,老想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来。 记得辛星跟他说没谈过恋爱, 末世不适合谈恋爱,那么他俩就是彼此的初恋, 非常美好, 他很满意。但是他也记得辛星说过, 末世没有情,只有欲,这就让人遐思无限了。她在那儿可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女人, 武力值又高,什么安全区基地的没人敢惹,自己都承认日子过得挺自在,那岂不是像女王般的存在嘛,就没强抢个民男,豢养个面首啥的? 辛星说他变态,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变态吧。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还会给自己带来烦恼,但内心仍蠕蠕而动,对她某方面经历产生了近乎自虐般的好奇。 看着辛星越来越犀利的眼神,韩子君一边胆寒一边套她的话:“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就是说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 你要是有经验就太好了,能教教我,带带我。” 辛星默然瞅他半晌,噗嗤一笑:“可以,我教你,如果你能等来那一天的话。” 韩子君自动屏蔽了她的嘲讽,心凉半截,这意思是有过? “呵呵,好。”他笑得很勉强。 一顿由几家人组成的年夜饭在平和且不失热络的氛围中开吃,桌上有人自闭,有人沉迷手机,三个打拳的都不善言辞,热络感主要靠韩子君调节制造。 他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自然地和叶光聊天,调侃谢严冬,或招呼张阿姨的媳妇孙子吃东西,挨个敬酒说吉祥话,和众人亲热得好似一家人一样。在他的调节下,拘束的人渐渐放松,酒杯在席间频频端起,配上春节晚会的背景声,大家吃吃喝喝谈笑风生,气氛融洽温馨。 只要他愿意,他能让每一个人感觉到如沐春风,不过今晚这春风没拂到辛星身上。 她就坐在韩子君身边,可他再没像以前吃饭那样照顾她,只顾和叶光天南地北的瞎侃,话密得很刻意。辛星让他帮忙递一下饮料,他递过来的时候连头都没转,看也不看她一眼。 又在暗中变态了,辛星对此嗤之以鼻。 韩敏整晚情绪都很高涨,眼睛有光,脸颊发红,不知是高兴还是暖气熏的。一会儿给左边的辛星夹菜,一会儿和右边的张阿姨唠几句家常,热切地看着桌上每一个人,笑容满面。在韩子君给她敬了一杯酒后,她突然拉住辛星的手说了句话。 “小辛,你和子君什么时候结婚啊?” 席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看向辛星……除了谢家妹子和张家孙子。 而辛星看向了韩子君。她猝不及防,从未想过,毫无准备,下意识地看向了问话中的另一个主角。 韩子君望着她茫然加愕然的表情,心里的不舒服在成倍叠加,但面上丝毫不露,微笑道:“妈,你别操心我们年轻人的事,该结的时候自然会结。” 张阿姨笑道:“你妈想看你早点成家,有计划的话就要预备起来了。” 韩敏点头:“是啊,你俩也谈了好长时间了吧,晚结不如早结,结了我就安心了。” “妈……” 韩子君想打断她,可韩敏只盯着辛星继续道:“小辛啊,结婚可不是件小事,三两个月忙不完的,得早做打算。房子啊,彩礼啊,首饰啊,这些都要提前商量好准备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还有摆酒……” 说着说着她突然有点坐立不安,扭了扭身子,声音也变得黏糊起来:“子君过了这年都二十六,哦不不,二十五了,该成家了。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她眼神开始恍惚,最后几个字吐得含糊不清:“子君都三岁了。” 韩子君面色一紧刚要站起,张阿姨比他更快,搀着韩敏道:“小敏累了,我扶她进去歇歇,你们吃你们的。” 不知叶光等人有没有看出韩敏的异常,但没人多问一句。她走后席间气氛一如之前,韩子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依然笑意盈盈,侃侃而谈。只是酒喝得有点凶,一瓶白酒三个人喝完又开了一瓶红的,红的喝完又开了几瓶黄的。这种掺喝法,很快把谢严冬撂倒,叶光神色迷离,摇摇晃晃,显然也撑不住了。 只有韩子君面不改色,一杯接一杯地清空了所有酒瓶子,酒量看起来很惊人。 饭后辛星下楼把叶光送上专车,谢家兄妹回房,张阿姨在韩子君的要求下也跟着她媳妇孙子回家去了。 他在韩敏的房间呆了半个小时,出来告诉辛星:“没事,晚上可能有点兴奋,吃了药已经睡着了,今晚我留在这儿,你回去吧。” 辛星一愣,破天荒头一次,韩子君主动要求她离开。 她没说什么,从沙发上拿起厚外套,掏出车钥匙,“那你照顾好韩阿姨。” “我不送你下楼了。”他没拦她,脸颊直到此刻才泛起了酒晕,耳后脖颈绯色一片。 “好。” 辛星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叫声:“星星。” “嗯?” 她回头,见韩子君脸上笼罩一股莫名怒气,口气也很冲:“骑车慢点!” “哦。” 打开门就要走出去,身后又叫:“星星!” “还有什么事?” 韩子君站在沙发背面,脸上怒气更甚:“回家关好门窗!” “……”辛星无奈地低头笑了笑,又把拉开的门关上了:“谢严冬喝醉了,不能保护你和韩阿姨,你确定要我走?” 他定定看她半晌,眉心一皱,眼角一耷,委屈得像被谁欺负了似的:“不确定。我让你走你就走啊,别的事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过来!抱我!” 辛星:……这家伙变态一晚上了,到底在作什么呢? 大灯关了,开了盏落地小灯,时至十一点,静了音的电视上一片姹紫嫣红欢欣沸腾,谢严冬的房里又传来了呼噜声。 依然是沙发,依然是一条毛毯裹着两个人。辛星脱了鞋子侧坐,后背倚靠在韩子君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酒气,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话。 “傅景阳说想见见我妈,我竟然有点想答应,我真的太想看傅家人在我妈面前忏悔道歉的样子了。可是不行啊,她根本不想见傅家人,连提都不能提。每见一次,她都会犯一次病,每提一次,她都会精神状态不稳定。今天晚上提到结婚摆酒,她准是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了。” 他把玩着她的手指,下巴在她发顶上从左蹭到右,又从右蹭到左,“其实我妈的病久久不能痊愈,和我有很大关系。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弥补不了的错误。” 辛星知道他指的错误是什么,若说弥补,确实是迟了。 “她和谢家兄妹相处得很好,外出见人了,笑容多了,说话也越来越正常,很久没犯病,我就假装自己没干过那种事,今天看到她那个样子,我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他情绪隐隐激动起来,捏痛了她的手指:“我以前逼着她见傅渊庭,还认为自己在忍辱负重,还让她忍辱负重,鬼迷心窍了一样。如果不是我,她的病可能在十年前就有好转,今天说不定都痊愈了。星星,我错了,怎么办?” 辛星反握住他的手:“会反省了,有进步,希望你明天酒醒了还能继续反省。” 韩子君:“……我问你该怎么办?” “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向前看,以后好好孝顺你妈就行。” “不行,我难受,我厌弃自己,恶心自己。” “那你去吐吧。” “喂!” 辛星回头一笑,“你怎么每次喝了酒戏都那么多。” 韩子君不忿:“我真心实意的,没有演戏!大过年的我不想让别人不高兴,可是我自己不高兴,比往年那些不高兴的年更不高兴!你一句都没问过我,吃饭的时候也不理我,说走就走。” “唉,”辛星感觉自己的忍耐力被这家伙锻炼得越来越强韧了,听到这种无理取闹的话,竟然只觉得无奈,没有手痒的感觉,“啰啰嗦嗦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韩子君沉默了许久,道:“我想说,你觉得让傅家人给我妈道歉,公开承认她身份,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她会得到解脱吗?” 他说这话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即使喝了酒,眼神也是清明的,神色也是严肃的,他在正经的思考这个问题,问辛星,也问自己。 韩子君想要的报仇,也是韩敏想要的吗?一半一半吧,能平静生活,儿子不再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她应该就很满意了,至于傅渊庭原配的身份,辛星觉得她根本不想再提起。但是她身上还背负着另一个重担,只有解决了那个担子,韩敏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韩子君开始反省从前的所为,开始站在韩敏立场上想问题了,辛星有点欣慰感,也有点成就感,她已经想不起当初对他排斥和抗拒的感受,只记得他纵然作妖不断,却再未往偏路上走,被仇恨蒙住的双眼看到了更宽的道路,被仇恨绑架的人生有了更多可能。 多多少少,也和她的教导引导有些关系吧? 午夜十二点,远方传来零星鞭炮声,辛星昏昏欲睡地问:“除了韩阿姨的事,你还有什么不开心,还想说什么,一起说了吧。” 有。韩子君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想告诉她自己对母亲的那个提议狠狠动了心,就像那时对她狠狠动了心一样。在不奢望爱情的时候遇到了爱情,婚姻也顺理成章成为了可以期待的事情。 想问问她,有没有想过和他建立一段受法律保护的婚姻,成立一个彼此相爱一辈子,负责一辈子,谁都不会抛弃谁的家庭;再生一个孩子,一个父母双全,名正言顺,可以在阳光下奔跑,在幸福里长大,拥有特别多爱的孩子。 多么美好啊,想想心都要化了,她为什么对结婚的提议那么惊讶,那么不知所措?恋爱的最终目的不就是结婚,难道她还有别的想法? 但他什么也没再说没再问,只从背后将辛星拥紧了几分,亲吻她的头发,“没什么想说的,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开心了,新年快乐,祝我们心想事成。” “嗯,新年快乐。” “你不是说要教我的吗?现在教?” “……”辛星闭着眼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整个新年假期,韩子君都在被傅家父子骚扰,拉黑也没用,拉黑一百个号码他们还能弄来一百个接着骚扰。 他受到司博文的邀请,本想趁这几天带韩敏和辛星去樟城司家的温泉度假山庄玩一玩。可是除夕之后,韩敏神经衰弱加重了,睡眠质量很差,白天精神不振,哪儿也不想去。辛星又说正在关键时期,还是不要乱跑,万一出了事,他们回城不及。 不接电话,那父子俩就发信息,傅景阳只是一再要求面谈,傅渊庭则一会儿打感情牌,一会儿许诺利益,一会儿破口大骂,着实疯得不轻。 想必黑暗二十年的采访稿和他有录音的消息已经被那两口子知晓了。 通过傅景阳的只言片语,可以窥见他家的新年过得有多糟心。父母每天争吵,互相指责,都觉得是对方当年惹出来的祸端。吵架的同时还要对外保守秘密,不能被傅家其他人察觉,更不能被董事会和股东们察觉,以免有人借此机会使坏夺权,这段时间一家三口的日子那是相当煎熬。 韩子君沉得住气,手机静音随他们发去。煎熬就对了,他和韩敏煎熬了那么多年,也该他们尝尝这种滋味了。 他唾弃所谓的遗嘱加名,拒绝傅渊庭已经增加到百分之十二的股份诱惑,默不作声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急躁,一天比一天疯癫;看着傅景阳这个堂堂正正的傅家继承人长篇大论地发信息,向他恳求,向他道歉;还有沈月茵,虽然至今没有正面接触,但她私底下搞的那些小动作足以证明她也处于心慌意乱中。 韩子君压抑多年的屈辱与仇恨找到了出口,一想到那两夫妻惴惴不安,摸不清自己底牌,胡乱出招的德行,他就想大笑。庆幸听了辛星的话,放弃打华宇集团的主意,不受利益牵制后他真正享受到了报仇的快意。 傅景阳找到俱乐部,是开工的第二天,他事先给韩子君发了条信息,没有得到回复,便独自一人不请自去。走入大厦门厅,见前方两个人刚进电梯,他在后面喊了声:“请稍等。”随即疾步赶上。 一男一女在电梯里,男的正按着开门键等他。 “谢谢。”傅景阳道完谢与那人照面,吃了一惊,“是你。” 男人见到他也很惊讶,第一时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沉默片刻才点点头道:“你好。” 没有称呼,傅景阳也未在意:“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韩子君解雇了?” “我找了别的工作,也在这座大厦。”男人慢慢移动身体挡住了女人,可是他不够高,也不够胖,精干的身躯并不能挡住傅景阳看到女人的目光。 他愣了愣,感觉这个中年女人的轮廓有些面熟。 女人一直半垂着头看手机,听到对话才从男人肩膀一侧歪出头来:“子君解雇谁?解雇小冬?” 她蓦然与傅景阳对上了视线,眼睛逐渐瞪大,“你…你…你是谁?” 傅景阳也听到了她对韩子君亲近的称呼,心里冒出个隐隐的猜测,开口道:“鄙姓傅。” 男人想阻止已来不及,电梯才过六楼,他慌忙按下了八楼的键,转身扶住女人急道:“阿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女人根本不听他的,眼睛直直看着傅景阳,嘴唇颤抖着问道:“傅渊庭是你什么人?” “家父。” 话音未落,女人倏地挣脱男人的手,退后贴到了电梯厢壁上,浑身发抖,眼神惊恐:“你是傅景阳,你是傅景阳!” 傅景阳看清了中年女人的长相,那张被韩子君当作重婚证据的实体照片虽然他只见过一次,但新娘美丽的容貌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个中年女人除了神态成熟些,五官与年轻时几无二致。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整个人立刻紧张起来:“对,您是……” 八楼到了,男人却拖不走女人了,她死死巴着厢壁,冲傅景阳放声尖叫:“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你是不是想害子君,是不是想杀子君!你害了我爸爸还不够,还要害我儿子,啊!走开,走开!” 短短几秒,她状态大变,胡乱挥舞着手臂,眼神从惊恐变得混乱,瞳仁从清亮变得浑浊。 “不是,阿姨,您别激动,您听我说……” 说字未完,护她的男人猛然转身,冲着傅景阳狠狠地侧踹一脚,直接将他踹出了电梯。 第九十八章 要个公道而已 傅景阳知道韩子君的妈妈…… 傅景阳知道韩子君的妈妈有精神病史, 但他一直认为那只是“史”。 郁薇说多年前见过她发病,现在状况比较稳定,人很和蔼可亲;而韩子君上次拒绝他的投资也是他母亲的授意, 这说明她现在逻辑思维正常,是有行为能力的。 他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请求韩子君答应让他和那位阿姨见一面。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怎样被冷待, 被厌恶,被咒骂, 都全盘接受, 绝不会说任何刺激她的话, 放低姿态好好和她谈一谈,代表傅家尽力做出补偿。 与他家多年纠葛,傅渊庭, 沈月茵,傅景阳,是很熟悉的名字了吧。万万没想到,刚刚偶遇,只报了一个姓,她就突然发病。 那个长着一双温柔鹿眼的中年女人, 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世间最恐怖的东西,尖叫撕心裂肺。傅景阳被踹出电梯跌坐在地,懵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震撼之后便是满心的苦涩。 不想刺激还是刺激到了,他的姓氏对她而言就是一种刺激。照片里年轻美丽,笑容灿烂的新娘子,是如何变成了这副如惊弓之鸟, 恨与惧交织为疯癫的模样?十几年来,她经历过多少次混乱无状,给韩子君带来过多少痛苦? 是他的父母把她逼成这样的!傅景阳按着心口,浑身冰冷。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听到楼下传来特殊的鸣笛声,电梯下去又上去,再下来时停在八楼开门。 韩子君大步走出,重重一拳挥上傅景阳的脸,把他打偏了头,又揪起他的领带,目眦欲裂道:“老子跟你们傅家不死不休!” 他丢下他,转身回到电梯里,傅景阳抹了一把鼻血抬头望去。两个穿蓝大褂的男人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闭目昏睡的韩敏,胸口和双腿都上了捆缚带。谢严冬帮忙托着担架边,辛星面无表情地按着电梯键,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 “对不起。”他说。最后看到的,只有韩子君那双同样如鹿,却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 傅景阳掏出手机,给父母分别打了一个电话:“二十分钟之后董事长办公室见面,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们说。” 要不是过年期间得营造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的假象,沈月茵根本不想回家,不想去集团,更不想见到傅渊庭,见面除了吵架还能有什么话说?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连个私生子都对付不了! 多年夫妻,她早就看透了傅渊庭的本质,想想自己当年被皮囊所惑,爱得死去活来,逼着父亲给他家注资助他上位,不择手段也要嫁给他的行为,简直就是脑残,眼瞎! 如果她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女人,现在她真的愿意放手,把傅渊庭还给他的白月光,就让他后半辈子跟那个疯女人和他们肮脏的私生子搅合去吧。可是后悔来不及了,她姓沈,是傅家媳妇,是千亿上市集团的董事,她不能离婚,不能爆出丑闻,不能影响两家的声誉和利益。 怎么办呢,忍呗。还有儿子呢,为了儿子顺利继承集团和傅家,她必须得捏着鼻子过下去。 她说的是全部继承,一分一厘都不能流失到外人手里,尤其是那个私生子! 从结婚到私生子十四岁以前,沈月茵没有过多分出心神去“照顾”他们,因为傅渊庭表现得很老实,从未关注过那母子俩的生活,对她十分爱护,夫妻感情甚笃。曾让她嫉火中烧,恨不得食肉啖血的女人疯疯癫癫没了人样,私生子衣食不继,活得像个小要饭的。她心理平衡了,舒服了,时间一长,便也很少再浪费人力盯梢。 可她没想到,一眼没看住,私生子竟然出了国,等她得到消息,那小子大学都读上了。细查之下才知道,傅渊庭早就和他们重新建立了联系,不仅认了儿子,还请了国外知名的精神病专家给韩敏治病。 他从没忘记过他的白月光啊!十多年装挺像,在这儿跟她卧薪尝胆虚与委蛇呢! 恼也是恼的,按她以前的脾气,一知道这事儿就得找人弄死私生子。可沈月茵发觉自己没有以前恼得那么狠了,没有那种又嫉又酸又恨的感觉了。可能因为年纪大了,人现实了,有儿子了,除了英俊啥都平庸的傅渊庭,也早不似当年那么让她心动。 更多的是危机感,利益被觊觎的危机感。 她没有冲动,想先弄清楚在傅渊庭的心里,私生子究竟占有什么地位,他能为这个儿子做到哪一步,再看有没有必要冒着风险买.凶杀人! 事实证明,没有。傅渊庭还是那个没担当的傅渊庭,他只想重温旧梦,并不敢真正将那母子俩庇护在羽翼下,更别提正私生子的身份了。偷偷摸摸从手指缝里漏点小资源给他,真不值得她严阵以待大动干戈。 可那个私生子倒是挺拼的,沈月茵每每收到他的近况照片,都能从他眼中看出浓烈的贪婪和野心来。 想认祖归宗,分华宇一杯羹?沈月茵觉得很有意思。撒点心渣吸引小蚂蚁,再把它碾死在回家饱餐前的路上,是她从小就喜欢玩的游戏。 她耐心等待着,冷眼旁观着。一切都和她想的一样,私生子胃口越来越大,傅渊庭胆子也越来越大,正一步一步走近她给他们设下的陷阱。等到他把白日梦做到集团核心的时候,就是她釜底抽薪的精彩时刻。 可是谁能告诉她,私生子为什么突然在陷阱前止步? 什么格斗新事业,能和千亿上市集团这块大蛋糕比吗! 韩子君不再贪婪,不再追着傅渊庭要资源,不躲躲藏藏,不忍辱负重,不做白日梦了,沈月茵一时真不太习惯。 其后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韩子君抱着一堆不知哪儿来的旧物大肆威胁他们夫妻俩。上电视,发微博,各种强硬暗示,仿佛连性命都置之度外了,一副要将公道讨到底的模样。 如果说那所谓重婚,指责她知三当三的证据只是让沈月茵愤怒的话,儿子在大年三十给她看的采访稿截图,就让她恐慌了。 韩子君怎么会有韩家当年破产的资料?那些做了手脚的合同,那些担保人的签名,那些伪造的票据,一旦向有关部门提交原件启动调查程序,影响的可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沈月茵急忙联系了弟弟,让他回忆二十四年前是派谁办的这件事,后续资料为什么没有销毁,为什么会落入韩子君的手中。时隔太久,弟弟也记不清了,与沈家配合的那一拨人退休的退休,出国的出国,现在让他问谁去? 当年这种操作不是一次两次,动个小小韩家轻而易举。资料在工商部门存有备份,但这种备份的原件是不可能让人取走的。 所以韩子君怎么会有!没人知道。 还有什么威胁录音,也让沈月茵心惊胆战,她不敢保证派去和韩敏哥哥接触的人,有没有提到过她的名字。 事情不是脱离了她的掌控,是完全脱了轨。被她困在点心渣牢房里的小蚂蚁,不知何时长出了毒牙,生出了翅膀,不再受点心渣诱惑,一心想飞起来咬她了! 对操控舆论针对寒星俱乐部,派人入室盗窃,整治韩子君名下产业的质问,沈月茵一个也没承认,但是傅渊庭和儿子都一致认定是她干的。 傅渊庭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说韩子君不就是想要更多吗,给他就是了,反正也是自己儿子。先把他安抚下来弄到证据再说,能给也能拿回来嘛,总比让他出去曝家丑的强。 气得沈月茵浑身发抖,那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想抢我儿子的东西,就得死! 可是她的儿子竟然不站在她这一边,竟然对她的苦心弃如敝履,甚至有些痛恨,竟然还警告她不要对韩子君母子下手。他说,妈,今时不同以往,别再做错事。 她懂儿子的意思,二十多年前,她是家世显赫的天之骄女,眼睛长在头顶上,在槐城为所欲为横着走。如今她仍站在金字塔尖,但社会变了,自由度高了,法治更健全了,平头百姓的权利更多了,为所欲为横着走的人死得快。 沈月茵无数次后悔没有在二十年前弄死那母子俩,无数次后悔没有在几年前灭了私生子的口! 华宇董事长办公室内,傅景阳对父亲道:“发表声明公开道歉吧,为你当年对韩子君母亲的抛弃道歉,承认你有重婚的事实,讲明两段婚姻先后的顺序。已经过了追诉期,法律上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傅渊庭重重拍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月茵怒叫:“不可能!” 傅景阳转向她:“宏普公司现在韩子君名下,不用收回了,按照当年韩家破产前的市值加三倍补偿给他母亲,韩子君接手前那么多年的盈利也给她,算作利息;还有韩家的房子,当年被查封的所有财产都转给她,再补偿她一笔精神损失费。另外,我陪你们去韩子君外公外婆的墓地祭拜,道歉。” 沈月茵难以置信:“景阳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疯话!” 傅景阳眉眼平静:“我今天去了韩子君的俱乐部,在那里碰到了他的母亲。她看到我很紧张,问我是谁,我只说了一个傅字,她就发病了。” 傅渊庭脊背一直,沈月茵脸色黑沉。 “她惧怕我,大声尖叫,乱抓乱挠,让我走开,说我害了她爸爸还想害她儿子。”傅景阳不愿再回想那一秒变疯的女人模样,也不愿看父母的表情,垂着眼道:“医院来人把她捆在担架上带走了,捆起来的……” 他看向傅渊庭:“爸,你要和妈结婚,为什么不告诉韩子君母亲?采访稿上的信是你写的对吗?她知道你结婚了要和你分手,你为什么还要欺骗她,挽留她?如果那时候你们分手了,就不会有韩子君的存在,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局面的发生!你告诉我,为什么?” 儿子的质问像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傅渊庭脸上,他面色青白不定,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月茵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爸爱的一直是那个疯子,他哪儿舍得跟她分手!” 傅渊庭张张嘴,被她阻止:“你想说你也爱我,对,我相信,你爱我的家世嘛,爱我家的资源助力嘛。这也算是一种爱,而且爱得更深,爱得你不得不委屈你的心肝宝贝,只敢藏在暗处偷窥她十几年!” “你!”傅渊庭拍桌子站起:“不要胡说八道!” “别吵了。”傅景阳面无表情,“妈,请你也回答我两个问题,韩子君的母亲做错了什么?” 沈月茵咬牙:“她不知廉耻,在我和你爸结婚之后还藕断丝连,怀上孽种,你说她做错了什么?” “让她怀上孽种的人做了你近三十年的丈夫,现在在这里好好地当他的董事长,两个人犯错,为什么你只针对一个人?” 沈月茵一愣,听儿子又道:“第二个问题,你在婚前知不知道爸已经和她有了事实婚姻?” 沈月茵答得飞快:“不知道!” “舅外祖父和大舅舅二舅舅都参加了他们的结婚典礼,你不知道?” 沈月茵气得脸色铁青:“景阳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帮那个孽种对付你父母?” “今天我的贸然拜访使韩子君母亲发病,他非常愤怒,说要与我傅家不死不休。爸妈,不要想着和韩子君周旋,或者以利益安抚了,他不要钱,也不会再给我们时间。你们想想他手里的那些东西,放出来不止是丑闻那么简单,已经涉及违法了。” 傅景阳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他的要求其实并不苛刻,一个公道而已,知错认错改错,你们从小这样教导我,为什么轮到自己就做不到了呢?” 两个人都没法在儿子面前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没错。情感上的错,责任上的错还能辩解两句,违法的错如何辩解如何圆? 傅渊庭摇头:“不行,去给他外公扫墓可以,声明不能发布。我不信这个逆子敢这样威胁我,我还要找他谈谈。” 傅景阳无奈地笑:“你找了他那么多次,他理过你吗?就算把这件事拿到董事会上讨论,董事们为了集团利益也一定会让你道歉的,爸,别再幻想用亲情绑架韩子君了,他对你只有恨。” 傅渊庭:…… “我再去找他看看能不能争取点时间,你们好好想想吧。” 傅景阳走过沈月茵身边,见她沉默不语,目光却阴暗冷厉,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妈,我们纳再多的税也不能凌驾于国法之上,不要一错再错了,会害了更多人的。” 沈月茵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傅景阳出去,转身对傅渊庭道:“他什么意思?他是说我会害他?” 傅渊庭懒得多看她一眼,皱着眉头道:“不是会害,是已经害了。当初我让你不要动韩家,你不听我的,动了又不做干净,留下把柄怪谁?这件事爆出去,你不止害了儿子,还害了你弟弟,你堂兄,连死了的岳父都得被翻出来追责!” 沈月茵压着嗓子吼:“怪谁?就怪你,就怪你跟我结婚还念着那个疯子!” 傅渊庭不耐地摆摆手:“出去,我不想和你说话。” 安定医院急诊科缓释病房内,韩敏慢慢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得以聚焦,床前人影渐渐清晰。 “小辛。” “韩阿姨。”辛星弯下腰,“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这是……”韩敏转动眼睛打量环境,看到了吊瓶:“在医院啊,我怎么到医院来了?” 说着目光一顿,惧色再现,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抬高肩膀就想起身:“子君呢,快告诉子君,有个人来了……” 辛星按住她,食指压唇嘘了一声:“没事韩阿姨,韩子君在和医生说话。你不要激动,我在这儿你什么也不用怕。” 韩敏怔怔,片刻后放松了身体,脸上露出笑意:“对,你最厉害了。” 打过一针镇定剂,此时正在吊水。她并没有陷入彻底的疯狂,只是乍然受到刺激神思混乱了而已,用药后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也能保持神志清醒。 辛星在她身边,韩敏倍感安心,“那个人走了没有?” “走了。” “他来干什么?子君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他吓到你了,韩子君打了他一拳。” 韩敏皱皱眉头:“不要见就好了,打他干什么,他们……他们会报复子君的。” 辛星微笑:“不怕,韩子君长大了,能保护自己。” 韩敏殷殷看着她:“你也会保护他的吧?” “嗯。” 韩敏舒了口气,喃喃道:“唉,我怎么又犯病了呢,我又给子君添麻烦了,这孩子从小到大吃的苦太多,都是受我连累。他心烦我知道,我也烦我自己……” “你是他妈,他怎么会烦呢。”辛星不太会安慰人,挠挠额头道:“别多想了,休息吧。” 韩敏望着吊水瓶出了会儿神,又将目光投向辛星:“小辛,你不想和子君结婚,是因为我吗?” 辛星:“……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和韩子君结婚?” 韩子君走到病房门口,正要迈进,就见辛星弯着腰,两只手撑在病床边,以一种极具逼迫性的姿态,俯视韩敏,“不要怕,接着说。” 他妈瑟瑟瞅着辛星,轻声道:“子君还说,你这个人无情冷血放纵不羁,玩够了随时可能拍拍屁股走人。他必须要尽快和你领证,占据法律和道德的制高点,让你没法轻易甩掉他。” 辛星缓缓抬起眼皮,阴鸷目光定在门口那个人身上:“无情冷血,放纵不羁?” 韩子君:……医生还有事找我?来了! 第九十九章 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我心野心大,对感…… “我心野心大, 对感情可有可无,不拴住我随时会跑了。让你妈给我上紧箍咒,见我一次催一次, 催到我不好意思,跟你去领了证,就万事大吉。” 辛星双手插兜,语调平淡地复述了韩敏的话, 看韩子君的眼神比这阴凉空荡的走廊还阴,还凉。 韩子君讪讪:“我妈骗你的, 她就是想试探你的态度。” “韩阿姨不会骗人。” 韩子君哑口无言。是啊, 他妈又脆弱又胆小, 怎么会骗人呢?胆小的连为儿子遮掩一下都不敢,让辛星强大气场一压迫,就把他前几天发牢骚说的话全竹筒倒豆子了。 “唉, ”他叹口气,“我有这个想法,不敢跟你说,万一你拒绝我,局面就很尴尬了。继续装没事谈恋爱吧,心里梗着根刺;不谈吧, 那还不如让我去死。所以我就想走曲线救国的道路,让我妈来促成这件事。” 辛星表情冷漠:“我心又野,人又无情冷血,对感情态度又不认真,在你口中一无是处,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呢?为什么还想和我结婚呢?” 韩子君张口结舌:“那…那只是为了使我妈感受到这件事的难度所做的一种渲染,让她重视起来帮我, 不是真认为你这样。你特别好,全是优点没有缺点。” “哦,那就是承认你诋毁我,在你妈面前诋毁我。” 韩子君倒吸一口凉气,“星星,我跟我妈说话随意惯了,经常胡说八道,她听听就算的,不会当真。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在意。”辛星漠然目光越过他,投向走廊尽头,谢严冬拎着饭盒正走过来。 “我只是玩玩,不会跟你结婚,你也不用梗着根刺继续和我谈恋爱,本来就可有可无的嘛,现在就可以无了,再见。” 说罢她抬脚就走,韩子君慌忙去拦,被她冰凉无情绪的眼神定住了动作。她真要走,他又哪能拦得住? 大事不妙,他强烈感觉到,这个很少生气,生气也来得快去得快的女人,这一次真的生气了,不好哄的那种。 谢严冬莫名看着辛星头也不回地离去,看着韩子君脸色灰败失魂落魄的样子,举举饭盒:“韩总,吃饭了。” “吃个屁!” 韩子君大步走回病房,韩敏虚弱地躺在床上,满脸不安。见他进来忙欠身:“子君,我听见你和小辛吵架了,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他咬着后槽牙,原地躁郁地跺了跺脚。 韩敏要留院观察,即使张阿姨和谢严冬都在,但身为儿子,韩子君再着急也跑不掉。他在医院外的小花园旁走来走去,一边不停抽烟,一边不停打电话,辛星一个也没接。 傅景阳倒是见缝插针打了进来,韩子君接通大吼一声:“滚!” 五分钟后,他又发了信息。韩子君照例不看,捏下烟头扔进垃圾桶,拨通一个号码:“兄弟,情圣,帮帮我。” 辛星离开医院后就去了训练馆,打沙袋打到晚上九点,又跑了一个小时的步,回家洗澡睡觉。 关上台灯,手机在枕头边灭了亮,亮了又灭,微光照在白墙上的模糊暗影也跟着一闪一闪的。辛星望着那影子望了几分钟,果断关机,闭眼入睡。 夜半两点钟,大门咯吱响了一声,隔着两道门两堵墙,她还是很快惊醒,又或许根本没有睡着。 动静不轻的脚步走过院子,开门进客厅,直奔卧室而来。人影摇摇晃晃走到床前,带着一身的寒意和酒气猛地扑到了她身上。 “星星……”他连被子带人抱得死紧,脑袋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辛星没有挣扎,只抽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起来。” “不要。”他又用了几分劲,嘴唇紧贴她耳边的皮肤含糊道:“我知道我哪里错了,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现在有好消息告诉你,正事,你先别打我好不好?” 辛星撤开手,“我不会打你,起来说话。” 身上的人一僵,脑袋慢慢抬起,在里外皆黑的空间里,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你生气了为什么不打我?” “没必要。”辛星很平静,“我也没生气。” 他身体轻微颤抖起来,两只环着被子的手伸上来捧住了她的脸,“没必要?你不想听我解释,就要跟我分手?” 辛星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快起来。” “你做梦!”他突然吼了一声,猛地俯脸咬上了她的嘴唇。真咬,咬了上唇咬下唇,舌尖用力撬着她的牙关,撬进去了还想咬她的舌头,凶狠的,暴戾的,带着一点惶然的味道。 明明辛星没反抗,任他施为,可他还是全身都在使劲,拼命挤着她压着她,仿佛怕她跑了似的。 如愿以偿咬到了舌头,他不动了,良久松了牙齿,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含着她的唇角:“不可能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死…死也要跟你死一块儿。” “好,随便你,不要一喝酒就来跟我发疯,可以起来了吗?”辛星真的透不过气了,拨下他的手,“你要跟我说什么正事?” 韩子君爬起身拧亮台灯,红着眼睛看向她。长发有些凌乱,素白的一张小脸淡无波澜,只有嘴唇被他折腾得红红润润的,唇线清晰,光泽诱人。 他忍不住又凑过脸去,终于惹得辛星不耐烦了,反手甩了他一巴掌:“要说就说,不说滚,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没心情陪你闹。” 韩子君捂着脸坐在床边,嘿嘿笑起来:“小顾说得对,你就是心里有气,让你把气撒出来就好了,上次在M国你不是把人揍了一圈之后就不气了吗?来,再打我几巴掌。” 辛星:…… 安静了一会儿,她慢慢撑起身靠在床头:“韩子君,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那些话我也没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 “对!”韩子君大松一口气,连连点头,“我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了,小顾说女人不讲道理,听话听片面,我胡言乱语的那些对你的不实评价,你会当了真,认为我心里真的这样想你。我就知道我的星星不是那么小气的女人,又聪明又大度,才不会跟我计较这些。哎我早该想到的,小顾认识的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你比,白请他一顿酒,亏了。” 他又扑过来抱住她,“星星好,我爱星星。” “我确实没有气你,我是气我自己。”辛星慢吞吞地开口:“气自己明明知道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还跟你开始一段感情。” 韩子君默了一瞬,脑袋在她胸口拱拱,“你说什么没听见,困了,想睡。” 辛星抬起手,顿了顿还是抚上他的头发:“其实今天,除了你的那些胡言乱语,韩阿姨还跟我说了很多话。说她没能给你一个健全的家庭,正常的童年,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照顾好你,让你从小就跟着她吃苦,长大了也活得不容易。她觉得自己是你的拖累,对你很愧疚,所以总是希望你快点交女朋友,快点成家。” 他埋着头不吭声。 “她的话让我意识到一件事,你的经历带来的阴影不是报了仇就能消除的,你想拥有一段受法律保护的婚姻,想有一个婚生子,想建立一个光明正大的完美家庭,以弥补自己人生的缺憾。” 他依然沉默。 “想结婚,为什么不敢和我说?”辛星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因为你知道我可能不会答应。没错,我对婚姻不感兴趣,也不相信什么法律约束,没谁能保证永远在一起的,我不能,你也不能。” “我能。”韩子君闷声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我能保证一辈子都只有你一个。” 辛星轻笑:“你才二十六岁,说什么一辈子。我见过的悲剧太多了,一张结婚证能约束什么?自欺欺人罢了,该分的还是会分,该离的还是会离。” “悲剧家庭多,圆满家庭更多,你为什么总盯着悲剧?” 辛星耸耸肩:“因为我看到的大多是悲剧。不是有很多男的娶了老婆还找小三吗?用法律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当爱消失的时候,就和绑架没什么区别了。” 韩子君举起三根指头:“我敢发誓我一辈子不会找小三,我最恨小三。” 辛星目光闪烁:“我相信你不会,但那只能证明一个人的道德品质,不能保证爱情的持久性,有些人离婚也不是因为移情别恋,而是单纯不爱眼前这个人了。我的看法是,相爱就好好在一起,不爱就分开,结婚离婚,好麻烦的。” “渣女发言。”韩子君愤愤然:“你是在末世看多了人情炎凉,看多了开放式关系,才得出这种观点?” “不是,好多言情小说都……” 韩子君:“言情小说?” 辛星也觉得有点荒唐,又道:“现实里也很多,末世没有婚姻可言,都是合则聚不合则散,而在这里,郭长海背叛了郭欣的妈妈,还有姓傅的,就是个典型的悲剧制造者。” 提到姓傅的,韩子君差点被辛星绕昏的脑子清醒了点,爬起来掏出手机,“傅景阳给我发信息,你看看。” 辛星按下手机:“等会看,你听我说完。还有孩子,如果说结婚我还能考虑一下的话,孩子我是根本没想…… “你先看看!”韩子君打断她,“很重要。” 辛星无奈接过来,嘴里还在道:我说这些只代表我个人的观点,不是为了劝说你放弃你的理想,我理解韩阿姨的心态,更理解你想拥有家庭的……” “看手机!”韩子君提高声调,再次打断她。 辛星沉默一瞬,坚持道:“我可能配合不了,不想耽误你。” 韩子君一骨碌翻下床,气咻咻指着她:“什么意思,你就是要跟我分手!” 辛星摇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但我……不想结婚生孩子。” 韩子君嘴巴抿得紧紧的,呼吸急促,突然转身在屋里像困兽一样的疾步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渣女,你这个渣女!我还跟你道歉,道个屁,你就是无情冷血,玩完就甩,始乱终弃!渣女!” 辛星:…… 他狂走了十几个来回,又站到床前,死盯着她的脸半晌,问:“你爱我吗?” 辛星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喜欢的。” “我找别的女人结婚生孩子成立家庭,你愿意?” 辛星眨了眨眼睛:“呃,分手了的话,我也管不着。” “你心里不难受?” 辛星沉默了,搁在被子外的左手抠着右手指甲,咔哧咔哧声在安静室内十分清晰。 韩子君看着她的表情,平复了气息,坐在床沿,放缓语气:“我爱你,你和别的男人说一句话我都难受,别的男人多看你一眼,我都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来。你如果真喜欢我,怎么可能对我没有一点占有欲?” “可是……” “别可是。”他贴近她,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扳到怀里:“你想让我像抱你这样,抱别的女人?” 辛星皱了皱眉。他片刻前还愤怒燃火的眼睛变得深情脉脉,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想让我像亲你这样亲别的女人?” 不好!脑子里有画面了,辛星仿佛看到了他一脸迷醉地亲吻一个长发红裙柳眉细眼的女人,女人纤细白皙的小腿翘起来,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昨天看的小说女主角就是这副形象。 他不断地啄吻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脖子,手掌渐渐下滑,在她警醒欲拒之前,又轻声问:“想让我像对你这样对别的女人?” 这样对红裙女人?白裙……不管什么裙女人,都绝对不可以!辛星心底升腾起杀念,呼吸突然乱了节奏。 韩子君见她始终不肯说话,腾地站起身,大力扯开西装,夸张地往床上一摔,“如果这一样你也能忍,那我无话可说。” 哪样?辛星瞪大眼睛,看着他快速地解开衬衫解皮带,连脱带蹬,三两下把自己扒得只剩一条内裤,掀开被子就要上床。 “你干什么?”她慌忙往后缩了缩。 他钻进了被子,不管不顾搂住她的腰,卡住她的腿,心跳激烈,身躯滚烫。 “韩子君,韩子君你给我起开!” “我不!”他仰望着她,“你有过,我还没有呢。第一次我不想给别人,只想给你。你试试,试过觉得不好,觉得可以忍受我和别人这样做,那就分手,我去找别人结婚!” 辛星:试试?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到底还是突破了运动服,手指在她的腹肌上滑过,掐住她的肋骨把她往下拖拽,直到四目相对,眼里的光不是光,是熊熊烈火,手心的烫不是烫,是沸腾岩浆。 “星星,我爱你,”韩子君气息紊乱得一塌糊涂,盯着她错不开眼,嘴里又在胡言乱语:“可以吗?你试试吧,相信我,货真价实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辛星:…… 十点睡也是五点二十醒,两点睡也是五点二十醒,那五点二十才睡的话,就没法醒了。 辛星难得在大白天睡觉,睡了整个上午,中午十一点半自然醒来,身边没人,被子给她裹得严严实实,衣裳给她摆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最上面的是一件运动胸衣,胸衣上放着她的手机。 她发了一会儿呆,扑哧笑出声来,捞过衣服穿好,下床打开卧室门,屋外也没人。可是茶几上清理干净的小烟灰缸又装满了烟头,沙发垫子也皱巴巴的。 同一时间段,宏普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内,傅景阳坐在办公桌外侧看着对面的韩子君。他已经盯着面前的文件盯了十分钟,薄薄一张纸,寥寥几百字,背也该背下来了,可他就那么坐着盯着,不动不语。 其实傅景阳看出他的视线并未凝聚在文件上,涣散,无光,似在神游。但他不好催,韩敏昨天发病是他的错,韩子君形容憔悴,眼圈发黑,下巴上的胡茬子都没来及刮,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颓废丧气的感觉,今日见到他连骂都懒得骂了,想必昨夜没睡好,可能根本就没睡。 傅景阳越看他越内疚,弓腰拎起几盒高档补品放在桌上,道:“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跟阿姨说声对不起,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的歉意,这点小心意请你转交给阿姨。” 韩子君眼珠子缓慢地动了动,移神扫了他一眼,开口说话嗓音干哑:“少来这套。” 傅景阳摊摊手:“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是真心感到抱歉。” 韩子君将那文件推回去:“我不接受,这个,包括你的小心意,都拿走吧。” 傅景阳诧然:“这不是我们昨天已经达成共识了么,我父母也同意了,明天就可以发声明,去给你外公外婆扫墓的时间由你来定,还有补偿……” 韩子君冷笑:“你父母同意?你们跟我在这儿做生意呢?我求着傅董事长发声明了?什么达成共识,我可只说看一看你们的诚意,没和你达成共识。” 傅景阳重重喘了一口气:“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尤其是经济补偿方面,我保证他答应给你的股份不会变,那也是你……应得的。” “跟你没有谈的必要。”韩子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该谈的人不来谈,你出面算什么?” 傅景阳听出了他的话意:“我父母不是不想亲自出面,是怕阿姨身体不好,不愿看见他们。” “我妈确实不想看见那两个人,”韩子君垂下眼帘,掩住了眼底的狡诈阴险,“别的暂且不谈,公开道歉这件事,我还要征求她的意见。” 傅景阳怔了怔,公开道歉是整个补偿条件里最难做到的,一旦发了声明,集团股价势必产生较大动荡,父母二人颜面扫地,从此就将背负私德有亏的名声,虽不至于引咎辞职,却也给别人送了一个随时攻讦的理由。对他的未来也会有重大影响,还能不能顺利进入集团高层都很难说。 但是,有错不认是不行的,幸亏韩子君给了他们磋商的机会,如果他将那些资料曝光,父母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名声问题了。 所以必须公开,只能公开。 “你的意思是?” “我妈很抗拒提到旧事,公开道歉是我个人的想法,未必是她想要的,我问过她再说吧。” 傅景阳神色一松,竟然还有转圜余地? “好,阿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傅家对不起她,我们会尽最大能力补偿。” 韩子君哼哼:“别想得太美,我妈提的条件说不定比我还苛刻。” 傅景阳半安心半忐忑地告辞,打开门即将走出去时,韩子君忽然喊住了他。 “喂,你和郁薇还好吧?” 他回头:“挺好的。” “你们同居多久了?” 傅景阳感觉莫名,但还是诚实道:“半年多了。” “都挺顺利的?” “你指的是什么?” 韩子君迟疑片刻,想了想措辞,道:“生活方面。” “很顺利。” “郁薇是你的初恋吗?” 傅景阳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韩子君突然沉下脸,很不礼貌地挥手:“想问就问,快走吧,看见你就烦!” 傅景阳:……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韩子君点开微信,见辛星给他发了一张洗干净的烟灰缸照片,上一条消息是:戒烟戒酒,健康长寿。 韩子君气得一拳砸上手机屏幕,可恶的女人,老子健康得很! 第一百章 辛老师笑话你 傅家夫妻再面和心不和,…… 傅家夫妻再面和心不和, 共同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还是要一致对外的,这么多年无论是处理集团决策,家族私事, 还是塑造社会形象,应对舆情新闻,两人都配合默契,互为表里。 傅渊庭闹丑闻, 沈月茵大概会说句,且行且珍惜;沈月茵惹是非, 傅渊庭也会竭尽全力相护到底。感情已经不重要了, 一损俱损的关系, 谁都不能出事。 可惜这次夫妻俩一同翻船,还碰上了硬茬子。 发表那种声明,和死也没两样了, 尤其是贵妇圈顶流沈月茵,要她承认知三当三简直比死还痛苦。 可是韩子君太硬了,就像他发给傅景阳的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娃子不怕狼来啃。两夫妻细细思量之下,发现除了搞死他没别的路可走。 大概早就做好了准备, 查一圈下来,韩子君的公司没查出任何问题,管理透明,依法纳税,合同规范,经营诚信,账目干净得都可以做范本了;俱乐部该有的证照一个不缺, 员工该享受的福利一个不少;酒吧消防安全设施齐全,随处可见各类警示标语,门口还有人查身份证,分发拒绝黄赌毒传单你说气不气人! 早前有两个项目,是沈月茵特意动的手脚,高利诱他入局,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不知最后他为什么没有签约。 收回资源,他不在乎,靠傅渊庭做起来的事业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手握目前国内最炙手可热的格斗明星,他们能毁他俱乐部,毁不了人家的真本事,能在国内封杀辛星,封杀不了她在国外大放光华。 其实国内也封杀不了,华宇集团是很强,却也没强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一个能为槐城争光,为A省争光,为国家争光的运动员,是资本动不了的存在。要动只有上头动,但是听说国家队有意征召她参加后年在G国举办的夏季奥运会了。 是拳击,柔道,还是摔跤,暂时未定。未定,听着多么不可思议,可她就是个全能搏击选手,参加哪一项都有可能。 哪怕在槐城,也有诸如顾氏集团这种同样资厚的大佬力捧辛星。顾董事长的小儿子把她的海报贴满了半幢大楼,巨幅LED里反复播放她获得金腰带的视频。老顾出席宴会被人问起此事,总是笑眯眯地说,明宣与她有些旧谊,荣幸,荣幸。 沈月茵每次坐车路过,都能看到那个该死的私生子给她披红旗同享荣光的画面。她好气啊好气。 傅渊庭心态复杂一点,一边好气啊好气,一边觉得不愧是我儿子…… 只要经纪约存续,那个辛星就能一直为他赚钱,保他事业不倒。而且他俩还是男女朋友,赛场传情,电视官宣,一看就在热恋中,想撬经纪约几乎不可能。 等分手了再撬不是不行,可是来不及了,韩子君就趁有辛星保驾护航的时机发难,成日与她形影不离,最近都搬到一起同居了。还把那个黑拳手谢严冬弄到了他妈身边,用意明显,防着夫妻俩下黑手呢。 沈月茵是想下黑手的,如果没有辛星和谢严冬,那母子俩早无声无息死成了一堆渣。算了,别提如果了,世上没有如果,韩子君选对了保护神。听说那女的真跟神一样,她派出去盯梢的人都说,对上没有胜算,除非用热武器。 要玩这么大吗?沈月茵没恨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她深知事情关键不在人,在证据。没证据就没威胁,杀人是没用的。 这边儿子苦苦劝说他们弃卒保车,不要再犯更大的错误,那边她还在派人暗中寻找证据的藏匿地点。公寓没有,办公室没有,俱乐部没有,那就是被他带到了辛家。 辛星和他经常不在家,一出去就是一天,潜入很容易。可是沈月茵的人快把辛家翻了个底朝天,连地板下,吊顶上,院子里的老鼠洞都查看过了,一无所获。 放哪儿了呢?看着那父子俩斟字酌句的研究声明,沈月茵心急如焚,再找不到,她以后就要蒙着脸做人了。 随后得到一个古怪情报,辛家莫名其妙存放了很多粮食,千斤大桶装满好几个,会不会…… 沈月茵:会,给我搜! 然而证据没搜到,辛星又抓了两拨入室盗窃的嫌疑人。她早就发现家里进人了,不动她东西,随他们翻去,可是想钻进储藏桶污染她的粮食,她就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到傅景阳去找韩子君商谈的那天,沈月茵已经绝望了,一想到明日之后她的处境,那些平日跟她请教御夫之道的贵妇朋友的嘴脸,她几次涌起破釜沉舟把人全部杀掉的念头。但丈夫弟弟都告诉她别冲动,丢脸不是什么大事,根基没有动摇,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沈董。 可沈月茵就忍不了丢脸啊,她焦躁不堪五内俱焚地等待儿子回家,等着韩子君强硬到底,给她一个破釜沉舟的借口,却没料到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白月光似乎不想将自己的故事暴露于人前,不想再和傅家扯上关系,发布声明还她公道什么的,还有商量的余地。 沈月茵大松一口气,不用明天丢脸就好,这对母子果然还是想要钱的吧,只要给她时间,她就能想出别的办法来对付韩子君。 然而这口气松了没两天,韩子君那边提出了新条件。不用公开发布声明了,其他补偿就按傅景阳提议的办。 但是,两夫妻必须在有见证人证明不受胁迫的情况下,录制陈述道歉视频。把前事后因一五一十讲清,从相恋结婚,到插足联姻,到骗妻弃妻,再到陷害韩家,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一个也不能少。诚恳向韩敏道歉,向韩家道歉,再写个字据,签字按上手印交给韩子君。 他就不会把他们涉嫌破产渎职欺诈的违法证据,和威胁恐吓录音公之于众。 认罪视频?不可能!这种视频录给韩子君,岂不是将自己洗干净的脖子放在了他的铡刀下,以后终生都要受到威胁,终生都要被他敲诈勒索? 韩子君表示,敲诈勒索是犯法的呀,我敲诈勒索你难道不会告我吗?至于威胁,看你怎么理解了,反正我不干违法乱纪的事,你要觉得受到了威胁,那我也没办法。 要不是为了照顾母亲的心情,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不把你傅家的脸皮撕下来三层我都不姓韩! 傅景阳一开始也对这个要求感到震惊,可他很快想通,目前韩子君手里的证据足以认定以上指控,他父母认不认又有什么区别呢?看韩子君愤然不平,不甘不愿的样子,估计还是他母亲劝说他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韩敏不想公开,也不想见傅沈二人,那么录个私密视频给她,让她看到最恨的两个人在她面前悔过,使她半生怨气得以纾解,应该的。 不公开道歉已经很好,傅家没有可以谈判的筹码。 对于视频的要求,韩子君告诉傅景阳,别想避重就轻玩语言游戏,老老实实有一说一。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再欺负人我就豁出去了。 一切都按照韩子君预料的那样发展着。对这件早就计划周全的事,他没放太多心思,随便傅家人怎么商量怎么纠结去,他正被更重要的事困扰着呢。 连续四天留宿韩家,连续四天没见辛星,也不主动给她电话信息,她发来问号,他便回个忙着呢。辛星不是缠人的女朋友,知道他住在他妈那里,晚上的安全有谢严冬保证,就不再多加打扰,上一次有字的聊天还是戒烟戒酒那条。 韩子君每天喝多了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便揪着顾明宣问,她为什么不找我?她是不是不爱我了。 是的,他每天都喝多,每天都拉着小顾一起喝。去年意气风发干事业,忙得没时间联络感情的好兄弟,最近又腻到一块儿胡天胡地醉生梦死去了。 小顾光知道他和辛星感情出现了问题,但具体出了什么问题,韩子君一如既往的嘴严,醉死也盘问不出来。对于那些空泛的“为什么不找我,是不是不爱了”的屁话,顾明宣唯有白眼置之,你不说,我这个情圣怎么能分析原因对症下药呢? 他看兄弟十分痛苦的样子,好心给辛星打了个电话,结果人家说没问题,挺好的,韩子君就是矫情,不用理他。 都快喝死了,还矫情呢?顾明宣小心翼翼地请辛老师再想想,前几天有没有发生过冲突,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情,无意中对韩子君造成了伤害? 辛星似乎很认真的想了,回答他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可能他对自己要求太高,没达到预期效果,心理接受不了了吧。 什么事没达到效果呢?辛星不肯再多说了。她没时间和顾明宣一起拯救韩子君受伤的心灵,几天后她要远赴G省省会,进行今年第一场商业表演赛。主办方给她安排的对手,是三年前Y国知名MMA赛事“笼斗士”的蝇量级冠军,一个男性。 听说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出场费比辛星高一倍——辛星的已经很高了,在国内可以说是无出其右的身价。而一个过气冠军居然比她这个当红双冠王更高,就因为他是外国人?男的? 韩子君在谈合同的时候讽刺过主办方,那人资料他看了,只拿过一次冠军,之后再未进入P4P排名前五十,现在都算半退役状态了。这钱花得值不值啊?别想打我们辛星的脸,到时候再被辛星打了可就亏大发了。 主办方解释,说钱少了他不肯跟女选手打,就是请他来挨打的嘛,我们肯定力撑本国选手,相信辛星。 是不是真这样想,只有花钱的人知道。 看在UFC也有类似安排的情况下,韩子君签了合同。毕竟也是上过国际赛事的,毕竟也曾是个冠军,就让辛星的教男老外做人之旅,从这个人开始吧。 眼看着比赛临近,辛星就要动身,他还浸泡在酒精里不能自拔。顾明宣陪几天实在陪不下去了,他在邻市的分馆马上就要开业,哪有时间陪着他在这儿颓废。 等韩子君第五次来找他喝酒的时候,顾明宣说:“你不肯跟我说实话就算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人家辛老师都不计较,你个大男人好意思搞冷战?你就记住兄弟一句话,你错也是你错,她错也是你错,抱着认错的态度回去跟辛老师好好谈谈,不行就亲热亲热,你床下打不过她,床上还打不过吗?俩人搂着睡一觉包你什么火气都没了。” 话一说完,只见韩子君憔悴的脸色更憔悴了,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喃喃道:“我不行。” 顾明宣大吃一惊:“什么?你不行?不会吧子君!这么多年你守身如玉就是这个原因啊?哎呀呀,那真是出大事了,什么时候发现的?是时间不行啊,还是彻底不行?我三姨的妯娌妹夫就是男科医生,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啧!”韩子君立马放下手,倏地站了起来,声调提高:“你胡吣什么呢?谁跟你说我那方面不行了!我说的不行是……是说我现在不想去见她,我们有些问题没解决,她惹我生气了,我不愿意和她见面!” 顾明宣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按你以前那舔狗的德行,我不觉得你会生辛老师的气,就算生了,也不敢生这么久。” 韩子君:…… “而且,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顾明宣打量他,见他神色越发不自然,露出戏谑笑容,“前两天我给辛老师打电话,她说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事情没达到预期一时接受不了。跟我说说,什么事没达到预期啊?” 韩子君:“……滚,绝交。” 至此,顾明宣这个万花丛中过沾了一身花粉的男人已经基本明白了。收了戏谑,上去搂住他肩膀坐回沙发,抠着脑门想了半晌,道:“子君,你上次跟我说你是雏儿,真没骗我,前不久才有的第一次吧?你可真行,守这么多年,我佩服你。” 韩子君沉默不语。 顾明宣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年前,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是你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之后不久,我领悟到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道理,找了个女朋友把自己第一次送出去了。完事儿以后哭了半宿,你知道为什么吗?” 韩子君看看他。 顾明宣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段话,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男孩变男人都要经历这一遭,以后就好了,啥事没有,别庸人自扰了兄弟。” 好兄弟现身说法,为开导他不惜自曝糗事,韩子君也无法再嘴硬下去,他摇摇头:“我…我查过了,知道这么回事,但我和她不止是这个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脸上浮现羞愤之色,犹豫良久,也趴在顾明宣耳边小声说了一段话,听得小顾面色连变,猛一拍大腿:“这个辛老师,太过分了!” 两个男人没再喝酒,促膝长谈一下午,对生命大和谐的课题进行了严肃探讨。顾明宣知无不言倾囊相授,韩子君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结束时不无感激地拍拍他肩膀:“谢谢,我心里舒服多了。不过小顾,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你会有性命危险。” 顾明宣:“嗯?你除了说辛老师笑话你,好像也没说什么吧,我透露什么呀?她凭什么威胁我性命?” “不是她,是我,你敢把我的事透露出去,我就弄死你。” “……” 过分的辛老师打点行囊启程G省,崔明峰和周遇随行。临行前一天,她给韩子君打了电话,问他去不去,要去的话还可以订票,再晚就订不到了。韩子君在电话里沉默,辛星喂了几声没反应就挂断了。 三人落地S城,入住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接受主办方安排的媒体采访,配合做宣传。这都是包含在合同里的项目,类似UFC的赛前记者会,了解准备情况,对对手有何感想,问问有没有信心之类的。 前半段还很正常,几个问题之后,那个Y国男选手忽然被人带进了采访现场,安排在辛星身边坐下。男主持人话筒瞬间转向,华文切换外文,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向他,把辛星晾在了一边, 瘦小精干的鹰钩鼻男人叽里咕噜之余,几次向她投来轻视意味极浓的眼神,并做了几个不礼貌的手势。 没自己事儿了吗?辛星看看周遇,他站在摄像师后面,紧皱眉头脸色不虞,在主持人又一次问鹰钩鼻问题的时候,他似乎想动步上前。 有一个人比周遇更快,不知从哪儿突然闪了出来,大步走进场内,径直横在主持人与两个选手中间,指着他鼻子道:“有种就一个字别剪,把你们刚刚说的话播出去,观众不骂翻你祖宗八代,我跟你姓!什么玩意儿!” 男主持人愕然:“你谁啊你,导播,导演怎么回事!” 导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等他们询问阻拦,那人已经冲鹰钩鼻竖起中指骂了句脏话,拉起辛星扬长而去。 回到酒店,他把周遇踢出了房门:“你怎么办事的?就听着他俩在那侮辱星星不吭声?这他妈是在国内,咱们还能让洋鬼子和崇洋媚外的东西欺负了!” 周遇嗫嚅:“我刚感觉不对劲,正想上去呢,您不是就来了吗?” 他瞪去一眼:“你感觉也太迟钝了,滚滚滚。” 砰地关上房门,他回头不高兴地瞅着辛星,站在门口不动了。 “他们说我什么了?” “……”他把头扭到了一边。 辛星缓步走了过去,拉拉他的袖子:“韩子君,你怎么来了?” 他用力一甩:“别碰我。” 辛星抱了抱他的腰:“我碰了又怎么样?” 他翻个白眼不说话。辛星做了一个她早就想做,但一直不好意思做的动作,用双手勾住了他脖子,又说了一句从小说里学来的,羞耻但很符合她与他现状的话。 “你全身上下我哪儿没碰过?” 韩子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辛星笑起来:“还生气呢?我不是给你道过歉了吗?” “呵!”韩子君挺着倔强的脖颈,坚决不肯低头:“你怎么好意思的?我生气一个多礼拜,你昨天飞机落地给我发了个对不起,这叫道歉?” “要不是小顾总给我打电话,说我们俩有矛盾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以为你是对你自己不满意,这几天都在躲着我学习生理知识呢。”辛星歪头望着他,“仔细想想,我猜是因为那时候我不该笑?” 她现在才意识到,韩子君无话可说。 “所以你为什么要笑?” “因为你当时的样子很好笑啊,”辛星一回忆又想笑了,“我不会形容,总之就是很好笑,你是在生这个气吧?” 是难堪,羞惭,不甘的样子很好笑吗? 韩子君已经气过头,气得没脾气了,没精打采地道:“不是,是因为总找不对地方,找对了地方你又让我去买安全用品,买了安全用品又好不容易找对地方,我已经很累了,你还要笑我。你看着我不知所措很开心?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打击多大?我第一次啊星星,你不是说教我带我的吗?” 辛星勾着他脖子的手指紧了紧,慢吞吞地道:“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啊。” 第一百零一章 福无双至 一月两期的G省武术表演擂台…… 一月两期的G省武术表演擂台“决战之夜”今晚开赛, 三千人小体育馆内座无虚席。UFC双冠王辛星和Y国笼斗士冠军的最强男女对抗,在网上宣传一月,电视广播宣传一周, 吸引无数网友等待着直播的开始。 辛星披着海尔士的红金色连帽披风,听着场内喧腾人声和主持人介绍男选手抑扬顿挫的腔调,安静站在通道出口。 喊到了她的名字,场子里的掌声欢呼声比刚刚热烈一倍有余。韩子君附耳道:“记住, 他说你两条金腰带不及他一条上的一颗小宝石;他说女格斗选手和脱衣舞娘本质没有区别,都是为取悦男性存在的;他说只有被男人打过的女人才能找准自己的位置;所以他来了, 来教训你。” 辛星不想听:“不用再重复了, 我觉得我的气愤值已经够了。” “再听一遍是不是更气?”韩子君拍拍她的双臂:“去吧, 打死这个PokeGuy!” “啥?” “刚学的本地话,打死这个扑街仔。” 辛星皱脸:“哦……” 崔明峰陪着辛星出场,坐在前排的观众纷纷起立, 热切地向她伸出手来,众口一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辛星!辛星!辛星!” 韩子君目送她上台,脱掉披风,展露健美身躯,左右活动活动脖子,撩开栏绳钻了进去。 她是有点匪气在身上的, 尤其是训练比赛时,悍猛得就像一头豹子,蛰伏专注蓄力,攻击凶相毕露,速度至高强者,骁勇身姿令人心折。 可是不打拳时,她的气质就完全变了, 说话不紧不慢,举止不疾不徐,穿着普通的运动装或休闲装,仪静体闲,恬淡沉稳,很难看出那衣衫之下隐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韩子君常腹诽,真是穿上衣服一个样,脱了衣服又一个样,穿衣是静,脱衣是动,女人动与静的两面,都被她做到了极致。 不过最近,严格地说是那天晚上,他对她的“动静”又有了新体会。 热身做得足够,此刻聚光灯下的辛星,全身肌肉已绷出了坚实的形状,腹肌和大腿长肌线条极其优越,肉眼可见全身体脂的低下。她眼神淡定,姿态昂扬,这种良好状态让观众信心十足热血沸腾,满场都在给她加油,盖过了主持人麦克风的扩音。 辛星是格斗运动员里少有的修长型体态,大家都在看肌肉,看气势,看状态,只有韩子君在看身材。 看到她那勒得过分紧的背心,他就想起脱掉后她肩上胸下的红印;看到她那偾张的八块腹肌,他就想起它们放松时的柔软和弹性;看到她黑色紧身短裤勾勒出的强硬大肌中肌,他就想起…… 韩子君感觉鼻中一热,好像有什么浓稠液体涌出来了,慌忙抬手捂住。周遇及时递上纸巾:“韩总,S市这边空气湿润,您这两天怎么总是流鼻血?” “多事。”他接过纸巾擦了擦鼻子,又掏出手机按了几下。 周遇的手机随后响起,他打开一看,万分慌张:“韩总,您怎么又给我发红包了,我…我承认采访那天我反应迟钝了点,可是您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吧,我知道错了,我检讨行不行?” 韩子君白他一眼:“什么惩罚你,我这是又有喜事,老板有喜给员工发福利不正常吗?拿着吧。” 周遇呐呐然:“又有喜事啊?您两天给我发了四个红包,看来这喜事不小。” “那是。”韩子君得意洋洋,接着在手机上一通乱点,“前两天只是大喜,今天是超大喜!” 守在电脑前看直播的顾明宣也再次收到了红包。前天收到第一个没有任何说明的红包时,他立即联想到韩子君之前的烦恼,弹了个视频过去,果然看见他那张俊脸上有藏不住的喜悦兴奋。 他乐呵呵地调侃:“怎么了,千里追妻,发现自己又行了?” 韩子君也乐呵呵:“别胡说,大白天的都忙工作呢,我什么也没干。” “那你干嘛发红包给我,瞧你笑的跟二傻子似的。” 韩子君口气傲娇:“我们和好了嘛,感谢你帮我出主意。” “我帮你出的都是那方面的主意,你什么都没干呢,有什么可感谢的?” 和好了就值得高兴成这样?没谈过恋爱的小学鸡真是单纯。 韩子君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提前感谢,小顾,再帮兄弟一个忙,我知道你有。” 顾明宣听他说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人私下里竟然纯洁到这种地步,连这方面的资源都没接触过吗?这会儿急得跟老房子失火了似的,他也真能拉得下脸来问他要! 当天晚上,他又收到一个红包,又弹个视频过去:“成了?” “没有,星星要比赛呢。” “那发什么红包。” “高兴。” “……” 顾明宣不明白韩子君在高兴个什么劲,周遇也不明白。在他的认知里,老板确定恋爱关系,和老板娘顺利同居,该高兴的事儿都过期了呀,下一步值得庆祝的事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难道……老板求婚成功了?还是准备求婚? 他望着台上蓄势待发的辛星,心想这只是个表演赛,场子算不上特别,求婚应该选个更高级更隆重的场合吧,比如老板娘拿下第三条世界级金腰带,被全球直播的时刻。 过气冠军也是冠军,底子在那儿摆着呢,辛星和鹰钩鼻一交上手就感觉到与以往那些男性对战的不同之处。这个人身量虽瘦小,拳脚却刚猛,大约也是抱定了要快速解决辛星,印证他之前那些恶言的信念,完全拿出了对战男选手的水平,开战伊始就来了一串组合拳加连环踢腿,毫不留力地展开攻击。 辛星与他周旋了一分钟,紧盯他的拳向和步法起势。一开始似乎被他带住了节奏,只顺着他的动态防御,或寻空谨慎攻击,两次无效,自己却被踢中一脚,对方得分。 一分钟后半段,观众度秒如年,焦虑却不敢鼓掌或喊加油,怕分她的心。场馆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只有对战双方沉闷的脚步和裁判偶尔的呼喝声。 然而一分钟之后,辛星的状态就发生了巨大改变,再不随着鹰钩鼻的脚步移动,防在身前的双拳频频出击。 她有一个看起来很神奇的技能——攻防同步。就是说她能在避开对方攻击的同时,把拳头送到她想送到的地方。比如鹰钩鼻来了个直拳,她矮身偏脸躲过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必然会中她一招。 这种神奇只有鹰钩鼻看得到,他在第二个一分钟开始之后再也没能做出一个有效攻击。观众是体会不到的,他们只看到辛星突然凌厉了起来,拳头攻得密不透风,身形快得不可思议,前后脚保持着三十公分左右的步幅急速向前逼进。连续十秒不给对手缓冲期,一边攻一边防,一鼓作气把他逼到拳台边沿。 鹰钩鼻以为她要缓冲了,出腿横踢以拉开距离。但辛星一步未退,在他出腿的同时原地下蹲,腿风从她头顶扫过,她一拳捶上了鹰钩鼻的大腿内侧,靠近致命点的地方。 “啊哦!”鹰钩鼻大叫一声,落地后那腿就站不直了,脚尖颠了一下,痛苦皱脸。 裁判吹哨,辛星置若罔闻。上前一步转身后旋踢,正中鹰钩鼻脑袋,他侧身倒下,哨声再起,辛星仍未放过他,以迅雷之势扑上去,膝盖直顶咽喉,拳头瞄准固定部位,嗙嗙嗙连砸七八拳。 速度太快,裁判冲上来拉开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要做的事情。鹰钩鼻叫什么名字?约翰还是肖恩,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没记住。 “辛星!辛星!辛星!” 慢慢站起身,迎着台下山呼海啸的鼓掌欢呼,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冲着倒下的对手吐了一口口水,“呸!” 看直播的观众比现场观众多了一个近景福利,他们清楚地看到大特写镜头中,辛星眼中难掩的厌恶之意。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她无论和谁打比赛,打完都是一脸冷漠,绝不会去侮辱对手,这外国佬怎么惹着她了? 周遇兴奋地扬了下拳头:“解气!” 韩子君阴笑:“可以放视频了,给我把那个崇洋媚外的狗东西钉死在耻辱柱上。” 赛前采访终于还是经过了剪辑,男主持人附和鹰钩鼻的侮辱言论全部删光,播出画面一片和谐。可是主办方和电视台都不知道,就在两天之内,韩子君搞到了未播片段。 不是原带,是现场工作人员用手机拍摄的,还不止一个。有人要买就有人敢卖,至于谁卖的,让那个主持人自己查去吧。 他的下场嘛,估计社死离岗都是轻的。 辛星不负所望地赢了,观众看得心满意足,她挣得盆满钵满。除了出场费,还有门票分成,加起来数目可观,也是俱乐部新年的第一笔收入。大家心情都很好,韩子君尤其好。 和主办方把账结清,吃过庆功宴,他迫不及待带着辛星回了酒店。进门先抱住热烈地亲了一口,就把她往卫生间推:“快快快,洗澡去。” “我歇一会儿再洗。”辛星不太想动,拖着脚步走到床边瘫了下去。 “那我先洗?” 辛星:“……你想干什么呀?” 韩子君走近床边坐下,双手撑在她脑袋两侧,俯视着她,笑嘻嘻道:“你答应我的事忘啦?我这两天安心等着呢,好星星,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辛星面上一热,耳垂泛红,掩饰地摸出手机挡住他的脸,“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有点正事。” 韩子君按下她的手,貌似严肃地道:“没有比这更正经的了,这事儿办了,才意味着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什么阶段?” “未婚夫妻。” 冠冕堂皇的理由,欲盖弥彰的借口,他总是信手拈来运用自如,真实目的其实就那事儿。 两天前,在辛星说完那句话后,韩子君表现得十分异常,再三追问她“真的吗?为什么?” 为什么?第一次就是第一次,有什么可为什么的。辛星表示信不信由你,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理论知识来自小说,现实里撞破过别人的亲密现场,但并没有蹲在一边观看,而是能避多远避多远了。具体怎么操作我不懂,所以教你带你的重任我无能为力。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如果她有经验,又怎么会让他落入那么窘迫的境地呢? 韩子君听完呵呵傻笑了一分钟,抱着她转了个圈,一句话没说转身出门去了。 一出门再也没回来,周遇说老板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在干什么,辛星想他那几天心情不好,大概睡眠不足补觉呢,便也没管他。直到晚上十点多他又敲响了她的房门,一脸土色地告诉她:我会了,我教你。 辛星:……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教自然是没教成的,据说他经过了很直观的学习,就想来表达一下他现在是有谱的人了,再也不会出现尴尬的情况。但是辛星要比赛,他的学习成果只能推后展示,因为他怕她腿软。 辛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自信之人。 表演赛结束,他第一时间就惦记起了这事儿,辛星怀疑这两天他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 她仰躺着叹了口气:“韩子君,新阶段是未婚夫妻,那下一个阶段就是夫妻,再下一个阶段就是父母了?我说过我现在……” “好好好,都听你的,”他目不转睛看着她,黑亮亮的眼睛里又开始冒小火星,低头就亲,“现在不要讨论这个好吗?” 辛星用食指顶住他脑门:“我来例假了。” “什么?”韩子君僵了一下,火速从床上弹了起来。 辛星摊摊手:“今天早上就来了。” 她以为他会气急败坏,会撒泼耍赖,会抱怨连连,然而他只是惊诧地道:“来例假怎么能比赛呢,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跟主办方商量把你推到下周也可以啊。你肚子疼不疼?腰酸不酸?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辛星一时失语,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会肚子疼?” 韩子君撸了一把头发:“我妈,我妈年轻的时候就这样,有时疼得整夜睡不着觉,疼得直哭,我就帮她灌热水袋捂肚子。你要不要热水袋?我去找找……” “不用。”辛星起身拉住他,“我不疼,腰也不酸,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每个月这几天体力消耗得快一点,不影响训练也不影响比赛。如果不是来例假,我今天用不着观察那家伙那么长时间,一分钟就能干掉他。” 韩子君狠狠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整天看你跟铁人似的,压根没想过这事儿,你也是个女的啊。” 辛星:“……什么鬼话。” 前世,大姨妈没成为过辛星的困扰,顶多在找不到合适的用品时,行动上稍微有点麻烦,不疼不酸没感觉,杀尸戮兽一如平常。今生,经期也很正常,身体经过锤炼愈发强健,用品又多种多样,甚至有专门应对特殊情况的小东西,她从来没因为这个耽误过训练比赛。 如果不是韩子君有企图,她不会把这点小事说出来。 宁静安稳的一夜,无人骚扰辛星好眠,只是她不疼的小腹上始终覆着一只温热的手,无论她翻往哪个方向,一直没有离开过。 暖暖的,还挺舒服。 回到槐城几天后的一个清早,辛星跑步归来,照例买了包子回家,一向晚睡晚起的韩子君破天荒六点半就起床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睡衣领子斜斜垮垮,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接电话,神情慵懒然声音冷酷:“我希望你记得我的要求,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嗯,那六点到我办公室吧。” 挂断电话,他把被子一掀,赤着脚飞快地跑去客厅,紧紧拥住正在解塑料袋的辛星:“傅景阳约我了,星星,我……我成功了,我唬到他们了!” 声音哪里还有半点冷酷,全是激动。辛星回头微笑:“冷静点,东西拿到手才叫成功。” 韩子君深呼吸:“放心吧,傅景阳不敢糊弄我。” 辛星叹口气:“你还是利用了他,其实他真是个正直的人。” “不是我要利用,是他送上来给我利用。在我没有放出那份采访稿之前,他一直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想劝我接受经济补偿,他所谓的正直是无可奈何而已。” “至少他还会感到愧疚,还有补偿心理,那俩人才是真正的无可奈何。” 韩子君捏捏她腰上的肉:“你怎么老替他说话,他是郁薇的人,我才是你的人。你只准说我好,不准说别的男人好。” 辛星拍掉他的手:“少废话了,快去洗漱吃饭,今天早点上班。” 韩子君嘻嘻笑:“星星,你大姨妈告辞了吧?” “没有。” “骗子,前天就走了,你当我不知道?” “所以呢?” 他笑得胸膛震动:“所以我今天要双喜临门了啊!” 辛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福无双至,冷静点,别得意忘形。” 下午六点,傅景阳准时到达宏普公司,将一个U盘交给韩子君,他连接电脑当面查看,内有两段共十分钟左右的视频。 韩子君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十分钟,安静片刻后道:“倒是没有避重就轻,可真是够笼统的。” 傅景阳这几天显然被折腾得够呛,人比两个礼拜前消瘦了一圈,垂着眼低道:“我尽力了,我父母也尽力了,如果你还不满意,我也没办法。” “就这样吧,”韩子君关掉视频拔下U盘,塞进了西装口袋,“不想再跟你们纠缠下去,我妈能亲眼看到他们道歉,我就不求什么了,扫墓的时间我再通知你,你走吧。” “那些资料和录音……” 韩子君嗤笑:“我只说不公开而已,难道我会交给你们?” 傅景阳无奈起身:“好,我相信你,对不起,再见。” 他离开后,韩子君拿出U盘,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在电脑上一遍一遍地观看。看着看着眼睛就泛了红,胸口剧烈起伏良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肩膀一沉仿佛卸下了身上重担。 望着窗外渐暗天色,他收好U盘又得意地笑起来,自言自语道:“坏星星,什么福无双至,我今天非要双喜临门!” 打个电话得知辛星已经回家,韩子君拐去酒吧拿了一瓶好酒。回到桐花街,在小便利店里买了包烟,付钱时看到安全用品,随手又拿了三盒——虽然家里那盒刚拆封,但是多多益善有备无患嘛,他以后就是有生活的男人了,大半夜到处找便利店别提多烦人了。 他兴冲冲地刷着外卖菜单,兴冲冲地进了家门,人还没进客厅就喊道:“星星,你晚上想吃……” “你回来了。” 脚步顿在客厅门口,韩子君惊诧莫名地看着屋里多出一堆行李,茶几上多出一堆礼品。 辛星抱着一本老相册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身边还坐着的一个容貌姣好气质高雅,却眼圈红肿的陌生中年女人道:“这是我姑妈,刚从F国回来,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你……要么去你妈那儿,要么睡沙发?” 女人泪痕未干,红着眼点点头:“星星男朋友啊?不好意思要委屈你几天了。” 韩子君:……姨妈走了,姑妈又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你是有亲人的 辛玉慧,原辛星的姑妈,…… 辛玉慧, 原辛星的姑妈,离家二十多年,已定居F国。这不是她第一次回国, 在辛星三岁,七岁,十五岁的时候她分别回来过一次。 三岁那年,宋芸珍已和郭长海组成家庭, 生活安宁幸福,小侄女健康活泼, 她连家门都没进, 在外和宋芸珍见了一面就匆匆离去。 七岁那年, 宋芸珍病重,请她回来做遗嘱监管人。她想带侄女出国,宋芸珍不同意, 已改名的郭欣也十分依赖那个继父。而且财产全是给侄女的,人走了,不可能把钱留下,要求转移监护权显得她别有用心,最终作罢。 十五岁那年,她特意回国看侄女, 郭长海再婚多年,却依然把郭欣捧在手心里,娇养得像个小公主,而她们亲人之间已经生疏得无话可说。 后来几年,她偶尔和郭欣通话,她都是一副我很好,不用你管的样子, 有时打了电话她也不接,接了也不喊她姑姑,语气非常冷淡。慢慢地辛玉慧就不怎么打了,只默默惦记着侄女十八成年了,二十一大学毕业了,今年二十五也该在社会上历练好几年了,或许已经结婚了吧。 辛玉慧对郭长海的印象谈不上好或不好,就是个陌生人。有宋芸珍那份谨慎严密的遗嘱制约,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辛家除了侄女,其他的一切早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的生活事业都在F国,儿女双全,很快就要有一个小外孙。如果不是小儿子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国内一个优秀的女格斗选手与她侄女同名,问她“辛”姓是不是华国很常见的姓氏,她可能到死都不会再回国了——除非侄女需要她,召唤她。 辛玉慧把网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辛星的讯息都看了一遍,包括她和郭长海的民事判决书,看完大哭一场,不敢想象侄女这两年独自面对这一切有多难,更不敢想象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变成了铁娘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是不是丢失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辛玉慧没有犹豫,立即订票回家。 当她在家门口等到匆匆赶来的辛星,发现她既没有了十年前的娇滴滴,也没有了这些年电话里的任性不耐烦,而是温和客气,面对哭成泪人的她,保持着平静淡然的态度给她递纸巾时,辛玉慧心中滋味难言。她来得太迟了,哥哥的骨肉就这么一夜长大,长成了一棵挺拔坚韧的大树,不再需要长辈的庇护了。 她说对不起,姑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姑姑就走,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辛星说没关系,不用急着走,这里是你的家。 辛玉慧再次崩溃大哭,抱着辛星说:“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 当天晚上,韩子君睡在客厅沙发上,听卧室里的姑侄俩絮絮私语直到夜深,他睡不着,也想不通。睡不着是因为心中烤着一团火,火势不大,却烤得他身也焦来心也焦。好好的双喜之夜就这么被破坏了,鱼水之喜没了,U盘之喜都不觉得喜了。从没想过这事儿还好,一有了念想,根本控制不了身心躁动,煎熬得欲生欲死的。 想不通的是郭欣的姑妈又跟你辛星有毛关系,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跟她说,平时和他在床上怎么就没话说呢! 辛星其实也不想认亲叙旧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上一辈子的事儿跟原辛星都没关系,别说她了。可严格说起来,这个辛家其实是辛玉慧的家,她比她更有资格待在这里。她这次是带着忏悔心态回来的,背井离乡几十年,旧事如鲠在喉,作为占了她侄女身份的辛星,不能不给她一个倾诉的机会,让她一吐为快。 从头说起,听着听着还听出了一点兴趣。 原来,宋芸珍是辛家的养女,那个叫宋岩的监管人是和她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认的弟弟,没被领养之前都跟院长姓宋。十三岁被领养之后也没有改姓,原因在于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完全是养女,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辛玉莱是辛家唯一的儿子,常年生病,身体的衰败速度比辛家人预计得更快,辛母想让两人尽快结婚,但辛玉莱没有同意,他不想拖累宋芸珍。而那时宋芸珍也知道了辛家人的打算,彷如晴天霹雳,她向来把辛玉莱当哥哥,从未想过养父母要把两人凑成一对。 知道这人命不久矣,还非要弄个寡妇出来有什么意义呢?辛家人不再强求结婚,只想给他留个后。这么多年供你吃喝读书,从未错待过你,让你给哥哥留个后都不行?养母挟恩求报,逼迫宋芸珍,她性格倔强宁死不从,越逼越不从,然而最后却败在了辛玉慧的眼泪与跪求之下。 “我说,哥哥一直很疼你,你去看看哥哥,你去看他一眼再做决定。芸珍姐还是去了,我妈要锁门,我说听天由命,她不愿意,锁门也没用,我哥那身体也强迫不了她。那天晚上她没出来,我就知道她心软了。” 辛玉慧哭得眼肿脸也肿,垃圾桶放在床前专门用来扔纸巾,“她后来把你爸照顾得很好,直到他离世。也给我妈披麻戴孝送了终,却不怎么愿意理我了,她怪我用软刀子逼她,到死对我都不太待见,我惭愧内疚半辈子了。” 辛玉慧吸吸鼻子,摸了摸辛星的头发:“不过我不后悔,看到你我就不后悔。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知道你现在这么有出息,在天有灵会感到安慰的。” “嗯,”辛星昏昏欲睡,“我觉得宋…我妈也没有后悔。” “呜呜呜。”她一句话又把辛玉慧惹哭了,“我知道她不后悔,但她恨我,是我们辛家对不起她。” 宋芸珍那么爱郭欣,肯定没有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她心里的刺在于辛家领养她的动机比较膈应人,和辛玉莱有爱情的火苗还好说,没有爱情,纯被恩情绑架,这种事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二十年不愿搭理辛玉慧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她全盘继承辛家财产毫无压力,所以她坚决不让辛玉慧把侄女带走。她不恨辛玉莱,也不后悔为他生孩子,只是憎恶被绑架而已。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在被旧事折磨,辛玉慧面对辛星能做的只是倾吐,却无法得到真正的平静。因为宋芸珍已经死了,而辛玉慧认为,她是带着对她的厌恶死去的。 辛星不会安慰辛玉慧,对旧事也只当个睡前故事听听。唯一的感悟就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辛星知道的这些家庭,没一个幸福完美的,所以结婚干什么?生孩子干什么?书写难念的经吗? 第二天一早,辛玉慧还在睡,辛星蹑手蹑脚起床洗漱换衣服,准备外出跑步。刚出卧室就被一个红眼男人给死拖活拽地拽进了小房间。 “你是没睡啊,还是醒……唔唔。” 话没说完被堵住了嘴,他一脚踢上房门,手掌近乎暴力地抓着她的肩颈,将她抵在墙上气息咻咻。 天光未亮,小房间黑乎乎的,好半晌他才松了嘴唇,喘息愈急,嗓音沙哑:“你倒是睡得香,一晚上都没出来看我一次,知不知道我快难受死了!” “干嘛难受死了,生病了?” “嗯。” “哪儿不舒服?”辛星摸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不是这儿。”他拉下她的手,“这儿。” 辛星回缩:“一大早的别发疯了,快去睡觉。” 他紧紧按着不放,身体往前抵近,发出了呜咽似的声调:“不行睡不着,我烦死了烦死了,这位姑奶奶什么时候走?” 辛星白眼:“她才刚来。” “我给她出钱订个五星级总套,你让她走吧。” “……你为什么不去住总套呢?” 他眼睛一亮:“你跟我一起?” 辛星的晨跑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等她回来的时候,韩子君已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眉目舒展,唇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她拎着包子豆浆站在沙发边看了他许久,看着看着也情不自禁笑起来,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辛玉慧出门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她屏息悄悄退回了屋里,直到辛星来叫她吃早饭。 这次回国,她没有定下归期,若是侄女不欢迎她,呆三五天就走;若是愿意让她进家门,她巴不得能多待一段时间。 那个面善心恶的继父被赶走之后,家里三间卧室只有一间能住人了。看到她的男朋友,辛玉慧知道自己打扰了小情侣的甜蜜同居,本打算出去住酒店,可侄女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不热络,却也不见外,愿意和她同睡一床;虽话不多,却句句贴心,总是在她道谢或拘束时告诉她,别客气,这是你的家。 是啊,这是她的娘家啊,从小长大的地方,辛玉慧真的舍不得出去住。阔别二十多年,家虽然早已变了样子,可一砖一瓦都透着亲切熟悉的气息,她闻不够也看不够,只好……多委屈那男孩几天了。 韩子君本来是很委屈的,委屈得都快哭了,可是从第二天开始他就不委屈了。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也神清气爽,一整天都笑眯眯的,上班看见周遇,随手就给了他发俩红包。 周遇:……喜事还没完呢? 晚上设宴请辛玉慧吃饭,他也是充分发挥了社交达人本色,人帅嘴又甜,一口一个姑姑喊得辛玉慧窝心不已。 他不止这一天精神好,辛玉慧来了一个多礼拜,天天都发现这小伙子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她抱歉自己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抱歉让小伙子睡沙发,几次提出去住酒店或者另收拾一间卧室,都被韩子君反对并安抚了。他说他年轻身体好,睡沙发不打紧,姑姑在自己家抱什么歉,想住多久住多久。 可那沙发他睡下伸不直腿,翻个身就会掉下地,还能把人睡得越来越精神也是很古怪了。 越来越精神的奥秘,只有韩子君自己知道。他定了个闹钟,声音调小放在耳边,每天五点二十准时把他闹醒,五点半准时拦路劫人。那个被他嫌弃的小房间,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天堂,比敞阔的卧室,舒适的大床更让他流连沉醉。 辛星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辞劳苦的做这件事,说句不知羞的话,他要是歪缠她去五星级总套住一天,她也不是不答应。可是这小子不提这茬了,就认准凌晨时分黑乎乎的小房间了,每天都让她不得不推迟半小时晨跑,听他说一些让人脸热心跳的情话,陪他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乐此不疲,毅力可嘉。 如此七八天之后,在别人眼里,比如辛玉慧眼里,这对暂时分居的小情侣,感情和亲密度似乎比她刚来那两天看起来更好了。不用说话,交缠目光里的爱与柔情都能腻死个人。 辛玉慧本来打定主意绝不干涉侄女任何事情,她没有参与过她的成长,没有帮助过她的生活事业,自然也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回国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家,看看她,只要她过得好,辛玉慧就放心了;以后能偶尔给她报个平安,她就知足了。 可是辛星的接纳和随和让她忍不住生出了点长辈的心思,某晚便故作随意地问了问关于她和韩子君的事情。 辛星没有避讳,有问有答。 是男朋友,也是经纪人,一心一意为她着想,从不让她吃亏,对她帮助很大,两人事业相携,生活相依,都是彼此初恋。 侄女简洁又明确的夸赞让辛玉慧笑了,一小段时间的接触,她也觉得这个小伙子嘴甜,会照顾人,性子讨喜,长得也漂亮。相处两年,确定关系也大半年了,看样子是奔着结婚去的。 辛家就这么一棵独苗,哥哥嫂子都不在了,侄女要结婚的话,没个亲人出面不像话吧。不干涉侄女的决定,只充当个长辈帮忙操持操持总是可以的,也让她尽尽当姑姑的心。 于是辛玉慧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辛星:“他生父是上市集团董事长,母亲无业。” 生父?辛玉慧不解:“父母离异了?” “不是离异,他父母没领过结婚证,只有一段事实婚姻,早就分手,他是私生子。” 辛玉慧:“……他父亲认他吗?” “认了,又决裂了,现在是仇人。” 辛玉慧无语半晌,咽了咽口水:“那他母亲人怎么样?年纪大不大?身体健不健康?” “人很好,年纪和你差不多,身体不太健康,有精神病史。” 辛玉慧:…… 打定的主意有点动摇,她真的想再深入了解了解韩子君的情况,再给侄女讲讲恋爱与婚姻的不同之处,说几个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事例。忍了又忍,最后问了一句:“你爱他吗?” 辛星点头:“爱的。” 顿都没打,答得干脆极了,辛玉慧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该说了,只摸了摸辛星的脑袋:“那就好。” 辛玉慧在辛家住了半个月,期间跟着侄女去了训练馆,亲眼看到了她获得巨大成就背后付出的艰辛,为她拿了两次水,擦了两次汗,拍摄了好多她训练时的照片; 陪着侄女参加了一场表演赛,亲眼看到了她在拳台上的凶猛风采,当她把对手打倒在地,被宣布获胜时,别人都在欢跳呐喊,只有她坐在观众席默默流泪; 带着侄女逛了街购了物吃了饭,给这个只爱穿运动装的女孩买了好多衣服鞋子包包首饰,她不要,她坚持买; 领着侄女祭拜了父母兄嫂,扫墓磕头鞠躬上香,已经快要做外婆的人了,到了父母的墓碑前还是哭得像个孩子。 侄女不排斥她,愿意让她走近生活,她越来越留恋这份血缘亲情,越来越疼爱这个刚刚熟悉起来的孩子,要不是女儿打电话来说已经进医院待产,她还想再住半个月。 三月底,辛星即将代表省体育大学出征全国散打锦标赛,二十八号晚上在家吃饭时,她邀请辛玉慧一同前去助阵观赛。辛玉慧摇了摇头:“你表妹要生了,我得回去照顾她,等孩子大点,我抽空再来。这段时间,姑姑给你们添麻烦了。” 辛星再次说了那句话:“这是你的家,没有麻烦。” 韩子君也道:“欢迎姑姑以后经常回家。” 辛玉慧掉了半个月的泪,这会儿又红了眼眶:“小星啊,看到你现在这么好,姑姑真为你高兴。你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就是想你记住,你是有亲人的,有我,有你姑父,有表弟表妹,以后再遇到什么难事,不要一个人撑,打个电话我们都会回来。” 辛星点点头:“好。” 韩子君笑:“姑姑不用担心,星星有我呢。” 辛玉慧看看他,勉强笑了笑,道:“小韩,你也是个好孩子,星星跟你在一起我放心,一会儿吃完饭,我有点事想找你单独谈谈。” 韩子君和辛星对视一眼,皆是莫名。 既然说明了要单独谈,辛星吃完饭就自觉出去散步了,哪知还没走到街东口,韩子君就打来了电话,说谈完了,让她回家。 十分钟不到,谈了个啥? 辛星进门就看见韩子君兴高采烈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卧室门关着,辛玉慧打电话的声音隐隐传出。 “说什么了?”她坐到韩子君身边,见他正在查询某大酒店的菜单。 “你姑说明天想和我妈见一面,吃个饭。” “为什么?” “为了……”韩子君说了两个字又顿住,改口道:“就见见面,聊聊天,不为什么。” 辛星怀疑地看着他:“是吗?要求和你妈吃饭,你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啧,”韩子君嗔她一眼,“那是你姑,你亲姑,我有什么可忌讳的。” 辛星沉默一会儿,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通人情世故?不知道两家长辈见面意味着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你最遵纪守法了 韩敏也算桐花街老住户…… 韩敏也算桐花街老住户了, 可跟辛玉慧比起来,她还不算老。 就像郁薇爸说过的那样,几十年前, 这一整条街都是辛家的,后来由于政策环境,家庭变故等各方面的原因,辛家陆陆续续处理了一部分房产。辛玉慧说她小时候, 后鸦街还有老街坊叫她爸大少爷呢,现在居委会的办公用房, 也是她爸当年无偿送给区里使用的。 再早的街坊也早不过辛玉慧, 她熟悉的老邻居基本都不在了, 韩敏这样才住了二十年的,她根本不认识。 韩敏也不认识她。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若非为了孩子, 这辈子也没可能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辛星在酒店卫生间的洗手池前站着,轻轻甩动手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花哨的自己,无奈一笑。她当初排斥签经纪人,就是怕被人约束吃穿用行,韩子君答应绝不干涉她的私生活, 她才动了念。 没想到经纪人不管她,姑姑要管。不过和熟悉的人吃个饭而已,非让她换下纯色运动装,穿上一套新买的某奢侈品牌花色……运动装。 恕她眼拙,实在看不出这粉色斑纹加黑加白,裆部还有块补丁的衣服哪里值一万多块。 可是辛玉慧啊,忏悔了半辈子还是没改掉软刀子逼人的坏习惯。 辛星不想穿, 她就抱着她哭唧唧地说孩子受苦了,从小没妈,养母哪会为她打算。姑姑只想在最短时间里把最好的都给你,想看我辛家宝贝漂漂亮亮的做一回真正的小公主,姑姑就要走了,你满足我这个心愿吧。 辛星:……看看郭欣以前那一柜子的泡泡袖蕾丝裙,你就知道什么叫真公主了。 更早些时候,辛星表示不要和韩敏见面,她现在没有结婚打算。辛玉慧说不是谈结婚,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姑姑不放心,万一出现突发情况,没法立即赶回来给你撑腰。你和韩子君谈恋爱,也算他妈妈亲近的晚辈了,姑姑就和她认识认识搞好关系,拜托她平时多照顾你。 辛星:韩敏能给我撑腰?能照顾我? 辛玉慧看着她不情愿的样子,又开始哭唧唧,姑姑要走了啊,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一面,只能尽可能多为你着想一点,你这个孩子性格又冷清,遇事肯定报喜不报忧,我好不放心啊好不放心。 辛星:……吃吧,我就看你们能谈出什么花儿来!不提结婚也罢,提了别怪我掀桌子! 两个美丽的中年女人碰面了,一个落落大方,一个温柔和善,韩子君给双方做了介绍,大约经过三分钟的尬聊时间之后,辛玉慧主动提到了桐花街邻居的身份,小心问韩敏:“韩嘉是你的……” “是我哥哥。” “哎呀,”辛玉慧拍了下手:“我认识他啊,当年他来买房子的时候还是我带他去看的呢。” “真的?”韩敏眼睛瞬间亮了。 “是啊。”辛玉慧笑容满面,“实话不瞒你,那时候买房子的人很多,我也不是谁都带的,韩嘉哥哥嘛,长得可太帅了。” 韩敏一怔,突然发出了清亮的,脆生的,从未有过的大笑:“哈哈哈哈,我哥他啊,就那张脸能蒙人!” “你和他长得很像。” 韩敏笑出了泪花儿,抹了抹眼角:“你还能记得他的样子,我都快忘了,我…我好多年没见他了。” 辛玉慧倾身拍了拍她的手:“会见到的,我和小星姑侄俩分别那么多年,这不都见到了嘛。” 韩敏重重点头:“嗯。” 韩子君和辛星对视一眼:……姑姑除了哭唧唧,好像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藏技能啊。 压根不需要韩子君活络气氛,距离就这样拉近了。从老帅哥韩嘉说起,说到桐花街的旧景,说到槐城的变化,说到三十年前的流行事物,两个同龄女人一个在国外生活多年,一个足不出户消息闭塞,谈资竟然意外的合拍。 辛玉慧知道韩敏有精神病史,目前神经衰弱的毛病还很严重,言谈中对她多加迁就,没有一点压迫或咄咄逼人的感觉。更未说起任何有关家庭的话题,就像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和她叙些属于她们青葱岁月的旧。 韩敏肉眼可见的放松愉快,笑意盈盈,接话的反应也比平时灵敏了许多。于是韩子君频频向辛玉慧露出感激之色,她也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说完了青葱岁月,又开始夸孩子,依然是辛玉慧占主导地位,率先把韩子君一顿表扬,听得韩敏心花怒放,附和连连,细数她家子君多么能干多么有出息。而后在韩子君的提示下,回夸辛星。 她没有辛玉慧那么高超的谈话技巧,只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了她对辛星的评价:打拳厉害,比赛全赢,人好,漂亮,第一次见就很喜欢,她说什么我都觉得对。 未来婆婆人挺真诚,性子又软和,思想又单纯,辛玉慧很满意,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又听韩敏道:“把子君交给她我放心。” “咳咳。”辛玉慧呛了水,猛咳几声,谁交给谁?这句话一般不是由女方家长说的吗?她看看韩敏一脸理所当然,辛星一脸合该如此,韩子君尴尬点头表示赞同的模样,呵呵笑了:“也是,交给小星绝对放心。” 她拉着韩敏说,我们家小星以后可能要经常去打扰了,当姑姑的先替侄女道个歉,希望韩敏别介意,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当自己女儿教训就好。 一顿饭快吃完了,两人也没有谈到结婚的事情,辛星觉得监听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便起身去上厕所,殊不知她刚离开,韩敏就道:“子君好不容易才追到小辛,我怎么会教训她呢,她肯下嫁给子君,我只会把她当宝贝。小辛姑妈……在结婚这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辛玉慧:……下嫁?上道! 辛星洗手出来,不自在地拽拽身上华丽的运动服,拐角处传来一声轻笑:“好看,美死了。” 她抬头一看,韩子君斜靠在那儿,一手插裤兜一手夹着烟,嘴角翘着得意的弧度,正盯着她。 “烦不烦人,上厕所你也跟着,”辛星走过,“室内不准抽烟,快熄了,她们吃完了没有?” 韩子君扔了烟头,圈住她脖子一起前行,“我单都买过了,不过俩人聊得太开心,好像有点不想走。” “还在聊?还有什么可聊的。” “聊聊结婚形式啊,聘礼陪嫁啊,首饰种类啊,房子区域啊,婆媳关系啊,孩子跟谁姓啊。” 辛星脚步一顿,转头望他:“聊谁,你和我吗?” 韩子君神色无异样:“不是,随便聊聊现在的婚嫁状况,她们中年妇女不就爱八卦这些。” “哦。”辛星继续往前走。 “假如有一天,你对婚姻不排斥了,你希望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婚礼?”韩子君状似闲聊的发问。 “没想过。” “现在想。” 辛星垂下眼帘:“其实我不是对婚姻排斥,我是觉得没必要,没必要的事想它干什么呢?” “我想过。”韩子君放慢了脚步,像搂兄弟一样随意搂着辛星,一步一步晃悠悠地道:“我想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和我爱的人领个证,然后简简单单吃顿饭,回家收拾行李去旅行。我们一起坐热气球,一起滑翔,跳伞,游泳,潜水,让天空大海和法律一起监督见证这段许下庄重誓言的爱情。” 辛星咬了咬嘴唇,看向他。 “我想和她去看百年灯塔,看午夜太阳,看漫天极光,看冰雪风霜,在每一个被称之为世界尽头的地方亲吻我的新娘,告诉她我对她的爱没有尽头。” “韩子君……” “然后旅行结束,我们回家,开始过小日子,平凡踏实热闹的小日子。” 辛星怎么也没料到,韩子君竟会在一个飘散着酒菜气息的大饭店里,一个服务员在身边穿梭的走廊里,一个卫生间就在不远处的包房门外,用一种吊儿郎当的姿势,轻描淡写的口气,说出这样一段她只在小说里看过的话来。 他低头朝她笑了笑:“我想象的婚礼怎么样?” 辛星双手拢在小腹处,大拇指交叠转动:“很好。” “你喜欢吗?” “还……行。” “我们一起实现它好不好?” 辛星久久不言,韩子君搭在她肩头的手缓缓攥了攥,随即叩指敲了下她脑袋:“在想补充细节啊?先别想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抬头,他笑嘻嘻挑眉:“姑妈今晚就走了哦。” 辛星:…… 中午两家长辈会见结束,直到晚上辛玉慧离开,她也没有和辛星说明这次会见的主题是什么。只是告诉她,韩家家庭关系简单,母子俩人都挺好,对她也甚为看重,如果将来有了结婚的打算,韩家是个不错的选择。没有就算了,一切以自己心意作准,姑姑只希望她快乐。 送她进安检前,辛玉慧拥抱辛星,在她耳边道:“小韩跟姑姑说,是你在危险边缘拯救了他,给了他新生的机会,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看得出来他很爱你,像你爱他一样,可能比你更多。他说他想和你共度余生,但是知道你不信任婚姻,怕麻烦,怕受拖累,他只能慢慢来,慢慢等,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想结婚,那他就等你一辈子。” 辛星微愕:“他这么说?” 辛玉慧促狭地一笑:“我都快感动哭了,让这么深情又懂感恩的小伙子等一辈子有点残忍吧?姑姑年轻时要是碰到个这么帅的,立马绑回家都来不及呢,哪舍得让他等。” 辛星:……深情感恩不是重点,重点是“帅”吧? 姑妈走了,临走还贴心地给他们换好了新床单被罩。辛星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韩子君在床上快活地翻滚。 头发湿着,睡衣也不扣好,敞着怀滚来滚去,任自己大片胸腹暴露在外。 “你至于吗?”辛星回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扔给他:“头发擦干,被子都被你弄湿了。” 他又把毛巾扔回来:“你给我擦。至于,姑妈走了我好开心,嘿嘿嘿。” “嘿你个头。”辛星接过毛巾爬上床,捂住他的脑袋一通乱揉:“警告你好好睡觉,我马上要比赛了,你别缠我。” 他枕上她腿,反手去摸她的腰,“比赛还有一个礼拜,我就要一个晚上,后面保证让你好好休息。” “根据你这几天的表现,我不相信你。”辛星拨开他的手,毛巾随意又撸了几下,“你的纠缠让我体力有所下降,尤其是早上,这两天跑十公里都有点吃力。” 韩子君难以置信:“你胡说什么呢?你干什么了你就吃力?” 辛星口吻正经:“很多运动员在比赛前一周,甚至一个月内都会禁欲。” “欲……欲……”韩子君一言难尽,“星星,别说纵欲,咱们就没一回来真的,你动动手而已,这也要禁,还有天理吗?” “你不止是让我动动手啊,你作的妖可太多了,我多累啊。” 韩子君不忿:“那也是我卖力啊,我都不嫌累你累什么?” 辛星推开他的脑袋,下床把毛巾扔进洗手池里:“每天飚一回肾上腺素对普通人影响不大,对运动员来说就严重了。相当于每天都注射一次兴奋剂,当它减退之后,人体就会出现衰败反应,体力精力都会下降,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我不打比赛,老注射兴奋剂受得了吗?” “兴奋剂……”韩子君若有所思,忽然抖着肩膀笑出了鹅叫:“我看你也很喜欢我作妖吧?” 辛星白他一眼,关大灯开小灯上了床,他迅速拱过来搂住腰,脸贴上肩膀蹭蹭:“唉,白学那么多东西,到现在都没能真正证明自己,让你还停留在试货不满的阶段,太失败了。也难怪你不想和我结婚了,你是不是觉得第一次那种水平,就是把我让给别的女人也无所谓?” 拿着手机,页面上的字辛星却没看进去,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和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呢?” 韩子君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区别就在于,有一天你想转身走掉,我是否有资格挽留你。” 辛星叹口气,放下手机,摸摸他的脸:“你想太多了吧,我不会走的。” 韩子君在她肩头埋住眼睛,瓮声道:“你又要说我不安全感作祟了是么?我这个人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好东西,眼皮子特浅,占有欲特强,得到就舍不得放手。真爱这种稀世珍宝落到了我头上,我怎能不想尽办法把它留住?何况你那么好,太好了,好到我常常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拥有你,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如果要我去竞争,我的优势在哪里?” “在于我只喜欢你啊。”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必须在你只喜欢我的时候给自己争取一个保障。”他露出一半眼睛,长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星星,我相信你和我结婚之后就不会离开我,不会劈腿,哪怕感到被绑架也会对我负责到底。因为婚姻法里规定,夫妻应当互相忠实,互相尊重,互相帮助,互相扶养,你最遵纪守法了。” 辛星:…… “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有点卑劣是吧?说给你听,是因为我爱你,不想骗你,也不想逼你。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接受,你不想结婚,我也愿意做你一辈子的男朋友。” 韩子君还是那个工于心计的韩子君,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好啊,辛星明知他的坦承是在以退为进,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她关了台灯,躺进他怀里,伸手摸上了他肩头的那条疤痕,慢慢摩挲着。想起他描述的那个幻想中的漫长婚礼,想起辛玉慧临走时说的话,良久道:“我不会生孩子的,你可以接受吗?” 他搂紧了她:“你的职业生涯还很长,还有很多辉煌等待着你去创造,跟实现你的个人价值相比,生孩子这种小事不值一提。我接受,你的决定我都接受。” 辛星又听出来了,他在偷换概念,她说的不会是永远不会,他却特指了职业生涯范围内。可是她没反驳,口头约定没什么用处,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想法永不会改变。 “那我考虑考虑。” “嗯。”韩子君感觉到她的松动,心情瞬间飞扬起来,翻身压了上去:“星星,好星星,这事儿不着急,明天再考虑,我们现在先考虑点人生大事。” 天天各种明示暗示,现在又不着急了,辛星捉住他四处点火的爪子:“不要,赛前禁欲。” “不来真的,我想起视频教学里还有个有意思的,我给你演示一下……” 四月六号七号八号,辛星作为A省体育大学代表队的一员,参加了在安城举办的全国女子武术散打锦标赛。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毫无悬念地拿下了五十六公斤级冠军。并协助本队取得团体第二名的好成绩。 尴尬的是,和她在单人决赛相遇的竟然是槐城省队队员。 辛星本着槐城人不打槐城人的原则,与她切磋三局,攻击点到即止,以点数获胜。给对手留全了脸面,省队领导却不高兴,这些个体户拳手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谁给的钱多就帮谁出战,体育大学也是A省的,为省队增光添彩不比他们的名号好听? 领导哪里知道,辛星对体育大学自有一份特殊感情在,她看着代表队里那些年轻队员,那些领队老师,就仿佛看到了辛舒然当年读书习武,留校任教,带队参加比赛的样子。一分钱不给,她也愿意为体育大学戴甲出战。 妈妈也穿越就好了,即使不在这个世界,即使永不能再见,只要她还能活着就好了。 在全国大赛上摘桂,为她祝贺的却只有万琛和陈玉生大师,经纪人第一次没有陪同她参与重要比赛,连周遇都没来。 颁奖仪式后,辛星给韩子君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把金牌在摄像头前晃了晃。 “恭喜。”他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脑袋上裹了一圈纱布,面青唇白,惨无血色。 “你没事吧?真伤了?”辛星看着他的状态有点吃不准。 “嘘,小点声。”韩子君瞅瞅门外,“做就要做的像样嘛,傅景阳已经快到了,我不跟你说了,回来再给你庆祝。” 第一百零四章 自带卑劣基因 傅景阳拧开书房门,沈月…… 傅景阳拧开书房门, 沈月茵毫无察觉,她面朝书柜打电话,正在大发雷霆。 “这也要我教你们?查银行, 去查孽种的银行保险箱,还有他那个女人的户头!” 傅景阳没有入内,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一定要给我办妥,我花那么多钱不是用来养废物的!”她用力拍上书架, 精心保养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硕大的翡翠戒指泛着幽幽冷光。 挂断电话, 恨恨喘了一口气,沈月茵转过身来,还未来及收回的扭曲表情一僵:“景阳?” 傅景阳缓步走进, 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高大身形遮蔽了灯光,在沈月茵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我知道你不甘心,”他面无表情,黑幽幽的眼底却潜藏着无尽苦楚:“知道你感觉被威胁,感觉很耻辱很痛苦, 这一段时间,你都过得度日如年。” 沈月茵避开他的直视,面上恨意不加掩饰。 “子不言母过,你觉得你以前没做错什么,你觉得你是在为了傅家沈家和集团妥协,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妈,既然已经妥协了, 就让这件事好好了结吧,韩子君已经答应不再公开资料和录音,你为什么……” “不要跟我提那个孽种!”沈月茵吼叫一声,侧过身去。 傅景阳扶上她的肩,坚持道:“我已经跟你和爸说过无数次了,我们没有谈判的筹码。所幸韩子君并不是一味沉溺在仇恨里,他懂得向前看,懂得珍惜生活,这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啊,改正了错误,又保全了体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沈月茵肩膀颤抖,咬牙切齿:“景阳,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那些资料在他手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随时可以威胁我,今后的每天,每月,每年我都将生活在恐惧中!现在又多了视频,他说不公开你就相信?我不信!如果不是他逼得太紧,我死也不会录那种东西!” “他威胁你什么呢?他连集团百分之十二的股份都拒绝了,你说他威胁你什么?他就是想要你们的道歉,就是想给他母亲出口气,这个道理连爸都想通了,你为什么还想不通?” “你爸狼心狗肺!没脸没皮!”沈月茵像泼妇一样大叫起来,“他认为孽种也是他儿子,不会置他于死地,我可没那么傻!他不要钱,一定还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傅景阳累了,几个月来他为了父母的事心力交瘁,自己创业的公司也没怎么管,经常把女朋友一个人丢在家里,拍摄视频的那段时间,几乎和她断绝了联系。要不是郁薇善解人意,理解他的左右为难和辛苦斡旋,他现在还有没有女朋友都很难说。 等补偿韩家的账款算清,等父母去扫完墓悔完过,这段恩怨就可以终结了。他心里对韩子君实际是感激的,感激他没有鱼死网破,感激他给自家留了面子,也从不觉得他还有什么阴谋。 想让傅家损名,早可以放出照片信件;想让沈家接受调查,也早可以放出破产资料。都没有,股份也不要,不想和集团沾上边,所以他还有什么威胁?妈妈高高在上了一辈子,当家做主了一辈子,生活骤然失控,人被耻辱感淹没,已经丧失了理智思考能力,魔怔了。 “韩子君昨夜被袭击,歹徒趁他女朋友外出比赛,闯进了他们的家,被晚归的韩子君撞到,打伤了他的头之后逃掉了,他现在在住院治疗。” 沈月茵愣了愣,冷笑起来:“是么,活该。” 傅景阳无力地看着母亲:“韩子君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谁做的,他也没有报警,只是让我转告你和爸爸,四天后他在青山墓园等你们,他要亲自监督你们扫墓道歉的过程。” 沈月茵疾言厉色:“视频已经录了,扫墓就扫墓,还道什么歉!” 傅景阳松开手,沉沉叹气:“妈,我最后说一次,别再去招惹韩子君,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沈月茵面目扭曲,冲着他背影叫道:“景阳你什么意思?你说是我派人去打伤他的?我没有!” 谁信呢?亲儿子不信,沈月茵自己其实也不怎么信,傅景阳走后她打电话噼里啪啦把人骂了一通。她现在只想暗中拿回证据,不可能去正面招惹韩子君,八成是哪个人办事不利被抓个正着,一时慌张把人给打伤了。 她养着的废物们也一头雾水,自从上次被辛星抓了两拨人之后,他们很久没去辛家了,韩子君在辛家被打伤,关他们什么事? 韩子君可没说关他们的事,他连沈月茵的名字都没提过,只是通知傅景阳扫墓条件升级。他问为什么,韩子君虚弱而冷淡地说,因为有些人给脸不要脸。 伤势不重,脑门上豁出一个口子,针也不用缝,包扎起来养几天就好。可是据说他头晕眼花,胸闷气短,手脚发软,还老想吐,一定要住院全面检查治疗一下才行。 辛星到医院的时候,他正在病床上翘着二郎腿吃车厘子,一扫视频中的惨淡病容,还是唇红齿白,俊美依然。纱布裹在额头上,头发覆盖下来,像戴了个白色发带似的,不但没影响形象,还平添了几分不吝嚣张的气质。 只不过见到辛星,他的嚣张就立刻变成了委屈,扔下车厘子朝她伸出双臂,双眸漾起水色:“星星,你终于回来了,我好疼。” 辛星查看了他的伤处:“你不是说做个假吗,怎么真把自己弄伤了?” 韩子君没回答,拉着她坐到病床上,抱住她埋首深深吸了一口:“五天没见你,想死我了。” “矫情,天天都视频,哪有五天没见。” “见得到摸不着。”手从她衣服后襟探进去,在背上抚了几下,塞进背心就想往前移动。 “医院,别找打。” 这不是单人病房,隔壁病床虽然是空的,但旁边摆放着生活用品,病人随时可能回来。辛星拽出他的手,把他推远些,“问你话呢,伤怎么弄的?” “一啤酒瓶子的事。” 辛星惊讶:“啤酒瓶子砸脑袋?” “本来只想砸个包,没想到被玻璃碴子划了。”他从床头柜上拿了颗草莓递给辛星:“洗干净的,你吃。” 辛星接过草莓:“也用不着对自己这么狠。” “不这样,医院怎么会收治我呢,怎么能骗到傅景阳呢,”他笑嘻嘻的,“我小时候经常和人打架,啤酒瓶子砸脑袋算什么,板砖砸脑袋也有过,没事。” 确实没事,这些所谓的打架在辛星眼里都是小儿科:“怪不得你现在脑子总是抽风,这种损招也想得出来。” 韩子君不以为意:“损,但是有用,傅景阳对他妈失望透顶,姓沈的估计快气掉了半条命。” 辛星抠着草莓上的小黑点,“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你的复仇才刚刚开始,论阴险狡诈,我至今还没见到一个比你强的。” 韩子君半躺着用小腿蹭她的腰:“我还有更强的,你要见识见识吗?” 邻床病人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辛星哼笑:“好啊,我现在就想见识。” 韩子君:“……还是等我出院吧。” 四天之后,青山公墓松鹤园C区,几名戴墨镜穿黑西装的男人分散在第九排的前后左右,对途经的好奇驻足者进行阻拦驱赶。此排中段的一座双碑合墓前,站着傅家三口人。 三人皆是一身黑衣,沈月茵戴了一顶宽边垂纱黑礼帽,墨镜口罩手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杵在傅景阳身边腰杆笔直。 他拿出两把小扫帚交给父母,傅渊庭接过便上前弯腰清扫,沈月茵不接也不动,仿佛没看见一样。 在那垂纱之后,墨镜之下,一双喷火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墓碑后方的男人。 他站在十排小松树后的台阶上,比他们高出一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没有戴墨镜,坦然地直面三人。虽然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可容貌英俊,姿态从容,眼神幽深难测,冷峻气质浑然天成,气势竟隐压傅景阳一头,看起来比他更像上位之人。 私生子!疯子的儿子!小要饭的!从来不敢在她面前露脸的孽种,居然有一天也能以这种高高在上的债主嘴脸站在她面前了! 沈月茵努力压制着呼吸,目不转睛盯着那张脸。不陌生,他从小到大的照片不知看过凡几,可今日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她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孽种和年轻时的疯女人竟长得那么像,那么像!像到让她瞬间就回忆起了很多痛快和不痛快的事情! 不痛快的事不用说了,该死的疯女人毁掉了她儿子两年的生日宴,占据她丈夫长达三十年的心房,让心高气傲的她心里永远扎着一根刺,得到了最爱的人,却被嫉妒和怀疑的情绪困扰多年。 痛快的事,自然是看疯女人尊严扫地大出其丑了…… 直到今天她想起那年那月那日,嘴角还是会不由自主流露一丝解气的笑。孽种,你还记得你妈赤身露体满地打滚的样子吗?你们是怎么有脸活下去的! 记得,不记得就没有今天这一遭了。哪怕她把脸全遮了起来,韩子君还是从她头颈的僵硬,太阳穴的鼓涨,戴着黑手套的手指扭曲的程度上,看出了狰狞之意。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冷淡地开口。 “妈。”傅景阳低低喊了她一声,再次把小扫把往前递了递。 沈月茵咬着牙接了过来,走上前胡乱扫了两下,狠狠一扔,又走回原地,背对墓碑而立。 “不是诚心来道歉的就走吧,我不勉强。” “妈。”傅景阳拉了拉沈月茵,而前面傅渊庭已经开始鞠躬,嘴里念念有词:“爸,妈,对不起。” 韩子君皱眉:“不要乱喊,你和我妈的事实婚姻关系早已失效,我外公外婆不是你的岳父母。” 沈月茵愤怒回头:“傅渊庭,你还要不要脸!” 傅渊庭似乎已经麻木,不理韩子君,也不理沈月茵,只在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这是干什么?” 韩子君道:“拍给我妈看。” 傅渊庭无言以对,再次向墓碑鞠躬:“爸妈,是小婿做错了。小婿对不起阿敏,对不起您二老,当年弃妻另娶已是一错,后陷韩家于危难之地是错上加错,这么多年每每想起阿敏孤苦无依良心难安,想起您二老含冤离世更心如刀割,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他说着说着还起了几分真情实感,扶着墓碑摇首顿足:“您二老待我如待亲子,比对舅兄更好上几分,我真是忘恩负义薄情寡信,我……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这些年我不是不想来看你们,是没脸来啊……” “傅渊庭!”沈月茵声嘶力竭的叫声惊了几只灰尾鸟振翅飞起,也把那几个保镖引回了头。 录视频只是客观陈述,没有掺杂任何感情,最后说句道歉她也是又快又含糊的一带而过,这已经让沈月茵耻辱感强烈,忍受不了了。然而傅渊庭的这几句话就像在她脑子里扔了个炸弹,直接把她炸得神崩思裂,智丧心昏。 费尽心机抢来的老公,近三十年的幸福婚姻,贵妇圈被群羡的对象,在这几句话出口后,彻底成为了笑话! 沈月茵可以不要这个贱男人了,但她不能成为笑话,尤其是在孽种的面前。 看啊,他在冷笑啊,那双像极了疯女人的眼睛里盛满了嘲讽和鄙夷啊,他在用表情告诉自己风水轮流转,报应来了啊! 沈月茵一把抓掉帽子,扯掉口罩,摔掉眼镜,与韩子君对视三秒,从牙缝里挤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休想,你休想!” 说罢转身就走,傅景阳追去拉她:“妈!妈!” “滚!”沈月茵眼睛瞪得异常大,眼袋明显比几个月前增大许多,眼角细纹丛生,脸色发紫,不顾形象地狂叫:“你不是我儿子,你帮着孽种来欺负我,你不是我儿子!你们姓傅的都不是好东西,滚,都滚!” 傅景阳听到孽种两个字,忙回头去看韩子君,那人举着手机垂着眼皮,唇角噙着一丝苦笑。 沈月茵走了,傅景阳追去了,只有傅渊庭还在墓碑前一脸灰败的喃喃着:“爸妈,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我抛弃阿敏另娶的女人,这就是我的报应……” 韩子君下午四点回了训练馆,辛星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坐在拳台前聊天,两人都穿着训练服,都一身汗,都挂着拳套,显然刚刚才较量了一场。 看到他回来,辛星打了个招呼,同他介绍女孩。原来是这次散打比赛同级别的亚军,省散打队队员,比赛时和辛星交了朋友,这几天放假回槐城,特意来找她玩的。 韩子君夸赞她能得到全国亚军非常了不起,表示辛星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尽管玩,以后回槐城想训练就来这里,免费对她开放。如果不想在省队干了,寒星俱乐部随时欢迎她的加入。 女孩被他逗乐,说你们两人不愧是网上公认的格斗CP,真是般配。一个见面就要跟她打架,一个开口就想拉她入伙,也太热爱格斗事业了吧。 往常遇到这种话题,韩子君必然要喜笑颜开的发挥起来,把他和辛星事业爱情齐头并进的佳话宣传一番。可是今天他情绪明显不佳,勉强与女孩寒暄几句,就匆匆回了办公室。 傍晚送走女孩,两人一起骑车去韩家吃饭,他也是全程兴致恹恹,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辛星注意到他几次对着韩敏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九点多钟回到家,韩子君一头扎到床上半天不动弹。辛星自顾做自己的事,拿快递,拆快递,洗衣服,打扫卫生。直到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他还保持面朝下斜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哎,动动地方,别压我被子,”她推了推他,“我要睡了。” 韩子君转过脸,鼻尖发红,目光哀怨地盯着她:“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又怎么了?” “我在这儿趴半天了你都不问我一声吗?” “你不是累了想睡觉?我问你什么。” “……” 看着韩子君气呼呼的样子,辛星坐下来摸摸他脑袋:“哦不是累了,是有心事,怎么了?今天不顺利吗?” “顺利,一切都如我所愿。” “那还有什么不开心?” 韩子君猛地窜起来扑倒她:“前两天说我有伤,昨天又说今天要扫墓,今天我就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推脱,结果连个理由都懒得找,直接无视我是吧?” 他挠着辛星腋下,挠得她咯咯笑起来:“别闹,我知道不是这事儿。” “你知道你不问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辛星拍拍他脑袋:“你不想说,我问了有什么用呢,你这个人一点委屈受不得的,想说自然会说。” 韩子君沉默,把头抵在她下巴上,身子沉沉压下,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傅渊庭的自私,卑鄙,没有下限,我今天又领教到了,太恶心,看得我真想揍他一顿,不明白我妈当年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年轻嘛,”辛星手指插进他头发里慢慢梳着,“人都是吃一堑才能长一智,分辨人渣的能力是需要时间和阅历锻炼出来的。” “我当初在你眼里也是这种人吧。”他突然低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 韩子君撑起手臂,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我们刚认识你就排斥我,嫌弃我,对我有莫名其妙的敌意。我从来没坑过你害过你,你也总是说我很阴险,什么原因呢?” 辛星浅吸一口气:“呃……” 他看起来快要哭了:“是因为我身上流着傅渊庭的血,所以你的第六感,你分辨人渣的能力就提醒你了?卑鄙男人的儿子也自带卑鄙基因对吗?” “诶,不是,我这个人戒心一向很强,你老想亲近我,我就警惕了点。跟基因没关系,歹竹也会出好笋,你看傅景阳……” 不提傅景阳还好,一提韩子君仿佛遭受重创,翻身颓然躺下,喃喃道:“傅景阳不止是那两个人的孩子,也是傅家被寄予厚望的下一代,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有外力帮助他塑造三观。不像我,改不了卑劣基因,全凭天性行事。所以你当初的预感很正确,我确实挺阴险的,你那天在医院还说我阴险狡诈呢……” 辛星没想到扫个墓把他弄得这么愁绪万千,傅渊庭又干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 他阴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意识到就是好事嘛,意识到才能控制。只要不违法犯罪,不伤害无辜,阴险运用得当,也可以换种说法叫机智。 辛星没有说道理来安慰他,基因这东西没法改,他现在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不能自拔,当务之急是要把他从这种情绪中拽出来。 于是她钻进了被子,脱掉套头衫,“别在那儿没事找事了,去洗澡。” “不想洗。” 辛星又脱了一件,扔到韩子君脸上:“快去。” “不想洗啊现在。”他嘟嘟囔囔扒拉下那件带着洗衣液香气的小东西,举起来看了看,倏地偏过头看她。 辛星平直的裸肩露在被外,锁骨分明:“那我睡了。” “别!我洗!”韩子君像打了鸡血似地一跃而起,人还没绕过床尾,西装已甩出老远,皮带都解开了,不知他怎么做到的…… 第一百零五章 幸福开了头 辛星的生物钟再一次被打乱…… 辛星的生物钟再一次被打乱, 五点二十未能准时唤醒她,一个漫长的迷梦还没有做到尽头。 她梦见自己被吊在高高的铁塔之上,旁边飘荡着几具风干尸体, 白日烈阳炙烤,夜晚寒风剐骨,身体里的水分几乎被抽干,每一次呼吸都如遭酷刑。昏昏沉沉之中, 舌尖传来甘甜滋味,口腔湿润, 喉间生津, 仿佛有人给她喂了一口无污染的清水; 她梦见自己驾驶装满武器的直升机歪歪斜斜升上天空, 放肆大笑,迎着夕阳飞向远方。然乐极生悲,在无人踏足的死亡藤蔓区坠机。夹在残破机舱内意识模糊, 无法动弹之际,皮肤上传来温柔触感,心脏酥麻,疼痛消失,仿佛有一双带着魔力的手正在帮她疗愈全身每处伤口; 她梦见自己又饿又累,拖着疲惫身躯在水泥丛林中寻觅物资, 于废墟转角遭遇变异狼群。殷红的眼睛透射贪婪,钢针般的毛发兴奋竖起。扑来,杀!血肉渣滓溅满头脸身,眼前一片血色,不知杀了几只,她脱力倒地。湿热的舌头在她额头脸颊,鼻尖嘴唇上舔舐着, 变异狼在找下口的地方了,可她已没有力气反击,就要被吃掉了。 辛星勉力睁开眼,果然看见一只狼偎在她脸前。只是这狼毛发不似钢针,软软的,神情也不狰狞,柔柔的,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啄着舔着,乖巧的样子像个依恋主人的家养小奶狗。 “猫科动物舌头上有倒刺,犬科没有,幸好你是犬科。” 那来回移动的嘴唇一顿,波光潋滟的眸子慢慢睁开,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又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声如撒娇呢喃:“胡说什么呢,我以为你醒来第一句话会说爱我。” “梦见差点被狼吃了,爱不起来。” 他的笑容灿如朝阳:“你就是被吃了呀,不过我不是狼,是老虎,正宗猫科,我的倒刺厉不厉害?” 从昨天晚上起,无论说什么他都能跟“厉不厉害”扯上边,问了好几遍。辛星一开始很诚实地回答不知道,他就生气了,掐着她的腰质问,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必须知道!辛星说至少你得告诉我厉害的标准是什么,我才能判断吧。 然后两人蒙着被子共同欣赏了一段教学视频,辛星心里有了数,第二次问时她依然诚实回答,还行。 结果他又生气了,披了个毛毯出去抽了两支烟,回来摇醒已经浅眠的她,说,掐表!手机计时给我开起来,掐表! 辛星无语,要不要这么有好胜心,你一个初学者跟人家能拍视频教学的老师比什么呢? 她太困了,来姨妈都不酸疼的小肚子开始酸疼了,实在无法打满三局了,只好顺着他说厉害厉害,有比赛的话,金腰带非你莫属。 但是再不让她睡觉,她就要撕裂他的金腰带了。 他回答了什么?辛星恍惚记起,好像是:你睡你的。 她慵懒地挺了挺腰,顺手在他光滑的背上摸了一把:“你是又没睡啊,还是刚醒?几点了?” “没睡,我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纪念日,睡不着,也舍不得睡。” 辛星由衷地赞扬道:“没想到在这方面,你体力比我好。” 随后,整个辛家都回荡起了他狂妄的笑声,回荡了一早上。 周遇又收到了老板随手发放的红包,没有理由,想发就发。那一天凡是在韩子君眼前路过的,他认识的人,统统收到了他的红包。 叶光和他面对面讨论即将到来的下一场UFC生死挑战时,一个红包就甩了过来,他看到五百二十七元这个有零有整的数字,十分不解:“韩总?” 韩子君的笑容很复杂,似乎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又似乎有种深藏不露的自信。诡异得是,叶光竟然还看出了一点对手下败将的同情怜悯之色——常在拳坛行走的人,对这种神态并不陌生。 “遇到了一点小喜事,大伙儿都沾沾喜气,不多,叶老师别嫌弃。” 说了是喜事,叶光不好拒绝:“那谢谢韩总了。” “不客气。”韩子君清了清嗓子,又道:“我知道叶老师是有大将之风的人,心胸宽广不跟我计较了,但我还是想再向你说声对不起,以前有冒犯的地方,请你原谅。” 上次已经真诚道歉,这几个月来两人相处和谐,再未起过龃龉,叶光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提起以前:“韩总别这么说,过去的事我早不记得了。” “嗯。”韩子君笑起来:“所以请你相信我,现在真心把你当合作伙伴,当良师益友,当大哥,也是真心为你考虑。” 叶光不明所以:“什么?” 他倾身压低声音:“原先我跟你说过的那几个女孩子,有两个谈朋友了,还有两个单身,条件真的非常好。尤其是那位医生,上网搜了你的资料后,逼着我朋友联系我,想和你见一面。” 叶光:…… 韩子君举起手:“有信息为证,我朋友上上个礼拜就说这事儿了,我怕你觉得我不真诚,一直没敢告诉你。我发誓我要有半点拿你开涮的意思,就死在你泰拳之下。” 叶光:……倒也不必发这么毒的誓。 韩子君见叶光没有发火的迹象,上去怼了怼他胳膊,“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又敢告诉你了吗?嘿嘿。” 他笑得暧昧,叶光直觉他又要狗嘴吐不出象牙了,尴尬后退:“算了韩总,这事儿我不着急。” 韩子君一副高人嘴脸,玄乎地摇了摇头:“你不着急是因为你没谈过恋爱,谈了你就知道有女朋友的好了。我现在跟星星很幸福,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你看人老赵都有孙女了,崔老师三口之家多甜蜜,万老师去年结婚了,周遇也有女朋友了,就剩你了。” 叶光皱脸:“不是吧,馆里单身的多着呢,那几个拳手,还有谢严冬。” “我说的是大龄剩男,那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小姑娘着什么急,再过俩月你可就满三十了。” 叶光:……敢情你以前不但知道我不是三十多岁,根本是连我出生年月日都清清楚楚啊!想想还是好气,原谅得太早了! 微信号推给了叶光,加不加随意。韩子君其实也没那么闲去关心所有人的幸福,他只是在用隐晦方式散播着他不能言说的愉悦之情,身心愉悦,飞上天了的那种。 什么卑劣基因,阴险天性都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灵魂战栗的那一刻,他觉得过往苦难皆被治愈,二十多年萦绕心间的仇恨感消失无踪,幸福变成了可以触摸到的实体,幸福得想流泪,想把给予他无限温暖的那个人融化在自己的骨肉血脉里。 又一个难眠之夜,却再没有了那些焦躁不甘痛苦的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装满了爱意。看着辛星的睡颜,回忆着两人从相识之初走到今天的点点滴滴,一次又一次感慨着自己的幸运。老天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他送来了最完美的礼物,待他不薄啊!他要道歉,要忏悔,要放下阴暗,放下仇恨……呃,可以放下,但公道还是得讨回来的,不是为自己,是为母亲。 韩子君的幸福感持续了很久很久,哪怕那天之后辛星就开始为比赛禁欲,勒令他不许动手动脚,不许刺激她肾上腺素飙升,做不到就滚到客厅睡,他的幸福感也没有淡去。 不着急,幸福开了头,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有幸福感最直接的体现是,他头脑清醒,走路带风,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确定宏普公司不会脱手之后,雷厉风行地启动了几个被搁置的项目;扩大俱乐部规模,继续招纳教练和拳手,为之前的新人们安排了两年比赛日程,制定战绩淘汰制,败率过高的,俱乐部将不再提供资源;视察工地,督促工程进度,亲自上手给护城河挖了两锹土。华宇的投资没有撤掉,傅景阳还想再为他争取一个亿。 韩子君告诉他,不必了,能争取来就用在自己的创业项目上吧。他的奇科公司做电气防火在国内也是首屈一指的,好好做下去,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未必要绑死在华宇这棵根系庞杂,糟枝烂叶过多的大树上。 傅景阳问他什么意思,韩子君说嫉妒啊,我就是见不得人好,看你即将继承那么大的集团,我太嫉妒了。 傅景阳知道他不是嫉妒,却也猜不透他的意思。 四月下旬,两人接触频繁,傅景阳亲自监管操办,把有关韩家的一系列补偿都做到位了。宏普不动,老别墅转入韩敏名下,她还获得了一笔赔偿款,用的是收购公司的合法名目,收购了韩子君的另一家贸易公司。 手续全部办妥那天,傅景阳说:“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没有!”韩子君打断他,“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家的人,包括你,请你们离我和我妈的生活远一点。跟踪,偷窥,非法侵入都可以停止了。” 傅景阳吃惊:“什么?难道这段时间你还在被骚扰?” 韩子君冷哼:“可不是嘛,扫墓那天之后,我和星星的家里又进过人,我妈上下班路上几次被人跟踪,如果不是谢严冬随行,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傅景阳皱眉:“可你怎么能确定……” “我不能确定什么,我也没有抓人,跟踪不犯法,擅闯民居罪也不重,星星已经抓过三次了,拘留几天还不是照样继续骚扰行为?但是你告诉我,普通小偷为什么三番五次光临我家?素不相识的偷窥狂为什么一天到晚跟踪一个中年妇女?你不要认为我在疑神疑鬼,没有发现他们欲盖弥彰的可疑行迹我就不会说了。” 韩子君严肃地看着他,“我不想威胁任何人,但是一再挑战我的底线,我会反击的。再让我发现一次,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来!” 想起沈月茵的那个电话,想起她扫墓之后近乎疯狂的表现,傅景阳无法不相信韩子君所言有根有据。 他强压心烦意乱,想和母亲再好好恳谈一次,然而沈月茵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提到韩子君就丧失理智,就歇斯底里,骂得傅景阳狗血淋头,连带着把郁薇也侮辱了一通,然后将他赶出了家门。 几天之后,沈月茵收到了韩子君发给她的同城快递。 发件人姓名地址都没有隐藏,光明磊落地表示就是他发的。快递内仍是一个U盘,另附一张纸条:四月十三日扫墓视频,当事人拍摄人各执一份,未经允许不得传播。 沈月茵不想看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插上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打开了。 傅渊庭扶碑忏悔的画面蓦地出现在她眼前,“悔不当初”骤然冲进耳中。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瞬间崩塌,眼珠再次瞪出了异样的幅距,大脑一直在命令自己关掉,关掉,无奈手指就是伸不出去。 当听到那句“这就是我抛弃阿敏另娶的女人,这就是我的报应”时,沈月茵半边身子麻木,眼眶胀痛,脖颈肿大,喉咙里发出了压抑至极,调不成调的嘶吼。 手机电话不接,秘书在外百唤不应,无奈撬开了她反锁的办公室大门,发现电脑,文件,咖啡杯摔了一地,沈月茵侧倒在地板上,口角流涎,昏迷不醒。 韩敏不知道自己名下多了一大笔钱,不知道爸爸的公司被儿子继承,也不知道让她做噩梦的人正在经历噩梦。自从和辛星姑妈见过面后,她找到了比外出上班更有意义的事——每天琢磨儿子的结婚事宜。 在家与张阿姨讨论,上班跟过来人请教,最爱听老赵说他儿子结婚时的细节,没事就抱着手机翻查相关资料。韩子君同她说,不要在辛星面前提这件事,上次就是她卖了儿子,惹得辛星差点要跟他分手。她是个怕麻烦的女孩子,那些繁琐的流程她不喜欢的,他们决定旅行结婚。 韩敏大喜过望,问:小辛答应跟你结婚了? 韩子君:……好像还在考虑中。 UFC首次男女对战“星狼之夜”的广告在全球热播,宣传做得铺天盖地激情四溢,辛星身披两条金腰带冷漠盯着镜头的形象,刻进了全世界爱好者的眼球和大脑。国内粉丝或尊称她辛神,或亲切叫她小星星;国外粉丝则叫她Coolstar。 她的对手,是有野狼之称的M国本土格斗选手,黑人安森格林。和她一个级别,都是雏量级;和她一个层次,都是本级别冠军,差异之处只有人种和性别。 UFC最早给她安排的是另一个蝇量级选手,被辛星拒绝了,原因很简单,打雏量级的钱多一倍。可惜再高的级别没人愿意和她打,否则中量级重量级她也不惧。 安森也是一样,冲着钱多来的。 辛星的高强度训练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月,开始休息调整状态,和几个教练研究对手,制定战术。而被她强制禁欲,只能寄情于工作的韩子君也安排好手头一系列事情,准备带队奔赴M国。 在此之前,他先带韩敏去了一个地方。 她在路上时还念念叨叨着小辛考虑得怎么样,确定了她好挑日子什么的,车子拐进一条二级干道,接着又拐进一个老式小区安居苑时,她突然不吭声了。 那幢联排别墅的红砖外墙已被岁月摧残出了斑驳痕迹,欧式尖顶带门柱的风格看起来老气过时,车棚的顶盖没了,只剩下光秃掉漆的黑色木条,台阶的石砖也有好些破裂残缺。 韩子君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红本,拉开后车门,韩敏缩在另一边,微微摇着头:“不,不。” 他伸出手:“没事妈,这是你家,下来吧。” 韩敏鹿眸泛泪:“不是我家,早都不是了,走吧子君,我不想在这里。” “是你家。”韩子君展开红本:“我把它买回来了,以你监护人名义替你办的手续,你看,是你的名字吧。放心,以后再没人能抢走它了。” 韩敏终于还是下了车,进了这栋同在一城,却二十多年未曾靠近的屋子,只因听到儿子说,韩家回来了,韩嘉也能回来了。 所有家具都被清空,地板掀了,墙漆刮了,水道砸了,一些装修材料堆放在楼下客厅里。曾经被某人踏足污染过的房子将要全面翻新。 陌生的环境,熟悉的布局,韩敏从畏畏缩缩到疾步奔走,一间屋一间屋的看过去。韩子君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安定医院急救电话的拨号页面,紧盯母亲状态。 韩敏没有崩溃,她看完了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站在儿子面前,迷茫地问:“为什么?” 韩子君没有说话,发现她垂于身侧的手指有痉挛迹象,人在极力保持着冷静,又问道:“为什么我做错了……死的却不是我呢?” 韩子君牵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她抽筋的手指,慢声道:“因为你做了妈妈,你死了,我就没妈了。” 韩敏抖如筛糠,半晌后猛扑到儿子怀里,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这许多年,她清醒着哭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哭出过声音,越哭越闷,越哭越伤。 原来在嚎啕的时候,眼泪才能带走一些情绪。 那个下午,左邻右舍都听到这间房主不明无人居住的老别墅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哭声。有人见大门敞着,便上前探头探脑观望,与一个极英俊的小伙子碰了面。他解释说,刚买的房子,上一任房主不知抽了什么疯,搬走前把整个家破坏得乱七八糟支离破碎,装修又要花一大笔钱,妈妈正难过着呢。 邻居拍大腿,嗨,搬家就搬家,破坏屋子算怎么回事儿,这上任房主真不是个东西! 小伙子笑:就是,真不是个东西! 韩敏哭够了,又踩着碎木石渣把房子细细看了一遍,拉着韩子君道:“我不要,你舅舅也不会要的,你买回来就是你的了儿子。房子是老了点,但质量很好的,你外公当年说过,这房子可以住七十年。重新装修一下给你结婚用正好,要不,咱们把名字换成小辛的吧,让她有个保障,好放心嫁给你。” 韩子君微笑:“她房产太多了,这方面用不着我给她保障。而且,她想要的新房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 “正在建,花得还是她自己的钱,建好了带你去看。” “小辛自己花钱盖房子,男方也得有差不多的表示啊,装修,家电,车子,首饰……”韩敏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还没求婚吧?” “呃,还没。” “那你得求啊,我答应小辛姑妈了,要好好宝贝她照顾她,不能因为小辛是习武的,就把她当粗人看待,”韩敏认真回忆着什么,“婚礼都不办了,求婚总得有个仪式,隆重点,让女孩觉得自己是很珍贵的,你舅舅结婚的时候,你外婆就是这样说的。” 韩子君挠了挠头,求婚仪式?辛星会吃这套吗? 第一百零六章 好像要吃了我似的 国内观众一致认定这…… 国内观众一致认定这次男女对战辛星必胜, 不然呢,难道认定老外赢吗? 也有几个理智家认为,辛星的对手不是一般人, 是同级别男子冠军,而且还是多次卫冕,风头正盛,状态极佳。别以为她曾经打赢过几个男人, 就可以打遍世界无敌手。在体育赛场上,某些项目的人种体质差异几乎是跨越不了的鸿沟。 华国人的宝贵品质是自谦自省, 希望辛星不要自视过高, 牢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才好。 这几人被喷得体无完肤, 轻的说他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重的直接一顶奸狗卖国贼大帽子扣了上去。 理智家们便问:如果辛星输了怎么办? 粉丝:辛星不会输。 万一输了呢?输了你们会不会由爱生恨?会不会将她视为罪人,认为她丢脸丢到了国外, 然后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她,将你们亲手捧上神坛的女人亲手毁灭? 粉丝们无视这个问题。 理智家们又说,就算赢了又如何?花无百日红,没有人能永远站在巅峰之上,她终究有一天会摔下来的,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在比赛前夕看到这些言论多泄气啊, 周遇打算找几个职业杠精去跟理智家对喷,或者想办法封禁他们的账号。韩子君却让他不要管,这种人的存在是好事。 辛星以为他和自己想法一样,都觉得理智家说得不无道理。花无百日红,巅峰期时应该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在衰退期到来之前找好后路,争取不要摔, 稳退江湖,就像叶光一样。 哪知韩子君说:“等星星一赢再赢三赢永无止境的赢,他们的脸就会反复被打肿,所有不好的言论都留着,没事去看看打脸多好玩。” 辛星:……他对她真是一如既往的有信心,有信心到已经许久不再关注她的身体状况,肌肉状态,训练计划,甚至连研究对手和战术讨论会都不怎么参与了。 之前她忙训练,他忙工作,辛星没怎么注意到他的异常。在她进入休息调整阶段时,就发现这家伙不太对劲,话变少了,不黏人了。 每天对话主题都是:累不累?想吃什么?好好休息。 说让她好好休息就真的是好好休息,不睡觉的时候抱着电脑在客厅里打个不停,或者和手机上的不知道什么人聊很久的天。睡觉的时候就拉拉她的手,腰也不搂了,腿也不绞了,老实得不得了。 一个废话连篇,没话说也要哼唧几声,恨不得时刻挂在她身上的奶狗狗突然不黏人了,虽然只有几天而已,辛星还是有点不习惯。 但是她也知道,那段日子他不仅要忙工作,复仇计划也正推进到关键时期,思考需要空间和时间,所以辛星什么也没有问。能应付就让他自己应付,应付不来,用得着她帮忙的时候,他自然会开口。 而且,他心情并不坏,说起正事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辛星也实在找不到关心的切入点。 出发前夕,工作都安排好了,韩家的赔偿款收到了,韩敏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沈月茵也中风入院了,阶段性胜利已经取得,韩子君应该松一口气,趁着出国比赛好好歇一歇了。 可是,他歇得似乎过了头。 UFC此赛季的数字赛和冠军赛都在丹福市的格斗岛举办,辛星团队一行人下榻离岛不远的四季酒店。环境很好,周边旅游参观的景点很多,但辛星不打完比赛,所有人都没心情外出游玩——除了韩子君。 在家禁不禁欲全凭自觉,在外就必须听教练的了,崔明峰和叶光严令禁止两人同居一室,认为辛星不该碰不稳定因素,要全神贯注投入比赛,不能有丝毫分心。 韩子君就是那个不稳定因素,所以两人分住两间房,离得还老远。等待比赛的那几日,他经常不在酒店,带着周遇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回来有时给辛星带捧鲜花,有时给她带点好吃的,聊天也少,进她房间坐坐就跑。问他去了哪里,他说附近走走玩玩,给大伙儿趟趟旅游线路。 辛星:?我职业生涯最重要比赛之一就要开启了,你好有闲情逸致啊,经纪人! 不知为什么,她心情不太愉快,想起韩子君说的永无止境的赢,感觉这家伙是不是自信过头,放心过头,从而已经不重视她……不重视她的比赛了? 于是在他又一次悠闲溜达回来后,把他叫进了自己房间。 “怎么了?”他坐在床尾,昂着脸看她。 辛星向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他,膝盖撞到了膝盖,韩子君双手后撑拉开距离:“干嘛呀?” 她看着他的动作,睫毛颤了颤,“安森格林的资料你看过没有?” “看过了。” “你觉得怎么样?” 韩子君想了想:“挺厉害,不过比你还是差一点的。” 辛星微微弯身,又靠近他几分:“比我差?他七岁练武,十四岁就获得全M青少年拳击赛冠军,精通桑搏,柔道,柔术,截拳道,散打擒拿,多年比赛获奖无数,还代表M国参加过奥运会。加入UFC之后,用三场对战统治了雏量级别,两年打了六场冠军赛,一次也没被人挑下去,卫冕至今。” “嗨,你的这些对手,哪个头衔不唬人,这金牌那冠军的,还不都成了你的手下败将?” “我刚刚说安森格林精通哪几种武术?” “呃,”韩子君一愣,结舌:“柔道,散打擒拿……” 他长腿大开,身子后仰,辛星抱着双臂,单膝跪在他腿间床面,倾身几乎贴上他的脸,目露寒意:“你根本没认真看!” 韩子君手撑变肘撑,人快要半躺下了,无奈道:“星星,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做,我的工作不是研究你对手,是帮你处理除了比赛以外的所有事。我知道这小子精通点啥又能怎么样,我也给不出应对意见啊,对不对?” 辛星盯着他的姿势,“所以当我的经纪人很轻松吧,打比赛都不用你操心。” 韩子君啧声:“这叫什么话,我为你操的心还少啊。” “以前是操得挺多的,现在我看你有点膨胀。” 韩子君迷惑脸:“我怎么膨胀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会永无止境的赢,网上的人说得对,我总有一天会输的,你不要对我太有信心,也不要那么膨胀,否则等我惨败的那一天,你会受不了的。” 韩子君愈发迷惑:“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你真的怕这个安森格林?不可能吧!” 辛星退下膝盖站直,又往后退了两步,依然抱着胳膊一脸寒霜:“不怕,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你到底怎么了?大姨妈来了?我记得不是这几天……” “快走!”辛星突然发了脾气,目光又冷又凶。 ……韩子君起身,想摸摸她的头,可是看见她冷凝的脸色和盯着自己手的可怕眼神,硬是忍住了,摸了说不定要挨打。便拐了个弯抓抓自己头发,“明天要称体重,你想吃什么夜宵,我让周遇去唐人街给你买。” “你还知道我要称体重啊!” “……”这种带着怨气的反问句式,从辛星嘴里说出来真是罕见。 韩子君出房间后就去找叶光,问这两天开战术讨论会他不在,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叶光表示没有,一切正常。 韩子君说那辛星怎么不高兴呢,而且是很不高兴,说句不符合她形象的话,有点怨气冲天的。叶光眼睛一亮,她不高兴?太好了! 没人知道辛星为什么有怨气,但大家都共同沉默闭口不问,韩子君看着她越来越黑沉的脸色,也尽量离她远远的,任她把这种怨气保持到了赛场上。 安森格林一米七三,一百三十五磅整,本级别顶线重量。辛星一米六六,一百二十二磅,已经够不上雏量级了。她也没像往常一样装一肚子水和食物去称重,坦然地让官方称出了蝇量级体重。 当时安森团队的那个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他的经纪人一直在跟官方交涉,打可以,但辛星的体重不能公布出去,差距这么大,对安森是一种羞辱。 外国人也够事儿妈的,从普遍意义上说,男女对战本身就不公平,既然已经拿了钱来干这种不公平的事了,就别立牌坊了呀。宣传广告做了那么久,辛星现在哪怕只剩五十公斤,这场仗也得打! 官方无权要求辛星不公布体重,只能敷衍应付安森团队。而韩子君这边早叫周遇把双方详情对比给发在了微博和新注册的ins上。 酷劲十足的东方冷魔女和一身黑黝腱子肉的野狼安森,甫一亮相就引发了场内场外,网上网下的热烈讨论。性别人种,形象气质截然不同,黑肌与白肤,壮硕与清瘦,强烈的反差感震撼着人们的眼睛,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更勿论这俩人马上就要对彼此施加暴力,在合法的比赛中,在公众的瞩目下,不管是男打女,还是女打男,拳拳到肉的,鲜血四溅的,抵死绞缠的,哎呀呀,那种画面想想都让人兴奋激动。 官方拿出了顶级团队保障赛事,开通多个直播观看渠道,力争办出一场载入格斗史册的比赛。不仅增加了赛前表演环节,连主持人的嚎叫声都比以往增大了几分。 收视率从广告时间起就节节攀升,到选手出场时已超越了UFC直播史上第二高的一场格斗,官方有信心在比赛开始之后刷新记录。 进笼前,团队鼓励加油,每个人都拍了拍辛星肩膀,韩子君也拍了拍,却招来她一个眼刀,转身时还怒哼了一声。 “从昨天到今天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一见我就横眉冷对,好像要吃了我似的。我老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心里太不安了,今天还有件大事要办呢!预感不好,感觉她不会答应了。”韩子君烦恼地望着她的背影。 叶光好奇:“什么大事?” 韩子君白他一眼:“你又不让我问她又不让我接近她,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叶光淡定:“现在想问也来不及了,等她打完再问吧,我不觉得是坏事。” “是么?”韩子君怀疑地看看他,“那我可相信你了,如果星星要打我,你得帮忙拦着。” 叶光微微一笑:“她要打你我也拦不住啊。” “你不是在她面前进了什么谗言,故意害我吧?还在记恨我以前针对你的事呢?”韩子君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并带着浓浓威胁味道:“叶老师,我能给你介绍女朋友,也能给你捣散信不信!” 叶光:……神经病! 安森不是纯种黑人,皮肤是褐色的,个头不高头发高,留了一个毛茸茸的冲天发型,用发带固定。右胸纹了一只红色狼头,右臂上还有花里胡哨的纹身若干,穿条红色短裤,看起来很街头的样子。 他没与辛星有过任何交流,在赛前记者会和称重的时候甚至都没看她一眼,更未做出任何挑衅动作。与他以往在比赛视频里嘴炮不断,肢体夸张的表现大相径庭。 一百五十万刀的身价,五十万刀的保底奖金,赢了另有三十万加码,值得安森动动他金贵的拳头。 而辛星就不同了,一百万身价,五十万保底,赢了另有一百万加码,算起来竟然比安森还多了二十万。但是他应该不嫉妒,因为他不认为辛星能拿加码钱,官方许个大饼的套路嘛,大家都心里有数,输家啥也不是,下一场比赛还会身价直降。 要不是为了钱,谁愿意跟女人打?他看不起她,辛星明白。于是两个人都很冷漠,冷漠到已经行礼互碰拳头,也感觉不出任何火花。 安森看过她在UFC的两场冠军赛,承认辛星是女子格斗选手中的佼佼者,但只是女子格斗而已。 男女格斗场是两个世界啊,他与上届雏量级冠军阿曼达私交不错,两人也曾切磋过,不敢说阿曼达不堪一击,但真的不能和男子比。 看在保底奖金和加码的份上,他来了,权当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表演一番,并没有要置辛星于死地的心态,打倒就算,下手太狠了肯定会引起某些女性组织的不满抗议。 可安森不知道,自己和阿曼达犯了同样的错误,也就是国内理智家们说的:自视过高,不会自谦自省,不懂天外有天的道理。 火花从裁判一吹哨就撞出来了,安森还在垫步之时,辛星已经闪电般晃了个假动作,穿过他的双臂,一拳打中了他的下巴。 格斗场气氛立即热烈起来,两架大摇臂六台摄像机全方位捕捉八角笼内的运动画面,安森露出一个震惊又迷惑的眼神,他对自己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还没进入状态,所以才让辛星钻了空子? 然而接下来的一分半钟,他似乎始终进入不了状态,辛星再次贡献了继乌龙绞柱之后,她在UFC赛场上的最佳表演——火力全开。 上一次她打那个辱女的笼斗士,十秒没给他缓冲期,今日打安森,五十秒不歇气。也就是说在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里,她始终保持着高能攻击状态,没垫过一次步,没防过一次守,拳打脚踢,上下联动,连续的勾直摆拳笼罩了安森的上半身,左右横踢的速度快如疾风。安森上防,她就踹肚踢裆,躬身下防,她就肘膝结合攻他头部。 没有时间思考战术了,安森经验丰富迎难而上,在密集攻击中顶开一条路,卡住她的腰,欲蛮力抱摔。哪知辛星力气并不如他预料的那般弱小,生生用小腹顶住了他的臂力,继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单腿横跨到了他背上。 他没有放倒她的重心,却让她借力翻了上去,抱头骑颈,拳头继续如暴雨般落在他的脑袋上。安森猛然后摔想将其甩掉,辛星同样从高处直直倒地,人却没放松,大腿夹紧,脚踝交缠,生生将他的脖子绞死在双腿之间,完成地面降服。 安森脸孔涨红,发青,变紫,挺身后翻未果,试图掰腿未果,只能一拳一拳砸着辛星的小腿,然并无卵用了。他听不到现场震耳欲聋的叫声,也看不到裁判前来阻止的身影,这是被辛星改良过的断头台技术,是被UFC允许使用的!他确定自己没有办法脱困了,要么窒息而亡,要么……拍地认输。 看到安森认输投降,不知有多少人在屏幕前惊掉了下巴,也不知有多少人为这一幕潸然泪下,哭什么谁知道呢,各有各的泪点吧。 今天辛星教会了所有观看比赛的男士一个道理:歧女者女将骑之。 她打赢了安森,打赢了男子雏量级六届卫冕王。这不止意味着她能统治女子赛场,也意味着辛星这个名字将成为铭刻在UFC格斗史上的传奇。 观众陷入疯狂,匮乏的词汇量使得他们仍然只能发出上帝,奇迹,不可思议这样的惊叹。但所有人都知道,辛星已经用实力反复证明了她的成功,不是个昙花一现的奇迹。 官方为辛星送上了他们早就定制好的特殊礼物,一条颜色和装饰与众不同的冠军金腰带,宣布辛星将会在以后的赛季中接受跨性别挑战,含括女子蝇量和男女雏量三个级别。 笼开之后,韩子君第一个冲进来,抱着辛星亲了一口,泪眼盈盈地道:“你吓死我了!” 辛星抹了把嘴唇:“吓死了?” 韩子君点头如捣蒜:“吓死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怕了那家伙呢,赢了,我们又赢了,第三条金腰带啊,星星你是最棒的!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辛星冷淡地看他:“我现在不想听,走开。” 韩子君:…… 他掏在西装口袋里的手定住了,转头望了望抱着一大捧鲜花走来的周遇。就这么稍一迟疑的功夫,音乐响了,主持人叫了,叶光崔明峰等人进来了,开启一系列披红旗,举高高,热烈欢呼流程。 周遇冲他挤挤眼,韩子君摇摇头,把手悄悄拿了出来。辛星赢了心情也没好转,看来不是忧虑比赛的事,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场合够隆重,可情绪不恰当,在全球直播的这一刻,他还是别丢脸了。 三个小时后,忙完所有赛后事宜的一行人回到酒店,韩子君径直跟在辛星身后进房,关门就抱住她:“星星,你怎么了啊,一晚上都闷闷不乐的,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你这样我好害怕。” 辛星挣开他的怀抱,眼神不善地盯了他几秒,突然抓住他的领带,用力拖往内室,一把将人甩在了床上。 她左手压住右拳关节,压得咔吧直响,“害怕?害怕你这几天还总躲着我?怕我吃了你啊?” 韩子君见她动作,大惊失色又莫名其妙:“我没躲你啊,星星,你不高兴也等回家再打,现在千万别动手,明天还有记者会,我也要出镜的……” 辛星不为所动,攥着拳头慢慢逼近,韩子君想起,被她一膝盖压住了西服:“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人吗?我的人我想吃就吃,想动手就动手。” 还不讲理了!韩子君紧张地护着脸:“别这样,叶老师就住隔壁的隔壁,我叫得太惨被他听到了不好。” “你叫破喉咙他也听不到…”辛星欺身而上的动作停住,松开膝盖,伸手摸了摸:“这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挨揍,但韩子君刹那间想到了逃避挨揍的好办法,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小锦盒,翻身跪在床上,双手递到了她面前:“求婚戒指,星星,本来想找个时机向你求婚的,既然被你发现了,择日不如撞日,我就现在求吧,请你嫁给我。” 辛星:我只是想吃个人…… 第一百零七章 不太好对外显摆 当韩子君意识到辛星并…… 当韩子君意识到辛星并不是想揍他, 而是想干点羞羞的事时,哭笑不得。心说不愧是拳打笼斗士,腿绞卫冕王的末世猎人, 残酷杀手,狂野奔放我的姑娘,暗示都暗示得这么有暴力情调。 他也想啊,太想了。刚开荤就禁了大半个月, 禁得他身疼心也疼,多少次晚上睡觉不敢靠她太近, 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破坏了她的这个素那个素, 影响她至关重要的一场比赛。 原来星星也不是吃素的……嘿嘿嘿。 他顾不得多看一眼那被辛星扔到床脚的蓝色小锦盒, 激烈回应她的热情,一同陷入柔软大床。 “是叶光,叶光他不准我…找你……” “别说话。” “哦。” 过了一会儿:“你接过去了…你答应…星星, 你答应嫁我了。” “专心点。” “哦。” 夜深人静,异国弯月斜挂窗前,韩子君围着浴巾走出浴室。辛星披着浴袍靠在梳妆台前,食指尖上套了一只镶满钻石的戒指绕着圈圈。 他对着妆镜拨拉拨拉头发,环住她的腰坏笑道:“心情好了吧?” “还行。” 韩子君不乐意:“不准说还行,这俩字很打击我自信的知道吗?要说很好, 很棒,很厉害。” 辛星把戒指挑到他眼前:“这几天躲着我就在弄这个?”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事情搞得这么尴尬也真是很尴尬了,白瞎我跟周遇策划了那么久。都怪叶光,怪崔老师,是他们不让我理你的,知道你生气了还很高兴, 说你带着气上场就更十拿九稳了。” “嗯,有道理,”辛星摸着戒托上的小钻,“官方不是说要全面表现,尽量精彩么,本来我们制定的战术是打两到三回合,因为那个安森不重视这次比赛,他敷衍以对的话,我的水平也很难展示。所以想用一回合把他的状态激出来,叶老师还教了我一句挑衅他的话。” “什么?” “Can you hiphop,Let me see see。” 韩子君:“……噗,叶光这家伙也真特么损。” 辛星看了他一眼:“这种事该你考虑的,可是你跑没影了,想找你聊聊找不到,找到了还躲着我。我没那个心情跟安森玩战术了,进不进得了状态是他的事,我为什么要迁就他?只想赶快揍完他,回来揍你。” “呵呵,揍吧揍吧,给你揍。躲着你不是怕影响你么,你以为我愿意啊?”他贴过去亲了亲她耳垂,“为了你状态平稳,我哪天不是在委屈自己,只能找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你和周遇都策划了什么?” 提到这个,韩子君气馁:“全泡汤了还说什么呀。” “说说。” 韩子君出发前只是有一个求婚的想法,知道该买戒指,在家的时候偷偷把辛星指围量了,具体怎么操作还没概念。机场和周遇闲聊时提了一下,让他帮忙搜集浪漫求婚视频给他参考。周遇立马表示,用得着看别人的视频参考吗?马上就有一个超级隆重,盛大,浪漫的场合将要出现,到时候韩总只需要准备好鲜花钻戒和膝盖就可以了。 韩子君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场合,有点犹豫。辛星至今还在考虑之中,没有给过他准话,他贸贸然在万众瞩目下做出这种举动,万一她拒绝怎么办? 周遇不解,两人平日好得如胶似漆,辛小姐怎么会拒绝呢?在她荣耀加身的时刻给予她一生一世的承诺,让全世界见证她的幸福,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了,是女人都无法拒绝的。 韩子君被他说动,辛星说过不会离开他,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她愿意考虑结婚其实就是成功了一半。拿第三条金腰带她一定很开心,趁着情绪上头的时机再给她浪漫一击,就算她还有迟疑,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驳他面子吧? 坚定信心是他给顾明宣打了一个电话后,小顾听说他想在全球直播里求婚,连声赞叹他是人生赢家。这种求婚形式之隆重,之盛大,之排场,可不是花钱就能办到的,一时不知该羡慕辛星还是羡慕他了。 于是韩子君到了M国后就行动起来,挑戒指,订餐厅,订情侣酒店,租车,计划求婚成功第二日的浪漫双人旅行。他甚至拜托了UFC官方在比赛结束后单独给他几分钟的时间。 M国人最喜欢凑这种热闹,辛星赢了锦上添花,输了也有爱情安慰,无论怎么样,都是给当晚直播增加了另一个爆点,官方表示大力支持。所以比赛结束,笼门打开后,只有韩子君一个人被放了进去。可惜辛星心情不好,他的戒指没敢掏出来,摄像不能总是留白,一分钟后,八角笼求婚计划宣告失败。 辛星听完不置可否,从身后拿过小锦盒,又把戒指放了进去,然后递给韩子君。 他愣了愣:“干什么?你是不是嫌这样太草率了?我…我可以再安排一次惊喜,我们去餐厅,去水族馆,去天文台,去国家森林公园,或者等你下次比赛……” “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惊喜,”辛星杵了杵盒子:“拿着,你没说完呢,如果那会儿我心情好,你想怎么求婚啊?” “当然是跪下来求你答应啊,你一答应,我就给你戴上戒指,周遇送花,导播撒彩带,全场鼓掌送祝福……”韩子君越说越丧气,“唉,我也觉得现在这样给你太草率了,我妈让我隆重点的,我再想想吧。” “怎么跪?像你之前跪在床上那样?”辛星很好奇的样子。 “不是,”韩子君接过戒指,后退一步,单膝跪地,一手托着盒子举向她一手打开:“这样。” “这样?不说话啊?没准备点什么求婚词吗?” 韩子君心里一动,挺直了腰背,仰望着她清丽的容颜,浅淡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肃了脸色认真地道:“星星,我为你好奇,为你沉迷,为你骄傲,为你心跳,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大幸运,你是我唯一的爱情,唯一的爱人。我爱你,想与你携手共度此生,嫁给我好吗?” “背得还挺顺,”辛星笑容绽开。 韩子君表情真挚:“我自己写的,发自内心。”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两秒之后就爽快地伸了出去:“好。” “真的?”韩子君眼睛腾出火光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单手取出戒指就往她无名指上套:“答应了可不许反悔,我知道草率了,但是你不能反悔的,想要仪式我们可以再补,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的命都是你的!” 辛星轻笑:“你就是一张好嘴。” “不不不,我说到做到,做不到你揍我。”戒指戴上,韩子君心底喜意弥漫。什么浪漫计划,隆重场合都比不上此时此刻在这私密空间里她痛快的一声“好”。 不需要烘托气氛,不需要照顾面子,不需要鲜花彩带,不需要全世界见证,越简单越踏实,越质朴越真诚。 他激动地想起身拥抱她,不料膝盖跪住了浴巾,人站起来的瞬间,它被强制留在了地上。 韩子君张开的双臂定在半途,两人一同看向某处。辛星噗嗤笑出声来,他僵了一刹又喜笑颜开地拥上去:“管它呢,我全身上下你哪儿没看过。” 光鲜亮丽的求婚有什么稀罕?光屁股求婚才能让人铭记终生……就是不太好对外显摆。 第二天,周遇在朋友圈里晒出了又一个大金额红包截图,配文:华国好老板这个词我已经说倦了。 朋友们纷纷流下了羡慕嫉妒恨的口水。 比赛圆满结束,团队兵分两路,一路由周遇带队畅游丹福,另一路双人自由行。他们吃了订好的餐厅,游玩了水族馆,参观了博物馆,晚上体验了特色情侣酒店,次日驱车去往鸿岩剧场玩一天,又看了一夜的星星。 在他们享受着胜利后的休闲时光时,辛星浪潮正在席卷国内。有合约的品牌商家乐翻了天,溢美之词粉丝们和媒体们也说倦了。杠精理智家意识到,这个神坛上的女人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还是少触她粉丝霉头为妙,因此网络评论一片欢乐和谐。 A省将其列为今年杰出女性评选第一位候选人;槐城电视台把她的访谈重复播了很多遍,除海尔士健身会馆之外,城市体育馆也为她布出了巨幅LED广告板,轮换播放着她上一次获得金腰带时的几张代表性照片,打上了“拼搏竞争,勇攀高峰”字样。 等辛星归国,韩子君又要度过一段被工作塞爆生活的日子。 傅景阳从公司财务室出来,路过茶水间听到了韩子君的名字,他停下了脚步。一个女孩正兴奋地说:“是啊,恋爱好久了,人又帅又深情,对辛星一见钟情死心塌地的。你们看他这个眼神,啧啧,我估计快要喝他俩的喜酒了。” “会请你吗?” “肯定的啊,辛小星可是我闺蜜,我俩关系别提多好了。” “那你下次见到她帮我要个签名,签名照最好了。” “没问题。” 是快结婚了吧,毕竟求婚都成功了。 韩子君的朋友圈并未屏蔽傅景阳,因为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记录。几天前的早上,他才发出了第一条朋友圈,一张大手托小手的照片,女生的手背关节有明显的茧痕,无名指上戴着钻戒。配文:余生是你。 有傅景阳相熟的人在下方询问:结婚了?韩子君回复:求婚成功。 顾明宣也留言:怎么没全球直播?韩子君回了个羞涩眨眼的表情。 傅景阳不可说不羡慕,他和郁薇也是初恋,也是坚定选择彼此,比韩辛二人恋得更久,一起憧憬过好多次婚后的幸福日子。本以为办完韩家的事,他可以好好补偿女朋友,好好和家人商量一下,把结婚提上日程。可现在,郁薇已经成了和韩子君一样禁忌的存在,多提一个字就会引发家庭地震。 他处理了几件公事,十点多匆匆赶往医院。刚到住院部神经内科的某间病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含糊不清的骂声。 “谁让你看他,谁让你看他,滚,你被解雇了……” 傅景阳忙走进病房,见挂壁电视机被砸裂了屏,地上全是玻璃渣,果泥四溅。两个陪护的保姆都唯唯诺诺站在床前,不知所措。 傅景阳让她们去打扫残渣,拉椅子坐在床前,抚了抚病床上的手:“妈,别生气,当心血压又高了。” 沈月茵左边的脸颊有微微歪斜,眼角下垂,嘴角也耷拉着,左手搭在被子上不自然地蜷缩,右手反抓傅景阳:“景阳,我想回家。” “你还需要治疗,暂时不能回去。” “让李…李医生到家里。” “不行啊妈,家庭医生只能体检保健,你血压太不稳定了,肢体机能丧失,留在医院更安全。” “把我的手机给我。” “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用手机,医生说了让你多休息。” 沈月茵的样貌与半个多月前的骄矜贵妇判若两人,消瘦苍白,老态毕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景阳,口型配合不了声音:“你想让我死在医院吧?你和你爸把我囚禁在这里,不让我见别人,你们想让我死在医院,这样你就能跟那个穷丫头结婚了,你爸就能跟那个疯女人再续前缘了……” 傅景阳无奈叹息:“妈,别胡说了,这是正规医院,囚什么禁啊?不给你手机是为了你的健康,每天都有人来看你,舅舅阿姨,伯娘四婶,还有几个董事,哪里不让你见别人了?我比谁都盼着你快点好起来。” “你盼着我死!”沈月茵嘶叫,嘴角又流出口水,“你舅舅不帮我,你舅舅是胆小鬼,他们都不帮我,我要手机,给我手机!” “你要手机干什么?” 沈月茵不回答,脸部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一边流口水一边嘟囔:“要么就杀了我,我只要还有一口气,你们都休想,姓郁的休想进门,姓韩的死无全尸……” 依然是无法对话的一天。傅景阳疲惫地走出病房,把保姆喊出来一问才知道,沈月茵要看电视,哪知打开就是辛星的新闻,韩子君不可避免地出现在镜头里,春风得意的,荣光无限的,她又受了刺激。 为什么不敢给她手机,一方面是真的对康复治疗不利;另一方面是怕她又联系人去做坏事,万一她生出极端想法,自然有人愿意为了钱铤而走险。不管成功与否,她都犯了罪,傅景阳怎么能看着自己母亲犯罪? 还有辛星现在是各个平台的热点焦点人物,刷手机很难不刷到他俩的身影。沈月茵不想看,又忍不住要看,不让别人提,自己又频频提起,提一回就气得血压狂窜一回。 她这次中风的原因就是如此,收到韩子君的扫墓视频,锁门看了几个小时。根据她的病情,和医生说送医的及时性,可以推测出她已经看了很多很多遍。 傅景阳不是没怀疑过韩子君别有用心,可视频各执一份无可厚非,韩子君又怎能预料到母亲会受那么大的刺激呢?就算真是故意的,他也没有指责的立场。 手机振动,他接起:“薇薇。” “景阳,我炖了点大骨汤,适合中风病人喝的,你去医院之前回来拿一下,我放在餐桌上了。” 傅景阳沉默半晌,艰涩开口:“薇薇,对不起。” “怎么了?干嘛说对不起?” “你前天来医院,我妈那样对你,我……” 郁薇轻笑:“说什么傻话,那你是母亲啊。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出发去工厂看产品了,别忘了拿汤。” 傅景阳低着头发呆片刻,又拨了一个电话,一接通就道:“爸,我想和郁薇结婚。” 话筒里半晌没吱声,沉沉鼻息之后,传来傅渊庭的声音:“如果你不接班,娶谁我没意见。但是景阳,傅家是我们这一房在当家做主,我和你妈大半辈子的经营不能白费,我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能任性,也没资格任性。” 傅景阳冷冷道:“所以你希望我像你一样,抛弃爱的,对着一个不爱的演半辈子的戏,害惨两个女人。” “傅景阳!” 他挂断了电话,靠上走廊墙壁,神情恍惚又茫然。 韩家事摊牌后,母亲连温和假象都不愿再做,毫不掩饰对郁薇的厌恶排斥,偏执得让人心惊;父亲在他心里那儒雅博学,成熟睿智的形象彻底颠覆。应该说,这个家许多曾让他为之骄傲的东西,都被颠覆了,就连姓氏荣耀,此刻也变成了枷锁。 他的生活好像在慢慢打上死结,不知怎么解开,不知该何去何从。 如果韩子君在这里,定能给他出个“好”主意。 你妈不让娶,你就每天播放你爸说她是报应的视频给她看,或者多跟她讲讲韩某人最近的风光,指定她再出不了院;你爸不让娶,你就拿出你的志气来,这继承人不当了又怎么地吧!顺便骂骂靠联姻上位的男人,无能,卑鄙,德不配位。把夫妻俩一起气中风,你就是当家的了,到时候还不是想干啥干啥。 只恨傅景阳不来请教他,请教了也不会这么做。在辛星与郁薇通过一个长长的电话后,韩子君跟她吐槽小傅没魄力。 “那是他父母,他要是有这种魄力才可怕!” 韩子君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沙泥地上:“嗯,他父母,我仇人,所以这事儿还得靠我来帮他做,只可惜他不会明着感谢我,只能暗地里偷着乐了。” 辛星侧目:“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变态?傅景阳心地纯善,为人正直,表里如一,深情不移……” “得得得,别说了,听你夸他我就脑仁儿疼,那是郁薇男人,你天天夸个什么劲,怎么不总结总结你老公我的优点呢?” “你还不是我老公呢,别乱自称。” “很快就是了。”韩子君拍了拍她安全帽,指着前方不远搭了高高脚手架的一处大型工地道:“看看我亲手为你挖的护城河,亲手为你竖的瞭望塔,亲手为你盖的城池堡垒,我就不信你舍得不叫老公!” 辛星:……如果给奠基仪式剪个彩,挖两锹土,隔三差五来溜达一趟就算亲手的话,那她舍得。 第一百零八章 阴险邪恶无与伦比 乐园占地五百亩,分…… 乐园占地五百亩, 分为四大区域,极限游乐,野地探险, 搏击小镇和一个从未有人涉足过的主题——末日求生。 游乐区含括了陆地,高空,水上目前最热门的高能极限设施,从寻求刺激的小白到专业玩家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项目;野地探险主打带剧本沉浸式探险体验, 在教练向导的带领下,分几条不同特色的线路解谜寻宝。 搏击小镇最大, 内容最多, 除了开放体验培训各种搏击项目之外, 还有专业训练基地和表演赛场——韩子君发现商业表演赛真的很挣钱,不是挣门票,而是广告费。做出名气后, 一年的冠名,联合赞助费相当可观,前提是他要找好线上线下都能播出的渠道。 另外,搏击小镇里还有辛星的战绩展示馆,韩子君不怕别人说他搞辛星个人崇拜,她在格斗界就是被人仰望崇拜的存在。也正因为她, 才让他和投资人们有信心,有底气投建这个乐园。 末日求生区在乐园西北角,独占一隅。这处的规划韩子君做得比较笼统,只把一个颇具特色的建筑形态跟投资人介绍了一下,表示末日嘛,丧尸嘛,求生嘛, 大家懂的。 顾明宣懂了,这又是一个沉浸式的主题游乐项目。把背景定在末日焦土时代,投放一些物资和道具武器,群演们化上丧尸妆,在废墟和破车之间张牙舞爪,客人们需要自己寻找武器物资,躲避丧尸或者和它们搏斗,一路到达那个堡垒式的庇护点。 根据护城河,瞭望塔,以及堡垒上有射击孔的设计来看,到达庇护点不是结束,估计还得再演一段丧尸围城,打响反击战的戏码。 太有创意了,顾明宣觉得他愿意花钱去玩,在堡垒里住一个月都不是问题。他拍着韩子君的肩膀说,兄弟你真的商业鬼才,这项目一出,客人得挤疯了! 殊不知韩子君心里的规划并没有这些剧情,只是打算建个堡垒而已。投资人们不知道,其实整个乐园都是因这个堡垒而生,为掩护它存在的。 虽然辛星已经在安定世界生活那么久,融入到很难再看出旧日阴影,可韩子君和她朝夕相处,吃睡一室,知道她心底的未雨绸缪已经成为执念。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购置粮食和求生物品;国家不允许私人囤积汽油,她就记住了槐城周边每一个加油点的地址;她搜集农作物种子,经常上网学习种植知识;她想养鸡,养兔,养猪,因为没有合适场所作罢,那天视察完堡垒工地后,很高兴地说这里可以养。 好多次清晨醒来,两人交换梦境,她的总是杀了几只变异兽,抢了哪个军火库,教训了哪个想赖账的雇主。 韩子君问她,你没梦到过我吗? 辛星说,梦到了,梦到我砍丧尸的时候,你死抱着我不松手,整个儿一拖后腿的猪队友!我真想把你扔出去喂丧尸。 韩子君生气:那扔了没有? 辛星笑眯眯地捏捏他脸,又拍拍他屁股:挺好玩的,暂时不扔。 韩子君:……玩腻了再扔?渣女! 这是辛星坚持用自己的钱盖起来,盛放着她不安全感的理想庇护所。韩子君不认为她愿意看到假丧尸在外面晃来晃去,不认为她愿意看到客人们嘻嘻哈哈拿生存不当回事。 她深知生命贵重。 乐园工程稳步推进着,预计一年后竣工投用,辛星不着急,可韩敏听到这个消息着急了。小辛盖的新房还得建一年,那两个人结了婚住哪儿?住辛家也不是不行,可新人还是住新房好些吧,要不把辛家也装修一下? 花钱装修就没必要了,因为老城区改造项目启动了,桐花街和后鸦街地块的开发要招投标了。 原剧情里是华宇集团拿下了这块地方,他们也确实参与了政府的资讯发布会,可是韩子君告诉辛星,他不想让华宇拿下,顾氏也有意向,看在和小顾多年感情的份上,他要帮老顾总一把。 辛星知道他话说得好听,其实要做的事本就在计划之中。不过他能说出和小顾有感情,辛星还是很欣慰的,不带着利用目的与朋友交往,他终于也学会珍惜友情了。 从资讯会到发布招标,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对韩子君来说足够了。 六月初的一天,傅景阳在去医院的途中接到保姆打来的电话,沈月茵突然晕厥,被送去急救了。 傅景阳大吃一惊,妈妈这个月虽然还是那么偏执极端,但只要不刺激她,顺着她说话,她的情绪就比较平稳。为此傅景阳违心地做出了不和郁薇结婚,会对付韩子君,想尽办法把证据弄到手等等注定做不到的承诺。 没办法,他看着要强一辈子的母亲肢体不灵活,美丽一辈子的母亲嘴歪眼斜,神情僵硬执拗的样子,心里很难受。 自从哄了她之后,状况已经在慢慢好转了,沈月茵自己也想尽快痊愈回家,比较配合治疗。医生今天通知他可以准备出院了,怎么又发生了突然晕厥? 傅景阳心里不祥预感强烈,医生说过她的大脑若是再卒中一次,可能会出现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后果。 事实正如医生所说,沈月茵脑室出血,到了必须做手术的地步。 傅渊庭也赶到医院,急问保姆怎么回事。保姆说,太太本来好好的坐在床上吃水果,忽然指着门外大喊大叫起来,几秒钟之后就晕倒了。 喊的什么?孽种。 傅渊庭和傅景阳听完都脸色铁青,韩子君竟然出现在了沈月茵病房外,目的何在?很难不让人生疑。 傅景阳心急如焚,脑子一热给他打了电话,那边懒洋洋的接起:“我知道你什么事,你妈犯病我亲眼看见的,但是你想找我兴师问罪问不着,我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什么好跟你解释的。”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傅景阳愣怔片刻,再次询问保姆,确定从沈月茵喊叫到晕倒,只有七八秒时间,韩子君压根没踏进过病房,不存在和她有交流。 他又去查看了走廊监控,发现在沈月茵发病二十分钟前,韩子君拎着一些礼品路过她的门口,头都没有偏一下,径直走去了相隔两间的单人病房,在其中呆了大约十几分钟后,和一个男人一起走了出来。走到沈月茵病房门口时,男人和他说了几句话,同他握手,拍他肩膀,像在告别。 然后韩子君骤然转头看向病房内,应该是听到了沈月茵的喊叫声,视频较为清晰地拍到了他先惊讶后皱眉的表情,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再之后就是一个保姆冲了出来,他与男人忙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医生护士赶来,直到昏迷的沈月茵被推出,他都没有靠近,又或是向病房内说过一句话。 看起来,这就是一个巧遇,他只是来医院探病的。可他为什么正好站在沈月茵的病房门口? 想站哪儿站哪儿,你管得着吗!医院你家开的? 在傅渊庭又给他打电话,问他为什么来医院为什么站在沈月茵门外时,韩子君就吼出了这句话:“姓沈的生病我太高兴了,干了那么多恶心事,对我外公外婆,对我妈一点歉意都没有,死不悔改!我要是早知道她在那儿住院,早就去给她添堵了!犯病了啊?死了没有啊?这就是报应!” 傅渊庭:……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恨沈月茵,应该比恨我多多了。 挂了电话,韩子君得意洋洋,只是去投放一个危险信号弹,哪知竟一下端掉了敌人的老巢,效果这么突出,他其实也没想到。可能是他那被辛星形容为“阴险邪恶得无与伦比”的笑容起到了作用。 惊讶是假的,皱眉是假的,在与沈月茵对上视线的刹那,他其实是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用眼神告诉她:颤抖吧,恶毒皇后,你更深重的噩梦就要到来了! 复仇开始之前,他和辛星详细分析了沈月茵的成长背景和性格特征,一环接一环无不精准戳在她的痛点上。作为一个年过半百阅历丰富的商场女强人,沈月茵的心理素质本该很好的,不会轻易崩溃,因此韩子君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要用“证据”慢慢折磨她,让恐惧长期侵蚀她的身心,一点一点击溃她的精神。 他想等这个强势女人受不了威胁,采取极端手段来对付他。在两段视频拿到之前,韩子君一直静候着她动手,哪知却候来了她的妥协。 他们把沈月茵想得太强大了,也高估了沈家支持她的程度,纵容溺爱她的沈父沈母早已去世,现在是她弟弟当家。韩子君手握证据,却从来没找过当年操作这件事的人的麻烦,她弟弟认为,韩子君只是记恨沈月茵对他们母子的欺辱,她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何须冒着风险再去违法犯罪呢? 傅渊庭和傅景阳父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都在劝她,都不想把事情闹大,沈月茵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弯下她高贵的脊梁,强迫自己吞下屈辱。 但是她不相信韩子君不会拿破产操作证据和恐吓人身录音来威胁她,总惦记着要把东西找到。 这个嘛,她就想错了,韩子君真的不会拿证据威胁她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那些证据啊! 之所以用采访稿截图形式发给傅景阳,就因为那些合同票据都是他查阅资料,打听当年某些负责人姓名后伪造出来的。灯光角度找一找,手机拍一拍,票据编号什么的都很模糊,他就是在赌沈月茵和她弟弟记不清二十多年前的细节。 至于录音,当然也没有。手机不盛行的年代,他舅舅猝不及防惊慌失措的,也没那个心机提前放好录音设备。 完全是一场大头唬,唬住了做亏心事的人,竟然真的录了认罪视频给他。 一块大石落地,韩子君便无所顾忌了,他们当年如何摧毁他妈,他今日也要如何摧毁他们。 这夫妻俩挺有趣,一个心大,一个心窄,傅渊庭高度配合,把悔过表演得入木三分,自觉韩子君不会再为难于他,放心地该干嘛干嘛了;而沈月茵却怨恨深重,疑神疑鬼,主动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比如那个扫墓视频,他想过沈月茵会气炸,会把傅渊庭恨到骨子里,再戴不了夫妻恩爱的假面具,却没想过她能把自己气中风;比如今日的医院相见,他只是来刺激下她的血压,让她不要那么快出院,方便他隔天再来添堵,哪知她竟然爆血管厥过去了。 二次脑卒中,就算这次能救过来,她下半辈子估计也维持不了体面了。 连看他一眼都受不了,韩子君想到这个就气顺心畅。 他很想告诉韩敏他这一年多来都做了什么,想让她看看傅渊庭在外公墓前的丑态,想让她知道沈月茵现在的惨状,想让她亲耳听听两个人的认罪声,听听他们迟来二十多年的道歉。 抛弃你的,折辱你的,伤害你的,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不要再把傅家人视为噩梦了,儿子已经成为了他们的阴影和噩梦。 可是他没有说,韩敏最近太快乐了,混乱空虚多年的精神找到了寄托。她忙着看顾韩家的装修,忙着给辛星选衣服首饰,忙着给他俩挑好日子,忙着说服他们小范围的举行个结婚仪式,每天忙忙碌碌笑逐颜开,韩子君不想打破她的快乐。 算了,等事情全部结束了再告诉她吧,可能到那时候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了。 领证的黄道吉日被韩敏敲定在六月二十二号,恰好这一天也是政府招标会召开的日子,会议结束,招标公告就要发布,随后开始资格预审。 二十二号确实风和日丽,很符合韩子君对领证日的设想。一大早他就被韩敏的电话催起,等辛星晨跑回来后一起洗了个澡,嬉闹一阵,吃完早饭周遇就开车到了家门口。两人换上韩敏帮他们准备的白衬衫,拿好喜糖,推着行李箱锁门出发。 婚姻登记处八点半上班,他们赶在了第一拨第二对,交上户口簿身份证和前日做好的婚检报告,拍照后发证。总共用了不到十五分钟,过程顺利。只是后来工作人员和其他新人准新人们挨个跟辛星握手合影要签名,才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韩子君珍而重之地收好两本结婚证,开始履行经纪人职责,解救了陷在热情粉丝群中的辛星。抱歉地告诉大家,他俩赶飞机,现在必须走了。蜜月回来后将在微博上赠送辛星下半年表演赛的门票,今日在场的人人有份,他会让助理联系工作人员确认名单的。 众人欢呼,一个工作人员不知是太激动还是怎么的,喊了一嗓子:“欢迎辛星下次再来!” 韩子君无语回头:“婚姻登记处,这辈子只会来这一次。” 中午十一点多,两人飞离槐城,期间要在M国和A国转两次机,历经将近三十个小时的行程去往一个南M小城。三十个小时内,他们的常用手机都处于关闭状态,韩子君只在转机等待时,用另一部不常用的手机看了看新闻。 六月二十四凌晨,他俩到达了世界最南端的小城市,下机后韩子君就拿出羽绒服裹住辛星:“外面正下着雪,你别再说不怕冷,冻感冒就没法好好玩了。” “哦。”辛星听话地穿上,问:“开机吗?” “睡一觉再开。” “开吧,有人掐着我们的时间呢,不开反而显得你做贼心虚。” 韩子君瞪眼:“我心虚什么,就让他知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非要把好好的傅景阳逼成仇人呢?他什么也没做错,没有他你的仇不会报得这么顺利,难道你还在嫉妒他集团继承人,合法婚生子的身份?” “现在他那身份送我都不要!”韩子君敲敲她脑袋,“我唯一嫉妒的就是你老夸他,好什么好,他有我好吗?” 辛星靠在他胸口打了个呵欠:“没你好,快点吧,想睡觉。” 开机不到三十秒,电话就打来了,韩子君单手搂着辛星,慢悠悠地接听:“喂。” 傅景阳嗓音沙哑:“韩子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 “你为什么出尔反尔把视频放出来?你知不知道引起了多大的风波!” “哈?”韩子君声音颇惊疑,脸上却带着淡淡讽笑:“你说的不会是你爸妈的道歉视频吧?” “你……你还装傻。” “不可能,”他说话间隙亲了亲辛星发顶,“U盘我一直随身携带,除了我和我妈我老婆,没有第四个人接触过,现在还在我身上呢,发生什么事了?” 傅景阳大约很久没睡了,声音疲惫喑哑:“二十二号中午网上爆出了我爸的视频,目前查到最早发出的地址是一家网吧,爆料人是一个高中生。他说他换机时发现U盘就插在电脑上,可是在他之前使用电脑的人找不到,监控也坏了。我只想问,是不是你……” “不是,”韩子君斩钉截铁,“傅景阳,拜托你用用脑子,我有实体证据,要爆你家早爆了。我之所以答应你不公开,就是因为不想暴露我妈的姓名。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回事呢,视频是你给我的,泄露了也应该从你那边找找原因吧!” 傅景阳喃喃:“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家,不可能……” “我要打电话回国问问情况,你别废话了,老子的蜜月全被你破坏了!”韩子君冷哼一声挂断。 辛星抬头:“韩阿姨会被认出来吗?” “不会的,全国不知道多少叫韩敏的中年妇女,韩家又早没人了,除了傅沈两家做亏心事的,没人知道傅渊庭说的是谁。” “傅渊庭名声尽毁,集团股价大跌,沈家引起相关部门注意,这次的投标也没戏,无辜的傅景阳要煎熬好一段日子了。” 韩子君耸耸肩:“谁让他是那两人的孩子,我不能因为他无辜就不报仇了吧?之前我已经提醒了他很多次,别沾华宇集团,等风波过去照样可以做自己的事业,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要一门心思往里钻,想为他父母善后背锅,我也没办法。” “唉,”辛星叹口气,“你为韩阿姨报仇,他为他父母善后,于情于理谁都没错,只能说身不由己。” 韩子君用臂弯圈住她脖子:“你叫我妈什么,韩阿姨?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婆婆?” “叫妈!” 第一百零九章 腰子不疼才怪 U盘里有两段视频,高中…… U盘里有两段视频, 高中生只在微博上发了傅渊庭的那段。原因是,他故事讲得有感情。 跟他一比,沈月茵就太干巴了, 平铺直叙,重点模糊,气势还非常凛然,像个女董事长布置工作似的。 高中生觉得傅渊庭有意思, 故事也有意思,就随手发到了微博上, 配文:傅渊庭是哪部戏的角色啊, 演员形象不错, 台词也好,可以演中年霸总。 他把两人当试戏的演员了。 谁让傅渊庭自报家门了呢,在视频里多次提到“我傅渊庭对不起阿敏, 我傅渊庭……” 高中生不认识中年霸总,可有的是人认识他。半个小时内,事件开始发酵,华宇公关部紧急行动,扩散出去的视频和相关微博都被删除。然而来不及了,商界吃瓜大军全员出动, 后续新微层层冒出,别的新闻平台社交平台,还有某些专业论坛也都转发起来了。表示叹为观止的大V越来越多,并且有人放出了带字幕的截图版。 傅渊庭的渣男往事很快为众人熟知。 “九一年夏天,我在一个聚会上认识了朋友的妹妹阿敏,她很漂亮,也很年轻, 开学就上高三了。” “九三年年底,我们结婚,得到了双方家人的祝福,阿敏年纪不够,就暂时没有领证,只举行了婚礼,属于事实婚姻。等到年纪够了,我是想去领的,可是家里出了点意外。” “九五年,我拗不过父母,背着阿敏和沈月茵结婚了。阿敏知道后要跟我分手,我告诉她我和沈月茵只是合作关系,等傅家的难关过去就会离婚,让她等我。我没有骗她,我当时真的这么想……” “她带着孩子来找我,被我家人责难羞辱,我没为她说过一句话。在她生病的时候,我逃避退缩了,后来也无颜面对他们母子。” “沈家用两个虚假项目诬陷韩家涉嫌诈骗和非法集资,资债清算时又动了手脚,将公司据为己有,置韩家于死地。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还是什么都没做,袖手旁观。” “我有傅家的责任在身上,回不了头了,只能忍痛和她一刀两断,但这许多年我都惦记着母子俩……” 傅渊庭是谁,是国内知名企业家,上市集团董事长,时常在财富论坛商圈峰会上露面的人物,惯一副大格局大胸怀,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形象,与视频里一五一十讲述自己不堪私事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要是神态稍显勉强,口吻再平淡些,旁人或许还会猜测这个视频是不是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被迫录制的。无奈他太情真意切了,讲到动情时,眼圈红得自然,哽咽恰到好处。 富豪这是怎么了,嗑药了?喝多了?得绝症了临终忏悔?华宇公关还没拿出应对方案,网友们都帮他找好了理由。 最后一种说法受众广泛,没人胁迫的话,只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解释得通了。但是,这不就说明他讲的都是真话吗? 男网友说,让大老板为我们演唱一首爱情买卖;女网友说:嗬呸!真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渣男! 吃瓜群众都在津津有味讨论故事里的情感纠葛,但一部分有心人却发现了两个重点,一傅渊庭重婚,二沈家有商业犯罪行为。 华宇官微最终也没做出任何解释,只发了张律师函,警告广大网友停止传播转发,否则将和上传人一样被追究法律责任。 未经允许上传传播他人视频,侵犯当事人的肖像权,当事人有权要求停止侵权行为。可是上传人未以此获利,且无主观恶意,判罚不会严重。而传播速度又太快,范围太广,真要一一告起来,难度相当大。 二十三号一早,华宇股价大幅下挫,绿得大小股东心慌意乱直骂娘。傅渊庭电话也不接,保镖也没带,不知所踪,留下一帮董事和高管们焦头烂额。其中以姓傅的和姓沈的最焦,视频一出,两家损失的可不仅是钱。 屋外雪花飘飘,屋内炉火熊熊,似有若无的音乐混和着木柴噼啪声飘荡在空气中。高脚木床上,引发了万里之外轩然大波的男人露出半截脊背,投入亲吻着他的爱人,两双手十指交叉压在枕头两侧,宽大羊毛被下情潮翻涌。 音乐渐渐消失的时候,他伏在她颈侧低语:“不要离开我。” “给我弄点吃的我就不离开你。” “……” 韩子君洗完澡出来,辛星披散着长发,正盘腿坐在床上吃面包:“为什么连面包都有一股鱼腥味?” “因为它就是鱼松面包。” 辛星叹息:“难吃,世界尽头啥也没有,我现在真想吃一碗麻辣烫。” 韩子君笑着去挠了挠她头发:“好吃的多着呢,这里海鲜很棒,晚上带你吃大餐。” 辛星把他的手机扔来:“刚周遇打电话来,说傅渊庭失踪三天了,韩阿姨……婆婆那里一切正常,没有人去骚扰她。” “没脸见人了,可不得躲起来嘛,他就是这么个没担当的东西。”韩子君坐在她身边,勾着她脑袋往怀里按:“让你叫妈为什么不叫?我妈改口费可都发给你了。” 辛星沉默了一会儿:“不太习惯,以后再说吧。” 韩子君抬起她的脸,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轻轻啄了啄:“我开玩笑的,其实称呼不重要,你怎么舒服怎么叫。” 刚下飞机纠正她的时候,她也是沉默以对,只是当时太疲劳,韩子君没留心。此时见她神情异常,立刻想到了她和她妈妈的故事,想到她说直到今天还有负罪感。那浓郁的,强硬的,惨烈的母爱,一定给她留下了永难愈合的创伤。 韩子君嘻嘻笑起来:“你叫她婆婆也行,阿姨也行,姐姐也行,我看我妈比较喜欢被叫姐姐。” 辛星无语:“又胡说。” 他搂住她,感性地道:“我们三个现在是一家人,我妈会好好疼你,我会好好爱你照顾你,你有长辈,有老公,以后再也不是孤独一个人了,无论做什么都有我陪你。” “嗯,”辛星看看他,“其实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你很早就开始对我死缠烂打,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作妖作怪,我想孤独也孤独不起来。” 韩子君:“嗨……你要这么说可就没劲了。” 两人睡了整整一天,晚上饱食一顿海鲜大餐,第二日雪停,顶着零下的寒风开始世界尽头之旅。他们手牵手走过圣马丁街,乘世界终端列车到火地岛公园拍照,去岛上最南端的小邮局买了明信片,坐游艇穿过冰冷的海域去看末日灯塔。 只能远观,不能上岛,于是韩子君面对灯塔亲吻了辛星,道:“我对你的爱没有尽头,愿我们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不分开。” 这句话在接下来的每个号称世界尽头的地方,在午夜太阳下,漫天极光里,风雪扑面中,都说了一次。被海狮和企鹅见证了,被同行的游客记录了,也被辛星深刻进了心底。 在去过了这个星球的南北两极之后,他还想和辛星一起完成梦想中的婚礼,去坐热气球,跳伞,潜水什么的,攻略做好了,行程定下了,可惜身体吃不大消了。从极北转战中部的时候,人有点恹恹不振,饭也不太想吃,走两步就呼哧带喘的,辛星当机立断改道回国,他没反对。 不吐不拉不发烧,只是手脚发软,身体无力。坐上回国的飞机,韩子君俊脸发白,脆弱地靠着她肩膀:“热气球也坐不成了,我怎么突然这样了呢,走路都走不动,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辛星:“没事,回去休息休息就好。” “我手好酸,发麻。” 辛星抓过来帮他按摩。 “腿也没劲,软绵绵的。” 辛星又帮他捏捏腿。 “腰也直不起来,这里还有点疼。”他拉着辛星的手按向自己后腰,“不对啊,我昨天还好好的,现在喘气都觉得累,我感觉我生大病了。星星,我生大病你会抛弃我吗?” “不会。” “万一我瘫在床上不能动,成为你的拖累了,不能照顾你还要你来照顾我,端屎端尿端饭的……” 辛星瞅他一眼:“我有钱,给你雇护工保姆。” 韩子君哀怨:“你不亲自照顾我啊,那和抛弃我有什么区别?你要是生病了我肯定寸步不离守着你,为你擦身喂饭,给你讲笑话,每天亲你一百遍。” “别咒我。” 韩子君又把脸凑近了些,鼻子贴着她的腮帮子,哼哼唧唧:“腰疼,浑身没劲,下机帮我叫救护车吧。我要是查出什么不治之症来,就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不会拖累你的。只求你看在我是你老公的份上,帮我照顾我妈,等我死了,你过个二三十年,也可以再嫁。” 他捂住胸口,表情痛苦:“不行,不能再嫁,想想我都受不了。” “你都死了,还受不了呢?” “我的灵魂会在你身边看着你的,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又来了,一生一世还不够,还要永生永世,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缠人的男人了。 辛星无语地翻个白眼:“别唱戏了,我知道你怎么回事,回家睡个好觉就行了。” “怎么回事?” “累的,这大半个月你白天奔波劳累,晚上休息不好,有时下午还要加餐。对自己的实力盲目自信,激素水平一直保持在较高的位置,其实每天都在透支体力。尤其是昨天晚上,你逞能到什么地步了?腰子不疼才怪呢。以后主攻手还是我来当吧,你不行。” 韩子君:……无力反驳。 预计三十天的假期,两人玩了二十天就回家了,面对众人的询问,韩子君给出的理由是辛星长时间不训练状态下降了,体力不行了,八月还有两场表演赛,她死活不愿意继续玩了,要回来训练。他没事,他再来个环球旅行都没问题。 辛星假笑,这人到家倒头就睡了十二个小时,现在又活过来了。 韩敏和张阿姨一起做了一桌家常菜,补补辛星被异国食物亏待了二十天的胃,饭桌上貌似很高兴地问东问西,夸张地赞美他们带回来的礼物。 可是辛星和韩子君都看出她面色苍白,神态憔悴,两只眼睛肿意未消,白眼球里血丝明显。 饭后,韩子君和韩敏进屋说话,辛星问谢严冬:“韩阿姨这段时间怎么样?打电话给你们都说挺好的,可是韩子君感觉她并不太好啊。” 韩子君确实累了,但在国外也不是不能补觉休息。辛星察觉到他离开极光城市后有点心神不宁,提起韩敏的次数增多,知道他在担心她的精神状况,便借着腰子透支的借口结束了旅行。 谢严冬摇头:“安全没什么问题,可是她看过那个视频以后老是哭,张阿姨劝过几次也没用。” 梦魇般的旧事外人是劝不来的,只有和她一起经历过那些的儿子能给予她入心的开解。 “嗯,这件事很快就会了结,到时候你也不用再给韩阿姨当保镖了。” 谢严冬一愣:“那我回俱乐部上班?” 辛星笑笑:“你去考个搏击教练证吧,韩子君说俱乐部还会扩大规模,我们的训练基地要对外招收学员,很需要教练。你有了证,福利待遇可比陪练高多了。” 谢严冬呐呐:“我……我能考吗?” “怎么不能考,武协审查资格只看你有没有犯罪记录,考试只看你能力高低,不问你以前干过什么。我也想考,教练证和裁判证都想考,总不能一辈子当拳手吧,不如我们一起去参加学习,一起报名?” 谢严冬脸上露出喜色:“你和我一起去,那太好了!” 韩敏房门忽然打开,韩子君露出个脑袋,警惕地盯着他俩:“你俩要一起去干什么?” 耳朵上安雷达了!辛星头都没回,拿着遥控器换台,谢严冬挠着后脑勺呵呵傻乐:“一起去考试。” 韩子君不问三七二十一:“我也去!” 谢严冬:…… 韩敏把纸巾叠了两层,又按按眼角:“看你一心两用的,快去陪小辛吧,妈没事。” 韩子君关上门,又坐到她身边:“真没事?” “真没事,就是觉得傅渊庭可笑,他是快死了才良心发现了吗?” 这个名字很多年没在她嘴里提起,避免不了要谈到的时候,都用“那个人”代称。这段时间不知道她经过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竟然能平静地说出来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也不能让我爸爸妈妈活过来,我只恨自己可悲,眼盲,软弱无能,还连累了哥哥,更连累了你。” 韩子君握住她的手:“妈,时光不能倒流,迟来的道歉确实意义不大,但是只要能让你出口气,让你解开稍许心结,以后不再受旧事困扰,我做这些就值了。” 韩敏疑惑:“你做什么了?” 韩子君抿抿嘴唇:“傅渊庭的道歉视频是我让他录的,也是我放出来的。我在和星星去度假之前,还把以前搜集过的一些华宇的商业违规操作证据都举报给了相关部门。现在傅家大乱,华宇股价跌得一塌糊涂。” 韩敏大惊:“啊?你做的?” 他点点头:“傅渊庭已经失踪二十天,他没脸见人,也做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董事长了。他只要敢出现,就会被董事会当成谢罪炮灰推出去给公众和股东们交代,这辈子再翻不了身,可能连傅家都回不去了。他卑鄙懦弱,良心尽丧,抛妻弃子,助纣为虐,害了你一辈子,这就是他的报应!” 韩敏张张嘴,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 “他最好躲到死,但凡让我找到他,我要让他跪在你面前自扇一千个巴掌!” 韩敏摇摇头:“我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 韩子君喘了口气,继续道:“还有那个坏女人沈月茵,中风住院了,中了两次风。我朋友告诉我,她现在不但站不起来,连话都不能说,口歪眼斜,丑陋不堪,下半辈子想作恶也作不了了。” 韩敏眼睛瞪得老大。 “她弟弟沈崇和,你可能不认识,就是一手炮制外公家破产冤案的那个人,已经被带走调查,听说身上不止一桩事。而且牵连甚广,如今正撞在大力反腐的枪口上,沈家纵有万贯家财,这次想洗白也很难了!” 韩敏失色:“也…也是你做的?那些人会报复的呀……” 韩子君看着她害怕的样子,知道她有阴影又胆小,生怕自己惹出大事,便道:“不是,我只举报了傅家。沈月茵和她弟弟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哦。”韩敏松了一口气,罪有应得,做坏事的终于遭报应了,爸妈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她落下两滴泪,怔怔想了片刻,又道:“傅家欺负人,举报就举报了,子君你不用担心,是我举报的,有人报复就冲我来好了。你记住,我恨傅家,是我举报的,谁问你你都这么说,知道了吗?” 韩子君喉间一哽,用力握紧她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半晌松开,起身站到韩敏面前,屈膝扑通跪下。 “这是做什么?”韩敏吓得站了起来。 “妈。”韩子君按着她的膝盖让她坐下,垂头低道:“我对不起你。” 韩敏弯腰托他胳膊:“你在说什么啊儿子,你怎么对不起我了,快起来。” “我以前做错了事,我……”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你快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喊小辛了。”韩敏不想听儿子多说一句,慌忙打断他,真的昂着头冲门外喊起来:“小辛,小辛!” 韩子君把头埋在了韩敏膝盖上,闷闷地问:“你能原谅我吗?” 韩敏泪珠扑簌簌地落,手抚着他的脑袋,声音却很镇定:“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是我儿子,我是你妈。” 辛星推门而入的瞬间,韩敏迅速抹掉眼泪,拍了韩子君一下:“你看这孩子,多大了还耍赖呢,小辛快把他拉起来,我们商量商量摆酒的事。” “啊?”辛星假装没看见韩子君颤抖的后背,上去拎着领子把他拽了起来,“阿姨…婆婆,酒就不用摆了吧,我们都结婚一个月了。” 韩敏恳切地看着她:“不大摆,家里人一起吃个饭也不行吗?小辛啊,我不瞒你,子君舅舅心里有疙瘩,犹犹豫豫老不给我个准话,我想说让他回来参加外甥婚礼,这是大事,他不能推的。还有你姑妈,都请回来,领证没告诉她,我都怕她生气。” 辛星看看韩子君,他头发有点乱,眼睛有点红,吸了吸鼻子道:“妈,你把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事转告给你哥,再告诉他,不回来外公外婆就不认他了,我也不认,你也不准认,让他死外边吧。” 韩敏尴尬:“你看你这说的……” 辛星笑了:“意思是他回来,你就认他?” 韩敏又期待地看着他,韩子君冷哼:“那要看他红包给得够不够分量了。” 第110章 . 我永远不离开你 第十七届世界武术锦标…… 第十七届世界武术锦标赛, 女子散打五十六公斤级决赛正在海城奥体馆内进行。辛星穿戴红盔红甲,对阵蓝方越国选手阮媚柔。 阮选手名字又媚又柔,人却是矮壮结实, 刚硬勇猛。作为本级别上届冠军,这次当然是冲着卫冕来的,可她本人和越国国家队的教练官员们都知道希望渺茫,因为辛星参赛了。 她不止是华国女拳神, 也是世界级格斗明星,UFC的每支宣传广告里都有她站在C位傲视群雄的身影。 决战开始前, 场内红旗招展, 加油声不断。比分显示屏下的看台正对赛场, 早已座无虚席,二十排座椅满满当当,前两排坐的都是熟人。 柯蓼媛和张浩然举着红旗抖动, 站在一堆高中同学中,放开嗓子狂带节奏:辛星,无敌!辛星,必胜! 想叫许梦楠一起站起来喊,可小许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她是带着新交的男朋友来看比赛的,两人刚发展到牵手阶段, 彼此印象美好,又蹦又跳声嘶力竭什么的多难看,坐下来一样可以加油嘛。 韩敏左边坐着辛玉慧和她的老公儿子,女儿女婿小外孙;右边坐着一个两鬓斑白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老帅哥,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帅哥。 她兴奋地越过老帅哥去和青年帅哥说话:“壮壮,你马上就能看到小辛的厉害了, 她战无不胜,从来没输过,人民报都夸她是格斗界的巾帼战神呢。” 青年帅哥笑着点头:“知道的姑姑,我也是她的粉丝。不过……您别叫我壮壮了,我都这么大了。” 韩敏嗔他一眼:“再大你也是姑姑的小壮壮。” 老帅哥向后靠着身体,不耽误姑侄俩交流,听到这句话怔然半晌,取下眼镜拭了拭眼角。 另一边辛玉慧同样兴奋,扯着老公道:“你看小星多漂亮,你看小星多精神,你看小星……” 辛姑父也是华人,按着太阳穴跟儿子说:“我受不了你妈了,我们换个座位。” 小儿子笑嘻嘻:“难道爸爸不为表姐感到骄傲吗?” 辛姑父一言难尽:“骄傲,非常骄傲,但是你妈妈不相信我为她骄傲。” 辛玉慧嗤鼻:“这是我辛家的宝贝,辛家的荣耀,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假惺惺说两句好听的,其实心里嫉妒死我了吧?” 辛姑父:……妻子二十多年的温柔都是假象,有了亲侄女撑腰之后整个人都抖起来了。 还有寒星俱乐部全体教练员拳手,宏普公司的部分员工,顾明宣,司博文和他们的狐朋狗友,以及陈玉生大师携一众弟子,都坐在观众席上,入场券全是韩子君赠送的。 决赛开始,场内安静,阮媚柔拳脚相加,远近结合发动猛攻。辛星上肢攻防,双腿只用来移动,打满三分钟,一次也没采取腿部攻击。 阮选手用拳,她也用拳,阮选手踢腿,她还用拳,不管远攻还是近防,始终以拳头应变。 观众不解,裁判不解,阮选手和她的教练也不解,散打比赛你在这儿练拳击呢? 甭管什么用意,她一对拳头足以打败对手。一局点数赢,二局开始十几秒,重拳砸昏阮媚柔,优势胜利,二比零夺得本级别冠军。 观众席一片沸腾,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欢呼,把十几面旗帜连成一片摇出了红色波浪。没悬念归没悬念,大家就喜欢看自家人赢外国人的场面,看一万遍也不腻。 陈玉生热泪盈眶老泪纵横,揪着万琛的衣服激动道:“小辛拿下世界冠军了,这个级别我们已经丢了三届,她拿下了!我的心血没有白费,我终于教出了一个世界冠军……可惜是女子的,要是能和综合格斗一样允许男女对战就好了,小辛一定能拿总冠军!” 万琛尬笑:“师父,她好像也不是您教出来的吧?” 陈玉生振振有词:“我指导过她,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您高兴就好。” 然而赛后采访,尴尬的事发生,辛星表示自己在散打项目上取得成绩,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万琛。是他发现了她的潜力,是他推荐带领她参加了人生第一场比赛,是他不遗余力地给她传授赛场经验,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规则技巧。可以说没有万琛就没有今天的辛星,他是她职业生涯的启蒙恩师。 说毕,她向观众席上的万琛挥了挥手,浅鞠一躬,大声道:“万老师,谢谢你。” 忘了提陈玉生大师了。 轮到万琛热泪盈眶老泪纵横。和辛星相识没多久他就有种感觉,只要引导得当,这个女孩子的前途必然光芒万丈。愿意推她带她,就是不希望明珠埋没,也是身为一个散打人,对将本项目发扬光大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万琛了解她的实力,从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做她的老师,能给她提供一点经验指导就很荣幸了。看着她日渐成熟,一步步走上巅峰,舞台已经宽广到他需要仰望的地步时,万琛只为曾参与过这样一颗明珠的崛起之路感到自豪,并未想过要什么回报。 可是辛星竟然将他视作启蒙恩师,万琛欣慰感动极了,对着记者伸过来的话筒说:“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辛星自己的努力。” 看着他接受采访的陈玉生有点不高兴,半晌对身旁另一个徒弟说:“我是辛星启蒙恩师的启蒙恩师,算她启蒙师祖了吧。” 徒弟:……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过于看重虚名,喜欢蹭热度。 辛星比赛只用拳头的秘密很快解开,几个一直现场观战的中年人在她采访结束后,将一纸通知郑重地交到她手里,“欢迎你加入国家拳击队,我们将安排你参加资格选拔赛,希望明年看到你在奥运赛场上再次为国争光。” 奥运会的征召不能推拒,因为祖国荣誉高于金钱,高于盛名,高于一切,辛星多次国外比赛后就逐渐建立起了这种荣誉感。每次披起红旗,团队成员发光的眼睛,不加掩饰的骄傲,国人的振奋得意,在墙外用各种语言介绍她宣传她,以她为荣的激昂情绪都深深感染了辛星。 他们不是以她为荣,他们在以祖国为荣,以祖国拥有优秀儿女为荣,他们和同根同源同血脉的兄弟姐妹荣辱相牵。 她前世大多为自己而战,赢也无人喝彩,只知辱,不知荣;是这个太平盛世,是这个国家,是这个国家的人民教会了她荣誉的意义,送给了她无限荣光,让她品尝到荣誉带来的幸福与充实感,她应该为他们而战。 三个奥运项目中,她选择了拳击。和国家队接触之后,她在接下来的所有赛事中都有意识克制了自己用腿的习惯,开始学习熟悉拳击规则,平时也加强了上肢训练。体育局的人这次就是来给她送资格赛通知的,看到她全程使用拳击技术,无一次犯规的赢下散打比赛,互相交换了欣赏眼色,不负盛名,果然天才! 颁奖仪式上,国歌奏响,红旗冉冉升起,全场大合唱。英年早婚高中同学五岁多的儿子学着大人模样把手贴在了心口,结束后指着领奖台跟爸爸说:“我也想到那上边站着。” 他爸拍着他的小屁股道:“走上去的路很长很难很艰苦,你想好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韩子君这次不止包了门票,还包了所有亲朋好友的来回路费,夺冠后又包下海城大酒店,为她举办盛大庆功宴——比结婚时盛大得多。 结果真有人给红包了,他的几个朋友,辛星的同学们,都把这次庆功宴当成了补办的结婚喜酒,举着红包硬往两人怀里塞。不收不行,一个个搬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样的无敌句式,弄得韩子君不得不让周遇临时充当“伴郎”,专门为他记名收钱。 真正的喜酒在一年前已经摆过,按照韩敏的意思,小范围庆祝了一下,参与者都是自家人。 韩嘉终于还是回了国,在韩敏佯装生气,表示不想再认他这个哥哥,以后也不要再打电话来之后,他带着儿子回来了。 机场相见的场面对韩子君来说十分尴尬,他不认识舅舅,也不认识表哥,心里对他们的怨气还未完全消散,就摆出一副高冷疏远的姿态对待两人。而韩敏则比那次重回韩家哭得还嚎啕,还放肆,抱着老韩嘉撕心裂肺,几近崩溃。 韩子君硬把两人扯开,跟同样痛哭流涕的韩嘉说了一句:“差不多行了,这样哭我妈会犯病的。” 韩嘉表情难以形容,极度的自责愧疚悔恨交织在一起,用力掐着大腿把眼泪逼了回去,然而下一秒就脸色发青,喘气不匀,痛苦捂住了胸口。 他儿子火速给他服用了几粒药,对韩子君道:“我爸心脏病十几年了,已经动过三次大手术,平时想起爷爷奶奶和姑姑就会激动,看到他们的照片就会发病。这次要不是他以死相逼,我还是不会让他回来,就怕他见了姑姑会有生命危险。” 韩子君:……一对难兄难妹。 韩嘉真的差点死在槐城,见了妹妹发病,去了老房子发病,给父母扫墓时又发病,情绪异常激动。说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我懦弱,没有保护好妹妹,外甥长大了,比我强多了。 韩敏不怪他,那时候家破人亡,她又疯疯癫癫,韩嘉也是个娇养大的公子哥儿,哪里经历过这般苦难,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提保护她了。沈月茵的人用他老婆孩子威胁他,离开留他妹一命,不走就都别走了,孤立无援的韩嘉犹如惊弓之鸟,抱着一丝留得青山在的希望弃妹而去。许多年打听国内消息,得知傅沈两家依旧财雄势大,如日中天,他便年复一年地活在痛苦之中,只敢偷偷给妹妹打电话,确认他们的平安。 表哥告诉韩子君,他爸一直拖着病躯拼命挣钱攒钱,可是每次给姑姑打电话,她都说不要,自己有钱。他爸认为姑姑心里还在生他的气,便立了份遗嘱,指定死后所有财产由姑姑和表弟继承。 韩子君心想,家里破产跑路到国外去的,能有多少财产?表哥又说,财产不多,只有五套房子和一家电子零件制造厂,他还有一间玩具公司,都送给姑姑做补偿,也算替他爸赎罪,希望表弟别嫌弃。 韩子君:……给个大红包意思意思就行了,房子和厂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表哥还说,二十年了,他们家艰苦朴素已经成了习惯,吃好点穿好点他爸就发脾气,说姑姑在受苦,我们没资格享福。 甭管真的假的,总算让韩子君心里舒服了点。他妈不怪,他也不想再计较了,若是把他放在当年韩嘉的处境里,他可能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何况当年他在那种急乱的情况下还偷偷带走了一批韩敏的东西,首饰照片什么的就算了,他留着傅渊庭的信,留着结婚请柬二十多年是为什么呢?大概也是想为傅渊庭遭报应的这一天出一份力吧。 人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不做错事,懦弱不是罪,良心泯灭才是。 韩敏想让哥哥留在国内生活,可她嫂子卧病在床,侄子的孩子正在上小学,他本人又有严重的心脏病,要举家归国不是容易的事。韩嘉表示慢慢来,他总会回来的,他一定要死在家乡的。 辛星这次世界大赛,是韩嘉第二次回国,他心情好很多,身体也好很多,壮壮表哥说他爸现在已经不穿带补丁的衣服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开玩笑,只有韩敏当了真。来海城前花钱给他买了一套昂贵的西装,逼着他穿上。辛玉慧看到了笑着说,这一打扮起来,又能看出韩嘉哥哥当年的风采了。 惹得辛姑父追着她问“当年”怎么回事,上一次回来也没见你和韩嘉有什么互动,还以为你们是刚认识呢!韩嘉是你哪门子哥哥? 辛玉慧:美女的事你少管! 姑妈比初次见面时圆润了些,比一年前喝喜酒时气色更好,笑容更多。她的小外孙已经一岁半牙牙学语,儿子交了女朋友,侄女也成家有了依靠,几次感慨自己煎熬了大半辈子的心放下了,可以好好享受属于自己的余生了。 这一年来,很多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 比如叶光,在迈入三十一岁门槛之后,感受到了年纪的压力,终于不再逃避相亲,与那个倾慕于他的女医生约会了几次。韩子君觉得,主要还是因为辛星结婚了,他彻底没戏,不得不转移目标。 辛星骂他积习难改,永远的小人之心,叶老师早就不喜欢她了,一直都是他在无事生非无风起浪。 韩子君不会告诉辛星,要不是看到叶光得知他们决定领证时,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伤痛和故作镇定的表情,他也差点被这家伙给骗了,还真以为自己的情敌感知系统出了差错呢! 不过叶光总算是个正人君子,知道辛星心意后再未越界,不屑使用阴招夺人所爱,在他这儿吃了不少闷亏也俱没计较。两人旅行回来后,他送上了红包,恭喜说得十分真诚,在他开始接触女医生后,韩子君认为这个大哥还是可以放心处的。 又比如黑煤球二号谢严冬,变化也很大。虽然他在面试时对辛星露出过异样眼神,但后期比较老实,人又自卑,韩子君就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不过这一年,他和辛星一起上课,一起考试,一起拿到了搏击教练证,人也变得开朗许多,韩子君经常看见两人讨论考试问题时,谢严冬目不转睛盯着辛星,嘴角带着花痴般的笑容。 他还买了一台摩托车,每天都和辛星的并排停在大厦楼下,看起来成双成对,令君不快! 谢严冬不会对已婚妇女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吧?韩子君不想怀疑,又忍不住怀疑,尤其是当他想到谢严冬的出身背景,更觉不妙,怎么能指望一个没有道德观念的黑拳手讲道德呢? 他没有跟辛星明说,免得招来她无风起浪的指责,只表示要给谢严冬介绍对象,在他出口拒绝前半真半假地说,别总缠着你老板娘,耽误我俩生孩子。 谢严冬憋憋屈屈的去了,回来说女孩明里暗里问他工资多少,有没有车房,又打听小妹的病情,他觉得没戏。 韩子君送佛送到西,给谢小妹介绍了一个自闭症专业治疗机构,允诺谢严冬拿到教练证后签十年劳动合同,带学员有提成,保障他以后的生活安稳且有品质;并告诉他,如果想买房,首付也可以先从他这里支借。 以前生活窘迫处处受歧视的黑拳手,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有房有车的高收入人群,在婚恋市场多多少少也能拿得出手了。 韩子君办完一切后有点懊悔,辛星又不喜欢谢严冬,他为什么要帮他翻身?可是韩敏和辛星都夸他这事儿办得不错,韩敏说小谢是个老实孩子,带着妹妹生活很不容易,能帮就帮;辛星说,她一直想帮,不知道怎么帮,还是老公能干,这才有点良心老板的样子了。 韩子君心说算了,帮帮弱势群体就当是为了讨老妈和老婆欢心了。 再比如傅景阳,生活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视频事件后不久,董事会罢免了傅渊庭,由另一位霍姓董事代任董事长职务。华宇集团是傅家一手建立壮大的,如今却要交由外姓人掌管,傅家自然不甘心。可视频风波的影响远超他们的意料,傅家人的道德品质被一再诟病,全因为傅渊庭说的那句:和阿敏结婚得到了双方家人祝福。 不是一个人渣,是一家子都渣,光鲜豪门,藏污纳垢。 沈崇和被调查,沈家陷入水深火热,和他们关系至深的傅家也免不了受牵连,董事会也是为了集体利益考虑,不能让这两家人把偌大集团拖下水。 傅景阳在一个月后代表他父母签署了退出董事会的确认书,在股价低迷期卖掉部分股份,使霍姓董事成为华宇第一大股东。 他断了自己继承集团的后路。 豪门贵子一夕之间成为被指指点点的对象。他本人没有错,但父母即罪过。 半残的沈月茵住进了疗养院,不能说话不能走路;而傅渊庭失踪整整一年,躲得真叫结实,韩子君觉得傅景阳知道他的下落,但是两人再未联系过。 年初时候,郁薇打电话告诉辛星,傅景阳要跟她分手。辛星问她怎么想,她说知道傅景阳是怕连累她,可是她不怕连累,死也不会分的。 辛星挂了电话感慨,该结婚的人没有结婚,该孤独终老的却有了家庭,这就叫世事无常,事在人为。 韩子君很敏感,问她该孤独终老的是谁?她翻他一眼说,我自己。 还有一家快被韩子君和辛星忘到九霄云外的人,去年年底冷不丁又冒出来一回。那个寒冷的冬日里,梁晓燕失魂落魄地在辛家门口等了辛星一天,就为了告诉她郭长海死了,死在境外,警方只送回来一罐骨灰。 辛星问她,你想要什么? 梁晓燕很茫然,好半晌才说不想要什么,就告诉你一声,他死了。 辛星说,我知道了。 梁晓燕看看辛家大门,呆呆地挪动脚步,忽然又说,我现在没有钱还你。 辛星说,他没有遗产,人死债消,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梁晓燕仿佛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好。 这一年,老城区改造开发项目被顾氏集团拿下,桐花街上随处可见大大的拆字。顾明宣得知辛星拥有半条街的房产,是不折不扣的包租婆,也是此次拆迁最大赢家后,看韩子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某次酒后戏称他为“终极软饭王”。 这一年,辛星继续着她的不败神话,五场表演赛,两场冠军赛全胜收官,人头榜中再添六男两女。她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格斗女神,两人低调的隐婚也终究没能隐下去。 有人在网上爆出他们去领结婚证的消息,发了与辛星的合影。微博瞬间涌来无数粉丝询问真假,韩子君便挑了几张在南北极的旅行照发上辛星微博,配文:结婚旅行。 他俩穿着一黑一白超厚实羽绒服,帽子耳罩手套防风眼镜全副武装,牵手时就像两只乍着膀子的肥企鹅,拥抱时就像两只被冰块隔开的北极熊。 粉丝:拼命想靠近彼此的样子真有爱,可辛神看起来好傻啊哈哈哈。 评论里有恭喜,有祝福,有嫉妒,还有认证韩子君真爱辛星的——一辈子都将夫纲不振,除了真爱,没别的解释了。 出发海城的前一天,是两人领证一周年的纪念日,辛星跟着韩子君去看了大体竣工的乐园。听着他一处一处讲解用途,描绘前景。硬件已基本完善,软件还需慢慢配置,明年的这个时候将全面对外营业。 而训练基地半年后就可以率先投入使用,所以他们俱乐部的培训招生广告已经在电视台和网络平台上铺天盖地做起来了,收效良好,咨询报名的人数每日都在增加。 两年回本,三年获利,韩子君很有信心,辛星也对他有信心。 如果末日求生也能作为项目推出的话,回本的时间可能还会更快一些。但韩子君从没考虑过,这是他俩的新房,才不要让别人来玩,花钱也不行。 二十米宽的护城河内,巨大的灰白色圆形堡垒在阳光下闪着碎光,黑色钢制瞭望塔高高矗立在堡垒中央。韩子君牵着她走过带铁索的钢板桥,指着河边的滑轨道:“做了两用的,停电了可以手动操作收起放下。” 走过护城河,进入石质外包,钢铁内芯的大门,辛星试推了一下有些吃力。但只要关上,别说丧尸了,火箭炮都未必能轰进来。 韩子君又道:“这个门也有遥控,一键开门关门,天下太平的时候不要折磨自己。” 门内是直径百米的圆形院子,正中间挖一壕沟圈,圈内便是三十米高的瞭望塔。塔下有暗阶,可直入地下仓库。 仓库面积很大,阴凉空阔隔音,还有通风口。辛星囤积的上万斤粮食已经搬运至此,一个一个储藏桶标了序号,整齐摆放。 “墙地面都做空三十厘米,水泥包木板,可以保持干燥,增长粮食储藏期。这里通风透气,夏天不用开空调也凉快得很。” 而上方的堡垒则和辛星设想得一模一样。主体建筑是方石材料,外部做光滑处理,顶部倾斜前伸,加装钢化玻璃遥控伸缩篷,可以覆盖除瞭望塔外的所有区域。 内部呈环形,分上下两层,按十五米一套房的形式做了分隔,水电齐全,一楼有物资储备间,二楼带观测孔和射击孔。 应该说比辛星设想得还完美。 “一共隔出了三十套房,”韩子君牵着她来到大门正对面的一间,打开门道:“我装修了一套你看喜不喜欢?” 浅色基调简约风格,已做好功能分区,家具家电配备齐全,新沙发的塑料薄膜还没有撕开,楼梯的木质扶手擦得锃亮。卫生打扫过,到处都干干净净,几十盆绿萝随处摆放着,韩子君说它们在吸甲醛。 “楼上只有一间大卧室,其他的面积我没有封,都留给你活动,瞭望也好,看书也好,练拳也好,打滚也好,足够你用了。” 韩子君拉着她上了二楼:“我妈早就说你把房子出了,我必须出装修,这样的不喜欢我可以换种风格再装一套,反正有几十套房,装到你喜欢为止。” 辛星笑了:“这是我做避难所使用的,你要把它装修得花里胡哨?” “避什么难!这是我们的新房。” 卧室里的大床已经铺好了床上用品,衣柜都敞着门通风,空气里飘着淡淡木屑味道。他拥着辛星把她推倒在床上,俯身压来:“不爱听你说不吉利的话,我要和你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感觉到他手的不老实,辛星拒绝:“明天出发后天比赛了,别动我。” 韩子君哼出鼻音:“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领证那天赶飞机都没洞房,纪念日要洞一下的。” “比赛要禁欲啊。” “禁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他胡乱摸索,气息渐急,“上次冠军赛头天晚上你当主攻手,第二天还不是把那金毛打成一坨翔。禁欲就是你的借口,不想要就说禁,想要开赛前五分钟来一次都行。” 辛星:“……五分钟,你对你自己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识的。” “我那是为了配合你。”韩子君早有预谋,从裤兜里摸出小塑料制品,“好星星,纪念日不能不洞的,洞完了我带你去看星星。” 在高高的瞭望塔上相拥着仰望星空,本来是件很浪漫的事,韩子君身心愉悦满足,环着心爱的姑娘很想说几句煽情感性之语,可是手臂下一阵阵的咕噜声总是打断他的感性。 “星星,你不知道我能认识你有多幸……” “外卖什么时候能送来?我好饿。” “这里偏,估计还得一会儿。老婆,我这几天想了好多,我感觉我们的结合就是上天恩……” “别点那个牛排套餐就好了,要是点黄焖鸡,现在都该到了。” “点都点了,纪念日还不吃点好的。你听我说啊,我一直在想我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你不仅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贵人,没有你就没有……” “外卖小哥来了会打电话吗?不如你开车到乐园门口去等着吧。” 韩子君倏地把她转了过来,沉着脸问:“对这个堡垒满不满意?” “满意。” “爱不爱我?” “爱。” “说你永远不离开我。” 辛星仰头呼了一口气,给出被纠正无数遍,重复无数遍的标准答案:“我永远不离开你,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你先死你的灵魂就陪我度过余生,我先死你就殉情随我而去,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空,我们永生相依……你再烦我我打你了,我真的快饿死了。” 虽然说的又快又没什么感情,但韩子君还是露出笑意,抱着她的脑袋狠亲一口:“等着,老公去给你拿外卖。” 辛星看他绕着车钥匙吹着口哨下楼梯,步履轻快地走向堡垒之外,叹口气看向夜空。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给她洗脑,这个人永远改不了矫情,多虑,耍心机的毛病了。其实感性的话感谢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隔三差五地就要哼唧几声,深情一番,不过是因为他的不安全感还没有找到盛放之所罢了。 辛星迁就他,他就高兴;不想迁就,他就露出一副无措受伤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一次他醉酒后同她说,仇人完蛋了,我妈好了,我有老婆了,真的假的!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样的幸福,我怎么配呢? 不管是不是假装,辛星都有些触动。人格不健全,心理不健康,导致他骄狂表象之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自卑。这种自卑是出身和经历带给他的,很难消除,可能伴随终生,时不时地就要发作一下,闹得身边人都跟着他鸡犬不宁。 选择这样的男人做伴侣,实在是个冒险和挑战。可是辛星的心态也没有多健康多完美,她也有着深重的创伤,不愿提及的噩梦,也有着被出身经历影响的,在外人眼中看来古怪的行事作风。 只有韩子君知道这一切,知道她的来历,知道她的故事,理解她的思维方式,支持她所有决定。她在他面前可以毫无顾忌谈起前世,可以放下戒备松弛生活,可以全身心享受爱的美好与乐趣。 这个一开始被她视作毒瘤的反派青年,用他复杂多变的个性,锲而不舍的追逐,层出不穷的花样,以及俊美无双的容貌,征服了辛星。 想到俊美无双,辛星不禁笑了笑。试了才知道,她和辛舒然口味一致,美男子啊,就是香! 这次世锦赛散打项目我国男女组共斩获七枚金牌,值得恭喜的不止辛星一人,韩子君大包大揽,在海城大饭店席开二十桌,邀请亲友熟人,赛委会人员和国体局领导,还有国家散打队的选手教练们,共聚一堂,共庆胜利。 领导知道这是庆功宴,可吃着吃着发现不太对,怎么有一拨人闹着让新郎新娘敬酒呢? 眼见辛星和韩子君真的一桌一桌敬过来了,某领导问身边的人:“这不是庆功宴吗?怎么变喜酒了?” 身边的人慌张摸摸口袋:“刚我看到有人给红包就感觉不对劲,辛星的经纪人就是她男朋友,俩人不会趁这个机会把喜酒摆了吧。我这也没带现金啊怎么办,能不能手机支付?” 领导无语:……你问我我问谁?结婚不早说! 朋友们就是在闹,埋怨两人不厚道,结婚的消息还是从网上看来的,不摆酒就算了,红包也不收,是不是看不起人,以后不想处了?今天辛星拿了世界冠军,大家也不为难他俩,敬杯酒,权当迟来的祝福了。 辛星不反对,韩子君就领着她挨桌转过来,敬长辈,敬团队,敬朋友,敬同学。 “百年好合!” “白头偕老!” “早生贵子!” “辛星再创辉煌!” “韩子君身体健康!” “韩子君少挨点揍!” “韩子君辛星亲一个!” 到了顾明宣那一桌,祝福语逐渐跑偏,人家一桌派个代表喝一杯,顾明宣等人非要韩子君敬一圈。 辛星不喝酒,看着那帮人缠住他,一杯一杯白酒往他肚里灌,又猛又急,小白脸即刻起了酒晕。还说今晚带她去看明珠塔呢,照这个喝法,估计没戏了。 隔壁桌的柯蓼媛冲她招手:“辛小星快来,我们拍张合影!我喜酒没喝上,都被我同事嘲笑死了,你得还我个清白,让她们知道我俩是最好的闺蜜!” 辛星笑眯眯地点头,正准备过去,脚步一顿。 柯蓼媛看着她停顿几秒,眼睛微微眯起,突然疾步走向高中同学桌子的后方,在几个上菜的服务员和走动的客人中,一把揪住了一个喝得红光满面的秃头男子的T恤领子。 说时迟那时快,秃头猝不及防,被辛星一个反向擒拿扣住手臂,下脚一蹬,将他踹跪在地。 服务员失声尖叫,秃头惨痛嘶喊,异常动静吸引住了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韩子君反应最快,酒杯一扔就冲了过来,大伙儿纷纷站起身,韩敏辛玉慧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柯蓼媛愣在原地几秒,倏地站上椅子,双臂挥动,大声疾呼道:“没事!辛星又抓到逃犯了!” “啊?”高中同学们不太惊讶,其他客人却不敢相信,纷纷向辛星处聚拢。 柯蓼媛兴奋起来:“我说的对不对,辛小星!这个值多少钱!” 韩子君帮助辛星扭住秃头男另一条胳膊,熟练地摸出电话报警,辛星把秃头压得无法动弹,抬头灿然一笑:“对,值一万五。发了奖金分你俩五千。” 柯蓼媛用力拍拍面呈猪肝色的许梦楠:“我就说你是吸犯体质吧!有你的地方就有逃犯!奖金我一分不要,都给你,你该得的!” 许梦楠:……男朋友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