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和王爷搭上关系的重要性》作者:稚桑 文案: 苏知心四岁惨遭灭门流落青楼,为了查清真相,隐姓埋名做了花魁接触无数达官显贵从而收集情报。 在她遇到瓶颈无从深入调查的时候,她遇上了大齐瑾王,当今圣上唯一的病弱亲弟,沈辞。 现成的桥梁摆在面前岂有不用的道理??? 苏知心想方设法想要和沈辞搭上关系,进入王府窃取情报,最后莫名其妙做了王府侍卫。 还是在沈辞的刻意纵容下做的。 而且……这个侍卫除了整天跟着沈辞,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待遇堪比历代王妃。 苏知心发现这事不简单,妄图强行装傻充愣,不理情爱之事,结果丢了心还不知不觉掉了马甲…… 面对沈辞的美色,苏知心瞥了一眼又一眼,咬牙大喊:“我错了,我不该妄想和王爷搭上关系了,我不想搞爱情,只想搞事业!” 沈辞轻笑,“晚了,已经搭上关系了,我们爱情,事业两把抓。” 后来,苏知心就真的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外冷内热自虐善良又狠辣萌妹×外热内冷病弱貌美还精明王爷 划重点: 1.双c,1v1 2.不是卖艺不卖身,至于为什么没失身,你康康就知道啦 3.自虐是因为家世背景,不是真的喜欢自虐哈 4.女主善良不等于圣母,在必要的时候是真的又果断又狠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知心,沈辞 ┃ 配角:季舒然,容溪,小荷,夏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我和王爷搭上关系后 立意:爱拼才会赢 第 1 章 夜幕漆黑如墨,大火燃烧着偌大的府邸,火焰充斥了眼眶,人们凄惨的呼救声和四周家家户户的欢声笑语,喜庆的爆竹声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苏知心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呼救,陆怜一捂着她的嘴,让她连嘶喊一声的权利都没有。 是啊,她不能喊。 若她喊了,就是辜负爹娘和陆怜一救她的一片苦心。 闷热的气息惹得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轻拍了一下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场大火已经过去太久,已经十四年了,只是她始终忘不掉。 她总是这样,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强迫自己不停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 身子纤细的女子,穿着玄色罗裙,气质清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然而,她神色恹恹地走在街上,一双好看的眸子黯淡无光,没有半分神采。 身边的小姑娘好像能和她感同身受,也低着头跟在她身边,看不清模样,只看得出是个乖巧软糯的。 苏知心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偶尔看一看街边的稀稀拉拉的人们。 事情要从两个多月前说起,深受百姓爱戴的齐宣帝驾崩,大皇子沈言即位,称号齐贤帝,封二皇子沈言为瑾王。 齐宣帝在位期间治国有方,扩张大齐版图,把国家治理得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 为了哀悼这位不可多得的明君,百姓们自发为其默哀,不食荤,不行乐,两个月下来,整个大齐都是一片寂静,青楼及赌坊等声色场所都是门可罗雀。 如今已过了两个多月,声色场所渐渐又活跃了起来。 不过以袖香楼为首的青楼依旧生意惨淡,否则苏知心作为一名花魁,也不会有时间出来闲逛了。 “五月底的天气总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燕子都飞得这般低了,怕是要下雨了。” 她轻轻说着,素手抚上心口,把让她心情烦闷的罪名扔给了天气,“小荷,回去记得把晒外面的衣服和床褥都收了。” 小姑娘闻言,抬头一看,头顶上是太阳高照,天边却是有一朵黑云缓缓压来,几只飞燕沿着屋檐盘旋,可不是要下雨了吗? 她连忙道:“好呢,小姐放心。” 苏知心轻“嗯”了一声,忽地一阵风袭来,卷起她一丝碎发,贴在脸上。 携着风一并过来的,还有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她神色一变,没来得及抬起手将那发丝拂去,回头竟看见一道红影从远处冲来。 大齐律法是不允许当街纵马的,纵然街上人烟稀少,还是被这人闹了个鸡飞狗跳,前头更是有一个站在大路中间大哭的女童,不出片刻就要被撞到了。 苏知心不暇思索便要去救那孩子,身形一闪,在与马匹擦身而过的一刹那,把孩子带到了街边。 马被她的突然出现给吓到,一下子就发了狂,纵马之人一时没办法让马停下来,还险些抓不住缰绳摔下马来。 “有没有受伤呀?为什么一个人在路中间哭呢?是和娘亲走散了吗?”苏知心蹲在地上,双臂还露着孩子,声音细细软软的,很是令人亲近。 十四年前,她走丢的那一晚应当和这孩子的现状如出一辙,哭得天崩地裂,无助可怜。那晚也有一个人向她施以援手,却也将她推入了袖香楼这等烟花之地。 再次遇到这样的事,苏知心没法置之不理,只想带着孩子去找娘亲。 女童刚才被吓着了,一时半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待苏知心又问了一遍,她才抽抽嗒嗒得掉着眼泪,摇了摇头后又迟疑地点点头,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叫人心都软化了。 “乖啊,我们不要哭了好不好?没有受伤就好,真的是走丢了吗?姐姐带你找娘亲好不好呀?”苏知心正想把她抱起来哄哄,还没来得及行动,便听到肆意张狂的声音。 “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拦你许大爷的路?本公子要是伤了一根汗毛,你就等着去死吧!”这人拉着马转了几圈才将马安抚下来,一下来只看到一名女子的玄色背影,不管不顾地骂骂咧咧起来。 这声音苏知心认识,是两朝元老许勤许丞相的嫡亲孙子许烨铭。他姑母是淑妃,齐贤帝和瑾王的养母,其父为大齐鞠躬尽瘁,战死沙场。 同时,他还是许氏的独苗苗,因此许丞相对他尤为宠爱。 可惜这些宠爱把许烨铭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做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在这京城里当真是除了祖父谁也不怕,也就沈氏皇族能震慑他。 苏知心和他也算是旧相识了,她做了袖香楼两年的花魁,身价可抵一座城池,不是谁都点得起的。 偏偏这位纨绔人傻钱多,常来寻她厮混。 她对这人本就没什么好感,加上刚才那档子荒唐事,一时间对他的厌恶更甚。 她站起来,收起刚才对着孩子的一脸笑意,声音冷了许多,道:“久寒见过许公子,方才公子骑马太快,久寒只见到一抹残影,实在没法辨认,况且久寒忧心这孩子的安危,所以冒犯了公子,还请见谅。” 许烨铭一见是久寒,眼睛都亮了,往日里都看她一袭白衣,说话语气冰冰冷冷的,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看多了有些腻味。 这次穿了玄色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看了怪叫人心痒痒的。 他一手抓住苏知心的皓腕,猥琐笑道:“原来是久寒啊,两个月不见本公子是想你想得心肝儿疼,今日一见你是越来越诱人了啊。” 说完,他缓缓向她靠近,鼻子凑近她的耳畔,吸了一口气。 久寒是苏知心在袖香楼的假名,那儿很多姑娘都这样,为的是不想让祖上先辈们因她们而受辱。 旁边的女童不经意又哭了两声,苏知心眼底泛着冷意,后退两步,想要挣开他的桎梏。 偏生许烨铭抓得紧,她不方便暴露武功,一下子挣不开,皱了皱眉道:“许公子,大庭广众之下还请自重,回了袖香楼久寒必然随你处置。” “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袖香楼。”他一听就笑了,拉着她的手就想走。 苏知心不能放任孩子不管,站在原地和他拉扯,试图与他说道,“久寒现在要送这孩子找母亲,晚些再随公子回袖香楼可好?” “本公子要你走你就得走!”许烨铭跟她扯得心烦,当下就冷了脸,手扬起来打算扇她一巴掌。 苏知心把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身子却没动,半阖着眼等待,她不能躲,也懒得躲。 横竖不过一巴掌,她什么苦都吃过,一巴掌算不了什么,大不了以后有了机会再报这一仇。 但在手即将打下去的这一刻,有人来了。 “住手!本王以为许公子当街纵马有违律令,该和许丞相谈谈了。” 这声音是很温柔,很沉稳的,夹杂着一点沙哑,威胁的意思不容人反对。 如今在京城能自称本王的人只有一个,齐贤帝亲弟,瑾王沈辞。 这人刚说完就猛咳了好一会儿,和传闻中的一样,瑾王自幼体弱,咳嗽都是家常便饭了。 苏知心闻言便看着他,冰冷的面下有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担忧。 这人肤色白得吓人,好看的眉此时紧紧皱着,咳得双肩不停地耸动,想必是难受极了,怪叫人心疼的。 若是正常状态下,他应当是眉目如画,身姿挺拔的翩翩公子。 许烨铭看他这模样,倒是不以为然,他连沈辞奄奄一息的模样都见过,更何况只是咳嗽而已。 可他刚才说要和许丞相说此事,凭着这句话,他还是得收敛一些了。 沈辞不是会嚼舌根的人,平日里不怎么管他,他也乐得自在。 只不过这人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说了,就必须当回事,否则真让许丞相知道了他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嘁,就会拿祖父压本公子。”许烨铭翻了个白眼,尽管心里慌了,面上还是做足了样子,恶狠狠道:“你给本公子记着,本公子是怕你气死了找本公子麻烦,这次就算了。久寒,晚上给本公子在袖香楼等着!” 听他这么大放厥词,苏知心只觉着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得很,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沈辞抢了先,“这么说来,沈公子是当真不将律法放在眼里了?” 许烨铭的确是个蠢笨的,一心顾着放狠话,哪想得到这些,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为自己开脱,只能瞪着沈辞。 “本王必定会与许丞相仔细谈谈,许公子不必忧心。” 沈辞看着他,嘴角挂着三分笑意却不达眼底,表面笑得温和,看着像要替许烨铭说好话,实际上这是说他会言出必行的意思。 “行!你说!本公子还有事先行一步!”许烨铭实在是没辙了,可一身傲骨不允许他对着沈辞求爷爷告奶奶的,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就跑了。 反正无论许丞相又多生气,骨子里都是疼他的,不会伤了他,惩罚什么的,暂且忍着吧。 他一走,苏知心也放心了,把在一边哭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女童抱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对沈辞道了声谢,“久寒谢过瑾王相助。” “久寒姑娘不必客气,许烨铭违反了律令,作为大齐的王爷,本王自然是要管的。”沈辞咳完之后,气色看上去要好了一些,至少有了一些红润。 他想了想又说道:“方才姑娘轻功很好,救了她一命,这孩子的家人会感谢你的。” “王爷谬赞,久寒自幼学舞,为了舞蹈更加轻盈优美,学些轻功也是应当的。”苏知心一惊,后脊发凉。 救孩子的时候没多想,这下不慎暴露了轻功,便故作冷静地解释了一下。 这话只能骗骗不会武功的外行人,她只得期盼沈辞不要那么心细如发,不要发现她言语间的漏洞。 不知沈辞究竟在想些什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嗯”了一声。 苏知心被他看得心里发麻,不动声色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久寒还要去衙门帮这孩子找母亲,若王爷没有什么事,久寒就先告辞了。” “本王也一起去好了。”苏知心一听,又是一惊,正想谢绝沈辞的提议,又听他说:“免得许烨铭见本王走了,又回来叨扰你,耽误了孩子找母亲。” 这话让苏知心无法反驳,只好抱着孩子,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往衙门走去。 这条街上人烟稀少,否则许烨铭也没机会当街纵马,这孩子多半是自己乱跑才走丢了的。 苏知心大概猜了一下是怎么一回事,抱着孩子一直走在沈辞的后面观察他。 看他挺得笔直的脊背,就觉得他肯定是一个自律的人。看他穿着宽袍大袖,显得身躯更加消瘦,总觉着他马上就要随着风吹跑了似的。 殊不知,在小荷的心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始终保持着沉默,始终不敢让自己吃饱喝暖,始终逼迫自己不断地回忆过去的悲惨,然后一点点蚕食自己的身体。 在她的安抚下,孩子已经不哭了,闭着眼睛,乖乖地趴在她的肩上,看样子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 沈辞一直在前面,没有向她搭话,走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抱孩子抱了这么久,不如把她交给本王的侍卫。” 苏知心见他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少年便回头朝她走来。 她看了看孩子闭着眼睛的小脸,怕换人抱着会把她吵醒,轻声道:“多谢王爷,不必了。” 沈辞一路上连头都没有回过,这会儿回头一看,知道她怕吵醒孩子,便也不强求她,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着。 京城大得很,衙门离他们还有段不短的路程,两人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走到。 从苏知心的角度可以看到沈辞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想着他的身体不好还陪着她走了这一遭,嘴唇轻抿,在心有余悸的同时,又对他感激不尽。 还未走到衙门,一位美艳的妇人朝他们这儿急急走来。 “洛柳氏柳夏见过瑾王,”柳夏走到沈辞面前,朝他行了个礼,瞧了一眼苏知心怀里的孩子,眼眶立即就红了,“小女洛绮兰走丢时便穿着这身衣服,刚远远瞧着就觉着像,一走进了看果然是她。多谢瑾王找到兰儿,臣妇感激不尽。” 许是被吵醒了,孩子抬起头来看向柳夏,惺忪的双眼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张着双臂就要她抱。 柳夏眼里含着泪意,孩子一看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抱起孩子就一个劲的鞠躬向沈辞表达谢意。 “洛夫人不必多谢,方才出了些意外,是这位姑娘救下了洛小姐,也是她要带着洛小姐去衙门找母亲。索性洛小姐没有受伤,夫人不必忧心。本王不过是偶然路过,便走了这一趟。”沈辞扶起柳夏,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柳夏听了话,这才仔细打量起苏知心,只见这姑娘皮肤白皙,双眼低垂,睫羽又长又翘,气质偏冷,举止大方,看着还是个和善的美人。 她对着苏知心又是感谢,又是夸奖,还问苏知心的姓名家世,说是要登门拜谢。 这些事苏知心自然是不会与她说的,见柳夏不认识她这张脸,更是连名字都不打算说。万一晓得了,莫非还真让一位夫人去袖香楼这种地方登门道谢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客气地笑着,谢绝了柳夏的好意,“民女不是为了你的感谢或报答才救她的,换做任何人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遇难都会出手相助,洛夫人不必言谢,更不必登门拜谢,好意民女心领了,还是快些带着孩子回府休息吧。” 柳夏见她是下定了决心,不愿告知她姓名,只好作罢,“既然如此,也不好难为姑娘,若是有缘下次再见,希望能与姑娘相识,告辞。” “告辞。”柳夏不再坚持询问,苏知心也舒心不少,笑着和她告了别。 说完,柳夏带着孩子便走了。 苏知心缓缓收起了笑容,又变回了那个看上去没有感情的冰美人。 只是目光还停留在柳夏离去的背影上,有些羡慕,洛绮兰还有娘亲,可她没了。 沈辞注意到了她的变脸,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侧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感受到沈辞的目光,苏知心才想起他一直站在边上没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问他怎么还不走?这不是赶人吗? 她可没这胆子,还是等他先开口说话为妙。 无奈之下,两个人面无表情,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好一会儿。 这时,沈辞身边的少年侍卫上前在他耳边说:“天色不早了,皇上还等着你呢。” “嗯,本王知道。”沈辞对他说完,又对苏知心说:“本王还要进宫,便不送姑娘回去了,姑娘注意安全。” 苏知心悄悄长舒一口气,他总算是要离开了。 只不过,他要走便走,哪来那么多客套话来给他说?何必非要说些好听的话来糊弄人?她可不信堂堂瑾王会送她回袖香楼。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仙子一般的久寒姑娘只会温顺地对他说:“久寒恭送王爷。” 沈辞瞧了她几眼,苏知心又是一惊,面色不变,贝齿却悄悄轻咬着舌尖,嗓子又给提起来了。 好在他没说什么,就这么走了。 第 2 章 苏知心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个小白点,才松了口气,低声感叹:“真是吓死个人了,长得这么好,偏生是个身子弱的,可惜了。” 声音很小,小荷一时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辞,疑惑地问:“小姐你说什么可惜了?你还看着瑾王的背影干嘛?” 苏知心静默了一会儿,道:“没什么,怕他走着走着出了事儿,说不准我还得负责。” “这人可不简单,或许他已经发现我会武功了,不知道还要出什么事儿呢。还是得怪我自个儿掉以轻心,居然就这么暴露了轻功。”她又叹息一声,有些烦躁。 情绪是很容易感染他人的,小荷也有些担心了,却还是安慰道:“小姐你别担心,瑾王又不会武功,万一没有发现呢?” “要是没发现又怎么会突然说我轻功好?”苏知心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小荷拉着苏知心的袖子,“别这么想啊,瑾王也可以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句嘛,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想得那么坏,我看瑾王就挺温和有礼的,一看就是个好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苏知心并不相信沈辞真的只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偏偏小荷单纯,也不再说别的打击她。 “小姐别担心了,我们多想些好的!” 苏知心垂眸笑了一下,摸着小荷的头,“好,我不担心。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早点回去还能休息一会儿。若是许烨铭真去了袖香楼,那我可得忙活一晚上了。” 许烨铭这人惯会折腾人,每每都要苏知心又是唱曲儿又是跳舞的。但凡许烨铭哪一次没喝酒,就恨不得拉着她一块儿玩一整晚不带休息的。 幸亏这人爱酒却不胜酒力,喝不了三壶就醉了,只要苏知心累了,给他灌上几壶便得救了。 小荷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么麻烦,毕竟她给他们端茶送水时都见识到了,也安抚着苏知心,“没事的,小荷觉得王爷肯定会说到做到的,许公子今晚铁定是来不了了。” 苏知心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把握,沈辞可没说今天就要和许丞相谈,万一明天才说这事儿怎么办。 她越想越难过,状态又萎靡了,低声道:“但愿吧,可谁知道他呢?” 看她这么难过,小荷也想多安慰安慰她,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对了!今天要下雨的!许公子肯定不会来了,小姐你放心吧!” 这话是对的,许烨铭这人最是讨厌下雨,若是下了雨,他必然呆在丞相府里,哪儿都不愿意去了。 这么一想,苏知心舒服了许多,拉着小荷就往袖香楼走,说是要赶紧回去收衣服和被褥,免得给雨淋湿了。 *** 这个时候,沈辞刚刚踏入皇宫大门。 身边的少年伸展了一下四肢,凑到他身边道:“王爷啊,要是今日不用进宫,你不会真的要送久寒姑娘回袖香楼吧?” 就如同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儿似的,他一边说着,还捂着嘴偷笑起来。 沈辞不觉得有什么,随意说道:“怎么会,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还真让苏知心说中了,沈辞这人待人接物极有风度,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的功夫一定会做到的。 “这样啊,去年季公子约你去袖香楼的时候,咱不是正好见着她跳舞吗。那天看完她跳舞,你就拉着属下走了,就好像你过去只是为了看她似的。今天你又多此一举送她去衙门,属下还以为你对她有些心思呢。否则属下怎么会憋着一肚子话一言不发,可全是为了给你留机会,免得你被属下抢了风头啊!” 少年听他这么说,还颇有些失望,刚才憋话憋了那么久,全都白费了! “嗯?”沈辞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方面,一时觉得有些无奈,“去年不过是应个约,巧合罢了。至于今日,夏风,你不觉得她的轻功太好了吗?难道还真信了她的借口?” 夏风依着他的话回忆,着实感觉不对劲,“对噢,按常理来说,她轻功这么好,武功也肯定很好。” 还没等沈辞说什么,他就自己接着联想:“会武功,长得是世间难得的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青楼女子应当没这么厉害。” 他提出了一个疑问,忽地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惊呼道:“对啊!像青楼这种是非之地,一般女子哪会愿意去,她肯定是别有用心啊!原来如此,那你是想试探她啊。” 两人边说边走,这时已经走到了齐贤帝的寝宫,养心殿。 沈辞踏上殿前的台阶,缓缓走着,“嗯,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回去之后让夏让查她的底细,不能让身份不明的人留在京城。” “是,属下先上去通报皇上,你慢慢走着,别累着身子。”夏风说完,像阵风似的就不见了。 沈辞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这台阶有些长,他着实吃不消,得慢些走。 等到他上完台阶,齐贤帝亲自过来迎接他了。 齐贤帝长他五岁,从小听着母后的教诲,万分疼爱他。母后难产而亡后,也未曾改变半分。若是要说感谢,齐贤帝是他最感谢的人。 如果没有齐贤帝,或许他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子安,近日身子如何?”齐贤帝每次见到他,第一句都是这个,子安也是他取的字,只有齐贤帝最是希望他身体健康,一切安好。 “无碍,只要不动气,或劳累过度就没事。”沈辞隐去了许烨铭一事,只说没事。 齐贤帝瞧着他一脸坦然的模样,不禁笑道:“方才夏风都和我说了,你都咳成那样了,还说没事。许丞相那边,我会与他说说的。你先坐着,上台阶累着了吧。” 沈辞晓得他的好意,便先坐下了,见他也落了座,说:“我是怕皇兄忧心,这才登基不过两月,政务繁忙,不必太挂念我。就是不知夏风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说了许烨铭当街纵马差点撞到吏部洛郎中的小女儿,后来不知悔改,被你说了一通。然后,你陪着袖香楼的久寒把孩子送回去了。许烨铭的性子你也知道,何必为他动气你以后还是乘马车吧,还是累不得的,身子要紧。” 齐贤帝想了想,把夏风的原话又说了一遍,觉得沈辞为了他动气当真是不值当。 沈辞知晓齐贤帝不会瞒着什么不说,清楚了夏风没多说苏知心的,便也不打算说这些还没结果的事,只说:“我只是看不惯他将大齐律法当作儿戏。再者,张太医说过的,我应该多走走,不能太闷着。” “罢了罢了,只要你没事就行。”齐贤帝说不动他,便摆摆手作罢,看看外面天色不早了,便说:”你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若是还有何事便晚上再说。” “是。”沈辞说完,齐贤帝身边的大太监刘洪就招呼着一众太监宫女,端着饭菜进来了。 一时间,冷清许久的养心殿热闹了许多。 *** 随着天色渐黑,袖香楼里走动的人也慢慢变多了。 苏知心回去之后,和小荷一起收完了衣服,立刻就开了饭。看着桌上的饭菜,小荷感到由衷的悲伤。四个菜里,居然一个荤菜都没有! 苏知心没事她可有事! 平时都是她去领饭菜,该有的一个都不会少。 可今日,因为苏知心坐立不安,难以平息心中的担忧,就让小荷歇着,自己去拿饭菜了。 小荷能猜到,当众人看见被误以为不吃凡物的苏知心出现在厨房,所有人都会被惊呆。 后来,当她看到菜,她也惊呆了,“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一直魂不守舍的!你都忘记小荷要吃荤食了……” 苏知心暗自长叹一口气,长袖下的手抓着轻薄的布料,沉声道:“我还是觉得瑾王发现我会武功了,冷静不下来。” “就算瑾王真的发现了,也不会有事吧,今日都没说什么,以后也不会再说了吧。而且你再怎么想,也改变不了结果了。”小荷天真地说着,真心地认为这不算什么大事儿。 看着她纯真的脸蛋,苏知心觉得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对她说:“你想吃肉就去拿吧,我等你。” 小荷说了声好,就出去了。 苏知心放下碗筷,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 小荷有句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了,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了。 不过小荷真的是个傻姑娘,不知道如果沈辞知道了她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而是另有目的,可能会把她赶出京城,或者关入大牢,甚至杀了她。 这事儿哪有那么简单啊? 片刻之后,小荷端着一大盘小炒黄牛肉上来了。 “小姐,今天肉太多了,小荷一个人吃不完,你也一起吃吧?” 她每次都是这样,端着一大盘肉回来,再借口说吃不完,就能如愿以偿地让苏知心吃点儿肉了。 小荷把肉夹起来,放在她的碗里。她清楚得很,苏知心不是不喜欢吃肉,就是跟自己较劲,非得折磨自个儿,逼着自己不吃肉而已。 这时候,只要愿意多哄哄她,她就会吃了。 可是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不喜欢,不知道她是和自己过不去。 苏知心看着几片肉默了默,照旧迟疑了片刻才夹起碗里的牛肉,放进嘴里。 原先是需要小荷好说歹说才吃一片肉,现在是习惯了,只要小荷给她夹,她就吃,没人夹就不吃了。 她知道小荷是为了她好,她总不能老不给小荷面子,就是一直觉得但凡对自己好点,就像做错了事似的,却又要将错就错。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瞧苏知心现在冷静了不少,小荷也不再提起沈辞的事,吃完饭自觉收拾起碗筷,然后送去厨房。 苏知心则随手拿了一本史记在窗边看着,小荷进房间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其实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冷冷的,淡泊的,一点情感也不愿意表露出来,像个假人。 她有很多的话都放在心里和自己说,很少会吐露出来。 就比如说,她现在坐在窗边,是期盼着下雨。 她不说出来,眼睛不看着窗外,眼里不写着期待,除了小荷也没人知道她的心思。 这时候,小荷只希望老天能如了她的愿,早些下雨让苏知心开心一下。又或者,沈辞在也好,至少她会说她紧张,说她害怕。这样的她是活生生的,有情感的。 很快,一阵大风刮来,老天让她们如愿以偿了。 大雨倾盆而下,狠狠砸在了土地上,掀起一股雨天里独特的青草味和泥土味,在这个节气里闻起来清新得很。 苏知心撇头看了看窗外,眼里映出了几分笑意,“下雨了。” “是啊是啊,小姐别坐那儿了,当心着凉。”小荷赶紧拉着苏知心往里面走,顺手把窗户给关上了,“这下许公子是来不了了,小姐放心吧。” 苏知心顺着她进了书房,继续看着书,面容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整个人看起来都愉悦了不少。 第 3 章 雨连着下了几日,整个袖香楼的生意一直都不太好。 苏知心悠闲归悠闲,可在关着屋子里待久了,也觉得闷极了。 难得今日没了雨,便和小荷去了院子里晒晒太阳。 此刻,她慵懒地坐在石桌前,一只手撑着额头,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眯着眼睛问小荷:“今日是几号了?” “五月廿一了。” “又该回去看姨母了啊……不如早些回去吧?廿四启程?”苏知心大致算算时日,骑马去大致需要三天,算起来,廿七日就能到了,六月七日再回程,六月十日也就到了。 陪陆怜一的时间向来很少,这次多待几天也挺不错。 小荷也很想回去,自从来到京城伺候苏知心,她每年也只有过春节的时候和五月底能够回去一次了。 只不过走的时日太长,不好和袖香楼的赵妈妈交代,她问道:“那赵妈妈那边怎么办?” “无妨,我自会和她说的。” 苏知心心里打着小算盘,不打算和赵妈妈说什么。 先帝驾崩不足三月,越是身份显赫之人越是不会来寻乐,而点的起她的,又只有达官显贵。 如今这幅光景,她想做的事也都做不成,那么多放几日假,也算不得什么。 她又喝了一口茶,觉得无趣极了,道:“你去楼上随便拿本书下来吧。” 小荷点点头就去了,苏知心的书很多,而且全都看过,不过她总喜欢看很多遍,所以随便抽一本出来都能爱不释手地看起来。 前厅里人很少,时候还早,寻欢作乐的都得赶着晚上来。 小荷从院里绕到前厅,准备上楼时,正巧看见了沈辞。 以前是从来没在这里见到过他的,一时见着了不免觉得奇怪,小荷不由自主地驻足看了看。 他这次身边不止站着上次那个少年侍卫,还有个油光满面的大少爷。 这少爷小荷见得多,他是袖香楼的常客,朱邱,府上是经商的。 据说朱老爷子一直想要他从政,不过他眼里只有花红酒绿,怕是无心从政。 小荷一边看一边想,恍惚间感觉沈辞扫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即跑上了楼。生怕被他瞧见了,要是惹出事端拖累了自家小姐就不好了。 待到她拿了书下楼时,被那少年侍卫拦了路,“喂,我家王爷要久寒姑娘作陪。” 一句“喂”把小荷给气着了,也没想到去奇怪沈辞为什么要叫苏知心作陪,小脸红彤彤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后只得气恼的说:“那你跟我去院子里找小姐吧。” 她说完,转头就走,脚步踩得很用力,落在台阶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夏风一听就知道他惹小姑娘不开心了。 他跟着小荷,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噢!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是着急了没注意。我叫夏风,你叫什么?下次肯定不会再冒犯你了。” 人家都道歉了,小荷也没办法揪着不放,小声说:“我叫小荷。” “原来你叫小荷啊……”夏风话还没说完就到了院子里,看见了苏知心,便放弃了刚才的话题,对她说:“久寒姑娘,王爷要你过去作陪。” 苏知心有些疑惑,沈辞身体不好怎么会来青楼?况且先帝驾崩才两个多月,他就来青楼了? 心里装着疑惑,她面上也没说什么,保持着清冷的姿态,轻轻应了一声,便跟着夏风去了沈辞的厢房。 还在门口的时候,苏知心就听到里面一声声欢笑,更是疑惑了,沈辞不该是这种人吧? 打开门的时候,画面证实了她的猜想,沈辞噙着几分笑意喝着,清水,但在苏知心眼里就是酒。 玩闹的是另外三个人,朱邱,倩儿和月儿。 这三个人她都认识,朱邱经常来这儿,不过他们并不熟,身边的倩儿和月儿才是他的老相好。 当然,这两个姑娘没她红,平日里没少对她横眉冷对的, 苏知心自然是都不在乎的,淡淡说了声:“久寒见过瑾王,见过朱公子。” 随后便坐在了沈辞边上。她可没忘记是沈辞要她来的。 沈辞对她颔首,完了便侧头继续看朱邱和那两个姑娘玩乐。 他不说话,苏知心就也不说,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个人小口喝着。 或许是一个人玩久了不好意思,朱邱笑道:“久闻久寒姑娘盛名,既然王爷请了她,不如让她给咱舞一曲?” 沈辞抬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道:“本王想看倩儿和月儿舞一曲。” 朱邱不敢反驳他,招招手让她们俩跳舞,心里是满满的失望。久寒跳舞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好不容易今天有了这个机会,自然是心动不已。 可人是沈辞点的,只有沈辞让苏知心跳,他才能看到了。 两位姑娘一听可是喜极了,万一跳得好了,得了瑾王的青睐,下半辈子可都是荣华富贵了。想着美好的将来,两人跳得是越发的卖力。 可惜姑娘不火,那都是有原因的。 舞一般,容貌也不出众,整体平平无奇,苏知心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就专注地看着面前的酒。 忽然,沈辞凑到她耳边道:“本王点了你,你就只顾着自己喝酒?” 湿热的气息在耳边扩散,苏知心耳尖倏地一红,又有些懊恼地摸了一下耳朵,停下端着酒杯的手,看他动了动胳膊,意识到他是要她挽着他的手,离得近一些。 便挪了挪身子,手腕轻轻搭在他臂弯里。 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她抬头一看,是沈辞。 一声笑惊动了在场所有人,倩儿和月儿看着他们姿态亲昵,又是一脸愤恨地看着她。 苏知心瞧了瞧她们一脸嫉妒的脸颊,心情无端好了一些,嘴角微微扬起,又伸手拂去贴在耳边的发丝,故意气这两人。 看到这副场景,朱邱则是满面春光,带着一丝讨好地对沈辞说:“王爷美人在怀,又看过舞蹈了,是否尽兴?不知草民的事儿瑾王可否帮衬帮衬?” 以朱邱商贾世家的身份,面对沈辞还真是只能自称草民。在外是朱公子,在官家和皇家面前,商人身份什么都不是。 就他这个身份,能直接找上沈辞也是稀奇了。 沈辞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和苏知心挽着的手臂上,问:“你哪里看到美人在怀了?” 两个人不过就是离得近一些,怎么都算不上美人在怀,朱邱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只会一个劲地赔罪。 苏知心见这情况,算是了然了。朱老爷子一心盼着朱邱入仕,必定是朱邱见新帝登基,沈辞与齐宣帝关系亲厚,想要他说好话,为他谋个一官半职。 不过看沈辞的态度,应该是想要耍耍他吧? 苏知心不知道沈辞还想做什么,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个劲地小口抿酒,绝不喝多,省得喝醉了真倒进沈辞怀里了。 朱邱是个不清醒的,以为只要让苏知心主动进了沈辞的怀里,自己的愿望就有希望达成了。 看着沈辞的意思是想要苏知心投怀送抱,于是又开始和苏知心说好话,夸沈辞如何如何好,恨不得哭着求着让她从了沈辞。 “久寒姑娘,你瞧王爷容貌多好啊,这偌大的京城里哪有人比得上啊。” “哎,王爷对姑娘真是好得没话说,有谁不羡慕啊!” 这话说得倩儿和月儿吹鼻子瞪眼的,恨不得当场掀了桌,指着苏知心鼻子骂一声贱、人。 苏知心也是无奈得紧,这哪是她的问题,分明是沈辞不愿意帮他,搞不好还有别的阴谋呢,劝她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沈辞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一口一口喝着清水,把朱邱给急疯了。 苏知心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拿起酒壶试了试,发现酒也差不多快见底了,便说:“久寒去给各位斟壶酒。” 没有人拦着她,她一个人走过去,拿出一包药粉洒在酒里。她晃了晃酒壶,让药粉融化得更快。 自己又拿出一颗药丸吞下,她的神色无异,动作非常得熟练,一看就是做过很多次了。 回到厢房,恰好看到倩儿和月儿一边一个黏在沈辞身边。 当然,不难发现沈辞脸上的不耐烦。 朱邱看着他越来越沉的脸色,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手拉一个把她们拉回来了。 “酒来了。”苏知心不忍看朱邱可怜兮兮的脸庞,实在是太油腻了,有点儿恶心。 她添了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道:“不管各位想做什么,先喝杯酒吧。” 说完,她率先一口干完这杯酒。 青楼里的人,不存在不爱酒这回事,大家不疑有他,一口饮下 不过片刻,众人齐刷刷倒下一片,除了沈辞。 第 4 章 情形让苏知心非常满意,她长吁一口气,拍拍手准备站起来,不料被一只手拉住。 “久寒姑娘这是做什么?” 苏知心心里咯噔一下,身体有些僵硬地坐下去,道:“他们醉倒了,久寒扶他们上床歇着。” 说完,她掩饰性地笑了笑,却遮掩不住脸色的苍白。她低着头,看到了沈辞脚边的一滩酒渍…… 在袖香楼里,她从来没遇到过不喝酒的人,所以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的手心开始不停地冒汗,连动都不敢动,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人参、雪莲、当归、石斛、白术……都是名贵药草,还有些本王没闻出来。”沈辞端起酒杯,凑在鼻尖闻了闻,又说:“这酒是做什么的?” 一滴汗,从苏知心的额头滑下。她咬咬唇,道:“补身体的,王爷不如尝尝?” 这话她没有说谎,确实是补身体的,反而解药是伤身体的。 一阵□□声从醉倒的三人嘴中发出,沈辞不是一无所知之人,自然分辨得出普通的□□声和情动的□□声。 这三人的声音持续不断,沈辞的目光炽热,苏知心几乎就要坚持不住了。 “你若是不说,本王马上就可以提你入狱。”沈辞笑着对她说,眼神凉凉的,差点让苏知心打了哆嗦。 袖子下的手捏着衣服,挣扎了一遍又一遍,她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一点颤抖,“会死吗?” “会。”他说得果断,断定苏知心会害怕,会把一切告诉他。 接下来的厢房很安静,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苏知心在疯狂地思考,是不是真的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说:“药是可以让人昏迷的,在梦中会与他所希望的人交合,是过去碰到的一位老翁赠与的。久寒不想糊涂地把身子交给别人……” 这算是青楼女子的梦吧,谁愿意出卖自己,可往往都是身不由己。苏知心知道半真半假的话最能忽悠人,可不知是否能骗过沈辞。 “你会武功吧?” 当担心已久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苏知心突然觉得对于他发现自己会武功这件事情,她比想象中冷静,她假装无所谓地笑笑,说:“那位老翁见久寒可怜,教了些武功防身。” “是吗?那老翁已经和你没联系了吧?有这么好的东西在手里,姑娘还是处子?我们喝的都是同一杯酒,你却没有晕倒,是手里有解药吧?” 沈辞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偏偏每一句说得都极其肯定,料定苏知心无法反驳。 他说得每一句,苏知心的确无法辩驳,但是她不可以就这么落了下风,她冷笑道:“是,那王爷呢?先帝驾崩两个多月就来袖香楼,不怕百官弹劾吗?” 她不觉得她能拿捏住沈辞,可至少能让他慌乱一下,却不想,他竟是毫不在意。 “本王难道会毫无准备地来吗?久寒姑娘未免太小看本王了,你且看着他的下场吧。”沈辞冷冷撇了朱邱一眼,转头又对她说:“得亏本王不可饮酒,否则久寒姑娘可想过本王真的在袖香楼过了一夜,会有什么后果?” 苏知心一愣,她都没想那么多,“久寒原本只是想打发了朱公子,服药之人若是心里没有那等心思,便只会睡上一觉,久寒会带王爷去别的房间歇息的。” “你怎知本王一定没有那等心思?你该庆幸本王不饮酒,否则在此留宿一夜可是要出事端的。说到底都是你这些年都做得太顺利,欠考虑了。”沈辞挑眉笑了笑,惊到了苏知心。 她的所作所为要是成功了,是真的会给沈辞带来很大的困扰,沈辞若是不好,她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甚至只会给自己带来祸害,她却一直没有想到。 她垂下头,很是自责,“久寒知错,还请王爷责罚。” 沈辞看着她,没接她的话,“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苏知心以为沈辞会责罚她,一句一句地拆穿她,但他都没有。 深知沈辞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料想他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当下就做好了和他长期较量的准备。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脱了他们的衣服,在身上掐出些淤青,最后撒些酒在床上和身上。”顿了顿,她补充道:“王爷放心,虽然梦里会和所期待的人交合,但是醒来后看见枕边人,他们会明白一切都是自己妄想,不敢外传。王爷不用担心毁了清誉。” 说完,她就先动手把人拖上床。 苏知心是个女子,尽管身材高挑,又习了武,还是颇为吃力。倩儿和月儿还好说,慢慢来总能搞定的。可朱邱是的肥头大耳的,苏知心使劲拖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 再看看沈辞,悠悠闲闲坐在椅子上,冷眼看她一个人忙活。 苏知心没办法要求他帮她做什么,只能任劳任怨地独自努力,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掉,胳膊都酸软得使不上力了,愣是搬不动朱邱。 看她是真的没力气了,沈辞才张张嘴,“夏风,进来。” 苏知心晓得他这是要侍卫来帮她了,疲惫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正打算瘫倒在地,又觉得不太雅观,就只是坐在地上,头重重压在膝盖上,蜷缩成了一小团。 夏风进来看见人到处躺着,有的在床上,有的在地上,还有的坐在地上,一时感觉很迷茫,“这是怎么了?打架了?喝醉了?王爷你没喝酒吧,喝酒了属下没法向皇上交代啊!” 沈辞摇摇头,看着把自己裹成团子的苏知心不知道说什么好,终究还是没和她说话,对夏风说:“本王没事。你把朱邱拖到床上去。” “噢,好嘞。”夏风感觉自己被拿来当苦力,沮丧地说,而当他搬起朱邱的时候,他更沮丧了,“这朱邱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这么重。属下的腰都快断了!王爷啊,属下腰断了有没有补贴啊,这人太重了!他怎么还叫啊,那俩姑娘也一直叫,还……叫成这样?” 夏风年龄不大,跟着沈辞这么多年,连带着也不怎么接触女子,这会儿他们的□□,他着实不太能接受,嫩白的脸上红彤彤的。 苏知心算是明白沈辞为什么不让夏风早些来帮她了,让纯真的少年面对这一幕,换谁都不忍心啊。 他拖了一路,就叫唤了一路,沈辞习惯他话多的样子,懒得理他,总算是看着他完成了任务。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往日里遇到这种客人怎么办?” “久寒都是在床上与客人喝酒的。”苏知心休息够了,人也冷静了下来,现在说起这些话就平常得像是在问好一样。 刚把人扔到床上的夏风猛地咳嗽一声,这两人当着他这个纯真的少年的面前,面色如常的说这些话真的好吗?! “那个你们继续聊,属下先走了。”他抹去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一脸讪笑道。 还不等他走出门,沈辞凉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把朱邱衣服脱了,留个里衣就行,在他身上掐几片红痕,做完了再走。” 纯情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夏风脸上的红晕越发的浓厚,扭扭捏捏不愿意过去,“这样不太好吧……” “这些事久寒来就可以,不用麻烦他。”苏知心不忍再让小少年做这些事,主动帮帮他拒绝了沈辞。 沈辞背对着苏知心,一记冷眼瞧过去,夏风觉得这眼神里怕是注了冰刀子,恨不得想渣死他,心里哭着喊王爷这是生气了啊! 苏知心没看到沈辞的表情,什么也不知道,还想劝劝他,夏风趁她还没开口,赶紧开口说:“属下马上就来!他们仨属下全包了,久寒姑娘坐着休息就好。” 一边说,他就拉着苏知心坐到了沈辞边上,眼睛一闭,豁出去了。 苏知心还想站起来帮帮他,无意中看到沈辞的眼神有点凶,想着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是个有案底的人了,还是不要做出头鸟的好,于是乖乖坐下来,看着夏风做着她以前做过很多次的事情。 如果过去小荷陪她给人家脱、衣服,掐痕迹就好了,现在也能让小荷帮帮夏风。 可是她每次都把小荷赶出去了,现在也依旧不想让她做这些事。 小荷刚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现在身边尽是在这些男女之事,也是苦了她了。 思绪渐渐飘远,等到她再回过神的时候,沈辞已经准备领着夏风回瑾王府了。床上那三人发髻被他聪明地弄乱了,也都穿着里衣,没让他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然而他还是一直嚷嚷着说,他不干净了,惹得苏知心差点就笑出声了。 沈辞敲敲桌子,问她:“他们什么时候会醒?” “最早也是晚上了,王爷有什么问题吗?” “让他们明日清晨醒,你做得到吧?” 沈辞倒是看得起她,不过苏知心还真做得到,“再下一剂药就行了。” 他“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苏知心小声骂他了他几句,回去给那三人又喂了药,把里衣再扒开了点,几乎是浑身赤、裸后,才撒了酒。 待一切都弄完了,她带着小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 5 章 这一次,小荷所见到的苏知心,不是张牙舞爪的,反而看上去更加低落了。 她是看着苏知心进去下药的,而现在三个人躺在里面,沈辞堂堂正正的走了出来。 小荷就算是一直在外面,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房间之后,苏知心一如既往地拿起一本书看着,乍一看是一幅恬静的画面,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她根本没在看书。 小荷怕惹她不开心,小心翼翼地问:“瑾王是发现你给客人下药了吗?” 指尖揉搓着书页,揉得那一页都皱了起来,苏知心方才回过神答道:“不仅发现了,还确定了我会武功,还知道了我在撒谎。” “啊!那瑾王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啊!你全都和瑾王说了吗?!”小荷一听到她的话就惊了,一惊一乍地问她怎么样了,更多的还是对她的关心。 苏知心无力地笑笑,安抚她道:“他没有追问我,所以我什么都没说。你放心,他没对我如何。” 害怕小荷一直忧心她,苏知心没说其他的。 生活再怎么难,这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她,小荷只是姨母送过来照顾她的人。 “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小荷明白苏知心的心思,也没多说什么。 天色渐晚,袖香楼渐渐热闹起来,苏知心在一片喧闹声中睡去。这一天,于她而言已经过去了。 好也罢,不好也罢,总归是要面对的,在这之前,不如容她整顿休息一番。 翌日,苏知心是在一阵尖叫声中醒来的。这个声音还挺耳熟,是朱邱。 想起昨日沈辞还说让她看着他的下场,她一个激灵就下了床。 这时候才刚刚到卯时,天才蒙蒙亮。整个袖香楼应该都在睡梦中,除了赵妈妈。 她一直都是个拼命三娘,为了看着楼里不出意外,睡得比谁都晚,起得也比谁都早,每天就睡一两个时辰。 小荷还在睡梦中,苏知心便没有吵她,自己简单梳理一番就出了门。她向来很会照顾自己,毕竟小荷被送来之前,她都是一个人生活的。 苏知心估摸着朱邱的药效已经过去了,才会起得这么早。等到她下了楼,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几位官兵拿着瑾王的手令,奉命捉拿朱邱,几个人架着他往外走,力气大得吓人。朱邱又是大叫,又是踢人的,也没半点作用。 “王爷昨天是自愿来赴约的,不是草民逼迫的啊!是瑾王要久寒陪酒的,跟草民没关系!她那么贵草民哪来那么多的银子啊!官兵大哥行行好,你们就放了我吧!” 官兵们那是一个铁面无私,冷冰冰地说:“有什么事到牢里再说。” 听了这一席话,苏知心算是明白一些了,沈辞这是污蔑朱邱逼他赴约,这样一来,他来袖香楼也没关系,错的是朱邱。 不过要朱邱付她一夜的银子啊,的确是难为他了。 看来沈辞是铁了心要整治一番,那么事情必然不会是她现在想得这么简单。后面的事情,恐怕要等等才能知道了。 苏知心懒得再看,上楼回房间继续补觉了,直到下午申时才磨磨蹭蹭地起了床。 青楼做得是晚上生意,有时候姑娘们得忙活到快翌日清晨才能休息,所以下午起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反而这时候,楼里才有了些人味儿。 朱邱的事情在这时候已经结束了,小荷见她起来了就一直和她说这事。 “听说昨日是朱邱拿了一个写着瑾王生辰八字,还扎满银针的娃娃威胁他,逼他来袖香楼的,目的就是要王爷为他谋官职,只要目的达成了娃娃就还给王爷。不过王爷没答应他,今日就让人直接来抓他了。” 这娃娃一向都是出现在写后宫的话本里的,没想到现在出现在一个男子的手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朱邱花钱买官。 况且什么样的计谋都无所谓,好用就行。 苏知心拿起小荷端上来的粥,慢慢喝着,一面问她:“那现在朱邱怎么样了?” “他啊,死啦。大家都知道皇上和瑾王关系好着呢,听说了这事,立即处死了他,顺便彻查朝中是否还有买官的人在。”小荷撇撇嘴,后来又笑嘻嘻地说:“对了,王爷昨日没付点你的银两,今日说都是朱邱点的,朱老爷子为了还这个钱,家底空了一大半呢。” 苏知心不怎么在乎这些事,比较在意沈辞处心积虑让朱邱买官的事情公之于众,然后理所当然地处死了他。 那么对于她,沈辞又会怎么做呢? 经历过这一件事,她算是明白了,沈辞和皇上的关系比她想象中更好,否则不会这样容不得朱邱的存在的。 过去也有不少买官的人,但皇帝们一般都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只有沈辞,是完全不允许这种毁坏朝纲的人进入朝堂。 琢磨完了这件事,苏知心照例带着小荷去院里吹风,她也确定了一些事,只要不影响齐贤帝的宝座,沈辞应该不会在乎她怎么折腾,这么一想,心里倒是舒服了一点。 “小荷,要不明天我们就出发吧?” “啊?为什么啊?”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更没人愿意和我共度春宵了。乐得清闲,为何不回去陪姨母?” 小荷想想觉得也是,苏知心这么贵,谁愿意在她身上花冤枉钱啊,点点头就应了。 此时的大齐皇宫内,气氛相对而言,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齐贤帝坐在养心殿里,捏着奏折的手几乎都捏得发白。前几日阴雨连绵,在京城里不算什么大事,在地势低凹的商阳却是一件大事。 商阳大雨不止,引发了涝灾,连同附近几座城池都淹了,百姓们真是苦不堪言。 这事若是发生在未来几年,那也好说。偏偏他刚刚登基,想着当时拥护先帝亲弟端王沈傅席登基的那些人,他不禁有一丝慌乱。 奏折上不是写商阳有多苦有多惨,就是写皇帝无德,上天降灾。 一字一句都在指责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够好。 看着看着,齐贤帝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放下奏折不忍再看,心里则不断地思考对策。 沈辞在殿里坐了也有很长时间了,刚刚处理完买官一事,也不觉得有多舒心,毕竟商阳一事还压在齐贤帝的肩上。 他看到好几次齐贤帝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欲言又止。 其实,他们两个心里都有了一个对策,只不过齐贤帝不忍说出来。 身处在水深火热的百姓们,最需要的是皇上的安抚。这一点,是他们深知的道理,可皇帝也不能随意离开皇宫。这时,王爷前去安抚百姓是最好的办法。而沈傅席受齐贤帝忌惮,沈辞受齐贤帝爱护又是众人皆知的,派他去是再好不过的。 可齐贤帝不忍心。 沈辞拂了拂袖子,站起身来,这些事由他自己来说比较好。 “皇兄,我愿前往商阳商讨解决涝灾一事,还请皇兄恩准。”沈辞跪在他面前,恳请道。 齐贤帝见他跪下了,急急走到他跟前,单膝跪下,道:“你快起来,你明知我不希望你去商阳。现在那里天气恶劣,你的身子受不得的!” “身为沈氏皇族的一员,皇上的亲弟,有守护皇上江山的责任。皇上若是不允许,我便不起来。”沈辞下定了决心,齐贤帝怎么也拉不起来他。 又是一声叹息,齐贤帝还是败下阵来。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要去便去吧,带着我的黑骑去。”听了他的话,沈辞才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摇摇晃晃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否则你让我怎么和母后交待。” 黑骑是每一任大齐皇帝的亲卫,齐贤帝把黑骑交给他,也足够彰显沈辞对他的重要性了。 想了想,觉得还不够,齐贤帝又说:“不如把胡太医也带去吧,免得出意外。” “不必了,我近日身体还不错,不必劳烦胡太医和我走这一趟,他家中尚有妻儿,不如让他多陪陪家人。”沈辞回绝了他,胡太医医术高明,这一年在他的调理下,他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不过他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齐贤帝知道自己说不动他,也放弃了劝说,低声道:“明日便启程吧,快的话三日就到了。商阳情况刻不容缓,你今日回去就要收拾行李了,早些出发,若是身体不适,以你的身体为主。” “是,我必会尽快感到商阳的。”沈辞肯定的回答,不论他的身体如何,都不能因为他耽误了救援商阳。 第 6 章 这一日又下起了绵绵小雨,显然不太适合赶路。 担心明日雨势变大,苏知心还是决定今日一早就出发。身上就带了一个包裹,里面装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和一些银两,还有一把伞,就出发了。 出门的时候还遇上了倩儿和月儿,两位姑娘因为朱邱的事情,被别人嫌晦气,昨晚上是一点生意都没有,自然也就睡得早,起得早了。 倩儿是个不嫌事大的人,见着她准备出去,忍不住就要寒碜她几句:“哟,久寒啊,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寒酸的包袱可别是想逃跑吧?” 苏知心每次回去都是早上出发,除了赵妈妈,没有谁知道她还会回家省亲。 今日不巧,被她们撞上了。 月儿从来不爱惹事,但是她前日一晚上都梦见自己在和瑾王亲热,结果一早被吵醒发现又是朱邱这个肥头大耳的,心里实在气不过,也小声嘀咕着:“不知道和瑾王关系多好呢,还不是没来赎你。” “我想在哪就在哪,与你们无关。”苏知心没兴趣理这些没事找事的人,说完,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径直出了袖香楼,牵过小荷牵来的马,往上一跨扬长而去。 两个青楼女子没什么见识,哪见过这样潇洒的女子,一时惊呆了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气冲冲地回了房间,当真是有气无处撒。 接下来的一路上都没什么阻碍,她们快马加鞭没过多久就出了城外。这条路,苏知心走了有十年了。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该怎么走。 雨很小,为了快些回去,她们都没有打伞,现在衣服都有一些潮湿了,头发也都湿湿得黏在脸上。 突然,苏知心感觉好像听到了一阵厮杀声,越往前走,这声音就越是明显。她立即猛拍一下马屁股,往前冲去。小荷见状也赶紧跟上。 前面有一辆马车,边上确实有人在打架,看样子似乎是八九个黑衣人要刺杀马车里的人,有两个蓝衣少年在和他们周旋,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发现这人是夏风。 苏知心没多想,就冲上去帮忙了。 她手里没有武器,只能用手肘击打黑衣人的要害,这样的打法着实吃力,于是趁着黑衣人的剑袭来,她一个转身滑到他身边,在他的胳膊和手腕上重重一打,待他手腕脱力,抢过他手中的长剑。 剑一到手,她就把剑扔给了小荷。 小荷以前是跟着她姨母陆怜一长大的,而陆怜一是玄清门的掌门,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小荷,武功都是跟着陆怜一学来的,并且都不弱。 小荷手里也没武器,这时候没时间推让,便接下了剑。 苏知心一心看着小荷,一时不慎被身后的人刺伤了左肩,见她把剑拿到手了,自己才强忍着把那人抓过来,依照刚才的招式,又抢到了一柄剑。 两位少年的武功并不差,在她们的帮助下,很快就把黑衣人全打趴下了。 这时,马车的窗子被打开,里面的人才露出了脸。 “久寒姑娘,又见面了。多谢搭救。” 苏知心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沈辞扶着马车窗,嘴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脸庞,看上去煞是好看,甚至眉眼都比之前两次见面要柔和得多。 一时间,她竟看呆了眼。 “久寒姑娘?”见她久不作答,沈辞又喊了她一遍,凉凉的声音句尾微微上翘,好听极了。 “噢,王爷不必多谢,都是久寒应当做的。”说实话,苏知心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救了沈辞。 刚才看到夏风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把他和沈辞联系起来,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看来又是善心在作祟。 不过今日的沈辞,竟是出奇的温和。 之前的他是温柔的,那全是因为他为人知礼,而令人产生的错觉,那些温柔从来都不出自真心。可是今天的他看起来,是真实的。 沈辞不知道她心里想了这么多,看到她肩膀受伤了,又在下面淋雨这么久,衣服头发都湿了,就觉得不该让帮助自己的人在下面吃苦,他说:“久寒姑娘上马车里吧,本王有话想说。夏让,你骑久寒姑娘的马。” 夏让是个眼里只有沈辞的少年,但凡是沈辞说的,他全都投入十分认真来执行,不等苏知心说什么,他直接上了马,等待沈辞的下一步指令。 苏知心皱了皱眉,搞不懂沈辞在想些什么,不过还是顺从地上了马车。 车里很普通,不想她想象中那么豪华,但是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座位上铺了软软的坐垫,一看就知道会很舒服。 沈辞拍拍坐垫,示意她坐过去。一坐下去,苏知心暗暗感叹,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舒服!做王爷也太棒了吧! “不知久寒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商阳现在闹涝灾,本王奉旨前往商阳。若是姑娘顺路,不如结伴而行?”沈辞直接说明目的,听得苏知心心里一慌,真是紧张得很。 她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结果除了好看以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看来只能她主动问他了:“王爷这是想和久寒同行?不知是为何?” 苏知心留了个心眼,没有先说她是要去玄清门。万一他就是想通过她去哪来调查她,万一真让他查出什么,那她不就完了? “看姑娘身手不错,想要姑娘保护本王。”沈辞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眼神也很真诚,苏知心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就信了。 刚才有人刺杀,对抗的也不过就是两个少年,下次若是来者再厉害些,沈辞恐怕就敌不过了吧?可是他都说了是奉旨,齐贤帝和他关系那么好,怎么会不安排人保护他? “皇上没有安排人保护你吗?” “没有。”沈辞说得斩钉截铁,内心则在暗暗庆幸刺客身手一般,夏风夏让两人足以应付,用不着麻烦黑骑,否则现在就不能这么容易地骗过苏知心了。 听了沈辞的话,苏知心不免有些担心,问道:“那你可知刺客是谁派来的?” “知道。”这时候对他行刺,就算不是沈傅席指使的,也和他有关系,他又问道:“你还没说你要去哪。” 见话锋又转了回来,苏知心不得不如实回答:“淮州。” 淮州和商阳的确同路,玄清门就位于淮州的青云山上,苏知心不能透露玄清门,就只说了淮州。本来她还想说别的地方,免得和沈辞同路。 但是一方面怕自己谎言又被他戳穿,一方面担心他又遇刺,所以还是说了实话。 沈辞点点头,道:“那就一同出发吧,劳烦久寒姑娘了。” “保护王爷是久寒之幸。”苏知心自问是担不起沈辞的感谢的,只愿早些下马车,总比和沈辞在一起要宽心。 正欲站起来,她的手又被拉住了,和上次在袖香楼的感觉不一样,抓着她的那只手凉凉的,很宽大,能够把她的手完全包住。 苏知心的脸有些微红,抽了抽手,发现身后那人手劲忽然出奇的大,好在拉的不是左手,否则就是伤上加伤。 “马车上只有本王服用的药,没有外伤药,伤口不能淋雨,久寒姑娘就留在马车上吧,中午到了驿站再上药。”沈辞把她拉回座位之后才微微松了手,经过一番拉扯,苏知心的右手红红的,在白嫩的皮肤上很是刺眼。 沈辞只是收了力道,手还停留在她的手背上,缓缓摩挲着她手上红了的地方,感觉就好像在安抚她。 这一次,红的何止是手和脸颊,苏知心的耳朵也红了。 默默抽了手,又开始故作冷静,对他淡淡说道:“那久寒下去和丫鬟说一声。” 她刚想起来,又被他拦住了。沈辞敲了一下马车的车窗,窗外立即出现了夏风的脸,沈辞对他交代了一下情况,让他跟小荷说一下。 夏风说了声“好”就走了,再过一会儿,马车便开始行使了。 沈辞已经不再握着她的手了,安安静静的坐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刚才的触感都是苏知心的错觉。 她按捺下躁动的心,把她这边的窗户打开了一点点用来透气,头一次觉得伤口这么疼,疼得她感觉时间都变得漫长,觉得她快要晕过去了。 第 7 章 坐马车和骑马的速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外面的景物移动速度要比苏知心骑马的时候要慢多了。 这时候,苏知心就已经做好了要比预想中慢几天到达玄清门的准备了。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没心思再看外面的景色,关上窗户,开始闭着眼睛休息。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她好像就习惯沈辞坐在她身边了,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 可能是因为昨日没有睡好,今日起得太早,又可能是因为受了伤,感觉疲惫。苏知心在不知不觉中,真的睡了过去。 沈辞看她从笔直地坐着,一直到斜靠在车上,心里算是笃定她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的苏知心,嘴唇会微微嘟起来,看起来很乖,也不会乱动,只是双眉总是颦蹙着,好像有什么烦心事萦绕在心头。 当马车缓缓停下,沈辞听到夏风喊了一声:“王爷,官驿到了。” 声音特别大,但是苏知心还是迷迷糊糊的沉浸在睡梦中。 沈辞仔细研究过地图,这个官驿走过了的话,下一次到达官驿刚好是在傍晚,所以现在必须得下马车吃午饭。 沈辞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见她长长的睫毛颤颤巍巍的,这是要醒了的征兆。 没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问他:“怎么了?” 刚睡醒的人总是声音有些沙哑,迷糊,苏知心现在就是这样,显得还有些可爱。 “到官驿了,下马车吃午饭。”沈辞和她说完就自己下了马车,又说:“别忘了处理伤口。” 苏知心回了神,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在沈辞面前睡着了的事实,自言自语似的“噢”了一声,下来了。 小荷把马栓好了,正在等她过来,一见到她就跑过来问她:“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 “没有,你放心。”这一次,苏知心说得完全属实,在马车上她和沈辞相安无事,而且睡得很舒服。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居然在沈辞面前睡着了!这太丢脸了! 小荷看她脸上只有一些窘迫,就放心了,这些事情她现在不方便说,晚上再问就好了。“那我去帮你取药!” 她一边说一边跑,苏知心根本来不及制止她。 再看看,沈辞在官驿门口等着她,只能赶紧去他那儿了。 进去了之后,沈辞让她和他坐一张桌子,苏知心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惊慌地看了看他,最后变回一如既往的沉静模样,晓得自己拒绝不了他,顺从地坐下了。 夏风和夏让去安排午饭,她就和沈辞大眼瞪小眼地等他们。没等到带来饭食的少年,等来了满手瓶瓶罐罐的少女。 “小姐!我们找间厢房,先上药再把衣裳换了。”苏知心的衣服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看上去不怎么雅观。 苏知心跟着小荷随意进了间厢房,把门关上准备先换衣服。 伤口太长时间没处理,血液都凝固了,衣服都沾在伤口上了。苏知心脱、衣服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拉开衣服,依然觉得很疼,然而她还是一声不吭的脱了下来。 小荷这时候拿着一瓶药凑过来,苏知心看都不看一眼,拿起干净衣服就往身上套。 “小姐,你上药啊!”小荷拉着她不让她穿衣服,苏知心是个惯犯,每次受伤了都不处理,又在和自己较劲。 苏知心拍掉她的手,继续穿衣服,冷声道:“不上。” “小姐,你这样对身体不好啊!”小荷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好言好语地劝她:“你这样,师父会怪罪小荷的。” 苏知心三下两下穿好衣服,对她说:“有事我担着,你不用管。” 小荷还没说什么,苏知心就开了门,沈辞的目光凉凉地扫过她,她不争气地抖了一下。哎,脸都丢尽了,沈辞肯定听到她们在房里闹了。 沈辞确实听到了,不过没听清具体在说什么。 看她们俩,一个脸色臭得要命,一个如霜打的茄子,再看看没开封过的几个药罐,他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伤口处理完了?”他撇过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随便问了一下。 “处理完了!” “没有!” 苏知心说得不暇思索,骤然听到小荷说出不一样的答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小荷无所谓地任她看,她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若是能借着沈辞的力逼着苏知心上药,那就最好不过了。 两个人不一样的话,证实了沈辞的想法,“那就是没上药了。” 心里沉了沉,应该是第三次被他发现说谎了,苏知心袖子下的手握的紧紧的,心想沈辞肯定是她的克星吧,怎么每次说谎都会被他戳穿! “你不是很怕死吗,你知不知道伤口不上药可能会发热不止?有严重者或许会命丧黄泉?”沈辞凉凉的眼神落在苏知心身上,看得她浑身都觉着冷。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以说她就是故意的,想通过伤害自己来赎罪,那么死了也不可惜。 不过面前有沈辞盯着,苏知心不好拒绝,道:“小荷,回去上药。” 小荷开心得差点蹦起来,趁着苏知心转身回了厢房,她赶紧对沈辞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再回去帮她上药。 这一次,厢房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处理伤口自然是极痛的,但是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根本没有人。 从传统的认知来看,沈辞以为女子都是娇气的,例如他的表妹,他的母妃,以及见过的很多女子。她们受过伤、受过委屈之后总会哭个半天。 而苏知心好像格外的坚强,哪怕受伤了,她也一声不吭,像个没事人。 沈辞眼底有着淡淡的疼惜之色,很快又被他藏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待苏知心再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上齐了,大家都在等她。看沈辞那一桌简直就是清汤寡水,而少年们的桌上是大鱼大肉、有荤有素的,乍一看就好似他们才是主子。 她一句话也没说,就默默地入了座,沈辞也终于拿起了筷子。 “本王吃不了荤菜,你若是想吃就去他们桌上夹。”沈辞是说完了话,才开始吃的。 他的教养真的很好,吃饭也是小口小口地吃,筷子、盘子、碗之间没有一点声响,也不像苏知心见过的很多男子,吃饭时的咀嚼声大得刺耳。 原来俊俏的人,就连吃饭也是赏心悦目的。 “久寒平日里也是吃素菜的,不用去他们桌上了。”撇头看看夏风那边,热热闹闹的,和他们这儿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沈辞没有回话,把食不言寝不语当真是做到了极致。苏知心也不介意,反正他能够保持这样的态度,不抓她,她都能谢天谢地了。 一行五人在要事缠身的情况下,都不是磨蹭的人。沈辞吃得很少,剩下的饭菜都让苏知心给吃了。 在沈辞揶揄的目光中,苏知心又红了脸,假装镇定,美名其曰是不浪费粮食。 因为苏知心是为了帮他才毁了一件衣裳,沈辞还给她赔了一件。 时间有限,眼下赔不了多好的,就在附近找了家成衣店给她买了件。沈辞还承诺,以后有机会再给她赔一件更好的。 待他们整顿好了,沈辞还是要她坐马车。他的语气很强硬,不容苏知心拒绝:“等你伤痊愈了再骑马。” 苏知心还是想尽量避免和他接触,坐上马车的话她可又要和沈辞独处一下午,她可不愿意。“伤口已经不疼了。” “本王命令你上马车,你这是要违令?” 苏知心当然不敢违令,惹沈辞生气的话,吃苦的还不是她?她不吭声了,乖乖上了马车,自己的那匹马仍然由夏让骑。 马车晃了晃,又开始行驶了。 车上的两人始终说不上一句话,苏知心又百无聊赖地开了窗子吹风,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想和沈辞一起坐马车的另一个原因。他们之间根本无话可说,只能闭着嘴一直到下马车。 如果她骑马的话,可以呼吸新鲜空气,还能和小荷说说话,可比现在开心多了。 上午已经睡过了,现在精神好得很,是一点瞌睡都没有。也不知道沈辞一直干坐着有什么意思,难道他的内心世界和她一样丰富?骨子里也是个话痨? 苏知心胡思乱想着。 四周除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马蹄声,什么都没有,她无聊到心里默数外面有几棵树,一直从一数到了四百二十一,树木的重影在她眼前晃啊晃的,数得头都晕了。 “你去淮州干什么?”苏知心晕乎乎地数着自己的数,压根没听到沈辞在和她说话。 沈辞是不会大声说话来喊她的,在苏知心对他短暂的认知中,他说话的音量都是中等的,声音是很温凉的。 所以,沈辞还是像中午一样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你干嘛?”苏知心受了惊吓,不禁惊呼一声,喊完了忽然想起这是沈辞,便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本王问你,去淮州干什么。”沈辞耐心地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算是很主动地活跃他们之间的气氛了。 只是苏知心不能如实回答这个问题,心底又沉了沉,生怕他又在怀疑她了。 第 8 章 气氛不但没有活跃起来,反而更加低沉了。 苏知心不敢看沈辞的脸色,也不敢再撒谎一次,就这么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沈辞来打破僵局,“如果不能说,可以不说。” “你不是……”怀疑我吗?后面几个字苏知心没说出来,怀疑这两个字应该是他们心知肚明的秘密,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说过。 虽然话都没有说完,沈辞还是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没事。” 明显他也不想直接说这件事,而且给了苏知心一个台阶下。她的心终于从嗓子眼回到了原位,这个意思是不是在说,沈辞不是那么想追究她要做什么? 心里顿时涌起一阵狂喜,同时警铃大作,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如果有机会的话,久寒会说的。”如果她想做到的事情都做到了,她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好,本王等着那一日。”沈辞浅笑道,似乎是真心希望有这么一天。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苍白的肤色上好似染出了红晕,好看得恍眼。 后来,马车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他们到达了下一个驿站。 他们分别进入了各自的厢房,再也没有出来,晚饭也是端进了房才吃的。 照现在这个速度,苏知心估计还要四日才能到达商阳。再从商阳到淮州快马加鞭,大概要将近一天的光景,比她预想中慢了三天。 吃了晚饭之后,她给陆怜心写了一封信,把现在的情况和她说明了一下。随后让信鸽把信带走。信鸽都是玄清门饲养的,很通灵性,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小姐,中午吃饭前你脸上好红的,是不是在马车上和王爷发生了什么啊?”现在大家都闲下来了,小荷有时间问问苏知心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一说到这,苏知心脸上就升起了可疑的红云,“在他面前睡着了,就这个。” 小荷不太相信,这样就害羞了?她又追问了一下,“没别的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苏知心不禁想到沈辞抓着她的手时的触感,脸上更红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不禁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什么都没有,你别乱想了。” “哎,其实你们都这么好看,很般配的。”小荷感受到苏知心明显低落下去的心情,感叹了一下,“若是你真的喜欢上他了,那会是为何呢?好看吗?” 好看真的能成为她喜欢沈辞的理由,但是苏知心自认为她现在对他的态度绝对是连怕都来不及,撑死是有些好感,怎么都说不上喜欢的。 都怪沈辞没事干嘛要抓她的手,才会引发这一场胡思乱想的。 任何一个女子被人喜欢都会开心的,尤其是被沈辞这样得天独厚的人喜欢,换成谁都会开心害羞的。 而是否喜欢他,是否要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对,又在乱想了,凭什么沈辞摸了一下手就觉得沈辞喜欢她?做梦呢? 说不定这人就是仗着他好看,用美人计逼她缴械投降呢? “睡觉去,明天还要早起赶路。”苏知心不想再理小荷这些话了,随便搪塞她几句就躺上床,把被子盖过头顶,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她听见小荷笑了好一会儿才走,在被子里透不过气,她又把头露了出来。小荷的话语还在她耳边回荡,扰得她怎么都睡不着,自暴自弃地想她明日怕是又要当着沈辞的面睡着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晚上她半梦半醒,还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有四岁那年,被大火包围的苏府,那晚爹娘把她送到姨母的怀里,让姨母带她走。她听见仆从们的哭叫声,看到外面张灯结彩的大街,她记得,那天是除夕夜。 她梦见她每天都在姨母的怀里哭闹,最后自己跑出去走丢了。 她还梦见那时的赵妈妈还很年轻,哄着她说跟她走就能见到爹娘。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赵妈妈把她圈禁在袖香楼里不让她出去。其实赵妈妈也对她很好,她总把她抱在怀里哄她,永远都把最好的给她,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久寒能有今天,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着赵妈妈的栽培。 八岁那年,她终于可以走出袖香楼。大概是因为被关了太久,她很喜欢在外面散步,其中有一次被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抱住,她哭着说她是她的侄女,要接她回家。 苏知心记得她的模样,也相信她的话,但她不愿意和她走。 在袖香楼生活了四年,她总觉得在这里她能弄清楚一些事情。很难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会这么想,更难想象的是,姨母答应了她,只要求她坚持去玄清门学武。她也答应了,从那时起,她每年春节和六月份都会去玄清门。 最开始,姨母会去接她,后来,她可以自己去。至今已经十年,她十八岁了。别人家十八岁的姑娘是怎样的? 嫁作人妇了吧,有的都有孩子了。 可她身边只有小荷。 很多人都说小孩子四岁之前都不会记事,可那些过分悲伤的记忆就这么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抹不掉。 这些画面走马观花地在她的梦中过了一遍,早上醒的也特别早,眼角还挂着泪花。她擦去那些眼泪,翻来覆去又怎么也睡不着了。 睡前还真没想错,今天又要在马车上补眠了。 自己洗漱好,穿好衣服,又坐在窗前发呆。今日的雨比昨日又大了一些,觉得应该是天气不好,自己的心情才会如此低落。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这些事了,她记得,也常常回忆,用来鞭策自己。 但梦境不同,在梦里,她如同再次经历了那些痛苦。 今日梦见了,是不是因为爹娘想提醒她,不要动情?她之所以活着,是为了还苏府一个清白。 太阳缓缓升起,小荷看见坐在窗前的苏知心又吓了一跳,注意到她心情不佳,便静悄悄地走开了。 再后来,就如苏知心想的一样,她坐在马车上睡着了。她好笑地想,莫非是沈辞身上的药草味有安眠的作用?否则怎么睡得比在床上还好。 之后的两天,马车上的气氛都还不错,偶尔会有人说说话,活跃气氛。 苏知心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习惯了有沈辞在身边的生活,早上会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下午可以欣赏一下沈辞的美色。 而沈辞早上会看着她的睡颜,欣赏一下清冷的久寒姑娘睡眼惺忪的模样,下午会和她说说话,看看外面的风景,晚上则浏览商阳来的折子。 两个人会一起吃三餐,一起度过白日,到了晚上又毫无交集。 这样的生活止步于第四天,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苏知心这个护卫做的名不副实。 只是离商阳越来越近,天气也越发的恶劣,每天都是大暴雨。沈辞受了凉,这两天又开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的,苏知心看了都觉得揪心。 外面总能听见流民的哭喊声,这些流民都是从商阳逃难出来的。 听沈辞说,那边雨水已经淹到了小腿处,只有个别地方能住人了。让苏知心在担心流民之余,不免考虑绕道去淮州了。 另外,就沈辞这身子,要在商阳留那么久,不知受不受得了。 她也和沈辞说过这问题,沈辞就轻飘飘地说没事。既然当事人都不介意,那苏知心也不想过于担心他,因此再也没提过这事。 可当她看到沈辞下马车把干粮送给那些流民时,为他们指路时,甚至连伞都没有打。苏知心突然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他这么爱护百姓们吗?他不知道他的身体很差吗?还是说,为了齐贤帝的江山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这些问题她没有提出来,而是把他们埋在心里,只是默默的在沈辞上马车之后,扮演了一下侍女,为他擦头发。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到达官驿了。 苏知心陪着小荷换了马,天气不好,马也扛不住四天的狂奔。把马车和她们自己的马通通换了之后,又去买了五大袋的粮食。 不敢买多了,怕自己和小荷搬不动那么多,这五袋粮食已经够多了,摞在一起比她们俩人加起来还厚实。 吃晚饭的时候没有见到沈辞一行三人,苏知心想沈辞淋了雨可能不舒服了,在房里歇着,便没管他。反正甭管他饿了困了还是疼了,都有少年们招呼着呢,不会亏待他的。 她们一吃完,没敢多耽搁,搬了东西赶快跑出去分给难民。 这时还下着雨,手里满是东西的,也不方便打伞,等到她赶过去的时候,衣服湿的透透的,都贴在身上了。 可这都算不得什么,因为她以为此刻躺在床上的人,现在就在她的前方。 他穿着白色的长袍,手上撑着伞,发丝因为受了潮卷了起来。单薄的身子看着好像马上要被风吹倒了,笔直的脊背弯了起来,一耸一耸的。 他在咳嗽,咳得特别凶。 第 9 章 沈辞正在指挥着夏风夏让把流民带到客栈,他们手里也拿着粮食,看样子还打算承担难民住客栈的银两。 他比苏知心来得更早。 苏知心感觉脑子里都空白了,什么雨水,什么搬东西的疲惫,她全都感受不到了。脚步骤然停下,感觉腿重得要命,怎么都抬不起来。 干粮从她的肩上掉下,溅起一个大大的水花,这时沈辞一个回眸,也看见了她。 他急步走到她跟前,为她撑起了伞,说:“你怎么来了?”这句话,让她又恢复了知觉。 动作似乎就是举手之劳而已,语气也很随意,苏知心心想,他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吗? 她说:“那你怎么来了?” “咳咳,救助流民。”沈辞又咳了几声。 “久寒也是,可是王爷就这么爱百姓吗?爱到不在乎自己?”苏知心说道,语气有些愠怒,这样子和之前很不一样,至少沈辞没见过她生气的模样。 他不由得侧目看她,苏知心的眉头依旧皱着,在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本王是皇兄派遣过来处理涝灾的,救助流民,咳咳,也是本王的义务。”说到皇兄的时候他的声音比平时要大一些,说到后半句就又回到了平时的声音。 听得苏知心心头火气直冒,他根本就是一心一意想着齐贤帝的江山,完全不想想自己的身体。 她怒极反笑,笑说:“那你自己呢?不谈皇上,说你自己,你爱百姓吗?!” “爱。”沈辞眉说完一句话都要咳一会儿,苏知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不爱自己吗?久寒这些日每日听着你的咳嗽声,作为一个局外人都会感到难受,难道你自己不难受吗?”苏知心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她就是这么觉得,觉得沈辞一点都不爱自己。 沈辞也笑了,“你不也是,买了干粮送过来,连伞都不打?雨这么大不怕生病?” 这一次语气又不一样了,带着些调侃,好像他们关系多好似的.苏知心的气焰猛的就消了,他们关系一点都不好。 她没什么底气了,小声说:“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辞挑眉道。 “我身体比你好。” “好了,我们回去吧,你的衣服都湿了。”沈辞移开了话题,喊道:“夏风,夏让,这里还有干粮,你们分给大家。本王先送久寒姑娘回去。” 他撑着伞走了,苏知心便跟着走,决定不再多说了,她不应该对他指手画脚的,就说了最后一句,“你回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你的衣服也湿了。” “好。”他笑道,从中似乎能闻到一丝宠溺的味道。 气氛倏地就变了,小荷很识时务地说:“你们先回去吧,小荷去帮帮他们。恭送王爷。”说完就和少年们一起分干粮去了。 苏知心回头看了看她干活的背影,觉得她实在是多此一举,难不成还真觉得她和沈辞能发生些什么? 不可能的,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这么生气,是在担心本王吗?”不知道是不是苏知心的错觉,总觉得沈辞说话的声音是越来约轻柔了。 “没有!”她回答得特别快,完全是不经思考的答案,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好,补充说:“无论是谁看到你这样糟蹋身体,都会担心的。” 苏知心偷看了他一眼,他又在笑,看上去心情还挺好的? 呵,天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开心。 “是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的。” 像她一样什么?善良?美丽?还是别的什么?他没说,苏知心也不想乱猜。 她疑惑的问,“什么?” “不像你这样关心本王。”沈辞低声笑道:“快走吧,晚上还是有些凉的。” 伞有一点小,两个人共用一把还些勉强。苏知心倒是不在乎淋一些雨,反正衣服早就湿透了。为了避免和沈辞挨得太近,她还有意往伞外偏一点。 沈辞像是很怕她淋雨,伞总是往往她那边倾斜,搞得他自己左半边都湿了一大片。结果苏知心怕他生病,只能离他近一些,垂下的手时不时会碰到他的衣袂,弄得她自己浑身不自在。 再不舒服也没办法,最终两个人就这么扭扭捏捏地回了官驿。 没有夏风夏让在身边,苏知心也不放心沈辞一个人照顾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就说要去帮他打水。 沈辞过去是住在皇宫里的,还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爬了床,从那以后,他的宫殿一直都是严禁女子进出的。 齐贤帝登基后,他就搬出皇宫住进了瑾王府,只带了夏风夏让两位少年,偌大的王府里依旧一个女子都没有。 侍卫再怎么样也侍候不了日常生活,因此,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来处理的。 “本王自己来就行了,你若真想侍候,先把自己管好了。”沈辞把她拦住,直到她答应了才放她走。 苏知心做起事情来干净利落,轻轻松松的把水烧好,再倒进木桶里。拿出一套干净衣物放在椅子上,拉好门帘,脱掉衣服,长腿一跨就进了木桶里。 水温适中,热乎乎的感受一下就包围了她。她没什么心情享受,心里琢磨着沈辞的意思,究竟是让她侍候还是不让她去侍候。 她把头发洗好,把全身都擦了一遍,站起来做好了决定,要不要侍候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由于已经是晚上了,所以把头发擦干以后没有再梳发型,就随意地披着,衣服也穿得随意。 走到沈辞房外,她说:“王爷,需要久寒进来侍候吗?” 里面没人回话,只有一阵阵的咳嗽声。苏知心一听他咳就心慌,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进去了。 一进去就看见沈辞穿着单衣,靠在椅子上,衣带还没系上,人就在那儿咳起来了。隐隐还能看到八块腹肌,看来他也有为了身体好好锻炼身体啊。 她不禁吞了吞口水 ,沈辞这身材还怪好看的。她在袖香楼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身材比他好的,基本都是大肚皮,冒肥油的。 “咳咳,久寒姑娘不知道非礼勿视吗?”沈辞的脸上似乎有些红,看着像是害羞了。 这一次可终于回到了苏知心的主场,她就算没有真的失、身,也是阅览过无数男人的,她冷声道:“久寒习惯了,还请王爷见谅。” 细细品味一番,是可以体会到得意的。沈辞不免感到羞恼,这姑娘难道不知道害羞吗! 苏知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看他阴晴不定的神色,没忍住调侃他:“王爷放心,久寒阅男无数,还未见过比王爷身材更好的。” 这话说得沈辞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两种情绪在心里交织,脸色更是变幻莫测了。 “行,咳咳咳咳咳,那你来替本王,咳咳,把衣带系好。”沈辞一边说着又咳了起来。 这下苏知心也顾不上沈辞是生气还是怎么的了,赶紧过去给他系衣带。系的时候时不时会碰到沈辞的肌肤,不似女儿家的柔软,也不似外面那些狗男人的油腻。 沈辞的肌肤是硬的,能感受到其中肌肉的力量。 一面想着,指尖瑟缩着,生怕又碰到了他。或许是指尖的颤抖太过明显,沈辞轻笑着,笑声有些沙哑,格外的诱人。 苏知心当然知道是自己丢了脸,懊恼地解决完,推着他进了棉被。 “久寒去给你烧壶热水来,你先躺着,别下床。待会儿久寒就在这候着,等他们回来,有事尽管吩咐。”苏知心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满意地拎着水壶出去了。 她不知道瑾王府里是个什么情况,还以为沈辞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娇气王爷。 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沈辞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动都没动一下。她把他扶起来,为他喝了些热水。 她放下水杯,又开始四处翻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问:“你的药在哪里,久寒去熬药。” “本王出去之前就喝过药了。”沈辞说。 “好,那你休息吧。”本来苏知心还想怀疑他是不是在骗人的,不过想他的腹肌,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足够证明他没有把身体当玩笑了。 这次出来她什么什么都没有带,没有东西用来打发时间,苏知心就还是坐在窗前发呆。她的生活实在是无趣,从来没有玩乐,闲暇时间不是看书就是发呆。 沈辞一直是看着她的,不知不觉中也闭上了双眸,陷入睡眠中。 大概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苏知心根本不知道沈辞有一直看着她,后来夏风夏让回来了。她恍然惊醒,才发现沈辞已经睡下了。 他的睡姿也很端正,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这样睡醒了会不会难受。她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没有发热。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忽略过夏风的一脸揶揄,安心地回去休息了。 第 10 章 早晨起来的时候,沈辞还是不出意外的发热了。 大家都劝说他休息一日,但是他怎么都不听劝,最后还是依他的出发了。 苏知心在马车上摸过他的额头,真是烫得吓人。她好言好语地劝着他,他倒是像一句都没听进去。 气得心里直叹气,行吧,他还是个固执的人。 这是最后一日,他们很快就该分道扬镳了。苏知心看着面色潮红的沈辞,真不放心他,这边天气这么差,他何必来讨苦吃呢? “你不是也染了风寒?”沈辞正闭着眼睛休息,这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显得有些突兀。 说得也没错,苏知心确实病了,今早一起来就觉得头晕,鼻子也堵塞了,说话时会有一点不明显的鼻音。本来她体质挺不错的,可惜这么多年来不爱惜身体,又常年吃祸害身体的药,身体也变差了一些。 苏知心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没和任何人说她头晕,除了和沈辞说了一两句,也不和任何人说话,没想到他那么敏锐。 苏知心一声不吭的,假装没听到他说话。 沈辞也不怒,说:“你今日话少是因为嗓子哑了吧,照顾好自己。” 苏知心默默地听他说话,手里突然被塞了个东西。抬起手一看,是一个玉坠,刻有“辞”字,乍一看这玉坠的样式很有些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以后若是有事,可以凭这玉坠来找本王。”马车缓缓停下,他说了话之后就下了马车,这是到商阳了。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说声再见,苏知心看着他撑着伞,在众人的拥簇中走进了商阳知府的府邸。 四周人很多,他的身影逐渐被人群淹没。 苏知心抿了抿嘴,好看的眸子再次垂下,掩去其中的万千思绪。 她也该再次启程了。 商阳的路基本都被淹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很困难了,现在马儿都不肯走,她只能费力地拉着马,先出城。 如此看来,绕道是必不可免。幸好出了商阳之后,路面情况要好多了,苏知心没绕远,还走了一段山路,花了一天半终于到了淮州的青云山脚下。 山下有一男一女正候着,男子是四师兄李尧顺,女子是五师姐容溪。苏知心和小荷小时候常常和他们一起练武,所以关系很是不错。 他们一看到苏知心和小荷的身影就跑过来帮她们牵马,容溪张开双臂抱了苏知心一下,道;“我想死你啦!” “我也很想你。”苏知心回抱了容溪,这个师姐性格很豪爽,行事更是不拘小节,见了人总要抱一下的。 果然,抱完了苏知心,她又凑去抱了抱小荷,坏笑道:“小荷乖,这次回来就跟着师姐一起练武吧!” “为什么啊,我和小姐在一起那么久了没用过几次武功,我不想吃苦了……”小荷嘟着嘴抱怨,她在外也是隐瞒会武功的。 而且苏知心没遇上过非要动武的情况,这一身武功实在是没派上过什么大用处。 容溪一摊手,不以为然道:“那怎么办呢,都是师父吩咐的。没用过几次就是还用过几次嘛,为了知心的安全,就麻烦你咯!” “好吧,为了小姐在所不辞!” 李尧顺一直没说上话,任劳任怨地接去她们身上的包裹,说:“好了,快走吧。师父还等着呢,她天天念叨着你们,别让她等了。” 这位师兄是个老实人,永远都记挂着陆怜一吩咐的每一句话。大家听了他的话,也都不再磨蹭,急冲冲的往山上跑。 “对了,今日还有客人在呢,长得挺俊俏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容溪一边走,一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小荷一听到这句话,哼一声道:“再俊俏能俊得过瑾王吗?” “这个嘛,我没见过瑾王不清楚,但这人真的很俊俏!”容溪一听自己被质疑了,很大声地嚷嚷:“再说了,要不是那什么瑾王,你们早就回来了,哪能拖到这时候啊!师父昨天就要我们在山下接你们,结果拿到你们的信,居然又晚了一日,亲自下山和我们说的。” 听到这个,苏知心感觉很是愧疚,不过这也不全是沈辞的问题吧,“我是怕他遇刺才同意留下的,不是他强留的。而且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天气才晚了的,不能全怪他的。” “你这是在维护他?王爷出行哪能不带侍卫的?” “你没糊涂吧?皇上肯定会给他配足护卫的啊,与其担心他遇刺不如担心自己吧。” 容溪和小荷一人一句的,说得苏知心没法反驳,说到底就是她自己不放心沈辞,昨日分别的时候也是。哎,都怪这人太让人操心了。 这个思想好像老母亲啊,苏知心暗暗唾弃自己。 “算了,你也是好心。谁不知道你善心泛滥啊,肯定看到他柔弱的样子,你就挪不动脚了。”容溪一语中的,苏知心就是这样的,看不得别人可怜的模样。 当然,沈辞那样子一点都不柔弱,也不可怜,可她就是心疼。 苏知心不是特别善心泛滥的,她不会不动脑筋就施舍别人。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有乞丐向她乞讨,她一定会先弄清楚他是不是在说谎,之后再行善。 所以,容溪这话只是开玩笑,但说得很正确。 大家都很同意这说法,一时笑倒了一片。开心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们已经走到玄清门的大门处了。 这个门比较简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名门大派。 而实际上,玄清门就是个只有十几口人的小门小派而已,或者,根本就算不上门派。 玄清门是由苏知心的外祖父创建的,最开始的情况她也不太明白,只知道他武功盖世,能力不凡,带着外祖母来到这里创建了玄清门。这里人一直都不多,弟子都是他们收养的孤儿。 说是个门派,其实更像他们养老的地方,连吃食都是自己种的。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着,二老去世之后,玄清门就由陆怜一来接管,不过人越来越少,长大的弟子很多都出去投靠了大门派,还有的想闯荡一片天地,去读书做官,去参军入伍。陆陆续续走了许多人,到现在,只剩四个人了。 什么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早就离开了玄清门,苏知心连见都没见过他们。据她所知,小荷就是最小的弟子了。 稀奇的是,她一进来就听到了一阵喝哈的练武声,立即向容溪传来了疑惑的眼神。 容溪会了意,笑道:“这会儿不是涝灾嘛,有些流民涌到淮州来了,很多孩子还没了家人,师父就把他们捡回来了。” 苏知心点点头,这确实是陆怜一的作风,自己善心泛滥怕就是陆家传下来的毛病。看着容溪和李尧顺拉着小荷去了练武场,她也该去会客厅见见姨母了。 距离上次一别,又是五个月了。 走到门边,能听到很轻的说话声。女子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很难想象她是个武功出神入化的。还有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斯斯文文的。 苏知心没打算听墙角,大大方方的进去和陆怜一请安:“知心见过姨母。” 对于那个男子,的确是俊俏,长相也是斯文的,身上有些冷漠的气质。 若要和沈辞比起来,大抵还是差了点,尽管他看起来要比沈辞有精神多了。 “见过前辈。”苏知心对他行了一礼。 “这就是知心了。”陆怜一和那男子介绍了一下她,又反过来和苏知心介绍他:“这就是赠你梦春的神医,顾生。” 梦春就是那个能让人在梦里与他人交合的药,这些年里给苏知心帮了很大的忙,唯一一次失误出在沈辞身上。 苏知心一听是他赠的药,赶紧道谢:“知心谢过顾前辈。” “不必言谢,当年梦春才刚制成,解药还有些伤身体,这次我是来把新制成的解药送过来的。”他微笑着说,可看了她几眼之后,眉头皱了起来:“你可是染了风寒?恐怕是解药用久了,身子骨看着也弱,不如我给你调养调养?” 在神医面前苏知心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身边还有陆怜一盯着,她定然是要承认的:“确实,这几日淋了雨,所以染了风寒,但是不严重的。” 苏知心拿不准陆怜一对顾生是个什么态度,不好直接接受人家的好意,先没回答是否要他调养。 这些小心思陆怜一都清楚得很,就替她接受了,“自然是要你帮她看看的,不过先用午膳吧,知心赶了这么久的路,怕是饿坏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苏知心觉得饿了。过去搀着陆怜一的胳膊笑道:“我确实饿了呢,快吃饭吧。” 饭菜是陆怜一做的,后来顾生来了,她就去招呼他去了,这会儿都凉了。 下锅一热,就可以开饭了。 陆家的教养也是好得很,陆怜一吃饭的动作都是外祖父一板一眼教出来的,拿出来看也是叫人赏心悦目,一点都不像江湖儿女。 以前吃饭陆怜一都是和弟子们一起吃的,不过今日顾生和苏知心都来了,就分开了吃。吃完了饭,弟子们就来收拾碗,洗碗,擦桌子。 顾生给苏知心把了脉,留下药方和新研制的解药之后就走了。 离开之前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陆怜一,不用说,绝对是喜欢她的,否则凭什么那么好心给苏知心又是梦春又是解药的,还给她调理身子。 一般不都这么说吗? 神医看病,是看心情的,有规矩的。 陆怜一今年快三十了,按理说孩子都快十四五岁了,但是她就是不嫁人。苏知心想着,这事儿说不准和顾生有些关系。 第 11 章 吃了饭,送了客,按过去的流程,苏知心该跟着陆怜一给故去的先人上香了。 香堂不大,里面就放了四个牌位,两个是外祖父母的,另外两个,一个写着陆怜心,一个写着苏启之,是她父母的。 在苏知心的印象里,苏启之是很爱很爱陆怜心的,苏启之和陆怜心也都很爱很爱她,否则她也不会叫做知心的。可就是因为过去太美好,才会让现在的悲惨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一走到这里,两个人的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苏知心跪在他们的牌位前,磕了几个响头,各上了一炷香。 “走吧,我们出去说说话。”陆怜一想问问她在京城有什么进展,但不愿在她的父母前说这些,他们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 她们在香堂外的院子里坐了下来,淮州离商阳很有一段距离,到这里,天气已经完全晴朗了。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练武场的弟子们,这是过去从来没有在玄清门见过的热闹场景。 “你在那边怎么样?若是不好随时都可以回来。”陆怜一一直很自责于当初没管好苏知心,让她走丢了。 之后还鬼迷心窍地同意了她留在袖香楼,让一个少女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 苏知心何尝不知道她对自己的责备,两个人都是报仇心切罢了,如今已经十年了,再说那时候的后悔就晚了。 “那时候的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父亲身为西楚的丞相,为人清廉,一心为民,一直很得民心,深受楚耀帝的忌惮,所以在被传出他与大齐交易买卖城池,黔阳失守隐而不报的事情之后,才会那么轻易的被处死。原本在父亲的带领下,大齐屡次侵犯西楚也未能如愿。因此大齐才提出交换质子这一说的。可惜质子交换了才一年不到,父亲就去世了,没多久西楚也被大齐吞并。” 百姓只知声名远播的苏丞相包藏祸心,与大齐进行了私密的交易,哪知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计谋用的很好,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让苏启之声名狼藉,让苏府全府枉死。 “我打听到那段时间,前大内侍卫统领徐晗曾出入过西楚,带去的包裹里有大量迷药,回京后便突然去世了,想必与此事有关。侍卫统领向来只听从皇上的调遣,端王又与齐宣帝交往密切,我怀疑是他们策划的此事。 否则也不会查了这么多年,只拼凑出了当年究竟是什么情况。” “之后我要查齐宣帝和端王的话,恐怕会很难。”苏知心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这些事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或许是时间太久了,久到情绪越来越淡,只在独处的时候才会情绪爆发出来,但想要洗清冤屈的期望从来都没有变过。 陆怜一知道,苏知心已经够努力了,但她们只是没有任何势力的平民,这事情涉及到皇权,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查不了就回来吧,以后没有久寒,你就是苏知心。” “端王在袖香楼见过我,若我去他的封地调查,容易引起怀疑,而以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进皇宫。我也去过黔阳官府,官老爷根本不让我进去。”说到这里,苏知心不得不叹气,没有权当真是没办法查下去,可她也实在说不出放弃,毕竟这是她的梦。 现在的情形对她们来说,太难了。陆怜一看得出来,她不想放弃,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是不想放弃的。 如果有人能帮帮她们就好了。 想到帮忙,陆怜一突然想起了沈辞,“瑾王就是送去西楚的质子吧?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不可能,他那时候才七岁能知道些什么。”苏知心想都不想就否决了,那时候的沈辞太小了,谁会和小孩子说这些国事。 “你和他关系如何?让他帮帮我们?”想着苏知心给他做了一阵子侍卫,或许沈辞愿意帮忙呢? 苏知心一愣,她还从来没想过要沈辞帮她,她这是要揭露齐宣帝的罪行,沈辞是他的儿子,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损害过世父亲名誉的事情吧? 而且苏知心自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万一牵扯到了齐贤帝他可能二话不说就让她进了大牢。 “不行,不可能的。”她摇了摇头,这件事想都不要想。 陆怜一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妥当,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就作罢了,“那算了吧,不过如果你要继续查的话,和他维持好关系还是必要的,或许在他身上能窃取到一些机密。” 这句话算是突然点醒了苏知心,如果能讨好沈辞,或许能在瞒着他的前提下,通过他再深入了解一些情况,。 “好,我会考虑的,我们去下棋吧。”进展都汇报完了,和沈辞打好关系这件事还需要考虑一下。现在不如坐点别的事情,来放松心情。 陆怜一点点头,全依了她。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很听陆怜心的话。 这个姐姐也学武,但更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小时候她就觉得,姐姐说的话听起来可有道理了。 后来她们长大了,姐姐下山遇上了一个英俊的丞相,他不仅长得好,还满腹才华,关爱人民,很快他们就坠入了爱河。爹娘不同意姐姐嫁入官家,可她很支持,因为姐姐从小就和她说,一定要嫁给全天下最优秀的人。 她觉得,这个人就是姐姐心里全天下最优秀的人。 姐姐为了这个人,脱离了陆家,她也支持,因为姐姐说,爱情是需要奋不顾身的。 于是,姐姐成婚时,夫妻俩都没有亲人在场。她被爹娘锁在了家里,根本出不去。而丞相是个孤儿,从小是在堂子里长大的。 等到她再见到姐姐的时候,姐姐的肚子大大的,说还有一个月就生产了,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对生孩子这件事懵懵懂懂的,但是知道了很快就会有一个小孩子叫她姨母,她就特别开心。 她在苏府留了四个月,以朋友的名义。 那会儿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她明白了,但她已经失去了姐姐。 自从小侄女出生了,她见姐姐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好想姐姐,可是姐姐不让她去见她。就连爹娘去世的时候,姐姐也没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直到最后一次,姐姐哭着要她把小侄女带走,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她这才意识到了这是生离死别,却无能为力。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和姐姐的关系越来越远,姐姐是在保护他们,她知道苏启之这个丞相做的很危险,会给家人带来危险。 但是她想成全爱情,所以离开了家人。 再后来,十六岁的陆怜一明白了这些,也怕惨了爱情。 从找到苏知心开始,她一直留在青云山上,很少下山,毕竟山下的世界,太可怕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个听话的乖孩子,只是姐姐已经不在了。苏知心是陆怜心唯一的孩子,陆怜一却未曾好好照顾过她,对她是满心的愧疚,自然是一切都依她。 下完棋,她就去给苏知心熬药,再给大家做饭。苏知心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直接进去就是了,是她十年来一直住的那一间。 苏知心回去之后,疲惫地倒在了床上,赶了一天路,淋了半天雨,她早就累了。 没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耐着性子去开门,外面果然是李尧顺,每次她从京城回来之后,师兄总会给她送点心。他的心思苏知心很清楚,他不说出来,她就也不说破,只是会明确的拒绝他的好意。 “师兄别忙了,这水果你自己吃吧。”她每一次都这么说,不过并不能说动李尧顺。 他憨憨地笑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思,照顾一下师妹而已,你别拒绝了。” “谢谢师兄,但是我真的不需要。”说完,她关上了门。 李尧顺是个很憨厚的老实人,被苏知心拒绝了很多次也仍然是那一成不变的憨厚笑容,一门心思的对她好。搞得她每次拒绝完了心里都难受的要命。 外面的李尧顺缓缓收起笑容,默默地把点心放在她的门口,缓缓转了身,那背影写满了失落。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容溪把刚才发生的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看着李尧顺离她越来越近,她说:“师兄,你还喜欢知心?” 被说中了心事,憨厚的脸颊泛起红晕,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知道?!” 像个受惊吓的老虎,容溪心想。 李尧顺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一身腱子肉乍一看吓死人,其实呢,又胆小,又害羞。 “啧啧啧,你表现这么明显,我又不是瞎子。”容溪觉得他这样挺好笑的,难道男人喜欢女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容溪没见过别的男人是怎么样,但是她以前喜欢李尧顺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李尧顺闹,就像她不喜欢他的时候一样。 她本来想等自己长大一点再告诉李尧顺,结果三年前就发现了李尧顺对苏知心的心意。 喜欢这个东西由不得人控制,容溪也不怪苏知心。不过她是不会容忍自己喜欢心里有别人的男人的,当场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喜欢李尧顺了。她这么好的姑娘,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喜欢的人的。 “你知道就知道吧。我也不是想要她也喜欢我,就是想对她好。你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吗?一张可爱的脸上全是悲伤,太让人心疼了。现在的她,出落得越发好看,但我们都知道她把悲伤藏得更深了。我配不上她,只想多关心她一些。” 李尧顺这一席话全是真心的,他是打心眼的心疼,也是打心眼的自卑。 容溪倒没想过李尧顺的喜欢有这么卑微,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拉着他就往大厅走,“走走走,快开饭了,我可饿死了。” 走了一半,又说:“你喜欢她可以争取一下的啊。” “不用了,她值得更好的人。” 这话听得容溪心里直冒火,罢了罢了,反正她早就不喜欢李尧顺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哪有吃饭重要! 第 12 章 商阳还是下着瓢泼大雨,瀑布似的。 现在已经是亥时,整座城池都黑漆漆的,唯有官驿还亮着烛火。沈辞坐在书桌前看着满桌的水利工程图纸,思考着应该采用哪一套方案。 到达商阳已经三日了,身上的病不仅没好,还变本加厉了。 这三天来,他每天都在和那些工部派来的掌管水利的管事商议,根本没时间养病,现在看着满桌大同小异的图纸,只觉得头痛欲裂。 商阳过去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严重的涝灾,采取的解决方法从来都是以堵为主。可现在,光靠建堤坝用处不大,必须再采取别的办法。 否决了一个又一个方案,终于有一张图纸令沈辞大开眼界。 这人利用商阳城外江河的出山口处的独特地形,以及水势,在那建立水利工程,让水流自行流走,并达到泄洪的目的。说建设得当,甚至还能开发水运。 要知道商阳这一带向来水流湍急,难以运送大量物资,若是能开发水运。那也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一看这图纸的署名,徐毅守。 这个名字沈辞从来没见过,当下就做好了决定,明天一定要见见这人。 再看看下面的几张图纸,依旧没什么出彩之处。 “王爷,属下查到久寒姑娘的消息了。”夏让进书房的时候,沈辞还在琢磨,一听到他的话,就放下了手里的图纸,道:“你说。” “根据属下查到的,久寒姑娘是四岁进入袖香楼,赵妈妈对她管教极严,直到八岁才得以出入袖香楼。从那时起,有一个叫做陆怜一的美貌女子到那儿接她去淮州青云山上的玄清门,她们姿态亲昵,却不知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她为何没有离开袖香楼。她每年春节期间和五月底之后都会去玄清门,距今已经有十年了。” 夏让刚拿到全部消息,就面无表情地把信息都复述一眼,也不知道天色已晚,应该让沈辞好好休息。 “玄清门?”沈辞问了问,这种小门派,别说是他,恐怕全天下都没几个人知道吧。 幸好夏让特地弄清楚这个门派,说:“是个小门派,掌门是陆怜一,弟子都是她收养的孤儿,现在收养了一些逃难到淮州的孤儿,总共只有二十几口人。” 这些消息零零散散的,关于苏知心的疑问还是很大。 “你没查过陆怜一?” “属下查过,但是她双亲已亡,是个没有兄弟姐妹,按照年龄来推断,久寒出生的时候她才12岁,父母双亡,应该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一边说,夏让一边把一幅画放在了他的桌上,补充道:“这是陆怜一的画像。” 沈辞看了看,这个女子只有鼻子和苏知心有些相似,其他地方各不相同,却又莫名神似。 况且查来的信息并不完全,这也说明了她们并不简单。 他把疑虑放在心底,不急着解决这事,说:“明早把徐毅守带来见本王。” 夏让点头,见沈辞没别的指示就退下了。 头还是很疼,沈辞放下那些图纸,没必要为它继续熬着了。于是再过一会儿,书房的蜡烛终于熄灭了。 *** 雨又下了一夜,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缓缓停下,商阳久违地看到了太阳。 这会儿沈辞已经起来了,头还是又晕又疼的,喉咙干干的说不出话来。 无奈,还是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了,当初就不该逞强。胡太医要是来了,他哪会折腾到这地步。 又叮嘱了夏让一定要把徐毅守带过来,等他换好衣服,他们就在会客厅里候着了。 徐毅守看起来年纪挺大了,头发都有一些泛白,一问才知他已有四十又五了。可惜运气不好,已经做过很多次水利工程,没几次被采纳,为数不多的那几次还被人窃取了劳动成果。 听他说他参与过的澹州渠,白渠都是被先帝称赞已久的水利工程,沈辞便对他放下了一半的心。 一头让夏让再去给他查徐毅守是否真的参加过这些项目,一头就去商阳知府那儿,再召集一众工匠进行讨论。 “这城外的九江不能动啊!这可是龙脉,动不得!”说话的是一位老工匠,参与过的工程不计其数,很受人尊敬,就是为人迷信了些。 沈辞从来没想过动龙脉这个问题,他和齐贤帝都不迷信,放在现在这个情形下,就算是动了,齐贤帝也不会说什么的。 既然没什么好怕的,他便笑道:“皇帝的存在就是为了护佑百姓。若是为了百姓动了龙脉,相信皇上会理解的。” 这话一说,老工匠无言以对,默默闭上了嘴。 “大齐从来没动过这么大的水利工程,若是除了意外担不起责任的!”这个工匠经验也很丰富,但再怎样也是比不过刚才那位的。 “既然刚才张前辈都只提出了龙脉的问题,本王相信这个方案是可行的,若是有问题,请指清道明,本王听从大家的意见。” 这方案确实是好,只有一些小细节没有考虑,另外最大的问题就是谁也没做过。可扪心自问,在场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方案比这个更好。 想质疑的人也不在少数,刚才还能闹一闹,现在这一说,也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好,一个个都闭上嘴装哑巴。剩下的人也都在真心地提出问题,并一起进行修改。 不久夏让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徐毅守句句属实,是可以信任的。 此刻的商阳忙忙碌碌的,城里的积水依旧深到小腿处,可好像能闻到一丝希望的味道。 *** 苏知心才刚刚睡醒,陆怜一心疼她,怕她回来休息不好,不让任何人早上靠近她的房间,练武场离这儿远一些,孩子们练武的声音完全听不到。 昨天喝了陆怜一送来的汤药,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不知怎的,老是打喷嚏,莫非有人在骂她?她磨磨蹭蹭地穿着衣服,一边摇摇头,想把这些胡思乱想都晃出去。 陆怜一早就在门口等她了,毕竟已经晌午,该吃午饭了。 “你不用等我的,要是起晚了你们自己吃就好了,我晚点热热饭菜就行。”苏知心不好意思让大家都等她一个人,就算知道大家都是疼爱她也不行。 “这不是怕剩饭不好吃了吗?” 苏知心眨眨眼,笑道:“怎么可能,姨母做的饭那是天下一绝,剩饭也好吃的。” “你啊,净会拍马屁。” “只给你拍马屁呀,不信你问小荷,我在外面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她挽着陆怜一的手和她撒娇,饭菜好吃这话可是真心的,她从来没吃过比陆怜一做的更好吃的了。 也幸好,好在她还有个姨母在,生活也不会那么苦。 客厅里,大家都坐得整整齐齐的,这也是苏知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新来的师弟师妹们。 看得出来他们在这里都过得很好,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看到这一幕,心里是是满满的欣慰。 陆怜一让孩子们一一和苏知心做个自我介绍,他们一点都不羞怯,大大方方地向她介绍自己。 苏知心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和他们多接触,不过还是尽力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了,若是以后他们知道她都记得,应该会很开心吧。 “知心啊!我何时可以去京城玩儿啊,你到底何时才买宅子啊。”孩子们都介绍完了,苏知心吃着饭神游,没听到容溪之前喊了几句,容溪才加大了音量。 “我回去就买,你若是要来的话八月再去吧。”昨天听了陆怜一的话,她还在考虑要不要过几天直接去商阳找沈辞,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现下还没想好,就先把时间留着。 容溪嘴快得很,没想过是不是不应该问她私事,大大咧咧地问:“你要干嘛啊?你不是六月初就回去了吗?” “没什么。”苏知心埋了埋头,没好意思说她动了勾引沈辞的心思。 这下容溪突然明白了,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噢!师兄你八月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啊?” “不去,你在那儿好好玩。”李尧顺回答的飞快,说得容溪一愣,感觉他这个反应怪怪的,好像有点不开心。 容溪再怎么心大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他怎么不开心,先把疑惑压在了心底,打算吃完饭再去问问他。 “你出去玩儿不和师父说一声?我同意了吗?”陆怜一也看得出李尧顺不太开心的样子,就开了个玩笑,权当活跃气氛了。 “有啊!上次知心回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你也答应了。”也是,去年春节就这一件事他们谈论了好几天呢,不过回想一下,好像那时候李尧顺也不开心来着? 大家都很捧场地陪她笑,一时整个饭桌上都其乐融融的。 因为新收了很多徒弟,十几个人一起洗碗怪挤的,这事就变成了轮流的,今天不归容溪和李尧顺,于是一吃完饭,容溪就把李尧顺拽出去了。 “你怎么了,我算是发现了,每次提到去京城你就不开心。”容溪撇撇嘴,很不屑李尧顺这矫情的行为。 连着两天都被容溪戳穿了心事,他心里也不好受,闷声说:“那些师兄师姐都是说要出去玩,出去闯荡一番,结果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容溪一听就笑了,在他肩上一拍说:“就这啊,你是心疼师父?他们是他们,师父收养他们,教他们武功,那是师父人好。后来他们一走了之,从未回报师父。这事儿是挺气人的,可是师父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可以选择好好孝敬她啊,你不能反对别人出去啊。难不成在你眼里我也是那种人?” “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没想过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容溪挑眉,她也就比苏知心大两个月,可她还从未走出过淮州,对淮州以外的天地一无所知。 对于这一点,她是深感遗憾的。 “我不想出去,我觉得留在这很好。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是忽然想到,以后玄清门会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人。”他这意思,怕是永远都不想离开这里。 容溪挺惊讶的,可她也没有理由去干预他的决定,尽管她很不理解李尧顺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里,“行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如果什么时候想出去了,你就出去,一切都自己做主。” “好。”他默默地把这句话记在了自己心里。 第 13 章 淮州的天气特别晴朗,这也决定了弟子们必须每天都要辛勤练武。 苏知心嫌过得太无聊,不应该再这么闲下去了,就自主请缨陪着容溪带弟子。 容溪是陆怜一一手带大的,武功那是好得没话说。有她在,陆怜一也乐得清闲,每天看看书,研究食谱,活得越来越有陆怜心的样子了。 这么过了好几日,到六月初三了。 说来也巧,苏知心和陆怜心的生辰在同一日,这也是她五月底会回玄清门的原因。不过她们心里装着事,没什么心思过生辰,吃碗长寿面就是过了。 过去这长寿面都是陆怜一做的,容溪看不过去,这次主动揽了这活。为了让面更合她们心意,她还请小荷来做了军师。 这会儿容溪正在活面,练武之人劲儿大,揉出来的面都是很有劲道的,越想容溪越觉得自己太棒了。 “你待会儿别忘了放辣,放些肉丝,师父和小姐都喜欢的。”小荷在帮她打下手,突然想起来苏知心喜欢吃辣。 这口味容溪是不知道的,苏知心在外一直都只吃清淡的素菜,她当场差点惊呼出来:“你是说她吃辣?还食荤腥?” 小荷被她吓了一跳,拍拍胸脯道:“你别这么惊讶嘛,你也知道小姐有时候挺矫情的,尤其喜爱闷不做声地折磨自个儿,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心里最喜欢吃重口味的了,还有肉啊,甜食之类的。而且只吃素菜也挺符合她在外的仙子形象的。” “诶?你这么偷偷说她矫情真的好吗?哈哈哈哈!”容溪听她说矫情,笑得弯下腰来,“不过知道了她喜欢这些东西,还确实挺毁形象的,找你帮忙真没找错哈哈哈!” “你别笑了,小姐知道要怪罪我的!千万别说出去了啊!”容溪笑得小荷也险些笑出声来,心里怕苏知心真的回了形象,还是义正言辞地嘱咐她。 在小荷炽热的目光中,容溪一边大笑一边做好了长寿面,牢记要加辣,加肉,加蒜末,在上面还撒了一层香菜,看上去香喷喷的。 两位寿星都已经在客厅离等着她们的长寿面了,当苏知心看到红彤彤的辣椒油,白嫩嫩的肉丝后,冷冷瞥了一眼小荷,看着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这是心虚了。 面递到了手上,还听到陆怜心紧张地问:“这辣椒肯定很辣,你要是不行就别吃了。” 说完,她还不忘瞪了一眼容溪,都怪她乱加辣椒,长寿面肯定是要一口吃到底不能断的,生怕苏知心被辣到了,又怕倒了这碗长寿面寓意不好。 苏知心当然不会倒掉长寿面,小荷和容溪的心思她可清楚得很,咬着牙说:“没事,我可以。” 为了证明她真的可以,她面不改色地把面吃完了。 这辣椒确实辣,吃起来特别特别舒爽,加蒜泥和香菜闻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吃进去更是满足,容溪的手意倒是令人意外的好。 强忍着还想再吃一碗的冲动,她轻声说:“很好吃。” 小荷一听疯狂给容溪使眼色,眼睛里好像在说:你看吧,我说小姐喜欢重口味那小姐绝对是真的喜欢,找我帮忙准没错的! 察觉到小荷得意的眼神,苏知心在满足之余,不忘狠狠地瞪着她,等得小荷低下头什么都不敢说了。 容溪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开心地说:“好吃就行,要是想吃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做!” “不用了。”苏知心连忙说道,再吃下去形象可全没了,绝对不能允许再吃第二次! 陆怜一看她状态很好,一点都没有辣到,放心了很多,想着她不愧有着陆家的血脉,一点都不怕辣的,笑道:“祝贺你生辰快乐。” 厅里的人们连忙跟着陆怜一说,苏知心一一回了句谢谢。 真快啊,她都十八岁了。 “知心也祝贺姨母生辰快乐。”苏知心也没说是多少岁,女子的年龄都不能随便暴露的,心里就补充一句三十岁生辰快乐。 “寿星快许愿吧!”大家齐齐催促道。 苏知心和陆怜一对视一眼,她们的愿望是一样的。 希望苏府的冤屈可以早些洗清,希望最后的这位亲人能够生活美满,和乐安康,希望身边的这群人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希望沈辞身体健康。苏知心多加上了这一句,在她的愿望里都祝福他了,那沈辞应该还个人情帮帮她吧? 她笑了笑,这也只能想想,哪敢真的说出来去要求沈辞? 这边热热闹闹的,不说永远都是,至少此刻是快乐的。 而另一边的商阳,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 经过一整日的讨论,第二日就已经开始施工了。 刚开始的几天都是晴天,所以首先把城里的积水都排尽了,引流雨水的沟渠也已经建的差不多了。这一次下雨,雨水大部分都顺着流走了。 这个工程用事实证明了它的可行性。 沈辞照例沿着沟渠,一直走到城外的九江边上巡查一番。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这样的好消息不由得让他欣慰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和煦了些许。 为了尽快解决这边的工程问题,沈辞让黑骑也加入一起帮忙,夏让照例留在官驿里打点其他的小事,身边只留下了夏风。 巡查结束之后,他还要去一趟官府,留在商阳的百姓还需要处理一下。 从城郊走回城内要经过一片小树林,这是绕不过去的,当初因为这边不方便施工,就首先把这里的沟渠修好了。现在,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一个人都没有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蒙蔽了他们的耳朵,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四个黑衣人如鬼魅一般冲向沈辞。夏风下意识挡在沈辞身前,把沈辞拉开,那几人一击不中,只砍断了沈辞的雨伞。 豆大的雨滴拍打在他的脸上,沈辞的病本来就没好,这一淋雨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头猛地疼起来,疼得他眼前都是虚幻的,步伐也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他拼命地想仔细看看面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却怎么都做不到。 黑衣人分成两拨,两个拦在夏风身前,把他和沈辞分开,一时还冲不过去。另外两个提着刀逼近沈辞,刀光一闪,这是要直接砍上他的胸膛。 沈辞并不会武功,看到大刀砍来,下意识往右边一滚。他的反映没有刀快,这本是致命一击,他躲过了一死但还是被砍中了左胳膊。 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色的衣衫,湿泞的泥土都沾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是凄惨。 夏风看到他受伤就急了,身形一闪踩着一个人的头翻过去了,连踏到沈辞的跟前,把黑衣人和沈辞隔开。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很难在保护好沈辞的前提下放倒这三个黑衣人,要想活命只能赶紧带着沈辞跑。幸好出门的时候他揣了个□□在身上,手上的剑和他们虚晃一下,趁他们不注意立刻放了□□。 今日雨大,□□的效果没有晴天好,夏风赶紧抄起沈辞,用着轻功往官驿跑,他敢肯定,这绝对是他用轻功用得最好的一次了。 黑衣人没能追上他们,可沈辞微弱的呼吸声就在夏风的耳边,就算没有刺客了,现在的情况也刻不容缓。 他一回到官驿,立刻叫夏让叫大夫过来,自己直冲冲地就进了沈辞的房间,把他身上的湿衣服都给脱干净了,再拿热毛巾把身上都擦净。 这一脱一擦可不得了,看到他左肩的的伤口都深可见骨了,幸亏沈辞躲了一下,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绝对是尸骨了。 再摸一摸他的额头,夏风觉得已经烫地能蒸鸡蛋了。沈辞一直在发热这件事夏风知道,但他一直都是喝药,从未休息过。 他劝过沈辞,可他不听。 没想到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夏风不敢耽误,拿出干净的里衣给他换上。做完一切的时候,大夫也来了。 “哎哟这么大的伤口还淋了雨啊。”大夫把沈辞的衣服脱下,摇着头感叹道,“这还发热啊,以后记着不能让患者淋雨,这淋了雨,头肯定更疼了!”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夏风自责地站在一边,都怪他没有保护好沈辞,才会让他受这么严重的伤。 大夫看着他难过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让他和夏让留下来打下手。 也不知在里头究竟待了多久,夏风回来的时候还是下午,送走大夫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 沈辞还没有醒,躺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像是没了一样,看得夏风心惊胆战的。 大夫说他本来就身子弱,这些天又生着病忙了这么久,累狠了再加上病啊伤啊,肯定要躺很久的。大夫还说了,沈辞醒了之后再去找他,并按他的方子去熬药,一天两次。 熬药这事向来是交给夏让的,这会儿他已经去了,夏风就在里头看着沈辞。 屋漏偏逢连夜雨,夏让回来的时候不仅带着药,还带着坏消息,“水利工程所需要的木材都烂了,用来防潮的蜡全不见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夏风一听又急了,在屋里来回走动,看到昏迷的沈辞后咬咬牙又坐了下来。 夏让说:“你别急,现在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知府大人已经开始查这件事了,我们只要照顾好王爷就行。” 夏风点点头,要他们俩来说,这水利再怎么也没沈辞重要,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就难受的要命,“行吧,先让他们解决,一切等王爷好了再说。” 此时刚过了生辰的苏知心已经上了床,从下午开始她就感觉心里闷得慌,心跳也很急促,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听说商阳今日又下大雨了,身在淮州的她无法想象现在的商阳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辞苍白的面容的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心里的担心骗不了人的。 去和不去两个答案在她脑子里疯狂地掐架,闹得她完全睡不了觉。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忽然想:算了,还是去吧,让他欠我一个人情,日后就好帮我了吧? 第 14 章 六月的晚上已经很是闷热了,苏知心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衫,还是热得直流汗。 她敲了敲陆怜心的房门,轻轻喊:“姨母,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日子过得真快啊,都已经六月初六了,明日一早她就该启程去商阳了。每次离开玄清门之前,她都会再来陪陪陆怜一,毕竟一年下来也就见这么几次。 “进来吧。”陆怜一的声音传来。苏知心推门一看,她也洗漱过了,长发披散着,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扇风,哪怕是三十了,依旧美得勾人心弦。 苏知心没说话,走过去环抱住陆怜一,娇俏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怎么?这是舍不得了啊?”陆怜一浅浅一笑,感觉到苏知心点了点头,“不想走就不走了,没人怪你的。” “不行。”她闷声说道,倘若她真的留在这里享乐,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陆怜一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般说:“自己有了主意就去做,都说了没有人会怪罪你。再说了,这大热天的抱着不热啊?” 感觉到肩膀上搁着的下巴左右摇了摇,她也不说什么任由苏知心抱着。 “如果我都做到了,以后又该干什么?如果我最终什么都没做到,以后会不会死不瞑目啊?”抱在陆怜一腰上的手越抱越紧,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很害怕。 这种害怕是随着她长大而越来越深刻的,小时候只知道她要告诉全天下,苏启之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是被冤枉的。长大了才知道,有些事情于她而言太困难了,不能强求。 她发现她还应该想想,当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她还应该做些什么。 陆怜一柔声道:“自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你。没做到也无妨,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 “可是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们知心那么优秀,做什么都很棒,你一定会找到你想做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得很好。” “嗯……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陆怜一很开心地说:“好啊,我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你三四岁的时候还吵着要和姨母睡,长大之后反而生分了。” 苏知心红着脸躺下,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这些事她还记的不是很清晰,只留下了零星一点的画面。 身边的陆怜一笑了笑,一直给她扇风,直到她睡着。 早上苏知心起得特别早,急急忙忙洗漱好,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准备启程了。所有人都一起下山来送她,大多都不说话,只有容溪一直在她身边嘱咐着要她好好吃饭,早睡早起,多锻炼身体,等她一起在京城玩。 相比之下,陆怜心只对她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好。”她浅浅一笑,长腿一跨上了马,又离开了这里。 陆怜一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才回去了。她一直很自责,为什么当初会答应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让她一个人待在袖香楼。 可是时光倒回,再重来一遍,她还是会答应。 记得那时候,她和苏知心说:“你可以先和我走,及笄以后再来。” 她说:“不可,若是以后有人查起,我四岁就一直在袖香楼要比十五岁才到袖香楼要可信得多。” 这个八岁的孩子,想要查清真相的心要比她更加浓烈,所以她是拦不住的。 最大的遗憾是,她几乎什么都帮不了她。 陆怜一摇了摇头,在心里和苏知心说了一句,“再见,一定要平平安安”。 这一次再回去,路上的积水少了很多,苏知心不需要再绕远路,马又骑得飞快,只花了半日就到了。 商阳还下着小雨,路上也只有浅浅的水洼,这应该都是沈辞的功劳。 到了官驿,她拿出沈辞送给她的玉坠给守在门口的侍卫看,他说过,她可以凭借着这个玉坠见他的。 侍卫们果然没有拦她,只是看着里面人们慌张地到处走,心里有感觉不太妙。 刚走到沈辞的房间门口,恰巧里面走出来一个男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又是个熟人,国舅吏部尚书季青的嫡子,季舒然。 这人风流得很,红颜知己数不胜数,可也不是那种低俗的人,常常来找苏知心聊聊天说说话,从不动手动脚,喝完酒就走了,挺省梦春的。 可惜和他说话,根本套不到任何消息。 听说他和沈辞的关系也挺好,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因为沈辞,否则就他那不理政事的性子怎么可能踏足灾区。 “久寒见过季公子。”苏知心对他行了个礼。 季舒然多瞧了身着黑色衣裙的苏知心,点头道:“是来看子安的吧,他刚醒你快去吧。” 苏知心皱了皱眉,子安是沈辞的字?现在已是下午,这刚醒是个什么意思?莫非是生了大病?还是受了重伤? 季舒然注意到她皱了眉头,想到她可能不知道沈辞的字,也不知道沈辞出了事,贴心道:“子安是王爷的字,他六月初三的时候遇刺重伤,加上身上本来就有病,昏睡了三天,今日才醒。” 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她来的时候几乎和沈辞寸步不离,就刚开始遇了一次刺客,没想到她走了刺客就来了。想到沈辞的身体她还是放心不下,感激地说:“谢过季公子,久寒这就去看他。” 说完她就小跑着进了沈辞的房间,方才有人替她通报,所以现在看到她大家也不稀奇。可看到沈辞愈加苍白的脸色和嘴唇,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久寒见过王爷,王爷现在怎么样了?”苏知心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惊着吓着了沈辞,倒是惹得他笑出了声。 一笑就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又皱了眉。 都这样了,就算沈辞不说话,她也知道伤很严重了,心里一阵阵的无奈,这人忒不会照顾自己了。 想着季舒然说他刚刚醒,便也不想多打扰他,把夏风拉到房外,问他是什么情况。 夏风一说起这个就差点给哭了,委委屈屈地说:“是属下没保护好王爷。王爷当时把身边的黑骑都分配去帮忙建设水利了,夏让在官驿里忙,当时王爷身边只有属下,是属下没尽到责任!” “夏风!别说了。”房里传出沈辞的声音,有些嘶哑。 黑骑是皇帝的护卫,这件事苏知心很清楚。既然黑骑在这里,那这肯定就是齐贤帝派过来保护沈辞的。她就说嘛,齐贤帝怎么可能就让两个少年保护沈辞。 她没心思想沈辞为什么要她留下来保护他,连忙安慰夏风:“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尽力了。明明应该多留些护卫在自己身边的,是他自己把黑骑分出去了。” “可是王爷是为了早些完成这边的水利,是王爷相信属下才让属下一个人守着他的。” “那又怎么样,那也怪不到你的。”其实这事情怪不到任何人头上,沈辞为了百姓不爱护自己的样子她早就见识过了,总不能又让她怪沈辞不该这么爱民如子吧? 怪了也没用啊,看看这人知道他错了吗? 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改。 夏风沮丧地点点头又进去了。里面的沈辞好像也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休息。夏风把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王爷吃过饭了吗?”她就站在门口问。 “还没吃,厨房里已经在做了。”夏风疑惑得看了看她,不知道她想干嘛。沈辞那双深邃的丹凤眼也把焦点落在她身上,看得苏知心心里发毛。 她干咳两声,轻声道:“久寒去厨房看看。” “等等。”苏知心刚准备走,沈辞忽然叫住她,说:“夏风你去给久寒姑娘收拾一间房,把东西都放着。” 夏风不放心,说:“不好吧,那你又一个人在房里了,刺客来了怎么办?” “这里是官驿,里里外外都是人,你担心什么。” 沈辞冷眼一瞥,夏风没办法只能依了他。苏知心看着他们俩说话,才忽然觉得自己来得太突然了,再怎么样也应该提前写信说一声的,这样突然到访很失礼。 自觉做错了事,苏知心变得更安静了,一声不吭地跟着夏风走,从头到尾只会点头摇头,当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其实她和小荷也没吃饭,到了之后立即赶了过来,压根没时间用饭。 苏知心放下东西,对小荷说:“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厨房看看王爷的饭菜。做完了再看看给你带些什么来吃。” “好。”小荷应了声,苏知心看没什么事了就去了厨房。 里面做饭的是夏让,他在煮粥,看样子他一个人就能搞定。苏知心仔细看了看,就是碗白粥,虽然沈辞是该吃清淡的,可白粥未免太清淡了。 环顾整个厨房,还有肉丝和皮蛋,做个皮蛋瘦肉粥刚刚好,吃点肉刚好补充体力。 “要不做皮蛋瘦肉粥?白粥太过清淡了,没什么味道的,王爷这时候还是得吃点儿有味道的东西。恰好米刚下锅,还来得及。”苏知心问夏让,她和夏让不怎么熟,和夏风要接触得稍微多一点儿。而且他这不苟言笑的性子,确实很难好好说话,现在得慢慢和他商量。 夏让看了她好一会儿,看来是在很认真的思考她的提议,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你会做?” 这意思很明显了,他不会做皮蛋瘦肉粥,苏知心看他是同意了,道:“那我来做吧。” 得到了允许,苏知心便能放开手脚大展厨艺了。 陆怜一也教过她做饭,手艺学得还不错,就是没有太多实战的机会。 她手脚利落得切好皮蛋,小心翼翼地放盐,盐肯定不能多了,但又得放着提味。接着又是放皮蛋放肉丝,最后粥煮好了交给夏让。 看夏让走了,她也该看看自己吃什么了,见柜子下有擀好的面,就拿来下清汤面了。 另一边沈辞久违地在自己的碗里看到了肉,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粥是久寒姑娘做的。”夏让说话面无表情的,没看到沈辞的脸上有惊喜的神色。 沈辞吃上一口,不禁点头赞许,这味道也很不错。并在少年的注视下,把粥全都吃完了。 第 15 章 苏知心和小荷吃完午饭之后,又去了沈辞那边瞧瞧情况。 走到门口,看到里面有大夫在给他看病,就让夏风出来,问他:“今天中午的粥怎么样,王爷吃完没?” “吃完了,应该做得挺好的。王爷挑嘴,不喜欢吃肯定就不吃了。” 苏知心一听就放心了,浅笑道:“那之后的也由我来做?” “可以是可以,但是别加肉了,王爷身体好点儿的时候也得少吃,更别谈现在了。”夏风制止住她,沈辞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可不敢让他乱吃。 为了让他放心,看着里头的大夫就该出来了,她说:“那等会儿大夫出来问问他,这样没问题了吧?” 夏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真是个可爱的少年。 想到沈辞在房里昏迷了三天,那外面的事情怕是没人处理,忧心问道:“最近这边有没有什么事,我赶过来也是想尽力帮些忙。” 说起这个,夏风的表情像是不以为然,“王爷遇刺之后,建水利的木材也烂了,不过这事季公子去查了。你就给王爷做饭吧,让王爷养好伤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瞥眼看见大夫出来了,他就和苏知心挥挥手进去了。苏知心也没打算多问,虽然很好奇季舒然为什么会来管这一桩事,但是她是个外人,也不觉得人家会告诉她原因。 她叫住大夫,诚心诚意地问他:“请问王爷现在最好吃些什么?能不能吃一点肉?” 老大夫驻足思考片刻,答道:“不要吃牛肉羊肉和鱼一类的发物,猪肉少吃一些也可以,避免吃味道辛辣的。平日里也可以多吃些水果,每天下午给他削个苹果就不错。” “那多谢大夫指点了。”苏知心听他说心里算是有了数,向他道了谢,把他送出了府再回房间。 既然要多吃水果,回去就首先削了个苹果送过去。她还是没有进房间,就把果盘送到了夏风的手里,让他送过去。 恰好沈辞还醒着,也不怕苹果放久了不好吃。 她没看到沈辞是什么反应,自从觉得自己来得太突然之后,她感觉自己根本就没脸见他,只敢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现在满脑子都是晚上该做什么给沈辞,明天做什么早饭什么中饭。 在书房里坐了一下午,她差不多列了一整张纸的菜品,怎么也脱离不了粥。小米粥,南瓜粥,杂粮粥,枸杞粥变着花样给他做。 当然,想好了这些她的心里也是成就感满满的。 看看外面的天色,又该准备吃饭了。苏知心去了厨房,决定了今天先给他做简单的小米粥,之后再变别的花样,这些怎么都比夏让的白米粥要好吧。 天气热,又下着雨,厨房里就更是又热又湿了,水蒸气环绕着她,热得苏知心背后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只想赶紧回去沐浴。 因为怕麻烦,她干脆煮了一大锅小米粥,决定以后给沈辞做什么自己就吃什么,免得要在厨房里多待。 端着做好的小米粥送到夏风的手里,她像逃难一样跑回自己房间,别管什么吃饭了,沐浴才是最要紧的。忙完了这些,才心满意足地享用今天的晚饭。 苏知心很坚持饭后散步的习惯,小荷去洗碗,自己就沿着走廊兜圈子。大概兜了个四五圈准备回房时,穿着鲜艳的季舒然和她迎面走来。 “久寒见过季公子。”苏知心行了礼就想回去,结果被季舒然拦住了。 “别走啊,去那边亭子坐会儿?”季舒然自顾自地说话,自己往那边走了,压根没给苏知心留拒绝的机会。 苏知心埋头跟着走,莫名感觉很尴尬,就像原配妻子被丈夫发现她勾搭别的男人那种尴尬。 不过她和季舒然就是个关系一般的酒友,而尴尬的是她要勾搭季舒然的好兄弟。 看着季舒然已经懒洋洋地坐在了椅子上,她习惯性地问:“要喝酒吗?” “不用,就喝茶吧,我们聊聊天。”顿了顿,他又说:“算了算了,都不喝了,等你煮茶又要等好久,耽误时间。” “用雨水煮茶再好不过,不如还是喝茶?”喝茶讲究水源,雨水是无根之水,没受到过什么污染,最是能体现茶的清香。 瞧季舒然想了一下后点了头,她便急急回了房准备。 季舒然脾气很好,纵然苏知心婆婆妈妈的也不会怪罪她,不过苏知心还是不愿意让人等,谁知道他是不是心里记着她哪里不好,等着时机数落她。 要是换成沈辞的话,苏知心倒是相信沈辞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接好雨水之后,拿出自己的大红包茶饼烤好,再是洗茶泡茶分茶的,弄好了又急急端过去,看到季舒然神色淡然舒畅后,方才宽心。 茶还有些烫,季舒然把茶接过来后就先放着了,笑道:“本公子倒是不知道久寒姑娘还会武功,似乎还和子安关系不错。” 沈辞才中午才苏醒,没想到什么都和他说了,看来关系确实是亲密。只是沈辞难道不知道她是一直在隐瞒自己会武功吗?竟这样直接和季舒然说出来了。 自己的秘密被暴露了,苏知心不免懊恼道:“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久寒做什么?” “自然是觉得奇妙,久寒姑娘一来子安就醒了,这莫非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在拿他们说笑了。 苏知心知道他说话略有些轻浮,没想到连好兄弟的玩笑都开,“不过是巧合罢了,别拿我们说笑了,王爷身份高贵,不是久寒攀附得起的。如果有什么事情王爷不都和你说了?何必再问久寒。” 她的语气不太好,季舒然是察觉到了的,好笑地说:“你误会了吧,都是夏风说的,他嘴巴管不住,又不怕本公子乱说话,自然是什么都和本公子说了。你放心,本公子也不会说出去的。” “你是要看王爷的态度再决定吧。不过还是多谢了。”苏知心撇撇嘴,既然这样,那他要问的应该不是这些了,便主动问他:“那你想问什么?” “子安有问你的目的是什么吗?” 那日沈辞只问了她去淮州做什么,也算是在问她目的是什么了,沈辞可是一直很怀疑她的。 她轻声道:“问过的。” “啊?”季舒然很是吃惊,连问道:“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苏知心不是很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还有点被他的一惊一乍给吓到。 “你知道朱邱的下场吧,无论是谁,但凡影响到皇上的皇位,他都是要严惩不贷的。只有一个人除外,他已经在计划扳倒他,还未实行。”季舒然知道沈辞是在袖香楼处理的朱邱,就拿他做了例子。 苏知心很明白他的意思了,但不敢相信自己是例外的,“也许只是他没把久寒放在心上,又或许是觉得久寒曾帮过他所以没有深究。不过你们放心,不管久寒的目的是什么,都会尽量不影响皇上的。” 他们都知道,沈辞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或许就是这样所以没管她。 茶已经凉了一点,季舒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但愿吧,那你这次来是做什么。” “和王爷分开时,王爷还生着病。所以久寒心里不放心,所以想来看看他怎么样了,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她挑三拣四地把整个事情说一遍,反正他们都知道自己有事情瞒着,那她就放心大胆地瞒着。 季舒然也不怀疑她,“你若是对他做了别的,不仅是本公子,整个国舅府,还有皇上以及大齐,都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俩认识有两年多了,本公子是信你的,你好好照顾他。” 苏知心垂着眼,一幅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乖乖地回答:“久寒知道了。” “知道就好,多照顾他一些,他来这一趟不容易。一定要照顾好他,护着他。” 听着季舒然反复说着这几句,又深刻地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仗着她和季舒然很熟的关系,问他:“你是因为他才会来商阳的?否则你必然不会来这里,还去调查木材腐烂一事。” “是啊,我们一起长大的。只有六岁那年他去了西楚做质子,我们分开了快一年。其实那时候本公子特别想跟他一起去,可惜爹不让,差点拿着竹条子抽本公子。水利的事情本公子都会查清楚,他现在管不了的事情,本公子都会代劳。你不用操心。”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季舒然笑得很温柔,苏知心记得他平时应该是很肆意又很自由的人,没想到还能为了沈辞做起正事来。 “你对王爷很好,为了他竟能承担起这些事。有你和皇上疼他,他也很幸福。”苏知心很羡慕他们感情,羡慕沈辞还有哥哥,有表哥在身边。 听说季舒然比沈辞大四个月,是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哥。 “那是现在,有些事本公子现在不好和你说,但他没你想得那么幸福。所以你更要好好待他,若是他愿意,他也会告诉你的。回去吧,想问的都问完了。”季舒然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拍拍她的肩膀就走了。 苏知心看着他的茶杯,真觉得世事难料。 也不太想知道沈辞童年的悲苦,说出来的人总是要再一次回顾这些悲痛的,何必要让他再难过一次。 她不自觉地看向沈辞的房间,那里烛灯已经熄了,想必里面的人已经歇下了。 不知道前些日子里,那里是不是日日灯火通明到深夜。她收拾好桌面,暗自摇摇头,自己也该回房休息了,答应季舒然要好好照顾沈辞,那她是一定要做到的。 第 16 章 话说的好听,却不一定做得到。 苏知心每天做好饭,切好水果都是交到夏风手里,自己是一点踏进沈辞房间的勇气都没有。 一是因为来得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二是因为她此番目的不纯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沈辞。她没有攀关系的经验,在这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 这一日她照常把午饭送到门口,正准备回去时,听到沈辞喊她:“久寒,进来。” 沈辞都主动喊她了,她总不能拒绝的,愣了愣还是低着头进去了。还未说上什么话,沈辞就先问她:“你在刻意逃避本王?” “久寒是忽然发现自己来之前没有写信说一声,太过唐突,所以不好意思见王爷。”苏知心只说了第一个原因……也足以描述现在的心情,总之都是无颜见他。 看着苏知心的温顺模样,感觉她好像去了一次淮州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要明媚一些。 沈辞靠坐在床上,手里端着她做的粥,说:“知道就好。躲了这么些天了,不必再躲了。” 他说完之后安安静静地喝粥,也没说要她走。苏知心晓得他吃饭的时候是不会说话的,就默默地站在一边,等他喝完。 沈辞吃饭细嚼慢咽的,还赏心悦目。 苏知心每次都是送完了再回去吃饭,现在呆在这里,不仅是时间难熬,她还饿。 肚子一连叫了好几下,她用余光偷看了沈辞好几眼,看他一点反映都没有,唯一的动作就是把粥放下了,让人收下去。 苏知心看到粥没喝完,也不知道是不是沈辞听到她肚子叫了故意放下的,试探地问他:“今天粥不好喝?” “没有,本王胃口不好。你下去吃了饭再过来,本王有话要和你说。”这个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听到了。苏知心更没脸磨蹭了,飞快地应了声就出去了。 粥已经盛好放在厨房了,苏知心过去赶快一鼓作气,两三口就喝完了。顺手给他又切了水果,省得他没吃饱又饿了。 沈辞还坐着等她,看她来了还调笑道:“你倒是吃得快。” 苏知心暗自冷哼一声,面上温顺地说:“久寒是记得王爷说有话要说的,所以才赶着来的,免得王爷等久了。” 话都是真的,沈辞也相信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对她说:“夏风和你说过,本王遇刺后建水利的木材腐烂一事。要想抓住刺客身后的主使,本王便需要你助一臂之力。” “王爷的意思是这两件事背后的人都是同一人?对了,还有来商阳时的刺客,莫非都是同一个人主使?” 关于这件事情,苏知心也有怀疑过。她知道沈辞的性子不太会得罪人,这三番两头出了事,很可能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齐贤帝,而他们目前需要足够的证据。 “没错,本王知道是他,但需要证据,所以需要再一次诱敌。他很清楚本王身边都有哪些人,所以我们一起出发时他没有任何动作,之后又挑选在本王身边只有夏风的时候行刺,必定是有人在附近监视。” 苏知心不太明白她能帮什么忙,问:“这么说来,他们是知道久寒会武功的,就算来刺杀也会多派些人手,那还能怎么帮忙?” 她想过的这些沈辞也有想过,正是排除这个问题,他才会找上苏知心,“目前他不出手不是因为你会武功,而是因为这几日太多人守着本王,他为人谨慎,不会贸然刺杀。另外,当时竹林里的刺客全部死了,应当没人能告诉他,你会武功。他是顾及你的存在,担心你是个变数才不敢轻举妄动。” “那你也不能保证对方一定会在这时候出手。”苏知心皱着眉,其实心里一直是不同意他以身诱敌的。 “他必须出手,趁着现在本王不在京城,身边的护卫就只有夏风夏让。而且下一次为了一击必中,他还会派更多的人来。” 沈辞说得理所当然,苏知心敢确信自己就算不同意,他也敢直接开始,最后自己出于担心,还是会出手。 这人怕是拿捏准了,她容易心软。 苏知心干脆默认了,“那季公子怎么办,他能力也很出众,一定会处理好木材的问题,还说不定能找到直接证据,也会引起对方忌惮的。” “他就不用担心了,他武功好,又不像本王,被砍一刀就要昏三天。相比之下,他更想除掉本王。”也因为他是瑾王,齐贤帝的亲弟。 除掉了沈辞,齐贤帝就算不疯,也要出些纰漏。 “那你想怎么做?”苏知心不喜欢他说自己不好,后悔死自己干嘛要提季舒然了。 “本王这两天可以下床走动了,你们假装对本王很放心,晚上都别来这儿了。不过多留意这边的动静,本王的命就把握在你们手里了。”沈辞说得很平静,不认真听还真以为是个好办法。 可是大晚上的,刺客一定会避免闹出动静的,万一他们没有注意到,一切都完了。这个方法显然是弊大于利的,沈辞素来聪明冷静,莫不是病傻了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 别说是苏知心了,就是夏风也不能同意,“王爷!你这样太容易出事了!谁也不能同意啊!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啊!皇上要是知道了,属下和夏让都要小命不保了啊!” “久寒同意夏风的说话,这样不好。”苏知心冷冷地附和夏风,谁会为了抓个幕后主使把自己的命差点搭进去。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若是怕本王出事,你们再警醒些不就是了。”沈辞说得不容人拒绝,可苏知心怎么也不能同意这个主意的。 她抿着嘴不说话,夏风一直嚷嚷着不同意,倒是让一向温和的沈辞猛坐起来,发了怒,“若是不同意那就大刑伺候!” 一声怒斥震得夏风一愣,什么话也说不出了。苏知心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动气,看他自己吼完就倒了回去,狠砸在床上。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固执。 苏知心蹲下去看了看床底,是空的,可以藏人,说道:“不如你让夏风夏让躲在床底下,然后从床底下拉根线,系着铃铛,连到久寒房间去。有问题就拉线,久寒会尽快赶到的。” 这才是个相对可靠的办法,相信白日里对方也不能进入官驿看他们拉线。 不想沈辞头一个拒绝了,“倘若如此,他们两个要在床下待多少天?本王不同意。” “那久寒躲在床底下。”苏知心也不闹,淡淡地说道。 “本王不同意任何人躲在床下。”沈辞也不过就是怕人待在那儿委屈了,可实际上在大家眼里,这哪能比他的命重要。 “我们都很愿意,委屈几天又能如何?倘若你因此送命,我们会愧疚一生。久寒愿意帮忙,但是不愿王爷以生命犯险。倘若对方用了迷香怎么办,对方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就能……” 苏知心说不出那几个字,便跳了过去,“我们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听不到的。”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或许是沈辞没想到苏知心会为他想到这么多,眼睛里装着淡淡的惊讶,噤声了好久。 谁也没有说话,都等着沈辞做下决定。在苏知心就要等不下去的时候,他说:“好。” “那久寒躲在床下吧,他们年纪小还要长身体,明天把铃铛拉好。”苏知心不在意谁躲在下面,至少她自己无所谓。 “不,让夏风一个人躲着,他武功好一些。夏然便回房,两个人一起太挤了。” 没有人反对这个决定,只要不危及沈辞,谁也没有意见。苏知心看他做出了决定,便回房休息了。为了这事谈了那么久,她心里很是疲惫了。 晚上送了饭,她还是回去了,没有在沈辞的屋里多留。 后来她看到季舒然,心里有团无名之火,顺着烧上了她的头脑,直直冲着他过去了。 这团火幸好不大,苏知心还是很清醒地问他:“你知不知道王爷要做什么?” “本公子知道,你这是生气了?”季舒然轻描淡写地说,一下便把火扑灭了,只留着上头的几缕青烟。 她无奈地笑:“是有点生气,生气他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他为了拿到证据,不惜要我们晚上全都别进他的房间,等到刺客来了再去。他不怕来不及吗?” “其实没什么好气的,他是为了皇上。” “为了皇上可以不要自己的命?”苏知心觉得很好笑,这个理由在她眼里怎么也不成立。 季舒然很清楚她是怎么想的,说到底也是不放心沈辞,“你不知道,他是皇上带大的。先帝从来不管他,淑妃也不管他,没有皇上,一个不受宠的体弱皇子怎么能活到近日。他们既是亲情,也是恩情,所以为了报答皇上,他确实可以不要自己的命。” 前几天才说这些话不方便说,没想到这就说出来了。季舒然不好这样直接把他的事情都说了,就只说了一小部分,而这一席话还是苏知心无从反驳。 “难道你也同意他的做法?”苏知心无法批判沈辞的心情,却不能苟同季舒然纵容他。 “怎么会,你也看到了他的固执,只能帮他想想其他办法咯。你居然以为本公子会纵容他不爱惜自己,太看不起本公子的兄弟情了吧。” 季舒然白了她一眼,很不接受自己在她心里成了这样的形象。 “前些天久寒还羡慕他,没想到是羡慕错了。”生在帝王家,生活果然还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幸福…… 季舒然看着外面的雨帘,心里也是一片怅然,叹息道:“你要多陪着他,照顾好他,保护好他。” 又一次听到这话,苏知心不觉得厌烦,很真诚地回答他:“好,久寒一定会的。” “本公子猜得到,你过来不全是因为不放心他,还有别的目的。他必定也知道,既然他不说,那就是因为他愿意相信你,希望你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自由散漫的季舒然,在说到沈辞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变成操心老妈子。 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苏知心也不奇怪他们会看穿自己的意图。 更多的好像是感动,中间没隔着那么多不能说的事情,让她觉得更轻松了。 “也许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如果幕后主使是端王。”苏知心微笑地说完这句话,把自己的事情抛出来一点点。 她施施然走开,不再看季舒然是什么表情。 第 17 章 关于沈傅席的事情,苏知心也了解一些。 先帝齐宣帝登基之后,以铁血手段除掉了众多兄弟,只留下一母同胞,当时尚在襁褓的十皇子,沈傅席,并封他为端王,赐封地祁陵,让他长大后辅佐朝政。 或许也是因为吃了兄弟太多,争皇位太艰难的苦楚,齐宣帝纵有后宫三千佳丽,也只有两个皇子,连一个公主都没生下。 好在大皇子沈言争气,自幼聪颖,齐宣帝从那时起就把他当作储君来培养,且拟好圣旨藏匿好,只等自己驾崩就昭告天下让大皇子即位。 可惜沈傅席在朝廷上纵横十多年,立功无数,还笼络了众多朝廷亲信,不知有圣旨让大皇子即位,还妄图在齐宣帝驾崩后自己登基。 今年三月,齐宣帝驾崩那段时日里,沈傅席并未出面,只任由朝臣建议,以大皇子在朝廷上经验不够丰富为由,先让沈傅席继承大统,待大皇子经验充足之后再即位。 当时是大皇子沈言拿出圣旨才让众人闭了嘴,登了皇位,封年号为元贤,从翌年开始记年。 由于沈傅席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没有表达态度,还有一身功勋,新帝登基后他就自觉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不问世事。 齐贤帝无法直接治罪,而且根基不稳只能暂时放任跟随沈傅席的大臣留在朝廷中。 从那时起沈傅席就成为了齐贤帝的头号大敌,现在这些事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尽管他从来不说,但他的狼子野心早已是满朝皆知了。 而苏启之叛国一事,苏知心能确定这也和沈傅席脱不了干系。 所以说,他们的目的差不多都是一致的。 若是拿到证据,将沈傅席缉拿归案,也许能从他那找到突破口。有了这个心思,苏知心这些天来可谓是干劲十足。 从沈辞的床底牵铃铛这事很好解决,用的线又轻又细还不易断,很难被人发现。况且苏知心和夏让的房间都离沈辞房间很近,就更好解决了,不过一会儿就全搞定了。 这两天,沈辞也确实能够下床走动了,苏知心每天下午就多了一个任务,搀着他到处走走。 苏知心的话还是很少,沈辞也不常像她搭话。 不知是不是一同在马车里一起待了五天的缘故,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尴尬。 “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沈辞似乎是习惯了,总是会主动向她搭话。 “早就好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苏知心很努力地搀着他,别看他长得瘦弱,这下才知道他这么重,也不知道肉都长哪里了。 沈辞能感受到她的吃力,却不经意地总往她那边倒,就像在闹她一样。 “王爷!”她实在走不好路,停下来说:“以后还是让夏风或者夏让陪你散步吧,久寒承受不起。” 知道不能再这样了,沈辞废力地站直身子,“你还不回袖香楼?赵妈妈不会说教你?” 他没回答她的那句话,苏知心也没说什么,耐着性子接他的话:“不放心王爷所以留下来了啊。还望回去之后王爷可以帮久寒和赵妈妈说说情。” “怀桐与本王说,你的目的与我们一致?”他不动声色地拆穿她,“不过本王可以帮你和她说一声。” 怀桐是季舒然的字,这个苏知心是知道的,但不知道他什么事都和沈辞说。 不过对于沈辞知道她说谎这事,她好像都习惯了,已经不当回事了,反正赵妈妈那边有他说一声,她就放心了。 “那么多谢王爷,久寒会努力帮忙的,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问她的真名,苏知心一怔,他是要连名带姓地查她的底细了?让他查还不如自己直接告诉他呢,不过现在还没勇气说,便隐去了姓氏,只回答名字,“本名叫知心。” 沈辞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反复念叨。没几个人会喊她名字,现在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来,感觉是格外的好听,心里酥酥麻麻的。 “名字很好听。”他笑道。 苏知心被他念得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多谢,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引诱对方?” “就今晚。” “这么早?!”苏知心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早就开始,一时还有些反映不过来,“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会不会太危险?” “没事,就今晚,本王等不了了。”沈辞一直都是很淡然的,竟为这件事还急躁了起来。 听过季舒然的话,她什么也说不出了,更何况这个证据,或许会直接指向沈傅席,“好吧,我们再走走?” “不了,本王累了。” 苏知心当他是真的累了,点点头扶着他回了房。 晚上她没在沈辞房里久留,夏风从下午开始就躲在了床底下。沈辞房里的灯熄得也是尤其的早。房里静悄悄的,就等刺客来了。 苏知心在房里一直睁着眼睛,就怕铃铛响了自己听不见。她这么一直等到了天亮,确实什么也没等到。 除了她,夏风和夏让也是熬了一晚上,到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大家眼底都是一片乌青。 “这样不行啊,熬了一晚上我好困啊好困啊真的好困啊啊!”夏风在餐桌上鬼哭狼嚎的,不停地抱怨昨晚做了无用功。 夏让依旧面无表情地吃着早饭,但不停打架的眼皮骗不了任何人,他也困得不行了。 沈辞自己也熬了一晚上,现在已经睡下了,苏知心就不用做他的早饭,和两位少年一块儿吃饭了。 其实他们不是睡不了,是自己不敢睡。 那铃铛很响,不可能吵不醒他们。 “要不然就睡吧,我们熬坏了身子就更不能保护王爷了。”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做不出来。 “算了算了,我们熬吧,王爷都白天才睡,我们也不需要侍候王爷了,就白天睡嘛!不行了,我先去睡了,就这么决定了。”夏风把最后一点油条塞进嘴里,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跑回去睡觉了。 苏知心心里也默认了这个决定,收拾好碗筷也回去补眠了,不过她觉得下午肯定还是要陪沈辞散步的,只是这样昼夜颠倒下去,沈辞的身体怕是又要坏了。 她让小荷下午再喊她,吩咐完后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睡得沉了,她连做梦的精力都没有。小荷是在未时叫她起来的,整座官驿里鸦雀无声的,像是没有人在里面似的。 苏知心首先去沈辞那儿去瞧了瞧,他正坐在书房里看书,身上就披了件薄衫。 六月的天气很热,倘若是寻常人这么穿着必然就没什么了,可这放在沈辞身上,就会让人忧心他冷不冷。 “王爷,你冷吗?”沈辞看到她的时候就把书放了下来,苏知心才敢打扰他。 他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来,说:“不冷。” 苏知心并不怀疑他,过去她也听说过有人宠着孩子,生怕孩子冷着了,便总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硬是让孩子中了暑。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这方面总没必要撒谎吧。 “今日还要出去走走吗?”她没有坐下,想着要是出去的话,就免得刚坐下又起来了。 沈辞思考了一下,说:“好。” 今天没有雨,他们便到了官驿的院子里,这时候的花花草草最是艳丽,掺着雨水显得愈发娇嫩。 沈辞一面欣赏景色,一面问她:“你昨天也没睡?” “是,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白天睡也是一样的。”苏知心撇过头看他,他如玉的侧脸正对着她,这画面似乎有着恬静的意思。 沈辞一直看着花草,“你们晚上都可以睡的,又何必如此。” “你知道的,知道是大家关心你,不如接受这番好意。” “你是关心本王还是为了你自己得到目的?”他看向苏知心的眼睛,那里有着看不清的愁绪。 苏知心任他看了一会儿,垂下眼,轻声道:“都有吧。” “罢了,你们就忍着点吧,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事了。”他看着她一笑,似乎是无奈的。 他的心理变化苏知心大概是能感受到的,只是感受得不太确切,也不太理解。 两个人满怀心事地继续走来走去,他们离得很近,走路的时候会不时地碰到对方。又似乎离得很远,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公子那边也没事了吗?”苏知心轻声问道。 “没事,尽管证词不好拿到,几经辗转也差不多了。至于水利,七月份就好了吧,好了就该回京了。”他慢吞吞地说,说道最后一句,更是慢得刻意,“听闻你们是两年多的酒友,你关心他?” 问到季舒然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仅此而已。 而不同寻常的语气让苏知心再次提高了警惕,她感觉若是不好好回答,沈辞怕是要生她的气。她稍加思考道:“知心容易心软,和季公子也认识两年多了,不过问他反倒显得知心太凉薄。” 昨日才和沈辞说了本名,现在以本名自称或许能勉强拉近他们的关系吧…… “那你觉得,我们是否可以做好友?” “若王爷不计较知心,不嫌弃知心,那自然就是。”苏知心不敢明说,准确地说来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沈辞到底怎么看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关系应当是搭上了,可她觉得这可能并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 沈辞看到她有些躲闪的目光,轻笑道:“行,回去吧。” 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花红柳绿的院子里,继续等待刺客的到来。 第 18 章 日夜颠倒的日子过了有十多日,苏知心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晚,她照常没有脱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铃铛响。待到思绪就要飘远之时,铃铛的响声又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心神一凝,立即下了床,拿起搁在桌上的剑,再把小荷拉起来,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忙赶到沈辞那边去。 庆幸的是,刺客意识到大事不妙,正欲直接闯进门速战速决,没想到夏风直接冲了出来,把他们拦在门外。夏让来得比苏知心要早一些,已经与刺客们缠斗在一起。 刺客看见了苏知心,拿出身上的短笛正欲吹响。 本身这里就有五个刺客,再吹响短笛怕是还有援兵。奈何这人和苏知心之间还有段距离,她刚刚抓住他的手时,笛子已经吹响了。 几个黑衣人从墙外飞跃进来,与此同时,季舒然披着月色飞上壁檐抢先一步拦住援兵。 因为没说,所以之前苏知心就一直在想,沈辞布下这个局难道没有考虑过让季舒然也过来出一份力?莫非是怕他白日里又是管木材的事,又是管水利的事,太过忙碌,晚上要好好休息? 现下想来,他们兄弟间的事儿可容不得她乱想。 苏知心来不及再想下去,索性多来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有他来能稍微轻松些。 新来的援兵又有五个人,一共就是十人了,而现在他们这边有五人,那就是一个人要对上两个人。 刺客自然是想闯入房间,不管自己是否能活,杀了沈辞就是好的。 因此,他们一行五人也分别守着门口和窗户。苏知心武功很不错,一般人都是可以解决的,只不过现在需要留活口,让她的手脚有些施展不开。 她在两个刺客中间游刃有余地穿梭,滑到一人身后,一剑刺进他的右肩,另外一人见机一剑此来,正朝她的眉心。她立即拔出剑,身子向后一仰,又滑到那人身后,照旧刺进他的右肩。 这两人都是右手拿剑,段不可能是左撇子,废了右肩的筋脉几乎和残废无疑,再也拿不起剑了,只能被动地用左臂抵挡苏知心的攻击。 少了一只手,她更是游刃有余的点到他们的他们的穴位,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的了。 解决完这两个人,另外几个刺客也都差不多了。 他们压制着几个人进了沈辞的房间,无论是谁都放松了警惕。沈辞端正地坐在床边,手上也握着一把剑,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拿着的。 他看着他们手里的刺客,皱了皱眉,道:“卸了他们的下巴……” 话音刚落,刺客齐齐咬破嘴里的毒药包,瞬间倒下,令人措手不及。苏知心经过一瞬的惊讶,又释然了,端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让他们抓到把柄。 “能验尸吗?查清是什么毒,还有衣服,全身都要检查。”她蹲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脖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已然死透了。 沈辞的手紧握着那柄剑,指尖都握得泛白,这个结果他能料到,沈傅席这个人最是谨慎,以后定然不会再轻举妄动,这边怕是难查到什么了,木材那边估摸着也难有进展了。 再想要诱敌,恐怕是诱不到了。 他心里对他咬牙切齿的,又无奈极了,“查吧。夏让,明早把尸体送到仵作那,大家先回去休息。” 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散了,苏知心看得清他脸上的无奈和失望,踟蹰着要不要去安慰一下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回去休息了。 让他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吧,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明白,实在没什么好开导的, 后来,他们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很多天。查出了刺客死于一种不知名的毒,身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衣服也非常普通。 木材的事情辗转多次,那刮掉防潮的蜡的木匠最后还是一口咬定,说他就是嫉妒徐毅守,所以才趁着沈辞重伤昏迷,大家心慌意乱的时候借机捣乱。 季舒然气得把整座商阳大牢都彻查了一遍,半点线索都没有。 在这些坏消息中,也有那么一些好消息。 一是那个工匠的家人失踪了,相信一直查下去一定会有结果的,只是这个过程会极其漫长。 还有一个好消息,水利即将完毕,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启程回京了。 苏知心还是坚持每天为沈辞做饭,下午陪他散步,晚上自己出去走走,偶尔碰到季舒然会和他闲聊几句。 沈辞近日的话又少了很多了,很多关于他的近况,苏知心都是通过季舒然来了解的。这样的日子过了又有十多天,便进入了七月。 这日是七月初三,苏知心并不知道这天有什么意义,照常端着晚饭进了沈辞的房间,却只看到了瘫坐在椅子上的夏风。 “王爷去哪了?”饭刚盛起来,还很烫,她就先放在了桌子上。 夏风的神情是不同寻常的惆怅,说:“王爷在靠进九江的走廊那儿坐着呢。” 官驿是在城边上靠近城郊的,也离九江很近,有一条走廊直通九江边,还没护栏,可以坐在那里晃着脚,苏知心一直觉得在那里喝酒的意境会很不错,可惜还没有实践过。 “王爷在那做什么?”那里风大,适合苏知心,可不适合沈辞。 夏风听她问了,白嫩的小脸更是沮丧了,苦着脸说:“你不知道,最近出了这些事,王爷心情本就不好,更何况近日是王爷的生辰,王爷更要出去一个人待会儿了。” “那我把饭送过去?”苏知心看了一眼热乎的饭,觉得他再怎么不开心也得吃饭吧? “你要去就去吧,不过王爷这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的,他实在不肯的话,就别逼他了。”夏风拉了拉她的衣摆,又松了手让她走。 “谢谢你的提醒啦!”苏知心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会小心的,走咯。” 这是把他当成弟弟了,夏风嘟了嘟嘴,没管这些。 苏知心走到走廊尽头,果然看见了沈辞。 他站在风口处,风很大,吹得衣裳飘舞着,显得更加消瘦。 她端着饭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夏风说你在这,果然找到你了。” 声音轻轻柔柔的,若是语气再夸张一点,就像极了那日哄洛绮兰的语气。 沈辞不禁勾起嘴角,微微笑起来:“你这是哄小孩吗?夏风是不是什么都和你说了?” “怕太大声吓到你,掉进江里就不好了。夏风就说了今日是什么日子,还说你想一个人待着。”苏知心走到他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她已经长得很高挑了,奈何沈辞更高,这会儿她的额头只能勉强够到他的下巴。 沈辞也低头看她,两个人距离太近,苏知心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听到他说:“知道还来?” “再怎么样也得先吃饭吧?”她把手里的饭菜举到他眼前说:“你就吃吧,知心举得手都酸了。” 看她难得表露出的小女儿姿态,沈辞没忍心拒绝她,“嗯”了一声。 走廊旁边有一座小亭子,里面有石桌石凳,她就把饭菜放到石桌上,等他坐下了自己再坐下。 “你吃了吗?”沈辞在吃之前先问了她。 “吃了啊。”苏知心点点头,其实就是在盛饭来之前先吃了两口,今天不知为何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两口就算作吃了。 沈辞也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他的胃口一直不好,奇妙的是,苏知心做的饭他几乎每次都能吃完。 等沈辞吃完了,她就收拾好餐具,又说:“待会儿知心拿件衣服来,你冷了的话就披着。” 听到他又“嗯”了一声,她就放心地走了。 回厨房放好了碗筷,突然灵机一动,去翻出了一坛酒,离开袖香楼这么久了竟然有些馋酒了,之后还不忘去帮沈辞拿了件衣服。 看到她还拎了坛酒过来,沈辞有些好笑,“还想在这儿喝酒?” “嗯,很早之前就想在这里喝酒了,感觉很有意境。衣服放这儿了,你冷了就穿。”她把衣服放在石桌上,又摸出两个碗,指了指走廊尽头,“还是去那儿坐吧?” 不等沈辞说什么自己就先坐了过去,两条纤细的腿荡啊荡的,风迎着脸吹来,当真和自己想象中一样舒服。她倒下一碗酒,一口饮尽,非常满足的笑出了声。 “这么好喝?别喝多了,听说商阳的酒劲很足。”沈辞坐在了她身边,双腿也放在下面,但没有像她那样晃腿。 “好喝啊,知心不会喝醉的,知心酒量可好了从来没醉过。”她顿了顿,说:“你的伤好了,风寒也好了,要不要尝一点?” 她自己喝了一碗又一碗,鼻尖里闻到的全是酒味,闻得有点醉醺醺的。 “是后劲很足。”沈辞默默纠正了自己上一句之中的纰漏,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尝一点。 这一句话像是突然点通了什么似的,苏知心忽然就觉得头有点晕晕的,理智在走与不走之间不断徘徊,她把酒倒进另一个赶紧的碗递给他,说:“你没喝过酒吧?就尝这一次?就喝一点点?” 沈辞接住碗,确实没倒多少酒,浅浅的刚好覆盖住碗底。就这么点酒,似乎是没什么好顾忌的,正准备喝下去,被苏知心拉住了。 “两个人应该这样喝酒。”她拿着碗,和他手里的碗一碰,说:“祝王爷生辰快乐!” 今天喝得有点多了,她开始小口小口的喝,一边喝一边偷偷看沈辞喝了没。 听到这声生辰快乐,沈辞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因为顾及到他的感受,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句话,现在好像有惊喜,又有些惆怅。 他还是喝了那碗酒,不是很好喝,味道特别辣特别呛,一直从嘴里辣到喉咙里肚子里。 看到他喝了酒,苏知心大笑起来,笑嘻嘻地问他:“味道怎么样?好喝吧!” 她笑得这么开心,这么放肆,果然是醉了。沈辞不想打破她的快乐,浅笑道:“嗯,很好喝。” 有了这声肯定的回答,苏知心更是高兴了,抱着坛子开始往嘴里灌,漏得她衣服上都是,呛得她直咳嗽,咳得眼泪往下掉。 第 19 章 苏知心别过头,用手拉了一下头发,让头发遮住她的侧脸,这样沈辞就看不到她哭了。她一边哭,一边扯着嘴角笑,双手撑在走廊的地板上,和沈辞的胳膊离得很近。 她碰了一下他的手肘,说:“知心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今天。” 声音控制得很好,和平时基本一样,只多了醉酒的微醺,若是不看脸,谁也不会发现她在掉眼泪。 “嗯,所有人都知道,母后为了生下本王,难产而亡。从那时起,皇上和本王都被交给淑妃抚养了。”沈辞看着平静的九江,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本王也没有那么难过,就是想安静一会儿,其实这些事都不重要了,只是每年这一日,都会不由自主想起母后。” “是这样啊?知心还以为你很介意这些事呢。不过这样也好,不在乎就不会难过了……知心要是能像你这样多好啊。”苏知心一直低着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头也越来越晕,“你有没有查过知心啊?” 还不等沈辞说什么,她先笑了起来,“是不是什么都没查到?只查到玄清门?嗯,因为我娘早就脱离玄清门了。其实你还是很难过的吧?要是能抓到沈傅席多好啊,我也好想抓到他,问清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话都开始变得语无伦次,这是醉得不轻了。 沈辞现在能很清楚地听出她声音中的哭腔,苦笑不得地说:“不是来陪本王吗?怎么你先哭了?” “啊?对噢,我本来是想来陪你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诶。季公子和我说,先帝和淑妃都不管你?他们好坏啊,有亲人在身边干嘛不珍惜啊?”苏知心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一个劲的说话,在酒的作用下释放自我。 “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沈辞反问一句,看看她究竟醉到了什么地步。 她眨巴眨巴眼,不怎么了解后宫里的事情,说:“不知道……季公子不告诉我,说你愿意就告诉我。” “嗯?怎么什么都是从他那儿知道的?就算现在和你说,你记得住?”沈辞听她怎么都绕不开季舒然,脸都黑了,不爽地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醉醺醺的苏知心都快坐不住了,嘴里还嚷嚷着:“嗯嗯,我没醉,我酒量可好了!你尽管说!我都记得住!”一面就被敲得往一边倒下去。 沈辞为了拉住她,反倒不慎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瞬间,他的衣服就被苏知心的眼泪濡湿了,而相比之下,她娇软的身子更吸引他的注意力。从小到大,他还未曾和任何一个女子这样亲近过。 “王爷,你身上的药香味好好闻!”下面传来这么一句话,吓得沈辞连忙要把她推开。可每次起来了,她又会倒回他的身上,整个人都软软的没有支点。 反复了几次,沈辞也放弃了,任由她靠着,姑娘身上的茉莉香和酒香在他的鼻尖交织,扰得他又心神不宁了。 脑海里无端地蹦出一句话,女人都是水做的,真真是让苏知心应验了,瞧瞧苏知心现在还又哭又笑的,眼泪多得像哭不完似的,醉得除了说话什么都不会了。 大概是气氛所致,沈辞也想一吐为快,不管苏知心时候还记不记得,他都愿意说,“本王告诉你吧,因为本王先天体弱,先帝眼里就更加只有皇兄了。当初大齐与西楚交换质子,父皇让本王去,就是抱着本王可能回不来的决心。后天九死一生回来了,也大病一场忘了七岁以前发生的一切,只记得一个小姑娘。” 苏知心抬了抬头,看他的神色很平静,搞不懂他是个什么心情,便给他捧场,“什么小姑娘啊?其他的事你真的一点点都不记得了啊?” “她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姑娘,她给过本王很多东西,最后只留下了一个玉坠。其他的,记不清了。至于先帝,可能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本王吧,对本王不闻不问,三个月能见到他一次都是幸运。”七岁前的事情,沈辞怎么都记不起来,唯有那个小姑娘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点印记。 苏知心心疼地握住他的手,颤颤巍巍地问:“那淑妃呢?” “她对母后嫉妒,对父皇心存哀怨。她本是许丞相的嫡女,先帝纳她为妃都是为了许丞相的权势,为了不让许家权力扩张,也为了皇上登基后不需要兄弟相残,对淑妃并不宠爱,没有让她受孕,所以她对有两个孩子的母后尤其怨恨,也不愿意真心抚养本王和皇兄。她原来是个很温柔贤惠的女子,可惜被皇宫困得抑郁而终。” 沈辞是由衷地认为淑妃这一生太过可惜,一生身不由己,不想嫁却偏要嫁,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却偏不准有。他常常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哀戚,常常看着淑妃望着天空,他知道淑妃恨透了这座皇宫。 尽管淑妃从未真心待他,但还是会在他生病的时候为他叫太医,在他饿了的时候,吩咐宫女为他备膳,在他冷的时候,让宫女为他添衣裳。 淑妃未曾在任何方面苛刻待他,只是没有爱罢了。 “照你这么说,淑妃其实也很可怜诶,季公子是不是对她有偏见啊?哎……还好有皇上陪你,要不然就太悲惨了。”苏知心唇角往下掉着,乍一看像是比沈辞更难过。 “他是有些偏见,但我都能理解。倒是你,这么难过做什么?你刚来商阳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怎么又不开心了?”正如苏知心所想,沈辞一直都想套她的话,现在不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苏知心已经不能分辨套不套话的了,只知道沈辞问了问题她就回答,想到来商阳之前是和姨母在一起的,她就笑得格外的甜,“就是心疼你啊,关心你嘛!开心是因为回过家呀!玄清门是我家嘻嘻,刚才是不是和你说过我娘脱离了玄清门?哎,现在的掌门是我姨母。对了,我是回去过生辰的,对不起啊,我的生辰是六月初三呢,季公子说了那天是你遇刺的日子。还有不开心嘛,是因为没拿到证据,不能抓端王了……” 一说到这个,她就开始一个劲地流泪,沈辞没想过她会说关心他,心底蓦地就软了,不急着问她,只帮她擦眼泪,对她说:“谢谢你,不过遇不遇刺和你过生辰又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巧合罢了。” “好吧,你不计较这个就好了。可是我觉得我真的好没用,在袖香楼这么多年,我为了一个真相,连清白都不要了,可是只拼凑出了当年事情的大概,我一点证据都没有!现在也是,我那时为何放松了警惕,为何让他们吞了毒药?”苏知心不需要沈辞一句一句地问她,自己就能全部说出来发泄。 这些事情都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在陆怜一面前她可以软弱,却不敢这样发泄,她怕陆怜一担心她,不让她继续查下去了。 而现在,她可以借着醉酒,把压在心头的事情全部都发泄出来。 靠着沈辞哭还不够,她翻了个身,扑在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了他的肩头。 沈辞经过一瞬的惊讶,隐隐也能够理解她,右手僵硬地轻拍她的背,他听说夫人都是这么安抚啼哭不止的孩子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久寒吗?因为我觉得我好像活在冰窖里。我差点以为真的可以靠着端王查清所有的,我真的这么以为的!可是我还是没做到,我告诉你一个实话,我要报仇的可能也不止他,可能还有先帝……可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影响到皇上的,你放心,真的不会影响到他的。我知道这些事情和你们没关系的。” 她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情和他们没关系,可是难免担忧藕断丝连…… “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是想为你爹娘翻案?害怕和先帝有关,怕我们父子情深不愿意替你翻案?”他一连问了着三个问题,算是句句都戳在她心上。 苏知心在他的怀里直点头,哭着说:“是,我想你为我赎身,让我进瑾王府,让你帮帮我,可是我不敢和你直说,我想通过你的权势,然后自己偷偷查的。我什么都不指望,不想惹什么情债,能进府里做个丫鬟什么的都好!可是你什么都知道,我的每一句谎言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有点害怕了,但我是一定要查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场大火的,爹娘那么爱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我必须为他们洗清冤屈!” 听到大火,沈辞心里猛地一颤,眼前恍然出现一幅画面,他看着那场大火在撕心裂肺地哭,再一转头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应该告诉本王你的姓氏,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辞可算是满心期待地等她回答,没想到她说:“我不能说,我自己查。” 她还是害怕,沈辞也不打算强求她回答,只能轻声说:“好,本王可以答应你,那你怎么报答本王?”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给你,我任你处置。”她哭累了,闭着眼说,这一次声音中充满了困倦。 沈辞并不在意她说的话,她有的,他都有,唯独没有苏知心这个人。 看得出她累了,沈辞做起来,把她先抱到石凳上做一会儿。苏知心抱起来特别轻,浑身上下都没几两肉,沈辞心里又软了一丝,动作更是轻柔了。 晚上很冷,被苏知心闹着喝了一点儿酒,沈辞身上倒是挺暖和的,便把之前拿来的衣衫披在了她的身上。 苏知心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喝酒能暖身子,她喝得又多,衣衫一披上来她就觉得热,手一掀就险些把衣服扔到了地上。沈辞没办法,就披在了她腿上,幸好这一次她没什么反映了,就一鼓作气把她抱回了房间。 一路上苏知心嘴里偶尔念叨些是什么,声音很小,沈辞就勉强听到什么哥哥,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小荷不担心苏知心乱跑,但还是要等着她回来再睡的,现在看着沈辞抱着苏知心回来,别提她多惊讶了。 “辛苦王爷了,之后让奴婢来侍候小姐吧。”小荷连忙过去想把苏知心接过来,结果沈辞直接把她抱上了床。 看着他帮苏知心脱了鞋子,盖好了被子才走的,周到得小荷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跟苏知心有三年多了,还从来没见到她喝醉过,她一直都是很节制的,也不知是她喝得太多了,还是酒太烈了。 苏知心睡得很沉,小荷也没什么好照顾的,熄了灯之后便也睡下了。 第 20 章 半夜三更的官驿一点动静都没有,而苏知心的梦里是格外的热闹。 她竟然又梦见三岁认识的那个小哥哥了。 苏知心一直叫他阿辞哥哥,不记得她是怎么认识他了,也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了,似乎是苏府出事之后她也自然而然的和他分开了。 那个小哥哥不爱说话,还特别瘦弱,苏知心对他心疼的要命,总喜欢把好吃的东西都留给他吃,就盼着他能够壮实些。 再后来,他就顺其自然地经常去苏府吃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了苏府。 苏知心不记得小哥哥多大了,记得苏启之没事的时候会给他教导功课,她也会去凑热闹,当然什么都听不懂。梦里的事情都很破碎,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情,在梦里都变成无数个片段,一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们好像互相赠送过什么东西,到底送了什么她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等到苏知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中了。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痛欲裂,除此之外,她的眼睛也肿了。现在她何止是不记得梦里的事情,连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一想这些就头疼。 她努力的回想,感觉记忆就止步于她问沈辞是不是查了玄清门,再往后就完全没印象了。 苏知心一时羞得也不想起床了,心里暗骂自己就不该乱喝酒。要知道她昨天可是对着沈辞胡言乱语的,还对他傻笑,对着他大哭,还抱着酒坛喝,更别谈失去记忆之后的事情了,只怕会更加的疯狂。 小荷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就知道她已经醒了,对她说:“小姐,王爷说要你起来了以后去见他。” “啊?!怎么怕什么来什么啊,我昨天可能在他面前发酒疯了,我可不可以不去啊!”苏知心在被子里哀嚎起来,感觉生活真是充满了恶意。 “哎呀,你去吧,小荷昨天可是看到王爷把你抱回来的,还给你脱鞋子盖被子!可温柔了,应该不会怎么样的!”小荷笑着把她的被子掀开,在苏知心眼里真是像极了黑白无常来招魂。 可是她也不能怎么样,苦着脸也是要乖乖地过去的。于是任由小荷拉着她梳洗妆扮,一切都料理好了,便推着她走到了沈辞的房间门口。 人都已经到了,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有勇气敲响房门。 此刻,沈辞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一切都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可以去验收工程,接着就能回京了。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他把东西都收了起来,说:“进来。” 苏知心蹑手蹑脚地往里走,满脸都清楚地写了两个字,“尴尬”。 她死命的埋着头,说:“知心见过王爷,若是昨天知心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还请王爷见谅。” “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沈辞眉头一皱,不太满意这个结果。 “啊?知心真的做了不正常的事?!”苏知心心里一慌,差点还咬到了舌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头更往下低了,眼睛不断地偷瞟沈辞的神色,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什么都没发生,你睡过去了。”沈辞确定她是完全不记得了,便如此说道,省得她又没脸见他了。 可他不知道苏知心还记得前半段的事,照样会没脸见他。 因此苏知心对这完全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沈辞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追问,就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找知心来干什么?” “你头还疼吗,若是不舒服就让夏让去给你找大夫。”他眼里的关心很真实,苏知心几乎都要陷进去了。 面对这样的关心,她也很认真地回答:“知心没事了,倒是王爷怎么样了,还被知心逼着喝了酒。” 这件事苏知心记得很清晰,那画面甚至随时都能在脑海里重新放映一遍。每每想到这个,她都觉得无颜面对沈辞,可那时候她的理智和身体好像都分了家,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做着傻事。 “没事,你以后别乱喝酒了。” “好,没什么事的话知心回去了?”她乖巧地答应了,心里在暗暗叫苦,万万没想到这商阳的酒后劲会这么大啊,而且自己一喝竟然完全停不下来。 幸亏沈辞没什么事,否则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听他“嗯”了一声,苏知心终于放松地出去了,满心欢喜地打算再睡一天,反正她是不敢再去见沈辞了。 “知心!” 苏知心下意识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又是季舒然,似乎每次都是从沈辞房间出来后遇到他的,而且都是晚上。今日能够白日见到他,应该是事情都差不多快要结束了吧? 想想也是,他这段时间为了沈辞忙得脚不沾地,着实辛苦了。至于他会喊知心这个名字,应该是听到沈辞说的吧。 “你真名叫知心?这名字和你原来的气质还真挺不搭的。”他摇着扇子向她走来,像极了花花公子。 苏知心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便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很莫名其妙地绕着她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她,看完了说:“在这待了这么多天,本公子算是确定了,你真的变了很多啊,再怎么装也掩饰不了清冷的仙子走下神坛,变得会哭会笑的事实。” 说起来,在这之前,他们有四五个月没见面了。人们常说,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看不出对方的变化,而长期不见的人最容易看出对方的变化。 本来,苏知心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被人说出的时候,仔细回味一番才发现的确如此。 她会哭会闹了,就像昨天那样,会笑了,常常控制不住力度,变成开怀大笑。这一切的变化,是从五月底开始的,在认识了沈辞之后。 她不敢再往下想,尽力保持着淡然的态度说:“多谢季公子提醒,知心会注意的。” “啧啧啧,看来你知道为什么了,本公子也不是说你什么,这样挺好的,保持下去也很好,压抑着自己多难受啊。”哪怕苏知心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季舒然也能想到她在想些什么,随便劝她两句,希望她能想开。 苏知心也不说破,颇为恭敬地说:“谢过季公子开导,知心有些累,告辞了。” 她是真的累了,一点都不愿意再想这些事情了,无论怎样她都改变不了她是个妓子的身份了,也不敢保证他们之间是否有血海深仇,想了也是白想。 这一趟回去,苏知心什么也不做了,不给沈辞做饭,也不散步,硬是把自己在屋子里锁了四日。无论是为了哪一桩事,她都暂时不想见到沈辞了。 到了第四日,她出门是为了回京。 和来时不一样,回京的队伍声势浩大,除了本身就是从京城过来的工部管事郎中,还带着有功劳的人,以及犯事的人,如徐毅守和那个木匠。 苏知心骑着马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马车里的是沈辞和季舒然。其实过了四日,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已经不是那么介意了,但还是默默地保持了距离,告诉自己绝不能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或许是为了证明真的是她多想了,沈辞也没有找她,一次都没有。 “子安啊,是不是很久没见着知心了啊?”季舒然靠坐在马车上,那姿势叫个潇洒,和一旁坐姿端正的沈辞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沈辞瞥了他一眼,道:“她可能想起了那晚干了什么,不好意思见我。” “是吗?可能还有别的事?”季舒然隐晦地提醒一下,觉得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说苏知心变了很多。 “嗯?你和她说了什么?”对于沈辞来说,季舒然提醒地太明显了,很难不让沈辞不怀疑他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想到这个,看着季舒然的眼神骤然冷了起来。季舒然被他瞪得差点打了个哆嗦,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别这么看我。” 但凡是季舒然决定不说的事情,那就没有人能让他说出来。沈辞深知这个道理,也明白了他这是要他亲自去问苏知心。 落在脸上的冰冷目光缓缓移开,季舒然方才放松的叹息一声。 另一边的苏知心也有很努力地回忆那天醉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也以为在回到京城之前,她和沈辞不会再说一句话,没想到最后一日,季舒然和她说让她上沈辞的马车。 很显然,是沈辞要找她。这时候苏知心已经平静了很多,至少可以坦然的面对他。 她上到车上,沈辞只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还是她首先开了口,“王爷找知心有事吗?” “你可愿意做本王的侍卫?” 这句话在苏知心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她完全不记得她曾恳求过沈辞带她回瑾王府,沈辞没有理由非要她去做侍卫,因此苏知心更是疑惑,“为何?” 沈辞听了,算是确定她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便说:“把你拴在身边,日日夜夜盯着,便不用担心你偷偷做什么了。” 话听上去似乎有些暧昧,在苏知心的耳朵里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另一层意思了,以为是怕她私自做些小动作,刚好也和了她的意。 昨日季舒然的话还回荡在沈辞的耳边,不是不想知道他对苏知心说了什么,让她躲了自己近十天,只是下意识认为季舒然说得不是什么好话,若是问了只怕会更尴尬。 于是话题到了嘴边,硬生生忍住了。 “今晚便去瑾王府吗?”苏知心没发现他的欲言又止,自己暗自点头,没想到她做做饭,照顾一下沈辞居然还真能如愿以偿的进入王府。 沈辞摇摇头,道:“明日再去,今晚才到达京城,没时间让下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但是晚上要陪本王进宫面圣。” 苏知心本身是想进宫的,就是没料到机会来得这么早,瞪大了眼睛问道:“不都是夏风随同的吗?” “别忘了你是来做侍卫的。” 侍卫就是要听从主上的每一个吩咐并认真执行,在主上有危险时挺身而出,宁可死也不能让主上受到一点伤害。 苏知心一听,很是识相地说:“属下明白了。” 本以为自己这么识相,沈辞肯定会很欣慰,结果一抬头,看到他的眼神不太友善。 苏知心一慌,连忙思考她是自称属下错了,还是说明白了错了,又或是动作不对。可是一整套动作下来,她觉得都没什么问题啊? 她又开始偷瞟沈辞的脸色,又见他恢复如常了,好像是想通了什么,说:“你就待在马车上,贴身保护。” 苏知心连忙点头,决定从今日开始做一个优秀的侍卫,一定要成为是沈辞最信赖的侍卫!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苏知心坐姿也更端正了,面色冷得就像只要有谁过来对沈辞不利,她必定要杀个片甲不留。 这样的坐姿一直持续到晚上到达皇宫,她的腰早就承受不起了,一起来就疼得站也站不直了,但她还是坚持扶着沈辞下马车了。 在刚刚进入京城的时候,一行队伍就分道扬镳了。 来迎接的官兵的没几个,该回家的回家,该去官驿的去了官驿,该进牢里的也被来迎接的官兵送进了牢房。 小荷那边有夏让去传话,所以苏知心尚未有机会和她面对面说上几句,就被马车直接送去了皇宫。 第 21 章 此时已是深夜,皇宫里巡逻的士兵一列一列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仿佛有人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苏知心自然是什么都不敢做的,只能乖乖地跟着沈辞走。 她一直都知道皇宫里守备森严,现在她是侍卫的身份,无法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只不过是近距离的真实感受到了皇宫里压抑的气息。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苏知心看着面前长长的台阶就为沈辞揪心,生怕他喘不过气来。 夏风率先跑了上去,她就自觉过去扶着沈辞。走到台阶最上面,一位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守在那里,一见到沈辞就和煦的笑了起来。忙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想必这就是齐贤帝了,苏知心行了礼便悄悄打量他,肤色要比沈辞稍微黑一些,看起来很健康。面容与沈辞相差无几,也是差不多的身高,但明显更加健壮,要更英气一些。 感受到齐贤帝看了她几眼,她便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们俩走着走着就进了殿,见夏风守在了殿外,苏知心也就自觉地止步了。 “怀桐赶去商阳的时候,我真是担心你啊,好在你没有什么事,否则我无颜面对母后啊。”齐贤帝拍着沈辞的肩,道:“外面那是袖香楼的久寒?怎么进了宫?” 沈辞不禁朝殿外看了看,能看到苏知心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夏风的身边,说:“她现在是我的侍卫。” 齐贤帝一听就笑了,哪有人让一个青楼女子做侍卫的,当然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端倪,“她会武功?容貌也生的国色天香,还真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若是你喜欢她,大可以娶了她,何必做什么侍卫。” 外面的苏知心大概是能听到这边说的话的,狠咳嗽了几声,比直面齐贤帝调侃的沈辞反应要更大。 “皇兄多虑了,就只是侍卫而已。我今晚是来述职的。”沈辞看到自己说完话之后苏知心又恢复了之前的站姿,便又看回了齐贤帝。 “好,那你说吧,若是哪天改变了心意朕会为你们赐婚的。”齐贤帝很乐于看到沈辞这副假装正经的模样,非常开明地说道。 沈辞假装没听到后半句话,把建立商阳水利的事情,以及涝灾好转的情况全都再讲述一边。 苏知心没兴趣听这些事情,就在外面神游,一直到听到他们商量奖赏的时候才认真的听,心想自己可能是爱财,所以才对赏赐这么感兴趣。 期间她朝殿内瞧了一眼,只有一个贴身太监,一个侍女都没有。 别的皇帝身边总围绕着各色女子,齐贤帝这儿一个都没有还挺稀罕。 “徐毅守善修水利,谙熟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封水部员外郎如何?”水部隶属工部,这官位不高,从九品而已,但官职重要,事务繁多,已有重用之意。 沈辞从小都是受齐贤帝的教导长大的,故而一般都不会质疑他的决定,齐贤帝也只是把所有的决定照习惯和他商议一下,见他没反对就继续往下说,直到最后一人,季舒然。 季舒然这个人最是难解决,他不乐意做官,又不缺钱,不缺珍奇古玩,不给他赏赐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齐贤帝对国舅有意见。可事实上他最看重的就是国舅季青了。 “不如把宫里上好的蜀锦都给他裁制衣裳,他最喜花枝招展。”沈辞悠闲地喝着茶,方才话说多了,喉咙难受得紧。 过往季舒然从不干涉政事,自然从来都不需要费心考虑这些问题。 经沈辞一说,齐贤帝才想起来,他这人可不就是最喜欢花枝招展了吗? 也怪他自从登基以来就一直没出宫过,季舒然又最不喜欢往宫里跑了,时间算一算他们也快五个月没见过了,忙着忙着竟是把这些爱好都给忘了。 估摸着也没什么事了,沈辞便说:“时候不早了,臣便回去了,皇上早些休息。” “好好好,你才是早些休息,别累坏了身子。”齐贤帝又亲自把他送到了殿外。 苏知心还有些奇怪,她竖着耳朵一直听,怎么没听到齐贤帝说给沈辞什么赏赐,难道兄友弟恭都是假的? 可看着齐贤帝又把他送了出来,这一言一行不都是在给她证明他们的兄弟情深到底有多深。 想了半天,觉着大概是沈辞自己不愿意要,便懒得多花去问这一遭,恭恭敬敬朝沈辞行了礼就告辞了。 沈辞驻足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才上了马车离开。 这时候的袖香楼最是热闹,苏知心已走到门口就被那没了恩客的倩儿给拦住了,满嘴骂骂咧咧的听得她很是不痛快。 “你过得不好与我何干?让开。”苏知心对外人向来冷淡,可这是屡次向她挑衅的人,她倒也不想让人觉得她好欺负。 倩儿满脸的狠戾道:“怎么无关?若不是你,王爷看上的就是我!若不是你我现在过的日子就是荣华富贵!” 这想法着实好笑,她到底是那双眼睛看到了沈辞看上了她?又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沈辞能看上她?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丑陋的嘴脸?莫名想到沈辞对齐贤帝所说的,她不过就是他的侍卫而已。 苏知心轻轻一笑,拍掉了倩儿指着她的手。 四周很是热闹,这点儿小动静应该惊动不了别人,但她是名动京城的久寒,对面的是惨的像是见不得光的耗子倩儿。 目光齐刷刷地都看向了她们这边,苏知心还是有心想要维护一下自己的名声,警告她说:“我不想小题大做,你若再招惹我,小心你的命。” 放完狠话,她转身就准备走,倘若真要对倩儿做什么,她当真是无所谓,就算是暴露武功也无所谓了,反正她现在是沈辞的侍卫,早晚会被人发现她会武功的。 倩儿不服气,伸手想抓住她,苏知心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让倩儿扑了空。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私自跑出去近两个月,死皮赖脸追着王爷,现在还不是没人给你赎身?还是不要回袖香楼?”倩儿一脸的阴霾,说完还从头上抽出钗子要刺苏知心。 若苏知心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这条命就要丢在今天了。 但她不是,倩儿的动作在她眼里慢得像乌龟似的,她轻而易举地夺过她手里的钗子,反手一拧把她禁锢住,钗子抵在她的脖子边上。 “谁说没人给我赎身了?明日皇上的圣旨就会送过来让我去瑾王府。”这样用钗子抵着倩儿不过瘾,她松开拧着倩儿的手,直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苏知心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她在殿外听得清清楚楚,沈辞为她要了赏,这赏就是让她脱离贱籍。 这一掌是用足了力气的,倩儿脸上立即就红肿了一片。 她的性子很固执,咬着牙说:“谁信你?王爷就是死了我也不信你。” “啪!”又是一巴掌,苏知心笑道:“这一巴掌是告诫你,没事别乱说王爷坏话,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胳膊拧下来。所以,你还说不说?” “我说!他就是个病秧子短命鬼!”倩儿气急了也不知道自己找苏知心是干嘛的了,就知道和她说反话。 苏知心不再扇她,说到做到,把倩儿的左臂抓住一拧一转,离得近的人都能听到骨头碰撞的声音,没有拧下来,也已经断了。 倩儿当场疼得大叫起来,终于是怕她了。 苏知心是一点儿也不心疼她,拿了几张银票甩在她脸上,说:“我说过了,不准说王爷坏话。别想告官府,你不如想想我废了你左臂和你咒王爷相比,哪一个罪更大。这些银票给你去找大夫,别来烦我。” 苏知心懒得再理她,自己默默地上了楼,余光中看到公子们姑娘们害怕的眼神。 今日确实做得不太好,激动了些,不过她不后悔。 小荷本来在楼上看着的,一见到她上来就跑过去苏知心那儿了。 不是她不愿意给苏知心帮忙,而是她知道倩儿绝对欺负不到苏知心头上。她笑嘻嘻地在苏知心跟前说道:“以后就是暴力仙子啦!清冷仙子被那一巴掌扇走了哈哈哈哈!” “你是没看到她骂王爷的那副嘴脸,真想让皇上、季公子、夏风和夏让轮流把她揍一遍。”苏知心的脸色还是很臭,想到倩儿心情都变差了一大截。 “小姐你这么生气啊?你就是喜欢王爷吧?不过刚好你明天就要进瑾王府了,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个好消息。” 小荷眨眨眼,她还从未见过苏知心发这么大脾气,暗自默认了她就是喜欢沈辞。 不说还好,一说苏知心差点又要生气了,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没有,别瞎想了,我是去做侍卫的,不是去做妻妾的,离目标还远着呢。你快去清东西。” “好吧,不过那倩儿的胳膊还接的回来吗?小荷见小姐是用了死劲儿的。”小荷嘟着嘴说,开始给她收拾东西。 苏知心也一起帮忙,她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最重的应该就是书籍了,她一面清着书,说:“只要医治及时就接的回来,她就是活该,没遇上我也会有别人整治的。” 书籍有很多都是苏知心八九岁的时候从小书摊上买回来的,本来就是不新,看了这么多年都快要散架了。她轻拿慢放地整理书,说倩儿都说得漫不经心的。 小荷看得出她不想说这人了,嘟囔一句:“那就看她运气如何啦。” 随后安心地整理东西。 时间已经很晚了,等到她们捯饬完,袖香楼也安静了下来,天也蒙蒙亮了。忙活了这么久,按理说应该是倒床就睡的,苏知心偏生又失眠了。 下午就很奇怪,为何沈辞会带她进宫,后来在殿外听到他们说话,她就产生了怀疑。 沈辞是故意试她?还是有意告诉她:他可以让她了解很多事情,也要她告诉沈辞关于她的事?又或是别的意思?否则为何让她进宫? 苏知心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 在到商阳之前,她想得那么好,去到瑾王府,获取沈辞的信任,实现自己的愿望。 事情都在照着她的设想进行,她现在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她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又总是害怕,事情说了一般又总留着另一半不肯说。说要勾引他,结果什么都没能做出来,忧心自己现在的身份,配不上他,也怕最后若真发现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会陷入两难之地。 这才想退而求其次,搭上关系就好,不管是丫鬟还是侍卫都可以。 接下来,她究竟该怎么做,她完全不知道,只知道做了沈辞的侍卫,就该做好。 其他的一律不知。 一直到最后睡着,她也没想好她以后应当如何继续她的计划。 翌日她醒得很早,晚上睡得很不安稳,现在就是醒了,眼睛也酸涩得厉害。想要再睡一会儿,怎么也睡不了了。 因为她从来不管教小荷,她爱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所以现下小荷还睡着,不能立刻就去瑾王府,只能继续闲着。 实在无所事事,她干脆检查一下有没有忘拿的东西。 她们都是很细心的人,检查了两三遍,也没发现漏网之鱼。她泄气地坐在椅子上以发呆打发时间。 房门忽然被敲响,她立即去开了门。 来者是赵妈妈,她记得赵妈妈有三十又五了,如今依旧是风韵犹存。苏知心轻声道:“妈妈有事?” 她是怕吵醒小荷,赵妈妈尽管不明所以,也还是小声说:“怎么?我要是不来找你,你便打算自己走?这是你的卖身契,收好。一早皇上就派人来说了,让你脱离贱籍。但你好生生的一个小姑娘,没事去做什么侍卫?” 赵妈妈的意思苏知心明白,就是说她五月底一声不吭就没回来的事儿,要不是沈辞帮她说了一声,只怕赵妈妈还要和她闹上一会儿。 再说侍卫这事儿她也不好和赵妈妈解释,苏知心接了卖身契,只好说:“久寒这次当然是要和妈妈打招呼的,不过这是我和王爷之间的事,便不多解释了。” “老早就知道你是个留不住的,好在这些年也为我赚了不少银子。妈妈我自问对你还不错,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有缘再见。” 这些王公贵胄难免有些让人不理解的怪事儿,赵妈妈晓得不能多问,不过就是随口说上几句。 赵妈妈对她也确实不错,比对其他姑娘要好上不知多少倍,苏知心在这为她谋了这么多利,早已不欠她什么了,客气说道:“多谢妈妈吉言,有缘再会。” 看看她一手养出来的花魁,今日就要离开了,赵妈妈内心里是感触颇深,却只瞧了她两眼,就扭着腰走了。 这青楼啊,不就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吗? 第 22 章 离开袖香楼的时候,已是未时。 没有人送她,也没有人接她。 来的时候是赵妈妈安抚着啼哭不止的她进来的,走的时候,身边又有了一个小荷。 离开了她生活十四年的地方,心里也难受得紧,早晓得会有这么一日的,却没想到她已经对这里有了些感情。 苏知心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鼻子酸涩得险些流下泪来,她默默地看过这里每一个她走过的地方,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还是走了。 瑾王府离这儿距离很远,听闻是齐贤帝怕外面太吵,扰了沈辞的清净,特意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建了瑾王府。苏知心怕小荷太累,便雇了辆马车去。 曾以为到了瑾王府也不会有人来迎接她的,不想何止是有人接,沈辞、季舒然、夏风和夏让都在门口。 被这么多人记挂的感觉到底有多让人感动,苏知心想,现在应该是体会到了,鼻头一酸,她强忍着泪水笑了。 她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想着你要来,今天我早上就来这儿等着了,没想到竟等了这么久,晚上给你接风洗尘的时候可是要罚酒的!”季舒然过来接下她手里的大包裹,说:“不能让姑娘家搬东西,夏风夏让!过来拿东西!” 两位少年很快就过来干活了,只有沈辞微笑着站在那儿没动,当然,谁也没想过要他干苦力。 认识了一个多月,夏风和她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但凡是他知道的都愿意和她说,“季公子让我在门口看着,从早上一直看到了现在,刚才远远看见马车驶来,一猜就是你,我就立刻进去通报了!” 苏知心是真的很感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听见季舒然说:“你看你感动得都要哭了,我可受不得姑娘哭,快进去。” 差点掉出来的眼泪一下子就被她收回来了,欲盖弥彰道:“属下没有,不过还是谢过诸位了。” 话音一落,除了夏风还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其他人都不吭声了。这声“属下”,别提多生分了。 苏知心感觉有些奇怪,可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问题,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跟着他们往里走。 本以为她会跟着夏风夏让睡外院,结果跟着跟着就走到了内院的梅苑,看着这院子还挺大的,里头风景也好,地上都铺满了草坪,绿油油的很有生机。边上有一棵树生得及其高大,枝繁叶茂的。沿着路边都是一株株梅树,如果是冬日里,梅花都开了,一定会很好看的。 这里不像是侍卫住的di\'f,更像当家主母住的。 苏知心自觉停下了脚步,问道:“莫非属下住这里?” “有什么问题?”回话的是沈辞,他温凉的目光一看着她,她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可是哪有侍卫住这种地方的,说出去搞不好就毁了他的声誉,所以苏知心还是义正言辞道:“属下只是个侍卫,于情于理都不该住这院子。” “怎么?你要和夏风他们同吃同住?你记不记得你是个女子?”沈辞看着她说出这么一番话,又说:“本王要你住你住便是了。” 根本不让苏知心反驳,他直接进了梅苑。几个人把东西都放在了她房里,接着就出去了,一个个连话都没说。 两位少年是不敢说话,沈辞是暂时不想说。 就只有一个季舒然晓得气氛不对,和事佬一样对她说:“我们都是大男人的不好帮你收拾东西,府里也没丫鬟,你们自己收拾一下吧,晚上别忘了去前厅吃乔迁宴!” 苏知心是只能住这儿了,看样子还没办法拒绝了,便点点头,随他们去了。沈辞都不介意,她自己介意能有什么用? 看着屋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是自己的东西还静静地躺在包裹里,要收拾好真是任重道远啊。 小荷喜欢到处瞧瞧,没有先清东西,而是四处逛了逛,结果一打开衣柜,发现了惊喜。 “小姐!衣柜里好多衣裳,都好好看!料子摸上去也很不错呢!”她一看到衣服就惊呼起来,引得苏知心好奇地过去瞧。 衣柜里各种颜色的衣裳都有,唯独没有黑色。苏知心强烈怀疑沈辞看出来她在外只穿黑衣的原因了,瞥了眼包裹里的黑裙,与这衣柜格格不入。 这些衣服确实是好,倏忽间苏知心想起沈辞曾说要赔她一箱子衣裳的,看这满衣柜的就是他的承诺吧。 只不过,她明明是来做侍卫的,为何衣柜里全是裙子?她自己都特意穿着短装来,就是为了方便活动。 苏知心也懒得去想沈辞是什么意思,既然他送了裙子,那她以后都穿裙子就是了。她把自己原来的衣服都放进了别的衣柜里,和小荷一起开始整理。 另外一边季舒然拉着沈辞进了竹苑,这是沈辞住的院子,离梅苑很近。 一进到屋子里,季舒然问:“你昨天把知心带进宫了?” “嗯,给皇兄看一眼。”沈辞瞥了他一眼,语气有点生硬,看得出还在生苏知心的气。 “你都愿意带她进宫见皇,那你怎么让她当侍卫啊?天天一口一个属下的,听着不生分啊?还是这么和她斗嘴有情趣?”季舒然拉着沈辞落了座,自己也坐在一旁对他说道。 沈辞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道:“你听着不舒服?” 意思很明显了,季舒然一听就懂了,凑近坏笑道:“啧啧啧,你别给我乱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那种温柔似水的。也不是,她不是不温柔,就是一看到她和自己较量时的狠劲,我就什么心情都没了,你放心,我不喜欢她,别跟我吃醋了。” 听着季舒然说不喜欢她了,沈辞的脸色才稍微好一点儿,解释道:“突然说我心悦她,会吓着她的,而且她现在应该不想嫁给我。” 季舒然一听就笑了,“这是理由?怎么就吓着她了,她怎么就不想了?你看不出来她心里有你?再说了,她这样和你搞生分了,你自己不难受?” 沈辞没答话,垂着头若有所思。季舒然便继续说:“你知不知道她昨晚废了一个姑娘的胳膊?” “谁惹她了?”说到这,沈辞才抬头问他。 “你怎么不觉得是她先欺负别人?不过她确实是因为倩儿说你病秧子才出手的,知心在袖香楼待了十四年,上来挑衅的姑娘也不少,她从来都视若无睹。只有这一次出了手,外面都传她是暴力仙子了,不都是为了你啊?”他碰了一下沈辞的肩,笑得肆意得很。 说实话,听到这个沈辞心里也是开心的,只是木已成舟,况且他知道苏知心现在唯一想要的只有还她爹娘一个清白,别的想都不要想,道:“就这样吧,慢慢来。” “行呗,你愿意听知心一口一个属下的,我也不说什么,反正和我没关系。你喜欢她,以后对她好些就是咯。”季舒然挑眉,现在别说苏知心满嘴的属下刺激人了,他的话就已经够刺激人了。 于是沈辞非常成功地被他气到了,任季舒然怎么说都坚决不和他说话了。 “不理我没事,反正你晚上对知心温柔些就行!以前都不见你为了这些小问题发脾气,唯独此次动了怒,再这么下去小心她跑了,到时候苦的还不是你?”见沈辞怎么都不说话,季舒然也没辙了,最后再交代了这么几句。 沈辞起身往外走,说:“她不会跑的,你少说点话就行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话这么多,和夏风一样了。” 得嘞,这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季舒然坐在后面翻了个白眼,悠悠闲闲地倒在了椅子上,他可是阅女无数的季公子,沈辞不听他的以后必定要后悔的。 哎,自由自在的日子过着可真舒适啊! *** 两个时辰过去了,梅苑里,苏知心正躺在床上歇着,才结束整理不久,她已经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了。 小荷已经去给她准备热水了,待会儿洗漱一番,再换身衣服就该去前厅赴宴了。 疲惫的时候泡泡热水最舒服,苏知心懒洋洋地躺在里面,甚至不想出来了。 “小姐,快些吧,不久就要走了。你要穿哪件衣裳?”小荷给她擦着身子问她,饶是苏知心再怎么不想动,也得出浴了。 她擦干了身子,把里衣穿好了才去挑衣服,看着满柜子五颜六色的衣裳,实在难以抉择,哪一件都好看。最后选不出来,还是选了白色的裙子,看上去素雅极了。 由于苏知心的底子好,皮肤吹弹可破,她上妆也快。往往描一下眉,上点儿胭脂和口脂就好了。 本身就是只有寥寥几人的乔迁宴,没必要太隆重,便只比平日里精致了几分。 夏日的太阳去的晚,现在夕阳正好洒进她的房里,整个房间都亮堂着。看看时间也是差不多了,苏知心便和小荷去了前厅。 其他人早就在那儿等着了,仆人们正在挨个儿上菜,已经端上来的就有十几道菜了,这乔迁宴还挺丰盛的。人也不多,就他们三个人,这十几个菜肯定是要剩很多的。 沈辞的脸色看上去要比下午的时候好很多,嘴角噙着几分笑意,和煦多了。季舒然看见她来了,立即迎上来,“知心来了啊,快坐快坐,饭菜刚好上齐了,咱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那是不可能的,苏知心已经在沈辞面前醉过一次了,怎么会再醉第二次?顶多喝一点尽兴就是了。苏知心不好拂了季舒然的面子,点点头没说话,倒也符合平日的行事作风。 沈辞却是收敛起微笑,道:“要喝你一个人喝,醉了自己回国舅府。” “怎么这样呢?醉了肯定是留宿在这儿啊,爹知道我在这肯定夸我都来不及!”季舒然自己倒了一杯酒,再倒给苏知心一杯。 这看得苏知心是心惊胆战的,她哪好意思让季舒然给她倒酒,这是折寿吧? “知道你在这儿喝酒会夸你?难道不是和舅母一起打你?”沈辞反问一句,季青管教极严,更何况他还有个重视礼仪的母亲。 关于他的母亲,苏知心有所耳闻,季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满腹诗书,是个典型的传统女子,最重视家教礼仪,讲究得很,所以她最喜欢的就是沈辞了,对自己的儿子可谓是百般嫌弃。 季舒然听不得他娘,一旦在她面前,他就得规矩起来,远不如在外面自在,因此也很少在国舅府住,自己买了个小院子,在瑾王府和自己的院子里来回住,生活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果不其然,他苦着脸道:“你别说我娘了,我真是怕了她了。” 沈辞不过就是开句玩笑,既然季舒然不让说了,他就开始吃菜,秉着食不言的原则,当真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的一举一动能影响到苏知心,可影响不了季舒然。 季舒然玩儿得兴致高涨,一直和苏知心说这说那的,来来往往都喝了很多酒。 看着这场面,沈辞自然是不悦,不断地给苏知心夹菜,恨不得每道菜都给她夹一遍。搞得季舒然也不说话了,揶揄的眼神盯得苏知心直发毛,碗里的菜就像有毒一样,怎么也下不了口,说要扔吧又不行,真是难受得要命。 她张张嘴想和沈辞说些什么,结果想着现在在吃饭,沈辞估计不会理她,便又把话咽了下去,挣扎了一下还是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把菜吃得干干净净。 一场饭局下来,苏知心是撑得快站不起来了,怀疑沈辞是爱上了给她投喂食物。幸好没喝多少酒,没出什么事。 季舒然喝了很多酒,或许是因为在瑾王府里才喝多了,至少苏知心以前是没见过他喝醉的,倒不知道他醉了是这模样。 “子安啊,子安,要不要哥哥带你出去玩?”他靠在椅子上,一脸贱笑道。 从季舒然喝醉开始,嘴里一直念叨着沈辞和皇上,笑得还极其猥琐,这关系,确实是深啊。沈辞不怎么管他,一直瞧着苏知心这边,搞不清楚是观察她还是关心她。 后来被季舒然吵得实在受不了了,他问:“要不要本王送你回去?” “属下记得路,自己回去就好了。”她赶紧站起来,急急忙忙地回绝了他,自己就这么走了,而身后灼热的目光令她忽视不得。 然而她就是死撑地逃离出了沈辞的目光,吃撑的感觉更让她难受,得散步消消食。 她胡乱地到处走着,越发觉得疑惑,怎么都想不通,今日的前半段她都挺感动的,怎么自从进了瑾王府之后,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奇怪了呢? 事情还没想出个原委,她就又走回了前厅,那儿灯还亮着,怕碰见了沈辞,她转身就回梅苑休息了。 第 23 章 在瑾王府过了三天,苏知心闲得快发霉了,完全没有事干。 府里端茶送水有夏让,出门贴身保护有夏风,做饭有大厨做得比她好吃多了,苏知心觉得自己很多余。 就算她死皮赖脸非要贴身保护沈辞,可事实上沈辞根本就不出门。 所以,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多余。 无奈之下,她只能每天拽着小荷在府里闲逛,幸好王府够大,否则都不够她走的。不过也就是在闲逛之中,她发现了一座花园,在花园里发现了沈辞,原来他不出府的日子里就在这儿种花种草了。 很像在深山隐居,看破红尘的绝世高人,苏知心是这么觉得的。 这一日下午,她又在花园里看见了沈辞,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他:“王爷,属下能否也来侍弄侍弄花草?” 之前她都是远观,今日近看才发现沈辞的衣摆都沾着泥土,手上也都是,甚至指缝里都有,看得出来他对待花草是很尽心尽责的。 沈辞闻言看了看她,似乎是怀疑她会不会种花草。 答案可能是会的,毕竟她跟着陆怜一种的是菜。 玄清门人虽然不多,可各个都是学武的,消耗大,自然吃的也多。陆怜一为了种菜都耗尽了心力,平日再教教武功、做饭,没事儿看书、刺绣,时间都去得差不多了,没精力种花了。 非要说的话,玄清门的花都是靠着自己的顽强毅力长大的。 苏知心如实回答:“属下在玄清门种过菜,应当没问题。” 她记得那次醉酒说过玄清门的,因而也不顾忌什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关于那儿的具体情况沈辞都查得到,唯一查不了的只有她娘了。 种花和种菜肯定还是有区别的,至少种菜不会那么在乎美观,沈辞便说:“你要是无聊了就来施肥浇水,本王来修剪枝桠。” 还挺清楚,知道苏知心无聊,可看这么大的花园,要全浇了水,施了肥,还是很不容易的,恐怕一下午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什么时候浇水?浇几次?”怕水浇多了把花淹死,苏知心特地多问了几句。 “每天至少一次,下了雨就不用来了。没事多来看看,土干了就浇一点。”沈辞把新拿来的花种种了进去,然后对她说。 苏知心点头,正准备接过工具,看见夏让过来了。 “王爷,徐毅守大人带着其女徐思静来访,正在前厅等候。”徐毅守刚刚被封水部员外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来见见沈辞也很正常。 只是他带着女儿过来,怕有什么有关儿女情长的事了。 “给徐大人沏一壶茶,本王换件衣服就去。”沈辞和夏让吩咐好,转头对苏知心说:“那今天先让花匠来,明天本王看着你做。” 府里是有花匠的,只是活儿很少,只有在沈辞不在的时候才需要忙一下。而苏知心的这个侍卫做的是名不副实,这会儿倒像是来做花匠的了。 她道:“是,王爷慢走。” 沈辞起了身,拍了一下手上的泥土往竹苑去了,这下好了,她又没事儿做了。 徐毅守带着徐思静过来的原因,苏知心大致是能理解的。沈辞长得好,身份好,品行也好,放哪儿都是香饽饽。 可他徐毅守现在就是个从九品的官,哪来的底气认为沈辞会娶徐思静。这事儿就算皇上愿意了,只要沈辞不愿意,他想都不要想。 心里咬定了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苏知心还是不放心,来回绕着花园走了好几圈,还是慢吞吞地去了前厅。 沈辞的动作很快,苏知心想得到的他都想到了,而徐毅守是客,他是主,理当遵守待客之道,前面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不能让客人久等。 “徐大人久等了。”他推门进去,瞥见了徐思静含羞带怯的脸,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徐毅守连忙站起来拉着他那女儿,过来迎接他,道:“下官拜见王爷。” 徐思静也娇滴滴地说:“静儿拜见王爷。” 这种女子沈辞见得也不少,不着痕迹地往边上走,离她远一些,免得挨着碰着了她都要抓着不放。 他没理徐思静,道:“徐大人不必多礼,不知徐大人此行所为何事?” 厅里静默了一下,徐思静自己嘟着嘴起来了。沈辞对她的态度很明显了,徐毅守也并不想让女儿嫁入皇室,可耐不住女儿苦苦相求,不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王爷已经年有二一,正值壮年。静儿恰好年方十五,况且自幼无母,一直跟着下官长大,商阳一行,下官看得出王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因此,下官想把静儿托付给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徐毅守说得开门见山,一点废话都没有,身后的徐思静又是紧张又是羞怯的,脸和煮熟的虾子差不多了。 事情的发展必然是不会如她所愿的,徐毅守直接,那么沈辞也直接,道:“徐大人知道,本王有先天弱疾,恐怕是活不久的,如此一来便也照顾不了徐小姐,走了之后更是留下小姐一人老无所依,恕本王不能应下这婚事。” “没关系!静儿愿意终身照顾王爷,静儿什么都不怕!”徐思静说得欢快,还以为沈辞真是因为体弱才放弃她,而自己是为爱情奋不顾身。 殊不知在场的两个男人没一个同意这件事。徐毅守向来宠爱女儿,绝不愿女儿吃这等苦楚,他相信沈辞是重情重义之人,也对他存有感激之情,可这和嫁女儿是两件事,不可能混为一谈的。 沈辞之所以不把话说死,不说他就是对徐思静不感兴趣,完全是顾忌徐毅守,他是个值得重用的臣子,又最宝贵这个女儿,所以沈辞不会在他的面前说这些。 “相信徐大人也不舍得徐小姐吃苦吧?不如就此作罢。”他反问道。 都这么说了,徐毅守也不会有异议,连声道:“是是是,下官还想让静儿在身边多留两年,下官是来向王爷道谢的,这便告退了。” 听着自己的愿望就要落空了,徐思静着急的还想再谈一谈,拉着徐毅守不肯走。 无意中瞥见沈辞的态度有些不耐烦,况且自己在这拉拉扯扯的也不成体统,识相地说:“静儿告退。” 一听就像个受气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苏知心在门口偷听好一会儿了,结果是如她所料,这过程却不是很满意,沈辞从头到尾说得跟真的一样,也没绝对地说上一句他不喜欢徐思静。 难不成他还真喜欢徐思静那个人前乖巧,人后矫情做作的? 眼瞧着徐思静要出来了,她赶紧转身就走,她可一点都不想和徐思静打照面。 “久寒姑娘这是偷听了我们讲话?”徐思静的声音远远传来,苏知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就是该来的躲不过吧。 徐思静从小到大一直跟着徐毅守到处跑,所以她也跟着徐毅守去了商阳,和苏知心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就是那段时间看上了沈辞,总想黏着他,偏偏有夏风夏让替沈辞拦着,所以她对每天都能和沈辞在一起的苏知心嫉妒得快发疯了。 到底勉强能算个大家闺秀,她也不会对苏知心怎么样,就是每次见到苏知心都横眉冷对的,还挤两滴眼泪,像是苏知心欺负了她一样,非得没事儿嘲讽她两句,再瞪她几眼才舒服。 天地良心啊,苏知心自问当真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儿。 碍于徐思静是功臣的女儿,苏知心本身也不太在乎这些事,所以她能躲就躲,从不得罪徐思静。奈何她有心躲避,灾祸也会有心找上她,就比如现在。 被人逮着了,苏知心无可奈何地转身道:“属下见过徐大人,徐小姐。” 徐毅守对她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徐思静则推了推徐毅守,表示要他别听她们两个人说话。收到女儿的意思,他也很配合地走开了。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那什么的花魁吗?”一般小姐不会把青楼的名字直接挂在嘴上,徐思静就含糊地说了一下,用打量的目光扫过苏知心全身,看得她浑身难受。 “属下是瑾王府的侍卫。” 不说还好,一说徐思静眼里又起了水雾,委委屈屈地问:“侍卫怎么会穿这么好看?你骗本小姐干什么!你这是故意寒碜本小姐吗?” 瞧瞧,她又开始哭哭啼啼的了。 今日苏知心穿得也是沈辞送的衣裳,好看不说,料子也比徐思静穿得好。幸亏徐思静让她爹站在了远处,要不然那个女儿奴看到她哭了,苏知心就难办了。 看着徐思静哭,她的心里都不止流泪了,那是在滴血,也很委屈地回答:“可是属下真的是侍卫啊,不信你问问王爷?问问府里其他的下人?” 徐思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哼哼唧唧道:“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王爷一直对你偏心,为了你骗本小姐也是可能的!” “王爷可没有对属下偏心,小姐别哭了,徐大人要是知道了属下受不住。”苏知心身上恰好有手帕,赶紧给徐思静擦眼泪。 讲道理,她也不是讨厌徐思静,就是怕她哭,尤其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徐思静自己乱想,自己越想越委屈就在她面前哭。 苏知心是真的很无辜啊,又没人给她作证的,让人看到了徐思静再一推脱,那全都是她的错了。 倒也不是不能解释一番,只是这样一来又要废去许多功夫,她不喜欢在这样无所谓的事情上费心思。 徐思静不愿意被她哄,一把夺去了手帕,自己擦眼泪还放狠话:“本小姐才不要你哄,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本小姐不会和爹说的。” “好好好,那属下谢过小姐了。”苏知心长叹一口气,她不告状就行了。 “本小姐告诉你!总有一天本小姐会嫁进王府的,绝对不会让你骑在本小姐头上的!”徐思静双手叉着腰,还给她放狠话,看得苏知心莫名有点想笑了。 笑是肯定不能真笑的,她冷静了一会儿也就好了,倒是赔笑道:“好好好,属下给徐小姐骑。” “本小姐才不想骑你,更不想和你说话,告辞!” 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徐思静擦了一会儿就好了,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像刚哭过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苏知心不用承担欺负徐小姐的责任了。 “徐小姐慢走,属下告退。”徐思静终于走了,苏知心顿时觉得自己开心得要飞起来了,语气中都带着明显的高兴。 徐思静也不是个傻子,感受得到苏知心的心情变化,“哼”了一声就跑到徐毅守那儿了。 看着她走,苏知心也赶紧跑,祈祷她千万别回头找她。她埋着头往梅苑的方向跑,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终于远离徐思静了。 今日这事儿也不怪她,要怪就怪沈辞干嘛要她穿这么好的衣裳,难怪人家小姑娘会误会嘛。 被她闹了一下,苏知心也忘记了思考沈辞是不是真的喜欢徐思静,满心都是庆幸徐思静终于放过了她。 应付徐思静还挺累的,她随便就找了个花丛躺了下来,身边都是花香味。没一会儿,她又远远看见了夏风的身影,坐起来看了两眼。 “哎呀,你在这里啊,让我一顿好找。”夏风急急跑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 她疑惑地问:“有什么事?” 在这儿三天了都无所事事,莫非今天终于有什么事找上门了? “王爷要进宫,找姐姐一起去呢。”原来是沈辞要进宫了,难得他还会出一次门,结果又是去见齐贤帝了。 沈辞已经准备就绪在门口等着了,苏知心过去环顾一周,竟是发现没有马车,沈辞这是要走过去? “王爷,属下斗胆一问,你要走过去?”苏知心本来不想太多话,但实在放心不下。 “嗯,多走走也好。” 既然沈辞想走,苏知心便也不多话了。 最近他的身体似乎是还不错,哪怕在商阳受了那么重的伤,养了一个月也好得差不多了,除了咳嗽的毛病一直存在。 她想,或许是他的身体在慢慢地变好吧。 苏知心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地走。不是她慢,是沈辞走得慢。瑾王府位置偏远,要走去皇宫还得走好一会儿,也怕走快了沈辞撑不住。 第 24 章 下午街上人多,走着走着苏知心就走到了沈辞边上,和夏风做了真正的“贴身”侍卫。 这条街有很多卖小吃的摊子,原本苏知心再怎么想吃也不会多看两眼的。不过她最近胃口不好吃得少,这会儿刚好就饿了。 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也不晓得沈辞听到了没,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没忍住看了看一旁的烧饼,天呐,太香了吧! “想吃就去买。”沈辞停下了脚步对她说。 苏知心看着他愣了愣,居然真的听到她肚子叫了!还让她买啊? 看她半天没动,沈辞率先做出了动作,走到卖烧饼的大婶那儿,说:“来个烧饼。” 大婶一瞧他,脸上就笑开了花儿,特别热情地说:“哎哟这小伙儿真俊啊,要什么口味儿的啊,大婶给你便宜点儿。” 沈辞浑身上下穿得非富即贵的,大婶肯定心里晓得他不是普通百姓,可还是愿意给他便宜些可见她的夸奖也都是发自内心的。 “谢谢。”他笑得很真心的,竟然还有点温暖。苏知心默默移开了目光,这人浑身像发光似的,再看下去眼睛都要被晃晕了吧。 这时候沈辞又转过头问她:“你要什么味?” “噢,那个,属下自己买就行。”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和大婶说:“我要个甜味儿的,怎么卖呀?” “甜味儿的原来五文钱,三文钱卖给你嘞。”大婶看着这姑娘也是个好看的,笑眯眯地给她便宜了两文钱。 三文钱对苏知心来说算不了什么,便不便宜都无所谓。怕沈辞先付了钱,她赶紧拿出自己手包,在里头找了钱付给大婶。 有很多现成的刚做好的烧饼放在边上,大婶一摸是热的就递给了苏知心。 沈辞也没说什么,抬腿就就走,苏知心只好连忙跟上。想要的烧饼现在就在手上,反而感觉很恍惚,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吃。 头一次在路上吃烧饼感觉有点奇怪,更不符合自己的形象,可是买都买了总不能拿在手里不吃吧。 脑海里几经交战,最终抵不过她是真的饿了,犹豫了片刻还是默默地把烧饼放到了嘴里。 没事再瞟一瞟沈辞,一看就有点气不过。呵,他竟然在笑。 她把烧饼吃完的时候,恰好也差不多到皇宫了。白日的皇宫和晚上也没什么区别,齐贤帝也还是一样的在养心殿门口等着沈辞。 “怎么提前来了,最近身体还好吧?”齐贤帝照例还是这些话,不同的是他似乎又多看了两眼苏知心,看得她立即低头装起了缩头乌龟。 本来她以为是齐贤帝知道了徐思静想嫁给沈辞,特地让沈辞进宫的。这下从他的话里才明白过来,沈辞是每隔四五天都要进宫一次。 这些小动作沈辞都是注意到了的,不过没说什么,就回齐贤帝的话:“闲来无事,就来看看皇兄。” 齐贤帝没有再看苏知心,和沈辞聊着聊着进了殿,让身边的太监宫女都下去了。 不知怎的,沈辞看了看她,眼里的情绪苏知心一下没读懂,然后就被关上了殿门。什么意思?这是不想让她听他们说话? 事实证明她想得都是对的,沈辞关上门之后,便说:“徐大人是个值得重用的人,他的女儿徐思静刚及笄,不如替她寻个合适的夫婿?” 对于这件事,沈辞自己拒绝了还不够,得让徐思静嫁人了才能永诀后患。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吧?你说说。”齐贤帝从中闻到了情爱的味道,饶有兴趣地想要一探究竟。 “刚才徐大人来我府中谈论了此事,我拒绝了。”提到这件事,沈辞的脸色有冷了起来,也不是讨厌徐思静,就是烦这些事。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了,齐贤帝也知道很多,但从来没有一次能让沈辞这么火急火燎地想让姑娘先嫁给别人。 想到这里,他懂了一些,道:“是因为久寒吧?没和她说过你的心意?难怪把门都关上了。” 被说破了心思沈辞也不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地说:“是,打算以后再说。” “就认定她一个人了?还想纳她做正妃?你有没有查过她的底细?”为了确定,齐贤帝又问了几句,就凭苏知心的身份,恐怕不太方便。 但若是沈辞真的想要她,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会让他如愿的。 “嗯,认定她了。她的身份有些复杂,我会尽快查明她的真实身份的。” 听到这个,齐贤帝就晓得这件事有多难办了。据他所知,沈辞认识苏知心快两个月,这个时间还不够查清楚的话,说明她是有备而来的。 齐贤帝越想越觉得不放心道:“你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动过心,怎么就看上了一个这么棘手的?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放手,别为情伤身了。” 铁树难得一开花,就开了这么朵烂花。 突然就觉得,他就不应该允许沈辞自由婚配的,早些时候给他找个贤惠的女子现在也不会有这事儿了。 偏偏他也舍不得沈辞在这方面也不如意,一心想要他娶个自己心仪的姑娘。 沈辞何尝不知他的心思,道:“她是想平冤,不过没有说她是谁,估计和父皇有关。她很善良,很容易心软,我相信她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的。” “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万一她更重视亲人,为了平冤□□一刀也不是不可能。”齐贤帝对苏知心是否会伤害沈辞保留怀疑态度,道:“父皇一世英名,没做过冤枉人的事,是不是她记错了?” 齐贤帝是由齐宣帝一手教大的,知道他尽管在家庭这方面做得不好,可在国家大事上,一向英明神武,从未做错过一件事情。在他看来,苏知心多半是记错了。 想的都没错,可惜他忘记了西楚,不知道那时候苏启之叛国是被冤枉的,没想过苏知心根本不是大齐人。 “你可知道她的本名?”齐贤帝想通过姓氏入手,查明她到底是谁。 如果知道的话,沈辞也能查清,可惜苏知心着实嘴严,就是不说。 他无奈道:“她不肯说姓氏,只说了名叫知心。她知道父皇盛名在外,没查到证据不敢外传此事,还说她要自己查,不愿意告诉他人一点一滴。” “你这么说的话,这件事确实很难办。不如等你有了线索再说,我想先见见她。对了,徐思静的事我再想想,你别着急,我不同意她是嫁不了的。” 这个见不是两个人面对面见过一次就行,而是要面对面说话的。 沈辞点头,早就有心让苏知心见见齐贤帝,现在徐思静的事他也能松口气了,没必要把她拦在外面了。 “刘洪,开门让知心姑娘进来。”刘洪是齐贤帝身边的大太监,贴身照顾他的衣食起居。齐贤帝让人下去之后,他就一直在养心殿外面候着。 殿外的宫女刘洪都认识,要说知心姑娘就只有沈辞带来的这个了。他利落地打开门,示意苏知心进去。刚才喊她的话她也都听见了,隐隐约约是知道了沈辞在和齐贤帝谈论她的事。 她拿出在袖香楼的清冷姿态,礼数周全地行了礼,跪拜在地上,道:“属下拜见皇上。” “起来,不必多礼。”听到这句,她再站起来,低着头,满身都是温顺的气息。 齐贤帝没急着开口说话,又是在打量她。 长兄如父,齐贤帝要仔细审查沈辞身边的人也是应当的。尽管苏知心并不喜欢被人打量的感觉,还是很配合地任他看了。 原来心里想着自己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慢慢地已经不怕沈辞了,不想面对他大都是因为不好意思。 现在倒好,她好像也不怎么怕齐贤帝,刚才当缩头乌龟也只是出于对一国之君地紧张,而紧张的情绪没一下就过去了。 “看着挺大方的,不过为何不看朕?”齐贤帝对于苏知心的模样气质还是很满意的,身上也没有从青楼出来的那种妖媚,简简单单、亭亭玉立上得了台面,难怪沈辞会喜欢上她。 不过于苏知心而言,这句话好像有点强行搭话? 尴尬地说:“属下就该有属下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快丢了半条命,余光疯狂地搜索沈辞在哪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很快她就看见了沈辞,端坐在旁边,两耳不闻窗外事。 啧,看他一点用都没有。 “你既然能做侍卫,那你武功怎么样?在哪学的?”齐贤帝没有回她的话,继续通过提问来了解一下她。 苏知心还以为沈辞什么都和齐贤帝说了,乖乖地说:“是跟着姨母在玄清门学的武功,小有所成,一般不会遇到对手。” 看沈辞面色无异,这些应该都是真的。 “好,朕就这一个弟弟,自然是不放心他的安危。”话说得不多,齐贤帝大概能看出苏知心是什么样的了,别的不清楚,至少是实诚的,没有说假话糊弄人。 就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和他听说的不太一样,“朕曾听闻袖香楼的久寒姑娘孤傲清冷、冷若冰霜,如今一看似乎不太一样?” 以前的久寒确实是这样的,现在的苏知心已经慢慢地变了。她想了想,稳妥地答道:“过去的花魁是这样的,而今属下是王爷的侍卫,自然该不一样。” 殿里又沉默了一会儿,苏知心开始有点怀疑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有问题。 这时齐贤帝干脆直接步入他的正题,说:“你觉得瑾王怎么样?” 沈辞也愣了,这个话题是不是转得太微妙了? 他动都没动一下,衣服很沉稳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有点紧张。 “王爷为人怀瑾握瑜,善待下属。极为爱护百姓,在商阳之时忍着病痛看水利图纸,还在暴雨天里疏散百姓,给他们送干粮。且极为重情,为了皇上甚至会不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总而言之,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苏知心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毕竟沈辞确实很好,说的也都是真实的事情。 有了这一席话,齐贤帝和沈辞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最后的缺点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不需要苏知心说出来。 感受到他们明显好转的心情,苏知心算是明白了,齐贤帝这是在调笑她,季舒然会调笑也就算了,皇上也会?这个皇上这么不正经? “只有你真心地觉得他好,你才会用心地保护他。这样,朕便对你放心了。”齐贤帝毫不收敛笑意,转头对沈辞说:“还是留下来吃饭?” “好。” 沈辞都留下来了,苏知心肯定也要留下来吃一次宫里的饭菜。 齐贤帝和他单独用了饭,苏知心就和夏风一起用了饭。真是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宫里的东西都这么好吃,就连侍卫的伙食都比她做得可好吃多了! 那皇上的饭菜只会比这要更好吧? 不过该克制的地方还是会克制,她选择只吃一些青菜和白米饭果腹即可。 吃完饭后,沈辞没急着出去,殿门又关了起来。 苏知心去了偏殿用饭,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吃完了,还是关着门比较放心。 “你把知道的关于知心的事和我说一遍如何?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齐贤帝有心想要帮他处理好这件事,恰好沈辞关了门,不就是想听他说些什么吗? 知道最多的应该是醉酒那晚,就是苏知心说话语无伦次的,要理清思绪再说清楚还要一会儿,他说完的时候差不多过了一炷香。 说完还不够,他总结了一句:“她说了很多,唯独不说一句有关她身世的。” “那你怎么弄清楚?美人计诱惑她?”如果苏知心在场看到齐贤帝说这么一句话,她一定会狠狠地点头,他果然就是个不正经的皇上。 美人计也是个办法,又能得到苏知心,也能从她嘴里获取真相,一举两得。 沈辞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还是半信半疑,还是否定了,“不行。第一,我不会美人计。第二,她的嘴很严,醉酒都不说的话,用美人计也不一定会说的。” “那再想办法,也不急于一时,回去休息吧。”这事不好解决,齐贤帝也没那么多时间想苏知心,他手上可还有一堆奏折呢。 沈辞知道他忙,便开门出去了。 外面苏知心已经等了很久,看沈辞出来了,就一起出了宫。 听说了沈辞是走来的,齐贤帝二话不说就给他派了马车,美名其曰是劳逸结合,完全不容置疑,还合了苏知心的心意。 第 25 章 一闲闲了三日,一忙就忙了快一整天,苏知心在外面站了太久,小腿肚都酸得发胀了。一回来就往柔软的大床上扑去,大喊:“小荷,我好累啊!” “不只是身体累,心理上也好累……”她还记着齐贤帝所说的,她和他所听闻的久寒不太一样。 小荷本来准备去给苏知心烧水洗漱的,听到了她的抱怨,立即明白了,她今天又心情不愉快了。 她坐到了窗边,轻声问:“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有,之前季公子说我变了,今天皇上也说我和以前的久寒不一样了。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四天。小荷是知道这事的,本来以为苏知心关了几天就想开了,这才知道,她只是暂时放下了。 “可是现在这样才是自己的本性啊,可以不用伪装不是很好吗?很轻松呀!”相比以前,小荷更喜欢苏知心现在这样,有什么就说,不开心就发泄。 但苏知心最怕的是,她变化的源头。 想到这个,她的双眼都失神了,小声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这样不好,一点都不好。” 这个原因,她们都知道,怕惹苏知心不高兴,小荷特地不说沈辞,道:“把事情都憋在心里就好了吗?你不累吗?你本就不该这样沉默冷淡,如今有一个人能把你从过去拉出来,让你能做回自己,是好事。” 累啊,苏知心怎么会不累呢? 为了平冤,十四年来她谨小慎微,不敢出一点纰漏,所以她退缩了,胆小了。 小荷看她一声不吭的,有意说些别的,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买宅子啊,容师姐不是八月就会来吗?小荷有点想她了。” 容溪这事苏知心一直记着呢,回京城之后没心情办这事,而且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单独出府,于是就先放着了。现在要办什么事都得先去见沈辞,太麻烦了…… “我明天去问王爷看看能不能出去吧,可以的话明天就去。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在这儿实在是无聊。”小荷十二岁之前都是在玄清门过的,每天热热闹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和她一起被困在王府里,难免委屈。 今日她还能有机会出去走走,小荷却是在这儿过了四日。 “还好啦,小荷在这儿很舒服的,吃穿用度都比袖香楼要好多了。”小荷摇摇头,这里除了无聊,什么都很好,“小姐早些睡吧,小荷给你烧水去。” 说完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她自己才是真的困了。 苏知心无奈道:“困了就去睡吧,我自己来。别委屈自己,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师妹,不是我的丫鬟。” 苏知心爬起来,推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再推着她上了床盖上被子,说:“好梦。” “你也要好梦。”小荷看见她吹熄了烛灯,黑夜里的眼睛熠熠生光,乖巧地应了一声。 苏知心自己一个人也不怎么讲究,简单地洗了一下,没过多久也睡下了。她睡眠向来还不错,闭上眼就能睡着,这应当是晚上最幸福的事了。 *** 大齐的官员一个月只有三日沐休,今天是七月十六,沐休的日子还没到,清早是要早朝的。 齐贤帝起了床,找了个太监,让他去叫季舒然在早朝结束以后过来见他。 下了早朝后,百官成群结队地离开了太和殿,等到里面只剩下齐贤帝和刘洪的时候,季舒然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大哥!好久不见!”季舒然向来口无遮拦,见了齐贤帝比沈辞叫得还亲近。 齐贤帝看见他就只有苦笑不得了,佯装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我叫人喊你来,你根本不晓得来见我,心里哪有我这个哥哥?” “心里自然是有的,只是大哥知道,我最不喜欢宫里的繁文缛节,等到你有机会出宫了,我一定天天找你。”季舒然连忙表着忠心,嬉皮笑脸地和他说话。 以这种态度面对齐贤帝的,也就他一人。 不喜欢繁文缛节都是假话,这宫里于他而言哪有什么规矩可言,他分明就是不想来。 招了招手,刘洪又被齐贤帝支下去了,他说:“你别贫了,有时间不如帮我想想徐思静徐小姐的婚配该怎么办。” “什么?你不会想把她嫁给我吧?就她那种我可受不起,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你最好找个脾气好的娶她。”季舒然一听到徐思静就急了,她对着苏知心哭的场景他有幸见过好几次,哪次不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越是怕什么,越是容易往这方面想歪,齐贤帝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就是随口一说,倒不知徐小姐威名远播啊?” 季舒然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天实在是热,太和殿太大了,就是放了冰块效果也不怎么样,道:“不是嫁给我就行了,我呢,你们都知道我喜欢温柔似水的,还要够乖,够听话。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快活日子还没过够,一点也不想被人拴住。先别说这个了,去养心殿吧,太和殿真够热的。” 说起来,齐贤帝其实也很热,听了他的话就起来往养心殿走去了。 “你越是说不想成亲,我越是觉得能让你心仪的姑娘要来了,我劝你做好准备。你别怕徐小姐了,真是奇了,你和子安都视她为洪水猛兽。” 养心殿就在太和殿的后面,出了太和殿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七月的天热,上午的日头更是毒,见他们出来了,刘洪招呼了华盖来给他们遮阳,自己就跟在了后面。 这样的情景只有小时候,在齐宣帝那儿见过,自己还没感受过。 现在感受到了,季舒然没感受到想象中的快感,对于齐贤帝的话才更感兴趣。 他饶有兴趣地问齐贤帝:“昨天子安做什么了?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吧。” 一想到昨天的事,齐贤帝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无可奈何地把昨天的事都说了一遍,问:“你和知心熟,我就想问问你,她怎么样。” 话说完了,也到了养心殿。宫女们都会在皇上回寝殿之前放好冰块儿,这样等皇上一回来就能感受到凉爽了。 一走到殿里,季舒然就感受到了一丝凉意,舒舒服服地上了座。 自己舒服了,再回答齐贤帝的问题:“她啊,挺好的啊。我觉得挺听话的,对子安也够温柔体贴。就是脸皮比较薄,不好意思了就几天不肯出门见人。乍一看她话也很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可倘若受了委屈、惊吓,她只要愿意说出来,话也不会少。” 叽里呱啦讲了一通,勉强算是在夸苏知心。齐贤帝心里有了点数,不过最想知道的还是季舒然知不知道苏知心的底细。 “你有没有查过她的底细?” “我又不喜欢她,就是没事和她说说话,查她干嘛啊,子安自己查不就是了,我知道的绝对没子安多,你别打我的主意了。”季舒然已经彻底明白齐贤帝的目的了,就是想了解苏知心嘛! 显然在季舒然的身上是了解不到什么了,齐贤帝扯了扯嘴角,玩笑性地讽刺了他一下:“原来季公子也不过尔尔,没什么用嘛……” 话音拖得很长,讽刺的意味就更足了。 季舒然对此满不在乎,他才不怕呢,他知道得就这么多,激将法也没用。高声道:“要不是我,有些人都不知道久寒呢,连未来的弟媳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在齐贤帝尚未登基之前,他就已经不能经常出宫了,就是出去了,也不能踏入袖香楼此等烟花之地。那时候沈辞还没封王,也住在宫里。 玩得好的兄弟都在宫里,季舒然便也不得不进宫陪他们。 沈辞从小就是一幅正经模样,对季舒然送来的美人图不屑一顾,一张都没看过。而齐贤帝恰好相反,张张都看过,还夸了久寒容貌惊为天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季舒然爱胡闹,但断无龌龊心思,齐贤帝就更是如此。 可怜那正经的沈辞,一直没见过久寒当时的模样。 季舒然说得也就是这事,齐贤帝反击过去:“惨的可不是我,子安那时可从来没看过你送来的美人图。” “他的损失可大了,十五岁的久寒眉眼间还有些单纯的感觉,可惜他都没看过。现在那些图都收在我的院子里了,等着他有朝一日求着我给他看哈哈哈哈哈。”想到这情景,季舒然忍不住笑出声。 差一点齐贤帝就要跟着他胡思乱想了,突然回神,摆手道:“得了吧,他不是那种人。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不了,我娘要我中午回去吃饭。”季舒然又翻了个白眼,比起在宫里吃饭,他更不愿意回家吃饭,毕竟齐贤帝根本懒得管他。 若是齐贤帝金口玉言下旨逼他在这吃饭也是个不错的法子,然而,这人巴不得他早一点投入季夫人的手掌心,不可能救他于水火之中的。 果不其然,齐贤帝的眼神立刻变得不怀好意起来,还假装惋惜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圆了,早些回去别让舅母久等了。” “好嘞!大哥,几个月后再见!”季舒然故意不看他,懒洋洋地站起来,还这么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故意寒碜齐贤帝。 齐贤帝都懒得看他走,低下头开始处理奏折。再抬头时,身边就只剩下了刘洪,一时内心有些感伤。 有时,他很怀念过去的日子。沈辞安静地看书,季舒然闹完沈辞再闹他,偶尔两人再一块儿惹沈辞,嘻嘻哈哈地看着沈辞气急的模样,那时多惬意啊 。 现在,沈辞搬出了宫,季舒然再也不往这儿跑了,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锁在深宫里头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便没有理由再嫌弃如今的孤独了。与其在这里叹息,不如快处理案牍上的奏折。 *** 下午的瑾王府里,沈辞又来到了花园里。 昨日他就说过了,今日苏知心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花浇完。 她不想多惹事,就先去干活,打算事情都做完了,再问他能不能出宫。 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又赶着时间,她略微有一点匆忙的动作沈辞都看在了眼里。还不等她开口说话,沈辞就先过来帮她浇花了,一面问她:“你还有事?” 被沈辞先看出了心事,苏知心也放松了,这也免得她又主动和他说话,回答道:“属下是想问王爷,属下能不能自己出入王府。” “你出去做什么?”沈辞聚精会神地浇自己的花,看起来对她的事儿不怎么上心。 “属下师姐要来京城游玩,怕她在客栈住不习惯,属下想今日出去买个宅子,房间都按她的喜好布置。过些天她会来住几天,到时候属下想告个假。” 容溪来京城就是客,苏知心总想着要尽好地主之谊,所以才打算买宅子。而且怕事到临头沈辞不让她休假,她打算先和他说一声。 他放下手里的水壶,侧身和苏知心面对面地交流,这个态度认真得和他处理政事的时候有的一拼。 他语气非常平稳地和苏知心说:“你可以直接把她带到梅苑,一样可以随你布置。” “不太方便,属下还是出去比较好。”她废力地抬起头看沈辞,刚才一直低着头,脖子很酸。 不太方便这句话她相信沈辞可以理解,她这么费力地抬头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 可能沈辞就是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又拿起了水壶,说:“那你出去吧,剩下的本王来。以后出门和本王说一声。” “是。”这个意思不仅是她这一次可以出去,还是说她以后想出去,只要说一声都可以出去了。 苏知心按压住内心的狂喜,平静地走出了花园,直到远离了沈辞,她才笑着回到梅苑准备出门。 第 26 章 出去的时候她们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连拦着盘问一下的人都没有。 偌大的瑾王府为了保证沈辞的安全必然不会允许下人随意出入,现在应当都是沈辞的示意。 最开始提出要买宅子是今年春节的时候,所以她一回到京城就物色好了,就是因为不慌所以一直放着没买,让人给她留着了,现在过去付钱就能直接拿房契。 说来也巧,那宅子离瑾王府很近,估摸着走一会儿就到了。 可万万想不到的是,一出门就遇上了不速之客,是徐思静和一个姑娘带着几个丫鬟过来了。那个不认识的姑娘长得很精致,穿得也好,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两拨人是迎面走过来的,苏知心想躲也躲不了,只能直直地走到她们面前行礼。 “这是国舅府的嫡女季小姐。”今天的徐思静没有哭哭啼啼的,面色平静地指了指身边那位姑娘介绍道。 原来这就是季舒然的亲妹妹,据苏知心所知,她比季舒然要小五岁。 在家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在外是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实际性格刁蛮,除了齐贤帝和沈辞谁也看不上的大小姐。在季舒然面前,就是会撒娇,会告状的缠人精。 听说季舒然也有些怕她的,因为两人只要一见面,季初泠就黏在他身上下不来了。 不管她有几面不同的模样,现在在苏知心的眼前,季初泠就是盛气凌人的大小姐,身边徐思静小家碧玉的,显得很上不了台面。 两个人会一起出现的原因,苏知心大概也能猜到。季青是齐贤帝最信任的人,而徐思静是徐毅守最疼爱的女儿。季初泠作为季青唯一的嫡女,带着徐思静一块儿玩,能让徐毅守放心,相信齐贤帝是真心的看重他,从而全心为大齐效力。 而且,这两个姑娘都喜欢沈辞。 但是看看她们俩隔得有一段距离,季初泠多半是看不起徐思静这种姑娘,娇娇柔柔的,动不动就哭,哪像她活得那样恣意潇洒,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不过她也挺厉害,面上好生生的,徐思静恐怕是不明白她的心思。 “你就是久寒?”苏知心知道季初泠,季初泠也是知道苏知心的。 她早在三年前就在季舒然那儿见过苏知心的画像,因为觉得她好看就记到了现在。和徐思静不一样,她不在乎沈辞对苏知心怎么样,因为她根本就看不起苏知心。 眼前这个姑娘没有苏知心高,仰着头看她也能感受到她的不屑。 苏知心也并不在乎她的想法,看不起她的人可多了去了,她脾气很好地笑道:“属下久寒,见过季小姐。” 按这些天的惯例来看,第一次见到苏知心的人都会观察她。 季初泠却不一样,她心比天高,大概觉得施舍给苏知心一个眼神都是怜悯。所以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再也不看她了,用着明显的蔑视语气,说:“哦,就是你啊。” 她不开口,苏知心也不好走,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哪怕不说话,也能感受到她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站在了季初泠的身边,徐思静开不开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胆子,在这个气氛之中她更是没勇气说一句话,怎么也插不进她们中间。 其实苏知心一点也不想和她纠缠,但是季初泠越是纠缠,她越是能明白一点。那就是季初泠不管表面上有多么看不起她,她心里都很在意苏知心,这一点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 看来她很爱沈辞。 明白了这一点,苏知心的心情也很复杂,有点好笑,又有点难受。而她只要一想这个问题,就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难受的不只是她,还有季初泠。 “做侍卫就要有做侍卫的样子,你出了府,王爷怎么办?”季初泠也不想和苏知心纠缠,可是难得遇上了她,觉得不和她说些什么就觉得不舒服。 但是就算说了些什么,她还是不开心。 苏知心点头道:“话说的没错,不过是王爷允许属下出来的。” “小表哥好说话,能允许你乱走,若是他伤了一根毫毛,你这条命也是赔不起的。”季初泠说得也是实话,就是不太可能的实话。 王府和商阳的官驿不一样,守备森严,侍卫众多,沈辞只要不出门,没人伤得到他。 该放的狠话也放完了,她就对徐思静说:“思静,我们走。” 眼瞧着她们俩都走了,苏知心便高高兴兴地忘了这一茬,记着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的仇多不好啊。 小姑娘长得好看,内里有股机灵劲儿,家世也比她好得多,身边有那么多人宠爱她,哪一点都比苏知心好,她又有什么好记恨季初泠的。 可越是这么想,越是证明,苏知心也很在意季初泠,甚至有那么一点的嫉妒。 她不禁摇摇头,很是唾弃自己的想法,带着小荷越走越远。 瑾王府的门卫都很熟悉季初泠,别人进去得要好一番盘查,季家人进去则是轻轻松松的,还有下人一见着她就去竹苑通报。 徐思静总共就来过两次瑾王府,恰好是连着的两天,这两次区别巨大,惊得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满心的自卑,她比不上苏知心,更比不上季初泠。 从小在徐家受尽徐毅守的宠爱,难道她要来瑾王府做妾受委屈吗?她是愿意,那也要看沈辞愿不愿意吧? 看着眼前的种种,她突然就想开了,她的这场喜欢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尽管她还是很难过,但她也不想哭了,季初泠不喜欢她哭哭啼啼的,她也应当好好跟在她身边,省得让爹担心。 季初泠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徐思静会想这么多,完全没想过这些在她眼里理所应当的事情,会在徐思静有了这样的转变。 只是看着面色平静的徐思静,没有大惊小怪,叽叽喳喳的,莫名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得知是季初泠过来了,沈辞立即迎过去了。 倒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季初泠是被他们三个兄弟宠大的,换了谁都这样,这是属于作为妹妹的独特待遇。 他也知道季初泠的心思,碍于她自己不说,所以他也不好开口拒绝。若是有一天季初泠说了,他一定会果断地拒绝她。 “小表哥!我哥去商阳的时候我也想去来着,可惜娘怎么都不让。”季初泠一看到沈辞来了,马上就变成了骄纵、爱撒娇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问他:“听说你还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怎么样了呀?” 不得不说,季初泠很懂得分寸,她从来不刻意凑近沈辞,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她心里清楚得很,沈辞只把她当妹妹,若是跨过这道坎,他一定会把自己推得远远的。 到时候,想见他都难了。 “没事了,我记得今日怀桐也回了国舅府,你怎么反而出来了?”沈辞对季初泠的行为很放心,从不需要担心她做一些不该做的。 这也是他还能把她当作妹妹的重要原因,和谐的关系是需要两个人一起维持的。 季初泠很自然地坐了下来,顺手拉了拉徐思静,道:“徐大人带思静去我家拜访了,娘让我们出来玩玩儿。我哥现在被娘锁着出不来,算是自作自受。我嘛,想着小表哥回来有几天了,应该来看看的。” 一举一动都循着礼法,理由充分,身边还带着别人,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伤都养好了,没什么事。倒是很巧,最近经常见到徐小姐。” 徐思静看见沈辞随意说了这么一句,心里有些害怕,怕他把昨天拒绝她的事说出来,又在季初泠面前丢了脸面。 关于沈辞的事情,季初泠是都想知道的,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没事了就好,你们还有什么时候见过?” 她知道徐思静是跟着徐毅守去了商阳的,却不知回了京之后,他们还见过。 “徐小姐经常跟着徐大人,昨日徐大人也来拜访过,因此就见到了。”沈辞还是没把昨日的事情说出来,徐思静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怀疑沈辞在警告她,不要再妄想。 不过还好,她就在刚才,已经打算放弃了,尽管内心还割舍不下。 沈辞不说,徐思静不说,季初泠也没想那么多,这个“经常”大概是指在商阳的时候。 “这样啊,我刚才碰到久寒了,她出去做什么?”季初泠抿了抿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或许马上她就能知道沈辞对苏知心到底是什么态度了。 假如身边没有徐思静的话,她确实能知道,可是身边有,就算徐思静开始默默装哑巴,做透明,她依旧是得不到答案了。 沈辞瞥了一眼徐思静,她正低着头玩手,显然是不想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中。 “我让她出去办些事。”这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他还不想把自己对苏知心的感情表露在外人面前。 一听到是公事,季初泠就不多说了。不管是真是假,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明白,沈辞是顾忌徐思静,只好下一次单独再来了。 她垂了垂眼,心里有点烦躁,无奈道:“既然小表哥身体无恙,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见。” 徐思静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对话如此短暂完全都是因为自己,但也已经做好决定,以后再也不会踏足瑾王府。 眼瞧着季初泠准备走了,她赶紧站起来说:“臣女告辞。” 连称呼都改了,不再腻腻歪歪,她是真心的做了决定。 “告辞。”沈辞是能感受到她的变化的,然而他也不在乎,左右徐思静都不会嫁给他了,他也就是出自礼仪,把两位姑娘送出了王府。 新买的宅子有两个院落,每个院子都有四间房,对苏知心来说是足够了的。 麻烦的是,买了院子就还得买奴仆,算起来将近花去了她小半个金库。 钱刚才已经付过了,那商人还不错,手底下卖了她两个奴仆,看着还不错,用来偶尔扫撒一下院子就好了。 苏知心左看右看,思量着需要添置些什么。容溪喜欢练武,这儿有个大院子可以随她练,再好不过了。 “我们在京城终于有家了。”她感触颇深地说。 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住过袖香楼,也住了瑾王府,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小荷,你以后可以住在这儿。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们一起住这里。” 以前在袖香楼,她是妓子,可以有一个丫鬟。现在她是侍卫,身边还带个丫鬟就于理不合了。再加上小荷在王府里过着也不自由,搬出来也好。 小荷一听到这,较好的心情瞬间就被破坏了,闷声道:“小荷就要跟着你,师父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的。” 陆怜一会让小荷过来,也是因为她听话,会一丝不苟地完成陆怜一交代的每一件事情。现在这个情况苏知心是能料到的。 “我不需要人来照顾,我会做饭、会洗衣、会烧水,会很多。我曾一个人生活了十年,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想把你牵扯到惊险的环境中。”这是苏知心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想让小荷别再跟着她的原因实在太多了。 小荷是天真了些,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苏知心的顾忌她全都看在眼里。 她有理有据地说:“你受了伤从来不上药,生了病也不吃药,每天就喝些清汤寡水,有了委屈不和别人说,这这样还不需要别人照顾?” “小荷知道,你怕小荷在王府过得不开心,不自由。你怕做了侍卫还带着丫鬟会惹人闲话。你怕过去的事情真的牵扯上先帝,皇上王爷都不会放过你,也怕牵扯到小荷。可是这些事情王爷都未曾说过什么,小荷也不怕约束,不怕以后发生什么。小姐,我意已决。” 似乎小荷从未如此直白地说过这些事,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曾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听从陆怜一的吩咐,也和苏知心很有感情,现在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是这样的。 虽然满心都是为了她好,可苏知心应该尊重小荷自己的意愿。 她怔怔地看着小荷,艰难地说了声“好。” 第 27 章 得到了苏知心的许可,小荷开心地笑出了声。 环顾了好几周,已经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了,她们就回了王府。 回来没见到沈辞一面,就看见竹苑的书房那边亮堂堂的,这说明主人正在读书。 苏知心回了梅苑,也点亮了书房的灯,给容溪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可以启程来京城了。如果快的话,书信过三天就能送到容溪的手里,七月廿三或者廿四就可以见到容溪了。 一想到她快来了,苏知心时由衷地感到高兴。 *** 七月二十,李尧顺下山采办物资的时候拿到了苏知心寄来的信。 信不是单单写给容溪的,也有写给陆怜一李尧顺以及刚来到玄清门的孩子们的。李尧顺带回了信后,陆怜一当众宣读了一遍。 “还有写给我们的!知心师姐太好了!” “好感动,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寄来的信!” “忽然好想念知心师姐啊!” “师姐竟然记得我们每一个人,好开心!” …… 就如苏知心当初所想,记着大家,大家都会很开心,这样的结果也是她喜闻乐见的。 读完了信,接着就该回信了。容溪坐在陆怜一的身边,看着她写。容溪不是不识字,也不是不会写字,而是文笔太差,还是由陆怜一代笔要好一些。 “师父师父,重点是,我路上要多玩几天,七月底才到。” 容溪第一次离开淮州,想玩的地方太多了,做不到和苏知心一样拼命赶路,得好好逛一逛才行。要她说啊,玩到八月份再去京城都好。 不过她还记着八月十五是要回来的,中秋节应当回来陪着陆怜一一起过才对。因此,就算她玩得不够过瘾,也得赶着时间来。 陆怜一满口“好好好”,完全依着大家,身边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写到最后,就剩李尧顺什么都没说了。 “尧顺?你没什么话要对知心说?” 李尧顺一直站在她身边,等到弟子们都散去了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可眼睛一直盯着信纸,陆怜一不信他什么话都没有。 他憨厚一笑道:“我最想说的就是让知心好好照顾自己,这些师父都说过了,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十年来,苏知心常常寄信到这边,每当问到李尧顺想说些什么,总是这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就是李尧顺对苏知心最大的心愿了。 再次听到这句话,陆怜一也不说其他的了,落了款交给他道:“明日把信寄过去。” 李尧顺连忙接下信封应下,他能做的就是积极地取信送信吧, *** 京城里,苏知心安安分分地跟着沈辞照顾了好几天的花草,日子也算是充实。 每天晚上都能在房间里看见各色各样的花,茉莉花、月季花、夜来香……什么花都有,甚至还有那西域进贡的薰衣草。一进到房间里,就是香气扑鼻的, 刚开始她是不打算过问的,后来看到了薰衣草这样珍贵的花草,她才不得已去问了沈辞。结果居然说是因为她照顾花草有功,这才给她的。 最有功劳的难道不是花匠?怎么不见他们有这待遇? 这个借口太明显了,苏知心却宁可相信是真的,从此就再也不过问了。 所以当她看见夏风夏让搬了几箱箱衣服到梅苑的时候,苏知心也决定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绝对不再多话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天,在苏知心晚上睡觉的时候出现了变化。 半夜,王府里突然出现了一阵喧闹声,直接把苏知心吵醒了。这时候能引起这样的轰动,那肯定是沈辞出现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苏知心随便披了件外衣,穿上鞋子就往竹苑那边赶去了。这是她头一次感激,幸好她住在了梅苑,离竹苑那么近。 “王爷怎么样了?”夏风正守在沈辞的门外,里面应该有夏让看着。 夏风在门口是等胡太医的,见了苏知心道:“王爷现在晕过去了。晚上入睡之前他就说过头晕胸闷,喘不过气,因此我就在门口守着。到了后半夜听见王爷叫我,一进去就看见他捂着胸口,刚想去喊人叫太医,转眼王爷就晕过去了。” 现在情况紧急,夏风语速飞快,苏知心废了好大劲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问他:“你在等胡太医?” “对,夏让在里面守着。”夏风朝着王府大门张望,无心看苏知心一眼了。 苏知心也着急,没和夏风说什么自己先进去了,也不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不能擅自进入沈辞房间的。 这是苏知心第一次进入沈辞的房间,里面摆了些字画,有很浓的墨水味和药味。 据说一个人的房间能体现他的真实品性,这话不假,沈辞的确是淡雅、孱弱的,还有埋得很深很深的深沉。 进了门往右转,就能看到沈辞正躺在床上,旁边的夏让站着一动不动的。 走近到沈辞身边,苏知心明显地看见沈辞额头上都是汗,右手搭在胸口上微微颤抖,眉头紧锁,想必是痛到了极致。 刚准备起身去打热水给沈辞擦汗的时候,房门又被推开,来者是一名年轻男子,二三十岁的样子,手里提着药箱,后面还跟着夏风,应该就是胡太医了。 本以为会是以为白胡子老头,不曾想齐贤帝会让一个年轻人专门为沈辞诊治,看来这个胡太医的医术不可小觑,就是不知道和顾生比起来,谁会更厉害。 胡太医过来以后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让苏知心瞬间对他有了好感,她见过太多人了,也被人无视、蔑视过太多次。 难得有个人这么友好,她也很和煦地打了个招呼。 “王爷是怎么回事?”胡太医坐在沈辞的床边,开始给他把脉。 夏风又把和苏知心说过的话说了一遍,语速还是飞快。苏知心一直紧盯着胡太医的脸色,见他了然地点头,听得一点都不吃力,恐怕见过很多次这种场景了。 这么一想,不免对沈辞又有了几分心疼。 胡太医把完了脉,把手放到沈辞的鼻边感受鼻息,问:“王爷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王爷早晨晚上都会胸闷,总是坐在书房里想事情,持续很多天了。” 除了出门,陪在身边的一般都是夏让,说起平日里的症状,也是夏让最清楚了。只不过很少听他说话,突然听他语句一长,很是惊讶。 听了夏让的话,胡太医思索了一番,道:“王爷心率极快,头晕,胸闷,应该是思绪太重引起的,再加上身体本来就差,状况就更严重了。” “我先给王爷做一套针灸,缓解疼痛,之后再开一副平心静气的方子早晚各服用一次,四天后若无好转再来找我。”胡太医思索片刻又说道:“最重要的还是解开心中的郁结。” 在场的就只有三个侍卫,都认认真真地听着胡太医说的每一句话。只要他有什么吩咐,他们都会抢着去执行。 “久寒侍卫,你去打热水过来,我给王爷擦擦身子。” 胡太医打开了药箱,里面摆放着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苏知心看他要解开沈辞的衣服了,知道是顾忌男女之防才让指名要她出去打水,便识趣地出了门。 打完水之后,她就在门口把一桶的热水放下,喊了声“水来了”。 里头的夏风听到她的声音就过来搬水,顺便说了句:“别担心,胡太医来了一定会没事的。” 苏知心就默默地出门守在门口,看来他们都挺信任胡太医的。 大晚上的天空都是黑漆漆的,苏知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房间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苏知心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能来回踱步,祈求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很久很久以后,苏知心觉得可能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听见了夏风推开门的声音,对她说:“姐姐,可以进去了。” 她闻言点点头,又低着头进去了。 沈辞还是躺在床上,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看来针灸已经起到效果了。 这时胡太医已经去了旁边写药方子,写完后,他说:“夏风夏让你们两个也辛苦了,后半夜让久寒照顾吧。” 夏让正开口想说些什么,夏风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讪笑道:“好的,我们送胡太医你出府。接下来就麻烦姐姐了!” 这个动作太引人怀疑,胡太医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又看了看苏知心,好像是懂了什么,不吱声了。 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背上药箱,道:“好,那就劳烦久寒了。” 临走前,夏风还对苏知心挤眉弄眼的,让她不明白他的意思都很难。 其实夏让本来想说的是他一个人守夜就行,他精神很好不需要休息。然而直肠子的他,一直到被夏风拉远了,依旧没明白为什么不让他照顾沈辞。 人都走得干干净净的了,苏知心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沈辞的床边守着他。 按理说,沈辞是痛得晕过去了,不是睡过去,那她碰一碰他应该不会把他吵醒吧? 她悄悄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脸,是意料之外的柔软。想不到他这么瘦,脸上还能有点肉,苏知心戳来戳去的差点就要戳上瘾了。 内心不断感叹,要不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哪能这样玩闹沈辞。 过了一会儿她就玩够了,收了手看着沈辞发呆。 四周都静悄悄的,刚才是着急担心,所以没了困意。当事情都平息了,困意便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就趴在了床上。 繁星闪烁了一夜,时间到了就慢慢褪去。 日出的时候,沈辞突然惊醒,这个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自从苏知心醉酒那晚说过大火,他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一模一样的一场火。 一个小男孩站在一座着了火的大宅子前面嚎啕大哭,里面传来一阵一阵的哀嚎声。小男孩的身边有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子,拉着他不让他进宅子。 再说其他的,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是在昨晚,他梦到了别的东西,那座大宅子挂着的牌匾上写着,苏府。 尽管沈辞的生活中没有这段记忆,但他很确定这都是在他面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苏府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个男子是谁?这场火和苏知心口中的那场火,会是同一场火吗? 一想到这些问题,沈辞又开始头晕胸闷,撇头一看才发现苏知心趴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这样的睡颜,沈辞见过很多次了。可当他再看到苏知心的时候,动作都变得轻柔起来,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准备下床。 这一晚睡得不安稳的不止是沈辞,还有苏知心。 她心里担心着沈辞,睡眠也很浅,只要沈辞一有动静她就会醒。这时候沈辞坐起来的动静对她而言还是太大了,不禁打了个哆嗦,眼睛猛地一下就睁开,人也猛地弹起来。 打哆嗦不是个雅观的动作,再加上她一看到沈辞就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两个人就不可避免的对视了。 现在的气氛有点尴尬,苏知心能清晰地从沈辞的眼睛里看到笑意,于是这个气氛就更尴尬了。 而实际上,沈辞的笑意是很开心能够一睁眼就看见她,觉得苏知心的这些小动作都可爱不已。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沈辞看到苏知心眼底的一片乌青,心里是心疼不已,一心想着让她回去休息,根本没想过气氛尴不尴尬这回事。 在苏知心的角度里,既然沈辞给了她台阶下,那她就毫不客气地顺着台阶走了。 她假装正经地说:“那属下去叫夏让来给王爷熬药,再去厨房叫人准备早饭。” “好,忙完了就回房休息,下午也不用去花园了。”沈辞从不点破苏知心假装出来的正经,也顺着她的意思来。 苏知心只当沈辞自己也没心思去花园,就顺便放了自己的假,很自然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出了房门。 背对着沈辞的她并不知道,沈辞的目光一直追随她。 完成了沈辞的嘱咐,苏知心就回到了梅苑补觉,她确实是很累,倒床就睡着了,甚至一觉睡到了晚上,所以并不知道今天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第 28 章 早晨,沈辞夜里晕倒请太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 在季夫人的管教下,季舒然已经很长时间没离开过国舅府了。今日一早就被他娘叫起来,逼着他去瑾王府探望沈辞,同行的还有季初泠。 也不能说是逼着去,沈辞生病了他们都很想去看望,不满的只是大清早被从睡梦中吵醒了。 女孩子出门之前少不了梳妆打扮,等她折腾好了,季舒然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季初泠一看到季舒然眼睛都亮了,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把手里季夫人准备送给沈辞的补品通通塞到季舒然手里,自己就开开心心地抱住季舒然的手臂。 “季初泠,你都十六了,及笄了一年怎么还往我身上黏啊!”让他拿东西倒是没什么,都是应该的,可他受不了季初泠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身上啊!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哪有及笄的姑娘和哥哥这么亲近的,说出去还要不要嫁人了! “可是在哥哥面前我才三岁啊!”季初泠对他的暴躁不以为然,抱着他手臂的力道还故意加重了。 这是挑衅!季舒然翻了个白眼,对季初泠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十六岁装什么三岁小朋友,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快走吧!我不想嫁人!嫁不了喜欢的人我就做一辈子三岁小朋友!哼!”季初泠冷哼一声,拉着他往前走,这个哥哥磨磨蹭蹭,好让人着急哦。 季初泠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季舒然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很是难受。 他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说了,“你要是不能嫁给子安,真的要孤独终老?” “不一定,只要大表哥不要随便给我赐婚,我遇到两情相悦的人也会想嫁人的。”季初泠其实一直都想得很清楚,也不对嫁给沈辞抱有太大的希望。 从她喜欢上沈辞,开始注意分寸的时候,她就知道。 她的小表哥是看起来很温柔,但是内心一片冰冷的人。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了,要喜欢早就喜欢了,哪会等到现在。 只是,季舒然过去是不会说这些的,现在说了,就说明沈辞已经对别人动心了。 “小表哥有心仪的人了?”她轻声问道,她似乎知道这个人是谁。 要对自己从小宠大的妹妹说,她喜欢的那个人喜欢的是谁,这太难了。季舒然想要笑着告诉她,可这样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爱她,不关心她? 季舒然再三思考,仍然想不出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告诉她这个事实。 身边的小姑娘很清楚季舒然的心思,自己说:“是久寒吧?我见过她一面,很好看,比我小时候在你那看到的她的美人图都好看。” 看着她自揭伤疤,季舒然心里更难受了,还不如他来说呢。 “对,她本名叫知心。”他接下了一句,又不知道应该如何介绍苏知心,“我不知道你们见过一面了,到了府里再正式介绍一遍,走吧。” 每一句话都说得很艰难,季初泠觉得自己要是现在表现出难过的样子,更伤心的会是季舒然,只好笑道:“好,走吧。” 然而就算季初泠什么都不说,季舒然也都明白,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一起长大的亲兄妹。 为了拯救她低落的心情,季舒然还是笑了起来,“如果你嫁不出去了,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我才不要你养!你这样每天无所事事的,以后养不养得活自己都难说!我还是靠爹娘养活比较好。” “你这么看不起我?商阳涝灾那都是靠我解决的!爹娘可养不了你一辈子,还是靠我吧。” “我才不信你呢!” …… 这才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有的样子,吵吵闹闹的,能这样过一整天。 用完早饭,喝完药,沈辞就去了书房看书,每日都是如此。 忽然,夏风跑进来说:“王爷,季公子、季小姐来了。” 大清早的他们会过来的原因,不用想都知道,是季夫人知道他又病了,才会让他们俩这么早一块儿过来。 沈辞“嗯”了一声,起身去了竹苑的院子里等他们。 “子安!现在看你身体还不错啊,想什么事情把自己给想病了?对了,知心怎么不在?”季舒然一进到府里就四处张望,竟然没看到苏知心。 算是好坏参半吧,让季初泠冷静冷静。 季初泠听到季舒然提到苏知心,面上像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喊了声“小表哥”。 除了声音太冷淡了,其他的都和平常无异。 也许她自己以为装得很正常,其实大家都看出来她的反常,平日里的那声“小表哥”是无比的清脆明亮,和现在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这时候让她清脆明亮地说话,就太难为人了。 此时再回想季舒然问苏知心为什么不在,其中的有些深意,是在提醒沈辞,他和季初泠说过苏知心的事了。 于是,他并不深究季初泠的态度,过多的关注有时会让人更难受,“昨晚她守了半夜,我让她回去休息了。我想的事情,已经有头绪了,打算下午再进宫问问皇兄。” 三个人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夏风下去端茶上来。 季舒然斟酌着语句问沈辞:“你想什么事情?要是有麻烦就和我说,别累着自己。” 季初泠也默默地看着他,眼睛里写着: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帮忙。 刚刚受到了那么大的打击,季初泠面对沈辞完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根本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个她喜欢那么多年的男子。 “和我七岁之前的记忆有关,连续十多天梦到同一场火了。”沈辞顾忌着季初泠,也不好直接说清楚,告诉他们这场火和苏知心相关。 “当初你回大齐的时候病了一路,失忆也是没办法的事,能活着回来都是好的了。” 季舒然会想起七岁那年,他和还是太子的齐贤帝满怀期待地在城门口等待沈辞,结果竟等到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他,当时对西楚的恨意都快突破了天际。 幸好苏启之叛了国,西楚终究成为了大齐的版块。 可好生生的人,凭什么在西楚待了一年就病成那副样子,还失去了七年的记忆。沈辞自嘲笑道:“曾以为那段记忆无关紧要,既然失去了,昨日之日也不该再留。未曾想,如今竟成了梦魇。”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了?才会回忆起这么久远的事情。”季舒然皱了皱眉,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一段记忆不会无缘无故地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这种失去的记忆,只有遇到了契机才会想起。 沈辞看了看季初泠,刚才还说尽量不要说到苏知心,居然这么快就做不到了。 最终决定还是自然一点会更好,便坦然答道:“我生辰那日,知心对我说,她全家灭门于一场大火。从那晚开始,我时常梦到一场火,在那场大火前面大哭。” “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同一场火?”季舒然联想道。 这其中的关系很好联系,而且若当真是同一场火,沈辞和苏知心幼时就是一对青梅竹马,否则他又怎么会在苏府面前大哭?沈辞可不是感情泛滥的人,不会对外人如此真情。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在季初泠的心里不断盘旋,要真是这样……沈辞七岁的时候,她才两岁,早在记事之前,她就已经输了。 如此一想,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季舒然一直在看季初泠,内心不断地感叹怎么事事都要打击人,一面要顾忌妹妹的心情,一面又想帮好兄弟分析事情,双面夹击着,未免太难两全了。 如果现在要把季初泠支走,那也太伤人了。 被季舒然一直盯着,季初泠甚至觉得自己很多余,艰难地开了口:“别顾忌我了,想说什么就说。” 这下好了,再扭扭捏捏的季初泠就要更生气了。 于是季舒然大大方方地说:“既然要平冤,必定不会是普通人。但我知道大齐里所有的贵女,就算是十四年前,都没有一个叫知心的,所以她多半不是大齐人。” 他从小就喜欢沾花惹草,三四岁的时候看到好看的女子,都会跟着人家跑。因此对大齐贵女了如指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这样的性子在家教严格的国舅府里,不知挨了多少棍棒才能安然长大。 当然,季舒然都说了没有,那就一定没有。 回顾童年,即使沈辞不记得,他也知道,他只去过西楚,那么苏知心,多半是西楚人。 “多谢,你又帮了我很大忙。”沈辞是真心地感谢他,季舒然对他的帮助太多了。经过他的一句话,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 可以说,他心里大概有一个答案了,只等证实这个答案了。 闻言季舒然得意的大笑三声,道:“我们之前用不着说谢谢,互帮互助嘛!反正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带着初泠回去了。娘给你的补品都交给夏风了。” 听着终于要走了,季初泠终于松了口气,道:“小表哥再见。” 之所以现在就走,也是季舒然想让宝贝妹妹回去休息,脸色那么差看着怪心疼的。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早点回去也没什么。 沈辞点了点头,把他们送到了王府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 这是他们兄弟三人一起宠到大的姑娘,看着她伤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的。 在回去的路上,季初泠一句话都没有和季舒然说,一回到国舅府就埋头进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肯出来了。 忍了一个上午,她怕一开口,就再也藏不住伤心了。 现在,一进到自己的屋子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也忍不住了。 “初泠?娘叫你出来吃饭!”季舒然站在她的闺房外头,听着里面断断续续地抽泣声,道:“我们家初泠那么好,会遇到更好的男子的。” “我不想吃,你知道的,不会有比小表哥更好的男子了。”季初泠很果断地回答。 谁都知道,季家大小姐眼界高得狠,除了齐贤帝和瑾王谁也看不上,除了沈辞还能有谁能入她的眼?她已经不想看别人了,喜欢一个人真的好累。 季舒然好脾气地继续哄她:“怎么不会,我不比他好啊?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聪颖机智、武功盖世,哪里比子安差了。” 好是挺好的,就是太不着调,乍一看任谁都会觉得沈辞更好的。 “你很好啊,可是我又不能嫁给你,其他的,就真的没有比小表哥更好的了。”在季舒然的胡搅蛮缠之下,季初泠觉得心情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了,还有心思听他胡言乱语。 “早上才说好我以后会养你的,有这么好的兄长在身边,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我永远都是你的兄长,永远都会爱你护你。” “没有人能够拥有他想要的一切,在你的生活中,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而子安紧紧是你人生中少有的不能拥有的,没必要过于介怀。你有一群很爱你的亲人,他们愿意帮助你得到想要的所有东西,不管是过去,还是以后。” 什么都可以有,除了沈辞。 话说得都很对,真实的让人无法反驳。多得是人连想要好好生活都做不到,有爱情的没财富,有财富的没有亲情,有亲情的又没有权力…… 无论如何,总有东西是穷极一生也无法得到的。 季初泠知道,苏知心是没有家人的,也知道了她身上还背负着仇恨,现在看,她是得到了爱情。可是她也没有季初泠所拥有的东西,比来比去,徒增感伤罢了。 道理她也都懂,懂得很多事情强求不得,喜欢了沈辞那么多年,就算接受了他喜欢别人的事实也一样会难过,但她确实不应该让家人担心,“哥,我就在房间里吃吧。” 她有金钱,有亲情,有权利,有美貌……她有很多很多东西,悲伤在所难免,但无论如何都不该让爱她的人伤心,自己的事情慢慢消化就是了,时间慢慢过去了,对沈辞的感情也就淡了。 “好!我去给你端来!”再怎么伤心难过,只要肯吃饭就是好的。季舒然相信,季初泠一定会从这段感情里走出去的。 后来,季初泠看着饭盒里丰盛的菜肴,还是提不起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接下来的很多天,她也都乖乖地待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了。 第 29 章 中午,沈辞吃完饭就赶去了宫里。 连着三次进宫身边都带着苏知心,今日没带着,齐贤帝还四处张望了很久。 瞧着他的动作,沈辞心中了然,又把早上和季舒然他们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你对知心倒是温柔体贴。听胡太医说是心绪太重,可是被什么事情烦扰了?”齐贤帝原先是想找时间出宫看看沈辞的,恰好他自己先进了宫。 沈辞过来为的就是这件事,中午他又想了想,如果是同一场火,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苏知心是苏启之的女儿。他是六岁去西楚做质子,那一年姓苏还被灭了门的,据他所知,只有苏启之。 此行进宫,一是为了问齐贤帝是否还有别的人,二是为了去天禄阁查卷宗。十四年前齐贤帝年纪也不大,知道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终究是要去一趟天禄阁确认一下的。 “是,我连续十几日梦到了一场大火。所以想知道,我去西楚那一年,西楚被灭门的苏姓官员是否只有苏启之?”沈辞确认性地问了一句。 如他所想,齐贤帝对那时候的事情也没有那么了解,最清楚的就是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苏启之叛国。 他尽力地回忆了一下,他看过西楚的卷宗,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苏启之就再也想不起其他姓苏的人了,“应当如此,天禄阁有存放西楚卷宗,你可以去看看。” “莫非此事与知心相关?” 这些事情都太久远了,沈辞一回忆起七岁之前的事就会头痛欲裂。这也是大家不让他再回忆过去最重要的原因,十四年过去了,忘记的那些事都没有对沈辞的人生产生任何影响。 偏偏苏知心一出现,他就要查这段往事。 齐贤帝敢确定,此事与她脱不开干系。 “嗯,等我去天禄阁查阅一番,有了结果再说吧。”沈辞今日来得突然,在得出结果之前不方便叨扰齐贤帝处理公务,还是先去天禄阁较好。 向齐贤帝暂时道了别,他带着夏风出了养心殿直接奔向天禄阁。 天禄阁里的卷宗都会分类整齐地放好,而西楚的卷宗被放在了最里面的地方。十四年没有人碰过它们,奴仆们也就懒得清扫。 里头的灰尘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有人经过时带过的一点微风把灰尘都震了起来,满天飘着,呛得沈辞不住地咳嗽,好久才缓下来。 他的目的很明确,找到宣治二十七年的官员资料,其中有很厚的一本是属于苏启之的传记。 作为西楚最年轻的丞相,他的功勋不比过往任何一位丞相少。这本传记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记录他爱民如子,说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说他如何年纪轻轻就得到了楚耀帝的重用。 最初是这个人,在大齐攻打西楚的时候,守下西楚的江山。而这样的人,在歇战的那一年,叛了国。 传记上把这件事写得很简单。 宣治二十七年十二月廿九,在苏启之书房内发现黔阳失守的战报,以及与大齐交易平城、大通、虎瞿等地的条款字据。 十二月三十除夕,苏启之隐瞒黔阳失守密而不报,私自交易城池,处以叛国之罪昭告天下,抄家灭门,当天施以火刑。 一个人从顶峰跌落至死亡,只用了两天的时间。 再往后翻一页,写的是苏启之的家人。苏家的人员构成很简单,一共就三个人,他、妻子和女儿。 沈辞头一次知道,苏启之本身是没有家人的。 他从小在堂子里长大,生活拮据,吃饭都成问题,长大一点就在学堂外面偷听夫子讲课。后来考了秀才,中了状元,生活才慢慢好了起来。 正是过往贫困的生活,他才能够如此体恤百姓。 和他一样,他的妻子陆怜心也堂子里长大的,没有家人。正好应了苏知心的话,陆怜心早已和玄清门脱离了关系。所谓的堂子,是苏启之虚构的。 再往下看,宣治二十四年六月初三,其女苏知心生,卒于宣治二十七年十二月三十。 所有的猜想在此刻,都成为了现实。 苏启之和陆怜心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之和心,连起来就是知心。 十四年前知心来到袖香楼,成为了久寒。也是十四年前,苏家灭门。知心的娘脱离了玄清门,从玄清门入手只能是查无此人,而苏府的苏夫人是堂子里长大的,举目无亲。 知心的姨母叫陆怜一,苏夫人叫陆怜心,在其余信息完全一致的情况下,她们只能是姐妹。 何况一个是知心,一个是苏知心。她不是苏知心的话,还能是谁呢? 传记还有几页没有看,沈辞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继续往后看。后面是两幅画像,左下角分别有一个名字,苏启之和陆怜心。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画像了,一个风姿俊朗,一个温柔婉约,眉眼之处和苏知心还有几分相似,看得出苏知心的容貌是结合了这两人的优点。 而这两人的模样,沈辞看着很是眼熟,隐隐记得是和他们相处过的,却怎么也记不起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看完画像,传记还剩下最后一页,是苏启之写给妻女的一封信。 信很短,末尾有写时间,是苏启之到边境领兵抵抗大齐的时候写的,寥寥几句写得都是希望她们生活平安顺遂。吸引沈辞注意力的是,苏启之对苏知心的称呼是心心。 其实,除了醉酒的苏知心,沈辞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记得一个小姑娘,她是他的心心妹妹。而在查明苏知心身世的同时,他的发现被证实了,他的心心妹妹就是苏知心。 因为是心心妹妹,所以他和苏家感情深厚,对苏启之夫妇会有熟悉的感觉,在苏家灭门的时候,他才会嚎啕大哭。 回到大齐之后,他总是想起心心妹妹的模样,小小的,笑起来很惹人怜爱。 他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故事,不记得她是哪里的人,手边只有她送的一个刻有“心”字的玉坠,于是做了一个形制一模一样的,一个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一个带了身边。 在那之后有很多年,他都密切关注季舒然,通过他了解大齐的女子,结果一无所获。 从此,他确定了心心妹妹不是大齐人,也不再寻找她,把她放在了记忆深处,偶尔拿出来想一想。 那个“心”字玉坠一直在枕头下面,他经常会拿出来看看,这早已成了习惯。而“辞”字吊坠则因为一直在身边,成为了一个代表他身份的物品。 今日才发现,他曾经那么想要找到的姑娘,十四年来一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活着。 还好,他们终究是相遇了。 一滴眼泪忽然从沈辞的眼里掉出来,是感动、庆幸、心疼和爱意,突然间特别想回到王府里去看苏知心。 但是他还是没有动,苏知心或许还在休息。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办法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了。也许只有等苏知心自己发现,或者等他再也忍耐不了对她的爱,他才会告诉苏知心,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他爱她。 养心殿内,齐贤帝一面处理着奏折,一面想着沈辞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越想越觉得手里的奏折碍事,昨晚上沈辞才大病一场,齐贤帝生怕他出了什么事,一时气不过就把奏折扔到了一边,决定去天禄阁看看。 奏折留着晚上再看也一样,大不了就牺牲一下睡眠时间。 走到天禄阁外面的时候,就见着夏风一个人守在外面,不用想,沈辞这会儿必定是一个人在里面。 “夏风!你怎么不跟着子安进去,万一他出事怎么办!”齐贤帝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看到夏风一脸震惊和委屈的神情,才忽地反应过来,“他让你在外面等着的?” 夏风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还连带着告状,“王爷怎么都不让属下跟着。” 知道自己错怪了他,齐贤帝有点不好意思,他也不是个暴躁易怒的人,就是每当沈辞生了病,都会比较激动。 此时他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道:“那好,朕进去看看。” 进了天禄阁之后,齐贤帝直接往最里面走,他记得西楚卷宗是放在那儿的,只是很多年没去看过了。沈辞本身是站在那架子边上看传记的,齐贤帝一进来又掀起了一小阵微风,灰尘一飘,又把沈辞呛着了。 见状齐贤帝脸色立即冲过去扶住沈辞,给他拍着后背,不巧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心中一痛,轻声问:“你怎么了?” 他发誓,他从未见过沈辞掉眼泪,这是第一次。 过去的沈辞受过多少委屈,他都没见过沈辞哭。 四岁从台阶摔下来的时候,他没哭。五岁生着大病,淑妃没有注意到,一直等到他发热不省人事才送去医治,醒了之后也没哭。七岁从西楚回来的时候,瘦得只剩骨头,大病醒来还忘记了一切,他也没哭。 在齐贤帝的眼里,沈辞是很会藏事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面色冷静、坦然。所以,他很难知道,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沈辞遇到过什么事情。 就像现在,他联想不到发生什么事情能让沈辞流泪。 灰尘还在到处飘,齐贤帝身体好没关系,沈辞却是见不得一点灰尘,咳得眼睛又湿润了,还说不出话。 又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我发现,咳咳,知心是苏启之的,咳咳,女儿,她是苏知心。” 啧,这应该是一个晴天霹雳,齐贤帝被这句话差点惊得不会说话了。等到缓和了一点,沈辞继续说:“我在西楚的时候就认识她,而且应该和苏启之夫妇关系不错。”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结合沈辞之前对齐贤帝所说过的一切与苏知心有关的事,那苏知心就是要为苏启之平冤。 齐贤帝只了解存在于纸上的苏启之,知道他过去有什么样的丰功伟绩,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叛的国。 不是没怀疑过他是被冤枉的,但是也没想过要为他平反,毕竟他们没关系。 而现在,竟然因为苏知心扯上了关系,若真是如此,齐贤帝是不得不管的。 他把沈辞手里的传记拿过来,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当看到苏启之夫妇的画像时,也相信了苏知心的确是他们的女儿。否则她怎么会和苏知心同名,还和苏启之夫妇的容貌有些相似。 尽管乍一看并不是很像,放在一起对比才会发现, 可后面的这封信,疑点重重。 “我相信她是苏启之的女儿,但是这封信很奇怪,如果传记附上信件,绝对不会只有这一封。”齐贤帝提出自己的疑问,他在别的地方见过苏启之的画像,这点是没有掺假的。 而这封信最突出的地方,是苏启之叫苏知心为心心。它存在的意义似乎是为了让沈辞相信,苏知心是他的心心妹妹。 那把这封信贴在传记上的那个人,或者那一伙人,知道沈辞和苏家的往事。 这也再次证明,苏知心真的是心心妹妹。而那伙人的目的,也许和他失去的记忆相关。 事已至此,沈辞已经不能再向齐贤帝隐瞒他七岁前仅存的一点记忆,只好把一切都和他言明了。 “你还真是能藏事,硬生生瞒了我十四年。照你所言,苏知心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你要警惕起来,怕是有人对你不利。”齐贤帝不禁感叹,说沈辞会藏事,还真给他藏了十四年,也不知该夸奖他还是臭骂他。 而且沈辞是齐贤帝的软肋,有人对沈辞不利,也就是对他不利。 首先要查的就是有什么人进出过天禄阁,从而有机会篡改传记,又或是早在西楚卷宗进入天禄阁之前就已经被改过了。 沈辞并不偏向于后面的猜想,这个人一定知道他和苏知心相遇了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可是…… 想了半天,暂时还没有头绪,沈辞便说:“有时间得查一下十四年来都有什么人出入天禄阁,另外你可记得当初苏丞相叛国那段时间,大齐有何异动?” 苏家灭门没多久,西楚就沦为了大齐的盘中餐。 别说是苏知心,就是沈辞,第一反应也是怀疑大齐从中作梗。只是大齐若真做了此等诬陷的手段,为了稳定民心一定会藏着掖着,不透露半分。 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恐怕很困难。 第 30 章 百姓们都只知道,苏启之叛国,可是为何叛国?如何叛国?齐贤帝都不知道,百姓就更不知道了,所有人都以为是西楚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些丑事,故意不散播出去。 而真正不愿意散播出去的,是大齐。 齐贤帝回想当时,什么异动都没有发现,“你确定苏启之是被陷害的?万一不是呢?当初大齐很正常,若是真的,那就是父皇故意隐瞒我。” 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苏启之的事与他无关,他的仁慈只关乎大齐的子民,不关乎他国丞相,可沈辞并不这么想。 能决定这些事的只有齐宣帝,只要苏启之真的是被陷害了,就算不是齐宣帝做的,也是得到了齐宣帝的允许的。 这个被允许的人,最可能是端王和许丞相。 “我相信她,也相信苏启之。你心里很清楚,苏启之不该是叛国之人,这一切只会让大齐收益,只有楚耀帝那等荒唐之人才会真的相信苏启之叛了国。” 至于百姓,不过就是听信谣言的无知之人。他们总是在一个人被传出污点的时候,忘记他过去所有的好,断定他本质是坏人,几乎无人幸免。 齐贤帝笑了笑,“行吧,我确实很早就有怀疑,只是于我而言无关紧要,况且父皇有意瞒我,这证据便也不会好找。既然你想助知心寻找真相,那先交给我。” 的确如此,齐宣帝做事一定会保证万无一失,他不想让别人发现的事,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证据,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先交由齐贤帝处理最好。 “嗯。”沈辞轻轻应了一声,“若有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哈,知心要是知道了得多开心,以身相许就更好了。”齐贤帝不禁失笑,这么记着想帮苏启之平冤不都是因为苏知心吗? 就他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是坠入情网了。 沈辞曾自诩对待情情爱爱可以毫无感触,现在因为苏知心被调笑,竟是感觉脸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没打算告诉她。” “不说?那我得等到何时才能见到实实在在的弟媳?”这个实实在在是想苏知心以瑾王妃的名义来见他的。 在这之前,沈辞得告诉她心意吧?得先平冤吧?就算他们不介意苏知心现在的身份,还得堵住悠悠众口呢,没一个名义上说得过去的身份,那些争着吵着想嫁给沈辞的贵女们不得挤破了瑾王府的大门啊? 他们两个要在一起,得先解决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可看着沈辞的态度,竟是一点也不着急,齐贤帝嘴角一抽,“你还怕吓着她?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多虑。” “时机到了就说了。”沈辞高深莫测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有时候,时机到没到,完全是看感觉的。鬼知道他的感觉什么时候才到啊!磨磨唧唧的是季舒然附体了吗! 齐贤帝是拿他没辙的,从小到大做的最多的,就是纵容沈辞,“行!一切都随你。走走走快出去,你看你身上都是灰。” 管是管不了沈辞了,这辈子都管不了了,当然这并不影响齐贤帝化身老妈子照顾沈辞。 如同每一次进宫的行程,沈辞吃完了晚饭才出来的。齐贤帝本来还想继续留着他,可沈辞一看到他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就知道今日在宫里逗留太久了,再不走的话,恐怕齐贤帝得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能处理完公务了。 面对齐贤帝的再三挽留,沈辞连忙推脱出了宫,绝不能继续打扰他了。 *** 回到瑾王府,沈辞想不过去了梅苑,打算先看看苏知心。 那边黑黢黢的,像是没人似的。想着苏知心可能今日睡得早,他就还是打算去看一眼,刚好碰上了往苏知心房里走的小荷。 “奴婢见过王爷。”小荷现在的身份很奇妙,侍卫的婢女,差不多也算是瑾王府的婢女吧? 平时沈辞对苏知心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些名正言顺的行动上,还算隐晦。突然见到他往苏知心房里跑,也是件稀奇事。小荷就总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沈辞向她点头示意知道了,看着房门问:“知心睡下了?” 说起这个,小荷不禁撇嘴,担忧地看向那一边答道:“小姐睡了一整天了,叫也叫不醒的,后来才发现是发热了,可人怎么都叫不醒,药也喂不了。” 睡一整天是很不正常的,哪怕是发热了,也不该完全叫不醒。 “本王进去看看,你就在外面守着。”沈辞不禁也担心起来,推开门就进去了。 房里没点灯,他就自己点了一盏,昏昏暗暗的,苏知心的脸庞在昏沉灯光的衬托下显得很柔和。 沈辞走路本来就很轻,此时刻意放轻步伐后就更加悄无声息了。 把手放在苏知心的额头上,果然是有点烫,眼看着她随着他的动作翻了个身,但还是没醒。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苏知心和心心妹妹会是同一个人,两个人的区别很明显,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把她们联系起来的。 可一旦想到她们是同一个人,沈辞仿佛就能从她身上看到心心妹妹的影子。 “阿辞哥哥……”睡梦中的苏知心无意识地喊出这四个字,不知沈辞听到后,眼里都弥漫着笑意。 七月初三的深夜,他听到过苏知心喊哥哥,怎么也没想到她喊的就是自己。 真好啊,他想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也有一直想着他。 一直待在这儿也不好,省得平白毁人清誉。看了她一会儿也就该走了,总不能让苏知心醒了之后看见他,况且小荷会照顾好她的。 出门的时候,恰巧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已经被拆开了。 无故偷看别人的信件是很不礼貌的事,然而想到这是苏知心的信,沈辞心中一动没忍住看了两眼。 落款是陆怜一,信里写得全是让苏知心照顾好自己,祝她平安之类的话。其中有几句说是容溪对苏知心说的话,说七月底才会到京城,估摸着就是苏知心的师姐了。 沈辞默默地把信放回了原位,心中还有些不快,苏知心到时候会搬到新买的宅子里,那他就很多天见不着苏知心了。 而他不忍心拒绝苏知心。 好好的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沈辞憋着一肚子气,面色无异地出了门。 “王爷请留步!”小荷看不出沈辞的心情变化,单纯地就苏知心一事想说些什么,“奴婢斗胆一问,王爷对小姐的心意为何不能明说?” 从苏知心的角度来想问题,小荷能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面对这份感情。 从沈辞的角度来看,小荷就不能理解了,喜欢不都是要说出来的吗?难道他也顾忌苏知心的身份?那根本就不应该来招惹人家姑娘! “你都看出了本王的心意,知心也看得出,眼下她不愿谈论此事,那本王何必明说讨不快。” 理是这么个理,可小荷就觉着不太对。 沈辞没心思和她讨论这些,抬腿就准备走,“等知心醒了记得要她喝药,你们缺什么就去和夏风还说。还有,你不要把本王来过的事告诉她。” “啊?为什么?”小荷下意识问了一句,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主子说话哪轮得上下人问为什么。 因着小荷是苏知心最亲近的人,沈辞本身耐性也很不错,并不计较什么,“告诉她本王来过,和本王明说心意不都是一个意思。” 没有一个男性会无端进入女子的闺房,要是进了,意思就不止是心仪她了,还是毁坏声誉。小荷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看着沈辞摇了摇头就走了。 她嘟嘟嘴,自己的脑子和沈辞苏知心比,还真是不够用。 沈辞走后没一会儿,苏知心悠悠转醒了,感觉喉咙干涩,浑身无力,头晕脑胀的,似乎是发热了。 看着外边的天色暗沉,险些以为自己没睡一会儿就醒了。内心不断感叹怎么每次身体不舒服都会梦到阿辞哥哥,那些久远的记忆都一点点涌入脑海,似乎才发生不久。 而房里淡淡的药香味让她觉得沈辞好像来过。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了!叫都叫不醒!”小荷本来是打算进来再喊喊苏知心的,不想她自己先醒过来了,一时兴奋极了。 要不是小荷说了这话,苏知心差点真以为自己没睡一会儿,怔怔地问:“我睡了一天?”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了心头,正常人怎么可能睡一整天还叫不醒?莫非她得了什么病?还是身体被她毁的无可救药了? “小姐……顾神医给你调养身体的药,你都吃了吧?”小荷皱眉问道,不吃药完全是苏知心的作风,她很怀疑苏知心会偷偷把药倒掉。 结果确实如此,甚至更加恶劣。可惜苏知心是不会对小荷说实话的,反而坦坦荡荡地回答:“我每天都喝了,一滴不剩。” 事实是只有小荷在身边的时候才喝。如今她们住在隔壁的两个房间,小荷不好时时刻刻在苏知心的身边,于是她有了很多自虐的机会。 比如偷偷倒药,苏知心做惯了这事,脸不红心不跳的看不出半点破绽。 还有吃饭,她不和小荷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只吃两口白饭,其余的全倒掉。睡觉的时候,就从不盖被子,今日的发热应当就是因此而起。 小荷看不出苏知心有没有说谎,冷声道:“小荷不管你有没有喝药,只希望小姐爱护自己的身体。你看,近日是不是遭报应了?!” 看来小荷至少是知道苏知心晚上睡觉不盖被子了,现在身上的薄毯就是小荷盖上的, 出了今天这种事,苏知心也有反省。 她一直提醒自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让自己过得舒坦,告诉自己不能忘记过去的事。说到底就是仗着自个儿身体好就胡作非为,眼下苏启之叛国案还未真相大白,若危及到了生命,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必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调养身体了。心里想着这些事儿,也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屋子里的药香。 “好啦!我还发热呢,你去给我熬药来。”苏知心拉了拉小荷的手,讨好地眨眨眼睛。 以前哪见过苏知心这么积极地要喝药,再加上她这样讨好,小荷根本承受不住,被苦肉计和美人计迷得神魂颠倒,一点气也没有了,任劳任怨地去给苏知心熬药。 其实苏知心病得也没多严重,就是一觉睡了一整天比较吓人,生怕继续下去她能一觉睡个两三天。小荷出去之后,她就爬起来准备走走,刚好看到了桌子上散乱的信件。 不用想肯定是陆怜一寄来的回信,之前被小荷拆开看过。 苏知心拿起来通读了一遍苦笑不得的,果然她就不该指望容溪能像她一样赶路。 别说是七月底了,她觉着容溪很有可能八月份才来。 只能慢慢等她啦。 这是容溪第一次走出淮州,她又是个爱玩儿的,对什么都感兴趣,理应到处多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要不然都成井底之蛙了。 苏知心小心地把信放回信封,再折起来,去书房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放进去。里头放着满满的信件,都是这些年和陆怜一通信写的。 熬药要多等一会儿,小荷先把晚饭端了过来,三菜一汤,两荤两素,比苏知心以前吃的任何一餐都要丰富。 可能是有些不习惯,她拿着筷子愣了好久。 “你吃啊?”小荷坐在苏知心的对面催促道:“这些菜不好吗?看起来没食欲?” 怎么会没食欲?苏知心本质是很喜欢吃的,看这些菜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可习惯了克制口腹之欲,面对这些美味已经无从下手了。 为了证明她是真的打算要好好爱护自己了,苏知心首先夹起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满足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来,食欲瞬间就来了。 小荷看见苏知心每一盘菜都有光顾,还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而过去克制太多,吃得太少,胃口都小得可怜,苏知心没吃两口就撑得直不起腰了,连连摆手不吃了。 今日的表现相比以前已经很不错了,小荷也不强迫她,开开心心地收好了碗筷,不久以后苏知心就会在她的照料下变得白白胖胖了! 后来小荷把药熬好端来之后,苏知心也当着她的面一饮而尽了。 人们常说药苦,二三十岁的人或许也要吃完药后吃颗蜜饯,苏知心却不用。她不喝药从不是因为怕苦,只是不愿意而已。 但从今日开始,她是当真要洗心革面了。 第 31 章 最近,苏知心感觉沈辞可能是病傻了,看起来哪哪都很奇怪。 例如他常常用开心、欣慰、可怜的眼神看她,甚至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看得苏知心毛骨悚然的。有时候给花草添肥,会蹭到一些泥土,沈辞也会主动过来帮苏知心擦掉。 平时送来的鲜花和衣服更多了,整个梅苑被这些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 或许这也不能说是傻,他是疯了。 秉着绝不多话的原则,苏知心把话都吞进了肚子里,悄悄地叫嚷了千百遍。 不理会这些事的话,苏知心日子过得舒坦得很,吃也吃得好了,睡也睡得好了,身体好好的,丝毫不需要担心。 而游山玩水的容溪说是七月底到京城,就真的在七月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到了。 幸亏此夜苏知心睡得晚,否则容溪就得在瑾王府外站一夜了,全是因为苏知心写信的时候忘记写上宅子的地址了。 正如沈辞所想,苏知心一直就是打算陪着容溪一起在那儿住。此时竹苑的灯已经熄了,苏知心倒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和他面对面打交道了。 说还是要说一声的,她和小荷收拾好以后,顺便去了一趟夏风的屋子和他支会了一声。 或许是沈辞对她的态度让她越发的有恃无恐,苏知心没管夏风是个什么态度,就直接出了府。 容溪一直等在外面,是找府卫替她传话给苏知心的。这会儿见到了她和小荷,容溪就冲上去抱苏知心。 冲劲很大,饶是苏知心做好了准备,依旧猛地往后一仰,险些倒在了门口,守门的府卫知道苏知心的特殊性,见状险些将容溪当作了刺客,武器都掏了出来,却因她下一句话又收了回去。 “知心!!我想死你了!”抱完了苏知心,她侧身再狠狠地抱上了小荷,“小荷!我也好想你啊!” 热情的姑娘穿着一袭红衣,笑得比花儿还灿烂,浑身上下的明媚气息照地四周的人也心情大好。 面对容溪,苏知心也忍不住回以灿烂的笑容,“我也很想你呀!” 看到这样的笑容,容溪挑眉道:“哎呀,我们知心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啊~好像变开朗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朝着小荷挤眉弄眼的,小荷会意道:“回去了再偷偷和你说。” 还偷偷呢,都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苏知心面前说了,苏知心不禁叹气,“你们俩凑一块儿净会取笑我。那还是赶快回去偷偷地背着我说吧!” 小荷要说什么苏知心清楚得很,看她们这么开心的样子,那就勉为其难地做她们的谈资咯。 不过“开朗”这个词,她还挺满意,也意识到她已经接受自己的变化了。 买的宅子从外面看还是光秃秃的,主要就是没有牌匾。容溪一看到就发言了,问道:“知心你不挂牌匾吗?” “还没有想好叫什么,不如你取一个?”苏知心也不太在乎叫什么,大家都喜欢就行了。 闻言,容溪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叫慈心居如何?” 另外两人闻言脚步一顿,都不可避免地想歪了。小荷还好,撇过头笑得说不出话,苏知心才是无言以对。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为何?” 容溪很不能理解她们的反应,一脸的不可置信,“因为你很善良啊,名字里又有个心。慈心居是哪里不对吗?你们为何是这副表情?” 有理有据,无从反驳。 “没有啊,我是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小姐,你说是吧?”小荷还在那笑,言语间都是在调笑苏知心。 都这样了,苏知心哪敢说什么,咬牙切齿地回答:“对,我也觉得很好。” 实际上在心里疯狂叫嚣,不可以!不行!慈心居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 等到大家回了房,准备休息,苏知心突然想到了反驳的理由,慈心居听起来很像尼姑庵啊! 可是现在提出反对已经太晚了,苏知心后悔不已,怎么早一点没想到这个理由! 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转头就看见房门外有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跑到了另一边。 她们选了相邻的三间房,苏知心住在中间,右边是小荷,左边是容溪。现在肯定是小荷偷偷跑到容溪那儿讲故事了。 这个故事,便是她和沈辞的故事。 管也管不了,苏知心绝望地闭上眼,仿佛已经能看到明日容溪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早上大家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差不多是中午才起床吃午饭。在玄清门的时候陆怜一管得很严,容溪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苏知心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见到容溪不怀好意的眼睛,只看到嘻嘻哈哈,和平常没有区别的容溪。 不知怎得,没有被取笑反而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恐怕是被取笑多了,这会儿不被说话,倒觉得难受。 在苏知心的计划中,第一天要带着容溪去落雁湖游船,那儿风景好,是京中一绝。 可是当她和容溪说了安排,容溪突然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去袖香楼,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 苏知心晓得容溪是怕她不想再去袖香楼,不过她不在意以前的身份,只在意不方便,“可我现在已经不是袖香楼的人了,一群女子过去不太方便。” 此话正中容溪下怀,一听就咧开了嘴,激动道:“那我们可以女扮男装!话本里都这么说的!” 在玄清门生活的日子里,容溪闲暇的时候除了练武就是看话本,以为话本里写得都是真的。像她这样的姑娘不在少数,过去苏知心在袖香楼看到过太多扮男装的姑娘,其实效果并不理想,一眼就能看出来。 “师姐……扮男装没用的,是个人都知道你是女子,还不如我带你直接进去。”苏知心不得已解释道,这算不算破坏容溪的美梦? “啊?这样啊。”容溪确实有美梦被撕毁的失落感,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你不是说不方便吗?那还是算了吧……” 苏知心不想让她失望,耐心解释道:“良家女子出入青楼容易落人口舌,我现在是瑾王府的人,带着你去袖香楼对瑾王无利。但这也不算大事,若你想去也并无大碍。” 如今在外苏知心都只是个侍卫身份,要说特殊也就是因为她以前是个青楼女子,应当不会有人利用她对付沈辞。就是利用了,以她这无关紧要的身份,也伤不了沈辞半分。 容溪和小荷都不太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总之苏知心说去那就去,她说不能去那就不能去,跟着她来就是了。 初次来到京城,容溪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哪怕是哪儿都有卖的烧饼她也嚷嚷着要买,最终抱了满怀的零嘴,一边吃一边还打着嗝。 袖香楼里慈心居一样有些远,她们一边逛一边往那边走,花了很长的时间。 午后的袖香楼是寂静无声的,姑娘们都还在睡着,只有奴仆在四处清扫,带着一点窸窸簌簌的声音。 苏知心进去之后也没有人看她们一眼,都忙着做自己手上的活儿,什么也懒得理会。 被这样安静的氛围所影响,容溪走路都不自觉蹑手蹑脚得了,直到回到苏知心以前的房间里才缓过来。 “我还以为青楼都是热热闹闹的呢,竟然这么安静!”容溪把东西扔在了桌子上,拍了拍胸说道。 “再过一两个时辰就热闹了,姑娘们做得都是晚上的活儿,白日里那么早就接客,那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苏知心浅笑道。 她没想到这房间竟真的一直空着。 房间很大,一间能抵其他姑娘的四间房,可以说是花魁的独特待遇。苏知心也是十六岁才搬过来的,十六之前是一个人住小房间。 再往前推,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和赵妈妈住一间房的。 中间是书房,左边是苏知心的寝房,右边是小荷的寝房,三个房间都只用屏风隔着没有门,所以小荷和苏知心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不像现在,隔着墙壁与两扇门。 要用的东西都给搬走了,剩下没用的也分给了其他的姑娘,现在的房间看起来空荡荡的。放在苏知心眼里,却是回忆良多。 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容溪兴致勃勃地四处看,偶尔还摸一摸房里的桌椅板凳,这都是苏知心以前用过的。 “知心,你一直住这间房吗?”容溪看够了就跑来问她,意思不言而喻,她想看看苏知心住过的别的房间。 这个肯定不行,苏知心摇头道:“其他的房间都有住人,便不打扰她们了。本来我还以为这里也有人搬进去的,只打算带你在外面看看。” 容溪愣了一会儿没说话,苏知心以为她又失望了,补充道:“你可以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不会有人过来的。” “我也想坐一会儿,刚才吃撑了有点难受。”容溪仰头看着她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苏知心莫名有点尴尬,是她把容溪想得太脆弱了吧。 刚说完不会有人来这里,一阵脚步声就慢慢地向这边逼近,三个人都默契地同时看了过去,等待来者的出现。 此人穿着紫红色的锦袍,身姿挺拔,脸上挂着探究的意味,竟是季舒然。 “属下见过季公子。”苏知心首先过去行了礼,容溪后知后觉地跟过去,和小荷一起拜了下去。 动作很慌乱,容溪都没看清楚这个被成为季公子的人的模样,不过模糊地看了眼身材,似乎是很不错的。 季舒然并不知道容溪要来京城一事,被关在国舅府里十几日,这两天才刚刚获得了自由,不想这么巧碰上了苏知心,身边还带了个陌生面孔,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不知这位是?” 容溪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脑子里瞬间飘过几个字:一见误终身。 呸呸呸!这不是什么好话,再怎么也该是一见幸终身。她默默地改了一个字,然后就看着季舒然发呆,她在淮州待了小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瞧瞧这亮晶晶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红润勾人的嘴唇,这如玉的肌肤,修长的手指,容溪要沉浸在他的美色当中了! “这是属下的师姐,容溪。”苏知心先向季舒然介绍了一下容溪,再转身向容溪介绍一遍:“这是国舅府的季舒然,季公子。” 容溪没什么反应,死死地盯着季舒然。苏知心又喊了两声,她还是没反应。一直到季舒然试探地喊了一句:“容姑娘?” 大概是因为这次喊的不太一样,容溪回了神,迷迷糊糊地问:“季公子叫我有何事?” 来之前,陆怜一教过容溪一些礼仪,在京城里礼仪最是重要,然而等她来到这里,亲眼见到一个贵公子,她还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礼仪对待他。 身边的师妹是属下,难道她也是属下吗?不太对吧? 心里狠狠地大骂京城的礼仪太繁琐,他们的关系居然那么复杂?! 容溪面上笑嘻嘻地看着季舒然,比平时的明媚要多一些傻笑,眼神中要多一些惊艳,脚步还在悄悄地往季舒然那边挪。 见惯情情爱爱的苏知心一看就知道她的小心思,特意不说话,把时间留给他们俩。 “无碍,本公子就是在外面看到这里门开着,看看是不是知心过来了。”容溪离他越来越近,季舒然不着痕迹地躲开。 看着容溪的动作是有些过了火,苏知心拉了她一把,让她醒醒神,然后回答:“师姐来京城游玩几日,属下便带她到处逛逛。” 这一拉,终于把容溪的魂全回来了,眼瞧着自己恨不得贴在季舒然身上的样子,她掩饰性地咳嗽几声,往后退了一大步,回到了苏知心的身边。一想到刚才自己做的糗事,她就扭扭捏捏地拽着衣角,不好意思的心情传达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说实话,京城的贵女都是很矜持的,所以季舒然也受不得她往身上贴的样子,加上她看起来这么不好意思,季舒然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再道别,连袖香楼都不待了,转身就往瑾王府跑。 另一头容溪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地背影嘟囔:“这个季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现在换成了苏知心一脸坏笑地看着容溪,“当然啦,容姑娘如狼似虎地往他身上黏,季公子怕都来不及呢!” 风水轮流转,容溪当场就打定了主意,以后有了机会要继续取笑苏知心! 此时她显然忘了另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第 32 章 下午日头狠毒,花园里又没大树遮荫,沈辞就在里头顶着烈日给花草施肥。 苍白的脸上晒出了几分红晕,身边人都看得胆战心惊,不停劝说他,让他早些回房休息。唯恐沈辞中了暑,又伤了身子。 平日和苏知心一起,又轻松,累了还能去边上亭子里休息休息,一起下个棋。而一个人,就只会埋头苦干,更多的还是心里苦,否则为何以前都好好的,近日却有些撑不住了? 想起早晨起来的时候,突然被通知苏知心已经出了府,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苏知心走了竟然都不和他告别!他就不该给苏知心那么多权利,居然敢偷偷摸摸出府! 他还气自个儿为何早些不问苏知心那宅子究竟在哪,好歹可以去看看,也不至于现在一个人在这儿生闷气了。 外头季舒然一路往这边赶,他记得沈辞闲来无事就会料理花园,于是一刻也不停地往这边走来。 “子安啊!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休息休息?”季舒然怕热,最不喜这天气还在外面晒太阳了。 沈辞心里不舒服,没心情理他,一个劲地做自己的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似乎发现沈辞心情不舒爽了?这个把心事藏得极好的人,会把情绪表露得如此明显? “让我来想想,是不是因为知心陪着她师姐出了门,让你独守空闺了?”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沈辞的嘴抿得更紧了,全身散发着不爽的气息,继续不理他。 看沈辞不理他,季舒然只好自己说,把遇上知心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到底气什么呢?难不成吃人家师姐的醋了?啧啧啧,想不到啊,你还能是个醋坛子。” 季舒然根本不知道苏知心还自个儿买了个宅子,还以为容溪跟着苏知心住在了梅苑。 “她自己买了宅子,和她师姐住过去了,而且昨晚走的时候没告诉我。”季舒然在沈辞耳边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听得心里更烦了。 为了堵住他的嘴,沈辞不得已理了一下他。 还真是独守空闺了,季舒然顿时笑得肚子都疼了,沈辞这不就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吗?!笑完了他还不忘拉着沈辞去了边上的亭子,躲躲太阳,“那你不会去她宅子那儿看看她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辞心里的气翻江倒海的,面无表情回道:“我不知道地址。”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怎么这么惨啊?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连地址都不知道。”季舒然笑得一点也不给沈辞面子,一想到他这受气的样子就笑的停不下来。 沈辞有充分的证据认为,季舒然能记这个画面记一辈子。他必定不能落了下风,立即嗤笑一声,回道:“你有对策?” 他确信,季舒然也没办法。 “没有啊。我又没喜欢过哪个姑娘,没经历不知道!”季舒然回答得果断,他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季公子,怎么可以被一名女子束缚住。 闻言沈辞又冷笑道:“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还敢笑我?我和苏知心至少是两情相悦,没说明罢了。”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季舒然险些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可细细一想,便惊呼道:“苏知心?不会是苏启之的女儿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告诉我?还是不是好兄弟啊?”季舒然这才发现在家禁足了几天,竟然错失了这么多事,一时懊恼极了。 刚才也就是沈辞无意说出口的,想着季舒然不问政事,还锁在国舅府里,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中,现在自然也是要再和季舒然说清楚的。 待他又阐述了一遍,季舒然的脸色可以说是五彩缤纷了,“这也太巧了吧?你确定是是这样?” 看着沈辞确定的颜色,也晓得这是毋庸置疑的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厌恶西楚,苏启之是西楚的丞相,就算因为苏启之叛国让沈辞提前回了大齐,季舒然依旧连带着也对苏启之有些反感。 而苏知心竟然是他的女儿?季舒然也没想迁怒于苏知心,就是得慢慢消化此事。 “好吧。那明天出去游湖如何?”季舒然撇嘴,立刻跳转了话题。 沈辞想都不想答道:“不去。” “万一碰到知心呢?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会碰到她的。”见沈辞没说话,他就继续说:“你这些天就和我一起出去多走走呗,出门越多,碰见的可能越大。” “我可以查到她住哪,为何要和你出去玩。”沈辞不好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强行找理由搪塞季舒然。 果然陷入爱情的人都会变傻,季舒然摇头笑道:“你要是会查就不会在我面前苦着脸了。你不就是怕自己突然找过去会让知心不开心吗?和我一起出门偶遇多好,还有情调呢。” 要的是给台阶下,哪是要他拆台? 这样一来沈辞更是没面子,瞪了季舒然一眼,留下一声“好”,便扬长而去。今日要他再理季舒然的话,他就不是沈辞了! 搁季舒然眼里他就是落荒而逃,不禁感叹他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季舒然走后没多久,容溪也没心情到处玩了,她最需要的是找苏知心好好地了解一下季舒然,希望下次可以用最好的状态面对他,而不是像今日一样做个痴女。 出门前和做扫撒的奴仆交待过要挂牌匾,他们的动作都还挺快的。三个人回来,就看见了亮堂堂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慈心居。 知道了其中的含义,容溪也是和其余两人一样,默默地低下头假装没看到,压根不记得自己才说过有机会一定也要嘲笑一番苏知心。 *** “知心!这都回来了你可以告诉我关于季舒然的事了吧?”现在是私底下,容溪才懒得毕恭毕敬地喊季公子。 这会儿都坐在了院子里,容溪眼巴巴地看着苏知心,就盼着她说点儿季舒然的事情。 苏知心拗不过她,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告诉了她,还发现容溪听得津津有味的,最后还自己一点一点地确认反问她。 “所以季舒然不挑嘴?什么都吃?”容溪上半身都趴在桌子上,练武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认真。 苏知心说得有些渴,干咳了几声,容溪马上就心领神会给她斟了一壶茶,热情得苏知心恨不得自己多知道些什么,“是是是。但是最重要的是他花天酒地,红颜知己数不胜数,不入仕途,二十一了还靠父母养活。谈情说爱这人倒是挺适合的,若想与他成亲,你得多考虑一番。” “你不是都说了,他只是和姑娘们说说话吗?这没什么啊!再说了,瑾王不也是不入仕途,全靠皇上养活。还有,你也说了他几乎一个人解决了商阳涝灾一事,他是有能力的!”容溪下意识地为季舒然辩护,不知不觉就说出了沈辞。 没错,季舒然是有能力,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是个极难懂的人,苏知心怕容溪受到伤害。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只能提醒你,若是想和他成亲,你还得好好学习礼仪,季夫人是个重礼重家世的传统女子,而且季舒然很听她的话。” 若容溪真的喜欢他,未来季舒然若也喜欢她,那么迟早都要面对季夫人的。 即使苏知心相信季舒然会好好保护他爱的女子,也应该尽量和婆婆处理好关系。要学习礼仪的话,最好是尽早开始。 “你是不是不想我喜欢季舒然啊?可是喜欢就是喜欢,我知道我们身份悬殊,我也不指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只要以后想到我曾爱过他,内心都是欢喜的!” 容溪想得挺开的,江湖儿女嘛,何必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是事实,应该要看清。 就像她放弃李尧顺那样,果断一点,绝对不能犹豫! 不由自主的,苏知心又想起了沈辞,却依旧不敢多想。 本来还想就着此事好好和苏知心谈谈的,一看到苏知心面带愁绪的模样,容溪只得再缓缓,转移话题道:“不如你叫上季舒然,我们一块儿玩?” 也不是叫不动,就是叫不了,苏知心面露难色,迟疑道:“你也知道他是狡兔三窟,我也不晓得他这会儿歇在哪,何况我就是个侍卫,叫上他于理不合。” 为了安抚容溪,她又说:“反正他是个爱玩儿的,我们每天多出去走走,总有机会能碰上的。” 这想法和季舒然不谋而合了,要是让季舒然知道了,不知是想说他们果然是好兄弟,还是好姐妹了。 不像沈辞,容溪一听那是积极得很,连忙问道:“那我们明天去哪?去季舒然喜欢去的地方吗?” “去落雁湖划船如何?落雁湖的景色乃是京城一绝,季舒然也喜欢没事去那儿走走。”这也是苏知心一早计划好的,随着容溪的心意做了做调整,就盼着明天真的可以遇上季舒然。 只要有机会见季舒然,容溪没什么好反对的,只会欢欢喜喜地期待明天的到来。 商量好了对策,大家就回去休息了,而容溪是一夜无眠,满脑子都是季舒然,想象他开心的样子,大笑的样子,办正事的样子……还有很多很多的模样。 *** 清晨,容溪起床练了武之后,又沐浴洗漱了一番,还特地换了身衣裳,上了妆。仔仔细细地遮去眼下的乌青,摇身一变成了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姑娘。 苏知心和小荷见到她这精心打扮的模样,自然也是惊艳,谁见过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容溪这么认真打扮过自己啊?难得见到了一次,不就是动了真心吗? 只是她眼底下的乌青还是让苏知心给看见了。 “你昨晚没睡好吗?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苏知心怕精神不好伤身体,想确认一下。 何止是没睡好,压根就是没睡! 可容溪哪能放过见到季舒然的机会,就算是可能见到也不能放过,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昨晚睡得特好!你一定要信我!” 要不是最后一句,苏知心差点就要信她了。显然是见色忘己,自己身体怎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见到季舒然就行了。 对此,苏知心也只能提醒她注意身体。 落雁湖在京城边上,湖泊广阔清澈,一旁山川连绵、高耸入云,能在湖中看到山的倒影。大雁列队飞翔,一同落在中央的小岛上,实为落雁。 其景不愧称为京城一绝,就是容溪也不禁叹道:“群峰倒映山浮水,无水无山不如神。” 除却武功,陆怜一也教书,都是以往从陆怜心那儿学来得,教得不多,主要是教了认字,读书便各凭喜好。 有了疑惑便去找她解答,若不爱读书,也不会怪罪。 其中包括容溪在内的很多人都只喜欢练武,所以她就是个半吊子,非要读也是读武林密学和话本,此景能让她说出这般话语,也说明确实是美景。 她们人少,苏知心便租了一艘仅有一层的花船,再雇了个船夫就上船玩儿了。 这儿离慈心居很远,早上启程,现在就已经是中午了,总不能饿着肚子玩,于是三个人都齐齐坐在船里吃点心,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辞一行就三人,他自己、季舒然和夏风,出发得比苏知心要晚一些,在她们上船的时候,看到了她们的背影。 “果然就该听我的吧?这不就碰到了!”季舒然别提有多得意了,满脸写着:快夸我神算子! “嗯。”沈辞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上去冷淡极了,随机转头对夏风说:“去租船跟在她们后面,别跟丢了。” 也就是面上冷淡,用来掩饰内心的狂喜,还白了季舒然一眼,“快跟上,跟丢了你负责。” 怎么可以这样!季舒然心里偷偷嚷嚷了这么一句,别以为他不知道沈辞心里有多开心! 事实上他们也并没有跟丢,两艘船越靠越近,只是苏知心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而沈辞这边也不慌,他们也没吃饭,吃完了再说也不晚。 反正现在已经不怕跟丢了。 瑾王府财大气粗,租的是三层大花船,跟在苏知心租的小船边上特别显眼。等她们用完午饭,出去吹风的时候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我怎么觉得这船再跟着我们啊?”容溪趴在船首的栏杆上,看了这艘船好久,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会儿沈辞季舒然都在船舱里用餐,从外面看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虽然这话说得没什么证据,但苏知心不得不说,她也是这么感觉的。 这落雁湖这么大,就算航线都是一样绕着湖中岛走,两艘船也不至于挨得这么近吧?难道不怕撞到吗? 想到这个,苏知心心里就是一阵恶寒,她们三人可都不会水,掉下去怕就是没救了,从此就要与这落雁湖的湖水相伴了。 第 33 章 用过饭后,沈辞和季舒然悠闲地走到船外,果然看见了苏知心。 与此同时,容溪眼睛一亮,拉着苏知心的袖子要她看过去,怕让他们听见,就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真的碰到季舒然了!” 苏知心却不是那么惊喜,就想着要碰上季舒然,怎么就不记得季舒然身边可能还有沈辞呢?要知道她出瑾王府的时候只和夏风说了一声,搞不好沈辞要生她的气的。 于是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到,奈何沈辞的目光早就锁定了她,逃也逃不掉了。 “知心,过来。”这时候,严肃点儿才能让苏知心听话,身份摆在这儿苏知心不得不从。 两条船离得近,一跨就过去了,苏知心拿不出理由拒绝,就只能央求着容溪陪她一块儿去。 说央求也不太对,容溪是乐意至极,不过上船前先问了苏知心,“那个白衣飘飘,看着挺孱弱的那个就是瑾王?果然俊美啊!” 都是实话,苏知心便认真“嗯”了一声,拉着她跨过去了,身后还跟着小荷。 船很大,沈辞他们又在最高处,几个人转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哪知季舒然一见到容溪,就脸色一变,往后退了几步。后来又觉得行为不妥,愣了一会儿就走回了原地。 容溪知道是昨天的行为吓着他,便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昨天是我冒犯了。” 对方都道歉了,季舒然也没有揪着不放的道理,哪怕心里没什么好印象,也还是颇为大方地说:“无碍,容姑娘无拘无束惯了,也能理解。” 他们俩一来一往的,苏知心就不打扰了,垂着头挪到了沈辞身边。 他这会儿静立在船边,似是在看湖中美景,一眼都没看苏知心,半晌后说道:“你可知你有何错?” “属下不该不和王爷亲口说一声便离开。”说到底,都是苏知心理亏,要打要罚都随他。 可没人把她当成真正的侍卫,便也没人和苏知心讲应该如何做一个护卫,因此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错了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你没有向本王告假,严重点,按律当诛。”沈辞的手轻叩在栏杆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一眼都没看苏知心,又仿佛没一下都敲打在苏知心的心房。 尽管错在苏知心,她也知道沈辞不会对她那么狠,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属下知错,任凭王爷责罚。” 别说狠罚,沈辞就是委屈她一下都不愿意的。本意也不过就是要她认个错也就完了,她竟自己请求责罚,那沈辞若是不罚,反而不对了。 细微思考一番,也不会真的罚她,便说:“本王罚你师姐离开之后回府近身侍候。” 对苏知心而言,这还不如受些皮肉之苦,幸好沈辞事儿不多,料想没什么难的,就怕无期限的近身侍候,“那要侍候到何时?” “看你表现。”沈辞轻笑道,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怕是以折磨苏知心为乐了。 她暗自嗤笑,都随他去了,自己就站在哪儿不动了。私下和容溪在一块儿的时候,她是苏知心,在沈辞面前,无论如何她都是侍卫,而且她认为,必须只能是侍卫。 时间慢慢地流淌,她眼底下就是自己租的那艘花船,和现在所在的这艘并肩而行,算一算还是她亏了钱。 眼前是沈辞的侧脸,脸颊上有些许红晕,看似是被晒出来的。八月份的天气已在转凉,时冷时热的,今日有秋风送爽,倒不怕把他热着了。 近看时,她发现沈辞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里头似乎有光一样,只可惜这双眼里看不到感情,显得单调了些。 往右看,可以看到容溪,看不出别的,只感觉两人相处还算融洽,总不会让季舒然像昨天一样跑了。 “你除了和姑娘们聊天还喜欢干什么啊?”季舒然的脾气和谁都聊得起来,容溪发现了这点就放心大胆地与他聊了起来。 而愿意跟她聊的原因,是季舒然发现容溪也并非轻率之人,昨天的事不过就是情难自矜罢了。何况她又是个开朗豪爽的姑娘,相处起来并不费劲。 “没什么喜欢的,就是到处玩儿。”他有很多不喜欢的东西,不喜欢尔虞我诈,不喜欢争斗,不喜欢女子争欢夺宠……甚至也不是那么喜欢和姑娘们说话,因为往往避免不了争风吃醋。 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他都很庆幸自己会投胎,生在了国舅府,还有一对看似严厉实则爱孩子都来不及的父母,让他能够暂时逃避那些争斗。 之所以找那些姑娘,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非要说有什么喜欢的话,季舒然勾唇一笑,“喝酒算吗?” 他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容溪却觉着自己好像从里头感受到了迷茫,再一晃眼,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只当是自个儿眼花了,接着季舒然的话继续说:“我师父说喝酒伤身,且乱心,不让门中弟子沾一滴酒。不过既然你喜欢,那我也要学着喝了!” 此话几乎等同于表明情意,在场的只要有耳朵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话,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们俩,等待后续的发展。 这样的动作实在让人尴尬,意识到这点,四双眼睛又齐刷刷地挪开,竖着耳朵仔细听。 季舒然不会随便招惹任何女子,若是不留神招惹了,就会立即拒绝,即使容溪的话还较为模糊。女儿家的清誉很重要,他便压低声音说:“那你就应该听你师父的话。” “可是你喝啊!”容溪也压起了声音,气鼓鼓地说:“你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她是个急躁的性子,胜负欲也强,还吃软不吃硬,越是不让她做什么越要反着来。 “为何?本公子大可以和会喝酒的姑娘们一起喝,为何要和不会酒的你喝?”都说桃花眼多情,可现在季舒然的这双桃花眼,分明无情! 这不是拒绝又是什么? 容溪以为自己还没有明说,对方就不该拒绝,现在才知道,其实不然,大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一字一句道:“季舒然,因为我心仪你。” “本公子知道,一见钟情。这天下爱慕本公子的人多了去了,本公子都得挨个儿陪酒?你第一次走出淮州,来到京城,你不知道一见钟情是不可靠的。无碍,本公子现在告诉你,并拒绝你。” 被拒绝的时候,容溪也没多难受,反而燃起了胜负欲,笑道:“你不信我对你真的一见钟情,那总能信日久生情吧?” 末了,她补上一句:“你不能否认日久生情的可能,所以不要制止我为了和你日久生情而做出的每一件事,就当是给你寻得良人留个机会?” 俗话说男人该成家立业,而季舒然是一样都不愿意,这两样东西,会束缚住他。 可现在看着红衣小姑娘的笑颜,他只能说出两个字,“随你。” 这两人都刻意把声音压到了极点,其他人什么也没听到。 关乎好兄弟的终身大事,沈辞再怎么面热心冷,也想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练武之人听力要比常人好一些,他便转过身,上船后头一次面对面看苏知心,“你可有听清他们说话?” “属下未能听清,师姐与季公子武功都比属下要好,若有意不想让人听见,属下是必然听不见的。” 苏知心不像容溪,不会十多年来一日复一日地刻苦练武。有些天赋,也不像季舒然那样天赋绝佳,打好基本功后,其他的学起来都是事半功倍的。 要听清他们的对话,着实有些难了。 “嗯,那就算了。”沈辞不懂武,却也能分辨得出苏知心是否说实话,是真的听不清那就不再强求了。 就在苏知心以为又要陷入沉默的时候,她听见沈辞说:“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语气很是随意,好像随便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话题。沈辞很早就想问了,迟迟未能说出口,直到听了容溪的发言,让他有了勇气问出这句话。 除此之外,他还想问苏知心买的宅子地址在哪,还想问她有没有一丝挂念他,还想问很多很多问题。 然而他知道,苏知心只会逃避,问不出结果的。 “属下过得很好,多谢王爷挂心。”苏知心垂下眼眸,回答都中规中矩的,不掺半点情感。 这样的话题继续下去没什么好处,她余光往外一瞥,一抹夕阳从西边照射过来,洒在整片落雁湖上,熠熠生光,不知不觉竟在这儿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花船只租了一个下午,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可惜顶多只在里面坐了半个时辰,银两都给浪费了。 “王爷,我们租船的时间快到了,得回去归还了。”这是个好理由,总算可以暂时远离沈辞了。 她的小心思素来都被沈辞看得一清二楚,即使内心是万分不舍,也还是说:“你去吧。” 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可沈辞总是这样纵容她,苏知心就总是难受,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可那双丹凤眼里,什么也看不到。 她木着脸看向容溪那边,喊:“师姐,该回去了。” 说明心意后,容溪和季舒然之间就有了些尴尬的气氛。毕竟一个刚刚被拒绝,不好立刻又粘上去吧?另一个为了让对方死心,一个眼神都不给她了。 这时候听到苏知心喊她走,不免有了解脱的感觉,风风火火地就跟着跑了。 船上三个男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们的背影,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一艘同样的三层大花船正朝着苏知心那艘船的方向快速驶去。 过来的时候,走得磨磨蹭蹭,只愿晚一点上到顶楼。回来的时候,走得悠悠闲闲,只盼日子能再惬意一些。 两艘船离得依旧很近,轻轻一跨就过去了,然而一阵猛烈的撞击令三人无法站稳,花船猛地一翻,几乎是垂直于水面了! 事发突然,谁也来不及反应,因为两艘船离得实在太近了,强大的冲击力就直接把她们甩到对面的船壁,然后齐齐掉入湖中。 细细一看,那被撞到的船壁上有了几块裂痕和血迹,水面上绽开一小片血花。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住了每一个人的心,沈辞不管苏知心会不会水,毫不犹豫地从顶楼跳下去,其余两人也果断地跟上了。 在被撞上船壁的时候,苏知心就感觉全身都痛得没知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动弹不了。而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刹那,她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窒息的感觉笼罩着她,拼命地想呼吸却只能被灌入大量的湖水,胀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爆炸了。 最后意识几近消亡,黑暗的湖水中似乎有一个人在向她这边游来,白色的衣服,是沈辞吗? 等不到他过来,她就已经泄了气,晕过去了。 落水的冲击力太大,下沉的速度也很快。 沈辞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水,一心只想救苏知心,加上他的身体比常人要弱些,游得比季舒然和夏风要慢,等他把苏知心带上岸,其余人都坐在那儿了。 三位姑娘都受了伤,容溪和小荷都醒着,只是小荷的伤重些,后背上一片血渍,两臂也蹭破了,可能还折了胳膊,疼得直咧嘴。 容溪皱着眉说头晕眼花,眼睛看不清了,往后脑勺一摸,也是血。 只有苏知心一个人昏迷着,看不出伤到了哪里。沈辞不放心先探了探鼻息,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再摸了摸后脑勺,也破了。 当时的情况已经可以猜到了,多半是小荷把她们揽在了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着,所以两臂和后背都有伤,另外两人的承重点就落在了头上。 溺水的人肺部都有积水,沈辞不敢再耽搁,立即按压苏知心的腹部,让她把水都吐出来。等吐干净了,她的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撞船的人总该承担责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远远地看见人都救上来了,才去岸边看看。 走近一看,这人是不学无术的许烨铭。 而许烨铭一看到是沈辞,转身就想跑。上一次让沈辞和许丞相谈话,他被禁足了一个月,谁知道这一次又要被禁足多久? “站住!”沈辞放开了嗓门叫住他,许烨铭只好乖乖地转过身。 沈辞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要吃人一样,许烨铭很不争气地发了个抖,没骨气地什么都招了:“本公子就是想学掌舵,结果速度和方向都没掌握好,出了意外……不是故意的,王爷你不要和祖父说,求你了!” 这都不是理由,至少不足以让沈辞相信他是完全无辜的,毫无感情的双眸紧盯着许烨铭的眼睛,厉声道:“这是三条人命!本王认为你是故意快速行驶,为的就是图刺激。你说,是还是不是。” 第 34 章 事实就是如此,许烨铭也没胆子在他面前说谎话,只想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哭喊着:“确实是这样,可是本公子不是有意的啊!本公子从来没有想过要伤人性命啊!” 这也是实话,可不是他逃避责任的理由。 如果放过所有这么解释的犯事者,那就太对不起受害者们了。 这里的姑娘们伤的伤,晕的晕,沈辞没时间和他浪费,只说了一句:“现在本王不想与你多费口舌,过后会亲自去丞相府找许相谈谈。请立即离开本王的视线范围内。” 许烨铭很清楚沈辞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了,便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踏着重重的步伐离开了。 “夏风,你去把我们的马车驶过来,再租一辆雇个车夫,先去最近的医馆。”沈辞皱眉向夏风下达命令。 已经等不了回府请太医了,必须抓紧时间就近医治。 夏风在小荷边上坐着,闻言就把她移到了旁边的石头上坐着,怕她后背疼,胳膊疼,不敢让她躺地上,磕着碰着又要伤上加伤了。 安置好了小荷,他立刻用着轻功,半跑半飞跃地往租船的地方赶去,那儿是落雁湖的入口,他们的马车就停在那,也有地方租马车。 一来一回都是用的最快的速度,不出一会儿他就驾着车回来了。 “怀桐,我和知心坐这辆,你和容溪坐那一辆。”沈辞自然是坐瑾王府的马车,对这两辆马车各指了一下。 刚刚才拒绝了容溪,就算才救过人家,季舒然也不能容忍和她坐同一辆车,刚要拒绝,听到沈辞发话了,“你别说话浪费时间。” 说完就把苏知心抱上了车,根本不留季舒然一点点拒绝的机会。 再看着夏风把小荷扶到了另一辆马车里,走回沈辞那辆,自觉地拿起缰绳准备启程,季舒然只好认命地站起来走向那辆马车。 刚跨出去一步,衣角就被拉住,容溪苦着脸说:“你扶我一下啊,我还看不清呢。” 这时候是不该纠结于之前那点儿女情长,带着人赶快去就医才是最重要的。他转身把容溪扶起来,再扶着上了马车。 见人都已经上了马车,两辆车快速地冲了出去。 小荷一见到容溪,大眼瞪小眼了看了看,就垮着脸要坐到马车外面去,省得打扰了他们。 “小荷你干什么呢!”容溪一把拉住小荷不让她走。 刚刚才被拒绝,就算刚才季舒然还救了她的命,也不能这么快就又独处吧?她相信季舒然也不可以! 小荷挣脱了一下,面露难色地看着容溪,眼神又往季舒然那边瞟。意思传达得很明确,容溪也一看就懂了,讪笑道:“你背上伤那么重,出去吓到人多不好啊,就坐里面呗。” “你坐里面,别顾忌那么多,本公子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季舒然斜靠着座位上说,抱着和容溪差不多的心思。 他说完就嫌恶地拧着衣服上的水,很快地上就有了一小滩水渍,看着也很不舒服,便不再拧了。不耐烦地扯了扯衣服,湿衣服穿着太不舒服了! 他和容溪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小荷还是不接受,用力把手一抽,找了个借口,“这路上人少,不担心被人看到,而且小荷想吹吹风。” 不等他们说什么,小荷就忍着痛坐外面了。在容溪的眼里,就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蹿出去了。 马车行驶得很快,带来的风有点大,一点也不舒服,吹得伤口特别疼,小荷就咬着下唇忍了下来,静静看着旁边那辆马车上赶车的少年车夫。 白白嫩嫩的脸庞,还有着婴儿肥,他认真地时候会把嘴抿得很紧,连眉毛都在用力,哪里像个侍卫,根本就是个孩子吧? 不过他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里有光,很耀眼。感受到小荷的目光,夏风稍微分神看了看她,眼神忽然就交织在一起了。 小荷没觉得有什么,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好好驾车。夏风也看懂了,挥手表示没事,然而还是重新目视前方,好好驾车了。 一系列小动作没有人发现,小荷也无所谓地到处看,借此分散一下注意力,缓解疼痛。 马车里,容溪时不时看一眼季舒然,自以为偷偷摸摸的没被发现。实则引人注目,季舒然已经忍了千万遍。 直到再也忍无可忍,他才无奈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突然出声吓了容溪一跳,随后羞得低下头,眼神到处游移,回道:“看你好看啊。” “眼睛好了?能看清了?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季舒然翻了个白眼,呵斥了容溪几句,掩饰内心被夸的那点儿不自在。 活了十八年,就是陆怜一也不会这么说她,容溪哪能忍得住,硬着脖子和他嚷嚷:“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不行啊!看不清就不能看吗!朦胧美你不懂吗!没文化!” “眼睛没好就别乱看费眼睛不知道?你看的是我,我有权利不让你看!”季舒然怒火给激起来了,也坐直了和容溪吵。 没什么好怕的,他就不信吵架能输! “我想看就看你凭什么管我啊!我说你好看干嘛还要骂我!欺负我!我都受伤了!”容溪虚假地哭了两声,卖力地表演她很痛苦的戏码。 痛是真的,哭是假的。 练武十五年什么苦没吃过,真因为受了伤就哭了的话,她也太废物了吧? 得,苦肉计都使出来了,季舒然还能怎么样,不忍看她拙劣的演技,抽着嘴角无奈道:“行,你看,随你看。” 接着就掀开车帘看外面,不理容溪了。 有了这么一桩事,容溪也没好意思继续看他,朝季舒然做了个鬼脸就开始闭目养神。而外头的小荷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整段对话,感觉里面两个人更像不断闹腾的孩子。 落雁湖地处偏僻,尽管马车行驶得飞快,等找到医馆的时候已经都过了快两刻钟。 沈辞小心翼翼地把苏知心抱下来,她还双眼紧闭着,依旧是昏迷状态。几个人快步走进医馆,只有一位老伯在药柜前守着,一见有人来了,就迎接了上去。 “大夫,这三位姑娘都是受了伤再溺水的,你快给她们看看吧。”夏风扶着小荷走上前来,把她背后的伤口给老伯瞧了一眼。 老伯依次都看了看,把了脉,说道:“请三位姑娘到内屋清洗伤口并包扎一下,再买些干净衣服换上。这位昏迷的姑娘是溺水时间太久,索性肺部积水已经排除,晚一些会醒的。” “敢问大夫,不知这附近哪里有成衣店?”刚才夏风四处看过,这儿都没什么店家,能找着这家医馆都是万幸了。 这位老伯年纪有些大了,摸着胡须回忆良久才答道:“向东走过两条街,再往北走一条街就是了。” “多谢。”夏风道过谢就赶紧往成衣店去了。 尺码都不需要担心,他帮苏知心送过那么多次衣服,对她的尺码清楚得很,连带着小荷的也知道。而容溪看上去身材应该与苏知心差不多的,和苏知心买一样的就行。 至于沈辞和季舒然的尺码,他要是不知道就可以收拾收拾离开瑾王府了。 沈辞抱着苏知心跟老伯进到内室,把苏知心放下就出去等着了。 小荷的伤都在背部,得把衣服先脱下来才能处理伤口。老伯就把她交给了自家夫人,自己先去处理容溪和苏知心的伤。 “大夫,为何我后脑勺破了眼睛会看不清啊?”容溪见大夫到这边来了就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先前的把脉就是看看大概状况怎么样,没有什么大问题。听到这个问题,他就撑开容溪的眼皮检查瞳孔,完后说道:“大概是有血块挤压眼部,过些时候血块散去就好了。” “啊?那要多久才行啊?” “这个不太能确定,你现在是否有比之前看得清楚一点?”脑部的问题谁也说不清楚的,那变化可是多了去了,老伯可不敢乱说。 容溪努力看了看,迟疑道:“好像是清楚了一点点,变化不大。” “也许明日就好了。”老伯拆下容溪的发簪,轻轻摸了摸,又说:“还好,头骨没有损伤,只是皮肉伤,多养一段时间就行。” 总算是说了点可以确定的好话,既然伤不重,眼睛也不会一直看不清,容溪就心很大地放下心来,甚至还能哼着小曲。 上药的痛苦她不是感受不到,就是能忍罢了,其实她的眼眶早就红了,无非就是不喊出声而已。 很快她的伤就处理好了,老伯一边看苏知心的情况,一边和她交代注意事项:“这段时间不要洗头发,伤口不要见水。多吃猪肝一类明目的食物,以清淡为主,少吃发物。让人扶着多走动,强健体质。” 说着说着,苏知心的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她昏迷着也没那么怕疼,除了上药时一直眉头紧锁着,就没什么别的反应了。 “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今晚之前会醒的。也不能洗头发不能沾水,和你都差不多,记住了吗?”老伯给苏知心包扎好了以后,转身向容溪一遍一遍地嘱咐,确认她都记住了。 “好嘞,大夫放心我都记住了。”容溪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又问大夫:“那小荷怎么样了?就是伤了背的那位。” 说道小荷,老伯摇了摇头道:“那姑娘肋骨断了一根,左臂也折了,右臂又有些擦伤。我夫人正在为她包扎固定,得多等等。” 伤势很严重,容溪也记得是小荷保护了她们,一时不免有些愧疚,“那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这倒没有,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养好几个月了。” 不伤及生命就好,多养养也没事,小荷整日为苏知心操碎了心,多休息一下也是好事。 此事,夏风带着衣服回来了,敲着门,让伤员先换上衣服。 老伯去开了门,夏风就把衣服递到了容溪手边,说:“现在买不到质量好样式好的衣裳,你先勉强穿着吧,待会儿回了王府再换好一点的衣裳。” 容溪一听就笑了,道:“我都看不清了还计较什么样子,料子差点儿也没关系,麻烦你了。” “哎,我都忘了你看不清了,你能自己穿吗?”夏风才想起来容溪看不清的事情,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又有些着急,苏知心晕着,小荷还在包扎,这个衣服该怎么换还真是个大问题。 老伯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道:“若是不行,我去叫我夫人来帮帮忙。” “没事没事,这衣服看着挺好穿的,便不麻烦夫人了。我自己先试试吧。”大夫和她夫人忙得很,容溪不好再麻烦他们了,还是自己来最好。 两位男子不方便再留这里,道了声“好”就关上门出去了。 衣服的样式很简单,就是普通百姓的那种衣服,不像苏知心的那么繁琐。容溪睁大眼睛,半摸半猜地把衣服给穿上了。 而接下来的难点是脱下苏知心的衣服,摸了半天才勉勉强强脱下了外衣,又摸个半天才把衣服脱干净。 或许是脱衣服脱出了技巧,穿衣服的时候就快了很多。可当她开了门,小荷都处理好伤口,穿上衣服出来了。 所有人都换了干净衣服,瑾王府也是财大气粗,夏风随手掏出了几锭金子放在了案桌上潇潇洒洒地出去了。 老伯早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刚才还听到了王府二字,便猜想是瑾王。 但是对方都没有直接点名身份,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别的,接了金子就在后头连忙道谢,不知是不是该说他是运气好,遇见了这样的病人。 “谢谢大夫!”容溪回头道谢,笑容很是灿烂。 与其他人不同,她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山上度过,也是在市井中长大的。下山的次数很少,依旧熟识山下的大叔大婶们,和他们相处得就像是亲人一样,亲昵的不得了。 因此,无论她在哪里都保持着这种状态,明媚,灿烂夺目。 热情的她被夹在中间,一下也说不出是突兀还是和谐了。 其他人没精力像她一样寒暄,都上了车等着回去了,只剩一个季舒然,身负重任把容溪扶上了马车。 第 35 章 大家都处理好了伤口,马车便行驶得慢了,算是体恤伤员。 小荷还是坐到了马车外面,现在可比之前要舒服多了,风小了很多,不会再吹得伤口火辣辣的痛了。 “现在是去哪啊?送我们回慈心居吗?”容溪不知道苏知心没告诉沈辞慈心居的地址,想当然地以为这是要送她们回家。 当然,季舒然也不由得想歪了,引得他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谁这么厉害取这个名字?太有才了哈哈哈哈,笑死本公子了!” 容溪愣愣地看着他大笑,有点被惊吓到,季舒然大笑的样子好丑噢,一点形象都没有。 “我取的……我当时是不知道知心和王爷的事,慈心居的慈是仁慈的慈,是因为知心善良才取的这个名字。”容溪认真地把名字的由来说了一遍,结果转头看到季舒然满不在乎的嘴脸。 知道这个人是容溪,他马上就变成了满不在乎的样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地说:“哦,没事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转眼就变脸了? “喂,你怎么这样啊,还没回答我是不是送我们回慈心居呢!”被季舒然冷脸对待了,容溪也不会有好脸色。连名字都不喊了,直接叫喂,像是在放狠话。 小荷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的,摇头心想,他们俩怕是又要开始吵了。 果不其然,季舒然又坐直了,张开嘴就嚷嚷:“喊谁呢?你怎么这么没礼数啊,我喊你喂看你开不开心!” “你还和我吵?还不是因为你先变脸的,对我态度那么差!” “不是你先指名道姓直接喊我名字的?知心都知道叫我季公子你不知道?” “那还不是因为这样比较亲近,我怎么没礼貌了,我还知道和大夫道谢,你呢?!” “我那是太累了,你不知道你有多重,尤其是进了水以后,重得像两百斤的铁锤!” 吵着吵着,他们又忘记了重点是他们接下来是去哪儿。 对付季舒然,容溪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废了好大力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就收,再瘦就和苏知心一样了! 她又半假哭半嚷道:“我哪里胖了!你又欺负我呜呜呜呜!又不回答我到底要去哪!呜呜呜呜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我还受了伤呢!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不远处,沈辞抚摸着膝上苏知心的脸庞,又皱了眉,旁边那两个人怎么这么吵。 一听到她哭得比之前还带劲,ji\'shu就只能软声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回答你的问题总行了吧?我们是去瑾王府。” “为何去那儿啊?”容溪虚假地擦了擦眼泪,满身心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没办法,谁让她赢了呢! 季舒然不想再计较她真哭假哭了,省得又给他来一场,答道:“我们不知道你们住哪儿啊,而且回去要请太医给你们再看看的。” “为何?王爷竟然不知道地址?啊,还有,我这是要进到王府里了是吗!要见到太医了!好激动好激动!”容溪不能理解沈辞怎么会不知道地址,不过对于接下来的行程,她是万分期待的。 她是个心特别大的人,根本不在乎这种话说出去显得她很没见过世面。 所以季舒然听着就想笑,才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就是想笑。笑声环绕着容溪,硬是让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脸上红云密布。 待回了神,季舒然又想起他们的关系,便闭上了嘴,不再搭话了。宁可数衣服上的针线,也绝对不说话。 马车慢悠悠地到了瑾王府,沈辞不喜欢闲杂人等进府,雇来的那位车夫便驾着车回去了。车上三个人下了车自己走进去,而夏风则驾着马车进去了。 “你们俩,在这等着,我去叫夏让过来帮忙。”容溪和小荷都不能自己走动,季舒然一个人可搞不定她们两个,主要还是不想再碰容溪了。 “不需要,我自己走。”容溪下巴一抬,很是自信。 在马车上坐了这么久,她感觉眼睛又好了一些,自己可以走,根本不需要季舒然帮忙。 小荷默默地举起右手,轻声道:“我也可以……” 她背上手上都绑着木板,怎么看都不像能自己走路的,容溪都比她可信。然而刚走五步,小荷还站着,容溪啪唧一声,趴在了地上。 “你不是可以自己走的吗?”季舒然好笑地蹲在容溪边上,还戳了戳她的背。 现在容溪心里是满满的羞耻,哪里还有脸看季舒然,脸埋在胳膊下面,怎么也不肯看他一眼了。季舒然偏不让她如意,两手往胳膊下一拉,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提起来了。 容溪顿时不爽了,死命地挣扎都没挣脱开,大喊:“你又干什么啊!” “扶你起来啊,喂,你还走不走了!”季舒然欠揍地回答,故意也说了声喂,可那双手是挪都没有挪一下。 “你松手啊,你这样提着我怎么走啊!”容溪的注意力完全在他的手上,压根没听清季舒然怎么喊她了,“你别这样,我求你了,你正常地扶我可以吗?” 闹也闹够了,季舒然很顺从地放开手,改为扶住她的胳膊。再一看,小荷都一个人走远了。 走着走着,他又开始暗自怒骂自己,说好要和容溪保持距离的,怎么又扶她了?本意明明是把夏让叫来扶容溪,自己去扶小荷的,结果怎么成这样了? 转念一想,他又释怀了,扶了就扶了吧,躲着才可疑。 往梅苑走的过程中,还见到了夏让往外面跑,料想是去找胡太医的,便没拦他。容溪一直在到处张望,要不是知道她看不清,当真是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过世面呢。 他们俩走得很慢,甚至还没有小荷走得快,以至于前脚刚进梅苑,后脚胡太医就来了。 听到是太医过来了,容溪又开始张望,可惜连胡太医的脸都看不清楚。难过得笑容都没了,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上一次过来,胡太医就猜到苏知心和沈辞的关系不一般。 这次既是发现她住在梅苑,又是见到沈辞和季舒然都在这儿守着。不仅是肯定了之前的猜想,还证明着他们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要更不一般。 不管苏知心是什么样的身份,他都不能怠慢了,万一这是未来的瑾王妃,他要有半点闪失都能把这条命玩完。 连带着对这屋子里的另外两位姑娘,都更加恭敬了。 容溪是看不到,什么都没感受到,小荷则尴尬地转过头。季舒然和沈辞,自然是明白了胡太医的心思,也由着他去了,总归他素来都是守口如瓶的,知道了也没关系。 “下官拜见王爷,敢问这三位姑娘都是怎么回事?”胡太医看她们不是头上包扎了,就是胳膊和背受伤了,好好的小姑娘身上要落了疤,怪可怜的。 他家里也有一个五岁的女儿,故而看到受了伤的姑娘都格外的心疼。 “免礼,她们是受了撞击,随后落入水中。已经就近看过大夫了,此番是不放心,想要你再看看以防万一。”沈辞把胡太医虚扶起来后,把情况大致描述了一遍。 方才去医馆里就是怕耽误时间,免得又染了炎症。 其他的就没劳烦那位老伯了,就是让他开了方子,沈辞也依旧不会放心,要让胡太医再来瞧一瞧的。毕竟他身患弱疾多年,见过的太医数不胜数,没一个有用的,也就只有胡太医能稳住他的病情了。 能让沈辞信任的人不多,胡太医能算一个。 听过这番话,胡太医对目前的情形有了些了解。他点点头,率先去看了苏知心的情况。 苏知心的手搭在小腹上,手腕细白,没有一点肉,看着像是受过苦的。胡太医轻轻地把她的手抬起来手心向上,搁在了身侧。 因着太瘦,那血脉都比常人要明显得多,胡太医又是暗自一阵心疼,开始给她把脉。 脉象三部脉举无力,按之空虚。 完后他又看了看瞳孔,拆开苏知心头上的棉布,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然后重新系回去,苏知心的情况他大概是清楚了。 “久寒姑娘脉象无力,属虚脉,气血不足,导致身子虚。不知过去是否是受过什么苦才造成的,之后微臣会开个调养气血、调理身子的药方。” 胡太医将苏知心的手放了回去,起身向沈辞如实禀报。 在场和苏知心在一起生活时间最长的就是小荷,沈辞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小荷,她肯定知道一些。 被沈辞冷漠的眼神盯着不是什么好滋味,苏知心自虐的那点儿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是不方便在胡太医面前透露,所以小荷看了看他,张张嘴没能说出口。 这一眼足以说明她的想法,沈辞也不介意让胡太医再多知道点事情,道:“但说无妨。” “小姐她怕‘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一直亏待自己,不好好吃饭,睡觉不盖被子,受了伤从不上药,生了病也不吃药。在袖香楼待了三年,她不愿真的失了身子,就吃了三年梦春解药,可那解药是伤身体的。” “但是自从小姐上次一睡不醒之后,她就开始好好对待自己了,应该会有些好转了。” 小荷还当沈辞不知道苏知心的身世,便没说其他的,也没说顾生已经给她开过调养的方子了,生怕他的身份不能外传,只大概说了说苏知心是怎么糟蹋自己的。 就怕两边的药方不一样,不能一起喝,又不知到底哪个方子更好。 一串话吓到了所有人,哪个想得到在苏知心这张美貌的皮子下,还藏着一个自虐的心! 沈辞只知道她身世苦,竟不知道她还嫌不够苦。如今改过自新了又能怎么样,她的底子已经被自己毁掉了。 “小荷,你手里还有没有梦春解药?交给胡太医研究研究。”沈辞深思片刻便做出决定,再问胡太医:“她什么时候可以醒?” 看明白了解药的成分,有助于更好地对症下药。事到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调养罢了。 小荷连忙点头道:“有的有的!” 两种解药都分开放在药箱里,那时候是怕拿错了,结果拿到了没有副作用的解药后,一次也没用过。 药箱放在书房的桌子下面,小荷现在弯不了腰,环顾一周也只能拉了一下夏风的衣角,让他来帮她拿一下。 “估摸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该醒了。”胡太医见小荷去拿解药了,才回答道。 其实苏知心昏迷也是一件好事,若她醒着,一定不肯同意回瑾王府,也不会同意让胡太医给她看病。晕一下反而很多事情都方便了,能了解她的身体状况,而且等她醒了以后也没那么容易就离开瑾王府了。 只不过他还是不能久留,苏知心要是醒了看见他,怕是要不开心的。 走之前,沈辞和季舒然理直气壮地说:“怀桐,你借我一名婢女来照顾一下她们。” 换别人是乐意至极,季舒然却不是如此,想都不用想沈辞要借的绝对是他别院里的婢女,那不就如同让他割肉吗?他不喜欢粗犷的男子在身边晃悠,别院里的十有八九都是娇柔软糯、杨柳细腰的姑娘,分哪一个出去他都心疼啊! “子安啊,你找大哥要一个不就是了?何苦找我的小美人呢?”他一脸赔笑,实则都是埋怨沈辞当初遣散了身边所有的宫女,现在才会身边见不到一点女色。 都听到这份上了,容溪忍无可忍,质问道:“什么小美人啊?” 见此状况,沈辞立刻说道:“怀桐钱多,买了个别院里面养了上百个美人。” “你别听他胡说!我就是欣赏美色而已,从来不动手!”季舒然下意识澄清自己,然而一说完就开始质疑自己,和容溪澄清的意思不就是他怕容溪了吗? 不可能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沈辞可没胡说,这会儿干脆看热闹也不嫌事大,继续说:“对,你不动手,会动嘴。” 粗神经的容溪体会不到字句里的意思,只有一股脑地醋劲儿,恶狠狠道:“你不借婢女是想让我们被男子侍候?你自己逍遥快活,任凭我们被辱了清白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季舒然也没胆子让她们几个受侮辱,无可奈何地妥协了,“行,我借!你别说了!” 得嘞,他是被沈辞和容溪两人压得死死的了。 看目的达成了,沈辞也可以走了,最后交代了几句,“怀桐你现在就回别院把婢女带来。容溪你就先住在小荷隔壁的西厢。胡太医,麻烦你去小荷和容溪的房间里把脉了。” 三言两语吩咐完了一切,他把所有人都支走是怕扰了苏知心歇息。 随着他的吩咐,夏风把解药递给了胡太医,让他跟着小荷回了房间。两柱香的时间还没到,屋里的人就走干净了。 第 36 章 众人走后没熄灯,苏知心刚醒就被明亮的光刺了眼。 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打量周围熟悉的陈设,这不是瑾王府吗?她的脑子还有点不清醒,外面的天空已经黑透了,可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黄昏时刻。 待到回忆完毕,疼痛瞬间爆发出来了。 她还记得当时是小荷替她挡了一下,也不知伤得有多重,于是立即穿上鞋子跑去隔壁房间查看情况。 胡太医诊断得很快,连三个人的药方都写完了,这时候刚走,苏知心恰好就错过了。 小荷只有右臂没伤,现在只能往右边侧躺着,要不然就压着伤口了。 看到她身上绑着的木板,就知道伤不会轻,苏知心都深深记得当时的痛,更别谈小荷了,“小荷,你伤到哪儿了?” 原本小荷是背对着苏知心的,一听到苏知心的声音,就急急做起来,眼里含着泪扑到苏知心的身上,哭着说:“小姐你终于醒了!你怎么样了?眼睛看得清吗?师姐就是因为撞到头现在看不清了!” 她这一哭,苏知心也险些忍不住了,哽咽着问:“我没事,你到底伤到哪儿了?师姐又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荷没什么,撞了背和胳膊而已,就是看着吓人,多养养就好了,你别担心啦!师姐在隔壁呢,小荷带你去。”小荷怕苏知心会自责,便没说出实情。 强颜欢笑的模样苏知心哪能看不懂,伤势必定比她说得要严重得多,只不过小荷不说,苏知心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心中更是对她的怜惜、感谢了。 既然她不想说,那就算了,以后她多照顾一下小荷就是了,“小荷,谢谢你。” “师父要我照顾好你的,这都是我该做的,你别说谢谢太生疏了。” 从陆怜一让小荷来到京城的那一刻开始,照顾好苏知心,就是她永远的责任,一辈子都不会卸下的责任。让苏知心好好的,便是她永远的心愿。 容溪的门开着,她正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蹦跶着坐了起来,没再动了,免得当着她们的面又摔一跤。 “知心你醒了啊,你看得见吧?” 一个两个的都怕这个,好在苏知心除了多晕了一会儿,没别的问题,答道:“我现在一切正常,倒是你,现在怎么样了?” “多亏了小荷,我也没受重伤,现在只有头隐隐作痛。胡太医说了,我的眼睛没事,很快就能恢复清明了。”容溪早早就和小荷道过谢了。 现在还能好生生的坐在这儿都小荷的功劳。 噢,差点忘了,还有沈辞、季舒然和夏风的功劳,否则她们得沉在湖底了。那个害她们翻船的罪魁祸首,现在该被沈辞责罚了吧? 从梅苑出来之后,沈辞换了身衣服,就去了丞相府。 淑妃是沈辞的养母,这么算起来,许丞相还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祖父。不过,就许烨铭那个无法无天的草包,沈辞可不想认这个表弟。 “子安见过外祖父。”沈辞带着夏风进了前厅,礼数周到地喊了声外祖父。 许丞相侍奉了两代君王,为大齐做出了不少贡献。为人也是两袖清风,一心为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子女也教养的好。 可惜女儿困死在了宫墙内,儿子儿媳伉俪情深一个死在了战场上,一个听了消息就殉情了了,独留一个许烨铭,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宠着。 最后,让他宠成了无法无天、只知玩乐的性子。 单论许丞相的功名,他是值得尊敬的,许烨铭当真是他人生中的败笔。 平日里沈辞很少来看望许丞相,更少管许烨铭的事,遇到苏知心之后倒管得多了。 许丞相虽是年事已高,却仍耳清目明,想到傍晚孙儿回来时躲躲藏藏的眼神,哪能不知道沈辞所为何事? 他无奈哀叹一声,向下人唤道:“还不快将小公子请过来?” 上次是皇上与他交代了一声,没办法才主动关了许烨铭一个月的禁闭。这次沈辞亲自上府一叙,只怕他那不成器的孙儿犯了更重的错。 上头盯着他是不得不罚,可他心疼啊! 这偌大的许家,到头来就剩下这一棵独苗苗了,他还能把许烨铭怎么样啊?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毫不费力,沈辞见许丞相如此自觉地把许烨铭交上来,便将许丞相溺爱子孙,教孙无方的罪名划去了。 谁不知道他心疼许家最后的嫡系子嗣,到底是天意弄人。 听到沈辞到访,许烨铭的心跳顿时就快了一倍,该来的还真是躲不过。 再不情愿他也不能违抗,终究迈着不甘心的步伐去了前厅。离那儿越近,头埋得越低,乍一看还以为他是真的知错了,实际上是做样子给沈辞看,再加上些不甘心的缘故。 “草民拜见王爷,孙儿拜见祖父。”许丞相在边上,许烨铭再也没胆子对着沈辞称本公子了,乖乖地跪下来,依次行礼。 别人跪下去,沈辞还能说声免礼,不必多礼,许烨铭跪下去,沈辞就不打算让他起来了,漫不经心地问:“你可知错?” 在许烨铭的世界里,他祖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许丞相,姑母是当今圣上的养母淑妃,爹是战死沙场的大将军。他生来就比别人高贵,也看不起沈辞是个病秧子,自己没故意伤人就是没错。 就算是伤了,一样没错。 不问还好,他还能装装样子。沈辞问了,他自以为很有骨气,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错!” 一句话,原形必露,还是那个言语粗鄙、不知礼数的公子哥。 “瑾王殿下,不知孙儿究竟犯了什么错?”许丞相再溺爱许烨铭,也清楚地明白,这孩子说的话不能信。 相反,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侄子,说话的可信度向来都很高。 “今日本王游湖,碰巧遇见许公子掌舵,方向不准速度又快,撞上了一艘小花船,把里头的三位姑娘撞到本王的船壁上,又落了湖。若不是本王与怀桐相救,那三位姑娘怕是要沉尸湖底了。事后许公子一直说此事并非有意为之,可人命关天,许公子不该如此肆意妄为。” 其实与苏知心初遇那日,许烨铭当街纵马险些害了人命,不也是一个道理? “上次许公子都领了罚,莫非这一次多害了两条人命反倒不愿罚了?难道是本王说话不管用?” 这么大顶帽子扣在头上,许丞相连忙答道:“不是不是,孙儿做错了事,应当领罚。” 自己还没说几句话,就这么定了罪,许烨铭更是不服气了,怒道:“祖父!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凭什么罚我!” 他没说的是,上次认错确实是因为说话的是齐贤帝,这次轮到了他看不起的病秧子,自然是不服气的。殊不知,这个人比齐贤帝要狠得多。 “拒不认罪,罪加一等。”沈辞凉薄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许丞相了。 再这么下去,许烨铭的罪只会越来越重,许丞相不舍得也得舍得了,训斥道:“还不赶快认罪!” 许烨铭蠢是蠢了,也不至于看不懂许丞相眼里的告诫,他那点儿不该在这时候拥有的傲骨,只会拖累他。 挣扎了半天,还是低着头认了:“草民知错,请王爷责罚。” “孙儿既已知错,还望王爷从轻发落。”见他终于认了错,许丞相心里的那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顾不得什么文人傲气了,连忙跪了下去。 他一生顺风顺水,自己争气,子女也争气,除了两代皇帝谁也没跪过。如今为了这不成器的孙子,连颜面也不要了。 这场面落在许烨铭的眼里,只觉得万分耻辱,推着他让许丞相起来,“祖父!你别给我求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许公子此话所言极是,舅父不必求情。念在许公子尚有孝心,本王自当秉公处理。”沈辞将许丞相扶了起来,给了这位老臣一些应当的尊重。 一番话说得好听,任谁都以为他要从轻发落许烨铭了。两个人满怀希望等着沈辞最后的结果,谁料他说:“不如让许公子在府内禁足三个月,抄写二十遍大齐律法?” 对于许烨铭的所作所为,最不应当的的就是他视大齐律法如草芥。 如果今日受伤的不是苏知心,他依旧会罚许烨铭,不过就是不会亲自来罢了。况且念在许丞相的情面上,他确实是很仁慈了。 “大齐律法未免也太长了吧?”许烨铭听不懂沈辞的意思,以为他用了疑问的口吻,自己就真的能讨价还价了。 大齐律法的确很长,足有三十二卷,就是看也得看七八日才能看完。三个月的时间恐怕只能抄六遍。等他抄完二十遍,就得白白多禁足几个月了。 沈辞已经给足了许丞相面子,不会再允许他质疑,“若有再犯,许公子就进大牢里抄写律法罢了。本王有些疲,便不叨扰舅父了,告辞。” “下官恭送王爷。”许丞相拉着许烨铭对着他的背影作了个揖,总算是送走了这尊大神。 八月夜风还有点凉,沈辞走在街上鼻子一痒便打了个喷嚏。今日入了水,穿了那么久的湿衣服,又吹了夜风,怕是又要染风寒了。 这个时候,苏知心三人正在容溪的房里相谈甚欢。 “你怎么这么快就和季公子表白心意了?你不怕他嫌你不矜持吗?”问话的是小荷,这个问题可埋在心里好久了,趁着现在身边只有自己人,赶紧问出来。 好巧不巧,季舒然领着他的貌美婢女刚到门口。听了这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倒要听听容溪会怎么回答。 三位姑娘聊得开心,都没发现外面的人。容溪便如实答道:“喜欢不就是要让对方知道的吗?我也不怕他嫌我不矜持啊,这是我的本性!” 这个道理是她从李尧顺那儿学来的,当时不说喜欢也不是因为矜持,好像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如果她早些说了的话,他们俩可能已经在一起了吧?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把喜欢说出来了,人就畅快了,也不再有什么好怕的了。 不过当时没说也好,能遇到季舒然也是她的幸运,她能理解并接受两人之间愈行愈远。 季舒然听到了她的答案,有点惊讶。他确实是以为容溪不矜持才会那么轻易地把喜欢出来,没想过她比大多数人都要直率地多。 他没有反感容溪的直爽,只是抗拒情爱,抗拒成家。 所以他始终都在拒绝别人。 现在进去,她们多半会尴尬,于是他在外面又站了很久才进去。话题已经转变了不知道多少次,刚才的话已经造不成什么影响了。 还没人和苏知心说季舒然要带婢女过来,看到他边上柔弱的女子,还以为是带过来气容溪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审视意味。 “婢女带到了,你们这几天多休息吧。”季舒然速战速决,把婢女往前一推,就转身往外走,当真是不知道苏知心不晓得这事,更没没主意到苏知心的眼神有多么不怀好意。 苏知心也大概意识到这婢女是过来照顾她们的了,不管是沈辞的还是季舒然的决定,她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多谢季公子,属下可以照顾师姐和小荷,不劳季公子费心。” 一声拒绝,打消了季舒然速战速决的念头,无奈道:“你别逞强了,你自己不也受伤了?子安是特意要我送个婢女过来照顾你们的。” “请公子替属下向王爷道谢,但是属下不能接受。”苏知心油盐不进,嘴硬得像铜墙铁壁似的,怎么说都不听,很是急人。 幸好她还吃软的,季舒然又说道:“你不接受,受苦的可是我,到时候子安可都是找我追究的,你可怜可怜我吧?” 苏知心才不信沈辞会对季舒然怎么样,可看着季舒然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说不出拒绝。 眼看着胜利在望,季舒然装得更带劲了。容溪也不希望苏知心为了她们太劳累,附和道:“你就收着吧,轻松一点还不好吗?” “小姐,你收着吧。”小荷见状,再添上一把火。 所有人都在劝着她接受,苏知心没办法,也只能低声道:“好吧,你把她留下吧。” 大功告成的季舒然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出了门,总算可以给沈辞一个完美的交代了。此时,苏知心迫于无奈还是给婢女安排了一间房,接受了沈辞的好意。 沈辞和她希望的一样,对她很好,很信任她。又和她希望的不一样,沈辞对她越好,她越觉得亏欠了沈辞。越欠越多,总有一天会还不清的。 这不是她的本意。 第 37 章 从丞相府回来之后,沈辞没再去看苏知心,就连第二日染了风寒还发热,也没让她知道。 两个人住在同一座府中,却一面也没见过。最多就是让夏风给梅苑那边送灵丹妙药,和一些时新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他一直都知道,只要苏知心见不到他,那么瑾王府和慈心居就没有什么区别,她就可以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 一旦见到了他,她就会拒绝自己的所有好意,趁着还有容溪这个理由在,立即回她的慈心居。 为了了解她的情况,他还让季舒然这段时间留在瑾王府,没事就带着使命去梅苑看看苏知心,和她聊聊天。 然后不可避免地见到容溪,吵一架再回到竹苑和沈辞汇报关于苏知心的一点一滴。 季舒然是每天都一个头两个大,从来不知道在这里住会那么辛苦。既不想和容溪见面,又不想看沈辞眼巴巴地看着梅苑那边,思来想去还是委屈了自己。 苏知心何尝不知沈辞的心思,依旧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住在这里维持表面上的主仆关系。而且容溪每天都能见到季舒然,为此很是满足,又何必搬出去,毁了她和季舒然培养感情的机会呢? 至于胡太医开的药,苏知心还是给扔了。最了解梦春的人是顾生,按他的法子调养还是更保险一些。 除了小荷,苏知心和容溪的伤本就不重,伤很快就好了。 容溪更是第二日就能看清事物了,却总在季舒然面前装看不见。没人和他说实情,容溪也装得开心,博了不少同情,过了好几天才把实情告诉季舒然。 可怜的是小荷,过了九日,身上的木板刚拆,动是能动了,伤是没好全的。 算着时间,已是八月十一,容溪该启程回玄清门了。再拖下去,八月十五怕是赶不回去和师门兄弟姐妹团圆了。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啊!来京城十一日了!我竟然一直都在养伤?!我居然没有出去好好地玩一场!”容溪不情愿这么快就回去,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了。 苏知心哪能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笑道:“你不就是舍不得季舒然吗?过完中秋还能回来啊,你还怕他跑了啊?” “不怕他跑,他不想成亲,不会喜欢上别人的。我是怕师兄不让我出来了,你是不知道,他特别怕我像那些师兄师姐一样,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容溪耸了耸肩,很嫌弃李尧顺这些不成立的担心。 “你怕师兄干嘛啊?你不是那种人,又不会理亏!”小荷不甚理解,我行我素的容溪竟然会怕李尧顺吗? 本来是不会的,可李尧顺是容溪第一个喜欢的人,就算现在不喜欢了,也不希望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啊! 没有人知道容溪曾经对李尧顺有过一段情,她便含糊答道:“没什么,就是嫌弃他把看作那种人,再说了他又关不住我。” 这么说还不够,她又道:“他自己当了井底之蛙,别想也拉着我做。” 从今往后,外面的世界有季舒然,那就是她的心之所向。 李尧顺愿意一辈子活在玄清门这事儿,苏知心和小荷多多少少也知道那么一点,不好评价他的想法,都由着他去了。 听着容溪这么说,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要他们别生了嫌隙就好。 “别气了,你想出来就出来。师兄管不了你 ,姨母也不会插手的。”苏知心安慰她道,突然就觉得,这故事像极了她娘和她爹。 山上的小姑娘好不容易走到了外面的世界,对俊美的官宦人家一见倾心。幸好季舒然不是苏启之,不仅无心政事,还和皇室关系亲厚,应当能保护好容溪。 “你明天一定要出发,要不然就赶不及了。今晚我们就出去走走吧?”苏知心再强调了一句明天必须走,就怕她时间来不及。 今晚嘛,就补偿一下容溪吧! 话锋一转,容溪立刻就来了兴趣,忙问道:“去哪儿啊!” “晚上你就知道了,包你满意!”苏知心卖了个关子,打算晚上给容溪一个惊喜。 在出去之前,她还得去找沈辞,和他说一声。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她估计,沈辞绝对和门卫交代过了,不会再让她那么轻松地出府了。 竹苑的药味比往日要浓厚一些,味道苏知心也熟,是治愈风寒的药味。 心头一紧,沈辞这场风寒必定由来已久,却没有人告诉她,肯定是沈辞故意隐瞒的。小荷和她说过,那日落水是沈辞救了她,这场风寒怕就是落水着了凉才有的。 可她,甚至没有向沈辞道过谢。 事情已经过了九日,沈辞的病倒没像她想得那么惨,目前主要是鼻塞,咳嗽,也都不严重了。 此时,沈辞在书房里看书,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便自然望过去,不料看到了苏知心。 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苏知心是来辞行的。他忍了九天没去看她,为的不就是让她在梅苑好好养伤。 伤是养好了,她这就要走了? 沈辞按捺住这些心思,平静地问她:“何事?” 他把心思藏得极好,苏知心是半点都看不出来。心里有的只是浓厚的愧疚,她欠沈辞良多,小荷明明早就和她说过,她为何连声谢谢都不来说一声? 因为她怕和沈辞纠缠过深,所以她都不知道,她害沈辞又病了一场。 “那天,谢谢你救属下。还有,对不起……属下不知道你染了风寒,对不起是属下害你染了风寒……”苏知心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沈辞心中微动,叹息道:“是本王不让人不告诉你,哪里怪得上你?只是,你是如何得知本王染了风寒的?” “是属下闻出了药味猜到的。”苏知心答道,还为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属下是来想和王爷请辞,属下今晚要带师姐出门游玩,明日要送师姐回玄清门。” 按理说,沈辞救了她一命,苏知心该报答的,便又说道:“属下欠王爷一条命,不知王爷想要何报答?” 听她不是来辞行的,沈辞松了口气,强行把到嘴边的以身相许四个字吞下了肚子,“本王允你出府。若要报答,不如晚上让本王一同出去,还有八月十五的中秋团圆宴,你与本王一同出席。” 都不是什么难事,晚上再叫上季舒然一起出去,不是独处就没什么好怕的。中秋团圆宴就更不用担心了,那么多朝臣都在,沈辞也只能让她以侍卫的身份跟随入宴。 “属下遵命。”既然没什么难处,苏知心就很爽快地应下了。 沈辞知道她为何可以如此爽快,也不说什么,问道:“你晚上要何处?” “城南的小树林,那儿有很多萤火虫。”今天的惊喜不是给沈辞的,苏知心就直接说清楚了,省得他又要问什么。 反正沈辞嘴严得狠,和容溪的关系也一般,丝毫不用担心他给容溪透露。 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苏知心又开始想着往外跑。刚开始是对沈辞有些愧疚,可该做得她都做了,该补偿的她也答应了,这会儿不欠他什么了。 再继续留着,才是真的多生事端。 “嗯,你回去歇着吧,用过晚膳后再出去。”沈辞料想她快待不住了,人也见过已解相思之苦,再留苏知心,她就得难受了。 什么时候苏知心也能和他一样就好了,她成天把情爱抛之脑后,根本连想都不愿想想他的心思。恐怕他不说,苏知心这辈子都不会思考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 看来还是得他自己开口,只是这个时机得细细琢磨一下。 苏知心确实不想这些问题,只要感情冒出了一点点苗头,她就立即掐灭。要不然哪会见不得沈辞,毕竟一见,感情就冒出来了。 现在她也刻意不去想这些问题,全然不知她早就被沈辞看透了。 离开了沈辞的书房,她先去了季舒然的房间,和他说了一下才回去。 走之前,她还特地强调了一下,千万不能告诉容溪。季舒然这人的嘴是很严,可对象换成了容溪,难保他不会故意说漏嘴。 *** 这次出去还是两辆马车,苏知心醒着便不会再让沈辞有机可趁,拉着容溪和小荷直接钻进了马车,没留给沈辞一点点机会。季舒然倒是挂着满脸笑容,和沈辞挤在了一起。 “我们就不是好兄弟了?你干嘛这样看我?”季舒然看到沈辞不爽的脸色,感觉兄弟情分快没了,“你忍忍呗,这就是不表明心意的苦头。” “你现在下去,和知心换一下。” 一双手伸到季舒然的背后,猛地一推,没推动。季舒然笑嘻嘻道:“你省省力,我哪是那么容易能被你推下去的!我这要是去了,知心保准讨厌你!” 沈辞冷哼一声,没否认他,“你少操心我,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 说到自己,季舒然就不吭声了。鬼知道容溪这个人怎么这么有耐心,都和他吵架吵了九天了,居然还没死心。 难道想以后成婚和他做一对怨偶吗? 容溪当然不想做怨偶,只是一见到季舒然就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不过她倒是没把吵架放在心里,每次吵完了心情都非常的愉悦,因为季舒然吵不过她!况且留在京城的时间紧迫,就算是吵吵架,容溪都珍惜得不得了,甘之如饴。 每每想到季舒然,她都特别开心,吵架都算不上什么了。 城西不算远,聊了聊天也就到达了目的地。苏知心拿了条手绢蒙住容溪的双眼,再让小荷打着灯笼,一起下了马车,压根没管后面的两个大男人。 往林子里多走了一会儿,就是一片大草坪,数不清的萤火虫四处飞舞,都不需要灯笼照明了。 “知心?你快把手绢拿下来吧!”容溪是等不及了,不停地催苏知心。 手绢有些透光,她隐隐看见了一些微弱的光芒,没猜到是什么就更是想知道了。 苏知心拉着她走到了草坪的中央,小荷没精力继续玩,就坐在了边上,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们。另外两个大男人对这种场景没什么兴趣,相比之下中间的那两位姑娘更让人感兴趣,草地上总有些脏,他们不愿将就着坐,就并着肩站在一边看她们玩。 事与愿违,苏知心这才发现带不带沈辞还是不一样的,被他这么看着反而会很不自在。 可到底是她答应了沈辞,季舒然也是她叫来的,现在也必须硬着头皮玩下去了。 眼前的手绢被苏知心拿下来,容溪眼睛一亮,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被那么多人看着,一心沉醉于眼前的美景。会发光的小虫子她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此刻只觉得新奇和开心。 “知心!这是什么呀!真好看!”她好奇地伸手戳了戳那个发光体,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季舒然噗嗤笑出声来,嫌弃道:“你不会连萤火虫都不知道吧?没见识!” 他是故意说没见识的,不打击打击容溪,她还得义无反顾地往他这边扑的,麻烦死了。 幸好容溪心大不在乎,对他吐了吐舌头道:“就是没见识!我是小县城里来的,你不要介意嘛~” 还是该怪那些话本子,这么美的场景他们居然不写! 见打击失败了,季舒然又乖乖闭上了嘴,这姑娘心太大了,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美景当前,容溪不想和他置气,问苏知心:“知心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啊?” “我不是喜欢闲逛吗?偶然发现了这里,没事就会来坐坐。”苏知心莞尔一笑,不禁想起了一些事情。 刚满十五岁的时候,小荷还没有来京城,她一个人住着小隔间,晚上就下楼弹琴,等着赵妈妈卖她初夜的日子。那时候她已经有了梦春,但那是第一次,难免有些害怕。 她的初夜卖得不算贵,那会儿还没张开,总有些稚嫩,她的性子还有些木讷、不解风情,不招人喜欢,一百两就给卖了。 她那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还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下了药,勉强完成了她该做的。 没出什么纰漏,却留了些不好的印象,总觉得男人的身体都是那样丑陋的。 翌日她一个人哭着跑出了袖香楼,兜兜转转来到了这里。 后来,每次受了委屈,伤了心,她都会来这里静一静。再后来,内心逐渐强大,很多事情已经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了。慢慢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过这里。 然而,内心是强大了,她却依旧没做到她想做的事情。 这里已经不再是她排遣悲伤的地方,所以可以带着容溪来看看,只是没想到她还把沈辞带了过来。 她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沈辞感觉似乎在苏知心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悲凉。 第 38 章 沈辞未能再多看两眼,苏知心好像是发现了他的目光,很快就转了身,捧了一只萤火虫在手心,凑到了容溪的面前。 再过一会儿,她们俩就手拉手得走到了树林里,看不见了。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她们要来捉弄我们了。”季舒然看到她们走远后,揪了一把狗尾巴草,时不时扯一扯的,看得出他挺无聊的。 沈辞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道:“捉弄的是你,不是我。” 就苏知心和容溪这两人,不可能有胆子来捉弄他,躲他还来不及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时老皮笑肉不笑的,容溪那么大的胆子都不敢在你面前瞎说话。” 容溪在季舒然面前是母老虎,在沈辞面前就是只小老鼠,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可见沈辞有多可怕了。 别看沈辞的嘴角总挂着几分笑意,那都是假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冷得跟冰块似的,是捂不热的。 另一头,容溪一步三回头,确认看不见季舒然以后,她才停下脚步,对苏知心说:“帮我实现一个小愿望吧?我想抱一下季舒然。” 说她不矜持,她还真没把矜持这俩字放在心上。 苏知心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两个未婚成年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这成何体统!袖香楼也没几个这么主动的姑娘! 她被容溪的话惊得无言以对,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问:“你疯了?” “我知道这样不太好,可是自从那天落水抱过了以后,我一想起来就手痒痒。我们待会儿就吓一吓他,然后你把我推过去!这样就行了!”容溪并非全然不知礼数,制造点意外就不过分了,“知心~我明天就要走了,就满足我一下吧!” “你是傻瓜吗?还是把季舒然当傻瓜?这个愿望实现不了的。”撒娇卖惨也没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容溪自己投怀送抱! 抱不抱得到,得看季舒然愿不愿意抱。 要苏知心说,这个自己幻想一下就够了,说出来也没有用。容溪抓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配合我试一下就好了,没抱到就算了。” “你不怕季舒然把你甩开?不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他甩开?” “不怕!凭他现在对我的态度,甩开都是正常的,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容溪非常肯定地回答,当真是一点也不怕的。 看她这么确定,苏知心只好依了她,问:“那你具体想怎么做?” 其实容溪也没想好,只是觉得在这么美的地方拥抱是很美好的事情,刚才说得什么吓他一下都是突发奇想。 要说清楚具体怎么做,还得好好想一想。 “你都没想清楚,就要我帮?”容溪脸上仿佛就写着正在思考四个大字,苏知心也觉得爱莫能助,转身就准备走。 容溪一直抓着她的手没放,一看苏知心要走就抓紧了,急中生智道:“我想到了你别走!那个,我们抓萤火虫扔到他脸上,然后趁他看萤火虫,把我推到他身上!” 她是越想越离谱,苏知心简直听不下去了,“这是你认真思考出来的东西?你觉得季舒然像是能看萤火虫看到入迷,还能不经意接住你的人?” 很显然,他不是。 “你帮帮我嘛!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什么方法都行不通的,不如挑个最简单的!”容溪属于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还固执得要命。 就这么软磨硬泡的,还是让苏知心同意了。 两个人奉献出自己的手绢,用来装萤火虫,在这边轻轻松松地抓了一大堆。手绢料子轻薄,鼓鼓囊囊的,透着光,还动来动去,是里面的萤火虫在捣鬼。 两个手绢都在容溪手里,她悄悄地放在了背后,还算隐蔽看不出来。 演起戏来,苏知心还挺用心,乍一看像个没事人似的。就是一看到季舒然边上还有个沈辞,心里一慌,眼睛到处乱瞟,差点就露出了破绽。 “季舒然!你站起来,我给你看个东西。”容溪非常大度地原谅了苏知心穿帮的演技,开始自己的表演。 季舒然看她藏手藏了好久,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于是很配合地站起来,看她能有什么花样,“看什么?” 他毫不掩饰眼里的戏谑,容溪嘴角一抽险些演不下去了。此时只能强行大笑,把手绢往他脸上一扔,萤火虫瞬间从手绢里飞出来,直冲着季舒然的脸。料想容溪的目的是让他看萤火虫,他就假惺惺地看了看,留着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容溪的身上。 到了最重要的环节,苏知心强忍住内心的尴尬,眼睛一闭推了一把容溪。力气不是很大,还不能推倒她,于是容溪灵机一动,自己往前栽,直接往季舒然的怀里扑去。 看到容溪这么主动,苏知心再也没眼看她,抿了抿嘴撇头不看他们了。 季舒然看着容溪的动作,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伸手拽住她的右手往左一拉。那力道大得超乎容溪想象,左手跟着往右甩了一圈,打到了苏知心的后背。 恰巧她心不在焉的,没有站稳,随着力道往前摔去。 沈辞本来是站在不远处,以局外人的身份看这一出好戏。见苏知心被撞倒,下意识地接住了她,把她带到了怀里,一起倒在地上。 另一头季舒然本意是想把容溪拽到地上的,结果容溪异常厚脸皮地借力倒进了他的怀里。这拥抱可不取决于季舒然愿不愿意,只取决于容溪脸皮有多厚。 事情发展至此,真正看戏的只有小荷、夏风与夏让,当场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惊得萤火虫们齐齐向远处飞去,不敢再离这些奇怪的人类近一点点了。 几乎是同时,苏知心拍开沈辞揽着她腰的手坐了起来,季舒然把容溪推开,离她三尺远。 若能细细观看,定能发现这四个人脸上都布着可疑的红云。 苏知心不自觉偷看了几眼沈辞,竟感觉刚才的手感似曾相识,似乎抱过一样,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环顾一周,最开心的就是容溪了!万万没想到,她明明只是来帮个忙的,居然也给撞倒了,还撞到了沈辞身上!真是世事难料啊…… “师姐看你做的好事!”苏知心小跑到容溪身边,咬牙切齿地说。之前想得果然没错,容溪想的就是馊主意! 容溪现在正一脸傻笑,一点都不介意季舒然把她推开了,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断地回味,这就是她想要的感觉! 面对苏知心的气急败坏,她毫不在意,“我觉得挺好的啊,目的都达成了~” “可是!我和……他……”苏知心不好意思把自己和沈辞的拥抱说出来,嗯嗯啊啊了半天也张不了口。 沈辞一直在听着,心里觉着苏知心不好意思的样子好笑,先说道:“没什么,回府罢。” 闹出这么一档事,没人还有心情继续玩下去,没过多久就都收拾收拾回了王府。 *** 此刻正值深夜,皇宫内静谧无声,养心殿内迎来了许丞相。 齐贤帝没有说明任何原因就把许丞相召进殿里,不给他一点点反应的机会,直到跪拜在养心殿里了,许丞相还是不知道他所为何事。 “许丞相可知一叫做名阿奇的天禄阁小宦官?”齐贤帝面对朝臣的时候,就收敛起了和气的面容,神情严肃起来,威严了不少。 他花了近半个月查了十四年来所有进出天禄阁的人的资料,没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后来从天禄阁记录在册的所有宦官入手,只发现了这个叫阿奇有些问题。 他三年前进宫,没有亲人朋友,一进来就被遣送到天禄阁当差。要知道天禄阁这儿存放的卷宗都至关重要,没点儿门路是进不来的,这阿奇必定是被谁打点进来的。 再一细查,便发现他刚进宫时,是与许丞相来往密切的。 事情已过三年,说起这个名字,许丞相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是谁,再回忆了一番,才缓缓想起来。 齐贤帝这时候问起来定没什么好事,而且是有一些确切证据说明他和阿奇有来往的。 想到那时的事情,许丞相还是深深叹了口气,答道:“臣认识,但早已断了联系。” “那么篡改苏启之传记一事,是许丞相所为?”既然许丞相如此坦然,齐贤帝也不和他绕弯子。 然而他想不通,这件事情对许丞相能有什么好处?看他这个态度,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许丞相确实难以启齿,当初是那人以许烨铭的性命相胁,逼迫他协助阿奇进入天禄阁,篡改苏启之传记。他也很疑惑这能有什么好处,和齐贤帝一样也想不通。 若是别人,他不一定会怕,丞相府守备森严,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可这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段又狠辣,为了许烨铭的命,他不得不违背本心,听了那人的话。 而今此事重见天日,许丞相依旧无法说出实情,那人的眼线遍布大齐,万一让他知道了,杀了许烨铭怎么办?那是许氏唯一的嫡系血脉,不能有半点闪失! 只是怕那人终究会危及沈氏江山,不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争。 作为大齐的丞相,他也有必须做的事情。 “此事是臣所为,臣于市井有幸见到苏启之夫妇画像及其亲笔书信,便托阿奇加了进去。此举不合礼法,请皇上责罚。”面上他还是该认罪,便为此安了个由头,齐贤帝不信就是最好的,“臣以为,皇上与先帝相比,已是幸运。先帝登基后,兄弟只剩端王一人,皇上不必经历过多的争斗,是实打实的福分。” 后半句声音压低了许多,尽管齐贤帝让宫人都下去了,殿门也关了,他还是不放心。既不敢明说,又怕声音大了,生怕被有心之人发现,害了他的孙儿。 如今,惟愿齐贤帝能明白他的意思。 两段话变化这么大,着实也很难不让齐贤帝注意到。照他这么说,他是受沈傅席指使,还不方便明说。 齐贤帝也晓得,这宫里有沈傅席的眼线,不方便明查。 就算不是他指使的,许丞相是个肱骨老臣,为此事这么轻易地责罚他不是明智之举,便笑道:“许丞相也是出于善心,无需受罚,希望不要再犯。” 许丞相连忙俯身一拜,“皇上宽宏大量,臣谢恩。” “不必多礼,时候已晚,许丞相回府休息吧,身体要紧。”齐贤帝挥挥手,让他走了算了。 留着他也问不出什么东西的,想必许丞相要么是与沈傅席利益相通,要么是受他要挟,无论哪一个原因他都不会说出事实,久留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得了允许,许丞相再次跪拜谢恩,一出养心殿脸色就变了。 沈傅席当初所为,为的就是他今日替他认罪啊。也怪他年纪大了,这么简单的道理竟是没想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加强许烨铭的守卫。 沈傅席迟早会知道今日之事,总得防着他对许烨铭不利。 时间的确是不早了,目送许丞相离开后,齐贤帝和刘洪吩咐了一声,明日午膳后召瑾王入宫。过后不久,养心殿便熄了灯。 两名宫女提着灯笼从殿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玉欣姐姐,今日皇上唤许丞相来是为何事?”左边个子高一些的宫女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了才问玉欣。 玉欣是齐贤帝身边的御侍女官,常常在齐贤帝身边,知道了很多机密。只不过齐贤帝不喜太多人贴身侍奉,相比刘洪,玉欣御前侍奉的机会还是要少一些,知道的也就少一些。 她比刘洪好说话一点,所以要想知道什么问玉欣就对了。 作为御前侍奉的人,守住嘴巴是最重要的事。 玉欣能守,但这些事憋在心里难受,没事就挑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和姐妹分享一下。因着她说的这些事确实是无关紧要,齐贤帝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管了。 许丞相一事,玉欣知道不多,没多看重,便答道:“噢,我想起来了,前几天玉湘你来了月事,没有当值所以不知道。皇上最近在严查天禄阁,后来抓出来了一个叫阿奇的,我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听说是今夜才审问出来的,皇上立即就宣了许丞相面圣。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玉湘若有所思,重复了一边阿奇的名字。玉欣一看,疑惑道:“你认识阿奇?” “没有没有,我从未去过天禄阁,哪里会知道此人。就是在想他做了什么事触怒了皇上。”玉湘连连摆手,没有一点点作假的痕迹。 看她说得真诚,又是好姐妹,玉欣便没多想,随意道:“不认识最好,眼瞧着他惹了事,跟他扯了干系可没好果子吃。” “姐姐说的是,今日受教了。” “好了,看你这紧张的模样,我自然是信你的。”玉欣握着她的手,说着好姐妹的暖心话语。 第 39 章 回了住处后,玉湘细细思索了一番阿奇此人,她尚未见过,却在心上人的亲笔书信上见过这个名字。若此人有用,出了什么事都是该和他说一声的。 她拿出纸笔,将今日之事写下。趁巡逻官兵换防之时,召来信鸽,把信纸别在了腿上,双手一扬,放飞了。 丞相府内,许丞相一回去就加强了许烨铭院里的府卫。 众多府卫中的某一人在夜深人静之时,修书一封,将丞相府加强守卫一事通报给了遥远的祁陵。 两天后,两封书信悄无声息地递到了同一人的手中,纸上许烨铭的名字写得龙飞凤舞,片刻之后便被红色的墨水划去。 八月十二一早,苏知心和小荷一起把容溪送出了城外。 原本还想让季舒然来送一送的,经过昨天那事儿,是不可能如愿了。 临走前问容溪这样值不值得,她还说这买卖很划算,说什么一个拥抱可能会改变季舒然的想法。苏知心没听说过这种道理,以为这样的拥抱只会惹怒他。 可是容溪说得那么笃定,苏知心就觉得也许有些爱情是她不懂的,便没说什么。 回到梅苑以后,苏知心又钻进了被窝,下午不肯再去花园了,心想沈辞应该也是不想见她的。于是一下午又是弹琴又是练字的,没踏出梅苑一步。 所以她也不知道,沈辞还去了皇宫一趟。 皇宫现在的气氛很沉闷,早上下朝以后,齐贤帝又去审问了阿奇,才刚刚提到沈傅席,一时不慎他就咬舌自尽了。 此案线索已断,却仍疑点重重,沈傅席究竟为何要改传记? “你这是染了风寒?”齐贤帝有十几天没见沈辞了,听到他的鼻音有些重,便知晓他是因为染病才未进宫的,转头便喊玉欣:“快给王爷沏壶热茶来,记得关门,都出去守着。” 玉欣低头应声,正欲出殿,被沈辞叫住了,“稍等,沏壶洞庭碧螺春来。” 此茶不同于其他碧螺春,多了些清香与果香。往日沈辞是不喝的,待玉欣出去了,齐贤帝问道:“你不是向来只喝黄山毛峰吗?怎么改了口味?” 沈辞不语,他一直留意苏知心的喜好,最近才发现她本身是爱重口和甜食的,而茶叶最爱洞庭碧螺春,所以不知不觉口味就跟着她改了。 这些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没回答,问齐贤帝:“皇兄唤我来可是为了天禄阁一事?” 外头玉湘眼睁睁看着玉欣出来还关上了门,赶紧拉住她,“姐姐,今日皇上叫来王爷也是为了阿奇那事?” 玉欣办正事的时候还是有点自觉的,毫不留情地扯下玉湘的手,正色道:“我还要去沏茶呢,妹妹还是少说些话吧。” 说完就去了隔壁的茶房,没看见玉湘那受了伤的脸色。她说的话倒是句句没错,要没点自觉,她哪能做上御前侍奉的御侍女官? 玉湘垂头苦笑,自己调整了一下,端端正正地站回了殿门外,等着齐贤帝的吩咐。 她也是御前侍奉的,就是没玉欣得宠,总是被派到殿外等差遣,于是想知道什么总是得问玉欣,麻烦得很。 两人关系好,她知晓玉欣办事时那股认真劲儿,绝没有怪玉欣的意思,只是难免有些失落罢了。 随着沈辞说回了正题,齐贤帝又把事情都与他说了一遍,无奈道:“许丞相一向忠君爱国,我自然偏信于他,相信这些都是沈傅席所为。” “指使阿奇改传记的人多多少少都和苏启之叛国案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许丞相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不会在你掌权以后,还投靠沈傅席。也只有沈傅席有可能在这么多年以后,有闲情逸致做这种事情。” 沈辞分析了一下,一样最怀疑端王,甚至怀疑端王比他更清楚他和苏知心之间的事情。但是怀疑能有什么用,没有证据,推断得再好都没用。 叫沈辞过来,也不过就是和他说一下目前的情况,他说的那些齐贤帝都想过,叹息道:“算了算了,事情都交给我,天塌了我担着,你别为这些事烦心了。” “商阳遇刺也好,改传记也好,你不认为他都是冲着我来的吗?不如让我来处理。” 沈辞一直有心入仕,苦于齐贤帝总觉得他身体不好,不该操劳政事。如今难得看到了可以帮助齐贤帝的机会,他理当抓住。 齐贤帝都习惯于把事情都担着了,还是习惯性地拒绝沈辞,“不必,我来就好。” “那你现在可以做什么,你想怎么处理端王余党?” “我知道这朝堂之上有众多端王余党,我现在是做不了什么,但是我不会让你踏进这滩浑水的。”齐贤帝才登基五个月,根基不稳,又是个光明磊落不愿耍小手段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如同背着枷锁一样,施展不开手脚。 那些人就像泥鳅似的总不让人抓住把柄,不仅看着让人烦还总给齐贤帝使绊子,也难怪他如此痛恨沈傅席了。 沈辞很理解他的心情,也真心想替他分担,“皇兄!你可以同意我去商阳,为何不能同意我调查沈傅席?” “这不一样,不必多说了,我绝对不会同意的。”齐贤帝心意已决,在这件事上是怎么都说不动的,缓了缓脸色,好声好气地说:“行了,沈傅席就是烦人了些,不会让我太费心。今日我还想问问别的事,你觉得把徐思静许配给靖威侯的世子李穆如何?” 徐思静这桩婚事,齐贤帝琢磨了有一个月了,前阵子刚想好,又在忙天禄阁的事儿。耽搁了这么久,总算能把这事拿出来好好商量商量了。 在这朝廷里,近一半的人都是沈傅席的,在真心效忠齐贤帝的人里面找个家世不错,官位不高不低,人有前途,品性又温和谦卑的,是难之又难。 李穆如今年有二十,他的祖父和许丞相的嫡子一样,都死在了攻打西楚的战场上。先帝体恤李将军,就给他追封为了靖威侯。 如今的靖威侯,也就是李穆的父亲没什么能力,这辈子唯一做的好事就是养了个好儿子,李穆的品性是整个京城闻名的。 他是个将军,十四年来大齐并无大战,便一直镇守边疆,也取得了不错的功勋。 可惜的就是他是庶长子,本身是与世子之位无缘的。齐贤帝登基后,看他品行出众,能力卓越,首先就把他调回了京城。靖威侯的嫡子又是个纨绔子弟,这才赐予李穆世子之位。 这桩婚事嘛,从家世门第来看,算是徐思静高攀了。要不是季舒然说非得找个温柔体贴的男子,齐贤帝还真想不到李穆头上去。 殿门这时候被敲响,估摸着是玉欣端茶过来了,齐贤帝就喊了声,“进”。 看着她上好茶又出去了,沈辞才开口,“没问题,按你的意思来。” 他心底还气着齐贤帝还把他当花瓶似的护着,也不在乎徐思静嫁给谁,横竖嫁出去就行了,反正齐贤帝选人,他是放心得很。 最初是没想过要插手徐思静婚事的,给她赐婚,还是因为沈辞,就这么解决了人家姑娘的婚事,齐贤帝心里也过意不去,特意给她留了退路,“中秋宴就让他们两个好好处一处,若实在处不来,我再想想别人吧。对了,知心也会来参加中秋宴吧?你们最近怎么样了?” “你何必管她愿不愿意,你是皇上,你赐给她这么好的婚事已经是仁慈了。”沈辞肚子里憋着气,说话都有些咄咄逼人,更不想搭理齐贤帝了。 齐贤帝一听就觉得好笑,“门第上是不错,我们见过父皇和后宫妃子有多么貌合神离,就应该知道门第不是唯一的条件,否则你怎么会喜欢上知心?哎,你不就是气我不让你接触政事吗?说到底我们不就是相互体恤?” 一个体恤齐贤帝政事繁忙,一个体恤沈辞身体不适,实际上两人都没错。 沈辞哪还能生什么气,要气也是气齐贤帝对他太好了,只得冷着脸道:“我和知心能有什么,还不是和之前一样。中秋宴她会来的,还是以侍卫的身份。” “你们最近是不见面?怎么会这么多天一点进展都没有?”沈辞不进宫,齐贤帝也不清楚他这些天都干了什么,一脸的不可置信,差点就一巴掌拍在桌上了。 见面是见得少了,不过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比如昨晚那个拥抱,沈辞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前些日子出了些事,最近在养伤。进展,是有一些的。” 他就不信,一个拥抱不能扰乱苏知心的心弦。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齐贤帝紧绷的脸色舒展开来,“这样我就安心了。” “我不安心,你都二十又六了,宫里连皇后都没有,妃子都是登基后才纳了两个,孩子也没有。”这么多年了,齐贤帝就晓得操心沈辞,一点都不知道操心一下自己。 历代以来,有几个皇帝会像他一样,后宫见不着人影的。 就算先帝是三十二岁才有孩子,他二十六的年纪就已经有三千佳丽了。若齐贤帝一点也不忧心子嗣问题,沈辞也得替他忧心了。 谈到这个问题,他摆了摆手,“你又不是没见过母妃夜夜苦等父皇的样子,最后还是抑郁而终了,我就不让那些好好的姑娘家进宫受苦了。孩子就更别着急了,慌什么。” “那我和知心也不用慌,我们才认识两个月不到,没必要着急。”沈辞嗤笑一声,顺其自然地接下去,实则心里是格外的着急。 “两个月怎么了?你们的两个月有那么多经历,与他人的一年没什么区别。” 沈辞也就是性子别扭,不乐意让人觉得他很急着要拥美人入怀,非得找着借口来搪塞。齐贤帝再清楚不过,轻轻松松地击破了理由。 说完了,他再找个台阶,拍了拍沈辞的肩,道:“差点忘了,你怎么又染了风寒?” “没什么,就是着了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要是说他为了救苏知心还下了水,齐贤帝怕是又要担心了。想了想沈辞还是没说出实情,而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他一直自诩是正人君子,想起落水这事儿,却不禁还想起了抱苏知心的手感。和苏知心喝醉的那一次不一样,落了水以后,那衣服都贴在了身上。这丫头平日乍一看瘦得都快飘起来了,上了手才恍然发现,她该有肉的地方都有,凹凸有致的。 那日的情景重映在眼前,竟是有些手痒了起来。 “啧啧啧,你耳朵都红了,看来确实是有进展啊?不说就算了,我一点也不好奇。”齐贤帝眼尖地发现了沈辞耳朵上的薄红,便忍不住出言调侃他。 这都是齐贤帝的老毛病了,就喜欢取笑他。沈辞没当回事,就干咳了两声,什么话都不说,还是齐贤帝先开口:“得得得,快喝口茶润润嗓,我不笑你了。马上就要变天了,你多穿几件衣服,注意身体。”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沈辞好笑地摇了摇头,把茶盏拿起来,吹了吹。看茶已经不烫了,就喝了两口。 学苏知心的口味有几天了,他以往是喝不惯这甘甜味的,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和齐贤帝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些别的事,到晚上才回了瑾王府。 殿门一直关得死死的,玉欣玉湘两人守了一下午也没什么事。等到齐贤帝晚上熄灯休息了,玉湘又跳出来叽叽喳喳地问玉欣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近日玉湘问得多了些,玉欣不免就有点烦躁,不耐烦道:“这些日子皇上都关着门鲜少让人进去,你问我我问谁啊!” 玉欣向来是个脾气好的,忽然被这么一惊,玉湘吓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可心里一直装着心上人的嘱咐,绝对不能弄坏了和玉欣的关系。 连忙认错说:“姐姐你别气,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好奇。” “我也只敢和你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眼瞧着皇上这两日脸色不好,阿奇这事恐怕不是小事。为了咱的小命,你还是少问些好。” 看在好姐妹的份上,玉欣听了道歉,气没一会儿就消了,还好心好意地和玉湘讲道理。 也不晓得玉湘听没听进心里,更不晓得她是不是当做了耳旁风,大半夜的又写了一封信送出去。 第 40 章 八月十五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苏知心为了这场中秋宴,硬是被迫下午就开始梳妆打扮了。 中午的时候夏风就来梅苑替沈辞传过话,让她穿昨日送过来的那套水蓝色的宫服。要不是夏风一口咬定,她就是以侍卫的身份陪同赴宴,她差点就以为自己是沈辞的亲属了。 已经承过沈辞那么多的好意,再多一件似乎都没什么了。 苏知心一边顺从地换衣裳,一边唾弃自个儿不该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馈赠。两种想法在脑子里斗了个你死活我,结果什么结果也没有,全依着沈辞的心思来了。 精心打扮了一下午,她早就烦透了。以前在袖香楼的时候都没这么装扮过自己,如今做了侍卫反而得这么麻烦地上妆换衣,说出去谁信啊? 但是非要点评一下的话,还不是不得不承认,上了精致的妆容感觉就是不一样,看上去要比平时更庄重一些。 而且,从沈辞的眼睛里也看得出来,他也是感觉很惊艳的。 只是……她就是个侍卫,真的没必要啊! 搁沈辞眼里,也都是真的惊艳。从前见到的苏知心脸上就一层薄粉,描个眉,口脂都不怎么上的,好看是好看,比周身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们都要好看,就是素了些。 今日这妆就不同,描的她的眼睛更大更亮一些,回眸婉转见还夹着冷艳的气质,再加上那红唇,脸上就像是写了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这模样配上那水蓝色的宫服,用不着多少配饰,看着就比别人更端庄艳丽。一看上去,就挪不开眼了。 就三个人进宫,一辆马车,苏知心撇开心中的万般无奈,还是和沈辞坐在了一起。然而他的目光着实不容让人忽视,苏知心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撑到的皇宫。 总之进了宫以后,四周都是人,纵使沈辞万分不愿,也还是收回了目光。 瞧着周遭的达官显贵,不少都是袖香楼的常客,苏知心暗自嗤笑,明面上都是高攀不起的贵人,这骨子里都是好色的胚子。 宴会是在保和殿举办的,苏知心随着沈辞进去之后狠狠地吃惊了一把,这大殿看上去得和她那梅苑差不多大吧?容纳个两三百人应是不成问题的。 再看看这装潢,金灿灿的,连柱子都是雕刻得精细无比,上面刻画的宫殿、人物与花卉都栩栩如生的。 桌案摆了两列,中间有个水池,水池中间有座桥,不知是用什么石头做的,看上去特别光滑,上面还有自然的花纹,很是赏心悦目。 路过的时候苏知心还瞧了一眼,里面还有好几条大鲤鱼呢,游着可欢快了。 沈辞的位置被安排在右侧首位,齐贤帝还没有来,和朝臣们随意闲聊了几句之后,就直接落了座。 一般来说,宫里办宴侍卫都是不能进殿的。 到了沈辞这儿,齐贤帝给了特权允许带一个,所以夏风没进保和殿,身边的护卫就只剩下了苏知心一人。她自觉地站到了沈辞身后,这一站就得站两个多时辰。 自然而然的,她也成了这场中秋宴里,最特殊的那个人。 沈辞来得已经很晚了,整个保和殿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苏知心无视掉打量自己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看周围都是哪些人。 刚往左侧一看,季舒然举着酒杯就过来了,对她笑了笑,接着就坐到了沈辞边上和他说话。宴会人多热闹,声音也就嘈杂了起来,季舒然和沈辞的说话声相对就小了很多。 苏知心也没兴趣偷听他们讲话,再仔细瞧瞧,才发现后面两桌有季初泠。方才是季舒然挡了她的视线没看见,这会儿看见了又是觉得巧,又是觉得理所当然。 就是不知怎的,季初泠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不甘心、嫉妒、羡慕……各种情绪交织着,看得苏知心莫名其妙,面上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对她点了点头。 季初泠那么喜欢沈辞,怎么会不和沈辞打招呼,反而一个人坐在那儿? 苏知心想不通,索性也没细想。过了一会儿,一对夫妇携手走到了沈辞的面前行礼。一看到他们,季初泠连忙跑到他们身边,沈辞也连忙起身扶着他们起来了。 想必这就是季青夫妇了,季青和季舒然有四分相像,那双桃花眼应当就是从季青这儿继承来的。 季青这个人,根本就是个严肃的模样,多情的桃花眼也不顶用。而见了沈辞,立刻就咧开了嘴笑眯眯的,和蔼极了,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严厉的吏部尚书了。 再看那季夫人,腰杆挺得直直的,头发梳得极高,一根发丝都不会掉下来,看上去也是个重礼制的。可一见了沈辞,也笑眯眯,和季青是一个样儿的。 还有那几乎一模一样的眼角细纹,这就是大家常说的夫妻相吧。 他们和沈辞说话说了很久,果然关系很不错,就是时不时看苏知心几眼,审视的意味很是强烈。 苏知心不敢多想,只当他们是关心沈辞,这才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下人都很严厉。 许是聊得差不多,季夫人就开始把目光全放在苏知心身上,还是那笑眯眯的模样,可总觉得骇人。 她翘着兰花指,抚了抚鬓角,笑问道:“这就是久寒姑娘吧?果然生了副好模样。” 听到娘亲开始说苏知心,季初泠得瑟地朝苏知心吐了吐舌头,倒是季舒然像和事佬一样拉了拉她。换来的,就是一记白眼。 一时也不晓得这是真心夸奖还是有意嘲讽出身,苏知心能做的也就是低眉顺眼地道谢:“夫人谬赞。” 再一抬眼,像是错觉似的,感觉沈辞朝她身边挡了挡,然后就听见他说:“何止是样貌,她是处处都好。” 这就是明晃晃地要护着苏知心,苏知心也没听说过沈辞和季夫人关系不好,那这全是她才引得沈辞这么和季夫人说话了。 其中的深意又是她不敢多想的。 “鲜少听你这般夸赞他人,不知久寒姑娘担不担得起这声夸赞。”季夫人很不满意地把沈辞往旁边轻轻推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苏知心的眼睛。 理解季夫人这是有意看看苏知心是个什么样的人,沈辞迟疑了片刻就不再护着她了。 整个京城都知道,袖香楼的花魁被沈辞收去做了侍卫,人人都觉得他是在糟践美人。但是季青一家都知道,他是喜欢这个姑娘。 沈辞年幼丧了母,作为他的舅母,她应该仔细审视一下他喜欢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作为季初泠的母亲,她也有必要看看,眼前这个姑娘比季初泠好在了哪里。 季夫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当家主母,那凌厉的眼神盯着谁,谁就得害怕。苏知心却是不怕,她抗过了灭门的那场火海,抗过了沈辞那双看透她的眼睛,是一点儿也不怕季夫人。 看着她的眼睛,不卑不吭地说:“属下不敢当,却会拼死守护王爷。夫人若是不信,看着便是。” “本夫人自会看着。”季夫人笑道,别的还不清楚,但她确信苏知心至少是有胆识。 听着她笑,其余人是松了口气,季初泠却是瞪了苏知心一眼。苏知心是摸不准她怎么回事,别人都是明白的。无非就是看她得了季夫人几分好感,又有些不甘了。 大家都体恤季初泠的心情,没再多说,带着她回去落了座。 苏知心不明所以,继续四处张望。 顺着季舒然那一桌再往后看,有一位熟悉的妇人,怀里抱了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俨然就是两个月前救下的洛绮兰,和她的娘亲柳夏。 她们是背对着苏知心的,看了半天也没有要回头往这边看一眼的意思,她就移开了视线。 正对面是两个空位,应当是大齐皇宫里唯二的两名妃子的座位。 下首是个老翁,两鬓斑白,当是两朝元老许丞相了。苏知心并不知道许烨铭被禁足一事,见许丞相边上没人还有些稀奇,不过双唇闭得紧紧的,什么也没说,还有些严肃的意味。 顺着一直看下去,竟看到徐毅守和靖威侯坐在了邻桌。 这个座位安排的很不合规矩,靖威侯在怎么荒唐,也终究是个侯爷,不该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徐毅守又是个从九品的官儿,再受齐贤帝重用,也应该坐在最下首。 说不好听的,他这官阶连参加中秋宴的机会都没有,这是规矩。 这个规矩是齐贤帝打破的,为了让徐思静和李穆多接触接触,就抬了徐毅守的位置。 反正就是个座位,迂腐的自然反对,开明的自然支持。更多的人都是从这座位上,断定齐贤帝是要捧徐毅守,灭靖威侯。 这问题也好解决,日后徐毅守要是出了问题,多骂几次,李穆有功再多赏几次,这样就又平衡了。 要是徐毅守一点问题都没有,那样就更好了,倒不愧对于他的重视。 徐思静和李穆这桩婚事齐贤帝都已经和他们说过了,尽管靖威侯是一万个不同意,也一点用都没有。 此时此刻,徐思静一想到身边这个男子也许以后会和她成亲,就又是羞赧又是尴尬,上个月才放弃喜欢沈辞,这么快又要她去尝试喜欢另一名男子,实在是困难。 李穆并不知道徐思静之前还喜欢过沈辞,得了齐贤帝的旨意就一心一意地多接触徐思静,主动和她说话,“你喜欢看书吗?” “啊?噢……受爹的影响,经常看《水经注》什么的……还有《山海经》,很喜欢里面的故事……”徐思静自从进了这保和殿,就一直迷迷糊糊、心不在焉的,险些连李穆的话都没听清。 转头一看,又见这人温柔体贴的,还很照顾她,一点都不像个五大三粗的武将。 如果不想沈辞的话,李穆也挺好的。 他生得高大,会让人很有安全感,剑眉星目,一幅很强大的模样。偏偏又生了一幅柔肠,总让人忘记他还是个武功高强的。而且他前途一片光明,家世也好,整个都很好,唯独比不上沈辞。 他柔和地笑着,低沉的嗓音就在徐思静耳边环绕,徐思静就只能红着脸不看他,静静地听他说:“巧了,本世子也喜欢《山海经》,那些离奇的故事很是吸引人,你喜欢里面哪些故事?” 怕徐思静接不上话,他总是抛出问题让她答,完全不用担心冷场。 “精卫填海!喜欢她的执着,很打动人。那种战胜大自然的信念和爹引水修渠很像,还有大禹治水也是。”她是徐毅守一手带大的,确实受了他的很多影响,偏好这些将山川异志的故事。 在徐思静的心里,徐毅守就是全天下最最厉害优秀的人了。 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说到徐毅守才打开了徐思静的话匣子,李穆不禁感叹道:“看来你很崇敬徐大人。” “当然啦,他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他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父亲是所有人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对吧?”徐思静脸颊红扑扑的,说得特别激动,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对徐毅守的父女情感都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从小到大,徐毅守都太宠爱她了,又没见过别人家是什么样的,当真以为全天下的父亲都和徐毅守一样了。 说到靖威侯,李穆的笑容不禁收敛了几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靖威侯正和别的朝臣聊得火热,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是靖威侯府不受宠的庶长子,娘亲早死,爹荒唐不着家,他是自己挣扎着长大的。 徐思静把他的动作、神态都看在眼里,才意识到他的家庭可能和她不同,可能并不幸福,于是满怀愧疚道:“是我说错了,请见谅。” “你没错,不必介意。”李穆迅速调整好心情,又恢复了原先温柔的样子,继续和徐思静说话,“我也很喜欢精卫填海,在她身上可以看到人类可以战胜自热以及人类强大的一些原因。” 喜欢精卫填海,多半都是因为徐毅守。饶是李穆有心缓和气氛,徐思静也没办法就着精卫填海再说下去,便问:“那你喜欢什么书?” “看得最多的还是兵书,《孙子兵法》、《吴子》、《六韬》等,除此之外还会看些诗集。”李穆顺着她继续说,也不再多想那些烦人的家事。 在说到父亲之前,徐思静还觉得难受,一面想着沈辞不愿意和李穆打交道,一面是李穆太温柔了,暖得她也不好意思不搭理他。 现在倒好了,和他聊天聊得很开心,就算是不谈成亲一事,也能做个很要好的朋友。 第 41 章 保和殿里很是热闹,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这时候都在开怀大笑。 苏知心忽然想起了陆怜一,这个时候的玄清门应该也是这样的。可惜她很久都没有好好度过一次中秋节了,这个团圆的日子,她几乎快忘记与家人在在一起的幸福感了。 这时候宴会也该开始了,随着殿门口太监的一声尖锐呐喊,齐贤帝进来了。 他的身边就一个刘洪,两名妃子都没和他一块儿进来,莫名有点孤家寡人的味道。 苏知心见过他私下里和沈辞在一起的样子,是个很和气的兄长,脸上永远有着温柔的笑容,服饰都是以舒适为主。 而现在,他穿的是明黄色的礼服,袍子上的龙纹张牙舞爪的,头上的帝冕串了十二根旒,一直在他面前晃啊晃的,遮住了他一部分面容,让人看得不真切。 也是在笑的,就是没有私下那么开怀了。 自齐贤帝进来以后,保和殿顿时就安静了,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待他慢悠悠走上了殿首的龙椅前,道了句“众爱卿平身”,众人才道着谢站起来,等他坐下了,众人才敢坐下。 依照流程,齐贤帝先说了很冗长的一段场面话,里头没什么重点,听得苏知心昏昏欲睡,不由自主地神游。 宴会开始以后,也还是心不在焉的,注意力一点儿都没放在眼前的歌舞上面。 下首的柳夏随着齐贤帝的步伐看到殿首那头时,就发现了苏知心。 沈辞收了花魁久寒做侍卫的事情被街坊传得沸沸扬扬,柳夏也是早有听闻,今日一见才知大名鼎鼎的久寒就是洛绮兰的救命恩人,才知为何那日苏知心怎么也不肯说明身份。 看到她的也有洛绮兰,她还年纪小不懂礼仪,顾不上齐贤帝还在说话,她就挣扎着要去苏知心那儿。 幸好她没哭闹,声音也小,没引起别人的注意。柳夏安抚了半天,等到宴会开始才放开了洛绮兰,让她去找苏知心了。 苏知心是什么也没发现,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抱住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是洛绮兰,内心还有些小惊喜。 抬手环顾了一周,见人们都在专注地看歌舞,没人注意这边,她就蹲了下去,环抱住洛绮兰,不自觉就用细软的声音和她说话了,“是你娘亲让你来的吗?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呀?” “嗯嗯,娘亲让兰儿来的!娘亲还让兰儿叫姐姐过去呢!”洛绮兰奶声奶气地和她撒娇,笑得还特别灿烂。 美中不足的是沈辞回了头,这种戏谑的眼神她在季舒然的眼睛里看到过,可不就是看笑话吗? 两颊的红晕又悄然升起,苏知心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为难说道:“可是姐姐现在不方便怎么办呀?” 为了不让沈辞看笑话,她迫使自个儿不再用那种调子说话,结果说出来的声音就是个四不像。又给闹了笑话,脸上的红晕就更盛了。 “娘亲说要我先和这个哥哥争取同意,哥哥答应了姐姐就可以去的!而且刚才哥哥已经答应了!”洛绮兰指了指沈辞,小脸上的困惑很明显,搞不懂为什么苏知心没听到她和沈辞说话。 刚才是走了神,什么也没注意到。看到沈辞的笑容渐渐扩大,苏知心更是羞恼,磕磕巴巴和沈辞说了一声,连忙抱着洛绮兰像逃似的跑了。 “姐姐干嘛要跑啊?不是和哥哥说话说得很开心吗?”洛绮兰趴在怀里疑惑地问她,很是不理解这个姐姐又在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该说童言无忌,又触到了一些不像面对的感情,苏知心还是笑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说:“不是你娘亲叫姐姐过去吗?” 洛绮兰没再说话,感觉这个姐姐好像在躲什么,就很懂事地不戳穿她。 柳夏那一桌的位置里沈辞也没多远,一会儿就到了。她一直注意着苏知心这边,见她过来了,就和丈夫说了两句,去后面和苏知心说话了。 这时候她的脸色还有些不好,柳夏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第一次参加宴会有些不习惯。”苏知心随便安了个理由,柳夏也没有质疑。 她郑重地又道谢了一次,“上次兰儿走丢还是要多谢你,如今总算知道了你的身份,但凡你有需要都可以去洛府找我,只要能帮我一定帮到底。” “举手之劳罢了,洛夫人不必再三言谢。”苏知心吃不消她这么反复道谢,但是帮忙的话,可能是需要的,“恕属下冒昧,不知洛大人是何官职?” 这个问题当众问出来还不太礼貌,可苏知心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还是给问出来了。 柳夏一听,怔了一会儿,笑道:“吏部郎中,正四品。你要他帮什么?” 两个人直来直往的都被对方吓着了,不过吏部郎中就是个负责政绩考核和官员选拔的,和苏知心想要的没什么关系。虽说通过他的人脉关系也许有办法弄清楚到底是谁陷害了苏启之,但苏知心不好厚着脸皮还借用洛大人朋友的朋友。 “属下还是先谢过洛夫人,只是此事还需要想想,暂且不叨扰了。”她还得再多思考一番,不能贸然做决定。 道了别她正打算回去,小腿又被洛绮兰给抱住了,小女孩嘴里不停嚷着,“姐姐再陪兰儿玩一会儿嘛!” “姑娘不如再这边陪一陪兰儿?王爷过来我自会说明。” 两个人都盛情难却,再一想沈辞确实没有要她立即回去的意思,干脆就真的留下来了。 柳夏回了座位上和洛大人一起看表演,都没怎么管她们。苏知心就和洛绮兰一起坐在后面,一边看表演,一边聊天讲故事陪着她玩儿。 宫里头的舞姬乐师和外面的就是不一样,舞姿动人,长得也是温婉绰约,不似袖香楼的狐媚气。乐声要么是清脆动耳、勾人心弦,要么是磅礴大气、振奋人心。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苏知心总觉得齐贤帝老往季舒然那一桌看,方向不太好,不清楚看季舒然还是看季初泠了。 想到这,心头莫名有种不详的感觉,似乎是要出什么事似的。 再一转头,沈辞朝她挥手要她回去了。 洛绮兰用湿漉漉、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她,很不舍得苏知心,但是小姑娘乖巧得很,坐在娘亲的怀抱了不哭不闹的,反而让人更舍不得她了。 和柳夏简单说了一下,和洛绮兰再三告别,还是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一过去,沈辞就拿了几块桂花酥、枣泥糕和绿豆糕往她手里塞,还拿了一碗水往她手里塞,说:“你到后面去吃。” 说完就转身,装着认真看表演的样子,不理苏知心了。从下午梳妆开始,苏知心是什么也没吃,连口水都没喝过。 以前习惯挨饿挨渴了,很自然地无视了肚子的反抗。而今却没想到沈辞一直记着她没吃东西,还这么细心地塞了碗水,免得被糕点噎着。 苏知心依旧接受了好意,一声不吭地到他身后不远处偷偷吃糕点了。 在场有不少心仪沈辞的贵女,都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这一幕也自然被她们捕捉到了。看得最清楚的当属季初泠,气得手里的绿豆糕直接掉在了衣服上。 季舒然万般享受舞姬们的舞姿,压根没看到沈辞那儿发生了什么,余光捕捉到季初泠衣服上的污渍,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干净,嘴里念叨着,“多大的人了,吃个绿豆糕还掉衣服上。多亏你有我这么好的兄长,不然谁还给你擦啊。” “好!为了庆祝我有这么好的哥哥,干杯!”季初泠抢过季舒然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装模做样地和他碰了个杯,直接喝下了肚。 季夫人从来不让她沾酒的,这酒又烈,呛得她直咳嗽。 季舒然一猜就知道她是看到沈辞和苏知心又做了什么,心里又不舒服了。奈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开导了快一个月季初泠也没彻底释怀,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给她拍背顺顺气。 龙椅上的齐贤帝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苏知心现在视野开阔了,算是明白了,齐贤帝是在看季初泠。 她在后面一边吃糕点一边看戏,前面季初泠也在想些出气的办法。她不盼着得到沈辞,总得小小的欺负一下苏知心出口气缓解内心的气愤吧? 殿中央的舞蹈差不多结束了,季初泠也想好了办法。 待到最后一声鼓点结束,她立刻站了起来,大声道:“皇上,听闻瑾王殿下身边的久寒侍卫是花魁出身,舞姿卓越,可惜其舞难得一见,不如让她出来献舞给众位开开眼界?” 苏知心的身份众所周知,但她现在是沈辞的人,谁也没胆子找她的晦气。季初泠说出来,也是胆子够大的。 她说得大声,季舒然心里一惊,赶紧拉着她要她坐下来,偏生今日的季初泠像是成了力大无穷的勇士,怎么都拉不动了。 “你要干什么!不怕子安生你气啊?而且你这报复算报复吗!难道你以为知心她怕?” 季初泠挺直了腰板,小声道:“生气就生气,我不怕,我就是要出口气。” 还不等齐贤帝说什么,殿内心仪沈辞的贵女们都出声附和了。她们早就想欺负欺负苏知心了,之前是没胆子,现在有季初泠做这个出头鸟,她们也都冒出来了。 姑娘们说得起劲,声音一层又一波的,还有点恢弘的意思了,震撼得徐思静也想附和了。嘴张了又张,硬是说不出口。 齐贤帝想要给她和李穆赐婚,她要是这时候为了沈辞说话,那成何体统? 李穆察觉到徐思静蠢蠢欲动的心情,体贴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徐思静连忙摆手,把嘴闭得更紧了一点。过去对沈辞的那点儿心思,还是得埋得死死的最好。 苏知心把最后一口糕点吞进肚子里,心情不是很好。她没觉得季初泠不应该在众人面前点破她的身份,也没觉得季初泠要她跳舞有什么错。 就是不想跳舞罢了,算算时间,她已经有两个多月不跳舞了。这舞技不常练习的话,是会退化的,她可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 换成作画、写字、奏乐那还不错,这些都是她常做的。 齐贤帝现在有些难办,看着沈辞脸色不太好,他应该回绝了季初泠。可看着季初泠那么坚决的脸色,又觉得应该回绝了沈辞。 再三思考后,他咬咬牙,道:“朕准了。” 这个答案是苏知心能预料到的,却由衷地想要他改个主意,换个项目才好。不经意间,沈辞回了头,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站起来说:“久寒前阵子扭了脚,不方便跳舞,不如换成奏乐?本王还听说,季表妹琵琶奏得极好,不如也让众人欣赏一番?” 沈辞说的话没有人怀疑,碍于后一句把季初泠拖下了水,众人都迟疑着到底该不该附和他。齐贤帝知道这是沈辞最大的让步了,便点点头,又说了一句“朕准了”。 世家小姐当众表演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季初泠也有自信,她的琵琶不会让她落了面子。只是有些难过,沈辞这么护着苏知心,甚至不忘拖着她让她陪苏知心一块儿演奏。 到底还是天之娇女,季初泠还是笑答道:“那么臣女想先行演奏。” 依旧是一句“朕准了”,苏知心莫名想着齐贤帝到了明面上,话是又少又精辟了。还不住地惊讶,沈辞怎么和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竟然知道她不想跳舞!真是奇了。 殿中央舞姬又舞了一曲,季初泠和苏知心下去做准备。也许是怕她俩起冲突,两人没在一个房间里,两边都平平静静的,还挺和谐。 季舒然趁着她俩都不在,溜去沈辞旁边坐下了。 “你别气啊,初泠她是真的很伤心,缓了快一个月都没缓下来。而且这也没伤到知心,你可千万别生她的气。初泠那么傲气的小姑娘,当真是受不得气的!” 沈辞面上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也不看季舒然的,确实是很生气了,“我不想让知心被人议论。” “不是,她本来就是生在风口浪尖上的人,你生这个气干嘛啊!” “我不想让她在我的面前,因为我要直接面对别人的议论。” “行,这是初泠错了,我替她道歉。但是因你被议论这是必然的,没有初泠也会有别人引起事端。说到底初泠也是情有可原,你不能再生她的气了。” “仅此一次,不可再犯。”说完这句话,沈辞冷哼一声,彻底不理他了。 季初泠气不过情有可原,那他也气不过,不想再搭理季舒然了。 第 42 章 季初泠上台的时候,苏知心也都准备好,去边上看着了。 其实吧,她也无需做准备,本意是想看季初泠奏什么曲子,她就挑个曲风不同的。省得又要拿出来被别人比较,看上去季初泠今日已经够生气了。 要是让人比较了,季初泠怕是得气得找她更大的麻烦了。 说起来也怪沈辞,好端端地干嘛还要拉季初泠出来演奏,就不能给人家小姑娘一点面子吗?! 苏知心一直在想,季初泠是不喜欢她,但是也没这么反感她吧?今日竟然把她看进了眼里,反应这么激烈,竟然还想对付她!莫非,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情的事? 这让她不详的预感更盛了。 不等她多想,季初泠的演奏已经开始了。 凭着她那么嫉恨苏知心的模样,还以为她要来首倾诉闺中怨恨的曲子,不想她弹的是阳春白雪,与她当下的情绪极为不搭。 不过想想也是,这么重大的场合,要真弹闺中怨未免就太小家子气了,也不是季初泠会做出来的事。这么骄傲的姑娘,当然是该弹奏高雅的曲子才对。 她情绪渐渐入了曲中,浑身散发的是神采飞扬的气息,当是她功夫到位。这阳春白雪是积极乐观、活泼轻快的,还是高压复杂的。 能弹出这曲子,没用心至少学上个十多年是做不到的。 常年听闻曲高和寡,越是像阳春白雪这类高雅复杂的曲子,俗人就越难听到。这才有了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的区别。季初泠选它,是合性子、合身份的。 她指法纯熟、流畅,音律圆滑悦耳,比前面上台的乐师奏得还要好。 众人皆闭眼细细倾听,苏知心可以明显地看见,沈辞也在目不转睛地看季初泠,顿时觉得心头好似被小虫子噬咬的感觉,有一点点难受。 同样的还有齐贤帝。 看到他如痴如醉的神情,苏知心觉得她懂了什么。 临近尾声的时候,殿内有响彻如雷的掌声,季初泠的琵琶确实好,好到苏知心也有鼓掌。 再等她上台的时候,季初泠得意洋洋地又给她吐了吐舌头。如果季初泠不是喜欢沈辞,苏知心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挺可爱的。 在台下的时候,苏知心就已经想好弹什么曲子了。别说曲风不一样,她们的器乐都不一样,苏知心弹的是古琴,曲子是广陵散。 她练过很多次广陵散,却从未上台演奏过,这是第一次。 与阳春白雪不同,广陵散是大气磅礴的,除了经典,这首曲子没有任何一处是与阳春白雪相同的。她和季初泠之间的比较,在此刻也就不能成立了。 弹了十四年古琴,苏知心在技巧方面同样纯熟,她可一点都不担心会出岔子。弹奏了一半还有闲情逸致去观察众人的表情,享受的神情令她非常满意。美中不足就是无意中瞥见了沈辞,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知心。 这个认知让苏知心心里一慌,手一抖,差点就乱了琴音。 因为反应得及时,经验也丰富,苏知心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基本没有人发现她的小错误。 “啧啧啧,你这眼神杀伤力够大啊,知心被你勾得差点就出错了。”苏知心上台以后,沈辞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气氛一松懈,季舒然就开始放心大胆地调侃沈辞了。 沈辞扯了扯嘴角,还是很不客气地说话,“少废话,用心听曲。” 又热脸贴了冷屁股,季舒然也不觉得没面子,乖巧地闭上了嘴。苏知心被迫上台这事,他还是理亏的,就没必要再惹沈辞生气了。 季夫人端坐在季青身边,微微点了点头。她虽是发现了其中的错误,也不否认苏知心的琴技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况且这错误是沈辞引起的。 到尾声的时候,她同样也收获了如雷的掌声。惊喜的是,她还收获了季初泠服气的眼神。既然如此,苏知心就希望季初泠以后不要来找她的麻烦就好了。 想到沈辞刚才害得她差点出了乱子,苏知心趁着他不注意翻了个白眼。 齐贤帝为了弥补季初泠和苏知心,大气地夸赞了她们一通,最后还给俩人都送了一根玉如意。 说实话,她俩都不在意这个奖赏。 季初泠是见惯了这些御赐的好东西,养叼了眼,看不上了。苏知心倒是第一次得到这等好东西,但她对这些只能放着观赏的东西不感兴趣,还不如卖出去换钱呢!偏偏御赐的东西,是怎么也卖不出去的。 到这里,中秋宴也该结束了,齐贤帝又说了一大段冗长的场面话,说得人又要犯迷糊了。 最后所有人一块儿祝了齐贤帝中秋快乐,这场宴会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待到外臣都离开了,殿里就只剩下季家四口,沈辞和苏知心了。 中秋是个合家团圆的节日,结果都和一群外臣浪费了,真正留给亲人的时间寥寥无几。 不知又是怎么回事,季初泠对苏知心的态度好了一些,连季夫人的态度都温和了些许。苏知心胡思乱想着,也许是她们被她卓越的琴技折服了? 大概是平日见得少了,几位真正的亲人也没聊多久,更多的都是说让对方好好照顾身体,注意天气一类俗气又表达关切的话题。把这几句话说完,除了政事就当真没什么可聊的,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可是亲情哪是几句话能说清的,最好还是多见见多陪伴吧? 在这些人里面,苏知心没有立场说出这些话,还是憋在了心里。 这回在马车上,苏知心无心再顾忌沈辞看着她的目光。想得全是那不详的预感,和季夫人的严厉。 从季夫人的头发都能看出来,她有多注重礼制与仪表。而容溪恰恰相反,礼貌是懂得的,礼制仪表则是被她视为草芥。 刚来京城那会儿还是有一点注意礼制的来着,没过两天她就给忘了。要不然怎么会那样大大咧咧地直接喊季舒然的名字?还有她的头发,被她蹦跶几下就散下来了,披头散发的,一点仪表都没有的。 以后她和季舒然真的两情相悦的话,容溪就这方面得下多大的功夫啊! 苏知心为容溪操心不已,不知不觉就把那不详的预感给忘干净了。一直到回了瑾王府之后,沈辞留她单独在竹苑前厅的时候,才悠悠想起这回事。 此时沈辞看她的眼神可比过去热烈得多,眼睛像是藏了小火苗,炽热得苏知心不敢看,低着头扯别的话题,“今日多谢王爷照顾。” 刚说出口,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对,沈辞似乎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她说出来不就是正中沈辞下怀吗? 意识到这个,她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了椅子上,跌坐下去了。 她想得是半点没错,沈辞今日有话要说,虽说不是照不照顾这事儿,但顺着苏知心的话也能说下去。 他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就顺势把苏知心圈在了怀里,“知心,你应知我所为何意。” 苏知心瞳孔略微一缩,道:“属下不知。” 沈辞也不闹,深邃的双眼紧盯着苏知心,说出来的话缱绻不已,“你应知我心意。”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以往那些被藏在脑海最深处的猜想瞬间涌上来,撞得苏知心直发懵,硬着头皮说:“属下不知。” “因为我心仪你。因为心仪你,所以才会照顾你。” 听到这句话,苏知心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感受。总抱着他骗人的想法,可看沈辞的眼睛,无比清澈,无比真实。 她欢喜、惊喜,也难过、害怕,都不知道怎么张嘴说话了。 “你不知道,去年我曾乔装和怀桐去袖香楼见过一次你,那时候我就感觉,你不是个普通人。后来,五月又见了你两次,再次证实了我的想法。怀桐应当和你说过,我为了皇兄的皇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但是我对你起了恻隐之心,放过了你。我告诉自己,也许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苏知心不说话,沈辞就自己说。这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起初的两次见面让她怕惨了沈辞。不成想,这个时候,沈辞已经起了恻隐之心。 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离得很近,沈辞说话的时候气息都喷洒在她的脸上,耳尖便不自觉地红透了。明明与许多男子都如此亲近过,唯独这一次承受不住。 她还是想说些什么,依旧是说不出口,心里一直有股冲动,想听沈辞把话说完。 “去商阳的时候,我想我是鬼迷心窍了。身边分明跟着黑骑,却对你说我没带侍卫,或许是因为你受伤了,或许那时候就动心了。不过我知道,当时我很确信,我确实对你有恻隐之心。” “我一直很奇怪,凭什么我要对你不一样。答案是在大雨中,看到你淋着雨扛着粮食去救济难民的时候找到的。比你救洛绮兰的时候,更让我动容。原来,是因为你的那份善意,让我相信,你不会刻意动摇皇兄的皇位。” “确定心意,是在你回到商阳之后。我知道你回来是有目的的,但是你的照顾都是真的。我也知道,你每一次脸红,每一次躲我,是因为你的心里也我。” 听到这几个字,苏知心觉得她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不摇头!直到此刻,她也不敢面对一些事情,不停地、反复地告诉她自己:不是这样! “我猜得到,你回商阳是因为想进瑾王府。你大概不想和我有过多的纠缠,所以我只让你做了侍卫。回京那日让你进宫,是想让皇兄看看我喜欢的姑娘是何模样。给你办乔迁宴,是想告诉府里所有人,你是不一样的。照顾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在这里受委屈。” “这一切,全是因为我心仪你。” “我早就想说了,就怕你逃避,想等你主动提及此事,可我终究是等不了了。今日我不是冲动行事,而是蓄谋已久。” 沈辞坦诚地看着苏知心的眼睛,眼里的炽热已褪去,取而代之的一片柔情。苏知心匆匆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满心的慌张惶恐。 说得还真没错,难怪沈辞把她圈在椅子上了,她是想逃避,可现在哪跑得了? 两人的姿势还是很暧昧,沈辞每一次呼吸喷洒在耳边,都是在燃烧她的理智。趁着理智还在,她咬着牙说:“王爷说笑了,属下身份卑微,自然是配不上王爷的。” “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见过皇兄,我们都不介意,你又介意什么?”沈辞到底没有直接点名苏知心的身世,今日已经受过了一次惊,再说了身世,苏知心肯定要气他了。 “可属下不愿辱了王爷名声,请王爷三思。” 说的是冠冕堂皇,但苏知心也清楚,这是骗不过沈辞的。瞧着沈辞半天不说话,暧昧的气氛终究散去了。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应该怎么拒绝沈辞了,越想越气愤,耳尖的微红褪了个干净。 沈辞深知此事急不得,也该放她回去了,便说道:“我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不要再拿些官话糊弄我,直接告诉我,你是否愿意接受我。” 期限还是要的,免得苏知心把此事抛之脑后。说完,他双手松开椅子,站直了身子。 苏知心见状立即站起来,嘴上那句“属下告退”还没说完,人就跑不见了。 在沈辞的面前,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不同意不喜欢。但一路跑到了梅苑,心情是越来越低落,心里头装着的就只剩下沈辞向她表明心意这桩事了。 为了让苏知心有一个圆满的中秋,小荷一直在门口等她。料想皇家宴会不方便吃东西,还为她准备了一桌子菜。 万万没想到,苏知心回来的时候,是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跑到回了房间,缩进被子里了,连头都没露出来。 小荷连忙把被子拉了一下,让头露出来,问:“小姐你怎么了?” 问了一次,苏知心没理她,问了两次,还是没理。又问了好几次,勉强摇了摇头,其余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不愿意和她说。 小荷又问吃不吃饭去不去洗漱,苏知心都只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她强拉着苏知心,才卸了妆容,顺手洗了把脸,换了衣服。之后苏知心就一心一意的滚进了被窝,彻底什么反应都没了。 看样子是睡了,小荷拿苏知心没辙,就让她自个儿躺着冷静冷静了。想着说不定她明天就好了。 而实际上,苏知心睁着眼,看了一晚上房梁也没睡。 第 43 章 眼看着灯被熄灭,周围变得黑黢黢的,眼泪忽然从眼角滑出,顺着脸颊流入了鬓角。 一个人在这房间里的时候,苏知心不得不面对那些被她深埋起来的感情。沈辞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又发现了真相,她的确是爱上了沈辞。 可能是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吧,看到沈辞站在流民的面前,她的心就被猛烈地撞击了。 随着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随着沈辞越来越照顾她,纵容她。她就越来越不受控制地关注他,再强迫自己躲避他。 现在想来,沈辞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里,蕴含的是爱意。 其实,在沈辞面前说的不是假话,拿是她不敢面对这场感情的原因之一。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个是沦落风尘的妓子。即使她从未失过身,沦落风尘也是有意为之。但在别人的眼里,她永远都是妓子。美名再盛,依旧是妓子。 就算沈辞说不介意,齐贤帝也说不介意,可那有什么用呢?如今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吗?自古以来帝王家皆是更爱江山,若美人有毒,必定只要江山,不要美人。 而她的重重身份,都对这江山无益,没理由为了一名妓子,坏了皇室的名声。 齐贤帝于沈辞而言那么重要,怎么会不顾皇家声名娶曾做过妓子的她呢? 不可能的。今日的喜欢,总会成为明日的腻烦,更何况,她的父亲是苏启之。 无论是谁想出陷害苏启之的计谋,点下头的一定会是齐宣帝。那么她和沈辞将会是世仇,这样的关系怎么可以谈论喜欢,沈辞知道了只怕会首先对她下手吧? 而她更恨的,是自己。来瑾王府的目的是为苏启之平反,可她什么都没能做到。 以她的身份,最好作为侍妾进入瑾王府。因为不想陷入感情牵扯,以做了侍卫进来才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可结果和做侍妾又有什么区别? 来这里一个月了,她什么都没做。整日吃喝玩乐,陪沈辞料理花园,陪容溪出去闲逛。正事一件都没做,还总安慰自己,首先是要取得沈辞的信任,然后才能开始找线索。 扪心自问,她早就感受到了沈辞的信任,尽管这种信任和她想要的不一样,终究还是信任。她感受到沈辞在放任她,让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是她自己没有动手。 曾经嘴里总说着要居安思危,如今是她自己没能做到,自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沈辞如今表明心意,是必然的,早晚要面对的。 心底的声音告诉她,她是想答应沈辞的。但现下她真的不知应该如何面对沈辞,也不知如何面对逝去的爹娘和苏府众人…… 这些事情闹哄哄地在脑海里放映,闹得苏知心头痛欲裂,麻木地度过了一晚上。 *** 昨晚季初泠出了一口气,已经不怎么气苏知心了,反倒是很想和她私下见面说说话,于是翌日一早就跑去了瑾王府。 说早也没多早,已是日上三竿,早朝开始很久了。 小荷担心苏知心,一晚上也睡不好,早早地起床去看她了。非常遗憾地发现,苏知心还是昨天回来的那副模样,呆呆愣愣的。 一出梅苑,她刚好就碰见了季初泠。两人互相都是记得彼此的,小荷当下提起警惕,怀疑季初泠就是害苏知心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 “知心起来了没?”季初泠照旧没把小荷放在眼里,问了跟没问似的,不管小荷回不回答,瞟了一眼就直直走向主室。 季初泠的傲慢小荷明白得很,一时也瞧不出她是不是真的欺负了苏知心,跑上去把她拦下来,道:“季小姐留步,恕奴婢先去向小姐通报通报一声。” “啧,又不是小姐还这么大的架子。”季初泠嘴上嘲讽着人家,脚步是老老实实地听了下来。 态度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小荷没说什么就进去通报了。 听到季初泠来找她,苏知心挥了挥手表示不见。也不是摆架子,这时候谁来她都不想见了,反正沈辞在,季初泠奈何不了她。 不管怎么说,她确实不是什么大小姐了,小荷怕得罪人,还是如实向季初泠说了苏知心的情况。 “昨日宴会上春风得意,回来就魂不守舍了?稀奇了,不见便不见,她好了去国舅府说一声,到时候本小姐再来。”季初泠心情一下就转了阴,冷笑两声,她才不相信苏知心转眼就心情糟了。 不过来日方长,她不介意。 她这么说,那小荷明白了,苏知心是回来之后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多半就是沈辞,要么是沈辞知道了她的身世,要么是沈辞表明了心意。 横竖沈辞现在都没说别的,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会伤害苏知心,那么过段时候肯定就会好了。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早朝刚刚结束,许丞相满怀心事地走出太和殿,迎面遇上了丞相府的管事一脸焦急,悲恸地哭嚎道:“丞相啊!小公子被刺杀了!” 朝臣们成群结队地往外走,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许丞相顾不上心中的悲痛,拽着管事走到了一边隐蔽的地方。 许烨铭不是朝臣们的孩子,还是个纨绔毫无建树的。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没有人把他放在心上,甚至步伐都不会停顿一下,直接就走了。 “是谁!查出来没有!”许丞相低吼道,许氏嫡系最后的孩子,他终究是没能守住! 此事实在对不住老祖宗,他瞬间就像老了十岁似的,只能勉强抑制自己不在外面哭出来。 “小公子被割了喉,一刀毙命。看尸首的状况,昨夜就去了。还未查出来是谁。” 昨晚去中秋宴之前,许丞相还去看过许烨铭,那时候他还健健康康的,还会抱怨沈辞让他禁足。回府之后,他觉得累,又看许烨铭已经熄了灯,不想去打扰他。 可他,竟然是昨晚离开的!都怪他昨晚不去看看许烨铭,竟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本相知道了,是他害了孙儿,是他!我们快回府,快!” 除了沈傅席还能是谁?可他甚至没有当众说出他名讳的勇气! 他颤颤巍巍地赶了回去,看到许烨铭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寿衣,静静的躺在床上。 只有脖子上的刀伤和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告诉他,许烨铭真的已经离开了人世。四周只剩下自己的人,许丞相再也忍受不了了,扑在许烨铭身上痛哭。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他经历三次了。 没过多久,许丞相再次坐起来,擦了擦眼泪,去了书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没太多时间用来悲伤。 一进到书房,一枝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飞过,钉在了墙上,上面挂着一张纸条。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有。他把箭拔了下来,关上门看纸条。 纸条上就几个字:许氏旁支尚有四子。 这个字迹他没见过,不过沈傅席要是自己写了送过来,也就不是沈傅席了。 许氏嫡系也就是许丞相这一脉,如今是已经断了。旁支便是他弟弟那一脉了,虽说都是庶子,也没什么能力,但有总比没有强。 为了许氏血脉能传承下去,他必须想办法保住他们。 就这么几个字,许丞相又打消了把事情告诉齐贤帝的念头。皇室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不能在让旁支的孩子们也被伤害。 或许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辞官,远离京城,远离这些纷争。 拿定了主意,许丞相很快就做出了行动,当即烧掉纸条不留一点证据。立即进宫,打算马上就向齐贤帝乞骸骨。 事情发生在太和殿外边,管事那嗓子大得很,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全都知道了,一会儿就传到齐贤帝耳朵里,还传到了大街小巷里。 齐贤帝料定许丞相马上就要进宫了,听到刘洪说他来了的时候毫不意外,让他赶紧进来。如今入了秋,今日天气也不好下了雨,许丞相年纪大了别在外头着了凉。 “臣拜见陛下!” “快起来,许丞相所为何事?”体恤许丞相还承受着失去孙儿之苦,齐贤帝很好脾气地把他搀扶了起来。 此番进宫许丞相为的就是离开京城,隐藏端王罪行,连刺杀许烨铭的人都不敢追究了。看着眼前这位温和的君主,心中一片荒凉,道:“臣肯请皇上准许乞骸骨!” “此事是否是端王所为?”殿门关得很紧,连刘洪都不在,齐贤帝还是压着嗓子问他。 许丞相不禁流下几滴眼泪,低声道:“当年是他以孙儿性命威胁臣做那事,未曾告知原因。臣已将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皇上了,还请皇上准许乞骸骨。” 眼泪半真半假,最是骗人。他的确不知阿奇改传记的目的是什么,但沈傅席做过的其他事情是了解一部分的。 原本去书房想写下他的罪证交到齐贤帝手上,奈何端王未雨绸缪又以旁系子弟性命相胁,那些罪证只能藏在他的肚子里了。 这些话并未骗过齐贤帝,许丞相在朝堂上纵横几十年,官场里的事情许丞相知道的肯定比他多。 不过辞官也许是件好事,这样一来,许丞相没了权力,反而更好掌控了。而且他对以后政事的了解会越来越少,对端王不会再有什么帮助了。 以后再有什么事,直接把许丞相绑回来就是了。 说到底,他已经年过古稀,早就没了以前的精明,是该退下了。 “朕准了,待许烨铭下葬,你就把手头的事务暂时交接到季尚书手里,这几日不用再来上朝了。” 许丞相没想到齐贤帝这么容易就放他走了,一时激动得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感激道:“臣遵旨,谢皇上!臣告退。” 他完全没有想到成为白衣以后,无论是对于齐贤帝还是沈傅席,都更容易掌控他了,日后的生活依旧是危机四伏。 齐贤帝自然也知道许丞相告老还乡后将面临无数危险,召来黑骑首领让他分五人出来,监视并保护许丞相,许丞相有什么异动都要向他报告。 随后向刘洪吩咐,召季舒然进宫。 知道许烨铭去世以后,季舒然没什么感觉,世上少了个祸害挺好的。后来许丞相进了宫,他忽然就觉得不太妙了,再等他进宫听小太监说了说许丞相干了什么。 他当即感觉非常不妙!齐贤帝这是想要他入仕了! 作为季家的嫡长子,他有自觉,知道自己躲不过入仕这条路,就总是想再拖一拖。拖到今日,怕是拖不住了。 离养心殿越来越近,季舒然不免紧张起来。想他恣意潇洒十多年,什么时候体会过紧张的情绪,今日倒是明白了这是什么滋味。 他极不情愿地敲了敲殿门,里面齐贤帝说道:“进来。” “哥,你有什么事?”季舒然不敢像平时那样风风火火,迈着扭结地步伐磨蹭到了齐贤帝的面前,像极了害羞的小媳妇。 “哟,知道我要干什么了?那你回去准备准备,我瞧瞧给你安排什么官职。”齐贤帝晓得季舒然不会轻易就范,故意这么说逗弄他。 果不其然,季舒然马上就慌了,急忙道:“别啊,走后门多不好啊,辱你声名啊!两个月前,才查办买官卖官的人,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以公谋私呢!” 齐贤帝假装了然地点点头,“你做出了成绩以后,不有人质疑你的。” “不行!我舍不得哥这时候破了自个儿的规矩!那什么,我明年参加科举可以吧?”季舒然算是看出来了,这一次齐贤帝是铁了心要他入仕,完全没办法拖下去了。 百般无奈之中,他没辙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拖到明年科举也满足了。 然而齐贤帝依旧不满意,长叹一口气,惆怅道:“哎,你也知道许丞相刚刚辞官了,朝堂上属于我的人又少了一个。我是信任你才寻你来,再等你到明年科举,我该如何面对朝堂上的端王一党!本是想等你十四就入仕,依着你给你自由,已经七年了,你还想怎么拖?” 一句句地说得季舒然脑壳疼,不得已又后退一步,“科举之前,你有什么事就放心交给我做,我不要功名和赏赐!这总没问题了吧!” “嗯……我早就这么想了。”目的达成,齐贤帝笑呵呵道。 季舒然一下就明白了,气愤道:“你用苦肉计啊!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么办吧,我还能怎么样呢!” 此事一定,他也不装可怜了,直接倒在椅子上,没有半点坐像。 齐贤帝冤着了,除了头两句逗了一下他,另外就是语气悲惨了点,可不搀半点水分,冤道:“我说得可都是事实,许丞相是我大齐的一员大将啊,一时半会我都找不到人替他,就想到你了。” 这话安慰不了季公子,他翻着白眼把耳朵捂得紧紧的假装听不见。 第 44 章 齐贤帝心甘情愿地耗费着自己短暂的休憩时间,一遍一遍耐心地哄着季舒然,觉得自己就是对喜欢的姑娘也没这样哄过,太不值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季舒然的气好消得很,道:“莫非许丞相的事都要交给我爹了?” “没错,若舅父累了,你多帮着点。”齐贤帝很坦然地说道,他知道季舒然是怕季家手握重权,被他忌惮了。 “你就不怕季家功高盖主?等我入了仕,凭我的能力很快就要做丞相了哈哈哈哈!”季舒然放声大笑,乍一看像是真有这个打算一样。 齐贤帝才不信他的鬼话,笑道:“能者多劳,我知道你不愿意做丞相。若是可以,我倒想让你现在就做,好替我分忧。反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别别别,我自己慢慢挣扎吧,运气不好就做,运气好做个闲散小官,吃着俸禄就行。” “那可不行,小官的俸禄不够你用啊,听说你前段日子和一个叫容溪的姑娘走得很近,好事将近了?” 听到这个,季舒然的脸色就难看了,苦着脸回话:“你可别谈她了,她是自作多情,我才没那心思。” 脸色特别难看,连容溪的名字都不愿听到,越是这样,齐贤帝越是觉得这个姑娘不一般,竟让万事不往心里去的季舒然反应这么大。 见他现在不想提,齐贤帝也不说这个了,问道:“昨日见初泠心情不太好,她知道子安和知心的事了?现在如何了?” “她啊,现在好得很,甚至还想去找知心玩呢。这事她上个月就知道了,冷静了一个月,昨日又出了气,什么事儿都没了。”季舒然回想起昨日季初泠回家以后又黏在了他身上,嘴里还叽叽喳喳的,这不是心情好了还能是什么? 刚听到这话,齐贤帝还放心不少,可回味一遍他就急了,“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初泠喜欢子安这么多年,难怪昨天那么生气!惹了子安,她心里得多难受!” 也就是关心则乱,季舒然嗤笑道:“你别太宠她了,还当她是几岁的孩子啊,初泠都及笄了!这事儿早晚得知道,瞒久了,她气的就不止是子安了,还有我俩呢!” 此话说得很在理,齐贤帝都不禁笑了,确实是他把季初泠看得太脆弱了。老觉得她不能受半点委屈,忘了她已经长大了,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总有一天会嫁出去的。 想到这里,又笑不出来了,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婿爱不爱她,对她好不好。 如果不好的话,没关系,他是大齐的皇上,他可以为季初泠报仇,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哥,你想什么呢?别是还在想公务,要是没事了我就走了啊?不打扰你了。”季舒然眼睁睁看着齐贤帝发呆了,生怕因为他害齐贤帝忙到深夜。 齐贤帝缓缓回了神,道:“那行,你回去吧,明年的状元必须是你。” “又要给我安排事儿做,又要我考状元,不怕我没时间温习功课啊?”季舒然随口抱怨了一句,齐贤帝也没接话。 大家都相信,凭季舒然的能力,只要他肯用功,没什么做不到的。 *** 中秋以后,京城下了三天小雨,要苏知心来说,还不如来一场大雨更简单利落一些,每天听着外面窸窸簌簌地小雨,心情更加烦躁了。 第三日,是许烨铭出殡的日子,可能是许勤请的乐师更厉害一些,那哀乐响彻了整个京城,好像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许勤的悲恸。 这三日里,苏知心一直躺在床上,三餐是照常吃了,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沈辞并没有来看过她,给了她时间和安静的空间,让她慢慢思考。 “是谁去世了?这么吵。”苏知心被哀乐闹得难受,莫名也悲伤起来,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 这几天苏知心是什么话也不说,活像个瓷娃娃。小荷听到她说话高兴极了,回道:“是许公子去世了,许烨铭,听说是被刺杀了。” 转念一想,许烨铭也是个老熟人,不管他过去多么惹人烦,今日是他出殡的日子,自己在这儿高兴实在不好,嘴角从上翘变成了下撇。 苏知心没有说话,想起许烨铭张狂的样子,只觉得世事难料。 都说祸害遗千年,可是许烨铭这个祸害,还未及冠就离开了人世,命短得令人唏嘘。既然是被刺杀,那应该是许丞相的仇家干的。 而她的仇家,陷害了苏启之的人如果发现了她活着,是不是也会来杀她? 所以,她还是应该先下手为强,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找出罪魁祸首更重要。 心里做了决定,她便打算下午去竹苑,那个时候沈辞一般都会去料理花园,不会回竹苑。她就这么继续安静待着,等到下午,立即掀了被子跑出去了。 事发突然,小荷都愣住了,看着苏知心的背影都不见了,也就由着她去了。反正现在没有沈辞的允许她出不了瑾王府,在这瑾王府里,也没有人不知道她的特殊性,不会有人冲撞了她。 这时候沈辞是不在竹苑,也不在花园,为了让苏知心自己待几天,他去皇宫住了。走之前他吩咐过,苏知心可以去瑾王府的任何地方,但是要向他通报。 所以在苏知心走进书房的时候,没有阻拦,只有一个小侍卫立即进宫找沈辞。 苏知心承认,她好像有点疯了。 在玄清门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地和陆怜一说,沈辞一定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一转眼,她就走火入魔地冲进了沈辞的书房,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忘记了她是个侍卫,不该擅闯书房。忘记了在她眼里,沈辞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人。 在这个小雨淅淅的下午,她只有一种冲动,一定要找到陷害苏启之的证据。 沈辞的书房她来过几次,是很干净的,书籍都罗列得很整齐,一眼望去就知道什么类型的书籍放在了什么地方。 可这次,苏知心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好像是模糊的,身体只会麻木地翻开每一本书查看。偶尔回了神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却没办法让自己停止。 这里的书特别多,一本一本看起来很麻烦。按理说苏知心应该越翻越烦躁,可她突然出了奇的特别有耐心,硬是把书籍全翻完了。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她什么也没有找到,这些都是普普通通的书籍,一点特别之处都没有。她没觉得失望,也没有放弃,站起身又头脑发昏地去了沈辞的房间。 没有看到干净整洁的书房被她弄得乱糟糟的,没有看到院子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沈辞知道苏知心在梅苑消沉了三日,今日一看,才知她何止是消沉,隐隐有了疯魔之意。这是不是说明,他在苏知心的心里,分量还挺重的? 不敢扰了她,沈辞便轻声地跟在她身后。若是平日,肯定早就发现了,但今日苏知心始终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进了沈辞的房间,她直接去了他的床上。重要的东西往往都会放在贴身的地方,床上一定会有发现的! 看到她的动作,沈辞愣了愣,但没有拦她。 苏知心首先把沈辞的枕头拿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玉坠。知道会翻出东西,可不曾想这么快就翻到了。 而且这吊坠,好眼熟…… 她把吊坠拿起来,看到反面刻了一个字,“心”。她失神地看着玉坠,过去的一小段记忆涌入了脑海。 三岁那年的十月份,阿辞哥哥来到西楚已经有半年了。 他说,他只来这里一年,还有半年就要走了。 以前的苏知心特别喜欢阿辞哥哥,听说他明年会离开,马上就扑到他怀里大哭,舍不得他走。因为怕以后找不到他,苏知心把娘亲给她打造的玉坠送给了他。 玉坠是她很喜欢的,从小就挂在脖子上,什么时候也不愿意拿下来。 能把玉坠送给他,说明阿辞哥哥真的是她特别特别喜欢的人。可是阿辞哥哥好像没有亲人,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能为她做了一套水红色的小裙子作为回礼送给她。 后来,苏家遭难,陆怜一带她离开的时候,她还念叨着阿辞哥哥和他送的小裙子。陆怜一当时特别急,没时间陪她找那条裙子。于是裙子和她的亲人都一起葬身火海了。 此时再回忆,沈辞给她的玉坠之所以眼熟,也是因为形制全是按自己这个做出来的。 所以,沈辞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他是阿辞哥哥。 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西楚与大齐交换质子,为期就是一年,和阿辞哥哥过来的时间完全一样。还有他们的名字,都有一个“辞”字,是她故意忽视了。 一滴水打在玉坠上,苏知心后知后觉地擦了泪,又发现怎么都擦不完了。沈辞这人真讨厌啊,老引得她难过掉眼泪,偏偏她心里头对他喜欢得紧。 趁着擦眼泪的时候,余光终于瞟到了门口芝兰玉树的男子。 苏知心心头一紧,愣了半晌才开口,“你是阿辞哥哥?” 心里知道他是了,压根不求他这个答案,她只是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门口的人笑了笑,往她这儿走。苏知心低下头不敢直视他,颇为尴尬地又擦了一下眼泪,总归是不再哭了。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沈辞走到苏知心的面前说:“苏知心,你终于发现了。” 他刻意加上姓氏,告诉苏知心,他知道她的身世了。他看着苏知心猛地一抬头,看着她的表情从惊喜变成惊吓,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很像五月底在袖香楼搬过那个姓朱的之后,筋疲力尽的样子。 “你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杀我?齐宣帝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仇人之一,我们是仇家,不是吗?”她缩在床脚,脸埋在膝盖里,声音也闷闷的。 听得出来,她又掉眼泪了。 沈辞抿了抿嘴,轻轻坐在了她身边。之前总是觉得她很坚强,今日才意识到,她的坚强是装出来。 或许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她也会常常在黑夜里哭泣。 可是别人都不知道她会哭,于是都以为她坚强。 想起模糊记忆里的心心妹妹,好像受到委屈就会扑到他怀里大哭,娇气可爱才应该是她的本性。 左手毫不迟疑地放在了苏知心的背后,为她顺气。能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沈辞假装没注意,继续给她顺气。 “我七岁回京城时,生了一场大病,忘了所有的事情,只记得一个叫做心心的妹妹。我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人,在京城怎么也找不到她。几年后,我就放弃了。我想,至少我手上有她的玉坠,总有一天会再次遇到她的。” “我生辰那日,你喝醉了。你说你家起了一场大火,所有人都死在了火里。从那天起,我每晚都在做一个梦,七岁的我,站在一场大火前面哭。我不记得这件事,所以我每天都在想。胡太医说的心绪太重,就是这件事,那天晚上我多梦到了一些东西,那座被火包围的府邸,是苏府。” “第二日你昏睡了一整天,你不知道我进了一次宫,看了苏启之的传记,看到了她的女儿叫苏知心,看到他寄回家的信上,对女儿的称呼是心心。那天我就确定了,你是心心妹妹,否则我不会在苏府前面大哭的。你是我的心心妹妹,是我喜欢的姑娘,我当然选择保护你,而不是伤害你。” 沈辞感受到,身边的姑娘身体在轻微抖动,隐隐的哭泣声挠得人心痒痒。 苏家的灭门惨案在小姑娘的心头压了十四年,一说到这,心里都是忍不住的疼痛。 她能忍住和任何人谈论此事的悲伤,但沈辞说到此事时,她忍不住。 “我不知道你失忆了,我不知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不知道你想保护我。对不起,我不应该乱闯你的书房,不该进你的房间,不该把你的东西弄得一团糟。我就是没忍住,我觉得我快疯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苏知心扣住小腿的手抓得更紧了,沈辞说的话让她的心更乱了,可能真的是要疯了吧。 手下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疼痛的何止是苏知心,沈辞一样痛,“知心,我可以帮你,相信我。” “可是齐宣帝是你的父亲,我们是仇家。” “我不爱这个父亲,我们不会是仇家。他做错了事,理应承担责任。”沈辞对苏知心说,“你忘了,我和你说过,他从来对我不闻不问,他还亏欠他的妻子。我不爱他,一点都不爱这个父亲!” 苏知心努力的回忆,醉酒那晚的事情终于一点一点浮现在了眼前。 第 45 章 与沈辞拥抱为何有熟悉感? 苏知心终于在醉酒的回忆里找到了答案,她竟然抱了沈辞那么久!还好她现在的姿势遮住了脸,要不然在这种场合下脸红就太尴尬了! 这段回忆除了拥抱没什么重要的了,只是她自己都没想到,喝醉了嘴还那么严,什么都不肯说。勉强说了个大火,沈辞还真能把这作为线索。 从齐宣帝这一方面来看,她和沈辞不是仇家了。可苏知心还是心有芥蒂,毕竟这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她想自食其力。 “你只是我的主子,不该帮我,让我自己想办法。” “我们也可以是两情相悦的关系,这样我就有必要帮你了。” 问题绕来绕去又绕到情情爱爱上面了。今日恰好是沈辞说的第三日,苏知心皱着眉想了想,今天是不得不给出个答案了。 苏知心依旧说着官话,“三日前我说的就是真心话,我配不上你。我过去是个妓子,你想让我背着这样的身份做你的正妻,让你贻笑大方吗?你如今愿意,以后还会保证同样的想法吗?” “身份这种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若有朝一日,苏府平反,你可以作为苏启之嫡女的身份嫁给我,就算没有这一日,我也不会介意你的身份,不会允许他人嚼你舌根。我现在说不后悔大概你也不会信,但我一定用行动给你答案。” “可是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们不可能完全控制他人的一切言行,他们不仅会嚼我舌根,还会议论于你。” “我们无愧于天地,又有何惧?我只想问你,你是否愿意接受我?” 苏知心一直以为,平反和喜欢沈辞是没有关系的两件事情,一个是必须做的,一个是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想的,一旦想了,就会影响到她预想的一切。 可沈辞,又让她动摇了。 实话到了嘴边,她终于抬了头,看向身边的沈辞说:“我,愿意。” 紧接着她就被带入了沈辞的怀中,听见他说:“那么以后你永远都不要再拒绝我,接受我的所有好意。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苏知心垂眸,怎么都想不通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可是都承认了心意,不能再反悔了。挣扎许久,她还是把手放在了沈辞的腰上,轻轻“嗯”了一声。 醉酒以后会抱他,也是因为喜欢他吧。 感受到她的动作,沈辞闷笑了一会儿,勾得苏知心也笑了起来,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劲了。 “为什么你老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知道我喜欢你,还知道我比起跳舞更愿意弹琴。” 苏知心把脑袋搁在沈辞肩上摇啊摇的,沈辞就把手搁在她后脑勺,笑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从你日日躲着,一心避免和我产生不必要的交流都能看出来了。那日你听到跳舞就皱眉了,况且我发现你经常练琴。” 话是这么说,苏知心也早就发现了沈辞的喜欢,就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想而已。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沈辞说,“你以后不要再那样了,刚才看到你我很担心。” 大概是说她刚才发疯,现在冷静了再想刚才的事情,真的太不可理喻了,完全不想承认那个捣乱的人竟然是她。 不说话肯定是不行的,她能感觉到,沈辞在等她的回答。 “刚才就是脑子缺根筋吧,我不会那样了。本来这段时间就一直觉得我总是在想情情爱爱的,耽误了正事。早晨听到了哀乐,小荷说是许烨铭被刺杀今天出殡,当时我就想,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要不然陷害我爹的人发现我的存在的话,一定会先杀了我。” 苏知心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把头埋进了沈辞胸前,小声道:“所以我一下子气急攻心!想着下午你不在竹苑,其他除了找到证据以外,什么都没想……对不起啊,我不会这样了,一定!” 这事儿沈辞倒不在乎了,苏知心不再犯傻就成,现在问题是胸前的这颗小脑袋。 他可扛不住喜欢的姑娘在他怀里捣乱,定了定心道:“你先起来,这样不好。” 听了这话,苏知心算是明白了,这个姿势有些暧昧,笑嘻嘻抬头道:“我还有更不好的。” 说完,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跪在床上,吻上了眼前的薄唇。既然沈辞都不介意她做过妓子的身份,那她还有什么好介意的,放心大胆地扑上去就行了。 要怪罪的话,就怪袖香楼的姑娘们把她带坏了吧。 可惜没带好,苏知心只知道贴着,再往后绞尽脑汁才勉强想起来该伸舌头舔一舔。 忽然一吻,险些惊到了沈辞,本想着她不过就是闹一闹,正想松开她,不想她还伸了舌头。不禁吞了吞口水,反客为主了。 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有天分,刚开始还是互相啃咬,一会儿就开始吮吸纠缠,一直到面红耳赤才肯分开。 刚才还不知羞地往上凑,这一分开来,苏知心就心跳如雷,压根不敢看沈辞了。 沈辞也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也有些冒犯了她。他干咳了一声,掩耳盗铃道:“姑娘家别这么主动!” 苏知心一愣,看见沈辞面上遮不住的笑意,发现这人太口是心非了,明明开心得要命,还非要怪她太主动! 她撇撇嘴,“又不是对谁都主动,只对你主动啊!难道不是你纵容我这样的?还不是你拉着我不放,还技术那么好,不知道和谁好过呢。” “倒是我把你想坏了,还以为你也和别人吻过。瑾王府的女子超不出两个,除了你,我还能和谁好?” 只知道苏知心仍是处子之身,其他的他并不清楚。想到他是第一人,心情都更好了。 “吻过啊!就是别人在梦里吻过,平时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苏知心眼珠一转,又凑到了沈辞耳边,“你的吻也是药味,但是很甜。” 话音刚落,她就轻巧地跑下了床,站在门口说:“我回梅苑啦!” “彼此彼此,你是茉莉味的。”话音刚落,苏知心的脸颊唰的一下就红了,转身就跑一会儿就没影了。 沈辞觉得好笑,苏知心调笑他的时候脸皮挺厚,轮到他调笑苏知心脸皮怎么就这么薄了? 红晕在走回梅苑的路上消散了,脸上留下的全是喜色。 小荷也是在袖香楼生活了两年的人,什么都明白。 一看到苏知心红肿的嘴,还有一脸的喜色,一下子就懂了,“小姐这趟出去收获不小呢,怎得就改了主意?” 苏知心一愣,心想小荷怕不是也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什么都知道?! 想想出去才两个多时辰,这么快就改了主意,也很不自在,“王爷说他不介意我的身份,还愿意帮我,后来又发现,他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的大哥哥……脑子一热就成了……” “这是好事啊!管它什么脑子热不热的,喜欢就是喜欢,这方面你可得多学学师姐!” 这说得也是,她就是喜欢沈辞,就该听从内心的决定。若以后发现做错了,那就心甘情愿地承担责任。把事情看简单点,她也会轻松点。 苏知心赞同地点点头,听到小荷又问了,“那你回来干嘛?不应该和王爷一起用晚膳吗?” “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出去?” “没有啊,刚在一起的小两口不都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吗?”想起话本里的故事,不都是时时刻刻黏在一块儿的吗? 再说了,分别久了伤感情的! 原来苏知心是信这话的,可现在,她想起来以前有个姑娘说过的话,理直气壮道:“不是说少见面能保持相互的思念和爱意吗?以前喜欢那个侍郎的姑娘说的啊!” 小荷一听就笑了,“你信她的话啊?她连着好几天不肯见人家,那侍郎就再也不找她了。我那天晚上去端饭,刚好就听到她在房里哭诉呢!那声音撕心裂肺的,可想她有多痛苦了!你可千万别学她的!” 这事儿苏知心还真不知道,一下就着急了。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惹了沈辞的厌烦,好看的眉又拧起来了,“是这样吗?!你怎么不告诉我啊?那我现在去竹苑!啊不对,大晚上的过去不太好吧。算了算了,吃饭吧,我明天再去找他。” 站起来没一会儿,她又坐下了,觉得做什么都不对,苦恼极了。 “你着急什么?一个晚上而已,算不得什么。别人不都说你诱惑人的本事可多了吗?还怕王爷逃出你的手掌心啊?” 苏知心的眉毛拧成了毛毛虫,瞪了小荷一眼,“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啊?我那是塑造出来的模样够诱人,不是我自己举手投足都会诱惑人!你不知道,我在沈辞面前好像就回到了三四岁的样子,幼稚死了,还叽叽喳喳的,话特别多!还会哭!还……特别闹腾,真的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相比起苏知心,小荷是非常满意她现在的情况,她已经在脱去那层坚强的表壳,把本质暴露出来了,是个好征兆啊! 苏启之夫妇要是能看见苏知心做回了自己,也会开心的! “你这样很好啊,而且我觉得,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王爷都会喜欢的!”小荷顿了顿,伸出手指了指苏知心的心口,“他喜欢的是你的内心,不是你外露的各种形象。” “你别说这个了,前几日季小姐不是来找我吗?用了晚膳以后你找个小厮去国舅府通个信,看是明天我去找她,还是她来找我。现在你就快点去端饭菜来!我饿了!” 苏知心听到小荷说这些大道理,心里全是羞赧,哪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 也不听小荷再说什么,她垂着头又上了床。觉得不够,又拿被子蒙住脑袋一个劲儿的傻笑,越笑越开心! 小荷说的她都懂,可是沈辞这么俊美,身份还那么尊贵,那么多姑娘都喜欢他,有点儿危机感也没错吧? 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像梦一样,除开那点儿危机感,更多的还是兴奋、激动。这么好的人居然和她两情相悦!这是也太幸福了吧! 她在里头大笑,还不停地打滚儿,小荷都能看出来她有多开心了。内心都是一片一片的欣慰,有生之年总算是看到他们修成正果,可喜可贺啊! 去厨房的时候,小荷脸上都一直挂着欣慰的笑意,烧火的做饭的师傅们都笑呵呵地问她是怎么回事。稍稍想了一会儿,小荷就把事情说了出来。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只要大家不说到明面上去就好。 反正苏知心和沈辞的关系在瑾王府里从来不是个秘密,这里规矩严格没人乱说话,之前才没有传到苏知心的耳朵里去。 师傅们知道了都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地给梅苑的晚膳里多加了些菜,让未来主母吃好喝好。 大家都很热情,小荷觉得,来瑾王府是苏知心做过的最正确、最让她开心的一个决定。 回了梅苑以后,苏知心蹦蹦跳跳地就下床吃饭了。一吃完又蹦蹦跳跳进了书房。 依小荷来看,她弹了一个多时辰的琴,每一首都很轻快,这都是苏知心她内心的真实心情,通过琴声中表达出来了。 在竹苑也是能清晰地听到琴音的,就连夏让都能真切地看见,今晚的沈辞嘴角一直噙着笑。也能感受到沈辞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 “我知道你高兴,但是别弹了,天色这么晚了,琴声还那么大,别扰了王爷休息。” 小荷有些困了,虽说琴音悦耳,但她还是不喜欢睡觉有声音。这时候以沈辞的名义来制止苏知心,应当是最管用的了。 一切如她所料,苏知心停下了手,抬头对她眨眼睛,“那你去睡,我再练练字。” “对了,季小姐传话说明早晚一点她来找你。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小荷搜刮了一下脑子,发现该说的都说了,于是拖着疲惫的步伐回了房间。 要知道她的伤还没好全呢,休息不好就会痛的。 其实苏知心也想睡,但是精神振奋毫无睡意,便去练字了。 从书房的窗户看过去,依稀能看见竹苑的灯还亮着。夏让和夏风都不住竹苑的,晚上只有沈辞一个人在那儿,不知道他会不会孤单。 这会儿灯亮着,也就是沈辞还没睡。想到沈辞的心情也许是和她一样的,苏知心又更兴奋了一点。 最后一直到竹苑的灯熄了,她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才回房。 黑暗的书房桌面上放了很多纸,都是苏知心刚才写的。 每一张纸上面都是同样的一句话: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第 46 章 季初泠是在中午的时候才来的,在此之前,苏知心已经等了很久,心里有些怨言了。 对面到底是有头有脸身份高贵的季小姐,苏知心便耐着性子与她说话,“季小姐寻属下所为何事?” “想和你说说话罢了!中秋宴里你出了风头,怎的一回来反而心情不佳了?今日可是好了?”季初泠就觉得苏知心是故意不见她,现在是刻意来嘲讽她的。 这话里话外都阴阳怪气的,可见季初泠心里头那股子气还没出干净,总有点剩余的,想要在她面前撒气。 好端端的苏知心也没理由要受着人家的嘲讽,哀叹道:“还不是因为王爷,中秋宴回来以后就向属下表明了心意,惊得属下一连三日都茶不思饭不想的。昨日,属下接受了王爷的心意,自然是好了的。” 如果这些话语能变成实质伤害,季初泠觉得她要奄奄一息了。 这么故意的挑衅,她当然忍不了啊!站起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会气人。” 她站到苏知心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往院子里拖,“你气死我了!出去打架啊!本小姐忍不了了,你居然故意挑衅!本小姐可不怕你!” 从小到大,季舒然练武的时候,季初泠都是在练琵琶、读书的。武功那是一窍不通的,力气自然也小。 拉了半天,苏知心动都没动一下。她臂力很好,凭季初泠那点儿力气,是动不了她的。 “季小姐,你到底是来聊什么的?”苏知心抬起被季初泠抓住的那只手,挑衅似的往自己身边一拉,季初泠就倒在她身上了,“小姐是不是忘了,属下是侍卫,你打不过属下。” 苏知心的身材很好,季初泠趴在她身上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控制住想要上下其手的自己,她连忙远离她,欲盖弥彰道:“本小姐想着你多半会是未来的小表嫂,特地过来和你培养一下关系,你居然欺负我!” 欺负季初泠欺负够了,苏知心便收了手,憋着笑道:“好了,所以小姐想聊什么?属下奉陪。” 笑容也很好看,季初泠发现她很不争气的,看入了神…… 以前抱着苏知心是情敌的想法,觉得她哪里都是低俗不入眼的。现在不抱着那些情情爱爱的想法,她觉得……苏知心太美了吧!哪里低俗了?明明是仙女啊!笑起来那么甜!眼睛还那么亮! 哎,好想扇以前的自己一巴掌! “我就是想说,小表哥小时候没有娘亲爱,所以你要很爱很爱他,如果你对小表哥不好的话,我第一个找你算账!”季初泠眨巴眨巴眼,立刻转头不看她了。 让过去的情敌看到她用痴迷的眼神看她,未免也太尴尬了吧? 然而事与愿违,苏知心把她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不禁伸手轻抚洁白如玉的面容,心想长得好还真有不少好处呢。 既然小姑娘不好意思,她也不提这个,“就这?难道你不该说说王爷的喜好?这样才能更好的照顾王爷呀?” “噢噢,我忘说了,小表哥喜欢读书,很想入仕替大表哥分忧,但是都被大表哥以身子不好为由回绝了。你要是有机会,可以帮帮小表哥入仕?哎呀,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可是他从小就没有人陪伴,大表哥忙着学习政务,没太多时间陪他,我哥又不是每天都进宫,基本三天去一次的。你多陪他就好,不要让他再感到孤独了。” 季初泠随着自己的话,想起以前先帝还在的时候,沈辞比现在还孤独。 她越想越入迷,“我记得我六岁进宫的时候,小表哥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我从小就喜欢他,但是不敢靠近他,我一直都是默默地看着他,看小表哥一个人咳嗽、发呆,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你一定要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话到这儿,季初泠转回头抓住苏知心的手,“你一定要答应我,要一直陪着小表哥,一直对他好。” “好,我答应你。你吃过午膳吗?要不一起吃?”苏知心抽出一只手,盖在季初泠的手上。这次她不以侍卫的身份说话了,而是以季初泠未来小表嫂的身份与她说话。 一个小姑娘十几年的真心,总是会令人动容的,更何况是季初泠这样的,失去了喜欢的人不仗势欺人就该谢天谢地了。 “我回去吃吧,今日对不起,我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要不然该提前一个时辰过来的。如果你还愿意和我说话,随时都能去国舅府找我。我回国舅府了,再见。” 季初泠摇摇头,没了盛气凌人的模样,温柔了许多。 本来苏知心还想送她出去的,季初泠也回绝了,说是她扰了苏知心吃饭,不必再劳她相送了。 苏知心应了她,觉得季初泠和她想得也不太一样。 盛气凌人只是个外表罢了,芯子里还是个谦逊知礼的。而且任哪个姑娘能有这么好的家世都会傲起来的,与季初泠相比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着季初泠走远了,苏知心便回去把午膳吃完了再去找沈辞。 如今进入沈辞书房的心境已大有不同,没有一丝的不情愿,只有满心的欢喜。瞧瞧往里望了一眼,沈辞正在低头看书。 头发只是随便带了个冠,比较松垮,还有一缕发丝垂下来,倒有些慵懒美人的意思。不得不说,姓沈的都生的一幅好模样,沈辞是,齐贤帝也是。不知他的母后的模样有多么国色天香,才能有如此俊美的儿子。 或许在季初泠的身上可以看到些先后的影子,想起中午季初泠看着她失神的模样,苏知心又觉得好笑,这小姑娘怕是不知道她自个儿有多好看吧? 沈辞还没有发现苏知心在门口,她就偷偷摸摸地搬了个椅子放在书桌前,和沈辞面对面坐着。 这么大的动作沈辞哪能不发现,笑道:“你来了?” 苏知心一面点头,一面又站起来了,隔着桌子俯身啄了一下沈辞的左脸。啄完了也不回去,就趴在桌上,“见面礼。” 经过了昨天的吻,好像就已经习惯了亲近,沈辞只是失笑道:“调皮。中午初泠过来做什么?要是欺负你尽管和我说。” “她啊,要我好好对你呢!多好啊,还有小姑娘特地来嘱咐我,生怕我对你不好呢~”苏知心不以为然道,吃醋是称不上的,沈辞有多么洁身自好她还是清楚的,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她不是坏心眼,也知道分寸,否则我早就不能把她当表妹看了。话说回来,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沈辞正准备伸手捏一捏苏知心的脸,瞬间就被苏知心打了一下,“以后少问这个问题噢,我没有事儿也会找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手劲儿还挺大,疼得沈辞直咧嘴,苏知心见状又吓着了,连忙捧起沈辞的手,果然都被她拍红了,“我就是轻轻拍一下,没注意力道……我给你吹吹!” 她凑近手背,轻轻地给他吹气。吹出来的都是热气,沈辞觉得手背被吹得酥酥麻麻的,不仅更痛了,还多了些痒意。 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他把手背贴在了苏知心的红唇上。 瞬间苏知心就感觉脑海一片空白了,整个人都跟傻了似的。沈辞的手背是很凉的,贴在她嘴上却很烫嘴,又像飞蛾扑火似的,不想离开。 苏知心有些慌张地看着沈辞的眼睛,发现里面也有惊慌。看着看着,惊慌就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丝丝笑意。 “我觉得你在诱惑我诶。”沈辞的手一直没动过,苏知心看得出来,刚开始是意外现在是故意为之。不过没关系,她还是被美色、诱惑到了。 她抓住沈辞的手往旁边移了一点,身子往前探,准确吻到了沈辞的唇。 第二次接吻,她已经很得心应手了,双手很主动地攀住沈辞的脖子,舌头灵巧地滑入嘴里,在每一方寸探索。 沈辞没怎么动,由着她主动,任由她索取,只在情动时给予一些反应。 可惜苏知心并不享受,小腹压在桌沿上硌得疼,腰还一直扭着,难受死了。没一会儿她就松手推沈辞了,挣扎着坐回了椅子上,哭着抱怨道:“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腰都快扭断了,小腹绝对被压出印子了,不能再这样了!” 她趴在桌上,一揉腰就疼,果然还是年纪大了,十五六岁的时候腰怎么扭都不疼呢! “自讨苦吃。”沈辞闷笑一声,柔声说道。随后就起身,把苏知心抱到了他的椅子上坐着的,自个儿再去把她的那把椅子搬过来,两把椅子并排放着,说:“坐得近些才好。” 大概是本能驱使,他坐下来以后,很自然地伸手去帮苏知心揉腰了。 “别!”腰间被握住,苏知心下意识躲了一下,哆哆嗦嗦地说:“你别这样……”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摸,可沈辞一碰,她就是觉得不好意思,憋得脸都红了。 沈辞了然地点点头,又捏了一下腰才肯罢手,自然而然地又听到了苏知心难为情的一声闷哼。 “腰怎么这么细,两只手就能握住了。”腰是不抓了,沈辞又把手放在了苏知心的头上揉了揉,看着头发被他揉乱了才满意。 三番两次的调戏苏知心实在忍不了了,舌头够了一下后槽牙,气冲冲地说:“明明是你的手大!你是不是在勾引我!不知道你的魅力有多大吗?!不知道我经不住你的诱惑吗?!” 猫炸毛了也是要挠人的!苏知心绝对不能容忍沈辞一而再再而三的勾引! “嗯,我是在勾引你。你怎么这么可爱?”沈辞含笑道。 搁在苏知心头上的手滑到了她的后脑勺,轻轻往面前一揽,在苏知心的额头、眼睛、鼻子上各轻啄了一下。 苏知心的脸又憋红了,无奈地又躲进了沈辞怀里,“你干嘛老亲我呀!” “因为心仪你啊。”沈辞手心一痒,又揉了揉苏知心的头发。 因为是没出门,苏知心没怎么打扮,只是简单的绾了一下,用白玉簪子固定了一下。被沈辞揉了几次,簪子已经快掉下来了,头发也是松松垮垮的。索性沈辞就把簪子取了下来,满头青丝瞬间就洒落下来,铺在了沈辞的手背上。 苏知心的发质很好,黑亮顺滑,完全不会打结,沈辞也饶有兴致地拨弄她的头发。 刚才的话苏知心都记在了心里,发现很多无厘头的、很奇妙的、不能理解的事情的答案,无非都是喜欢二字,偷偷笑了笑,道:“我也好喜欢你!” “对了,其实我过来也有正事的,你要怎么帮我查当年的案子啊?” 在这儿待了半天,苏知心险些又忘了办正事,趁着想起来了便脱离了沈辞的怀里,赶紧问他。 怀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沈辞还有那么一点儿的不习惯,挑眉道:“先前不是说只是过来看看我?害我还白挨了一下打。” 说到此事,苏知心也觉得对不起沈辞,软声细语地道歉:“对不起嘛,是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对你动手了,只要动了我就扇自己一巴掌!” 她顿了顿,先拍了一下脸,再继续说:“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这一掌并不重,至少连巴掌声都听不到。沈辞当然也舍不得她真扇自己一巴掌,这样做一个样子就很满意了,伸手摸了一下被拍的半边脸,什么痕迹都没有。 “不如从战败的黔阳入手,然后再去其他几个被买卖的地方探查一番?” 黔阳是经历过战争的,留下的痕迹应当比别的地方要多一些。 苏知心闻言 立即摇了摇头,“我去过黔阳,那里天气干燥,风沙也大,你别去了。而且那儿的知府压根不肯见人,我当时是被赶出来的。” “没事,我现在身体还不错,撑得住。我有权有势的,知府可不敢赶我。” 听到沈辞的理由,苏知心还是摇头,不想让他去受苦。 第 47 章 还不等沈辞说什么,苏知心又想起了中午季初泠说的话。 大家都以沈辞身子不好为理由来婉拒他,不让他做任何事。可无论如何,这都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大家的好意似乎也是在伤害他。 苏知心这么一想,就觉得很对不起他,垂着头握住了沈辞的手,软声道:“你真的想去黔阳吗?或者想去些别的地方?我认识一个神医,要不要先去找他看看病?治好以后,我们想去哪就能去哪。他很厉害的,就是他研制的梦春,如果你愿意,我晚上就去给姨母写信问她顾神医的住址。我之前不说是因为他还挺神秘的,不方便告诉别人。但是现在,你不是别人。” 因为觉得愧疚,说话也没什么底气,手还不自觉地乱动,拨弄沈辞的手。 他的手很大,手指很长,比较起来苏知心的手就很玲珑小巧了。说些不好听的,沈辞的手比她的好看多了,没有练武弹琴磨出来的茧,还比她修长,比她白。 忽然,沈辞反握住她的手,说:“好,现在就写信吧,我想陪你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 心跳又一次加快了,苏知心酡红着脸扑进沈辞的怀里,“你怎么这般迁就我?对我太好可是会把我惯坏的。” “你说,我不迁就你还能迁就谁?若是能把你惯坏了,那也是再好不过了,以后便也只有我能宠着满足你了。” 一只大手揉着苏知心的头发,她感受到沈辞是低着头,唇蹭着她的耳朵说话的,耳朵瞬间就红了,“你又在勾我了。” “是啊,勾到了吗?说好的近身侍候可以兑现了吗?” 这是当初在落雁湖游玩的时候说的,奈何当天就落了水,还撞了头,于是苏知心一心一意地养伤,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当时苏知心还有些不情愿,可放在现在,她乐意至极,“可以呀!那我每天都要一直黏在你身边,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吩咐我做!” 沈辞眼里含笑,把苏知心扶端正了,替她抽了张信纸,“不如现在就给陆前辈写信,我替你磨墨。” “不要你磨墨,别看我写信好不好?”苏知心把沈辞的手扒拉开,有点害羞,不想让沈辞看她写信,不好意思地遮了一下信纸。 “为何?你要写我坏话?”苏知心抬眸,便是看到沈辞不解的神情,又有些想笑了。 然而解释有些难为情,扭扭捏捏地回答:“因为要夸你才不想让你看呀!要是骂你怎么会说出来,再说了你哪里有缺点了?哪里都很好啊!” 沈辞“嗯”了一声,很顺从地转了身。苏知心怕他突然回头,一直慌慌张张的,把她和沈辞的事大致都说了一遍,然后再问顾生的住址,还有他可不可以帮忙医治。 落了笔,她又急忙把信纸折好,瞟了一眼内容,觉得这是她写过的最难看的字了。 “我好了,信封在哪里?”昨天还在这里翻箱倒柜,苏知心当然知道信封在哪。 但是沈辞就在旁边,直接拿不好吧? 果然,沈辞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把信封拿出来帮她把信放进去,“你不是知道在哪吗?” “可是,就算你知道我昨日干了什么,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回忆一遍啊……那样会不好意思的!”苏知心握紧了手里的毛笔,看都不敢看沈辞一眼。 “我的就是你的,随便碰。” 苏知心毛笔一顿,心中大喊:糟糕!沈辞又让她心动了! 最后信还是顺利地交了出去,苏知心硬是在竹苑里待到了晚上。毕竟还是男女有别,到了深夜还在一起难免会落人口舌的。 分开的时候他们倒没多么难舍难分,都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纵然情深,也都知道未来还有很多很多在一起的时光。 “小姐,你这也太……嘴还肿着呢,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你们不会是……”小荷一直在等着她,一见到苏知心这副模样,她当真是以为他们发展到那种地步了。 苏知心苦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小荷的脑门,“你别乱想,就是亲了抱了摸了头而已!我知道分寸的,怎么会白日宣淫!” 小荷摸了摸脑袋,还是不放心地说:“可是现在也是深夜了啊!” 这会儿天都要黑透了,已是亥时了,确实是很晚了,苏知心无从解释,便放弃了解释,“总之你要相信我嘛,我可不是那种人!” 说完就上床睡了,随便小荷信不信她吧。 *** 要等到陆怜一的回信,最短也得等六日。这六日里,苏知心每天一睡醒就去找沈辞,一起看书、写字、弹琴、浇花、施肥、聊天,没事儿就抱抱亲亲,就算是进了宫,也是黏在一块儿。 别说是把季初泠说的陪伴执行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苏知心都害怕沈辞会嫌她太粘人了。 直到第八日,不仅等来了回信,还等来了容溪。 得到消息的时候,苏知心正坐在沈辞边上吃糕点,时不时还喂他两口。得知容溪来了,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思考她应该住慈心居还是瑾王府。 如果住慈心居,她就没办法一直和沈辞在一块儿了!如果住瑾王府,容溪会不会觉得太压抑了? 如今苏知心算是瑾王府的半个主人,全府上下都知道容溪是她的师姐,很容易就放她进来了。没等苏知心想清楚,容溪就已经到了,还恰好看见她喂沈辞吃了一块绿豆糕。 苏知心一慌,还剩半块掉在了地上。 待她冷静下来,绿豆糕已经被沈辞捡起来了,而容溪的神色很是正常,一点都没觉得惊讶。 面对沈辞,容溪也没太多礼数,就对他笑了一下,表示看见了。 “这次我也是光明正大过来的!师兄压根管不了我哈哈哈!我知道你们的事了,恭喜你们啦!”容溪非常自然地坐了下来,看起来似乎只把沈辞当普通人。 苏知心比较习惯她这样,听到容溪的恭喜就牵上了沈辞的手,用行动证明绿豆糕掉了才不是因为她害羞!是因为她被容溪吓着了! 沈辞也不在乎容溪的态度怎么样,反正也不会有人和她一样大胆的。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容溪嘴里的师兄,“师兄是谁?” 牵着沈辞的手不禁用了点儿力气,苏知心没敢和容溪明说,只好对着她疯狂眨眼睛,就盼着容溪别提李尧顺对她的那些小心思。 奈何容溪是个实在人,压根没弄懂苏知心眨眼睛的意思,特别老实地回答沈辞,“师兄叫李尧顺,不过没什么好介绍的,就是心仪知心而已。” 听到这里,苏知心的背都僵了,这是“而已”这么简单的事情吗!没什么好介绍的就别往后说了啊! “不过知心只把他当师兄,他也不乐意出师门,只会偷着对知心好,总体而言对你没有半点威胁。”容溪说完还得意地向苏知心眨了眨眼,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苏知心怕沈辞误会,着急解释着,“我没有接受师兄的好意!水果什么的我都没吃!你要相信我!” “我又没说不信,你急什么?” 一急反而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苏知心觉着也是,尴尬地摸了摸脑袋,问容溪:“姨母有没有说什么……” “信给你,你们俩看吧。”不说容溪差点儿忘了,懒洋洋地把信递给了苏知心,自己靠椅子上休息,这几天赶路可累了。 苏知心和李尧顺之间确实没什么,可她就是没由来的心虚,正想松开沈辞的手拆信封,又被他握住了。她又抽了抽手,沈辞依然不放手,“你不松手我怎么拆信?” 问完话,听到容溪轻微的笑声,苏知心更尴尬了。 “一起拆。”沈辞不在意,左手抓着苏知心不放,右手去拆信封。 这下苏知心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握紧了信封给他借力,要不然一只手哪拆得了?沈辞没什么表情,苏知心也就悄悄地看他,别的心思都没了,就会感叹他怎么这么好看。 因为心思都飘到了沈辞的脸上,自然没注意沈辞把信抽了出来,需要她帮忙铺平。沈辞看她没反应,便捏了捏她的小手,总算是回了神,帮他铺平了信纸。 如以往一样,开头都是孩子们想对她说的话,陆怜一自己的话都在后面。 把孩子们的内容都看完了,再看陆怜一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她知道陆怜一很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也知道陆怜一不想插手她的感情,只要她能幸福,陆怜一就是满足的。 看到这些,心里总有些失落,眼睛又有些红了。 沈辞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反应,大拇指揉搓了一下她的手背,好像是安慰。心底某一处随着他的动作柔软了许多,苏知心抿嘴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 除开这些,又是劝她,如果太难就把过去的事情放下。苏知心自然是无视了,这是执念,她怎么也放不下的。 信的最后是顾生的地址,陆怜一特意强调了一句,顾生不医官宦人家。 没有说明原因,苏知心也有点迷茫,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是她也很清楚,比起别的神医,顾生的怪癖已经很少了,至少陆怜一没有提,那就是只有这一个要求。 “我来的时候师父还没有收到顾神医的来信,也许师父说一说就有转机了。”容溪是看着陆怜一写信的,看到苏知心面露难色就知道是为了此事。 苏知心对此半信半疑,容溪也说了是“也许”,应该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若是被拒绝了,就让我去和顾神医交涉,毕竟我们关系可能会近一些,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交给我。” 撇头看了看沈辞,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苏知心就当他是答应了。 “行呗,季舒然去不去?什么时候走?”容溪是打算跟着出去玩,也不好掺和他们办正事,所以唯一的要求就是和季舒然一起走,其他的都依着苏知心和沈辞的想法来。 这个苏知心也不知道,便转头看沈辞怎么说。 “明早去国舅府问他,没问题就后日出发。”沈辞不在意有谁跟着去,只要苏知心一直待在他身边,什么都没问题。 一个问题解决了,还有一个没解决,住在哪这个问题始终横在苏知心的脑子里,思考了半天也没结果,难为情地问容溪:“师姐,这两日你要住哪儿啊?” 上一次招呼都不打,直接收拾东西跑出了瑾王府,这一次又变了主意,明显是想留在瑾王府里。 容溪很是善解人意地说:“就住这儿呗,那我先回梅苑了,赶路累死了!” 她懒洋洋地站起来,还不忘替他们关上了门,苏知心心想着容溪居心叵测,转眼就被沈辞吻住了。 苏知心想着,好像这是沈辞第一次主动吻她呢。之前都是她主动来着,还厚着脸皮坚持每日一见面就要抱抱他,亲亲他的脸。可是沈辞明明都是让着她的啊,这次怎么不让了? 他何止是主动,这是发了狠地亲吻,还带咬的! 于是非常可耻的,苏知心第一次被他亲的喘不上气,双腿发软,整个人都恨不得嵌在他身上了。要命的是,她的手也一直被他紧紧牵着,紧得冒汗了。而沈辞的另一只手,一直挂在她腰间呢! “你干什么啊?”苏知心的手也发软,想推开沈辞,硬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沈辞没说话,继续咬。 “我嘴疼,要肿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苏知心羞赧地拍了他的肩好几下。 沈辞不肯理她,一直到自己尽兴了,才肯结束。 苏知心喘着气,摸了摸嘴,果然已经肿了,晃晃悠悠地找铜镜。一看就惊了,这嘴肯定是见不了人了,“你干嘛啊!我这还怎么出去啊,全府都要看到我肿着嘴跑出去了!” “苏知心你少和别的男人说话。”沈辞就站在苏知心的身后,一手捏住她的脸,恶狠狠地警告她。 力道很轻,一点都不痛,苏知心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掉进醋坛子里了啊?我之前在袖香楼都不见你吃醋,怎么吃了师兄的醋?你且放宽心,我没有喜欢过师兄,我只喜欢你!” 表完了衷心,苏知心还是苦恼了起来,“可是我现在要怎么办?” “你今晚就睡我的床,我睡软榻。”沈辞耳尖稍微红了一些,脸还是冷着,好像刚才那个主动又狂野的人不是他似的。 之前所坚持的晚上不能久留,也成了泡影一触即破。 第 48 章 夜深以后,没有人来找过苏知心。 苏知心觉得,她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她今晚不回去也不会有人在意。嘴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一些,也不是不能回梅苑,就是难得能和沈辞共度一晚,回去未免太可惜。 这会儿沈辞在沐浴,苏知心坐在沈辞的床上有那么一点点紧张。 说好睡软榻,沈辞一定不会反悔的,但是软榻就在她对面,她还是紧张。沈辞没有让人睡边上的习惯,所以这张软榻是刚搬过来的。 门口被人敲了一下,苏知心不争气地抖了一下。 她垂着头没敢看沈辞,接着就看到了沈辞修长的腿,听见他说,“你去洗吧,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回梅苑。” 想回早就回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猛地一抬眸,恰好看见一滴水珠顺着沈辞的鬓角,脸颊,下巴,脖子,流进了他的衣领里,引人遐想。 苏知心的脸颊“唰”的一下又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没紧张,我这就去洗!” 一说完就一溜烟跑出去了,脑子里就一个词,秀色可餐。 沈辞长得这么好天生就是来诱惑她的吧?!为什么不把头发擦干,故意来诱惑她吗! 八月底的天气还是时冷时热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又流了一身汗。 沈辞刚才不说话就还好,他说了话苏知心更紧张了,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擦干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屋子。 沈辞已经躺在了榻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苏知心知道他没睡着,迟疑道:“要不还是我睡软榻吧?床比较舒服。” “再说话就一起睡床。”沈辞背对着她,铁定了心动都不打算动一下。 苏知心哪敢和他睡一张床,什么也不敢说就乖乖上了床。她也不知道换没换被子,她睡的这床被子也是有药香味的,盖在身上很有沈辞抱着她的感觉。 或许这是沈辞常用的被子,就算是洗干净了,也残留着他的味道? 苏知心很快就睡着了,紧张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只影响到了沈辞。夜深人静的时候,耳朵会比白日灵敏很多,苏知心轻微的呼吸声勾得他心痒。 呼吸声很平稳,沈辞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便转了个身看她。 苏知心是侧躺着的,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听说没有安全感的人,睡姿都是这样的,沈辞内心不禁软了几分。 天气或许是有些热,苏知心把被子掀开,只有被角还搭在肚子上。嘴微张着,有点可爱。 看着她的睡颜,沈辞更睡不着了,越看越精神。他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觉得睡不着的时候多看看苏知心就很好打发时间,直到看见她发抖。 起初还以为是她冷了,想着她自己或许有意识会自己盖被子,自己就不去盖了,免得惊醒她。 可过了一会儿,苏知心除了颤抖,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只能起身替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最初是打算睡隔壁,搬软榻过来是鬼迷心窍,现在见她发抖,反而庆幸他就在苏知心身边,这样更方便照顾她。怕她有什么问题,沈辞便一直坐在床边,看她有什么反应。 然而过了很久,苏知心还是在抖,沈辞只好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在了她身上。 天气还没有那么冷,沈辞都不需要两床被子,苏知心却需要,这让沈辞有些担心,何况就算两床被子搭在身上,苏知心还是在抖。 房间里再没有多余的被子了,非要加的话必须出去拿,而且三床被子恐怕会压着苏知心。 眼瞧着苏知心还在抖,沈辞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又轻声喊了喊她,苏知心还是没有醒。这个症状和上个月的一样,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怕是还会继续再犯。 心底不知哪来的冲动,促使着他钻进了被窝。苏知心凭着本能,靠近了唯一的热源,窝进了他的怀里,手自主抱了上去。 身体的颤抖她隐隐是知道的,却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让自己暖和。当靠近身边的人时,她拼尽了全力,也才勉强睁开一条缝,知道了这是沈辞,迷迷糊糊地说:“沈辞……” 刚说完,眼皮一沉又睡过去了。身体还是在颤抖,心里想的事却变了,她一个人叫过无数次这个名字,但这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叫出来。 僵硬的身体在看到苏知心的小动作以后软了下来,好歹还是醒过的。 看着她乖乖地抱着他,沈辞心底又软成了一片,用力地抱住她,让她暖和一点。 两床被子盖得沈辞满头大汗,后背粘腻得不舒服,但他能感受到苏知心在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颤抖了。 出去再沐浴一次的想法被他瞬间打消了,尽管叫不醒苏知心,他还是怕吵醒了她。 后半夜没有再出什么事,就着一身的粘腻,沈辞也睡了过去。 沈辞的作息时间一向规律,刚到卯时他就睁开了眼睛,再也睡不着了。撇头一看,苏知心的脑袋还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抱着他。 他还是怕吵醒苏知心,说好的早上去国舅府也被他搁置了,等苏知心醒了再去也不迟。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夏风夏让还没见过沈辞睡懒觉呢,私下里不停地议论,实际上连沈辞的屋子都不敢靠近。 苏知心醒的时候还有点晕,分不清她是在哪,眯着眼伸了个懒腰,摸到了沈辞的侧脸,这才惊醒,慌慌张张坐起来。 “你,你怎么和我一张床?”一垂眸,又看到了两床被子,急急忙忙地掀开了一床,“我晚上怎么了,怎么盖这么厚?” 沈辞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左臂,给苏知心枕了一夜,都快没知觉了,看见苏知心掀被子,他皱了皱眉,“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你晚上忽然发抖了,而且叫不醒。” “不记得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感觉特别好!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苏知心讪笑道,她当真不记得昨晚的事,不过大概能猜到。 明明每天都有好好喝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出现叫不醒的症状。但是后天就要启程找顾神医了,到时候让他看看就是了,别让沈辞再担心她了,她会心疼的。 “如果你不放心,过几天让顾神医看看就好啦,我既不是官宦人家,又是他爱人的侄女,他一定不会为难我!” 沈辞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好,你好好休息,我去一趟国舅府,很快就回来。” “我和你一起。”沈辞正欲下床,苏知心揪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你乖一点,不要让我担心。”沈辞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就去穿衣服了。 在沈辞背对着苏知心的时候,她点了点头,身体这个问题她还得更重视一些。想来想去都是梦春解药的问题,不过再做一次选择的话,她还是宁愿伤身体也不想失身。 既然能有神医之称,那顾神医一定会治好她的。 *** 昨日沈辞就让人去给国舅府传消息了,季夫人带着一双儿女等了半天,连季青都下朝了,沈辞还没来。大家都是亲戚,倒也没生气,反倒是担心沈辞是否出了什么事儿。 这些担心一直到沈辞过来,才得以疏解。 一家四口欢喜地从门口迎接沈辞到前厅,激动得很。沈辞很少出门,一家人关系不错是一回事,常不常见面见面就是另一回事了。前前后后十几年一算,沈辞来国舅府的次数不超过十次,一般都是在宫里见的。 “恕子安来迟,府中有事缠身,舅父舅母莫要见怪。”沈辞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全然是属于亲人的礼数,而不是皇室与朝臣的礼数。 季青连忙把沈辞搀扶起来,可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无碍,不知你此番是所为何事?” 横竖不会是单纯来见个面的,沈辞肯定是要来说什么事。 “我打算明日启程去夷州看病,来问问怀桐是否一同前去。” 一听这没长辈的事儿,季青夫妇便出去,让他们自己谈了。 季舒然面露难色,不知该做何决定,“我答应了大哥明年科举的,天天在外面晃还怎么复习功课?” “你可以抱着书晃,你不去我就走了。”沈辞懒得和他浪费时间,过来就是满足一下容溪。容溪开心了,苏知心就会开心,苏知心开心就是他开心。 要不是这样他才不来问季舒然的意见,顶多就来道个别。 “别啊,我……我去!成了吧?反正我天资聪颖,不复习也能考上的。”科举和游玩之间做选择,季舒然必定选择游玩。 是山不够高?花草不够美?还是湖不够清澈?疯了才选科举,思考就是给面子罢了。 季舒然一开口,季初泠就不爽了,季舒然跑了,这偌大的国舅府又只剩她了! 如今年龄到了,季夫人一心一意给她挑夫婿。尽管她很宠季初泠,她不喜欢绝对不会逼她,可每天都是这样的生活太无趣了! 如果有机会出一次远门,那也是很不错的啊! “小表哥,我也想去,我不打扰你和未来小表嫂,我就想离开京城走走。”季初泠怕沈辞还记恨她中秋宴找苏知心的茬,举着手表真心。 沈辞不在乎季初泠去不去,道:“我无所谓,问舅父舅母。” “要不直接走,不和爹娘说了?反正和你们在一起他们肯定会放心的。我要是去问爹娘的话,那才是没结果,我肯定出不去了!”哪有大家闺秀到处跑的理由,换个娘还好,就凭季夫人这样的,绝对不允许! 沈辞没理她,季舒然还在考虑。季初泠心里紧张,可怜兮兮地差点哭给季舒然看了。 这也是她的计划,季舒然那么宠她,一定会妥协的! 季舒然确实心软,哀叹一声还是依了她,“行吧行吧,出了事我担着,记得说些好话救救我啊,我可不想被爹打,我害怕啊!” 除了小时候练武那段时间,季舒然不管犯了什么事都没有被打过。这次却不一样,他可是带走了国舅府的掌上明珠,只求爹娘别太埋怨他。 得到了外出的机会,季初泠简直是欣喜若狂,高高兴兴答应了季舒然着唯一的要求。 “明日中午在瑾王府用膳,吃完就走。我的事都说完了,明日再见。” 一般来说沈辞都会选择早晨出发,想着苏知心都是中午才睡醒,便把时间往后挪了挪,免得扰了她睡觉。 来国舅府之间他已经吃过饭,和季舒然说完了,一刻也不停留赶去了皇宫。说得越快,他就能越早回去见苏知心了。 在宫里沈辞也没说什么,主要是想让齐贤帝和季青夫妇说说情。有齐贤帝担着,季青夫妇也不至于怎么惩罚季舒然。 若是季舒然因为这事儿被打了,容溪得难过了,苏知心又为容溪难过,最后他为苏知心难过。 唉,为了苏知心,他还得替季舒然想这想那的,烦。 过程还算顺利,齐贤帝为了季初泠不该离开京城发了点小脾气,又忘了季初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结果自然是同意了他们都去夷州,齐贤帝却满面惆怅。 不知不觉,亲近的人们越走越远了,只有他注定一生都困在了宫里。 他承担着责任,舍弃了自由,从来不敢靠近他喜欢的姑娘。 事情都解决完了,沈辞最想做的,就是飞奔回去。这些日子都是和苏知心朝夕相处的,突然这么长时间不和她在一起,很不习惯,更多的是想她。 沈辞走了以后,苏知心也不想回梅苑了。这差不多有一天一夜了,小荷和容溪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既然如此,她就赖在竹苑了,一回生二回熟,都抱着睡过了她还怕什么? 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沈辞回来的时候,苏知心坐在床上发呆。她还是有怕的,她怕无聊。 她发呆发得很彻底,整个人都是没有知觉的,等到沈辞把她揽进怀里,她才回神。 “嘴已经不肿了,怎么还不回去?”苏知心听到沈辞在她耳边说。 她撇撇嘴,无奈道:“没有人找我,那我还回去干嘛?不如留在这里可以多看你几眼,我跟你说噢,我已经不怕了,今晚还敢继续在这儿睡。” “那就留在这。”沈辞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嗓音低沉,仿若靡靡之音引诱着苏知心。 她暗自鄙视了一下自己,抿嘴笑道:“好啊好啊!不过以后有事还是一起去吧?我不想被你落在家里了,我想跟着你。” 苏知心想起来今日还没有主动亲过沈辞,笑嘻嘻地又轻啄了一下沈辞的唇瓣,听见他说,“好”。 第 49 章 翌日,苏知心准时在用午膳之前起了床。 包裹自有容溪和小荷替她收拾,苏知心便悠哉游哉地去换衣洗漱。夷州比商阳要远一些,坐马车差不多要十日才能到,她完全可以把这一趟行程当作郊游。 虽然治好了沈辞的话,接下来就要去黔阳找线索办正事了。 再等她进了前厅,苏知心觉得应该是她眼花了,为什么季初泠也在? “知心,坐这儿。”沈辞指着他旁边的位置,苏知心就坐了过去。 她的右边是沈辞,左边还是空的,正想着会是谁坐这儿,季初泠就凑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关系多好呢!可是没多好啊,季初泠干嘛要坐她旁边? 苏知心心下惊恐,却向季初泠做出疑惑的表情,季初泠就笑答道:“知心姐,你怎么了?” 还叫上姐姐了?虽然她们中间没什么仇了,可是关系真的很不怎么样啊!季初泠这是干什么?转换战略和她打好关系之后再去抢沈辞? 似乎也不对吧,季初泠不应该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啊…… 苏知心想不通,问道:“你也去夷州?” “对啊,我求我哥把我偷出来的,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呢!知心姐我太羡慕你了,不会永远被拘束在一处天地,想去哪就去哪。” 说起来,季初泠想跟着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苏知心,她怎么才发现苏知心的好呢?这么美貌,身材这么好,还会武功的姑娘喜欢沈辞是沈辞的福气啊! 对了,她还会弹古琴、跳舞……还有好多她不知道的,季初泠是彻头彻尾服了苏知心,一点不甘心都没了。 季初泠眼里闪烁的光芒看上去很喜欢她似的,苏知心见惯了迷恋的眼神,她看得出季初泠的心思,其中还夹着崇拜的意思。 这又是怎么回事?高傲的季小姐不仅把她看进了眼里,还崇拜她了?她有做过什么很厉害的事情吗?苏知心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少说话,多吃饭。”沈辞嫌季初泠话太多,冷着脸批评她。 沈辞发话没人不听,季初泠就小声嘟囔:“就说了两句话就话多,恐怕知心姐说一百句都不嫌多吧。” “嗯,她说一千句也不多,你说一句都多。”沈辞冷哼一声,明晃晃地表现他对苏知心的偏爱。 有沈辞在,食不言的美德展现的淋漓尽致。苏知心倒是敢说话,就是怕季初泠听了不舒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季初泠态度这么好,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想让季初泠受委屈了。 因为不说话,大家吃饭也快,一会儿就吃完上马车了。 这次人多,便派了三辆马车,沈辞苏知心一辆,季家俩兄妹一辆,小荷容溪一辆。 季初泠知道这个安排后,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嚷嚷着想和苏知心一起。她嘤嘤嘤的委屈,哭得容溪也委屈,要不是季初泠在,她就可以和季舒然坐一起了! “季初泠!你是要和我抢知心?” 沈辞沉下脸,说话也凶了起来,吓得季初泠一哆嗦,更委屈了,缩着脖子,一边喊“小表哥息怒,我再也不敢了!” 一边躲进了马车。 季舒然看着好笑,拍了拍沈辞的肩,“子安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还和初泠闹这个,不怕知心嫌你斤斤计较啊?” 这话不好听,沈辞就不想理他,拉着苏知心就上了马车。 季舒然讨了个没趣,又觉得好笑,慢悠悠转身准备上马车。余光瞥到旁边的红衣女子一直站着没动,季舒然便看了一眼,是容溪。 今日他们还没有说过话,季舒然之前也没想过容溪会在。如今想来,沈辞叫他也是因为苏知心,连带着讨好了一下容溪。 两个人面对面看了一会儿,都没有向对方靠近的意思。季舒然估摸着也许容溪因为他的冷淡要放弃了,便直接上了马车。 容溪像个望夫石一样,看了季舒然一上午,偏偏季舒然明知她在,却假装不知道。 她今日难得没有主动,为的就是看看他们分开了十几天,季舒然有没有想过她,哪怕只有一点,她都会很开心。 不过结果她也看到了,他没有。 容溪没觉得挫败,虽然难过,却也是她能预料到的。接下来,她还是会努力追求季舒然的,这么轻易就放弃的话,她就不叫容溪了! 容溪闷哼一声,装着满肚子气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列成一条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走,最前面的一辆里,苏知心牵到了沈辞的手,问道:“你怎么啦,怎么还和你家小表妹较劲?以前不是很疼她的吗?” “她想亲近你。”沈辞语气不太好,微微偏了偏头,没让苏知心看清他的脸。 苏知心凑过去睁大眼看着他,像是有些生气,便噗嗤笑出声来,“你怎么还吃她的醋啊?人家是个小姑娘呢。” “不行?”沈辞又偏了一下头。 生气的样子很是可爱,苏知心好笑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想要他转身看她。沈辞任她怎么拉都不肯动,苏知心没办法,半趴在他身上,在他的嘴角轻轻吻了一下。 “行啊~” 沈辞冷哼,气消了一点,把苏知心抱在了身上。 看着他气得差不多了,她依着沈辞的力靠在他身上,把沈辞这边的窗子打开了。 今日天气不错,适合赶路,开着窗子透透气也很舒服。外面人来人往的,还没有出京城。 苏知心随意看着外面,忽地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细细一看发现是徐思静,她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魁梧,一身正气的男子。 她对徐思静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心仪沈辞,嫉妒她。这样的姑娘,身边怎么会有别的男子? “王爷,徐思静旁边那个男子是谁啊?”苏知心揪了揪沈辞的衣袖,让他来看一眼。 沈辞闻言看了一眼,道:“是靖威侯世子李穆,皇兄有意为他们赐婚。” 苏知心听了还挺可惜的,叹了口气,“那她还挺可怜的,明明喜欢你,却被赐婚给别人,这得多难过啊。” 她不知道徐思静被赐婚是因为沈辞,这会儿是真心的为她惋惜。 “是我要皇兄赐婚的,皇兄怕他们委屈,只是先让他们相处一阵,两方情愿后才会赐婚。她没什么值得你可惜的,不嫁给李穆她就想嫁给我了。” 齐贤帝已经很仁慈了,觉得家世合适直接赐婚的皇帝多了去了,成全了政治,也造就了一对对的怨偶。虽然从背面看不到徐思静的表情,不过他们既然能一起出门,也许就说明他们关系不错。 是没什么好惋惜的,甚至有点庆幸,“不可怜她了,我少了一个喜欢你的竞争者呢!” “你没有竞争者,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沈辞摸了摸她的头说。 这次去夷州并不急,马车行驶得也慢一些,坐在上面并不颠簸,苏知心靠着沈辞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一觉睡得很安稳,晚上到了客栈她才醒。 “到客栈了啊……”苏知心揉了揉睡得惺忪的双眼,懒洋洋靠在沈辞身上。 沈辞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下马车吧,该用晚膳了。” 苏知心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下去,腾出一只手揉捏酸痛的肩膀,“坐马车可太累了,还睡得我浑身难受,肩膀都酸死了!” 沈辞没接话,很是体恤地主动伸手给她揉肩,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适,苏知心舒爽地眯起了眼睛。 季初泠一看见她下车了就黏了过来,沈辞停下手里的动作,瞪了她一眼,把苏知心拉到了自己另一边,隔开了季初泠。 可惜这都不管用,吃饭的时候季初泠还是坐到了苏知心的旁边。 容溪一心跟着季舒然,自然是季舒然坐哪儿她就坐旁边。而季舒然必然坐沈辞旁边,所以苏知心一边是沈辞,一边空了出来,正和季初泠心意。 这场面很奇妙,到了开饭就变成害怕了。谁也不知道季初泠怎么了,她竟然还给苏知心夹菜,沈辞看了就不乐意,也给苏知心夹菜。 两个人一较着劲,把苏知心的碗堆成了小山丘。 “季初泠你再闹就把你丢回京城。”沈辞不说话,季初泠就越来越大胆,直到最后忍无可忍,沈辞终于开口了。 要不是季初泠承认了她是未来小表嫂,苏知心都怀疑季初泠为的就是通过讨好她,来刺激沈辞,引起他的注意。当然,注意是有了,沈辞也开始烦了,只是碍于良好的礼节没有过多的表露。 好在季初泠也怕沈辞,撇撇嘴就没敢再继续了。 但是停止讨好苏知心那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吃完饭,季初泠就拽着苏知心出去散步,趁着沈辞和季舒然说话的时候。 “季小姐,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苏知心看得出来季初泠现在对她是真的好,可她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 季初泠听到这声生疏的季小姐,不高兴地嘟着嘴,“你叫我初泠就好了。我也没变,就是发现你这么好看,这么温柔,身材这么好,琴棋书画这么厉害,觉得不喜欢你都是罪过啊!以前那样看不起你,一定是我眼瞎了。” “谢谢你的夸奖啦,你没有眼瞎,我也没有你说得这么好,不过能变成好友,我也很开心。就是,你不要在王爷面前较劲了,你不知道他有多能吃醋!” 沈辞的形象一直都是沉稳的,听到他还能这么幼稚,季初泠正想说些什么,苏知心就被一只手拽走了。 “季初泠你再敢背着我拽走知心我绝对把你扔回京城。”沈辞在前面拉着苏知心,头也不回地警告季初泠。 有了这么明显的行为,季初泠完全理解了他吃醋的样子,在后面“咯咯”的笑着。 沈辞心里不爽,拽着苏知心往他们的房间走。里面还没点灯,沈辞把门关上后就很昏暗。 苏知心还没来得及说点灯,就被沈辞摁在了门上亲,很有前日沈辞吃李尧顺的醋的感觉。 到底季初泠是个姑娘,沈辞不至于那么生气,没有上次那么凶狠,到后面就是细细地磨蹭。温柔到比前日更令人沉醉,苏知心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沈辞身上的。 “你怎么又吃醋了?初泠比我还小呢!”苏知心轻轻喘着气,眸中含笑,撒娇似的捶了一下沈辞的肩膀。 “和怀桐说完话之后没看见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沈辞不爽苏知心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闷着气又亲了上去。 被他折磨得满头大汗,苏知心喘气更重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你起来,我难受!” “我才是更难受。”听到这句话,苏知心好像明白了什么,果然感受了某一处抵着她的小腹,顿时脸上红了一片。 双手下意识推了推沈辞,他便依着她后退了一步。 最后这一晚依旧是什么也没做,却足以让苏知心红透了脸。 由于一行人太过悠闲,多花了四日才到达夷州。每日启程以后,沈辞都依着苏知心和她说了很多话。生活充实了,苏知心没有再在马车上睡觉,晚上也一直很正常,没有再出现发抖和叫不醒的症状。 每日抵达客栈以后,季初泠都会跑来拉着苏知心说话,只是每次都惹怒了沈辞。 一旦发现,就拽着她回房间一顿亲吻,每次都弄得苏知心满头大汗,双腿发软。 而容溪有时间都会黏在季舒然身边,两人之间始终不温不火的,没有进展,季舒然也没再拒绝她。 说到底还是因为启程那日,季舒然看到她红了眼圈,心里对她愧疚罢了。 第十四日的下午,他们抵达了夷州。按照陆怜一的嘱咐,马车向城西驶到尽头,便看见了一片树林,顾生就住在这片树林里。 苏知心不抱着顾生一定会医治沈辞的想法,再一次交代所有人不要与顾生交涉,这件事情全部都交给她,免得惹怒了顾生。 大家没有异议,树林里有一条满是脚印,不长花草的小路,他们就沿着走进去了。 世上本没有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想必这就是找顾生的人们,走出来的路。 第 50 章 走到树林最深处,靠着山峰,有一片很大的院子,应当就是顾生居住的地方了。 苏知心有点紧张,又嘱咐了一遍,让大家千万不要多嘴找顾生,出来玩儿就好好玩儿,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院子里没有人,门也开着,大家犹豫了一下,直接进去了。 在场三位官家子弟的教养不会允许他们在院门口大声呼喊顾生,另外三人也都依着他们,到了房门再敲门。 “顾前辈,有些朋友也想一起出来游玩,所以多带了些人,还请见谅。” 在主院的前厅里,以为布衣男子背对着他们捣药,苏知心轻叩院门,作为代表和顾生说明了一下情况。 陆怜一当初写给他的信应该只说了她,沈辞,容溪和小荷,没想过还有其他人。突然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总该给主人家赔个不是。 “随意,住可以,官家人休想看病。你们自己在隔壁院里找个屋子住下就是了,敝舍并无奴仆,院里房间也没收拾,洗衣做饭打扫房间都自己解决,买菜买肉去镇上买,喝水就去西边的小溪里挑,本人只提供住处。” 一番话说下来,顾生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专心致志地倒药。在陆怜一的面前,他是斯文的,而现在,是冷漠的,或许他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陆怜一吧? 苏知心理解他的态度,先招呼大家一块儿说:“谢过顾前辈。” 本来就是他们有求于人,尊敬点儿没错的。虽说顾生没理他们,不过这些尊敬积少成多,早晚会让他产生一些改变的。 乐观的心情在看见房间以后改变了,想来是这地方过于偏僻,来找顾生看病的人不一定需要住在这儿,屋子里的灰尘便越积越多。苏知心琢磨着,打扫完屋子估计就该睡了。 抱怨也没用,苏知心乖乖地拉上容溪小荷,还有夏风夏让以及另外一个赶马车的小侍卫,一块儿去溪边挑水。 她可不指望让两位公子去挑水,季初泠就更不可能了,凭她的力气,大概能瘫倒在溪边。 值得感动的是小溪离院子并不是很远,六个人提了十二桶水回来,大概是够用了。 路过主院前厅的时候,苏知心还看见顾生回头看了看她,没什么表情,眼里似乎有长辈对小辈的疼爱,多半是替陆怜一心疼一下她。 苏知心不想多计较,顾生本质的冷漠让她很清楚,他再心疼她也不会帮她打扫的。要是计较狠了,搞不好还得怨恨他了,这可不行。 出来挑水是瞒着沈辞的,他前二十年再不得齐宣帝宠爱,也不可能连打扫屋子都得自己做,苏知心笃定他不对打扫,也就不想麻烦他了,结果在房门口被他堵住了。 “为何不与我说一声就出去挑水了?” 看起来他有点不快,苏知心佯装轻松地说:“就是出去挑水而已啦,小溪离这儿也不远,就一会儿的功夫,都交给我吧!一会儿就好了。” 她提着两个大桶,侧着身从沈辞边上钻进房里,觉得就这几句话不足以安抚他,便又把桶放下来,跑到沈辞身后踮着脚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外面没有人,沈辞还是把房门关了,把她从身后拉到身前,“我怎么可能看你一个人忙碌?你告诉我,我可以做什么,怎么做,我来分担一些如何?” 直接说他不会打扫似乎有些伤人自尊,苏知心也觉得难办,除了知道他不会以外,她还怕沈辞累。 “这样吧,这里灰尘太厚了,只打扫一遍是不够的,而且灰尘吸进身体容易咳嗽。我来打扫第一遍,你出去等等。等我打扫完了,你再来第二遍。” 最难的就是第一遍了,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的,这打扫第一遍的时间用来让沈辞休息一下挺不错的。之后的第二遍打扫,沈辞也不用多麻烦,她还能再打扫第三遍。 在此期间,她还能腾出时间去做饭。尽管这次来了这么多人,但她知道,会做饭的只有她和小荷。她不腾时间去的话,大家就一起饿肚子吧。 这已经是苏知心最大的让步了,沈辞拗不过只好去院里的亭子坐着休息一下。 这时候正是下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想着苏知心在里面打扫会累,沈辞坐了一会儿就去找了个木桶也去打水烧着。 许是顾生捣完药了,沈辞在溪边遇到了他。 顾生看到他还有些意外,意外地主动向他搭话:“听说你身子弱?就这样还来挑水?” “多谢前辈关心,平日里也有锻炼,挑水也不碍事,只是知心总是怕我累着。今日天气有些热,想烧水给知心解渴。” 沈辞没拿出瑾王的架子,常年挂着的笑意比平时要真实一点。 料得到他是在讨好自己,顾生也不觉得惊讶,反而有些嘲讽:“做王爷的人还会烧水?你别扮演这副情深的模样,知心是小一的侄女,我会多照顾她一些,不代表会因为你宠爱她,而为你治病。我说了不治官家人,便是一辈子也不会治的。” “前辈说笑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安知心的心,我很习惯我如今的身体状况,治不治得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不如多看看知心的身体,她已经有两次睡着之后叫不醒的经历了。” 沈辞毫不在意顾生对他的态度,把水挑上来以后,提着准备往回走,“还有句话没说,我确实不太会烧水,前辈不如教一下我?” 牵扯到苏知心,也就是牵扯到陆怜一。 沈辞没多说,却已勾起了顾生的紧张,提着木桶走在了沈辞身边,“可以教你,作为交换,你要和我说清楚知心的状况。” “好,烧完水再告诉你。” “不愧是皇室子弟,永远不会亏了自己。不过知心若是治不好,伤心的也不止小一和我,你也要伤心。”顾生冷笑,脚步加快了一些。 沈辞倒也不介意,“你想多了,两件事都对知心有好处谈不上什么利益,晚点告诉你是因为提着水走路有些累罢了。” 他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这话说得无比坦诚,却险些让顾生笑出声来。 笑是不可能在沈辞面前笑的,不过顾生的步伐加快了一点,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是个大夫,就算不治沈辞,他也不想让沈辞累着身体。 回到厨房以后,顾生当着沈辞的面烧了水。这不是什么难事,看一遍就该会了,反正他本来要烧水,不如一块儿烧了算了。 “水烧好了,你可以说了?”顾生问沈辞,把开水倒进碗里。 “她的症状大概是从七月廿三或七月廿四开始的,前一晚她没睡,第二日就睡了一整天,据小荷所说她那日发了热,怎么都叫不醒,但是没有发抖的症状。” “八月初二出去游湖时,她撞了船还溺了水,当时头也受伤了,不知道和嗜睡是否有关系。” “第二次发作是十五日前,晚上我给她改了两床被褥都没有用,一直在发抖。” 沈辞把其中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也说了一下,这都是苏知心极有可能忘记或者隐瞒不说的。 水倒好了,顾生自己喝了一碗,把开水壶交给了沈辞,“情况我了解了,之后还得我和她聊聊,你可以回去了。” 沈辞“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候苏知心也忙得差不多了,看见沈辞送来的水,笑吟吟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忙活久了身上都是汗,苏知心正是需要水的时候,咕噜咕噜喝了三杯才觉得舒坦了些。 整个房间还有些灰蒙蒙的,桌椅上的灰都恨不得黏在上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勉勉强强擦掉了一些。 “现在可以该我打扫了吧?”沈辞拨弄了一下脏兮兮的抹布,嫌弃的在清水里洗了一下手,又非要强逼着自己打扫。 这样子有些好笑,苏知心把抹布拿起来在水里搓了两下,笑道:“你要是嫌脏就算了,我可以的。” 沈辞下意识摇了摇头,夺过苏知心手里的抹布,学着她的样子在桌子上擦了两下。 “好吧,抹布脏了你就在桶里搓一搓就会干净了,还有床和衣柜也要擦,地上我已经扫过了一遍,你还要扫第二遍,你没问题吧?” 苏知心大概说了一下该做的事,打算吃了饭再来检查一遍,没指望沈辞做得多好。只是他想为她分担,就满足了他。 “那我出去咯?”听到苏知心的话,他点了点头。 能做饭的只有苏知心和小荷,事情都压在了她身上,所以他才更要替她分担一些。 今日过来时,还不知道买菜得自己出去买。后来知道了,大家都忙着打扫房间,忘记了买菜这回事。现在也不能出去买,一来一回时间也来不及,就只能找顾生帮忙了。 恰好,顾生也就在厨房里,见到苏知心二人,便停下了手里切菜的动作,看她们要干什么。 “前辈,我们今日没来得及买菜,能不能就从你手里买一些?”苏知心问他,料想顾生不会那么好心直接把食材送给他们,出钱买总是公平的了。 顾生“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切菜,态度还是很冷淡。 菜就在灶台边上放着,有菜有肉特别丰盛。苏知心也不客气,挑了一大把挪到另一边,“我们会按照集市的价格高三倍付钱的。” 顾生还是“嗯”了一声,看起来是不想管她。 在苏知心也觉得他们暂时无话可说的时候,顾生又开口了,“你晚上有时间的话,去我那让我把脉。” 苏知心一愣,正在刀差点切在了手上,受了惊吓似的,“你怎么知道我也要找你看病?!” 她本意是想明日再找他的,毕竟今日又是打扫房间,又是做饭,待会儿回去还得铺床单,收拾包裹,实在是太忙了。 可是她还没和顾生说呢,他怎么知道的? “沈辞说的。你没时间的话,明日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身体要紧,别让你姨母担心。”顾生熟练地切好了所有的菜,接着又去烧火,“今日木材也要给钱,以后你们烧火自己砍木材。” “噢噢,好。我今日应该没时间,明日再去找你。”苏知心连忙点头,花了一大半的注意力去切菜,再不小心点,她的手就该没了。 剩下的一小半注意力,迷迷糊糊地想着沈辞为什么会和顾生搭上话,明明顾生很讨厌官家人不是吗?而且对她都这么冷淡,为什么会和沈辞说话? 说到底,也是因为苏知心的身体关系到陆怜一,顾生才会多重视一些。 顾生做饭是做给他一个人吃的,很快就端着一碗饭和一菜一汤出去了。 而苏知心这边,做饭是做给九个人吃的,幸好还有小荷的帮忙,才轻松了一些。 因为没有带奴仆,季舒然和季初泠都是自己打扫各自的自己。吃饭的时候,都拖着疲惫的身体,连话都不想说了,季初泠也没精力黏苏知心了。 一吃完,他们俩又奔回了房间,说了唯一一句话啊,“我们哪是出来游玩的,我们明明是出来吃苦的啊!原来还是家里好!” 沈辞对他们的抱怨表示非常嫌弃,并让三位可怜的侍卫承担洗碗的责任,如果洗碗都要交给苏知心,那么他们的俸禄可以折半了。 此时,他的心里莫名燃起了一股紧张的心情,格外想让苏知心看一看他打扫的成果。他一直对干净有非常强烈的执着,自认为做得都很不错了,虽然打扫起来真的很累。 推开房门的时候,紧张上升到了极点,知道看见苏知心惊喜的模样才缓下来。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角角落落里甚至还有蜘蛛网,是一副破败的景象。 当完全打扫干净以后,再一看,竟有了一些富丽堂皇的感觉。这顾氏,过去或许也是个根基深厚的大家族。 苏知心很仔细地把每一处都检查了一点,一点灰尘都不剩了,便抱住沈辞大喊:“天呐!你怎么在打扫这方面那么有天赋!” 沈辞颔首,摸了一下苏知心的头,笑道:“其实也很难,还有衣物没收拾,再努力一下就可以休息了。” 可能是沈辞太能干了,一下子就激励了苏知心,让她干净利落地把最后的事情都做完了,倒床就想睡过去。 还是沈辞哄着她起来洗漱的。 第 51 章 在这里,苏知心没敢多睡,让沈辞醒的的时候也把她叫醒。 她把三名少年侍卫叫醒,让他们出去买菜,看到什么能吃的就全买了。自己就去找顾生再买了些包子馒头和面条,等夏风回来吃完早餐,把钱一块儿付了。 小侍卫还没忙到头,听到连柴火都得自己砍以后,又苦着脸去砍柴了。 还有很多人没起床,比如季舒然、季初泠和容溪,已离开家的管束,一个个像是被灌了懒药,沾了床就不愿意起来了。 不过苏知心都能谅解,昨日大家都很忙,今日起不来就算了,等他们起来了,再煮面好了。 难得起这么早,那么忙完了事儿,也觉得还有大把时光,苏知心就让沈辞一个人待会儿,自己去找顾生把脉了。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沈辞可能比她还紧张。 早晨向来都是顾生看医书的时候,苏知心不知道他在哪儿,从前厅到储物室再一路上楼到了书房才找到他。 “前辈,我没打扰到你吧?”因为还有求于他,苏知心格外害怕会冒犯到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顾生见不得她这么卑微的模样,冷着脸说:“说话就好好说,在玄清门你可不是这样的。坐下,我把脉。” 那时候苏知心对他就是客气,标准的晚辈对长辈的态度,哪像现在,生怕一字一句都会冒犯到他,紧张得都不像自己了。 被训斥了一通,苏知心有些不好意思,觍脸乖乖坐到了他对面,把手腕伸了出来。 脉象和两个月前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体虚而已,但沈辞所说的症状确实是不同寻常。情况逐渐变得复杂,顾生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苏知心见他半天不说话,更有些紧张了,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是不治之症,战战兢兢地问:“前辈……还能治吗?” “说实话,你的症状与脉象并不匹配。要么嗜睡是因为你身体疲惫并且睡得沉,要么是状况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是脉象无法体现的东西,比如蛊毒。” 顾生很直接地把两种结果说出来,就是要苏知心做好最坏的准备。 虽说如此,她还是相信自己就是第二种可能,紧张感骤然消失,居然比刚才还要冷静,“我不会是第一种,如今的生活比过去已经轻松很多了,以前都没有这种症状,现在就更不该有了。” 更多的或许是心理上的疲惫,可是上一次出现症状的时候,她连心里的疲惫都减轻了很多。她很轻松,所以一定不是第一种。 顾生还在思考,没有说话,苏知心便说:“如果是蛊毒,能治好吗?如果不能治好,我还能活多久?你不要和别人说啊大家会担心的。” “我对蛊毒有些了解,你的症状和我听说过的一种蛊很相似。据说千百年前,苗疆一带有一种蛊叫做眠蛊,中蛊者在它的影响下睡五次就会身亡。如果是这种蛊,你还有三次。” 顾生回忆了一下自己所看过的医书,最可能的就是眠蛊了。 想了想,他又说:“我会解一些蛊,但是眠蛊只存在于传闻,我并不会解,可能只有找到下蛊者才有办法。另外,我也不确定是蛊,你不要太过伤心,也许会有别的转机。” 他没有答应苏知心不告诉别人,以他来看,苏知心不该一个人承担她可能命不久矣的痛苦。但凡多一个人知道了,就可以多一个人为她分担让她多一份安慰,多一个人帮她找那个下蛊者。 她是陆怜一唯一的亲人了,他不想让所爱之人送走她最后的亲人,所以他希望眠蛊是假的,希望苏知心仅仅是累了而已。 其实不是很伤心,也没有多害怕。以前怕死是害怕自己不能在有生之年替苏启之洗清冤屈,而今看到了希望,赔她一条命也并无不可。 经过一瞬的慌张,苏知心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笑道:“也许是我自作自受,过去总想跟着爹娘一起走,觉得世间无事值得我留恋。现在我留恋了,也已经晚了。活不了便活不了吧,随缘就是了。如今叛国案总感觉有些眉目,顺着端王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若是愿意,你们可以替我查下去。” “到了那时,你一定要陪着姨母啊,她没有亲人了,一定会很难过的。只盼我与王爷的感情还未到最浓时,日后离开,他也能早日放下。” “前辈,你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接受,活下来是我的幸运,活不下来也是我的归宿,我都接受。” 说了一大段话,她脸上没有一丝难过,全是释然。 顾生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从未有过半分动容,只因苏知心是苏启之夫妇的孩子,陆怜一的侄女,因着她的释然,有了一丝悲痛,“为什么不告诉别人?都是你的亲人、朋友和挚爱,他们有权知道。” “因为我一点也不难过啊,他们会明白我的。而且我如果不是中了眠蛊,那他们不就是白担心了吗?”苏知心笑嘻嘻的,又说:“对了,我是不是还是体虚啊?因为眠蛊还是因为梦春解药啊?给我开个药补补身体吧,表面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确实是因为梦春解药,我给你开药方。” 顾生磨好墨,给她的药方里多加了几味药,是克蛊的。没中蛊的人吃了也不会有事,也能补身体。 苏知心不懂药,平时也没有仔细看过药方,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乖乖地跟着顾生去药房取药。只在发现要喝那么多药的时候慌了,她是不怕苦,也不代表喜欢喝药。 “必须喝这么多吗?”她抓着药方,恨不得当场把它撕个粉碎。 余光悄悄地看顾生的反应,他面无表情道:“必须,一日两次一次都不能少,现在自己去熬药,柴火可以免费用我的,一次不喝药就给我一百锭金子。” 过去是视金钱如粪土,听到这一百锭金子就不是了,苏知心一愣,接着就急忙跑去厨房,道:“我喝我喝,绝对一次都不落下!” 回到厨房的时候,小荷已经在准备午膳了,她就自己坐在了一边,苦哈哈地熬药。 算算时间,已经快两个时辰没和沈辞在一起了,苏知心又想他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沈辞就已经来了。 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药了,苏知心蹦蹦跳跳地就抱住了沈辞。 沈辞轻轻放开她,看了看药炉,问苏知心:“前辈怎么说你的病?” “就是体虚而已啦,因为虚弱,所以很容易着凉。还有嗜睡叫不醒,是我睡得太熟了,而且每日心里憋着事儿,这样很容易疲惫,疲惫了就会想睡觉。以后有事都说出来就不会再这样了,你别担心我啦!” 苏知心说得理直气壮,一点说谎的痕迹都没有,然而沈辞还是抓住了把柄,“你确定没瞒我?我看你也不像什么事都愿意说出来的,今日怎么这么容易就都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知心倒也不怕,还是很坦然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不能把事情都憋在心里了,要不然我会越来越嗜睡的,身体也会越来越差的,我可不想这样。” 说得都很有道理,沈辞还是半信半疑的,“好,我再去和前辈谈谈。” “你去谈什么?前辈不是不喜欢官家子弟吗?你别去了吧……”从顾生的态度来看,苏知心总觉得他还是会把事实告诉别人,一听沈辞的话,心里又紧张了。 沈辞点头,“在你的问题上,前辈还是愿意和我说话的,我去了。” 反对的话说出来就是欲盖弥彰了,苏知心只得祈祷顾生不要说出来。 待到沈辞进了书房,顾生已是见怪不怪了,头也不抬,专心看着书。 “前辈,知心当真只是体虚和身体疲惫引起的症状?”沈辞自顾自坐到了顾生对面,满脸都是对苏知心的关心。 顾生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不然呢?你想她身患重疾,药石无医?” 这不看人的态度和平时并无不同,沈辞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摇头道:“就是怕她有什么事瞒着我罢了,如此自然是最好。” “嗯,既然无事,你可以出去了。”顾生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显然是不想再和沈辞说话了。 一直到沈辞走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无奈叹了气。 他并不是很会撒谎,连抬头看一眼沈辞的底气都没有。好在他对外人从来都是这样冷漠的性子,要不然是怎么也瞒不过的。 但愿只需要骗这一次吧,要不然他以后一定会露馅的。 吃中饭的时间也快到了,他把手中的书放下,该去做饭了。桌上的书封写着三个字:苗蛊志。 可惜今日并不轻松,刚洗完碗准备上山采药,他又等来了苏知心。 这几天他怎么就和苏知心沈辞这两人过不去了呢?两个人轮着来找他干嘛?不累吗?! “有时间不好好陪沈辞,为何又来找我?”抓着背篓的手紧了紧,顾生觉得他挺累的。 熬药的任务被小荷自告奋勇承担了,苏知心抓紧闲余时间就过来了,也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看见他的背篓,浅笑道:“前辈是要去采药?我也一起去吧?” 开玩笑,她是来讨好顾生让他为沈辞看病的。这种事双方心知肚明就够了,说出来不就没有那种意思了吗? 顾生看到她的笑,垂了垂眼,苏知心笑起来真的和陆怜一很像,他可以拒绝任何人,除了陆怜一。 可陆怜一生性要强,一般来说也不会找他帮忙,他那点微弱的助人为乐的心思被她扑灭得所剩无几,少数的两次帮忙都是为了苏知心。 “好,架子旁边还有一个,你自己去拿。”他同意了苏知心的请求,指了指储物架旁边。 得到同意以后,心里的喜悦恨不得要蹦出来,苏知心笑得更开心了,赶紧拿起背篓跟在了顾生的背后。 顾生眼里渐渐有了看后辈的慈爱,“有沈辞也不错,看你和小一见面都没有这么开心。” “你叫姨母小一啊?这个称呼感觉好亲昵!”听到一声小一,苏知心饶有兴趣地对他说,故意忽略了前半句,和前辈谈这个未免太害羞了吧! “习惯了,这声小一喊了快三十年了 。”顾生说道陆怜一,声里眼里都是片片柔情。 这么多年,苏知心和陆怜一相处的时间不长,说得最多的是陆怜心,其次是苏启之。她从来没听过陆怜一谈起顾生。 可是陆怜一面对顾生时,心里的欢喜她能感受到。 苏知心跟在顾生背后爬着山,感叹道:“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啊,你们明明互相喜欢,为何不成亲啊?还有啊,姨母从来没和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为何啊?” 在京城长大的人,从来没有爬过山。路上坎坷,苏知心一走一滑的,腿都要软了。说话的时候注意没那么集中,脚下一滑,她下意识叫出声。 顾生拉了她一把,才避免苏知心摔了个狗吃屎。 “你走前面,我在后面护着你。”顾生把苏知心拉到前面,很像父母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出门,一直守在孩子的身后,方便搀扶。 在孩子出错的时候,也不会指责,让孩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护着就好。 严格说来,苏知心是觉得他像苏启之,像她的父亲。苏知心回头看了他一眼,“前辈,多谢你啊……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和姨母为何不成亲啊?” 顾生没有说话,苏知心还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道:“算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不强求。” “不是不想说,是想到这个原因会很难过。” 苏知心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回头,“难过也可以不说的,我不是有意揭你伤疤的!” 因为回头没看路,苏知心脚下一滑又摔了一跤,不好意思苦笑起来,感觉自己耽误了顾生采药。 “走吧,去边上歇一会儿再采药。”顾生好像知道她心里所想,把她扶了起来起来。 山上毫无人烟,苏知心想不出能在哪儿坐。看见顾生随便在一棵树下席地而坐,苏知心有点不能接受。 她比较爱干净,往树下一坐,衣服肯定要脏。 可顾生都已经坐下了,她还在这儿娇气似乎不太好,于是犹豫了一下也坐下了。大不了回去辛苦一点把衣服洗了吧。 第 52 章 顾生看见苏知心不情愿的模样,轻声笑了笑。 “前辈你笑什么啊!”苏知心皱着眉回头抱怨道,小声嘟囔了一句“烦死了”。 “笑你和你娘很像,都是在民间长大的人,却莫名有副大家闺秀的样子。”顾生轻叹一声,在苏知心的身上,见到了陆怜心的影子。 得知顾生也认识陆怜心,苏知心兴趣一下子就来了,可话题刚到嘴边,又换了别的话说:“你还是先说说你和姨母的故事吧,说完这个再说我娘。” 顾生摇了摇头,道:“故事是连在一起的,小一是因为心姐和苏大哥才怕极了情爱一事。如果不是苏家出事,小一那年刚好及笄,正好与我成婚。” 此事竟与苏启之夫妇有关,这是苏知心万万想不到的,满怀歉意道:“我替爹娘给你们道歉,可是为何会让姨母害怕情爱啊?” “不必道歉,你爹娘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什么错都没有,我很喜欢他们。” 顾生对苏知心笑了笑,让她不要错怪了苏启之夫妇,“事情还是要从头说起,心姐十七岁下山遇见苏大哥的时候,在她爱上了苏大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最后的结局,只是她没想到她的义无反顾给小一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那年,心姐十七岁,她虽身处武林,却饱读诗书聪慧过人。相比之下,在武学上的造诣反而不如十一岁的小一。这时的苏大哥二十又四,已经位居宰相。他爱民如子,足智多谋,深受子民爱戴,那几年是风光无限。若是一个和平的年代,他们定会幸福美满。” “可齐宣帝总想着吞并西楚,时不时就会派兵骚扰西楚边境。楚耀帝又是个空有权势没有智谋的,忌惮苏大哥手握重权又深得民心,想的不是如何让苏大哥为他守护好西楚,而是如何除掉苏大哥。” 有些故事,陆怜一和苏知心讲过。可在听到楚耀帝想要除掉苏启之的时候,心还是颤了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苏大哥在政务上从未出过半点差错,可对方是皇上,自有千千万万种办法除掉他。唯一忌惮的,就是民心罢了。苏大哥深知这点,想尽了办法拒绝心姐。但是我也说了,心姐聪慧过人,甚至比任何人都有勇气。她亲手划掉了自己在陆氏族谱上的名字,和苏大哥走了。她早知会有一死,所以这么做保护了玄清门,并心甘情愿陪着苏大哥一起赴死。” 这也是陆怜一说过的,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仍然令人悲伤。苏知心能感觉到顾生的悲痛,没打断他,再次回忆那段往事。 “后来我们就很少见了。心姐大婚的时候,陆叔怕小一出事,不让她去。我怕小一难过,就一直陪着她,也没去西京。如今想来后悔万分,早该珍惜与他们相见的每一面,现在我们阴阳相隔,也只能在清明时节为他们缅怀几分。” 说到这里。顾生看了看苏知心,“后来陆叔拗不过我们,我和小一还是一起去了,那时候心姐都快生了,我们就干脆等到你出生才走。那时我十六,还抱过你呢。” “你一定想不到,心姐本来不想生下你的,怕你受了他们牵连,这是苏大哥偷偷告诉我的,要我在他们走后好好照顾你和小一。” “可是为何我现在才认识你?”苏知心大概能想到原因,还是问了出来,想知道是否与她想得一样。 “心姐害怕小一受牵连,让她以朋友的身份去见她。而我,已经不被允许去西京了,太多人过去不安全,我又不会武功,小一带着我反而更危险。再往后,小一最后才知道她要带着你离开西京,她那时就已经恼了。所有人都知道结局,只有她不知道。可她还是要把你带走,而我一直在淮州等你们,等来的是你走失的消息。” “小一怨我不会武功,不能和她一起带你离开,怨我早知道心姐和苏大哥会有一死却不告诉她。后来,她说她害怕情爱,怕情爱也会夺走我们的生命。要我离开她,再也不要和她见面了。从此,在她的嘴里再也没有我的名字,她的故事里再也没有了我的存在。她现在能学着心姐模样活着,唯独不会学心姐那样爱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顾生沉默了很长时间。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稳,可就是莫名让人能够从中感受到他怀念苏启之夫妇的心情,想念陆怜一的心情。 “我也很想做你的姨父,不过想等她想开之后再做。在此之前,我先做你的顾叔叔。”顾生摸了摸苏知心的头说。 几曾何时,苏启之也摸着她的头和她讲故事。 此时此刻,无论是顾生的话,还是顾生的动作,都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让苏知心相信,顾生就是她的亲人。 “顾叔,虽然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你,但是我希望以后你一定要是我的姨父。现在我再加一条遗愿,我离开人世以后,你们必须成亲。到时候你就这么和姨母说,一定会成功的。” 苏知心笑吟吟的,不像是在说遗愿。 可这话就是让人生气,顾生沉下脸来,“胡说,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你还年轻,你才刚刚十八,你不能这么看淡生死。” 被训斥了,苏知心不难过,倒是觉得很开心,“可我就是看淡了嘛,为了活下来我会努力的,若是没办法也会坦然接受死亡。” “小姑娘不能随时随地想着离开人世。”顾生的手又在苏知心的头上揉了揉,看得出他对小辈的疼爱之心。 苏知心抿着嘴笑了笑,“顾叔,你好像我爹啊。” “别乱认爹,我大概是受了你爹的影响吧。不过你休想讨好我,再怎么讨好,我也不会同意给沈辞治病的。”顾生一直点名了苏知心的小心思,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苏知心还是笑了笑,“没关系,我还是会继续讨好你的,不治好的话,我们就不走了。” 顾生冷哼一声,冷声道,“随你,治不治我说了算。休息好了没,上山采药了。” 听故事听久了,压根忘了还要采药这一茬。听到这句话,苏知心刚开始还有点不明所以,后来才反应过来。 本以为是休息好了,不曾想,一站起来,一踩着这山路,苏知心还是腿软。 “爬青云山不是爬得挺好?怎么到这儿连路都走不好了?”顾生嘲讽了她一句,又伸出手来牵她。 这下算是明白了,顾生的性子何止冷淡,还嘴臭呢。 苏知心含笑道:“那哪能一样啊?青云山的路可平稳多了!再说了,你说话也太不中听了吧?刚才讲故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讲故事和平时说话能一样?我和沈辞说话比现在还差,我劝你还是知足点,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赶下山。” 顾生没看她,上一刻还是慈父的形象,下一刻就态度差得让人不想和他说话了。 “那王爷来找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啊?”苏知心不介意他的态度,可能是刚才慈父形象令她太深刻了,哪怕变了个态度还是让她觉得很亲切。 想到刚才顾生所说的受了苏启之影响,也算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也要没有苏启之,顾生是一点点温情的模样都不会有的。 “我说,莫非你想她身患重疾、药石无医?然后直接把他赶出去了。”顾生说得很平淡,似乎在说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事。 苏知心一听就笑了,“王爷没说什么啊?他恐怕这辈子都没遭受过这种待遇呢。” “没说什么,你少在我面前提他,说了不治就是不治。” 顾生瞥了苏知心一眼,又一次拒绝了她。苏知心好脾气地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山不是很高,不说话以后走得都快了一些,很快就到了山顶。直直地从脚下望去,刚好就是顾生的院子,边上隐隐约约有个菜园,她之前都没有发现。 话题到了嘴边,苏知心又没说话。菜园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没什么好说的,何况顾生已经在认认真真地搜索药草了,看样子已经不打算再和她聊天了。 在山顶上站着吹了一会儿风,苏知心就随着顾生的脚步下了山。 “顾叔,你每天都来这里采药吗?不会采完吗?”一个人多少是无聊的,苏知心挣扎了半天,还是想和他说说话。 顾生随意道:“偶尔来看看,每日都过来的话,山早就秃了。缺药草除了采以外还能买,这里并不能满足我对药草的需求。采药也是打发时间,要不然不会浪费时间和你讲故事的。” “顾叔,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睡觉了啊?”苏知心点了点头,又问。 “怎么可以不睡觉?这样还是会伤身体的,按照你的症状来看,差不多一个月发病一次,还有几个月别担心。而且,真的不一定是眠蛊。” “好吧,我睡觉。”苏知心说完这句,顾生又不理她了。 无聊笼盖着她,逼着她又开了口,“顾叔,你是不是和官家有仇啊?” 这一次,顾生不再随意了。他把药草放进了背篓里,走到她身边,说:“无聊了?那就回去吧。” 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相当于默认。 问出问题本来就是苏知心不对,她也说不出别的话了。任凭无聊的心思疯长,沉默地跟在顾生身后回去了。 在山上过了很长时间,这个时候,她的第二服药该煎好了。 和顾生简单道了个别,苏知心直接去了厨房。小荷的腰还是疼,搬了个小椅子坐在灶台前,眯着眼休息。 看见苏知心进来,她打了个激灵,瞌睡都醒了,“小姐,你再等一会儿,药快好了。” “累了就回房里休息,晚饭我来做。”苏知心打开药炉盖子看了看,是差不多了。 小荷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一个人在这儿待久了有些无聊,也不是困,就是太闲了。” “师姐呢?她在哪?”苏知心紧锁眉头,过去容溪都是愿意陪着小荷的,今日怎么还不见了? “师姐陪着季公子季小姐出去游玩了,本来他们就是来玩的,何必拘束他们。”小荷又摇了摇头,替容溪辩解了一下。 也是苏知心的错,往日都看着容溪陪小荷,时间久了竟然还把这事儿当成她的义务了,真是大错特错了。 她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问:“那他们还回来吃饭吗?” 小荷想了想,说:“他们说不回来了。” “好,我去做饭啦,你熬好药就去休息吧。”苏知心吩咐好,就去找食材做饭。 到了吃饭的时候,那三人确实没回来。但苏知心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容溪是不是自己强行跟着季舒然出去的。既然成功同行了,季舒然应该不会对她态度很差吧? 季初泠那么高傲会不会对容溪怎么样?这些天也没见过她们俩说话,万一关系很差怎么办? 苏知心越想越焦急,又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大家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都有分寸的。 最后等到他们回来,苏知心发现,她又是大错特错了。季初泠和容溪手挽着手的,关系看上去比她还好,这能出什么事儿啊? 等时间再晚一点,大家都出去休息了,苏知心倒是牵着沈辞的手出来了。 之前还说一个时辰不见面就想沈辞了,结果一忙起来,几乎一天都没怎么见过他。现在是这一整天以来,唯一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了。 晚上有些凉,苏知心特地帮沈辞拿了披风,免得着了凉。 虽说这里有个神医,却是比不得京城,没有任劳任怨的胡太医愿意随叫随到,只有不肯替他看病的顾生。 想到这里,苏知心还有些愧疚,“对不起啊,顾叔他可能是和皇室有仇,还得慢慢劝他,所以我们得在这儿多待一阵子了。” 沈辞迅速抓住了重点,问她:“中午不是还喊前辈?怎么就变成顾叔了?” “顾叔他和我我爹娘还有姨母都认识,我刚出生那会儿还抱过我呢,然后就是顾叔啦!”苏知心冲他笑了笑,有了明媚的感觉。 “那我争取有朝一日也能叫他顾叔。”沈辞摸了摸苏知心的头,把她的外衫合拢了些,“你冷不冷?” 苏知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钻进了沈辞的披风里,“要是我们俩都冷,不如早些回去。这儿的星星和京城也没什么区别。” “再坐会儿,等一下就回去。”沈辞说。 第 53 章 从这一天开始,苏知心除去做饭和讨好顾生,其余的时间都交给了沈辞。 她没那么多的时间去和季初泠交流,看着容溪和她关系越来越好,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每日都一起出去,只有早饭是在这儿吃了。 如果季初泠是个男子,她觉得一定是个花心男子,前两天对她还那么殷勤,转眼就投入了容溪的怀抱,还真有点惆怅。 要说起原因,也和喜欢苏知心差不多。容溪的身材和苏知心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身红衣让人看着就喜欢。 再加上季初泠从小到大都被季夫人教育要端庄,心里头对自由的向往被容溪激发得全冒出来了。一看见容溪发丝飞舞,张扬放肆的模样,季初泠便对她满心都是喜欢了。 而且容溪就喜欢和季舒然对着干,季舒然不让季初泠做什么,容溪就偏鼓励着她去做,还陪着一块儿做! 一来二去,季初泠对容溪的好感就直线上升了,甚至放话说:未来的嫂子只能是容溪,其他谁也不承认! 在季初泠的逼迫下,季舒然不得不和容溪朝夕相处。时不时还能牵个手,这都是季初泠的功劳。 看到容溪胜利在望,苏知心也觉得挺开心,况且她还有些新发现。 这段日子里,小荷每日都为她熬药。苏知心本想着多陪陪她的,没想到早晨去做饭时,看见夏风推了买菜的活儿,陪着她熬药。 两个人偶尔说说话,更多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待着,看着他们俩就有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苏知心也不吵他们,自己一个人做饭。等夏风出去砍柴的时候,她就和小荷说两句,生活也还算充实。 唯一没有进展的,就是顾生这边了。 苏知心每天下午都和他一起采药、买药、倒药、熬药、读医书……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如同眼里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说实话,苏知心还是有点着急的,太长时间不在京城,生怕京城会出什么事。尤其是沈傅席,他狼子野心,妄想谋权篡位,那一定不会拖到齐贤帝羽翼丰满、地位牢固以后再行动。 联想到他派人暗杀沈辞的行为,苏知心觉得沈傅席今这两年一定会有所行动的。但顾生这边急不得,只能循序渐进。 她也和沈辞谈过这些问题,发现沈辞一直是一副很镇定的样子,便不再想此事了。毕竟此事对沈辞而言更重要,他都不急,她就更不该急。 九月份的夷州降温很快,在这儿生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大家都穿上了厚衣裳。 这天下午,苏知心也是陪着顾生去熬药,一边是他们,一边是小荷和夏风。她看了这么久,大概也是明白了顾生是在研制新药。 她不懂医书,也不明白顾生到底在研制什么药,顶多就只能看懂顾生看的医书封面上多半都有个蛊字,应该是在帮她找解眠蛊的方法。 顾生把眠蛊说得那么玄乎,苏知心也不觉得顾生这么快就能研制解药,想着他可能是研制别的药,两件事儿一起进行了。另外,自己也有些别的想法。 “顾叔,这药是做什么的啊?”苏知心半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问顾生。 这会儿顾生正看着他手头的药草思考,没怎么重视苏知心的问题,“解毒的。” “解什么毒啊?”苏知心不恼,继续问道。 “一种服用一个时辰以后会全身瘫痪的毒。”顾生想着直接说名字苏知心也不见得知道是什么毒,就简单解释了一下。 苏知心点点头表示理解了,继续问:“是什么毒啊?” 这样的对话也不是经常出现,就两次而已,只有第一次爬山和现在说过。 顾生好像洞悉了她的想法,说:“又无聊了?无聊了就回去。” “没有,药还有多久才能好啊?”苏知心说。 这话半真半假,正常情况下,第一次说过了无聊,她是不会再说第二遍了。今日之所以有这么多问题,一小半是因为无聊,一大半是因为想了解一下这个药,了解了才能有底气。 顾生没发现什么,直接道:“再过两刻就好了。” 看得出顾生只以为自己是无聊,苏知心也没说什么,静静地拿出一个碗放在托盘上,等着待会儿和顾生把药拿进他的院子里。 两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苏知心发了会儿呆,药就已经好了。 她主动把小药炉也放在了托盘上,自己往顾生的院子里走,让顾生自己拿着剩余的药草。 平时苏知心是拿碗和药草的,顾生看见她的动作愣了愣,可苏知心面色如常,也没什么特别的,顾生便不管了,拿个药炉而已,能有什么特别的? 药炉还是滚烫的,苏知心到了以后就把药炉放在自己这边,让药炉凉一凉。 顾生看了看她身边的药炉,觉得似乎有什么问题,但什么都想不出来。 等到药炉外壁冷却下来,他说:“知心,药炉给我,试药了。” “嗯,我给你倒。”苏知心像是在发呆,被顾生叫了一下,有了如梦初醒的样子。她没什么表情,垂着头把药炉抱起来,把里面的药汁倒进了碗里。 接着,她端起碗。从顾生的角度来看,苏知心是要把碗端到他手上。可实际上,她迅速地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苏知心你在干什么?!” 顾生立即要把碗抢过来,奈何苏知心捏的太紧,最终把碗打翻了,人也摔到了地上。 其实她也只喝了两口,后面抢来抢去的,她感觉可能又呛进去了半口,其他的都撒到外边,顺着脖子流到衣服上了。可这药太苦了,又呛了一会儿,她又是呕又是咳嗽,完全没有精力回答顾生的话。 顾生给她顺了顺气,等她舒服了点,说:“你明知道试药有多危险,为何要试药?” 原因他其实是知道的,都是为了沈辞。刚才那些不寻常的举动也都有了答案,苏知心是怕抢不到药。 可是苏知心明明见过他试了药以后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来替他试药? “顾叔,我等不及了,以后我替你试药,你去看看王爷的病吧?”苏知心眼角带着因为呕吐带来泪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不谈沈辞可能真的会心软,一谈到沈辞,顾生脸上那点怜惜就褪了个干净,“我说了不治,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叔!我求你了给王爷治病吧,这都快一个月了,我马上又要发病了,我就剩两个月了!”胃里还恶心着,逼得鼻头泛酸,眼角的泪花就掉下来了,不知道怕是还得以为顾生欺负了她。 见顾生没有说话,她就继续说:“我知道你和官家有仇,可是王爷他不一样的,他是特别温柔的人!我爱他啊!顾叔你暂时放下仇恨,答应我吧,我想在离开人世之前,看见他健健康康的样子!我替你试药,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给他治病。” 像顾生这种本性冷淡的人,什么情感都不往心里去,越是有了感情与执念越是坚持。而苏知心太着急了,她一刻也不想拖下去,所以就试药了。 顾生叹了口气,蹲下来替苏知心擦了擦眼泪,“你先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之后我们再谈。你要是不说,你就和沈辞一起做亡命鸳鸯。” 即使知道他说的是假话,苏知心还是抖了抖,轻声道:“我想吐,胃里难受,翻江倒海的,特别恶心。” 抓住她的手一探,顾生把苏知心扶到椅子上坐着,“幸亏没出大事,你想吐就吐,我去给你拿药,吃了就好了。” 说完以后,他就上了楼,苏知心一个人浑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她也很想吐,但是肚子里是空的,除了那两口药就什么都没了,只能趴着干呕。嘴里还特别苦,她应该再找顾生要两颗蜜饯的。 这种状态持续到顾生拿着一颗药丸回来,塞进了她嘴里才好了一点点。 “你可以说一下你为什么着急,不止你说的那一个原因吧?”顾生开门见山道,直接坐在了苏知心的对面。 苏知心嘟了嘟嘴,道:“大齐形势不好,端王随时都可能要谋权篡位,我怕王爷在这儿待久了耽误正事。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端王陷害我爹的!所以王爷如果能抓住端王,于我而言也是一见好事嘛。最重要的是,我两个月以后就一命呜呼了,还有谁会求你给他治病啊?万一没有厉害的大夫来治病,他不就要拖着病体度过一生了?或者也是命不久矣?” “那你呢?你现在身体本就不好,不怕试了药现在就一命呜呼?什么洗清冤屈,什么求我替沈辞治病都是无稽之谈。” 一只手戳了一下苏知心的脑袋,疼得她直叫唤,“不会的,我要是因为试药一命呜呼,你也会因为愧疚给王爷治病的。我之前是想着要查清真相,我的执念就是让所有人知道,我爹没有叛国,错的是别人。” “后来你说,我可能是中了眠蛊,我的生命也许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就想,我不该太强求,顺其自然吧,如果愿意的话,你们也可以顺着查下去。而王爷未来的生命和健康也许就握在我手上,我当然要选择救他,不是救我啊。我现在就想快点把王爷治好了,带他一起去西京,看看我们曾短暂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还我爹清白,我就是觉得我没机会了。” 苏知心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觉得胃里还是挺难受的。 这样的一席话,让顾生想到了陆怜心,长叹道:“说你性子像你娘你还全和她学?爱情大过天?你要是因为试药离开人世,你姨母就更怨我了,你的遗愿都没用!” 说起来也是,在这方面苏知心还确实做错了,一下子就没了底气,小声嗡嗡着:“对不起嘛,我认错了就是了。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啊?你就治一下嘛,王爷于我而言真的很重要,要不然和我说说你有什么仇什么怨,我来开导一下?” “你能开导什么?”顾生白了她一眼,还是说了,“我和你一样,被西楚闹得家破人亡。顾氏祖上全是西楚太医,我爹也是,后来因为后宫争宠那点儿事,我爹被诬陷说是害楚耀帝宠妃落胎。楚耀帝有多昏庸你也知道,把顾氏的功劳忘得一干二净,查也不查一下真相,就下令灭族。我爹与那么多朝廷命官交好,却没有一个人为他辩解一下。苏大哥倒是有辩解,但以他一人之力,什么也做不了,更何况他受楚耀帝忌惮,根本就是自身难保。” “那会儿我十四,在淮州躲过了一劫,也牢牢记下了这份仇恨。我不像你那么有勇气,我什么也没做,一个人回到了这里活着。后来,楚耀帝死了,他的妃子们也死了,我也只敢宣扬一句不给官家子弟治病,这是我唯一能为顾氏亡灵所做的事情。” 顾生一边嘴角扬起,似是嘲讽,“有权有势之人都这样,他们不在乎真相,只在乎自己。少数的像苏大哥那样的,都被冤死了。” “那你更应该救那些和我爹一样的人,你相信我,王爷真的很好很好,他会拖着病体在暴风雨里给流民找客栈送粮食,也会拖着病体前往天气恶劣的灾区处理涝灾。他和我爹一样,都是爱民如子的人。顾叔你相信我,王爷他真的不一样。”苏知心急急坐起来,胃里又翻腾起来险些又要干呕了。 苏知心说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住在这里就相当于封闭了外界的所有消息,不管这些是不是真的,他坚持了十几年的原则都不会那么轻易的改变。 尽管不愿给沈辞治病,照顾苏知心还是他应该做的,顾生又伸手给她顺了顺气,“不舒服就回去,我给你拿药。” “不行!你一定要答应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样的,你一定要答应。你要是不答应我,我还会继续试药,我还会继续缠你的。今日的事你也不能和王爷说,我都是自愿的,你千万别乱说!”在顾生正准备走的时候,苏知心一把拉住他,怎么都不肯松手。 刚开始顾生还能和她掰扯一下,见苏知心是当真不松手,他也是当真掰不过苏知心。 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他只得说道:“行行行,你先放手,我今晚再思考一下,要不然真的让你俩做亡命鸳鸯了!还有!以后不准再试药了!” 第一遍威胁还有点用,到了第二遍苏知心是一点都不怕了。不过都听到顾生要考虑了,那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苏知心顿时笑开了花儿,胃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非常爽快地松开了顾生。 倒是顾生怀疑她骗人,用狐疑的眼神看了苏知心好一会儿,“你莫非是用苦肉计在骗我?” “没有没有,我还是难受!”胃里又是一阵翻滚,苏知心又趴下去了,而嘴角的笑意骗不了任何人。 第 54 章 胃里的不适持续了很久,苏知心想了想便决定今日不做饭了,带着大家出去走走也挺不错的。 临走前,顾生还特意吩咐了一句,身体不舒服随时去找他。 苏知心没有反对,跑去找沈辞说了一下她的打算。之后,就非常顺利的,牵着他的手,带着小荷夏风等人出门了。 她的开心表露得很明显,沈辞很轻易地察觉到了,在往树林外走的时候问她:“前辈答应给我治病了?” “也不是,前辈说可以考虑一下。但是我觉得他既然能考虑,那基本上就是答应了!今日的晚餐可以说是庆功宴!”苏知心仰着头朝沈辞笑,一口咬定说顾生就是答应了。 耳边是窸窸簌簌的脚步声,眼前是苏知心的笑,内心突然就有了很充实的感觉。 握着苏知心的更紧了些,“你就不怕最后考虑完的结果是不答应?那庆功宴不就白办了?”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信心的小火苗被扑灭了一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燃光明,“不会的,我信顾叔,他会答应的。” 她还没答应顾生最后说的不要再试药那句话呢,作为他敬重之人的女儿,心爱之人的侄女,她的性命在顾生心里的分量应该不轻吧? 而且顾生还答应过苏启之要好好照顾她的。这样一来,用性命做赌注是有用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还有第二次,这样会让大家难过的。 “你怎么说动他的?我看前辈不是那么容易松口的人。” 过了一会儿,沈辞出了声,把她从思考中拉了出来。苏知心眨眨眼,“算来算去我也是顾叔的半个侄女呢!我每日那么任劳任怨地跟着他,早晚要心软的!” 也不晓得沈辞信不信她,苏知心就只看见了沈辞对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想着自己的谎言觉得挺真实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沈辞如果知道她做了什么,那会是什么态度?不知怎的,想着想着,苏知心心里有点发毛。 走出树林后,再向东走一会儿,就到了夷州的街市。一路上从安静到热闹,越往前走越能深刻地感受到顾生那儿有多冷清。 他说陆怜一怨他,可现在以苏知心来看,他或许也是怨自己的。 为了惩罚自己,把自己关在了那座院子里,不问世事。 再往前走有个大酒楼,苏知心也没想过到底要吃什么,就拉了拉沈辞,“我们就去那个酒楼用晚膳吧?” 她指了指酒楼的方向。 这里人来人往的,手一指出去,不留神就被人撞了肩,连着就跌了个踉跄,被沈辞拉住了才免得摔一跤。 撞到她的人停下了脚步不住地道歉,苏知心便没什么好追究的了。这地方人那么多,碰撞都是难免的,太过计较反成了她的不是。 “下次注意一点。”沈辞对那人说了这么一句,没让他太尴尬。 其他的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走的时候揽住了苏知心的肩,往他那边带了点。动作有一点点亲昵,在外面也不该这样的。 但苏知心觉得这是被沈辞保护了,偷偷笑了好一会儿。 一行人在人群里一点点挪到了酒楼前。 他们穿得都很好,模样也都好。小厮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脸上堆满了笑容把他们带到了顶楼的包厢,这里是这个酒楼最安静、豪华的地方。 沈辞替苏知心点了几道她喜欢的菜品,再让她点一些其他的菜。等小厮记好菜,他就静静地退下去了。 小荷他们早就坐远了,把空间都留给她和沈辞。 “王爷,等你治好病以后,我们去一次西京吧?我想看看苏府。”苏知心知道提起这件事可能会引起沈辞怀疑,可是她最想说的只有这个。 或许沈辞送她的小裙子躺在苏府的那片废墟里,他们的回忆也还在那里,她很想要沈辞想起来。 果然,沈辞愣了一下,没用怀疑的眼神看她,可苏知心就是能从中感受到怀疑。 他说:“为何?我们不是该去黔阳找证据吗?” 苏知心早有准备,答道:“我突然就想家了,十四年没有回过家了,那里还有我们小时候的回忆呢!而且……说不定能在那儿发现什么证据呢?” 最后一点是她刚刚想到的,不过她也清楚,这个可能性不大。 “一般而言是不会留下什么东西的,那里只能是个空宅。”沈辞抿唇道,觉得这个事实可能不被苏知心接受。 而苏知心是接受的,无所谓道:“我知道,就是想想。主要还是因为那里的回忆,我真的想家了。看完以后就直接回京城吧,专心对付沈傅席,我觉得就是沈傅席害了我爹。” 这段时间苏知心和沈辞谈过几次沈傅席,发现他很不喜欢这个人还直呼其名,于是她也跟着改口了,算是表个态,站个队。 “我答应你去西京。但是不去黔阳的话,也许会缺乏证据。”沈辞想了想,只答应了第一个问题。 “不都说女子的直觉都是最准确的吗?证据不一定只在黔阳,也许就在朝中某一位大臣的手里。上次我说害怕沈傅席谋权篡位,你说你自有打算,我就想算了。可我还是怕,我的事情可以拖,反正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我也有自保的能力,但你的事情不能拖。” 苏知心的胆有是真的,就是直觉不一定准。 她主要是觉得,只有沈辞尽早回京,才能让她安心,其余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所以她的仇目前并不是那么重要,保护一条生命不会消亡,才是她现在最该做的,至少她不会后悔。 她能想到,沈傅席之所以会刺杀沈辞三次,也是因为他知道沈辞聪慧,且对于齐贤帝而言很重要,想让齐贤帝自乱阵脚。 她都想好了,她要一路护送沈辞回京,一直保护他,直到两个月后死亡。 尽管齐宣帝是她的仇人,还有很多人是她的仇人。她还是分的很清楚,齐贤帝、沈辞、季舒然、季初泠……还有很多人都是特别好的人,为了他们替大齐出一份力,都是应该的。 就盼着他们念着她的好,她死后还愿意帮她查清叛国案的始终,还苏启之一个清白。 只需要这样,她便瞑目了。 “你别担心,我有京城的密信,我可以了解到所有的消息,你不必为了沈傅席耽误自己的事情。”沈辞眉眼带笑,很温柔地安抚着她,可她还是害怕。 以前沈辞说过,沈傅席在城外刺杀他就是因为京城守备森严,他没那么容易得逞。就为了这一个原因,她也必须尽早把沈辞安全地送回京城。 她咬咬牙,委屈地看着他,“可是我就是担心着急啊,你回了京城我才安心啊。” “我考虑一下好不好?”沈辞是有心软的。就像苏知心想对他好一样,他也想对苏知心好,不希望苏知心为了他的安全放弃自己的执念。 “上菜咯!”门外小厮一边喊着,一边走过来上菜。 菜一上桌,苏知心也不指望沈辞和她说话了,只在自己心里抱怨,都说和她考虑,一个答案而已,怎么这么难说出来嘛。 傍晚的夷州已经有了灯火通明的雏形,人山人海中又出现了三个与周围不太融洽的矜贵又狼狈的身影。 容溪头发有点湿,紧贴在脸颊上。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衫,里面的衣服也有些潮湿。 几个人从成衣店里出来,季初泠换上了干净漂亮的衣服,笑得格外开心,走在了季舒然和容溪的前面,没事儿就回头看一眼。 “你怎么不买衣服?”语气中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因为容溪身上那件就是季舒然的。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会以惊讶的眼神看着容溪,虽说她没露肌肤在外头,但衣衫潮湿,还大咧咧地披着男子外衫,难免让人觉得惊世骇俗。 容溪自己心大毫不介意,见季舒然有些焦急,便脱下外衫道:“不想乱花你的银两,衣服给你,我不冷。” 一说完就打了个哆嗦,气得季舒然又亲自给她披上外套,“早知如此玩什么水?明明两个人都不会水还非要玩水,初泠要是溺水了你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是初泠想玩的好不好!那边水那么浅又不至于出事,你急什么嘛!我很有分寸的,我会照顾好初泠的,就是平时拘束狠了才会想玩,满足一下初泠不好吗?” 容溪瞪了季舒然好几眼,拍下给她套外套的手,正想脱下来,又被季舒然拉住。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恨不得当场打一架权当卖艺供人欣赏了。 “你们别闹了,太孩子气了吧?容姐姐你把外套穿上吧,衣服都没干容易着凉。”季初泠在适当的时候拉了一下容溪,完美地避免了战场向更激烈的情况发展。 她记得好像在哪儿看过来着,打是情,骂是爱。偶尔闹一闹有助于情感发展,她就让他们俩好好闹了一场。 在季初泠的劝解下,架是停了,季舒然气还没消,道:“穿好衣服,别染了风寒又要麻烦顾前辈。” “怎么就麻烦了,我是师父最爱的徒弟!之前和前辈见过一面,是有交情的!前辈肯定很乐意为我看病!”容溪回了话,还是穿好了衣服,脑子里一道光闪过,又开始说了,“你说什么呢!我身体好着呢!才不会染风寒,你可别咒我。” 再接下去又要吵起来了,季舒然深知这点,也瞪了容溪好几眼,就当作是礼尚往来了。 季初泠见他们不吵了,就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开开心心往前跑,和季舒然之间始终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他们还没有吃完饭,季初泠看到这里最大的那座酒楼,指了指就过去了。 反正在这里所有人都会依着她,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容溪把季舒然的歇战当作了投降,顿时气都消了,屁颠屁颠地和季舒然并肩走,仿佛刚才打架的人不是她一样。 酒楼小厮见到这群人,两个气质穿着矜贵,一个衣衫不整,气质……大概是随性吧?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凭借着良好的素养,还是把他们请到了顶楼的包厢。 几位公子小姐虽然不说,但这衣服的料子一看就是寻常人买不到的,浑身散发着富贵的气息,不请去顶楼还能去哪? 包厢用屏风来遮挡外面的人,从苏知心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不注意的话根本就看不见她。 季初泠走在最前面,季舒然和容溪在后面并肩走上了楼梯,恰好路过了苏知心这个包厢,还恰好被苏知心看见了。 什么潮湿的头发,季舒然的外衫,都被苏知心尽收眼底。 “初泠还真是师姐的福星,我都要觉得她和季公子要好事将近了。”苏知心有感而发,一下就忘了沈辞食不言的习惯。 沈辞会了意,去屏风边看了一眼,回来道:“确实,可要去找她们?” 苏知心被沈辞的动作惊到了,专注于吃饭连话都不说的人因为她的一句话下了饭桌啊!这是多大的荣幸!太幸福了吧! “不去,让他们自己培养感情吧。”苏知心歪头一笑,又给沈辞夹了菜。 这酒楼的菜肴很可口,苏知心吃得很开心,也不能和京城的菜比,这都是不同的风味,没有可比性。 待她吃得差不多了,她又急着问沈辞:“你考虑好了吗?” 沈辞抬头看了看她,眼神里有点迷茫,是没想到苏知心这么快就要问他,而他专心吃着饭,什么也没想。 “你就答应我嘛!” 苏知心看了看小荷那边,他们都对着她这儿,是看不到她做什么的。苏知心便起身轻啄了一下沈辞唇角,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因为边上还有人,沈辞很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以示清白,缓了一会儿才问:“你就这么着急要这个答案?” “对啊,你答应了我才能安心啊。”苏知心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了她的决心。 眼前的小姑娘一脸的坚决,眉眼中带着笑意,沈辞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可他的心底总觉得此事不妙。 内心挣扎了很久,沈辞说:“好吧,我答应你。” 有什么事情他都可以面对,只要苏知心没事就好。 第 55 章 翌日早晨吃了早饭以后,苏知心还没急着找顾生,顾生就先就叫她去了他那儿。 “你昨晚有没有不舒服?” 想到是顾生要给她答复了,苏知心整个人都兴奋得不得了,笑吟吟答道:“没有不舒服,一切都好!” 好心情的原因顾生也清楚,可他就是想问一句,“你就这么开心?我估计你没有不舒服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眠蛊太过强横,吞噬了其他的毒物。” “那不是解药吗?怎么又成毒物了?不过也没关系,这样挺好的,我就不用担心有人给我下毒啦!”苏知心皱着眉问他,难得露出了一幅天真的模样。 随后就什么都想开了,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套粉色的衣衫,从外表上看,哪里都该是年轻漂亮,还有大把光阴,可她偏偏就是没有大把光阴了,只剩那两个月的时间。 起初顾生还抱着别的想法,可随着书读得越多,他不得不相信苏知心真的中了眠蛊。她的嗜睡太不寻常了,当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这样的症状。 他看着苏知心开心的模样,道:“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这没有研制成功的解药,更是毒上加毒。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我答应你给沈辞治病。” 昨日苏知心说沈辞有多好有多爱民,顾生通通不信。 爱一个人的时候,他哪里都是好的,他并不信沈辞有那么好。他愿意给沈辞治病,只是想满足苏知心一个愿望,不忍她这近一个月以来的辛苦换不来一个满意的结果。 “真的吗!我这就去找王爷!”即使知道顾生多半会答应她,苏知心听到后半句开心地蹦起来,拔腿就往外跑,不曾想还是被顾生给拉住了。 知道顾生是有话要说,苏知心就乖乖站定了,等他说话,“治好病你们就要去西京了?” 苏知心对他眨了眨眼,“嗯”了一声,“等我们走了,这里不热闹了,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就去淮州吧,姨母心里有你,她也许是在等你主动去找她呢。” “大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去叫沈辞吧。” 顾生揉着苏知心的脑袋,一会儿就松了手,让她赶紧去找沈辞。 “我也是大人!我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况且有眠蛊在,它不会让我死在别的病痛手里的。”苏知心笑着说完,立刻就跑出去了。 这话不怎么好听,却也是事实。在苏知心把它当个笑话说出来以后,顾生更是没法怪罪她了。 每日早晨沈辞都会锻炼身体,远远瞧见苏知心一脸喜色,他就明白了苏知心的来意,随着她去了顾生的院里。 “知心,出去把门关上。”顾生见沈辞进来了,就开口要把苏知心撵出去。 “为何啊!我和王爷同吃同住那么久!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出去事小,问题是顾生会不会故意漏嘴把眠蛊一事说出来,沈辞在场苏知心也说不了什么,一时不慎就把他们住一块儿的事情抖出去了。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苏知心马上就闭嘴跑出去,都不需要顾生动手了。 眼看着苏知心出去了,顾生才沉下声道:“同住?你们还没有成亲就同住,把伦理道德扔哪儿去了?”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沈辞干脆诚恳地认了错,“前辈息怒,是我错了。当初因为一些意外,所以一起睡过一次。但也正是这一次,我才发现了知心的症状。这段时日以来,我从未做过其他任何毁知心清白之事。” “早在你和我说知心症状的时候就该知道了,若不是睡在一起怎会知晓此事?过往我追究不了,从今晚起,你们要分房。”顾生是管不了之前的事情,好在并未酿成恶果,此后他是能管了。 沈辞也没说什么,此事的起因是他让苏知心嘴唇肿了见不了人,后果也应他承担,只说了句“好”,便不再说别的了,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看顾生要做什么。 如果可以,顾生挺想要沈辞出去,反悔不给他治病了。但苏知心就在外面,他还是做不出来反悔的事。 “过来,我把脉。”顾生没好气地吩咐沈辞,自己坐了下去,“我看你气色都还不错,给你医治的太医应当手段也不错。” 沈辞本来差不多是站在门口的,见顾生还是决定给他看病,便坐到了顾生对面,把手伸过去,搁在桌面上,“胡太医手段是不错,我现在也不会像过去那样走两步就气喘头晕。” 顾生没有马上回话,专心地给沈辞把脉。 “体虚,娘胎里带来的毛病,痊愈是不可能的,多锻炼能改善大部分问题。我倒是可以让你身子再好一些,不过知心为何那么着急要你治病?”把完脉,顾生一面说着,一面让沈辞张嘴给他看舌头。 一圈看下来,不等沈辞说什么,他气愤道:“啧,原因不重要了,又是蛊。” 沈辞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道:“还有谁中蛊?我中的是什么蛊?” “之前看过的病人有中蛊的,和你没关系。你这蛊会让人失忆,还会伤身体。身体变好并不全是因为那胡太医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你的记忆在恢复,蛊在慢慢消失。等你全想起来了,蛊就死了。我可以用药物让你的蛊死得快一点,加上我的调养,你的身体很快就会与常人无异。” 近日翻阅了太多书籍,要不是苏知心,顾生还不能迅速地反映到这是什么蛊。 他早年间去过苗疆,对蛊毒只有部分了解,却也清楚苗疆地理位置孤僻,苗人也不与外人来往,苗蛊不该出现得如此频繁,其中必然是有什么问题的。 可惜他目前不能和沈辞说此事,只能等一会儿再和苏知心谈了。 他补充道:“此蛊封闭的记忆很难回忆,你应当是碰到了什么与记忆相关的人或事,多接触一些,对恢复记忆、调养身体都有很大的作用。” “那我的失忆或许和苏伯父有关……”沈辞听说过,他是从西楚回到京城以后失忆的,一路上发热不断。 用别的人的话来说,他是因为重病之下才失忆的。 若以顾生的话为依据,他是可能是因为中了蛊才会发热不断,醒来之后就失忆了。 又或是发热之后,看病的大夫给他下了蛊,给失忆安了个别的原因。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因为怕他外扬,便给他下了蛊。 “你认识苏大哥?你就是被送到西京的质子?”顾氏灭门以后,顾生就一直待在玄清门,并不知道大齐送去西楚的质子就是沈辞,后来也还是没有人告诉他,沈辞是那名质子。 沈辞意识到顾生不知道此事,道:“我是。虽然不记得,但是恢复的一点记忆还有知心告诉我,我在苏府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我可能是知道一些内情,所以才会被下蛊。” 一时间,顾生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情,但他可以确定,他是激动的,“既然如此,我会尽力医治你,只盼你早日恢复记忆为苏大哥洗清冤屈。” 到现在,他也不得不相信苏知心的话,相信沈辞是一个正直的人,相信他是真的爱苏知心,愿意为她找出陷害苏启之的罪魁祸首。 “前辈放心,就算事实与我想的有偏差,我也会帮知心找出罪魁祸首,一定。”沈辞做下承诺。 顾生连连点头,“从今日起,每日都来找我做一套针灸,除此之外每日一服我开的药方,一个月后你们去西京,一定会想起来的。” 说完,顾生就上了楼。苏知心还在门外等着,沈辞就去说了一声,随后才跟着顾生上了楼。 他的意思是让苏知心早点回去休息,苏知心也答应了。然而,在沈辞走后,她偷偷摸摸地进去了。 等到沈辞下来,她非常满足地看见了惊讶的神色。 “沈辞你先回去,我还有话和知心说。”他的状态不是很好,激动已经散去,当初得知苏府被灭门的痛苦又席卷而来,没那么难受,主要是恍惚。 沈辞知道顾生的状态,没有什么异议,用安抚的眼神看了看苏知心。 两个人的神情让苏知心以为沈辞的病是治不好了,一点都没有被安抚的感觉,只有失望与无助。 待沈辞关门走远以后,她哑着嗓子问:“顾叔,真的治不了王爷了吗?” 恍惚的情绪一下就灰飞烟灭,顾生硬是笑了起来,道:“你难过什么呢?你的蛊可比沈辞的棘手,他的很容易解决。” “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也中了蛊?”苏知心很快便抓住了重点,却有些怀疑。 顾生点头,道:“对,你想得没错,他也中了蛊。此蛊是封锁记忆的,等他都想起来了,蛊就死绝了。” 两个人都中蛊,此事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联系,苏知心呢喃道:“封锁记忆……王爷是离开西楚时中的蛊!莫非是因为他知道是谁陷害了我爹?!” “沈辞也是这么说的,可能给你们下毒的是同一人。苗蛊不会轻易外传,你们俩再好好想想吧,关于此事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顾生刚说完,苏知心问:“那我能回去了吗?我去和王爷谈谈。” “等等,我看沈辞的病也没多可怕,面色甚至有些红润,你怎么就说得像是病入膏肓了?” 闻言,苏知心脸红了红,没什么底气,眼神乱瞟,答道:“我在王府里住的一个多月里,时常听到夏风说王爷以前有多孱弱,胡太医来了以后才勉强好转。我见过他咳嗽的样子,染了风寒的样子,昏迷的样子,我怕他的病情以后还会变差。王爷的身子也是真的不太好,很容易感染风寒,经常发热,我没办法不去关心。” “就因为一些不太可能发生的事,心软了,拿命和我赌是吧?苏知心你怎么这么能耐呢?”顾生都被她气笑了,气冲冲道:“仅此一次,以后再让我知道你拿命赌,我绝对再也不管你了。” “你老威胁人,你才舍不得不管我呢。”苏知心耸耸鼻子小声嘟囔着。 又是大实话,这两天苏知心什么都不会,就会气他!气得他这两天满肚子火,今早起来舌头上还长了个燎泡。 燎泡是不可能给苏知心看的,口头上的反驳还是不可避免的,“你不信是吧?你尽管再闹一次,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我又不是傻,为何要再试一次?”但如果必要的话,还是会再赌一次的。 后半句自然是不会和顾生说的,想为苏启之平反这件事,说白了也是拿命在赌,赌她的清白,赌她的能力,赌的可多了。 这也算是给顾生一个台阶来下,顾生也能意识到,便不说话了。 想着还要和沈辞谈蛊毒的事,苏知心心里痒痒,想走了,“顾叔,你再没什么事了吧?我要走了。” “有,你不准再和沈辞睡一间房了。”顾生抬起头来,眼里的寒光像是能杀人一样。 和长辈说起这种事情就很容易害羞,苏知心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扭扭捏捏地说:“你别和我谈这种事……” 顾生冷着脸道:“不说?不说你就要和他继续睡一张床了!你们还没成亲呢!你要我怎么向你姨母,怎么向你爹娘交代!” 终究还是她理亏,嘟着嘴道:“我从小是在袖香楼长大的!我和多少男子在一张床上醒来过啊!一个青楼女子在意这些做什么。” “你要时刻记得你是个大家闺秀,让你走丢是我们的不是,你休要再说此事了。再说了,你忘记蛊毒快要发作了?再被沈辞发现的话,你想怎么解释?”顾生心里来气,又狠狠地戳了一下苏知心的脑袋。 熟悉的疼痛传来,苏知心苦着脸没说话,接着就听到顾生说,“怎么?还不服气了?再这样,你爹娘要从地下气得爬上来了。” 苏知心歪了一下头,笑道:“那也不错啊,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还贫嘴?”顾生下意识训斥了一句,随后状态又低沉了下来。 “我没贫嘴,我知道这样不好。差点都忘了眠蛊,只有早晚喝药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呢……我下午就不来了,我搬去王爷隔壁的房间吧,要去打扫房间。我走啦,明日再见!” 苏知心过了一会儿说道,见顾生没反对,就出去了。 第 56 章 天灰蒙蒙的,过会儿应当是要下雨了,苏知心便加快了脚步朝沈辞那儿跑去。 沈辞一直在不远处等着她,见她过来了,沈辞就笑问道:“前辈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不准我们再睡一间房了,还说了你的病情比我说得要好得多,我不该那么急。可是,蛊到底是哪里来的啊?”苏知心脸颊微红,轻车熟路地握住沈辞的手,把他往房里拉。 她瞒下了自己中蛊的事,其余都是真话,背对着沈辞,看不清她的脸,很难让人看出她是在说谎。 身后的男子没有说话,说不紧张肯定都是假的,她强迫自己笑了笑,“你怎么不说话啊?” “之前前辈叫你又是做什么?”沈辞指的是刚吃完早饭的时候。 苏知心能意识到沈辞言语中的怀疑,还是笑道:“他还是有些芥蒂,不想直接和你说话,所以就拿我做传话筒了。” 几个月前,面对沈辞的质疑她还满头大汗。事到如今,说起谎话来都是信手拈来、面不改色。 多多少少都有沈辞太宠着她,让她恃宠而骄的原因。 “前辈确实是这样的人,要不是发现我的失忆和苏伯父有关,恐怕至今也对我没有好脸色。”进了屋,沈辞刚把门关上,就哗啦啦下起了大雨,“我大概知道是谁下蛊了,你觉得会是谁?” 苏知心去把窗户关上,免得雨水都飘进屋里,她想着怎么说才能不让沈辞怀疑,一下子想不出来,就直接问出她最怀疑的那个人,“沈傅席?他去过苗疆吗?还有,他去过西京吗?如果是他,你也算是人证吧?” “他很早以前去过苗疆,去没去过西京我就不知道了。证据还是要另外查,越多越好。你查了这么多年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我记得苏府被烧那晚,我身边有个身材高壮的男子,但不知道是谁。”沈辞思索一番,暂时还想不起来别的事情。 不说都差点忘了,在此之前,他还没有仔细问过苏知心,她这十几年的时间都查到了些什么? 苏知心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一个名字闯进了她的脑海,“徐晗!他是侍卫统领,肯定身材高壮。据我所知,他回城的马车上装满大量迷药,显然是带着了却没用上!是不是因为你发热不断,本就昏迷了,所以没有用上?” 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一脸的期待,好像是想要沈辞夸她。 沈辞含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笑道:“我们知心说的很对。徐晗在我八岁那年就被处死了,当时不在意,也不清楚他是为何被处死。听你一言,发觉徐晗之死也充满疑问。” 被触摸的地方似乎会发烫,灼烫得苏知心脸颊红云密布,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诱人,“什么你们我们!说正事呢,别老是动手动脚的!正人君子可不是这样的!” “嗯?”沈辞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干脆把苏知心抱在腿上坐着,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在外面做正人君子就够了,在你面前就没必要了。” “你好烦啊!说正事呢……难怪顾叔不让我们睡一起,长辈的话果真没错。”苏知心被他闹得浑身发软,只能双手无力地推搡着沈辞。 低沉的笑声从耳边传来,苏知心的脸就更红了。 她的反应都被沈辞尽收眼底,哑声道:“我怎么烦了?你不喜欢我这样?正事都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 嘴一张,刚想说些什么,才发现她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十多年的辛苦没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该说的都说了。 要回答沈辞烦不烦之类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又或是说,对别的男子都说得出口,唯独对沈辞说不出口。 “你都不正经了!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去做饭了!下午还要打扫隔壁的房间,你不要来打扰我了!”苏知心急急忙忙地从沈辞腿上站起来,跑到门边才警告他说。 这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了沈辞,道:“你好好做饭,房间我替你打扫。” 苏知心呵呵一笑,撇嘴道:“我才不信你呢!” “你确定?”这个房间过去脏兮兮的景象和沈辞的语气轮番在苏知心的眼前耳边放映回想,底气一股脑跑得都没了。 话是不会再说了,苏知心只敢委委屈屈地跑去厨房。 从今日起,小荷的任务又多了一份,连同沈辞的药她也一起熬了。 苏知心一边做着饭,厨房另一头令人作呕的苦药味自顾自地往她鼻子里钻,是真的很想吐。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小荷能在这样恶心的坏境下几乎坐一整天,露天熬药也比在厨房里受苦强吧? 忍着难闻的药味,苏知心还不忘在沈辞碗里多加一个鸡腿。隔三岔五来一个,有利于身体健康嘛! 要不然就凭沈辞每日吃的青菜,他要怎么才能长点肉啊? 做好饭以后,苏知心终于得到了拯救,把菜端上了桌以后,她立刻就跑到了走廊上呼吸大自然的气息。一股湿润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比药味好闻太多了! “知心~我也想要鸡腿~” 一声哀嚎打破了午膳的宁静,这一个月的时间,夷州附近都给容溪三人玩了个遍,今日索性就不出门,专心修养了。 当然,也就是有了他们三人,这饭桌才能那么热闹。 见容溪开了口,季舒然不甘示弱,哭道:“不知道有福同享吗?为何只有子安可以吃鸡腿,我也想要!” “知心姐……我也想吃鸡腿!”季初泠举起手来,笑嘻嘻地也附和了一句。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小荷也鼓起勇气跟着说:“小姐,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小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个鸡腿都不能拥有吗?” 话音刚落,夏风眼疾手快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小荷碗里,惊得小荷愣愣地看着他,还顺手看呆了众人。 “你们都要向夏风学。夏风,给你涨半年俸禄。”沈辞嘴角向上一扬,率先给苏知心夹了一块肉。 “没错没错,你们都像夏风学学,都找我做什么,我只给王爷添菜!”苏知心又给沈辞夹了块肉,相亲相爱的模样羡煞旁人。 夏风一听涨俸禄了,马上站起来领赏,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 大概是赌气,又可能是玩笑,容溪饶有兴致地给季舒然夹了大半碗的肉。 紧接着,季舒然就给季初泠夹了大半碗。季初泠看着这两个人,摸不准他们是在做什么,干脆顺着自己的心意,也给容溪夹了大半碗肉。 于是,这一顿饭吃得夏让和另一名侍卫很不痛快。为何夏风给小荷夹个肉就能涨俸禄?为何没人给他们夹菜?为何他们还没吃两口肉,肉就全进了别人的碗里? 心好痛,好生气。 这还没完,他们还要辛辛苦苦地刷碗。呵,他们何止是侍卫?他们是侍卫、车夫、家丁……什么活都是他们的就对了。 苏知心看着夏让白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含笑挽住了沈辞的胳膊,全然不记得一个时辰以前她有多羞赧。 今日的发展和第一日来夷州还挺像,都是吃了饭以后去看沈辞打扫的结果,屋子里一尘不染的模样都和上次一模一样。 苏知心照例检查了每一个角落,最后满脸钦佩道:“王爷你太厉害了吧!不仅干净,速度还那么快!你太太太太太厉害了!” “那你有什么奖励?”沈辞稍微低了一下头,就和苏知心面对面了。 距离很近,能够想象得到他是要什么奖励,苏知心也就毫不客气地凑上去轻啄了一下。正在她想退出之时,沈辞伸手抱住了她,唇舌交缠。 双腿意料之中的软了下来,苏知心无可奈何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结束以后,经历了较长一段时间的喘息,腿才有了些力。 站稳后,她似娇似嗔抱怨了句,“我还要整理床褥呢,你老是耽搁我办事。” “什么时候学会口是心非了?有我帮你很快就整理好了。”沈辞一眼看穿了苏知心的小心思,还给她戳破了。 羞恼渐渐爬上了心头,苏知心羞道:“女子不都这样吗?不爱说这些羞人的话,你还偏要我说出来做什么?明明就是有你帮忙就更忙更乱了!” 这次,沈辞没有再反驳,主动学着苏知心之前的样子把床褥都收拾好了,用行动证明他不会越帮越乱。 往后再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苏知心就还是去了沈辞房里,一块儿给齐贤帝写信,问他徐晗究竟犯了什么罪,以及沈傅席都去过哪些地方。 两个人也有一起从别的方面切入思考过,可惜证据还不够多,能想到的还是太少了。 “你还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情?前辈说多接触一些与当年相关的东西,有助于早日恢复记忆。如果你记得,你可以和我说说。”不知不觉,沈辞又把希望放在了那些失去的记忆上。 话题转得太快,苏知心还有点跟不上,皱眉道:“我也说不清我还记得多少,只能说一点是一点,可能慢慢地我也会想起来。” “你记不记得你送我的那条裙子啊?水红色的,上面绣了梅花呢!你那时候手里没银两,只有各种绸缎各种珍宝,珍宝又不能当了换钱给我买礼物。你还说你不想从中随便挑一件珍宝总给我,就去找人给我做了一套。我可喜欢那条裙子了!” 这件事情,苏知心也刚想起不久,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沈辞的玉坠。他们相认了以后,两块吊坠就分别随身带着了,她的那块在沈辞身上。 沈辞看向她的手,眼里的暖意几乎要溺死人,“我可以重新再给你做一套。” 苏知心被他看得心砰砰砰直跳,“好”字都要脱口而出了,在最后的关头改了口,“不用了,我现在穿的衣裳都是你送的,你不用再送了。况且那条裙子意义非凡,是不一样的,它能一直在我的记忆里便足够了。” “好,都听你的。” 淅淅沥沥的雨中,沈辞的声音变得格外好听。 苏知心暗暗定了定心,这才冷静下来,说:“我还记得我爹经常教你读书写字,有时候我也回去凑热闹。可惜年纪小,听着你们说着之乎者也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什么都弄不明白呢。” “你现在懂了。”沈辞的手落在她的手上,内心里是一片安逸。 “嗯,我现在懂了。” 苏知心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她也记不清细枝末节,只有事件的大概而已,通过她的嘴,寥寥几句就说完了。 她记得陆怜心怕沈辞一个人在质子府太孤单,总让沈辞来苏府吃饭。苏启之对此没什么异议,甚至把沈辞当作他的亲儿子来看待。久而久之,沈辞就在苏府住下来了,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间,偶尔回质子府住一下。 仔细想想,还能想起更多的事情。 三岁出头的苏知心总喜欢坐在地上玩泥巴。苏启之政务繁忙,没时间管她,陆怜心觉得她还小随她玩,自己一直看着她。只要玩得不过分,就不会管她。 而六岁的沈辞就已经很爱干净了,只会板着小脸,告诉她不能玩泥巴。苏知心不听,他也没辙,就不理她了,坐在陆怜心身边看她玩。 倒是苏知心自己忍受不了沈辞不理她,扑进他怀里大哭,说再也不玩泥巴了,脏兮兮的小手还不断往他身上蹭。到了第二日,她就还是死性不改地继续玩泥巴。 如今想来,苏知心觉得她那时候真不嫌脏啊。 回忆持续到了她晚上歇息才结束,虽说很不习惯这样突然和沈辞分开,但想到眠蛊,顾生也是帮了她一把。 否则,她到时候该怎么和沈辞解释,又是个大问题。 和沈辞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时间想蛊毒的问题。 现在,她只觉得沈傅席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或许是他见过苏启之和陆怜心,后来,在袖香楼见面的那一次,沈傅席将她和苏府联系到了一起。 十六岁的苏知心见了沈傅席,觉得这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在他的身上看不出异样。十八岁的苏知心以她的眼光再去回想,恍然发现沈傅席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 她再一次肯定,就是这个人了。 苏知心是在思考中睡过去的,期间又感受到了眼皮沉重、无法动弹的状况,不禁心中感叹,真的只剩两个月了。 第 57 章 皇室的信件可能是有什么特殊通道,过了四天就收到了齐贤帝的回信。 如果是苏知心,约莫要等大半个月才能拿到回信,这有权有势的人还真是不一样,互通信件都要比别人快一些。 信里提及的不仅是她问的那些事,所以苏知心为了避嫌,没有去看信,内容都是沈辞和她转述的。 “皇兄说,我八岁那年,徐晗是因为因为护卫不周,没能截下刺杀陈太妃的刺客才被处死。那时,陈太妃是先帝最宠爱的陈婕妤,被刺客毁了容貌,才引得先帝大怒。不过先帝宠幸的妃子太多,我也记不清这一号人。” 沈辞把信收起来,先说徐晗的事,“先帝的宠爱向来都是假的,徐晗忠心耿耿,他不会单单为了一个婕妤处死徐晗。但是他的宠爱都是成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如果为了让陈太妃母家安心,也有可能处死徐晗。” “刺客至今都没有抓到吗?我怀疑可能是沈傅席知道陈太妃母家于先帝有益,为此派人刺杀陈太妃,从而逼迫先帝除掉徐晗。又或是先帝派人刺杀陈太妃,是先帝想除掉徐晗,隐瞒他在西京所做的事情。否则不会有人去刺杀一个深宫中的嫔妃的,这太难了,不值得。” 苏知心顺着想了下去,又遇上了瓶颈,不得已换了一个思路,“那沈傅席有没有去过西京?我觉得他认出我了。” 脑子里一根弦忽然就搭上了,沈辞想到了天禄阁传记里的画像,但还是没和苏知心说这事,“他确实去过,你和他见过面?你又如何断定他认出来了?” 答案在苏知心意料之中,也难怪沈傅席想要杀她。 知道苏启之是被陷害的人几乎都死干净了,她怎么都是个大祸害,沈傅席没道理留她在人间晃悠。她就是想不明白,沈傅席到底是什么时候给她下的蛊? 明明只接触过他一次啊,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总不会是那时候下的蛊。 苏知心稍微想了想,还是没有结果,便先回答沈辞:“两年前在袖香楼招待过他,现在想来,我发现他眼神里有鬼。我只是眉眼之处与爹娘有些相似,若不是和爹娘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人,不会发现我和他们长得像。” 每当她说起以前在袖香楼接待客人的事情,就算知道她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沈辞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这一次苏知心也早有预感,半靠在沈辞身上,黏黏腻腻的。 她知道沈辞有一点介意此事,可沈辞不说,就已经是给苏知心最大的尊重了,反而让她更在意沈辞的心情。 时间久了,沈辞也不会抓着这些事情不放,看见她的动作也知道她不想让自己不愉快,笑道:“没关系,知道就知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看来,改传记是因为沈傅席见到了苏知心,可此举用意何在值得考量,莫非也与他失去的记忆相关? 沈辞还未想出个结果来,苏知心又说:“陈太妃现在在哪?我们得空了去看看她如何?再问问她,看她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那我们回了京城就去静安寺找她。”沈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除去在顾生这治病的一个月,去西京要六日,在那逗留十日左右,返回京城要十五日,等他们回去,也差不多该过春节了。 沈辞不知道苏知心真实的打算,苏知心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出来有什么用,她也很清楚,回到京城以后她就没有时间了。 说起来也巧,她最后的期限和苏府上下几十条性命一样,都是春节。 这是她欠他们的,也要在春节这一天还回去了。 她把怅然的情绪都收进了心底最深处,每日和沈辞笑嘻嘻的,任谁也看不出她心里装着的那些事。 每日早晨,她都和沈辞一起碰碗,一口饮尽汤药,说把药当作合卺酒,闹得沈辞哭笑不得。 童年的回忆在她的努力下也渐渐明晰,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可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纵然苏知心想起来了苏启之和陆怜心的欲言又止,她也不能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在向她道别。 经过苏知心每日讲述的过去,沈辞的记忆也在慢慢的恢复。 由于苏知心说的事都与叛国案无关,说的全部都是他们小时候玩闹的事,沈辞想起来的也就是那些事。 苏知心的作用也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记忆她希望去西京以后能想起来。 容溪和季舒然的情感发展似乎又暂停了。这大半个月他们没有再出去游玩,尽管容溪还是粘着他,但两人之间的话题就是明显变少了。 就连季初泠这个福星也已经黔驴技穷,再也帮不上什么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沈辞身体恢复得也很不错。用顾生的话来说,针灸和汤药的作用不大了,现在可以启程去西京,没必要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治疗一个月。 时间紧迫,苏知心顾不上自己对这个长辈的不舍,立刻决定翌日便启程。在此之前,她还得再去和顾生好好道个别。 其实早晨就已经道过别了,只是苏知心还想再道别一次,以亲人的方式。 和过来的第一天一样,顾生坐在前厅捣药,背对着门口,有了与上次不同的感受,孤单。 “顾叔,我来和你道个别。”苏知心敲了敲门,意料之中地看见顾生没有任何反应,始终重复着捣药的动作。 她按捺住难过的心情,轻声坐到了顾生对面,又说了一遍:“顾叔,我来和你道别了。” 这一次,顾生总算是搭理了她,冷声道:“早上不是道过别了?为何又来一次?” “你就没什么好话吗?你的小侄女明早就要走了啊!”苏知心生气地嘟着嘴,她挺习惯顾生冷淡的样子,就是说话忒不中听了,就不能有第二次道别吗? 她不满意的表情在顾生眼里就是撒娇,觉着她这爱撒娇的性子像极了陆怜一小时候。想到这里,不免又心软了,叹息道:“你们提早出发也是件好事,你要尽快回来,你的身体耽搁不起。” 直接回京的打算苏知心没有和顾生说过,此刻也不会说出来的,她仰头笑道:“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你别着急嘛!” “撒谎。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你一说谎就笑得格外灿烂,当我傻?我别着急?我都不着急的话还有谁为你着急?你自己都不为自己着急。” 顾生紧锁着眉头,声音不大,依旧能体会到其中的怒气。 如果可以的话,苏知心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可是她都已经被看穿了,她哪里还说得出反驳的话语,连真话也那么难以启齿。 眼瞧着顾生颇有那种听不到真话誓不罢休的阵势,苏知心才勉强哑着嗓子说了真话,“我怕王爷出事,想先送他回京城。你也说了,眠蛊那么可怕,一个多月的时间是解决不了的,我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你就这么想死?还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一而再再而三地听见苏知心这么说话,脾气再好的人都该怒了,更何况是顾生这种的。他浑身的怒气几乎压抑不住了,拳头握得特别紧,“你还不如不来。” “我没有不相信你,也不是真的想死。有希望的话谁会想死啊?我这不是没希望了吗?是你先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能怪我……” “出去。”苏知心的话还没说完,顾生就逐客了。 以前顾生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这样对她的,可见这次是真的惹恼了顾生。她不会死皮赖脸地不肯走,便很诚恳地说:“对不起,如果时间足够,我会回来的。” 顾生没有说话,苏知心垂着头就出去了, 待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顾生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面对眠蛊,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可苏知心在他身边总有一线生机的。在沈辞身边,能有谁救她? 一股气憋在心里头,越想越是烦躁,最终忍受不了,顾生便去了书房看书。苏知心最好是有机会回来,到时候他要是治不好苏知心,他就不姓顾! 此后,苏知心再也没有去找顾生,两个人一见恐怕都没好脸色,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一直到了翌日早晨,她才又见到了顾生。奈何顾生压根不看她,只是站在院门那儿,像块木头似的。 在场这么些人,顾生都不愿意搭理,也只有苏知心在出门很久以后,忍不住回头对他喊:“顾叔再见!你一定要和姨母成亲啊!” 走得有些远了,苏知心看不清顾生听到她的话以后是什么表情,凭感觉认为,他应该是笑了。到底还是他的侄女,一直赌气像什么样子嘛。 去西京的路上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可能是因为顾生的话,沈辞和苏知心还是坚持着分房睡了。 这让苏知心在失落之余又有些庆幸,她也摸不准什么时候犯病,分房是最保险的办法。 随着他们里西京越来越近,苏知心又紧张了,时不时就打开窗户往外瞅瞅,呼吸急促的不像是个习武的人。 “你慌什么?”沈辞看苏知心往复好几遍这样的动作,还有不寻常的呼吸声,自然是能发现她的紧张。 苏知心闻言,身体一僵,抿嘴说:“马上就到西京了,我紧张。” 她还没说原因,沈辞也不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事,有我在。” 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苏知心说:“我那么多年都没回来了,有时候觉得我不像是个西楚人了。我也不记得西京是什么样子了,不记得我家在哪里了。明明是我的故乡,我却觉得陌生了,所以有点紧张,还有点害怕。” “近乡情怯,人之常情,你不必害怕。” 这句话在苏知心的耳边不断地回荡,脸上终于出现了释然的笑容。 “我可以去看看苏伯父苏伯母吗?”沈辞想当然地以为苏启之夫妇的尸体都葬在了西京,来西京一趟也不容易,去看看他们也好。 苏知心迟疑了一会儿,低声说:“他们被挫骨扬灰了,没有坟墓,只有淮州青云山上有座衣冠冢还有牌位。” 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这是陆怜一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的消息。 任何一个以为苏启之真的叛国的人,都会说楚耀帝干得好。可知道真相的人,只觉得楚耀帝太过狠心、薄情,这是曾经为西楚出生入死的人啊! 沈辞嘴唇微张,也有意外的心情,内疚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不知者无罪!我们有机会就一起去淮州看看我爹娘吧?让他们看看我的阿辞哥哥如今有多么好,还有让他们看看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知心上下唇一碰,又说了一大通空话,明明是没机会再去了的。 沈辞并没有发现这是空话,在他的眼里,苏知心现在是一脸的期待,是怎么也想不到她所说的竟然无法兑现。 “好,春节去还是清明去?或者还是等你过生辰的时候去?” 沈辞想得很远,远到苏知心没敢答话,无论是春节、清明还是生辰,她都坚持不到了。她立刻低下头佯装着思考的模样,实则眼里都是惊慌的神情。 片刻之后,她又笑着抬起头,“春节要在京城过,宫里要办宴席的,你怎么可以不在?我们清明去吧,我从来都没有在清明的时候回去过,这次也算是应了时节。过生辰的时候也是要去的,这是惯例,不能打破。” “春节回淮州不也是惯例?这个怎么就能打破了?”沈辞眯了眯眼,嘴角也勾起了一边,居然是在坏笑! 苏知心顿时心跳如雷,硬着头皮嚷嚷:“谁和你说的!这不是因为你吗?!和你一起过年就很好了,惯例也不重要了,姨母会理解我的。” “你猜是谁告诉我的。”沈辞还保持着坏笑的表情,是下定决心要和苏知心闹了。 苏知心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说的,总归是在小荷与容溪之间选一个。尽管心里有数,她还是娇俏地冷哼一声,“我不猜!” 她还没说的是,沈辞最近有点坏坏的,不像原来表面温润的君子了! 第 58 章 马车渐渐驶进西京,苏知心这边的窗再也没关上了。 沈辞的安抚只起到了短暂的作用,紧张感并没有消失,只是比之前要淡一些,呼吸要平稳一点点。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景色,忽然,沈辞的头出现在了她的脑袋上方,也在看外面的风景。 青灰色的城墙,没有多少守卫,进城以后百姓也是寥寥无几,连天空都是灰色的。和以前的西京太不一样了,这是灰败的,那是繁华的。 往远处看,有一座高耸豪华的建筑,是楚王宫。 沈辞的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随后逐渐明朗,想起十四年前,他来到西京的模样。 那时候的沈辞刚刚被父亲抛弃,孤身离京,眼中是一片阴翳。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力地靠在马车上,时不时咳嗽几声,看着窗外这个他即将要生活一整年的地方。 他还想起了那时的心情,有一丝庆幸,庆幸来这里的不是齐贤帝,无论发生什么变故他都可以代替齐贤帝承受。另外是伤心,伤心他的父亲因为嫌弃他身体孱弱,不顾他的性命抛弃了他。 那时的他,还因为齐宣帝的冷待而伤心。 “早就该来这里了。”沈辞不禁感叹一声,和当初也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他现在是幸福的。 苏知心听着他的话,等她把话消化了一遍,立刻回头惊喜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苏知心一回头,嘴唇刚好擦过沈辞的喉结,瞬间脸颊一红,又趴回了窗边,假装无事发生,恰好没看见喉结滚动了一下。 身上突然就燥热起来,沈辞不禁松了松衣领才好受了一些,也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刚来西京的样子。” “这是好征兆啊!等我们去过苏府和质子府,你一定会想起来的!”苏知心虽说开心,也还记着刚才的羞赧,没有回头,依旧是趴着说的。 “我努力。”沈辞觉得她这样趴着很可爱,问:“你在看什么?这样趴着干嘛?” “看我以前的故乡啊!以前没看到的都要补回来!”要不然以后就看不到了…… 苏知心刻意不回答后面的问题,也不说她的后半句话,都难以启齿。 沈辞也知道她羞赧不愿意看他的脸,便也不强求,问:“我们住哪?” 这倒是个大难题,苏知心不记得苏府在哪里,就近找客栈也是不可能的了。一不小心找远了,以后出行又很麻烦。 到底是没有一个确切的地标让她选择,苏知心索性随意道:“随便找个最大的客栈吧,住哪里都行。待会儿到了客栈我们出去走走?” 沈辞自然是对此毫无异议,等到马车停在了西京最大的客栈外,他们连门都没进就准备出去了。 “你们先去收拾收拾,想出去就自己随便逛,不用跟着我们。”沈辞没看见苏知心惊讶的表情,自己宣布了这个安排。 原本苏知心也想过就他们两人单独出去,就是怕出什么意外,她一个人抵挡不了。不过既然沈辞自己决定了,那她也不打算反对,出了事的话,她更努力一点保护好沈辞就好。 “谢王爷!”几名侍卫齐齐喊道。 在顾生那儿什么事都需要自己干,他们深受其苦,如今在客栈,只要有钱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干,也能理解沈辞所言为何,一时间高兴得很。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回来一定要告诉我!”容溪眼珠一转,忽然说起来。 季初泠闻言,马上就明白了,蹦跶着说:“没错没错,一定要告诉我们!” 这是到了新地方,又在琢磨着上哪儿玩了。苏知心哪能不知道这原因,好脾气地答道:“没问题!” 转头就可怜兮兮地问沈辞:“你知不知道苏府在哪啊?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其余几人都进了客栈,沈辞站在原地,迷糊了一下,“我也不记得,去问人?” 这哪能问别人啊?苏知心心里一慌,急急拉住沈辞,“别!别人肯定不愿意回答的,我爹现在的名声不好,别惹人烦了,我们自己找。” “是我欠考虑了。” “不怪你啊,我们先把城东逛完,早晚能找到苏府在哪。”苏知心眉眼弯弯,手指着东边的方向,也就是城门的方向。 把整个西京都走一遍的想法很傻,可是一时之间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苏知心莫名想到沈辞的身体,急忙问他:“你会不会累啊?你能骑马吗?要不然我带你?” 沈辞确实不会骑马,也不想被苏知心带着,有点冷硬地说:“我现在身体很好,不需要骑马。” 很快他就发现语气太生硬了,又软声道:“我们走吧。” 城东与他们想的完全不同,房子又矮又拥挤,街上都是小商贩,本就稀少的人在这里聚集了,显然是平民居住的地方。 苏知心不记得苏府外面是什么样的,不过肯定不是这样热闹的。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都不会把府邸建在这种地方,看来今天是没有找到苏府的希望了。 脑海里想起容溪和季初泠的话,索性今日就好好玩玩,拉着沈辞奔赴向各种小吃摊,遇上好吃的东西还不忘多买一份,记着位置,回去给容溪他们尝尝。 沈辞不会吃外面的东西,苏知心把玫瑰酥送到嘴边他也不愿意吃。 苏知心也理解,沈辞身体不好,连肠胃都比别人差一些,一不留神吃错了东西就会肚子痛。过去吃了苏知心做的饭沈辞也吐过,从那以后,她做饭都特别细致,还总给沈辞做几道只有他喜欢的菜。 玫瑰酥只是因为她觉得好吃,才想给沈辞尝尝的。沈辞不吃苏知心也觉得没关系,但是做玫瑰酥的大叔觉得有关系。 “我们家的玫瑰酥可没毒,少在这儿摆谱,平白毁了我家生意。”他是嫌弃沈辞在门口不吃玫瑰酥,这样会让别的人以为玫瑰酥不好。 苏知心明白他们理亏,代替沈辞向大叔道歉:“不好意思啊,他肠胃不好,所以才不吃的,我就觉得这玫瑰酥特别好吃,有机会还想来吃!” 说完就拉着沈辞离开那家点心铺,大叔也没有再追究了。 苏知心走远后,拿起手里的玫瑰酥啃了一口,满口留香,听见沈辞问她:“真的很好吃?” “对啊,特别好吃。”话音刚落,她看见沈辞俯身吃了一口她吃剩下的玫瑰酥。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着急,“你会不会不舒服?” “怎么会?你不是已经先吃过了?”沈辞还俯着身没起来,离苏知心很近。 一说这话,又让她想起来,这玫瑰酥是她吃过的,脸颊红彤彤的,“这是外面,你别闹,回去再说,啊不是,回去也不行!” 沈辞挑眉道:“以前在闹市都能让我搂着,现在吃个玫瑰酥都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苏知心差点就要说“行”了,关键时刻又改了口,改了口还没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无情了,加了一句,“在西京不行。” “怕苏伯父苏伯母撞见?” 说撞见也不合适,毕竟都是故去之人了,但含义还在,这是他们居住过的城池。苏知心心怀敬畏之情,在这里就不想那么腻歪了。 难为这意思苏知心也能理解,“是这样,算了,爹娘会开心的,也没事。” “他们一定是想你好的,只要你好,什么样他们都会开心的。”沈辞忍不住又揉了揉苏知心的头,发质细软,摸上去很是舒服。 想通以后苏知心也不拒绝他了,指着右边说:“我想吃酱猪蹄!多带一些回去,师姐也可爱吃酱猪蹄了!” 想到出来这一趟沈辞都没吃什么东西,而她带了好多给大家吃,恐怕除了沈辞,大家都不需要吃晚饭,便说:“回去我给你做饭好不好?就给你一个人做!” “不要,这两个月你每天都做饭,手都变粗糙了,我就吃客栈的饭菜就行。” 苏知心眉头一皱,“你是嫌我受粗糙了?还是吃腻了我做的饭?” 颇有无理取闹的架势,沈辞面对苏知心的时候也是脾气够好,不仅不生气,还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哪能啊?我想吃一辈子,可是我心疼你,不想你劳累。” 此言一出,苏知心的脸就通红,垂着脑袋挽住了沈辞的胳膊,以此表明真心,声音文文弱弱的,“你太会说话了,我敌不过你,快去买酱猪蹄。” 一辈子都敌不过的,永远都会败给你。 酱猪蹄自然是买了的,另外还带了各种点心和小吃。回了客栈以后,当众人看见他们满手吃食,惊得都要合不拢嘴了! 在这一群人中,容溪是最先坐下来享用美食的,随手就拿起了一块云片糕塞进嘴里,不出一会儿就眼睛一亮,一边吃一边问“知心~你太棒啦!这个云片糕是在哪里买的?” “这个酱猪蹄是在哪里买的!呜呜呜真的好好吃!比京城的还好吃!” 季初泠随着容溪立刻坐了下来,拿起猪蹄就是啃,像是不记得她还是个大家闺秀,吃相和容溪有得一拼,越发是觉得外界对她的评价真是太片面了! 这哪是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外表高傲内心可爱的小姑娘也太招人喜欢了吧!反正苏知心觉得她很喜欢,不接受反驳! “云片糕是城东文喜街福记糕点铺买的,玫瑰酥也是,你们尝尝玫瑰酥,特别好吃!这个酱猪蹄是福记糕点铺前面一点的张氏酱猪蹄买的……” 苏知心遇到好吃的点心都会记下位置,方便回来和她们说。好在记性不错,都记下来说得清清楚楚的了,“基本都是文喜街买的,你们可以去逛逛。” “哥~我想去~”季初泠转头就向季舒然撒娇,大眼睛眨阿眨的,根本不容人拒绝。 “季舒然,我也想。”容溪不会和季初泠一样撒娇,只会简单直白地把她的需要说出来。 而季舒然就是被这俩人弄得满头大汗。 季初泠肯定是拒绝不了的,他就是想拒绝容溪。可他也知道,季初泠喜欢容溪,他要是拒绝了,这个妹妹能扑上来咬他,咬掉肉的那种! 其实他也没多讨厌容溪,甚至是有好感的,可他忍受不了季初泠一直把她往自己面前推,不如找时间和容溪好好谈谈,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这一次就算了,他说:“行呗行呗,你们就是看上我这个冤大头了是吧。” 季初泠得意地笑起来,很神气地说:“那当然啊!不冤你冤谁啊?之前还听小表哥说,爹娘找我找得急死了,你要是不宠我,我就回家告状!你就等着被娘撕了吧!” “季初泠我劝你别闹啊!小心我把你丢到城外树林里喂狼!” “你吹牛!你才不敢呢,但凡得罪了我,你都得等着娘把你撕碎!” 苏知心慢条斯理地吃着酱猪蹄,听他们说话还挺好笑的,差点就被猪蹄呛着了。只不过小荷那边都不说话,人多的时候她总是太安静了。 小荷好像没看见她,仍然安静地吃东西,苏知心就先开了口,“小荷,你也可以出去玩,不用在意我。” 大概是没想到苏知心会在这时候喊她,小荷愣了好久才恍惚地应了声,“噢,好。” “夏风,你给我督促着小荷,每日至少出门一个时辰。” 苏知心看得出,夏风对小荷似乎是有些意思的,小荷也和他关系好,就是似乎没开窍,只把夏风当了朋友。让夏风带她出去,也算是给他们创造机会。 这边都处置好了,苏知心就想着去给沈辞做饭,她先前就没答应沈辞不做饭,所以肯定是要去客栈后厨借厨房的。 但沈辞拿筷子夹起了猪蹄,苏知心问道:“你干嘛啊?不怕闹肚子啊?” “你们都说好吃,我也想吃。”沈辞吃猪蹄的动作顿了顿。 从苏知心的角度上看,很像委屈的少年,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可是你吃了可能会难受啊,不吃了好不好?我去给你做饭。” “不好,我想吃,我现在肠胃没那么差了。” 沈辞很执着地把猪蹄塞进了嘴里,苏知心还是把反对的话憋回了肚子里,想着沈辞也没吃过这种民间小吃,就让他开心一次也好。 而且下午他已经吃过了玫瑰酥,再吃些也没事吧? 后来,事实证明也确实没事,苏知心就恨不得把她觉得好吃的东西都往沈辞嘴里塞了一遍。 第 59 章 翌日,苏知心睡到自然醒,早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天空已是大亮,时间接近中午了。 知道沈辞早晨起得早,她和沈辞说了要早上叫醒她的,怎么不叫她? 房门突然被敲响,苏知心穿上衣服就去开了门,来人正是沈辞。 “你怎么知道我起床了?昨日不是说了早晨要叫我的吗?”见到沈辞后,习惯地笑起来又收敛了下去,语气说不上怪罪,更偏向于嗔怪。 沈辞不在意,很自觉地走到床边,帮她叠好被褥,“慌什么,昨日也没答应你,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吗?快洗漱一下换身衣裳下去吃饭了。” 看着尊贵的王爷亲手为她整理,苏知心是什么怪罪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不着急也是不可能的,她一直都很着急。昨日是想着大家舟车劳顿来过疲惫,所以晚上都用来休息了,想今日一早就出去找苏府在哪,找不到就不回客栈休息了。 尽早找到,尽早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就可以尽早回京城了。 现在,早晨的时间已经被浪费了。她知道沈辞也是为她好,还有什么好怪罪的,只能盼着今日能早些找到苏府了。 苏知心没辙,只好拿着衣服去换上,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 为此,午饭她也没好好吃,三下两下就给扒完了,拽着沈辞只往城西奔。 往城西去恰好要路过楚王宫,看见宫外还是士兵守着,就知道楚王宫里是住着人的。苏知心记不清里面是什么样的,但凭着楚耀帝贪图享乐的性子,也知道里头装潢一定很奢华,现在住里面的人可享福了。 “现在是谁住这儿?” “西京张太守,原本也是有太守府的,想必是看王宫奢华又无人管辖,自己就住进去了。”沈辞看了门口士兵的服饰便明白了,这是太守府兵的服饰。 苏知心深深看了几眼赤红色的宫门,嘲讽地扯起一边嘴角,“楚耀帝一定想不到,他的地盘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太守霸占了。” 这也算是对那个有眼无珠的楚耀帝的侮辱。 因为她的话,沈辞笑了笑,道:“这可不是小小的太守,西楚灭国,西京风雨飘摇,作为西楚的国都,先帝担心有人复国,特意派遣了张太守过来,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一个月不到就震慑了百姓。如今的西京就是比以前寂寥了些,很多百姓都搬离了。” “你说,沈傅席会不会借西京自立为王,与大齐对抗?不过张太守也是颇有手段之人,应当不会让沈傅席得逞。”苏知心莫名就想到了这里,然后自己否决掉了这个可能性。 但是这也的确是种可能,沈辞认真思索了一番,“沈傅席经常反其道而行之,也不是不无可能。而张太守是忠君爱国之人,大几率是不会反叛。至于小几率的事,我自会处理,你无需担心。” “好啊,快走快走,城西要到了!” 记得季初泠说过,沈辞很希望为齐贤帝分担政务,所以无论是治病,还是和张太守商议防范沈傅席,都是他步入仕途的机会。 “对了!你看这宫门就没有想起来什么吗?你肯定来过好多次楚王宫,不可能没有印象啊!”刚往前没走几步,苏知心又想起了这事,立即挽着沈辞问。 沈辞想着那副令人乍舌的画面,道:“想起了第一次进皇宫的情形,楚耀帝当真豪奢,接我的宫人都有二十个,个个穿金带银,穿得比大齐的妃子还光鲜亮丽。” “我都不记得他这样呢,难怪要灭国。”苏知心小声讽刺了一句楚耀帝,随后问道:“你没有想起别的吗?” “没有,你怎么了?”沈辞摇摇头,对于苏知心反复地问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 意识到是自己表现得太急迫,引起了沈辞的怀疑。苏知心很聪明地没有否认,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特别特别想知道你到底忘记了什么啊!你现在是我的希望呢!” 她的急躁表露得太明显了,否认反而是欲盖弥彰,不如承认了会更好,反正她也是真的很希望沈辞快点想起来,沈辞真的是她的希望。 沈辞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当作安抚,“你别急,有些事情就是要慢慢来,不能太着急。” 在沈辞面前,苏知心当然是听他的,暂时把问题藏在了心底,太急迫了容易乱,确实不好。 路过楚王宫直走就是城西,此处不再是拥挤矮小的房屋,变成了高达的院落,显然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了。 太守府、尚书府、将军府……一座座院落出现在眼前,可惜一看都是空宅,大门紧闭,毫无人烟。 国难当头,影响最深的往往不是百姓,而是官员。官衔越高,遭难越重。 西京不再是国都,这里不需要那么多官员,平民百姓没有勇气占据这些府邸,这里也就无人居住了。往日是安静,如今是冷清。 一直往前走,他们看见了一座被烧得漆黑的府邸,牌匾砸在门前,是反着的,看不到上面的字。但他们都知道,就是这里了。 苏知心不指望沈辞帮她把牌匾反过来,自己搓了搓手就过去了。奈何牌匾太重,她的力气也不够,还是依靠了沈辞才翻过来。 此时,牌匾上的两个烫金被磨掉的大字夺走了两人所有的心思。 “苏府”这两个字是苏启之亲手写的,和别的府邸牌匾都加官衔不一样,苏府的牌匾从未变过。苏启之当时说,官员变动大,牌匾换来换去也是麻烦,冠上姓氏才是一劳永逸。 从此,苏府在这一条街上独树一帜,谁都知道这是苏丞相家。 苏知心的手抚摸在那两个字上面,问:“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才说的不能再那么着急地问沈辞,苏知心又给忘掉了。这次不是为了找到证据,而是单纯地希望通过沈辞,能想起更多曾经和爹娘在一起的快乐回忆。 在看到牌匾上的字时,沈辞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牵着他的手进府,看到苏府被烧,看到他一个人走出来……很多画面叠在一起,他看不清也看不懂。 这种状况下,他只能说:“没有想起来。” 他明白,苏知心现在多想听到他说一句,想起来了。但是他真的说不出口,也不想给她编出子虚乌有的温情故事,只能伤了她的心。 “不急,王爷,可我有点想哭,苏府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家称不上豪华,不是很大,也该是干干净净的,庄重的,怎么变成这惨败的样子了?”苏知心攥紧了沈辞的衣袖,说是想哭,实际上是红着眼眶,眼泪半天也没掉下来。 沈辞哪能忍受苏知心在他面前要哭不哭的,一把抱住了她,让她的脑袋埋在了自己胸口,“想哭就哭,不需要忍着。” “不能哭,我们进去。”她不能在这浪费时间。再怎么难过,她也没忘记,要尽快把沈辞送回去。 只是看着面目全非的苏府,她有点害怕了。 既然她想进去,沈辞也不会制止她,把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免得她更害怕了。 府里的尸体都被处理过,却没有人来处理血迹和污渍,远远望过去,桌椅板凳似乎都在原地。以前以为东西不可能都还在这里心里还总存着期望,可现在真的在这里,苏知心也没觉得很开心。 这里的血迹,被烧毁的木桩,破烂的桌椅……这些都太刺眼了,完全看不了。 “王爷,右转直走是我的闺房。”她闭了闭眼,不想再看这一片狼藉。 沈辞理解她的意思,带着她直接往闺房走去。倘若是苏知心十几岁的闺房,父母又健在,这闺房可没那么好进。 不过这闺房还没等到苏知心四岁就被烧毁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院子被烧得残破不堪,手指在墙壁上戳一戳就会摇摇欲坠,能撑十四年不倒已经是奇迹了,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坍塌了。 房门都是关着的,苏知心的手在门把手那停留了很久都没有动静。沈辞看得到,她的手在颤抖,打开这扇门,又会看到怎样残败的景象? 沈辞没有说话,把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就好像给了她勇气一样,把这扇门打开了。 大火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烧得黑糊糊的,眯着眼仔细看才能发现,无论是床帘、被子、床单,床底的绣花鞋……全都是水红色的。 苏知心深呼吸一口气,从沈辞的怀里退出来,怕床烧腐了会塌,蹲在床边,摸着鞋子、床单,哽咽着说:“我想起来了,鞋子是我娘绣的,床单是我娘织的,上面的花纹都是她绣的,她是那么温柔的人。” 摸过了这些,她又慢慢走到了衣柜前面,柜门要掉不掉的半挂在上面,里面的衣服也都积了很厚的一层灰。 苏知心一件一件地拿出来,都是陆怜心亲手做的衣裳,几乎都烧了一大半,变得破破烂烂的,一件幸存的都没有。 到衣柜的最后一件,还没拿出来就能看到那是水红色的衣裳。 以前苏知心很宝贵它,这才放在了衣柜的最下面,用别的衣裳保护起来。可大火是无处不在的,就算它在最下面,依然不可避免地被烧毁了一小半。 她小心翼翼地把衣裳捧起来,裙摆处是几朵熟悉的茉莉花。 “阿辞哥哥……这是你送我的裙子……”她耸耸鼻子,突然喊出了很久以前的称呼。 如今长大了,她满口阿辞哥哥会显得很奇怪。 或者说除了喊王爷,她觉得什么都很奇怪,但这不代表她不想叫阿辞哥哥。事实与之相反,她一直都很想很想。 听到苏知心的称呼,沈辞是有感触的,眼眶也有些微红,说:“嗯,我送你的裙子,我看到了,我们把这些衣裳带回去?” 苏知心很认真地看了看这一堆衣服,把手里的裙子也暂时放了下来,摇头道:“不用了,太多了,待会儿挑一两件就好了。你房间在右边隔壁,走了。” 隔壁的房间显然更干净一些,也会更空荡一点,案桌上有一排烧毁的毛笔和干涸的砚台,是沈辞住这里的时候,苏启之教他练字用到的。 这里的床白是天青色的,没有刺绣,因为白色的床单让人觉得不吉利,而且沈辞不喜欢多余的花纹。哪怕是小时候的他,也一样不喜欢。 房间里再没有别的东西,两个人就站在案桌边。 苏知心已经不怎么害怕了血,看多了就习惯了,她就是难过而已。 看着不远处的床,她仿佛失去了灵魂,又或许是自从进了苏府,灵魂就没有回来过。 她低声说:“这里的床单也是我娘织的,整座府里的床单都是他织的。” “文房四宝都是我娘一手准备的,你有没有想起来?”苏知心抬头问沈辞,眼里才拥有不久的光芒又消失了。 沈辞的状态和之前一样,时不时看到好多个重叠的画面,看不清也看不懂。 见沈辞没说话,她也就懂了,低声说:“没事,慢慢来。我们再去我爹的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的东西。” 书房离这里不远,一会儿也就到了。 苏府真的除了尸体被带走了以外,没有任何东西丢失,不知道是不是楚耀帝恨透了苏启之,连他的东西都不愿意收起来。 又或是知道自己冤枉了他,心里有愧便不敢动这里的东西了。 横竖他已是故去之人,谁也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能有东西留下来就是很幸运的事了。 书房里出来书桌毛笔和砚台,只有一堆灰烬,都是书籍被焚烧的后果。 “爹就是在这里教你读书写字的,我就坐在这里的椅子上看你们。那些听不懂的之乎者也就变成了催眠的咒语,听你们讲一小会儿我就靠着椅子睡着了。” 苏知心指着书桌说,又指了指她平时坐的椅子,来到这里以后,很多记忆又清晰了起来。 地上满是烧毁的纸屑,没有一本书免遭此难,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她突然蹲了下来,在一堆灰烬中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沈辞问她。 找什么?苏知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好像又在冲动行事了,就像翻沈辞书房那天。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之前的事情遗忘掉,现在要专心找东西。 “任何有异样的东西都要找出来看看。” 苏知心把每一张有字的纸屑都拿起来看,尽管知道东西多半都被烧毁了,沈辞也蹲下来,陪她一起一张一张的找。 最后,一张纸条出现在了苏知心眼前,“好好活着”四个字,让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第 60 章 泪水模糊了视线,扑进沈辞的怀里,是苏知心不经思考的举动。 她半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攥紧了沈辞地衣袖,泪水不断地往下掉,“是爹写给我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是爹写给我的,他说,要我好好活着,我要好好活着……” 可她注定要辜负苏启之的希望,对他的愧疚瞬间溢出了心头。 在大火焚烧的时候,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四个字的?对,是颤抖,这熟悉的字迹是颤抖慌张的,纸有些皱,是因为他一直捏在手心。 他不知道这张纸有没有可能让苏知心看到,可能只是用来寄托他的情感,苏知心能不能看到都是无所谓的。 可是她看到了,就无法释怀了。 “那你就好好活着,这才不算辜负了伯父的一片苦心。”沈辞轻拍她的后背,想让她好受一点,一点都好。 他不知道苏知心真正在想什么,不知道事与愿违,苏知心更难受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沈辞,她连苏启之这样一个小期盼都做不到,也许就该像她想的一样,瞒沈辞瞒到死。 苏知心没有回话,和沈辞说谎,一样让她愧疚万分。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在长久的沉默中无声地哭泣,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 天色越来越黑,她是能感受到的。沈辞始终保持着轻拍她后背的动作,一点声音都没有,让她拥有足够的空间发泄情绪。 直到现在,眼睛渐渐干涸,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了,还干涩得发疼。 捏着沈辞衣袖的手松了下来,抬起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还是疼得厉害。 她闭着眼,一阵微凉的触感抚摸着她的眼角,不用睁眼她也知道,是沈辞。 “好了?要回去?”沈辞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正等着她的答案, 苏知心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回复拿一个问题,胳膊圈上了沈辞的脖子,凑到他的唇上吻了好几下,迟迟不肯分开。这会儿她的眼睛肯定是红肿着的,不想回去。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在喜欢的姑娘的撩拨下都不会无动于衷,沈辞很快就回吻过来。不是嘴角的磨蹭,而是唇齿交缠。 碍于苏知心心情不佳,沈辞动作很是轻柔,生怕吓坏了她。 苏知心之所以会在这时候吻他,就是心理脆弱,需要一个依靠。所以沈辞更要温柔一些,才能让她安心。 待到心里舒服了些,苏知心失神地把脑袋搭在他肩上,气息有点紊乱,脚步也虚浮了,自己一个人怕是站不住的。 “我眼睛肿吗?啊不是,肿得很厉害吗?”前半句算她脑子不清醒说错了话,却忘了自己埋着头,沈辞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脸。 沈辞把她的头抬起来,两手托着她的脑袋,像是在拿什么珍宝。 他很认真的看着苏知心的脸,因为大哭过,脸颊都红扑扑的,也有点湿润,是泪水还没干。眼睛是肿的,眼尾红红的,似乎随时还能再哭一场。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上去楚楚可怜的。 美人就是美人,哭了也一样美。 苏知心看他盯着自己半天也不说话,已经很不自在了。结果眼见着沈辞喉头一滚,吻在了她的眼睛上。 好吧,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但她就是脸红了。 “到底有多肿啊?你说话啊!”她应该是恼羞成怒,可话一出口又成了嗔怪,真的好讨厌,讨厌死了! 苏知心非常羞愧地低下头,听到沈辞说:“肿成核桃了,要回去吗?” 估计明日之前是不可能消肿的了,苏知心便说:“回去吧,躲着点人,我不想被师姐他们看见,太丢人了。” “那去挑衣服。”沈辞微微颔首,揽着她又走出了书房。 要带走的那些小衣服里必然有沈辞送给苏知心的那件,此外,她挑了半天也跳不出来,索性就拿了几件烧毁得最少的。 天色已经晚了,他们就在外面吃了晚饭,随后偷偷摸摸地回了各自的房间。苏知心说不想让人看见,沈辞就无比地配合她,愣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实际上,一群人都悠悠闲闲地在外面闲逛。几乎是前后脚到,苏知心他们前脚进了房,后脚季舒然和容溪就把季初泠送到了她的房间里。 “容溪,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季舒然谈话要尽早,今日不说,明日季初泠又要拽着他们出去玩了。 容溪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走,闹得季舒然都紧张了,还有了深深的负罪感。 他看着容溪进了她自己的房间,皱了皱眉还是进去了。 再怎么着他也是个正人君子,他不会对容溪动手动脚的,他确定! 容溪房间里有个小桌子,她翘着二郎腿倒了两杯水,颇有些放荡不羁的感觉。 “你就这么讨厌我?出去玩也不想见到我?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只觉得讨厌我?”季舒然一落座,容溪张口就是三个问题抛出来,砸得季舒然晕晕乎乎的。 好不容易回了神,他见了鬼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啧,再聪明机智的人在情爱这方面都是个傻子,容溪默默地把最后一个问题收回了,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是讨厌,她能感受得到。 “你把我当傻子?每次初泠提议出去玩的时候,你那种害怕抗拒的眼神我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把心情表露得有多明显?我也不强求你,你给我个原因,以后我就不跟着你们出去了。但是你给我记住,我还是喜欢你。” 容溪冷笑着白了他一眼,什么都给季舒然一股脑地说出来的。 非要说实话的话,季舒然的表现并没有那么明显,也没有那么抗拒,至少她能发现,季初泠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也只有她那么关注季舒然才能看出来。 不过夸张一点也挺有好处的,比如季舒然自乱阵脚了。 作为正人君子,用□□裸的抗拒的眼神看她,本身就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季舒然是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对容溪这般无礼。 自然而然的,他向容溪诚恳地道歉了,“我并非那般抗拒,只是抗拒初泠一直把你往我面前推。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性格好、长相好、身……哪里都挺好的,我也对你是有好感的,但是我并不想成亲,一个人过得很开心,不想被人管束。” 一长串话说完,季舒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疯了吗?竟然想说容溪身材好?! 容溪倒是很想笑,这个人莫非是因为不想成亲才拒绝她的? “成亲这事儿不着急,我没有家人,知心啊,师父啊,他们可以算,但是他们不会催我成亲,我也不会催你成亲。所以暂且不谈成亲一事,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这话太直白了,一时间季舒然也给不出答案,因为不想成亲,他一直在排斥容溪,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这段感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 他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心头越来越乱,不知道他这副呆愣的样子取悦了容溪,红唇一勾,笑道:“你慢慢想,明日你和初泠出去,我就不跟着了,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我跟你说噢,我永远不会束缚你的,只要你不去爱别的女子,我是永远不会束缚你的。你好好想,觉得喜欢上了我也好,想成亲了也好,你都要来和我说清楚才行。” “话说完了,你可以出去了。”容溪站起来,把杯子都收好,把季舒然轰出去了。 喜欢他这么久,一点甜头都没尝到,就在季初泠的帮助下才走近了一点,还得忍受他抗拒的目光。太可气了,今天就当作出口气好了! 门啪的一下就关死了,季舒然只能站在门外朝里面的人呲牙咧嘴的,明明是他有话和容溪说,凭什么就变成容溪牵着他的鼻子走了? 心里头的无名火灭不下去了,也不愿意想他到底喜不喜欢容溪,气冲冲地回了房间,决定再也不要找容溪了,说话算话! 另一头苏知心抱着那几件衣裳发呆。 今日所见,又一次激起了她复仇的欲望。曾经她的愿望很简单,告诉全天下,苏启之是被冤枉的就好了。复仇太难了,她不奢望。 可是苏府这些人有什么错呢?只是平反的话,对得起死去的那些人吗? 这还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她没时间了。 这个时候动摇曾经的梦想,她能为此做什么?是坚持送沈辞回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去黔阳,又或是回夷州治病?还是去刺杀沈傅席? 好像都行不通,只要眠蛊还在她身上,她就是没时间,也冲不过祁陵的层层护卫。 好烦,还不如不来西京呢,什么都不知道好像会更轻松一点。 门外一片静谧,沈辞也在回忆那些重叠的画面,始终没有进展。他的作息很规律,眼看着时候到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没看清的画面,在梦里变得格外清晰。 当年质子进西京后,未曾直接入质子府,被带入了楚王宫。他也是在楚王宫里,第一次见到了苏启之,那个温润如玉、年轻俊朗的男子。 沈辞本就寡言少语,来了西京更是沉默,连表情都很少有。 只有在宫外见到迎接他的那一群宫人们,才有了惊讶的表情,不过他们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以为大齐贫困潦倒。 那些人鄙视他的表情很明显,沈辞却懒得管,对于西楚将来会被大齐灭掉这件事,他表示肯定。西楚在大齐的攻势下一败再败的战绩,楚耀帝心里没点数? 要不是有苏启之,西楚已经灭了有上百遍了吧? 因此,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苏启之,果真儒雅,温和的气质与在场金迷纸醉的气氛格格不入。沈辞觉得,这人若生在大齐多好啊,可惜了。 也许是苏启之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两个人的目光远远地交汇,他看到苏启之的眼神是想安抚他。开玩笑,一个陌生人居然想安抚他? 大概是疯了吧。 沈辞率先移开了目光。迎接他的是一场宴会,听说苏启之是有妻女的,不过一个都没带来,不知道是保护她们还是无视她们。 答案很快就自己走到了他面前,苏启之居然在宴会结束之后,把他带回了苏府。 沈辞没有拒绝,但是带了很多侍卫。 苏启之是西楚的顶梁柱,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要去苏府多了解苏启之,尽管大哥沈言没什么话语权,他爹齐宣帝不把他放心上,还有个叔叔沈傅席,是他自己没把沈傅席放心上。 苏府和楚王宫很不一样,没有太多的摆饰,简简单单的,有很多草木,反而更让人喜欢。苏启之的妻女都在门口等他回家,一进门就挨个儿抱了一下。 直觉告诉他,苏启之很爱他的妻女。 那个小女孩才三岁不到,苏启之夫妇让他喊小女孩心心妹妹。 这个心心妹妹一见到他,就抱住了他,喊着小哥哥真好看,长大了要嫁给小哥哥!沈辞表面对此毫无表示,暗自做了个评价:做梦。 他们都对他的很好,至少表面上很好,给他塞了好多点心,他都没吃,怕有毒,结果心心妹妹当着他的面吃了一口,算是试毒。 再拒绝似乎很伤人,他便吃了两口,太甜了,腻得慌。 点心还没吃完,陆怜心又做了一大桌子饭,生怕大家饿着,连侍卫们都有的吃。 他迟疑地看了看饭桌上的菜,多数都比较清淡。他也注意到了,苏家都是重口味,几乎都吃上面有一层红油的菜。 可以说,大半的菜都是为了他做的。 有了这个认知,沈辞是很感动的,只是一直抿着嘴,没有表现出来。 晚上,苏启之要把他送去质子府的时候,他们都要他常来苏府做客,心心妹妹拉着他的袖子,要他一定还来找她玩。 他没同意也没拒绝,其实心里已经动摇了,这里太温暖了,他舍不得离开。 苏启之好像知道他不会主动去苏府,常常去质子府接他。刚开始几次,他还带着侍卫,免得出了事。后来,他不要侍卫陪同了。再后来,他会在苏府常住。 在苏府的生活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温馨快乐,苏启之夫妇就好像他爹娘一样,比齐宣帝更疼他、更爱他。 自从心心妹妹吃了那块点心开始,这个心心妹妹的存在带给了他无数的温暖。 他甚至希望自己真的是苏府的孩子,不需要一年后回到那个冰冷的大齐皇宫。 这是不可能的,一年之期还没到,他就被送回了大齐,那是过春节的时候。可中间最重要的事情,他还是没有想起来。 早晨,客栈被一点点光芒照亮,沈辞准时睁开了眼睛。 苏启之是多么温柔的人啊,怎么可以让他们背负冤屈死不瞑目呢? 这个仇,必须报! 第 61 章 苏知心还在睡,沈辞依旧不打算早早叫醒她,决定等她起床再告诉她自己想起来的事情。 苏知心总是那么急迫地问他想起来没有,告诉她应该会很开心。美中不足的是,他还是没想起来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记忆。 待天色再亮一些,容溪默默坐在了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好偷看外面。 一般要出去游玩的话,都会安排在这时候出门。若是不出意外,季舒然应该很快就要出门了。 容溪早就洗漱过了,倒了一杯茶水,自以为在心平气和地偷看季舒然。 然而,当她看到季舒然和季初泠这两个悠闲的身影,还是不可避免的生气了。 季初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怎么问都不来问一句?就凭季舒然一张嘴,季初泠就看都不看一下她了?还有这季舒然,一点都不像个即将科举的人,整日出去玩,当心荒废了前途! 容溪被气得牙痒痒,猛的一下关上了窗户,声音大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楼下,季舒然一直留意着容溪这边的动静,感受到她的怒气,总归是有些舒爽了。 “哥,你为何要激怒姐姐啊?”走到了拐角处,季初泠满脸都是对容溪的关心,“容姐姐肯定生你的气了,不叫上她也太伤人心了。” “你还是不是我亲妹妹了?怎么老向着容溪?”面对季初泠的质问,季舒然尤其的不开心。 他没回答季初泠的问题,也不想和季初泠讨论他和容溪之间的事情。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插手。 季初泠和他想得不同,“你和容姐姐一起玩得很开心,这是事实。我认为,你是心仪她的。我今日心情不佳,回客栈好了,你就回去准备科举,别在外面耽误时间了。” 受了季舒然的气,容溪早就躺回了床上,便也没看到季舒然跟在季初泠后面,像个受气包一样回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季初泠竟然认为他喜欢容溪。 真的喜欢吗?他不相信。 坐在书桌前读书时,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些事情,书是看不进去了。他是头一次发现,情爱之事竟如此乱人心弦,果然不该接触。 可现在不是他主动接触到的,是情爱之事缠上了他。太难了,做官可能都没这么难。 几个房间里的人各怀心思,没一会儿,又有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是夏风带着小荷出去了。 人越多,小荷越安静。能陪伴她的人因为种种原因,都不在身边。这个时候,她觉得身边有夏风在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有夏风在,她不需要说话,只看着夏风一个人说话,她都觉得生活是很美好的。 因此,能和夏风一起出去她很开心。 昨日早晨,沈辞没有喊苏知心起床,所以今日不需要沈辞喊,她自己醒了。 眼睛还是有点痛,也没办法,她用冷水洗了把脸,三两下就洗漱完毕。苏知心依旧保持着急急忙忙的状态,拉着沈辞用了早饭,随后就去城西找质子府,没给沈辞一点时间讲他昨晚的梦境。 出了门,沈辞才有了机会和苏知心好好说说,“知心,我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苏知心眼睛一亮,期待不言而喻。 “没有,只是想起了苏伯父是怎么把我带到苏府的,以及后来在苏府生活的一些记忆。”他把昨晚梦到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和苏知心都讲了一遍。 待他讲完,已经路过了楚王宫。 苏知心嘴角噙笑,“我就说了,爹娘都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不过我没想到,他们比我想的更温柔。” 想了想,她低头拨弄了一下沈辞的手,十指相扣以后,说:“爹娘就是这么牵手的!” “你放心,我会帮你替苏伯父苏伯母报仇的。”看着十指相扣的手,沈辞的眼里也染上一层笑意,内心柔软了几分。 这报仇是找沈傅席报,加上沈辞本就提防沈傅席,苏知心一点也不觉得理亏,心安理得道:“好啊!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勾引你,逼你帮我报仇呢。” 沈辞停下脚步,目光缱绻,“那我告诉他们,我甘之如饴。” “我自己都觉得我是在勾引你,说是想自食其力,其实心底最深处的愿望就是先要你帮我。”苏知心小声嘟囔着,竟不敢面对他。 遇到沈辞之前,她是想一切靠自己的。可是遇到沈辞之后,她就变了,她其实一直都是想依赖沈辞帮助她的。靠自己的成果就只知道了那一点点消息,而依赖沈辞以后,迷雾散得越来越快,如果她能一直活下去,她感觉,也许明年就能真相大白了。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需要勾引我,我只需要见到你,就一定会走向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愿意为你分担所有的悲伤、痛苦和仇恨。你愿意依赖我,于我而言是很美好的事情。” 一句一句钻进苏知心的耳朵,鼻子又酸了,“你好烦,我要被你感动哭了。” “你以前对我就是讨好而已,离近一点就要跑,连和我独处都不敢,算什么勾引?要勾引也是我勾引你。”沈辞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上了苏知心的脑袋,感动都被他挥散了。 说起来也是,以前每次和沈辞独处都紧张得要命,倒是沈辞,动不动就离她好近,没事就要拉拉手,还给她安排那么好的院子居住,不是他勾引是谁勾引? 再次来到苏府的门口,两人的步伐又停了。不想再走进这个伤心之地,便在门口一起跪下,磕了一个头,往后大概不会再来了。 质子府距离苏府并不是很远,走了大致一炷香时间不到,就抵达了门口。这里保存的很完好,没有经历过焚烧,也没有经历过战争,就是冷清。 在苏知心的印象里,她应该是没有来过这里的。她很少出门,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她当下的安全,一方面是苏启之不想让她与他人有过多交集,一样有危险。 因而,苏知心对这座府邸充满了好奇。 好奇的只有苏知心,沈辞对这里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对西楚的记忆都在苏府,不在这里,他甚至没在这里住过几天。 逛了一圈下来,沈辞毫无感触,并没有激发起别的记忆。 走到门口,苏知心有些泄气地停了下来,沈辞搂着她吻了吻她的鬓角,“走吧,这里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那还剩一点记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想起来啊?除了质子府还能是哪里?”她不死心地看了眼背后的府邸,感受到一股烦躁。 “别急,就差一点,我努力想想也许就有结果了。” “算了,随缘吧。”苏知心咬咬唇,尽管还是不死心,依然得缓缓了,“走反方向吧,散步。” 今日出门没多长时间,有充足的时间留给他们,说不定走着走着就会遇到什么机遇,这样一来,沈辞就想起来了。 两个人的步伐慢悠悠的,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就显得寂寥了些。 走到转角的时候,对面一位妇人迎面而来,苏知心和她对视了两眼,并未觉得异样,直直往前走。 “大小姐?!你是大小姐吗?”正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妇人抓住了苏知心的手,一个劲的叫她大小姐。这声音,竟然还有些耳熟,似乎是苏府侥幸存活的丫鬟! 苏知心连忙回了头,忽然觉得这张脸也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我是素玲啊!小姐你想起来了吗?” 待她报出了名字,苏知心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位素玲是陆怜心身边的丫鬟之一,忙活的一般都是厨房里的事,所以她见得不算多。 能认出苏知心,也应该是因为她的眼睛和陆怜心很像。 苏知心看着她流下了眼泪,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素玲姐姐,我想起来了,除了你还有没有活下来的人?” 激动的劲儿过去了,素玲也冷静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没了吧……小姐这些年都在哪?过得好吗?” 过去十四年事过得是不太好,不过近几个月都是和沈辞在一起的,相比过去,已经过得很好了。苏知心不禁含笑看了看沈辞,握紧了手,“我过得很好,你呢?成亲了吗?” “成亲了,孩子都有五岁了,是个男孩儿,调皮得很,有机会可以来我们家看看,在城西文喜街后面的巷子里。算起来,小姐也该有十八了吧?身边这位公子又是何人啊?” 素玲羞涩地笑了笑,看来她的生活是幸福的。 看见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苏知心也笑,道:“是我的心上人,你也认识,大齐瑾王,以前总来苏府做客的阿辞哥哥。” 话音未落,素玲的脸色就变了,她不是耳目闭塞之人,自然知道大齐瑾王就是过去的质子。 苏知心还以为她是仇恨大齐皇室,解释道:“姐姐别担心,王爷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对我特别好。” 与苏知心不同,沈辞捕捉到了素玲眼底的愤恨,是只针对他的,恐怕和最后的记忆相关。 素玲缓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是吗?那恭喜小姐了,你们这趟是回来做什么的?” “太久没有回来了,想来看看。加上王爷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忘记了以前的事,来找找线索,看能不能想起来,之后方便为爹娘报仇。”中蛊的事情与沈傅席有关,苏知心不想说出去,就算这个人是素玲也不行。 得知沈辞失忆,素玲又怔了怔,“原来如此,无论如何,小姐这些年在外漂零辛苦了,陆小姐再怎么疼爱你,总是比不上亲爹亲娘。” 苏府上下没有人知道陆怜一的名字,更不知道陆怜一和陆怜心是亲姐妹。她们一个像爹,一个像娘,反倒很好地保护了陆怜一。 从外人来看,陆怜一比陆怜心小,喊声姨母不过分。 苏知心便说道:“不辛苦,姨母待我如亲生子女。不知有没有扰了素玲姐姐,还请见谅,有时间便去你家中探望一番。” 素玲笑了笑,问:“不算扰,奴婢有些话想和王爷说,可以吗?” 印象里素玲也是个含蓄的女子,苏知心想,她就算恨大齐的人,也不会对沈辞做什么的,想说就说吧。于是,苏知心看了眼沈辞,沈辞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对她点了点头,再跟着素玲走远了。 两个人一直走到了很远的拐角出才停下来,苏知心莫名有些不安,又想不明白这不安从何而来。素玲比他们大了近十岁,成了亲,还有个孩子,沈辞总不可能跟她跑了吧?绝对不可能,沈辞不是这种人。 那头两个人说话说了很久,苏知心莫名地急躁起来,低着头不断地来回踱步。 等人是很烦的事情,越等越烦。倏忽间,脑海里浮现了以前在袖香楼听过的酒鬼骂人的话,张张嘴想小声骂两句。 恰好白色的衣摆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脏话很自然地被她憋进了肚子里。 “素玲姐姐怎么走了?”回来的只有沈辞,苏知心张望了一下,素玲都走得没影了。 她没看到沈辞的脸色有些不好,只听到沈辞说:“她回家了。” 声音低沉嘶哑,好像哭过一样。这个想法吓到了苏知心,她还没见过沈辞哭呢,最多最多就是眼眶红了。 她立刻抬头一看,眼前的男子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个错觉,“你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了?” “回客栈再说吧。”沈辞沉默了一会儿,不想苏知心又在外面哭。 这下声音没问题了,状态也没问题,可说回客栈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说好了要继续走走,怎么会突然反悔?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难道是记忆全部都想起来了? 苏知心一脸的怀疑,还是很乖的和他回去了。无论是什么事情,回客栈就知道了。别的没信心,对于沈辞会不会骗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顶多有什么事会瞒她,但只要说了,铁定都是真话。 回到客栈以后,沈辞又说先让她吃饭,吃完了再和她说。 苏知心眼看着沈辞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越是能察觉到,他要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了。让她先吃饭多半是因为怕她知道了以后,就什么都不想吃了。 可既然沈辞选择要告诉她,说明此事与她而言很重要,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的。 第 62 章 沈辞带着苏知心进了苏知心的房间,面对面坐着。 气氛无端地紧张起来,苏知心都有些害怕沈辞开口了。 “知心,对不起。”沈辞不再假装沉稳的模样,表情、声音都沉闷了起来。 一声对不起,让苏知心彻底慌了,有点磕绊地开口,“你,你干什么,为何要说对不起?” 即将说出的话太难以启齿,沈辞也平静不下来,鼓足了勇气,说:“你要冷静,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接受不了。” “那……唉,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那不要说了这句话苏知心差点脱口而出,可沈辞态度这么认真,分明是不得不说。 “楚耀帝搜查苏府是因为我,发现证据也是因为我。把我送到西楚做质子,就是先帝和沈傅席的计划,目的就是除掉苏伯父。” 苏知心觉得她的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先掉下来。 她慌乱地擦掉眼泪,瞪大了眼睛,“你全想起来了是不是?你说清楚一点。” “先帝忌惮苏伯父的能力,有他在,攻下西楚会困难很多,会折损大量的精兵强将。我不知道是不是沈傅席建议他停战,与西楚交换质子,利用这个质子亲近苏伯父,然后陷害苏伯父,这样就可以减少大齐兵将的损失。”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和苏伯父接触只是想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完全没有想和他深交的意思。只是我都不如先帝他们了解苏伯父,他们知道苏伯父仁善,一定会对我这个可怜的质子产生怜悯,会对我百般呵护。”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除夕前一天,徐晗来了西京,我才知道我这个质子的作用。” “徐晗提出要我在除夕宴的时候,向楚耀帝告发苏伯父时,我是拒绝的。苏伯父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以害他?我知道,他们派徐晗来是想降低我的警惕,因为徐晗是我很熟悉的人,但我不愿意,苏伯父待我比先帝还好,我不能害他。可我想不到,他催眠了我。” “于是那天晚上,在他的操控下,我把证据放进了苏伯父的书房里。素玲当时看见了,却没想到这一层面上来,苏府灭门后,她才意识到我的问题。” “我被催眠了整整两日,恢复意识的时候,苏府已经被烧了。我只能在门口大哭、忏悔,然后我就晕倒了。你之前说的没错,徐晗本意是想迷晕我,因为我记得所有被催眠后发生的事情。不过我在大悲之下,气急攻心晕倒了,回京城之前,连眼都没睁过。后来又被下了蛊,就没有再把此事说出去的机会了。” “知心,对不起。”沈辞又说了一遍,想伸手替苏知心擦眼泪,被躲了过去。 苏知心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之前所做的准备都没用,她的确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甚至不知道该和沈辞说些什么,半晌才哑着嗓子,“你出去,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没有大吵大闹,她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很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 而沈辞向来是依着苏知心的,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也还是会依着她,“好,我出去。你好好休息一下,记得要用晚膳。” 苏知心没有回话,撇过头不看他。待沈辞关上门出去了以后,眼泪又更汹涌了些。 她从来没有因为齐宣帝怪过沈辞,因为她知道,这些事与他无关。 可现在,她怎么冷静的下来?是她最爱的男子引来楚耀帝,害死了她的亲人。她的依靠,是造成她童年悲剧的原因之一。她不记得什么催眠,只知道,他是叛国案的因。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要怎么去面对沈辞? 又是一阵关门声,沈辞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管怎么说,他都对不起苏启之。如果他警惕心再重一些,就不会让徐晗得逞了。如果他早一点察觉到这个计划,他就可以规避风险了。 回想起苏知心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里是止不住的心疼和烦躁,平时还能陪陪她,这会儿,他连见一下都不用想了。 越见越难过,都是互相折磨。 连想一想这件事,心中都是一阵刺痛。这样闲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带着夏让去了楚王宫。 动静不大,苏知心却是听到了的。 想到沈辞出去了,不免安心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够,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要她说的话,至少十天不能见。 她还记得沈辞是她爱的人,在这时候,她也不想伤害他。 逃跑的想法很自然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并很迅速地决定实施。 怕大家担心她,她就写了张纸条,没说为什么要跑,只说了她要走。她不知道该去哪,就算想好了也不想让沈辞知道,不想太快被他找到。 告诉他们是自己主动走的就好了,总好过让大家以为她是被别人掳走的。 她的东西不是很多,除却衣裳和一些银两就没了。不知怎的,她还有些心虚,生怕被人发现她逃跑,就从房里的窗户跳下去了。 房间在三楼,窗户对着的是客栈的后门。苏知心用轻功轻飘飘地跳下去,一点声响都没有。随后买了匹马,出城以后就飞奔了出去。 苏知心对这边不熟悉,思索半天,只好快马加鞭往夷州赶去。顾生要是知道苏知心听他的话赶了回去,怕是会很欣慰。 可惜,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 苏知心完全是不知道去哪,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去夷州,去夷州可能会被沈辞发现。以她看来,这会儿逃离沈辞比治病要重要得多。 *** 楚王宫不是很好进,沈辞拿出来瑾王的令牌都不够,硬是等着宫外的侍卫进去通报张太守,再等着张太守过来认清了人,这才进去。 除了人少,宫里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荒芜了些。很多地方没有修缮,就残败了。 张太守是个硬气的,让堂堂瑾王等了那么久,也不会低眉顺耳地赔罪,只有一句硬生生的“对不住了”。要不是语气真诚,沈辞倒真有一点想向他问罪的意思。 到底是才出了事,沈辞心情格外的差。 从他看透了齐宣帝,不再渴望他的疼爱之后,他就什么都不在意了。没有能让他特别开心的事情,也没有让他特别难受的事情。 有苏知心后,打破了第一点,今日打破了第二点。 他沉着脸跟张太守走了一路,张太守都怀疑他还在生气,却很硬气地什么也没说。 待他们走进了主殿,张太守问:“王爷此行所为何事?” “张太守乃忠君爱国之人,管辖西京十四年不出任何差错,本王佩服。如今皇上已登基八个月,沈傅席狼子野心明眼可见。此乃多事之秋,皇上根基未稳,本王担心沈傅席借西京起兵造反,特意来与你商议。” 他先夸一夸张太守,然后在点明来意。这样一来,张太守怎么说都会给他面子。 张太守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沈辞就算不来说,他也会守好西京,“王爷谬赞,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必会守好西京。” “本王也就是来说一声,若有困难直管说,有本王在,皇上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待沈傅席捉拿归案,端王余党清除,朝堂之上必有空余,张太守升迁指日可待。”沈辞微微一笑,是胸有成竹的感觉。 以张太守目前的状况来看,回京的条件不见得比在楚王宫住好。可升迁升的不止是官和俸禄,还有名望,张太守没道理拒绝他。 果不其然,张太守眼睛一亮,笑道:“下官多谢王爷赏识,不过如今谈赏赐还为时尚早。西京太远,虽说西京尚有四万大军,却不一定能抵抗端王,增援若不及时,西京失守大有可能。” 沈辞不好意思地说:“这就麻烦张太守了,本王会征求皇上许可,周边城池的兵马张太守随意借用,增援会尽快到达。具体安排依情况而定,莫要急迫。” 西楚与大齐的边境也就是黔阳等地,若想增援,最近的路就要经过黔阳。沈辞大致能够确定,黔阳已经被沈傅席收买了,增援便只能绕道而行。 好在黔阳等地归属大齐后,很多士兵卸甲归田,兵力不足。到时候视情况而定,也许能直接从黔阳走。在此之前,最好是借用附近的士兵,以解燃眉之急。 “谢过王爷,下官定不辱命。”张太守要的就是沈辞的肯定。 齐宣帝不是个好人,但很会用人。他在位四十多年,只用错了一个沈傅席,其余未曾出过什么问题。大概是他登基前杀了太多手足兄弟,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怀了恻隐之心。 沈辞一直认为齐宣帝驾崩也与沈傅席有干系,可惜调查了八个月,还没有什么消息。 总之,张太守是齐宣帝挑过来管理西京的,从他的功绩来看,沈辞觉得他可以相信。 和他谈完,这边就没什么事了,也不要人送,带着夏风两个人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过了一个下午,不知道苏知心好了一点没有。 奈何一回到客栈,客栈已经闹开了锅。 今日只有夏风和小荷出了门,现在还没有回来。 容溪则是看着苏知心和沈辞回来的,后来看见沈辞没和苏知心一起出门就已经心存疑虑了,待她敲了苏知心的门发现没人,几乎就断定沈辞欺负了苏知心。再待她看到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说她走了的纸条,她就肯定,沈辞绝对欺负了苏知心。 和苏知心认识了这么久,容溪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使小性子,居然撇下这么一大群人一个人跑了,她绝对是遇到什么特别伤心的事了。 容溪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能让苏知心这么伤心的也只有沈辞。脾气一上来,她就要拿着刀去找沈辞,季家俩兄妹就在后面拉着。 沈辞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幅场景。 “沈辞你凭什么欺负我们知心?!有权有势了不起啊?我照样有胆子砍了你!”容溪拿着刀想往沈辞那儿扑,季初泠不足为惧,问题是季舒然力气太大了,她挣脱不开。 沈辞微微拧眉,后退一步,与容溪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问:“知心怎么了?” 一问容溪就气不过,举着刀就想往前冲,大嗓子嚷嚷着:“你还有脸问?知心留了一张纸条就走了!我们连她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这个结果在沈辞意料之中。 苏知心和苏启之夫妇很像,很温柔很善良。哪怕他们中间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她也不会对他动手,连大喊都不会,苏知心只会一声不吭地逃离他。 这时候,沈辞倒是庆幸他已经和张太守见过,要不然此时去找苏知心,就再难有机会和张太守商议了。 容溪是苏知心敬重的师姐,也不能让她这么误会着,沈辞便让季舒然拉她进了房间,把整件事情都和他们说了。 反正这里没有外人,知道就知道了。 事情说完,容溪比他想象中要宽容一些,也很实诚地和沈辞道了歉,“对不住,我发现知心走了之后就在气头上,所以冲动了些。你也别难过,到底是那些渣滓干的事,你是被控制了,所以真的不怪你。知心那是当局者迷,我们旁观者清楚得很,过段日子她想通了就好了。但是……我们不该先去找知心,再把事说清吗?” 季舒然嗤笑一声,故意和容溪作对,“不先把话说清楚,你怕是要在路上刺杀子安吧?再说了,你知道她去哪了?” “呵,那你知道?”容溪也不生气,再嘲讽季舒然一句。 沈辞没时间管他们吵嘴的问题,稍加思索一番,道:“去夷州,她现在能去的只有夷州和淮州,淮州太远了,那就是夷州。” 时间紧急,沈辞提出了一个方向后,所有人都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刚好夏风和小荷回来,赶上一起出发了。 因着沈辞现在是一个人,季舒然就去和沈辞坐一辆马车了。 这段时间里,沈辞一直和苏知心在一起,他又被季初泠和容溪缠着,两个人都没有好好说话的机会。刚才他才知道苏知心竟然是苏启之的女儿,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还没和沈辞说,自然是要抓紧和沈辞在马车上的时间了。 与此同时,苏知心已经出发近三个时辰,和沈辞拉开了一座城池的距离。 第 63 章 马车行驶得飞快,窗子一直开着,这样方便找苏知心。 沈辞的手握得很紧,尽管他的面色很平静,从手也能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季舒然的心情也好不起来,他恨西楚恨了那么多年,今日才知道他怪错了人,“知心真的是苏启之的女儿?苏启之真的对你很好?” 外面的风很大,沈辞的头发被吹乱了些许,他没有拂去脸颊边的碎发,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说:“是,苏伯父待我很好,世人都误解了他。” “我一直以为他是道貌岸然之人,尤其是看到你回京城后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一直觉得是他把你害成那样的。还有交换质子这事儿,我一直觉得是西楚提出的,楚耀帝是个窝囊废,那肯定就是苏启之出的主意。我一直对他印象挺不好的,叛国案那会儿也觉得他活该,觉得特开心。” 以前,苏启之在季舒然的心里,印象真是差到了极致。如今想来,他和愚民也没什么区别,忘记了明显的证据,带着偏见认同虚假的结论。 对此,季舒然是万分惭愧。 沈辞还是没回头,“你何尝不也是当局者迷?觉得我受了委屈,就认为他们错了。淑妃也好,苏伯父也好,他们都没错,我是感激他们的。” “但因为他们造成的伤害也是真的……算了,没什么好细数的,要怪就怪先帝、楚耀帝和沈傅席,桩桩件件都是他们害的。” 季舒然长叹一声,越发觉得烦躁,“早知如此我就该早一点带你去袖香楼的,这样你们就能早一点相认了。” “这也不怪你。无论是什么时候相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只要结果是好的,就一切都好。”沈辞终于弯了弯嘴角,“后来,她是因为我是瑾王才接近我的,为的都是给苏伯父洗清冤屈。” “还是得怪沈傅席害你失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以后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再瞒着我了。”见沈辞不回头,季舒然就不打算说什么了,也打开窗户瞧着外面。 没一会儿,就听见沈辞含着笑意说:“好,怀桐,谢谢你。” “啧,谢什么啊?你是我兄弟啊!不帮你帮谁?” 沈辞笑了笑,但没说话。 *** 马车行驶再快,也比不上苏知心快马加鞭。这样追赶了两日,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下午的时候,就已经下起了小雨。 苏知心不想停下脚步,就拿斗笠挡挡雨,晚上赶到了最近的城池。 她也知道,沈辞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她,除非她等沈辞一下午,才有些机会。所以,她骑着马慢悠悠进了城。 现在她也说不清她是什么心情,脑子里还是乱得很,麻木地找着客栈。 “姐姐!兰儿在这里!”忽然听见一个小女孩冲着她喊,听这声兰儿,竟是洛绮兰在这里! 苏知心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洛绮兰正向她跑来,后面跟着的是柳夏。 心情再怎么不好,她也不会向一个小孩子置气,翻身下马,拉着缰绳往洛绮兰那边走去。 她拿下斗笠,用力扯出了一抹微笑,和柳夏打了个招呼,蹲下身对洛绮兰问道:“兰儿怎么在这里呀?几个月没见,兰儿又长高了呢!” 洛绮兰奶声奶气地回答:“娘亲带我来给外祖父过生辰的!姐姐为什么要带这个东西?把姐姐的脸都遮住了!要不是兰儿记得姐姐的身形,都认不出来了!” 她指着苏知心的斗笠,还不忘夸自己聪明。 饶是苏知心心情不佳,还是忍不住真心笑了笑,“这个是斗笠,今日下雨了,姐姐不带斗笠就没东西挡雨了。淋雨呢,是会生病的,兰儿千万不要淋雨噢!” “噢……兰儿听姐姐的话,可是姐姐是不是不开心呀?笑得都不好看了。”洛绮兰不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直接地戳穿了苏知心的伪装,笑容更僵硬了。 大人看得出伤心,大多都闭口不说,只有小孩子才会直言不讳。 柳夏见洛绮兰说错了话,这才开了口,“久寒姑娘见谅,兰儿还小,不会说话。我们欠你的人情,若真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可以和我说说,一定尽力帮你。” 许久没有听到久寒这个称呼,苏知心突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当初救洛绮兰就是举手之劳罢了,不曾想过需要洛家的报答,如今叛国案已有眉目,就更不需要了。 可柳夏如此坚决,她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问:“久寒有一事想问,若心爱之人在被控制的情况下,害我全家灭了门,我该向他报仇,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又或是不计前嫌,与他在一起?” 话本上经常写我一好友如何如何,其实谁都知道说的就是他自己。苏知心没什么好瞒的,不说心爱之人是谁就好了。 就是鬼使神差的,苏知心又多说了几句,“他不是故意的,是被人控制了,做什么都由不得他了,别人说要他做什么他就只能做什么。就像木偶一样,听指令再做出动作。” 柳夏不禁笑了起来,“看你这般为他开脱,显然是不怪他的,又何必来问我?” 被说中了心思,苏知心不禁感到羞赧,小声抗议着,“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把情况说清楚一些,免得让你想岔了。” “你都说了他是被控制的,还怪他做什么?要怪就该怪那个控制他的人。说实在的,你那心上人也是苦,不情愿被人控制了不说,还要被你埋怨,这会儿指不定多自责呢。”柳夏说的句句在理,苏知心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两日前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沈辞。过了这两日,她还是不愿意那么快就面对沈辞,但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知道错的不是沈辞,是沈傅席和齐宣帝。 柳夏见苏知心是相通了,问:“你应当只是路过平城?不如去我府上做客?” “不用了,我找间客栈就行,不叨扰夫人了。”苏知心笑着摇了摇头。 柳夏为人热情,继续劝道:“你不用客气,你是我们兰儿的救命恩人,都来平城了怎么可以让你住客栈?” “夫人为久寒解答疑惑已经是报答了恩情,久寒不敢再叨扰夫人,就让久寒住客栈吧。” 眼瞧着苏知心心意已决,柳夏只好打消了注意,退一步道:“那我带你去同福客栈住,我替你出钱。” 已经拒绝了去府上做客,再拒绝就有些不识抬举的意思了,苏知心只好答应,打算如果明日还要留在平城,那房钱还是自己出,就在这里等沈辞。 凭马车的速度,大致明日傍晚就能等到沈辞了,还有一日的时间可以供她冷静。 然而,躺上床的时候,她又觉得不需要冷静了,现在她已经相通很多了,甚至还有点思念沈辞。打算见到沈辞以后一定要和他道个歉,然后再抱抱他。 亲亲抱抱以后,沈辞肯定就不会怪罪她了吧? 想起柳夏说沈辞现在可能还在自责,苏知心也觉得心疼,这确实不是他的错,他不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要不是她表现的那么激动,沈辞也许不会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想通了的原因,睡眠也好了很多,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可她忘了,距离上一次出现症状,又过了一个月。她也不曾想过,沈辞为了追到她,晚上几乎没睡过。 沈辞一行人到达平城的时间要比苏知心想得早很多,才刚刚到巳时,寻常人家连午饭都还没做。大概是巧合,他们也遇到了带着洛绮兰散步的柳夏。 沈辞的那扇窗户就没关过,一张俊脸就那么摆在外面,引得姑娘们只要看见了这辆马车,视线就怎么也离不开了。 他和柳夏应该是同时看见对方的。 沈辞对柳夏印象还算深,多看了她两眼。而柳夏早就察觉到苏知心和沈辞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昨日就知道苏知心说的心上人是沈辞,只是不说破罢了。 看这个阵仗,她能确定,沈辞是在找苏知心。 柳夏在京城就没听说过瑾王离京,因此也不大声喊叫,当着沈辞的面,抱起洛绮兰向他那边跑。 才跑了没两步,沈辞就让马车挺了下来,自己下车走到了柳夏面前。 此时已是冬日,街道上人不算多,柳夏才低声向沈辞行礼,“洛柳氏拜见王爷。” “夫人请起,夫人可是知道久寒下落?”沈辞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在外人看来,沈辞的动作还是从容不迫,但在柳夏看来,却是有些急迫慌张,含笑道:“王爷莫急。恰巧昨晚臣妇也遇上了久寒姑娘,随意聊了两句,发现姑娘已经想通了,在同福客栈下榻等你,臣妇这就带王爷去同福客栈找她。” 知道苏知心已经想通了,沈辞总算是放松下来了,只要她不生气了就好。 他让柳夏和季初泠坐一辆马车,直奔同福客栈。 同福客栈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柳夏领着一群人走到了苏知心房间门口,直让沈辞进去了。 床上躺着一名女子,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小团,是苏知心常有的睡姿。没事的时候,她就喜欢睡懒觉,估计是觉得沈辞不会这么快到达平城,干脆就睡了懒觉。 这会儿里里外外都很安静,苏知心好像也没察觉到什么问题,还在睡。 沈辞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她床边,欣赏了一下她的睡颜。她睡着的时候很乖,小嘴微微嘟起来,像个小孩子。看着她,沈辞觉得这几日所有的痛苦都消散了。 外面很多人都等着他们,沈辞也不好让大家干等着,轻轻摇了一下她的胳膊,没醒。 恐惧从沈辞心头袭来,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又加重了一点力气摇她,还在耳边喊她,依旧没醒。 沈辞动作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大,苏知心始终没有醒。 手不自觉地伸去探苏知心的鼻息,还有呼吸,气息平稳、绵长,不像是晕倒了。皮肤也是温热的,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叫不醒,怎么也叫不醒。 这是老毛病了,他仔细算算,前两次是一个月一次,如果上个月也有这种症状发生,这就是第四次。 顾生给她看过病,说是体虚,思虑过重、身体疲惫。苏知心这么说的时候,他是不信的。是因为顾生的肯定,他才敢相信。 可想起顾生说话的样子,都没有直视过他。乍一看和平时的态度没什么区别,可只要他多留心一点,就会发现顾生是心虚的。 他们两个在瞒他,为什么瞒呢? 答案只有一个,苏知心患的是重病,说严重一点,就是命不久矣。 心头的苦涩渐渐溢了出来,他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的原因。是因为苏知心觉得时间不多了,又害怕沈傅席对他不利,才会放弃去黔阳寻找真相,才会急着回京城。 因为苏知心仍然不甘心,又不想让他察觉,所以苏知心才那么着急不停地问他想起来没有。 很多次的心不在焉、欲言又止,都是因为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很显然,她的病连顾生都没把握,但顾生是唯一的希望。 眼眶不可抑制地又红了,一滴清泪砸在了苏知心的脸上,慢慢晕开,紧接着又是一滴。 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他不记得了,应该是很多年以前了。 知道自己是害了苏启之的推手时,他也只是眼眶发红,喉咙哽咽,眼泪从未掉出来过。 可现在,他当真忍不住了。如果没有了苏知心,他的世界将失去所有的色彩。 沈辞不是爱哭的人,始终都明白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是放纵了自己一小会儿,就收起了眼泪,当务之急是去找顾生。 苏知心的包裹就放在床脚,沈辞抹开她脸上的泪水后,在额头上轻轻吻了吻,然后找到一件干净衣裳给她换上。 换衣服那么大的动作,也还是没把苏知心苏知心吵醒。 沈辞不知道苏知心会睡多久,但他能感觉到,这一次和以往是不一样的。今日她睡的时常,要比以往长很多。 此事多想无益,都是浪费时间。 他把包裹拿起来,轻轻松松地抱起苏知心,发现这段时间她又瘦了,轻飘飘的让人分外心疼。 第 64 章 眠蛊的事情苏知心没和任何人说过,连她长睡不醒的事情,都只有沈辞知道。 小荷知道第一次,但后来,她没见过这种症状再次发生,就以为这是个意外。 因此,看到她安静地靠在沈辞的怀里,所有人都是震惊的。除了落水那次,谁也没见过苏知心这么虚弱的样子。 再加上沈辞微红的眼眶,更让人震惊了。 “知……久寒怎么成这样了?生病了?还是被刺杀了?”说话的是容溪,知心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顾忌着身边还有柳夏和洛绮兰,还是及时改了口。 其实她也知道,就苏知心这衣衫整齐的模样,沈辞刚才又不叫他们进去,绝对不会是刺杀。 “小表哥,你说话啊,久寒姐到底怎么了?” “子安?她是出什么大事了?你怎么还哭上了?要知道你多少年没哭过了,这得是多大的事啊?” 几个人轮番问沈辞是什么情况,好不容易插了个缝,沈辞哑声道:“她犯病了……” 柳夏见状,连忙说:“不知姑娘犯的什么病?臣妇认识一位名医,不如带你们去看看?” “不必了,我也不知道什么病,我们认识一位神医,这就去找他。”沈辞看也不看柳夏一眼,抱着苏知心径直上马车。 此言一出,大家也都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就是苏知心患了重病瞒着不说,没想到这会儿犯病刚好被沈辞发现了。 顾生给苏知心看过病这事儿大家也知道,不消说,顾生是苏知心的同伙,找他就对了。 众人在马车上和柳夏母女道了别,没休息一会儿又出发了。 幸亏柳夏脾气好,晓得沈辞着急,也不计较沈辞拒绝她,抱着洛绮兰准备回家。 “娘亲~为何漂亮姐姐不站起来呀?姐姐还没有和兰儿告别呢!”洛绮兰对救了她的苏知心有很深的依赖,格外地在意苏知心。 柳夏笑了笑,“姐姐生病了,没办法和你告别呀,有机会娘亲再带你去找姐姐玩好不好?” 一听到可以去找苏知心,洛绮兰就笑开了花,“好!那姐姐生病了,那个漂亮的大哥哥为何不同意让娘亲带他找大夫呢?” “哥哥不能用漂亮形容噢,要用俊美、俊俏、英俊来形容。那个大哥哥拒绝娘亲是因为他很爱姐姐,知道怎么样对姐姐最好。” 洛绮兰听得懵懵懂懂的,还假装明白地点点头,“那什么是爱啊?” “爱是一种感情,是愿意把所爱之人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他开心你就开心,他难过你就难过,希望他好他幸福,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永远不会对他腻味的感情。” 柳夏的眼前闪过很多美好的画面,听见洛绮兰说:“兰儿明白了,兰儿爱娘亲!爱爹爹!爱祖父祖母,也爱外祖父外祖母!” “我们也都爱你。” 天色灰蒙蒙的平城里,三辆马车形成一条直线往城外飞奔而去。 最前面一辆马车里坐的是沈辞和苏知心,季舒然早就善解人意地回到了季初泠那辆马车上,把空间都留给了沈辞。 睡眠中的苏知心软的像一团烂泥,靠不住更坐不住,不断往下倒。沈辞只好往马车角落坐了点,把苏知心的腿放上座位上,让头枕着他的腿,手就揽在苏知心的腰上,免得她一不留神就腰滚下去了。 一整套动作下来,苏知心都特别配合,本来就很乖,这下就更乖了。 不过沈辞还是喜欢她脸红的样子,喜欢苏知心笑嘻嘻地抱住他,想亲亲他的样子。 忽然,马车行驶便快了很多,大概是刚出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狂奔了。 城外的路并不平坦,马车行驶慢一点还好说,行驶快了,沈辞也跟着马车晃来晃去。某个家伙就这么撞上了苏知心的脸,并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正人君子可不能趁人之危,沈辞不禁长叹息一声,刮了一下苏知心的鼻头,感叹道:“小丫头怎么睡着了也这么折磨人?” 睡着的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嘴微微张着,胸口还在起伏,完完全全地属于睡眠中。 小丫头并不知道她的睡颜可爱,在这样的状况下还很诱人,诱得清冷的瑾王轻声低叹,“太折磨人了,想吃。” 现在吃不到也就罢了,总得讨点甜头,沈辞便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含住了苏知心的唇。碍于她睡着,沈辞也怕她不好呼吸,动作轻轻柔柔的,免得伤了她。 该来的躲不过,苏知心闷哼一声,是喘不过气的征兆。 沈辞已经三日没有听到过苏知心的声音了,这一听还以为他把苏知心吻醒了,按捺住内心的喜悦看向她。 结果不如人意,苏知心还在睡,很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刚刚被苏知心无意识的撩拨压下来的悲伤又涌了出来,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苏知心,是你胆子大了有恃无恐了?竟然敢骗我瞒我?”沈辞捏了一下她的脸,动作很轻,只是小小的出个气。 “苏知心,你明知道没有时间了,怎么还改和我许下承诺?去看陈太妃?去淮州玄清门给苏伯父苏伯母上香?你一个都做不到,怎么还好意思和我许下承诺?我告诉你,为了这些承诺,你必须好起来,要不然我就生生世世缠着你。” 一下不够,沈辞又捏了一下。 “如果你好起来了,我也要生生世世缠着你,这一世我浪费了十四年,以后都要补回来的。你不准嫌我烦,你绝对不可以。” “自从发现你是心心妹妹以后,我就没想过放开你的时候,以为我再也不会和你走失了。原来,都不是我说了算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特别害怕失去你。” “你要是走了,我又要回到过去的样子了,没有能让我开心的事了,也没有让我难过的事情,无欲无求都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你要是敢走的话,我就不帮你报仇了,帮皇兄处理好沈傅席以后,我就跟着你死……算了,我对苏伯父有愧,我理应为他报仇,报完仇再随你去。” “那你要记着,我不是为了你报仇,是为了苏伯父。” “但是,苏知心你一定要记得,我爱你。” 沈辞牵起苏知心的手,十指相扣。 心里总幻想着,听见他的话苏知心就会醒来,而事实在不断地证明,她不会醒。 西京和夷州之间的距离需要六日才能抵达,在沈辞一行人日日几乎不睡觉的努力下,次日就到了夷州,一共只花了四日的时间。 前两日是追苏知心,后两日是为了早些为苏知心看病,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她,可她偏偏睡了两日,现在也没醒。 因着心里着急,沈辞把苏知心抱起来就直往树林深处跑,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到了院外一边大喊:“顾前辈!知心又犯病了!” 一边往顾生院里的前厅赶。 身后的几人本来也是着急地往前跑,可听了这话就不由自主地走得慢了些。还容溪先说了话:“我怎么觉得,这犯病用得不太对啊?” “嗯嗯!听着像是疯子又犯病了。”季初泠向来都是赞同容溪说得每一句话,这时候也特别坚定地认同容溪的说法。 季舒然则一如既往地和容溪唱反调,“啧,不会换个词啊?这话真是难听得紧。” 容溪立刻瞪了他一眼,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不可以吗?老针对她有意思吗? 还不等她反驳,季初泠先看不惯了,“哥你好烦啊,日日在这儿唱反调有意思吗?我们辛苦了这么多日,气氛还那么低沉,容姐姐开个玩笑让我们轻松一下不挺好吗?就你老是欺负容姐姐。” “没错,季舒然你不喜欢我说的话就别理我了,我又不逼你说话。”容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手揽过季初泠一块儿走了,独留季舒然一脸迷惑地站在原地。 来数数,这是季初泠第几次背叛他投靠容溪了? 数不清,太多次了…… 另一头,沈辞抱着苏知心直往顾生那儿奔,顾生也听见了他的声音,急急忙忙往外走,“往我这儿走什么,我这儿可没位置给她躺着,去知心房间,我马上过来。” 沈辞不急着问顾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尤其地配合他,再抱着苏知心回到了她的房间。 顾生收拾东西很快,不出一会儿就抱着药箱过来了。 “知心睡了多久了?”顾生照例先把了脉,随后看了苏知心的瞳孔。 沈辞站在床边,“睡了两天多了,大致是十五个时辰,你能治吗?” 闻言,顾生愣了一会儿,反倒是笑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总算不需要再骗人了。我实话说了吧,知心中了眠蛊,在眠蛊的作用下睡五次就会在睡梦中死亡,这是她第四次了。我现在治不了,不过现在有办法吊着她的命,说不定就能撑到我解蛊了。” 想起顾生为他看病时说得话,沈辞又明白了些,“难怪你那日说‘又是蛊’,原来说的是知心。你先给知心医治,其他的事过会儿再说。” “你先出去,我给知心做一套针灸。” 沈辞并无异议,一出门就看到了围在门口的一群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毫无意外,首先开口的还是容溪,“知心怎么样啊?到底是什么病啊?能不能治啊?现在她怎么样?” 她一口气把所有人的问题都问了个干净,所以谁也没再说话,期待着沈辞的答案。 “进房里说。” 人太多会影响苏知心呼吸新鲜空气,而且还挤得慌,沈辞便提议去了他的房间。 不去还好,一去就发现了区别所在。苏知心的房间还是干干净净的,他的房间又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一看就知道顾生时常打扫苏知心的房间,至于其他人的……形同虚设。 沈辞无奈地拿了条抹布随意抹了一下,将就着坐了下来,又把苏知心中蛊的原委都说了一遍。 说完这些,他没精力再多说些什么,最后说了一句:“没问题就都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自己休息去。” 一连赶了四天的路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任谁也受不了,沈辞不信他们还有话说。 “小表哥……如果知心姐治不好了你怎么办啊?”季初泠垂着脑袋问沈辞,看得出她也很难过。 有人说话也就罢了,沈辞是万万想不到,还问出来这种问题,难道要他说真话,会随苏知心而去吗?心里想想还行,说出来就不太好了。 沈辞静默片刻,道:“如今此言尚早,不必多说了,有时间就去睡觉。” “小表哥你好可怜啊,还是希望知心姐吉人天相,那么好的人,一定要撑下去。”被沈辞凶了一下,季初泠撇撇嘴,收拾好东西就跑出去了。 其他人都理解沈辞的心情,他现在应该是嘴伤心的人,便都不叨扰他了。 待都走干净,沈辞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不睡觉他也要熬不住了。他的房门开着,对面就是苏知心的房间。讲故事没讲多久,估摸着还要等很久。 沈辞不想睡觉,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扇房门,像是要盯出一朵花儿出来似的。 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只知道顾生进去的时候,天还是亮的,出来的时候,天就黑透了。 顾生是很爱干净的人,此时却尽显疲惫之色,想必也是费劲了心力。 “眠蛊只存在于书籍中,而且书籍中的记载依旧很少。据我所知,苗疆一带,眠蛊早已失传。因此,去苗疆也找不到办法解决。最好是找到下蛊之人取得解蛊方法,但是这人是沈傅席的话,这个方法就比较难以实行了。我是第一次遇到眠蛊,目前翻遍了书籍,只能想到办法吊着命。这一次大概还要睡个两三天才会醒。你放心,我会尽力救回知心的。” 沈辞听到沈傅席的名字,嘲讽地笑了笑,“你能让知心活多久?” “长了不敢说,两三个月是能办到的。”顾生大致考虑了一下,两三个月是比较保险的时间。 “好,我一定在这期间抓住沈傅席。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麻烦前辈想办法解蛊。” “这么自信?沈傅席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你抓到的。” 沈辞嘴角向上一勾,“这就需要前辈帮个忙了,多一点证据就是多一份筹码。我想抓沈傅席很久了,如今只是加了个期限,时间紧迫了一点罢了。” 第 65 章 和顾生谈论的结果是他同意了,同意帮他查明商阳刺客服毒自尽的不知名毒药是什么毒。 只要查出来,就有机会成为扳倒沈傅席的证据。 顾生走后很久,沈辞都坐在床边,困倦好像忽然就消失了,他还在想沈傅席的事。 按时间来算,苏知心应该是在商阳被下的蛊。或许是因为沈傅席发现对他动手是行不通的了,就把目标转移到了苏知心身上。 一共会病发五次,那就还剩一个月,沈傅席想在这个时间点做什么? 答案还算明显,起兵造反也好,谋权篡位也罢。沈傅席就是想除掉他,刺激齐贤帝,让齐贤帝自乱阵脚。 显然,沈傅席也知道苏知心在他心里的地位。或者说,沈傅席生怕苏知心对他而言不够重要,所以改了传记,让他知道苏知心是心心妹妹,让苏知心的地位又上了一层。 这是沈傅席三年前见到苏知心以后就想好了的。 苗疆蛊毒从不外传,恐怕沈傅席也没想到,他有顾生能查出蛊毒,甚至有可能解开蛊毒。所以,沈傅席这个局,他能提前做好准备,无需太过紧张了。 倒是沈傅席对他和苏府的了解超乎了他的意料,不够了解怎么会知道他有多看重心心妹妹?怎么可以确定,他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不会忘记心心妹妹? 了解就了解吧,他会尽力在沈傅席有动作之前打败他。 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在夷州逗留太长时间了,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很紧迫,他要在这期间完成很多事情。第一件事,就是和齐贤帝说明情况。 明日或是后日,他就该离开夷州了。 信写完以后,仿佛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一样,困倦又来临了。 时间不早了,沈辞没有精力再去打扫他的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很自然地钻进了苏知心的被窝里,把她抱进了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让他满足很简单,只要苏知心在他身边,他就很满足。 因为疲惫,所有人都是翌日中午才醒来的,哪怕是作息稳定的沈辞也不例外。 睁眼看见明媚的阳光时,沈辞还觉得有些刺眼。往往起床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冒出头,今日是第一次这么晚起来。 几乎就是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今日就要离开夷州。 谁也不知道沈傅席会不会提前行动,他一日的时间都不能浪费,今日必须出发。 苏知心还在沉睡,双眸紧紧闭着,看不到那双光彩夺目的眸子。可惜离开之前,他等不到苏知心睁开眼睛了。 今日的顾生出奇的友好,做了一大锅饭菜给大家,尽管都知道这是看在苏知心的面子上才会做饭,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惊吓。 “我的天呐!!!前辈你怎么这么好?!!终于愿意给我们做饭了吗?!!” “前辈不会是吃错药了,哪根筋搭错了?” “虽然很感谢前辈愿意做饭,但是前辈真的没有下毒吗?” …… 在场有些人话就是特别多,多还不够,还非要惹人生气。 顾生在这一句句的惊叹中,成功地让脸色越来越黑,咬牙切齿道:“不想吃就给我滚。我是看在你们全在睡懒觉的份上,可怜你们才为你们做饭。” “沈辞,吃完饭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顾生也发现了沈辞食不言的习惯,还很体恤地让他晚一点再说话。 沈辞轻轻“嗯”了一声,说了一句:“吃完饭所有人都留一下,我有话要说。” 有了他这一句话,大家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很多。从最近的经验来看,沈辞只要有什么话要说,就不会是好事。但他们又不得不听,太要命了! 沈辞吃饭很斯文,而速度并不慢,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端坐着等众人。 他这么一坐,紧迫感就来了,一群人匆匆忙忙地扒饭,就顾生一人好笑地看他们怕沈辞的这副怂样,笑出了声,“沈辞有这么可怕?” 人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沈辞用凉飕飕的眼睛看着自己。就算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事情,还是会心慌慌,没有任何原因。 也就顾生对此毫无察觉,毕竟沈辞对他是恭敬得没话说了,是齐宣帝都没享受过的态度。 一个个都赶着吃饭,没时间回答顾生的问题,埋头苦吃。见没人回答问题,顾生觉得略微有点不爽,冷哼一声再不作声了。 待众人陆续放下碗筷,沈辞说:“知心中蛊与沈傅席脱不了干系,还有一个月就是最后一次发病,我想沈傅席会在那个时候动手。而且他大概率会提前动手,所以时间不多了,我们要提前做准备,今日就要离开夷州。知心会留在这里,初泠、容溪、小荷也留下来,我会派人来保护这里。其他人没问题就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出发。” 要走的人都没异议,只是夏风依依不舍地看了小荷好几眼,小荷却一眼都没有看他。而留下来的人,除了小荷反而都有异议。 容溪在沈辞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开始插嘴,硬是等沈辞把话说完,才有了机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同意,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你凑什么热闹?这次又不是出去玩,危险异常,你别捣乱好好留在这里。”季舒然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就反对容溪的提议。 听多了季舒然反对的话,容溪也没个好态度,冷声道:“我需要你同意吗?我和王爷说话呢,你别插嘴。我武功那么好,不去不是可惜了?相信知心最大的愿望也是王爷平安,我亲自来保护,不挺好的?” 认识这么久,季舒然何尝感受过容溪这么差的态度,桌子一拍站起来就是要吵架的样子。 此时,顾生冷漠的声音传来,“现在的人都这么别扭?为人家好就说出来,好端端地非要吵架,失去了又要后悔,真没意思。” 火气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季舒然扭扭捏捏地反抗,“你别乱想,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求你别说话了,说话不好听还偏要说,我想听王爷说话。”容溪听着烦,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沈辞,就好像她不喜欢季舒然了一样。 沈辞并不在乎容溪去不去,主要是苏知心和她关系好,想让容溪留下来陪着她。 但容溪说得也没错,她武功好,一起走对他也有益,便还是同意了,“想走就走,此行并不安全,保护好自己。” 听到沈辞的话,容溪挑衅地看了季舒然一眼,发现他已经不看自己了,有点失落地低下头。是他老反对自己,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再厚脸皮的人都会难过,更何况暴脾气的她,不骂两句都对不起自己。 可是季舒然不理她,容溪也没辙。 与此同时,季初泠看他们看了好久,终于也说话了,“小表哥我也有异议!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京城,我想家了。你们还会回京城吗?如果不回的话,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走,实在不行就还是自己一个人回京城。” “你又来闹什么?你连武功都不会,到时候沈傅席派人来刺杀我们,看你怎么办!要回去可以找人护送你回去,别跟着我们!” 季舒然烦得浑身燥热,怎么也想不明白容溪和季初泠为什么就开始闹了。 难道她们不知道外面很危险吗?搞不好沈傅席马上就要开战了,怎么看都是夷州更安全啊! 这些道理季初泠不是不懂,只是思乡的情绪一来就汹涌澎湃的,“我知道我可能会给你们拖后腿,你们可以把我关在房间里,我绝对不乱跑!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一个人回京,到时候出了事我都没地方哭。” “你……” “都说了可以关在房间里,那还担心什么?出了事自己负责。”沈辞轻飘飘的一句话压下了季舒然的怒气。 出了事自己负责这句话又让季初泠有些迟疑,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样吧,我叫我师兄过来送初泠回京,他武功比我还好,又是个老实人,不开心尽管和他说,绝对会老老实实安慰初泠的。”容溪不放心让季初泠跟着他们,也舍不得让小姑娘孤零零地回京。 难得容溪和季舒然站在了统一战线,季舒然瞬间就觉得舒服了,“没错,初泠你就在这儿等等,保证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京城。” 沈辞之前就是想吓唬季初泠,听了容溪的话觉得也不错,“就这么办,你们去收拾东西,我和前辈说完话就启程。” 几个人一拍即合,十分爽快地回房间收拾行李,就只有季初泠坐在原地悲悲戚戚,要她和一个陌生人回京?那还不如一个人回京呢! 这里就剩下三个人,接收到沈辞凉凉的眼神,季初泠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间。 要等那个所谓的师兄多久才能回京啊?! 待季初泠走后,顾生问:“你什么时候把刺客的尸身送过来?” “过六日,时间很紧,我希望十五日内能收到结果。” “你倒挺会要求,这不就是要我一两日就出结论?不要对我太信任了,我要是查不出来是什么毒,你会失望的。” 沈辞勾起唇角,盯着顾生的双眼,道:“前辈说笑了,查不出来无伤大雅,查得出来是锦上添花。不出意外的话,这毒就该是出自苗疆,前辈不会不认识。” 不得不说,沈辞在某些时候会让人感受到很沉重的压迫感,比如与他对视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明,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不敢欺骗他。 这下,顾生才敢相信,沈辞身上是真的有威严。 “但愿不会让你失望。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过两日知心醒了见不到你,怕是会伤心。” 听到这个问题,沈辞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知道,我也想见她,但为了能长长久久地见她,必须先抓住沈傅席。” “你们去西京之前,我还以为知心会回来找我看病,也问过知心什么时候回来。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想送你回京城,压根没想过回来。然后我们就吵了一架,被我逼得没法了,她才勉强说她会尽量回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顾生轻声道:“沈辞,知心很爱你,命都不要地爱你。” 他想到苏知心试药的样子,觉得苏知心真是像极了陆怜心,对于爱情,会一往无前、绝不回头,如同飞蛾扑火,一心奔向她的光。 “前辈此言从何而来?莫非是知心还做过什么瞒着我的事?” 沈辞的表情很严肃,顾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试药之后反正也没事,他本来是不想说的,要是苏知心一觉醒来发现他什么都和沈辞说了,可能会再吵一架。 顾生可不想吵架,也不想说谎,“是有事,有机会你自己问知心。” 沈辞也不追究,微微颔首,“好,前辈还有事吗?无事我便要走了。” 时间是差不多了,他还敢时间,不方便在此久留。顾生也理解,“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你手里攥着的也是她的命。” “我明白,前辈照顾好她即可。” 十一月底的天气很冷,顾生打了个寒颤,目送着沈辞他们离开,随后去到苏知心的房间,继续给她针灸。 人一少,院子里的冷清下来。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顾生对寂寞的感知,在今日又深了一层。 苏知心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要苏醒的迹象。 顾生给她掖了一下被角,“冬天太冷了,这里冷清下来,就更冷了。你身上有眠蛊,倒是连冷都不怕了。” “沈辞刚走了。对了,我没说你试药那事,到时候沈辞问起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我和小一这辈子怕是成不了了,虽说我不喜欢沈辞,不过既然你喜欢,就希望你们两个人能修成正果,也算是原我一个心愿。” “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乖侄女?你不会一睡几个月吧?” 大概是舍不得热热闹闹的气氛,一冷清下来,浑身都难受,总想找点话说。说到口干舌燥才肯罢休。 顾生无奈笑了笑,给苏知心施好针就出去了。 这个时候,还是多想想怎么解眠蛊比较重要,只要他忙起来了,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小一除外。 第 66 章 苏知心是在两日后的早晨,顾生准备来给她做针灸的时候醒来的。 见到熟悉的陈设,熟悉的人,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说得第一句话就是问沈辞,“王爷在哪?” 这句话很轻易地惹怒了顾生,用看不成器的孩子的眼光说:“你就不关心一下自己的情况?你都睡了六天了。” 六天这两个字让苏知心怔了片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随即笑道:“从你的语气可以看出来,我近期内是不会死的,否则你肯定不会凶我的!顾叔你是不是有办法解蛊了?” “你想多了,我只能暂时让你多活两三个月。”顾生嘴角一抽,又和苏知心解释起来,“沈辞说沈傅席会在你最后一次犯病的时候动手,要抓紧时间部署抵抗沈傅席,顺便还要抓住沈傅席拿解药,已经走两日了。” 苏知心眼睛一亮,赞叹道:“不愧是王爷啊……我都没想到这里呢!” 没一会儿,像是哪根筋又搭上了,后知后觉地惊呼:“啊不是,你和王爷说了蛊毒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姨母知道吗?” “说了,我可不想再为你骗人了。小一那边我也不清楚,容溪有写信过去让李尧顺来送季初泠回去,信里应当提及了此事。还有试药一事,我没说,但沈辞知道你有瞒他一些事,等你们有机会见面,他应该就会问你了。” 随着顾生的话,苏知心的眼神越来越绝望,“我就不该指望你能替我瞒着,姨母要是过来了,我该怎么面对她啊?” 一根手指敲在苏知心的额头上,顾生无奈道:“我说了,我不会骗人。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本就有权利知道。” 苏知心痛呼一声,马上缩进了被子里,长叹道:“是是是,不怪你!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亏我还想把王爷平安送回京城,现在倒好,见都见不到了!” “后悔了吧?你本来就该早点回来让我看病,这次要不是沈辞发现了,我也没办法让你再多活那两三个月。” 顾生拉了拉被子,发现力气比不过苏知心,被子根本拉不下来,果断放弃了,“以后每晚都要泡药浴,吃饭不准挑食,都是我给你准备的药膳,一点都不许剩,都给我吃干净了。我走了,早点下去吃早饭,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少。” “你不是来给我针灸的吗?”听见顾生要走了,苏知心勉为其难露出了一双眼睛。 身着白衣的男子脚步不曾停留,一面往外走,一面说:“你醒了就不需要了。” 苏知心“噢”了一声,为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感到悲伤,汤药那么难喝,这药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再不怕苦的人也不愿意日日吃这些东西,更何况顾生还能一言不合给她开一堆药来喝,太难过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苏知心老老实实地洗漱下楼,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季初泠。之前的心思都不在这,自然忽略了季初泠的事,一见到她,也都想起来了。 小姑娘脸色不太好,像是在生闷气,一见到苏知心却是笑开了花,“知心姐!你终于醒了,我们可担心你了!” 苏知心微微一笑,“是我不好,就不该乱跑,让你们担心了。” “我们都理解你啦,也不是你的错,世事难料罢了。你那个师兄是什么样的人啊?我还是不想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回京!他真的很老实吗?真的是好人吗?”季初泠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真能看出她有些害怕。 “你放心吧,如果师兄是全天下第二老实的人,绝对不会有人敢称第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太老实了,没什么心机,虽说武功好吧,终究不敌人心。倘若你们在路上遇到了危险,你一定要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保护一下我们师兄呀!” 苏知心把李老顺的老实夸大了很多,季初泠也能相信他是真老实了,幽幽地说:“我也没多聪明,我们俩不会一起愉快地走进敌人的陷阱里吧?” 苏知心很没有形象地大笑起来,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你也太会说笑了哈哈哈,不至于的,师兄肯定会把你安全护送回京,你只管放心!” “小姐!!!你终于醒了!” 厨房那边出现一声大喊,苏知心转眼就看见小荷往她这边跑,没一会儿就抱了上来。 “小姐我好想你啊!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小荷趴在苏知心的肩上恸哭,颇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意思。 季初泠直愣愣地看着小荷这一套动作,不可置信地说:“至于吗?” “我这不是好生生站在这儿呢吗?别哭啦!”季初泠不懂,苏知心是懂的。 小荷与她这三年来差不多就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倒下任何一个人,都如同断了一根支柱。而且对小荷来说,她还是小荷的责任。 有陆怜一的那句话在,小荷永远是最在意她的健康和生命的人,与沈辞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是在苏知心受伤时第一个去关心的人,是因为她知道,苏知心最需要的是沈辞。 “好,小荷不哭了,小姐去吃早饭吧。”小荷定了定神,把脸上的泪水都擦干了,直往饭厅去。 季初泠也没吃早饭,皱着眉跟在旁边,还不明白小荷是怎么回事,听见苏知心小声和她说:“小荷与我感情深厚,相依为命三年,把对方看得像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样,若有一天小荷出事了,我也会哭成这样的。” 自从苏知心陷入睡眠以后,小荷一直是郁郁寡欢的,季初泠也看在眼里,没再说什么。 “小荷,你为何不和夏风一起走?”苏知心见季初泠想明白了,又去问小荷的事。 这个问题于小荷而言就和废话一样,不解地看向苏知心,“为何要跟他一起走?我当然要和小姐在一起啊!王爷都知道我的意愿,小姐为何不知道?”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小荷疑惑地看向季初泠,看得季初泠都不好意思了。 小荷明明在袖香楼生活了三年,怎得这般不解风情? 就是苏知心也不理解了,小荷在她和沈辞的事情上那么敏感,轮到她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了?竟然是真的没有开窍。 唉,情爱之事,就是这般难以理解。 “随便说说罢了,那夏风有没有和你道别?有没有舍不得你?”苏知心讪笑着,要是夏风也像小荷那样粗心大意,这段姻缘恐怕就成不了了。 不过就冲着夏风给小荷夹肉的那股劲儿,他绝对是开了窍的! 小荷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有啊,他还要我等他来着……其实我也挺舍不得他的,很少有人会像他那样对我好。可是我走了就没人照顾小姐你了啊,而且我的伤都没好全,跟着走怕是会拖后腿。” “这么说……你应该也开窍了啊!”季初泠起哄似的笑起来。 然而小荷还是懵懵懂懂的,“什么开窍了?” 刚说完这句,小荷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脸一下就涨红了,小声嘟囔着:“你们怎么那么坏啊,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 季初泠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添油加醋,“你没有不代表他没有啊。” “别说了!吃早饭去啊!”小荷红着脸不肯再说这事儿,一手拉一个地往前跑。 看着这幅景象,苏知心莫名有了种带孩子的感觉。肯定是因为身边两位姑娘都太孩子气了!没错,肯定是这样! 药膳和苏知心想象中的区别很大,没有浓厚的药味,只有鲜美的香味。唯一不好的,是药膳都太清淡了,没有辣椒没有油,还没有肉! 苏知心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粥,还是一点吃下去的胃口都没有,可怜兮兮地申诉道:“顾叔!我想吃肉!我想吃辣!这么清淡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吃一个月!果然不该回来!” 一心吃素的是久寒!才不是苏知心呢!苏知心就要吃重口味的饭菜! “你见过谁早上喝辣粥?吃肉吃辣和多活几个月里你选一个。”顾生冷冷地看了苏知心一眼,让苏知心清楚地明白了,她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她嘟着嘴不说话也不肯喝粥,就听见顾生说:“不说话就是默认我帮你选,把粥喝了。” 顾生的目光落在身上,苏知心再也磨蹭不了,不情愿地喝了一口,立刻眼睛都直了,叫唤着:“是谁做的粥?太好喝了!我不要重口味了!我爱药膳!” “我做的,你喜欢就好。”顾生微微提上了嘴角,表现出了慈爱的气质。 季初泠看着苏知心又愣了,“我怎么觉得知心姐越来越孩子气了?刚认识的时候知心姐高冷得让我不敢靠近,都是硬着头皮和她对抗的。” “刚开始那是因为不熟,小姐一直都挺孩子气的,和王爷在一起之后就全释放出来了。”小荷迅速接上话茬,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苏知心的老底。 当事人没脸抬头说话,埋着头安心喝粥,悄悄地想着,似乎不久前她还觉得某些人孩子气呢,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了? 唉,生活啊,就是这么刺激。 在夷州的生活很平静,闲是闲了些,至少还是平平安安的。也就顾生忙活点,每日泡在各种医书里,闲下来的时候都在为三个小姑娘做饭。 自从戳破了小荷和夏风之间的窗户纸,小荷也有些魂不守舍了,苏知心把这看作了思念。 果然,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意识到而已。 这几日里,苏知心每日都会收到沈辞的来信,告诉她每日都在哪里,吃了什么。 印象里,沈辞应该不会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但当沈辞记下来,写下来寄给她,会感到无比的幸福。 她是有多幸运,才能与这么好的沈辞重逢啊! 就像收藏和陆怜一的来信一样,苏知心把信都放在了一个小箱子里。她没写过回信,因为她也不知道寄哪里,沈辞的动向一直在变,寄信太不方便了。 这么悠闲的日子过了四日,与信件一起来的有京城运来的刺客尸体,还有李尧顺和陆怜一。 生活真的很刺激,怕什么来什么,苏知心听到陆怜一的声音后,就躲在房间里没敢出去。 陆怜一这些年是变温婉了很多,可她的本质还是挺暴躁的,武功又那么好,苏知心是真的害怕被她打! 事实上,陆怜一确实很想打她,碍于苏知心情况特殊才强忍着的。 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和苏知心好好谈谈,奈何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影,这才开始扯着嗓子大喊:“苏知心?!你躲哪儿呢?” “别喊了,对嗓子不好,我带你去找她。”顾生跟在陆怜一走了一圈,看她大喊才决定带她去找苏知心。 陆怜一瞪了他一眼,“我不喊就不知道主动带我去找知心对吧?” 从小到大,只要顾生在身边,为了她各方面的健康,她会失去任何胡闹的权利。现在,也是仗着顾生对她的爱,才敢用这一招逼他。 她不知道,苏知心有一句话说对了。 她很早之前就把过去的事放下了,她依然害怕,也不会再主动沾惹情爱,却并不妨碍她接受顾生。只要顾生愿意主动来爱她,她也会回应顾生。 过去对顾生的埋怨也好,误解也罢,她知道是她也有错。只要顾生还愿意找她,她就会赔偿。 苏知心不知道陆怜一是为了逼迫顾生才那么大声喊她,还害怕地打了个哆嗦。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表面上还努力地保持镇定的模样。 别人是看不出来,陆怜一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三言两语撕破了苏知心的面具,“装什么装,我不打你是看你可怜,不代表我不追究你瞒我病情的事!” 苏知心没必要再装冷静,就马上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我最最爱的姨母!我就是怕你伤心才不告诉你的!如今看你这么生气,没有半点伤心的样子,我也算满足了!” 话都是真的,又是夸大了,还有那么点控诉陆怜一不关心她的意思。 陆怜一是个直肠子,当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语气便软了下来,“我懂,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不关心你呢?我想好了,今后我就在这住下来,全心全意地照顾你。” “这是好事啊!”苏知心扑到陆怜一的怀里蹭了蹭,不断地向顾生使眼色。 能和陆怜一多在一起一些时日,是苏知心求之不得的。况且,这可是陆怜一和顾生重归于好的机会!试问这十四年来,顾生能和陆怜一见上几面? 答案是屈指可数,信件都很少,两个人都是私下思念对方,又不肯说出来。 顾生接收到苏知心的眼色,不负众望地说:“小一你先和知心聊,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不顾陆怜一究竟是什么态度,他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第 67 章 陆怜一望着顾生的背影迟迟没有回头,就是从她的后脑勺,苏知心也能看到深深的眷恋。 她轻声问:“姨母,你是不是一直在等顾叔啊?” “对啊,可惜他在这方面不开窍,非要等我先说一句我不介意了,我原谅他了。错的人是我,我干嘛要和他说原谅?我要埋怨,也是怨他居然这么死脑筋!” 顾生不在,陆怜一不会藏着掖着不肯说。 所有关于顾生的事,她并不是不愿意提起,只是不愿意主动提起。偏偏就是因为她不提,搞得所有人都以为她还在怪顾生。 “还不是因为顾叔爱你,才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你不愿意主动,我就去和他说嘛!”苏知心发现,这事儿和她与沈辞之间的事很相似,只要有人来劝说一番,就一定会重归于好的。 陆怜一认同地点下头,“那你说吧,我不想再和他浪费十四年了。” 冬日的冷风刮过来,季初泠打了个寒战,高傲的形象因此有所折扣。 她强忍着冷意,第一百次和小荷悄悄咬耳朵,“这真的是你们那个师兄?” 小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勉为其难地凑到季初泠耳边说:“你到底怎么啦?我说了多少次了,真的是师兄,我们就这一个师兄,不是他还能是谁?” 季初泠默默叹了口气,小荷这人极端的很,人多的时候要多胆小有多胆小,人少的时候要多大胆有多大胆。 这不?对着她这么个大小姐,也敢露出这种眼神!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面的这名男子,衣着普通,人可不普通。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很是英俊。身材高壮,并非给人纯粹的力量感,而是满满的安全感。 就是嘴唇偏厚一点,多了些憨厚的意思,会很讨喜。 之前怎么没人说,这位师兄这么俊美?!大小姐有点心动了!但是大小姐很要面子,并不会说出来。 如果是这个人送她回京城,那她是一百个愿意啊啊啊! 季初泠结束了第一百次偷看,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下巴微微抬起来,很是冷傲地问:“你就是师兄?” 换成别人可能会紧张或者生气,毕竟对面的姑娘态度是真的不好,会让人觉得她看不起自己。可这人是武艺高超的李尧顺,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季初泠向小荷确认了一百遍他的身份,实在不能理解季初泠为何要再问一遍。 他很迷茫地说:“对,我是李尧顺,你不是问过小荷很多遍了吗?怎么又问?” 季初泠脸颊一红,高傲的形象彻底崩塌了,不顾形象地嚷嚷起来:“我就是想问很多遍!你别管我!再见!” 她说完就跑,在对李尧顺的印象中,老实、憨厚的后面多加了一个傻。 啧,长得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大傻子! 傻是真的傻,李尧顺迷迷糊糊地挠了挠脑袋,问:“她怎么跑了?我惹她生气了吗?我没做什么啊!” 小荷保持着看傻子的眼神,“没错,你惹她生气了。以后看到别人说悄悄话,就算听到了也要当作不知道,任何人都不会希望你听到他说什么,还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 “唉,外面就是麻烦,哪儿来这么多事?还是淮州好,多简单啊。”李尧顺不想理解这些事情,第无数次萌生了想回淮州的心思。 四周开始沉默起来,小荷觉得李尧顺出来一趟变得更傻了,无奈道:“再见。” 见她走了,李尧顺更迷茫了,喊道:“你走什么啊!我没惹你生气吧!” 此话一出,小荷的步伐又加快了一些。她是没被惹生气,就是被傻到了而已。 李尧顺迷茫地又挠了挠脑袋,觉得这些事情真复杂啊。 天色暗得很早,清理好房间后,顾生很自然地包揽了做饭的职责,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被端上了饭桌。但苏知心无缘享用,她得被迫吃独食,药膳。 之前在楼上都没发现,这会儿一看,外头院里停着三具棺材,怪瘆人的。 “顾叔,外面停棺材是怎么回事啊?”苏知心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别的菜,眼不见为净! 沈辞寄过来的信件里并没有提及过此事,所以她也不太清楚是不是沈辞送来的。 顾生倒是很意外沈辞竟然没有说,“沈辞说这是在商阳刺杀他的刺客的尸体,他让我查看是否是苗疆的毒药。” 苏知心一听,马上就开始夸赞沈辞,“不愧是王爷啊……这个我也没想到!” “你除了夸沈辞还会做什么?”顾生对苏知心的行为表示非常的不赞同,黑着脸说。 这对苏知心来说不算什么了,从善如流地回答:“还会夸你们啊!顾叔你做的菜看上去就觉得好吃!和姨母做的一样好吃!初泠今天真好看啊!我们家小荷吃饭都那么乖!师兄……今天也依旧实诚呢!” “有了王爷,整个人都变了啊!有机会我要好好见见这侄女婿!” 陆怜一从第一次在苏知心耳朵里听到沈辞的名号,已经快七个月了,竟然一次都没见过他!顾生都见到了,她竟然没见到! 她想着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打趣儿说她有了沈辞以后变化极大,苏知心的反应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从不愿接受到羞赧,是她喜欢沈辞的证明。 她撇撇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沈辞,有些低落地说:“有机会见嘛,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有机会了。对了,初泠啊,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啊?” 突然被点名,季初泠不动声色地收回偷瞟李尧顺的目光,眨眨眼睛,“还没想好呢。” “那你想好了和大家说一声就行了,师兄也没什么事,随时可以送你。不过还是建议早些回去,越晚越不安全。”苏知心了然地点了头,没再说什么。 季初泠的动作不大,旁人都是看不出来的,也只有李尧顺能感受到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每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都会想起小荷说的,无论他发现了什么,只要是动作很细小的都不该说出来。 几经挣扎下,李尧顺还是把话都憋进了肚子里,莫名体会到了羞愤的心情。 *** 两辆马车穿过树林抵达了湖春县,许氏老宅的所在地。许烨铭出殡那天,过去的许丞相,许勤便带着他的尸身回到了这里。 不仅是齐贤帝怀疑,沈辞也怀疑许勤手里有沈傅席的把柄。 不出意外的话,他身边除了有黑骑守着,还有沈傅席的人。不出一会儿,他就该遇刺了。 树叶在风的作用下发出窸窸簌簌的声音,随着离许氏老宅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 沈辞早就做好了准备,外面的人武功都不差,不远处还有五名黑骑,他根本无需忧心。 刀剑刮破空气的声音传来,马车猛得停下来,一群人开始混战。沈辞端坐在原位没有动,也没有打开窗子,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少人。 作为在场唯一不会武功的人,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假装不存在,否则就是拖后腿。 结果证明,外面的刺客当真是不足为惧,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就全军覆没了。唯一惊讶的是,容溪杀完最后一个人就开始大哭,可能哄不好的那种。 沈辞懒得管,让马车继续往前走,季舒然便只能委屈地和容溪做一辆马车,承受她的一万斤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呜呜呜,以前和别人比武都很少让别人受伤的!我居然杀人了!早知道要杀人我就不来了!”容溪很会蹬鼻子上脸,看见季舒然有要哄她的意思,马上就把鼻涕眼泪往他身上蹭,扒都扒不下来。 季舒然再怎么样都是个爱干净的,看着衣服上的污渍,连杀人的心都有了!青筋直跳,忍耐地说:“你别蹭……你不想杀人就回去,跟着我们还是要继续杀人的。” “你会不会安慰人啊!杀都杀了你居然要我回去?!你太让人生气了!” 这就太冤枉了,季舒然是真心觉得她这样的状态不行,每次都得碍手碍脚的,一时不慎就可能被杀。 被冤枉的心情固然不好,但让容溪这么哭下去他也于心不忍,强行忍住发火的冲动说:“我是怕你有危险,你这样会有负担的,你的刀剑长眼了,别人的可未必。” 容溪扯着嗓子哭喊道:“可是我杀都杀了,要是现在回去了,今日不就白杀了吗?白白承受了负担。” 声音洪亮得很,完完全全地传到了前面沈辞的耳朵里。 和容溪不一样,苏知心生活的环境并不美好,她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是不是像容溪现在这样嚎啕大哭?那时候她的身边有倾诉的人吗? 不论怎么安慰自己,沈辞忽然发现,那缺失的十四年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只能尽力弥补。 分开了六日,他很想念苏知心。 鬼使神差的,季舒然用手抹去了容溪眼角的泪,“你别哭了,以后我来替你杀,你只管打那些刺客,最后一步我来做。” 上一次温柔还是被撞船的时候,之后是短暂的和睦相处,再然后就是有意无意的针锋相对。温柔,这是第二次在季舒然的眼睛里看见温柔。不可抑制的,容溪觉得她又心动了。 这人真坏啊,明明不愿意成亲,还非要招蜂引蝶,惹人欢喜。 “随你,反正我不走。”容溪不会想太多,顺从自己的心意笑起来,“你为什么可以面不改色地杀人啊?经历过很多次刺杀吗?” 季舒然有些懊恼地收回温柔的目光,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对容溪温柔。 面前的姑娘等着他回答,他便说:“我们这些官宦子弟遇刺都是家常便饭,家族官位越大,危险越多。很多人都喜欢带侍卫出行,我不喜欢太多人跟着,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最好是自己练好武功。” “原来你们也没多幸福啊,各有各的苦。季夫人会喜欢我吗?我真的要刻苦学礼制吗?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话题转得太快,季舒然险些没跟上来。就是跟上来了也不想回答,既不想让容溪以为季夫人是很可怕的人,也不想让容溪心存希望。 更不想承认,他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容溪。刚才看到容溪哭的时候,他会难受。 “你怎么了?怎么丢了魂似的?” 一双有些粗糙的手在眼前晃过,是容溪的手。不是芊芊玉指,也并不白,偏向小麦色,磨了很多茧子出来。 季舒然眨眨眼睛,“我娘并非迂腐之人,注重一些基础礼制即可,不必太过讲究。” “嗯?你是在安慰我吗?”容溪撇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季舒然:“我也没有紧张啦,这一趟回去,我们也是并肩作战过的交情了,我这么英姿飒爽,自然是不和那些大家闺秀比!” 接下来的发展都在容溪的意料之中,季舒然皱起眉头,硬生生地回答:“我没有,安慰谁也不安慰你。” “害羞了吧,就是在安慰我!不承认没关系,我等你愿意和我成亲的那一天。” 今日尝到了甜头,容溪心情突然就变得特别好了!就算晚上被杀的刺客冤魂来找她,也一样没关系了! 马车渐渐平稳下来,直至停止,外面就是许氏祖宅了。 这座祖宅很普通,甚至还有些破败,是远远比不上京城丞相府的。宅子是变小了,该有的一样不少,门口的侍卫顶着寒冬,一动不动的。 沈辞把令牌给他们看了一眼,一个叫人进去通报,一个领着沈辞他们往前厅走。 古老的宅子里似乎总有种特殊的味道,容溪说不清这是什么味道,不难闻,会给宅子多添一层韵味。 她一路走一路看,感叹道:“年纪大了以后,在这儿生活会很惬意的。” 季舒然和煦地说:“许老就是辞官后,来这里生活的。” 许勤辞官近四个月,沈辞和他还能勉强牵扯出亲戚关系,他却是不能了,只能尊称一声许老。然而,往后许老的日子可能不会太长了。 跟着侍卫弯弯绕绕许久,他们终于到了前厅,那里坐了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 离京之前,许勤还有些精神气,现在一看,这精神气都要磨干净了。要不是今日来了,再拖久些,怕是就见不到这位老人了。 想想也是,他肚子里只要还憋着那些事儿,黑骑和沈傅席的人就会永远监视他。想要一个平静安稳的生活,谈何容易啊! “草民拜见王爷。”许勤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给沈辞行了个礼。 “外祖父请起。” “见过许老。”容溪和季舒然一起开口,她不知道该喊什么,就学季舒然叫,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默契可言。 沈辞把许勤扶起来,可以看见这位老人的眼睛里,有恐惧、害怕与释然。 第 68 章 于许勤而言,沈辞的到来相当于一道催命符。 当然,沈辞也深知这一点,深邃的眸子里装着的是势在必得的决心,“外祖父在此可好?” 许勤垂下头,恭敬又淡漠,“草民年事已高,得过且过罢了,并无好与不好之谈。” 在两方监视之下,如同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的生活怎么可能会好?但与京城的生活相比,似乎又要好一些。不用每日勾心斗角,需要思考的事情比以往要少了很多。 说不上他现在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也没必要去计较。 “看来外祖父内心是平静了不少。本王此次想问一些事,许烨铭之死,是否是沈傅席所致?”沈辞问出这句话,看见许勤抬起头来,没有说话。 他继续问:“他是否还以许氏旁支子嗣的性命要挟你闭嘴?辞官回乡,是为了保护他们?” 许勤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随机自暴自弃地笑了起来,“王爷聪慧,什么都能想到。既然如此,来找草民有何用意?” “想找你画押签罪状书。”沈辞拂了拂袖子,坐到了许勤对面。 在必要的时候,他总是能爆发出很强的压迫感。容溪没忍住后退了一步,差点踩空台阶摔下去,还是强忍着没发出声,被季舒然拉了一把。 “王爷说的是篡改传记一事?”许勤硬着头皮说。 沈辞看着他笑,眼神凉飕飕的,“你知道本王说的不止这一件事。外祖父,你这样是欺君之罪,再瞒下去。你保护不了许氏了。” 这句话让许勤害怕了,迟迟没有说话。 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要么是皇室灭了许氏全族,要么是沈傅席派人刺杀。不管说什么,许氏都会被灭族。 “若草民认罪,签下罪状书,是否能护住许氏?”他该感谢现在站在面前的人是沈辞,他也知道,若换成沈傅席,他连这个请求都不能说出来。 沈辞冷哼一声,冷冷地说:“本王叫你一声外祖父,是看在淑妃的面子上才喊。你是两朝元老,深知大齐律法,你该明白,你现在没资格和本王谈条件,于情于理,灭族已经是恩赐了。横竖都是灭族,作为过去大齐的丞相,你是想看大齐血流成河?你不该为大齐出一份力?若沈傅席向皇室开战,你可就是大齐的罪人。” 砰的一声,许勤双膝跪地,爬到沈辞的脚边,老泪纵横道:“求你了!草民求你了!草民认罪!草民愿以一人性命交换全族的性命,草民不要什么身后名,只求许氏存活下去,求王爷派人保护他们,草民什么都可以说!” 活了六十余年,有两样事物是许勤最看重的。 一是子嗣绵长。倘若因为他导致许氏无后,他会死不瞑目,无颜见列祖列宗。 二是国泰民安。他是大齐的朝臣,让大齐国泰民安是他的职责,他这一生,也是为了这四个字奋斗。 只是最最重要的,还是子嗣,所以在沈傅席威胁子嗣性命的时候,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如今这两样都放在了一起,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听从沈辞的?他不想做许氏的罪人,也不想做大齐的罪人。 沈辞稍微松了口,说:“可以考虑,你先认罪。” 许勤想要沈辞直接肯定,又挣扎了一下,“王爷……” “如果是沈傅席,你连让他考虑一下的机会都不会有,你要知足。”沈辞打断了许勤的话,有些许的不耐烦了,但没表现出来。 再说下去,什么机会都没了。许勤低声道了一句“是,王爷。” 脑海里闪过苏知心的脸,沈辞打算碰碰运气,率先问了此事:“第一件事,十四年前,苏启之叛国案是沈傅席干的?” 许勤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沈辞会问这么久远的事情。想起篡改传记这回事,又觉得理所应当,只是不知道他和苏启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事草民也不甚清楚,曾在养心殿外听见端王与先帝谈论过此事。那段时日里,端王时常去西京。两国交换质子后,他也时常离京,据草民所知,他去过黔阳等地。先帝有意隐瞒,不久后销毁了证据,草民只知道先帝与端王共同参与,不知端王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在许勤的话中,沈辞终于看到了希望,顿时心情也轻松了不少,“那黔阳被攻破的时候,沈傅在何处?” “黔阳。他是秘密离京的,很多人不知道。” 此话就如同在说,是沈傅席快准狠地攻破了黔阳,买通了黔阳知府,陷害苏启之。连许勤都不知道的事,也只可能是沈傅席和齐宣帝私密商议的。 追究到底是谁提出这个办法,已经不重要了。 之前也不曾想过,真相竟然会如此简单。早知如此,就该早点找上许勤,否则沈傅席也许早就被缉拿归案了,还何必等到今日? “很好,你继续说。” 沈辞心情好了,一面听许勤说,一面真心实意地思考是否放过许氏全族。许勤说了,便也不再是欺君之罪,只有篡改传记这一条罪名。 为了他的养母,放她的家人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他也不想沾染太多杀戮,没有人会喜欢杀人,只是必要的时候不得不杀。 许勤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多,思来想去,不仅说了沈傅席的把柄,连他身边所有朝臣的把柄也一起说了。 许勤在一边说,一边就有小厮写下来。 到最后,一张张的罪证有一尺高了。 在沈辞的眼皮子底下,许勤一张张地画押,耗去了不少的时间。 在边上站久了,容溪闲得慌,小声和季舒然聊着天。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我都不知道朝廷里竟然有这么多丑事,让这些蛀虫一直啃下去的话,大齐命不久矣啊!”容溪胆子大,这又是小声说话,自然是什么都敢说的。 况且今日季舒然对她的态度还不错,肯定得抓紧时间和他说话了! 季舒然瞥了她两眼,道:“正常,否则也不会这么忌惮沈傅席。大哥登基以后,子安已经铲除很多蛀虫了。” “王爷这么厉害啊,以前顶多觉得他挺凶的,也不太喜欢他冷飕飕的眼神。今日才知道啊,这何止是凶,还有那么一点狠辣啊!在知心面前竟然像只小绵羊似的!不过也好,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就不用担心知心受欺负了!” 最后一句让季舒然没忍住咳了起来,缓过气来,扯着嘴角和容溪说:“知心本身也没那么容易让人欺负了。你知不知道?七月份刚回京的时候,知心轻轻松松把一个辱骂子安的妓子胳膊给废了,直接拧断的!” 听到这个,容溪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知心这么凶?!我的天啊,知心好狠,不过我喜欢嘻嘻!谁让那人骂王爷了,不怪我们家知心,活该!” “啧啧啧,京城里都有人喊她暴力仙子呢!谁想得到一个温温柔柔的姑娘,揍起人来这么狠!”季舒然回想起这事儿,觉得苏知心和沈辞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是清冷不沾凡尘的外表,凶狠的内心。 两个人有的没的聊了好一会儿,罪状书总算是签完了。 沈辞把那厚厚的一沓塞进夏风的手里,对许勤说:“其他人的命就算了,本王会派人保护他们,一直到抓住沈傅席的那一天。你的命,本王再考虑一下。” 说完,一行人齐齐转身走了出去,一声道别都没有。 许勤把小厮都赶了出去,掏出怀里的白绫,甩到房梁上打了个结。听到沈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何况,许烨铭离开时,他的心就死了。 苟延残喘这么久,险些就做出愧对祖先和大齐的事情。 若今日来的不是沈辞,是沈傅席,他可能真的会又做出一些丑事。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自己不配活下去了。 幸好,今日来的是沈辞。他还有些善心,不会对许氏赶尽杀绝,让他还有脸面面对列祖列宗,他已经很感谢沈辞了。 他踢开椅子,感受到白绫卡在脖子上的痛意。随着窒息的感觉传来,痛意渐渐不值一提。迷迷糊糊地,他好像看见他的孩子们,他的儿女,带着儿媳和孙儿,在前方明亮的地方,一脸笑意地等待他。 他勾起一抹微笑,无力地垂下头去。 刚刚被赶出去的小厮心里不放心,悄悄走回了前厅,不料见到了许勤的尸体,直接摔倒在地上,大喊:“老爷!老爷去了!” 许氏老宅很大,还未走出去,就听到了这一阵哄闹声。 沈辞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去见许勤一面。很快,就听见他说:“回去看看。” 一行人又转过头,迈着有些急迫的步伐,赶去了前厅。 许勤此生未曾犯过什么错,甚至是一身功勋。就这一次过错,代价就是他这一条命。 赶到前厅的时候,尸身已经被放下来了,白绫就在他身边。沈辞走进了些,看见了许勤的微笑,因为死亡变得僵硬了。 他的双眼紧闭,大概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沈辞对他鞠了一躬,低声说:“我们该回去了,还赶时间。” 经过这个事故,气氛骤然变得低沉许多。 容溪最是不喜欢这样,出了许氏老宅以后,小声对季舒然说:“今日是造了什么孽?见了那么多尸体,心情又不好了,还有点饿。”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季舒然有那么一点体恤容溪的心情了,摸了摸她的头说:“回了客栈再吃,现在子安心情也不好,就不要扰他了。” “你再摸摸,心情又变好那么一点点!”容溪很喜欢这种肢体接触,头凑过去给他摸。 暧昧的气氛一下子消散干净了。季舒然吐出四个字,“得寸进尺。” 容溪什么都不介意,顺其自然地换了个话题,“要是知心在这儿,王爷的心情肯定不会这么糟糕的。也不知道知心现在醒了没有,今日还是师兄到夷州的日子,估计师父也会去,我把知心的事儿都说出去了,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生气。” “许老不至于让子安这么不痛快,想必是一时郁闷罢了,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过知心若是在,倒是能让他心情平复得快一些。她那边不用着急,顾前辈肯定能治好知心的,你师父终归是知心的姨母,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季舒然一句一句地说,容溪又笑起来,“你又在安慰我了!” “没有,我只是接你的话而已。”季舒然撇头不看她,很有欲盖弥彰的感觉。 “胡说!看在你害羞的份上,我不计较你口是心非的过错,反正我看出来了,你就是心里有我。”容溪凑过去摸了摸季舒然的头。 季舒然发现她这会儿很是得意,偏头躲过了她的魔爪,“你是怎么看到莫须有的东西的?” 容溪不死心,又凑过去摸了一把,“首先,这不是莫须有的!其次,我是用心看到的!” “你才是胡说,你是心里有眼睛还是怎么的?” “对啊,我就是心里有眼睛,就是看到了!你说说,你要是心里没我,干嘛总和我斗嘴,不喜欢我就不要理我啊。你为何要安慰我?你为何要替我杀人?” 季舒然恼羞成怒,没办法解释他的行为,咬牙低声道:“我乐意。你别乱想,我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有这么可怕吗?这么不愿意承认喜欢我?把我惹急了我就要哭了。”容溪马上嘴一撇,装模做样地哭起来。 季舒然见不得她哭,无奈道:“你别哭。” “那你承认喜欢我。” 容溪一脸期待地望着季舒然,意料之中地没有等到他说话。她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别怪我。” “怪你……”什么? 柔软的红唇贴上季舒然的脸颊,后两个字被憋了回去。别看季舒然每日混迹于胭脂水粉中,其实只是看看,从没上过手。就算是亲一下脸颊,都是第一次。 脸颊慢慢偷出一抹薄红,容溪尽收眼底,满足道:“亲都亲过了,你是我的了!成亲可以晚点,但是别的方面我不想忍了,我要抱你!” 她凡事都随心意,直接抱了上去。季舒然终究没法拒绝她,双手挣扎了片刻,也抱了上去,“真拿你没办法。”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第 69 章 翌日清晨,沈辞敲响了季舒然的房门。 里头的两个人慌慌张张地分开,各自端坐回了椅子上,才开口说了声“进”。 见到这幅景象,沈辞并不意外,镇定地坐了下来,“我要和你商议一些事情。” 他还没说什么,当事人先慌了,季舒然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容溪就是有点儿事过来和我说。” 容溪一听,也马上点头附和,“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你千万别误会啊!” “嗯,以后你们每日都会有事谈论。现在先商议我的事,你们还有大把时间。”沈辞拿出大齐的地图,不怎么在意这两人一大早独处一室的问题。 意识到他要谈的事是国家大事,容溪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那你们俩先谈吧,我晚一些再来,不打扰你们了。” 沈辞看了看季舒然惊慌的面容,又看了看容溪尴尬的脸色,很平静地打开了地图,“都是自己人,不用走。” 伸出去的腿不自觉抖了两下,默默收了回去。容溪头一次发现,她的脸皮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厚,她竟然有点害羞! 不过没关系,过段时间脸皮会厚回来的! 自认为脑子不太灵光,她也不插嘴,静静地听沈辞和季舒然说,自己做个打手就行。 “我们现在不能断定沈傅席究竟会怎么做,无论如何,我们都应当提前做好准备,例如提前埋伏,在他进攻之前把他打回去。” 沈辞铺开地图,在沈傅席的封地祁陵那处画上了一个圈。 季舒然明白他的意图,凑过去看地图,“他这人想的总和别人不一样,就算是真的要造反,谁知道他要走哪条路啊!京城还有那么多人都听他的,随便哪一个做点什么,都是麻烦。”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做什么?我已经写信和皇兄说过了,到时候但凡有异动,早朝之后所有人都会被关在宫里,他们做不了什么。西京那边我也谈过了,不说别的,至少人心是向着大齐皇室的。” 此言让人安心了不少,尽管不知道沈傅席打的是什么主意,提前的准备一旦做好了,也不会那么慌张了。 季舒然笑:“可以啊,我还以为你和知心成日游山玩水,没想到还去和张太守商议了正事!不愧是我们大名鼎鼎的瑾王啊!”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我建议你少说话,给我看看在哪里埋伏。”沈辞眼睛一眯,狭长的缝隙里透过了一抹危险的光。 都这样了季舒然还能怎么样,立即赔罪:“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千万别介意!我这就看!” 两个人都专心看着地图,房间里又安静了起来。容溪无聊地瞅了两眼地图,脑子里空空如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挺得笔直的背慢慢弯了下来,最后趴在桌子上又睡过去了。 季舒然一直有□□留意容溪的状态,见她睡了,动作声音都放轻了,用气声说:“依我看,祁陵附近的城池本身兵力就够,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十万兵力,没必要着急啊。祁陵那么多兵将都卸甲归田了,兵力根本不够,就算加上黔阳那些被他收买的城池,兵力也就十万左右,还是不及我们。” “他那种人肯定会私自养兵,附近的城池说不好也被收买了。就算没有被收买,把兵力集中也是件麻烦事,而且没有将军镇守。最好还是从京城调兵遣将过来埋伏,还能以防万一。” 这话没错,季舒然却不大信,“养兵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祁陵的探子又不是废物,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况且,我觉得我领军打仗挺不错的。” “你连官都不想做,还想领军?那些探子若是被沈傅席收买了,或是被杀了,我们自然就得不到消息了。不管怎样我们总得想办法挡着他,若是我想多了,是我的错。若当真如我所想,那就更好了。” 沈辞等季舒然一个答案,瞥了一眼容溪,道:“你不把你的容姑娘抱上床?趴在桌子上睡多难受。” 这一点季舒然是真的没有想到,听了沈辞的话,用气声惊呼:“你居然还懂怜香惜玉?有了知心果然不一样啊!” 沈辞薄唇轻启:“我是和你学的。”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季舒然的内心默默倒塌,还有点庆幸容溪这会儿睡得香。 他从小爱美人,对美人自然是格外珍爱照顾。在不久以前,他还日日混迹在美人之中。他经常拽着沈辞一块儿出去游玩,沈辞当然也都清楚。 倒是他自己出了一趟京城,全都给忘干净了。 幸好他过去不曾对别的姑娘动手动脚,否则现在面对容溪又要多了几分惭愧。 睡着的容溪有了些乖巧的样子,但季舒然还是挺怕她突然跳起来和他打架的,这姑娘性子太急躁了,总让他有那么一点害怕。 可他万万没想到,容溪已经醒了,一直在装睡。 才起床没多久,她向来精力旺盛,哪里还能睡得好,就是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罢了。两位大男人说得话一句不落地听进去了,当然也听见了沈辞的话。 还是得怪季舒然之前都不愿意多了解一下她,要是了解了,他一定会发现,容溪面对他一点也不急躁。要不然,容溪老早就要把他拐上床了。 至于别的,她也不在意。她始终相信,季舒然本质是洁身自好的。这是直觉,没有任何原因,她就是愿意相信。 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膝盖下,很快就腾空了起来,季舒然直接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与他和沈辞说话的桌子只有一墙之隔。 季舒然给她盖了下被子就离开了,容溪这才睁开了眼睛。虽说才睡了一夜,可这里已经有季舒然的味道了!顿时开心地在床上打滚,开心得要跳起来了! 心情好了混时间也简单多了,滚着滚着,隔壁的交谈就到了尾声。 “江霖地势高,树林多,我看挺适合埋伏的,况且和祁陵周围的城池都很近。就是往西的路难走一点,但是那儿的峭壁当真适合埋伏,安排石头往下一滚,事半功倍啊!”季舒然指向满是峭壁山峦的地方,一本正经地说。 沈辞看着他指的地方,又陷入了沉思。 祁陵就在江霖的西边,说不准这条路到底是对沈傅席不利,还是对他们不利。 “你要相信我们的将士,这条路算不得什么。倒是沈傅席的兵将多半不行,他们不能大张旗鼓地练兵,必然也受到了很多限制。就算你不相信别人,你至少要信我吧?我知道你谨慎,但是有时候吧,就是得赌一把。” 江霖地势相对祁陵要高很多,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最简单的一个就是地势,地势高的地方总比地势低的地方要占优势。 不说别的,这个优势江霖绝对是占了。 沈辞只是谨慎一些,并不会因为一点问题而束手束脚。在有一定优势的情况下,也有豪赌的把握,果断说:“我信你,就这么办。” 商量地点已经两个多时辰,综合所有的地点来说,江霖已经是最好的地方了,他没道理反对,他应该抓住这个优势。 “许氏老宅附近可能还有沈傅席的探子,他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手里有罪状书,接下来都要照顾好自己,保护好罪状书,不能出一点问题。你和容溪去吃饭吧,让人给我送上来一份午膳就行,我先给皇兄写信。” 季舒然对此没有异议,微微一点头就去叫容溪起床了。 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场景吓到了。容溪正抱着被子使劲闻,像极了色狼。 用余光瞟到季舒然的身影后,容溪何尝不尴尬?就是因为慌张,才没敢动弹。落在季舒然的眼睛里,就是不知悔改、一错再错。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儿,季舒然终于没忍住,先问她:“你在干什么?” “……你不觉得你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吗哈哈哈!”容溪笑得很大声,试图以此遮盖住她尴尬的心情。 季舒然嘴角一抽:“所以你就抱着我的被子闻?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闻了多久?” 容溪撇嘴:“我就闻了一小会儿!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我才刚睡醒呢!刚好就闻了一小会儿,就被你发现了!” 又对峙了一会儿,季舒然索性满足容溪的要求,让她多沾染些自己的味道。往前一步把容溪捞过来,对准她的红唇吻了上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容溪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停留,季舒然痛得马上放开了她。 “你是狗吗?!咬这么重,破了!流血了!”季舒然说完还吸了一下舌尖,许久都没有止血。 “还不是得怪你!谁要你那么突然啊!不可以先问一下吗?这是我第一次……”容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冷声道:“你这么熟练,不会有过很多次了吧?” 季舒然又吸了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熟练了?我也是第一次好不好?!” 这次算容溪理亏,很爽快地道歉,“请见谅!既然也是第一次,那我们重新再来一次,留个好印象!” 不等季舒然反应,容溪主动亲了上去。 很不巧,一个是看话本经验丰富,一个是看别人实战经验丰富,到底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亲吻,俩人硬是成了小狗互啃,牙齿撞得砰砰响。 没一会儿容溪就烦了,一把推开季舒然,“没意思,感觉一点都不好!” 任何一名男子都不会愿意被讽刺这方面的技术,季舒然也不例外,立刻就把罪名扣到容溪身上,“是你不会,不能怪我。” “谁怪你了?!第一次不会不是很正常吗?就是你乱来!我的牙齿都磕疼了!” “你不也是乱来?我也被你撞的疼啊!” “那行,再来一遍!” 容溪放出话,一不做二不休就扑上去了,可怜季舒然差点被她撞得摔一跤。 两柱香后,容溪心满意足地从季舒然身上爬起来,感叹道:“感觉变好了一点,多来几次果然不一样!” 季舒然瘫软在地上,“我觉得一点都不好……” “那再来一次?一定要留个好印象!要不然以后你都不愿意和我亲近了!” “别!那什么,我来是叫你吃饭的,你快起来,跟我去吃饭……” 容溪一愣,垂下头,像是后知后觉的害羞,“可是你的嘴肿了……你还要去吗?” 话说到一半,一个枕头就砸到了容溪身上。此时此刻,她大概只能庆幸,这不是瓷枕,不会砸伤人。 她把枕头拿起来,苦着脸,“我不是故意的嘛!我给你带好吃的上来行不行?”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干的!”季舒然对着她瞪眼,活像只被惹怒的猫。 和季舒然一直说下去怕是又要吵起来,容溪便最后说了一句:“哎呀,我不是说了帮你带好吃的过来嘛!不跟你说了,我下去了。” 季舒然忽然想起了沈辞,连忙叫容溪,“等等!你还要带一份子安的。” “行行行,我马上回来。” 容溪才刚回头,季舒然想起沈辞的话,又说了一句:“等等!外面可能不安全,你保护好自己,出事赶紧跑回来!” 再次被叫回来,容溪长叹一口气道:“有话一口气说完呗,我这是一步三回头啊。” “没什么要说的了。”季舒然才摇完头,又连忙开口放狠话,“对了,我有话说,你不要得意,今日你害我嘴肿了,明日我必定害你下不了床。” 四周忽然静默了一小会儿,容溪无情地说:“你看我信吗?” “我知道你不信,今日是我让着你,所以你别后悔。”季舒然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幅纯情无害的模样。 然而容溪抖了抖,竟然有点相信他,不过嘴上依旧不饶人,“我才不信你,你尽管来!” 季舒然满意地点点头,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顶着一张红肿的嘴做这个动作有点滑稽,容溪却笑不出来,这不就是在吓唬她吗! 可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啊?! “没事,不信就不信,早晚有一天让你信,让你在床上哭着喊你错了。” 容溪硬着头皮,“你做梦,绝对不可能!我走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给季舒然让她回头的机会,一溜烟就跑不见了。季舒然躺回自己的床上,忽然闻到了容溪身上的味道,不自觉揪起被子闻了闻。 在做出这个动作的一刹那,他僵住了。 这和容溪有什么区别!他才不会闻呢!有人在闻什么被子啊!脑子不清醒! 第 70 章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一天的时间都没到,顾生就已经查出了这几名刺客中的是什么毒。和沈辞想法无差,确实是苗疆来的毒。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血肉已经腐化得差不多了。通过这副骨架上的紫黑色,以及其他的一些特点,他都能确定,这是苗疆的毒。 亏得他之前还担心时间来不及,怎么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想到要给沈辞送消息,他索性去找苏知心,看她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一起送去的。 往常没事的时候,苏知心都待在她房间里,今日也不例外。顾生推开房门,“知心,你有没有东西要给沈辞?我一起寄给他。” “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写信。”苏知心眨了眨眼,连忙跑到书桌前摊开信纸。 顾生怕时间来不及,有点着急,“你快点,他要我八日之内把结果送过去。” 苏知心一愣,忽然笑起来,道:“他和你开玩笑呢,他好像有特殊渠道,送东西可快了,大致五六日就能送到了,不用着急。” “当真?!他居然耍我?!”顾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说起来也好笑,沈辞平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开一次玩笑让人挺惊喜的。 苏知心笑道:“真的,你看我这不是每天都能收到他的信吗?要不是有渠道,我哪能这么快就收到信?他就是开个玩笑嘛,算不上耍你。再说了,王爷的时间也很紧迫啊,就是想让你快一点把结果交给他嘛!你一天不到就把毒验出来了,这不是好事吗?” “是大齐的仵作和太医没能力,一扯上苗疆就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我见多识广,还有谁能验毒?!” “对对对,都是他们的错,顾叔你最厉害了!”苏知心比出一个大拇指。 被夸之后,顾生心情好了不少,一会儿就听见苏知心说:“我写好了!” 接过信件,饶是顾生不打算偷看她的信也没办法,信封都没套上,上面没几句话:五日前已醒,一切如常。望君安康,事事顺遂,待君归来。 “你就写这么点?信封也不套?” 苏知心耸耸鼻子,茫然道:“这里没有信封啊,而且你的答案不也是一张纸吗?放一起就行。写多了也不好,王爷要是见着字想起我,彻夜无法入眠,日日夜夜思念我,那我的罪过不就大了吗?” 顾生嗤笑道:“你以为你是祸国殃民的妖姬?想你干嘛?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以前小一写给我的信件满满当当能有五张纸。” “这话就是你不对了,不想我为何日日给我写信?我才不做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姬,惑王爷一人就好了。”苏知心一挥手,道:“唉,你别谈我的事了,我想和你谈关于姨母的事。” 一说到陆怜一,顾生就认真起来了,“你说,什么事?” 苏知心得意一笑,“姨母和我想的一样,在等你主动找她呢。她早就放下当年的事了,只是不愿意自己主动和好罢了,所以只要你主动找她,修成正果指日可待。” “姨母还说了,当初的事你也没错,不必要自责。” 顾生愣了愣,许久之后低声笑了笑,“不曾想事实当真如你所想,多谢了。” 这点小事哪里谈得上谢字,苏知心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啊!我倒是要准备准备改口了,是不是啊?姨父?” “小一知道要说你胳膊肘往外拐了。” “哪能啊,我还是往自家拐的,你也是自家的。”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总归还是要点时间才行的。” “所以要抓紧时间啊,快去找姨母去!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见顾生没动作,苏知心就亲自上手,把他给推了出去,在门口说:“抓紧时间啊!快去快去!” 顾生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苏知心把门一关,门锁一拉,他是怎么都进不去了。 门口的脚步声慢慢远去,还没清净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了。 苏知心生无可恋地从床上坐起来,“又是谁啊?” 敲门声停了下来,季初泠回答道:“我是初泠,知心姐快开门啊,我来告别的!” 一听是来告别的,苏知心也不磨蹭了,连忙跑去开门。门口的小姑娘穿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都背在身上了,显然是打算现在就走。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苏知心关上房门,跟着季初泠一起下了楼。 小姑娘伸手抱了抱苏知心,“才决定的。昨日还想多留两天来着,后来你不是说早点回去安全一些吗?我就一直在思考,刚刚做好决定的。” 苏知心在她后背拍了拍,“你带够银两没?有什么问题就和师兄说,师兄肯定会尽力为你解决的。回了京城要写信来报平安,师兄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回京城的。” “银两带够了,其他的你也放心吧!知心姐,你也一定会没事的,小表哥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李大哥还在外面等我呢!我走啦!” “要不我送你吧?有点舍不得你了呢。” “嘻嘻,不用啦,要记得想我噢,我也会想你的!” 最终,苏知心只走到了院门口,和顾生、陆怜一、小荷一起目送他们离开。 余光能瞟到顾生牵起了陆怜一的手,陆怜一也没有挣脱,料想他们和好如初的日子不远了。这个时候,苏知心不免又思念沈辞了,这是他们分开最久的一次了。 摸到腰间的玉坠,苏知心轻轻笑了一下。虽然见不到他,但想起彼此都在为他们的以后而努力,总会觉得很满足,就好像沈辞一直在她身边一样。 刚来的时候,叶子只是泛黄,如今已经掉落干净了。季初泠跟在李尧顺的身后,发现自己离开京城快四个月了。别说是京城,她都没有离开过国舅府这么长时间。 李尧顺生得高大,季初泠便只有小小的一团。在这冬日里,这也是个好处,至少站在他身后,季初泠吹不到一点冷风。 至于坏处,那就是李尧顺每一步走得太远了,季初泠正常的步伐根本就跟不上他。跑久了便气喘吁吁的,更追不上他了。 “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了!” 这是出门以后,季初泠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她的性格有那么一点点怕生,不过也就一点点,对陌生人习惯用高傲的态度面对。 而对于只认识了一天的李尧顺,自然还属于没陌生人的范畴,不会和他多说。长得再好,性格再好都没得谈,她就是不会多说。 也就是因为这些习惯,人们都以为她是目中无人的性格。 季初泠知道这些传言,但懒得改变习惯。非要说的话,她是真的不太看得起别人,毕竟她家世那么好,凭什么要和那些随随便便的人打好关系?完全没必要啊,反正她也出不了几次门,随便别人怎么看待她,她都不在乎。 不过,不和陌生人说话的习惯还在,偏见已经消失了一些。面对苏知心身边的人,她都不会看不起了,就是心里记恨李尧顺说话太实诚,不愿意和他说话。 听了季初泠的话,李尧顺的确放慢了脚步,让季初泠轻松了不少。 不过,对他来说,走得太慢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都忍着没说。 季初泠准确地捕捉到他的难受,本来不想安慰他,最后还是顺从了本心,“你再忍忍,待会儿买了马车就好了。对了,你会赶马车吗?” 这是个问题,李尧顺没赶过,就迟疑着没说话。 “我听夏风说和骑马差不多,会拉缰绳就行了,你应该可以吧?” 李尧顺舔唇,迟疑道:“我试试吧……你怎么知道我走得不舒服?” 季初泠挑眉,在伪装出来的高傲外表下,习惯性地表露出了一点不屑的意味,“看出来的啊,不是表现得很明显吗?接下来一段时日都要辛苦你了,多谢。” 这点微小的动作,她自己压根察觉不到,眼睁睁看着李尧顺露出不开心的表情,说:“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哪有人这么说话的?李尧顺都不能接受自己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表情立即转化成了歉意。 “没有,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是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昨日说我问了你很多遍你是不是师兄。” 李尧顺脸上的歉意逐渐又浓了些,很诚恳地道歉,“我不太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昨日小荷也和我点明了错处。虽说我还不知道为何有错,不过还是得向你道歉。不好意思,是我的错,还请见谅。” 两人渐渐走出树林,朝人烟浓处走去。 四周的叫卖声谈话声都多了起来,李尧顺隐隐听到季初泠轻声笑了笑,说:“你是真老实啊,看在你不懂的份上,我原谅你了。你以后要记住了,对熟悉的人就罢了,对陌生人千万不要乱说话啊,搞不好就惹人嫌了。” “没关系,我是受容溪所托才来,日后还是会回到玄清门,不问世事。懂或是不懂,都不重要,与我无关。” 季初泠的笑容一僵,又确认了一遍,“你的意思是,回到玄清门之后就再也不出来了?” 在她的目光中,李尧顺肯定道:“对,不出来了。” “凭你的容貌和武功,在京城会过得很好的,还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为何要回玄清门那一亩三分地?” 谁不向往名利?能有几人不把名利放在眼里?就算是季舒然,他不爱做官只爱逍遥的前提,也是本身就拥有了名利,才有机会去逍遥。 容溪也向往比玄清门更广阔的天下,为何李尧顺不愿离开? 很快,李尧顺给出了答案,他说:“玄清门是我的根。从一开始,玄清门的存在就是为了养育孤儿,你想不到,从玄清门走出了多少师兄师姐,他们都向往外面的世界,然后离开了玄清门,再也不回来。在这其中,容溪是最好的了,她还会回来,出去了也会写信。” “或许有一天,师父也会离开,师弟师妹们长大了出师了,或许也会离开。我不希望玄清门最后空无一人,所以我会永远留在那里,守护我的根。” 李尧顺的形象,突然在季初泠心里高大了几分,她问道:“你就没有向往过外面的世界吗?不怕一个人的孤独吗?” “向往过,也害怕过,但是都没有玄清门重要,离开了根是会失去性命的。” 紧接着的,是一阵沉默,季初泠没办法评价他的想法。因为李尧顺说的没错,所以她没办法点评。只是觉得很难过,如果没有玄清门,他也许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如果没有玄清门的话,作为一名孤儿,他好像都没有存活下来的希望。 远远瞧见的车马行如同救星一般出现在眼前,季初泠指着那边说:“车马行到了,我去买马车。你先试试赶马车,不行我再雇名车夫。” 李尧顺就看见小姑娘像一阵风一样跑远了,待他跟上去,马车就已经买好了。 在季初泠期待的眼神中,李尧顺先上去试了一下。果真和夏风说的一样,也没有多难,他便很稳当地停下来,朝季初泠招了招手。 小姑娘眼睛一亮,就朝着他这边飞奔,然后蹦上了马车,“走吧!” 刚进到里面,觉得不妥,又跑到外面坐着,美名其曰:“我看你一个人在外面坐着怪可怜的,我就出来陪陪你。要是下雨下雪了,我就进去咯……算了,到时候你也进来吧,要不然容易生病。” 李尧顺撇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很漂亮。他没有和姑娘单独相处过,这会儿耳廓有点红红的,开口就是木讷的两个字,“谢谢。” 季初泠笑嘻嘻地说:“谢什么啊,我谢你才对,谢谢你送我回家啦。还好是你送我回家,换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想和他说话了,我就会很孤单地度过这一趟旅途了。” “那为何会和我说话?我以为你是极高傲的人,不会和我说话的。” “唉,你真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我都说了,你长得那么好看,虽然比不上我哥还有小表哥,啊不是,也及不上大表哥,但是也足以让人有好感啦!再加上,你性子也很好,和你说话没什么负担,所以会喜欢和你说话。” 李尧顺二十年出头的人生了未曾听过这些夸赞,一时脸颊都红透了,又引来了小姑娘的笑声。她笑道:“你看!就被我夸一下你的脸都红了!” “你说的人我都不曾见过,也许我离他们差得很远,仅听你一人所言不作数。” “你居然不信我!本小姐阅男无数,说得都是真话!” “深闺小姐怎么就阅男无数了?” “参加宫里宴会见到的咯,我说的是真话啊,你真的很好看的,自信一点!” 话音一落,身边的男子又红透了脸,马车载着季初泠的笑声越行越远。 第 71 章 深夜,大齐皇宫养心殿里飘着丝丝暖意。 齐贤帝手里是沈辞寄来的信件,处理了一整天奏折,眼睛干涩得很。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待舒服了些,又把这封信件看了一遍,觉得身心格外的疲惫。 如果要给他日日劳碌的生活找个罪魁祸首,那必须是沈傅席。朝堂里的端王一党,总是暗着给他下绊子,找了许多麻烦。 现在,终于要一决高下了,除去对沈辞季舒然那边的担心,更多的还是激动。 放下这封信,齐贤帝握紧了双手,道:“刘洪,天色晚了,让玉欣、玉湘回去,再召李穆进宫。” 刘洪点头称是,后退出了养心殿,对两位宫女说道:“天色已晚,皇上不需要人侍候了,你们回去吧。” 在刘洪的面前,玉湘不敢造次。 待刘洪走远了,她鼓足了勇气问玉欣,“姐姐,皇上这还没熄灯呢,怎么就不要人时候了?还有刘公公,这方向怎么朝宫门走?” “你怎么又这么多问题?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问题都给憋进肚子里,皇上要做什么不是你我能商议的!”玉欣皱着眉指了指玉湘的肚子,满脸都是不快。 自从齐贤帝登基后,玉湘得了机会就问东问西的,玉欣先前还能忍受,越往后就越不能接受了。 不知训斥了多少遍,玉湘就像是魔障了似的,什么都不听,就是不停地问。 此刻,她咬着唇什么也不说,玉欣叹息道:“我也不知道皇上要作什么。看在我们做了十几年姐妹的份上,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了。再有下次,我直接禀报皇上了。” “姐姐不要!玉欣再也不打听皇上的意图了!” 玉湘几乎是要跪下来,被玉欣拉了一把,“只要你不再问,我自然不会禀报。说起来,下个月你也到出宫的年纪了,我们一同侍奉皇上多年,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好归宿的。” 说到这事儿,玉湘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想要的好归宿,齐贤帝一定不会给,她便只想留在宫里,帮助她的心上人。 “姐姐,你不是留下来了吗?我也想留下来。” 玉欣笑道:“想不想是一回事,皇上允不允就是另一回事了,听皇上的安排吧,你不要想多了,省得到时候又失落。” 是啊,接下来如何,根本由不得她。从一开始,她就选了一条死路,只能做心上人的下属。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 来自宫里的忽然召见,提起了李穆所有的警惕心,这多事之秋,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在军营历练多年,早已能够沉着冷静地面对任何状况,立即穿好衣服跟着进了宫。远远就看见养心殿灯火通明,齐贤帝还在等他, “臣参见皇上。” “爱卿快请起,朕今日是有事相托。”齐贤帝将李穆虚扶起来,直接切入正题,“朕需要你带城外四十万大军秘密前往江霖埋伏,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尽早到达,越早越好。” 君上有命,臣子不得不从。 江霖靠近祁陵一带,李穆隐约能明白齐贤帝的用意,只沉默了片刻就说:“臣遵旨。” “沈傅席狼子野心众所周知,不出意外他就要动手了。望遍朝野,最值得信任的将军也只有你了。到了江霖以后,四周城池有任何异动你都要派兵援救,一定要把他拦在江霖,不能让他靠近京城半步。待你功成归来,你就和徐小姐成婚吧。” 中秋后不久,李家和徐家都表示同意这段姻缘,齐贤帝二话不说就为二人赐了婚,只是婚期久久未定。 李穆早就心仪徐思静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是万分欢喜,立即跪下来拜谢,“谢皇上恩赐,臣定不辱命!” “回去休息吧,接下来辛苦了。” 事情说好了,齐贤帝也没安心多少。等李穆走远了,叹息道:“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沈傅席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刘洪站在齐贤帝的身边,低眉顺耳道:“皇上莫要多虑,如今我们手里握着他的证据,也提前做好了战争的准备,无需太过担心。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明日就封锁皇宫?” 此事齐贤帝也想过,却被他否决了,于是摇头道:“不行,动作太大难免打草惊蛇,还是等确定沈傅席有动作以后再封锁。” “是,全听皇上的。” “估计再过十日初泠就该回来了,待她回来后再召她进宫。”想起季初泠,齐贤帝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总算有些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刘洪听到这个名字,在齐贤帝看不到的地方皱了皱眉,“皇上喜欢季小姐大可以接她入宫,就不必这般盼着念着见她一面了。” “明知她只把朕当哥哥,做哥哥的怎么能强迫她?过去不会做的事情,如今也不会做。更何况朕看到了她对自由的向往,哪里还舍得把她困在宫里?见见她就满足了,看一眼就已经很幸福了。”齐贤帝垂着眼笑,他真的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季初泠。 小时候,季初泠还经常跟着季舒然一起进宫玩,越长大,进宫的次数越少。 他从来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出宫,于是只能在逢年过节,宫里举办宴会的时候见到季初泠。每一次见面,他都能记很久很久。 这是连他都不愿忍受的孤单寂寞的宫廷生活,他不会把季初泠拉进来,除非她自愿。 不过,这一天肯定是等不到的。他永远不会告诉季初泠他的心意,而季初泠可能心仪任何一个俊美优异的男子,唯独不会心仪他。 刘洪愣着没说话,齐贤帝也没在说这个话题,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还有什么没解决的事,一会儿便开了口,“朕记得玉湘快二十又五了,她是不是下个月就该出宫了?” “是,元月十一就该出宫了。” “嗯,那明日找她谈谈。现在先去歇息吧,又忙碌了一天。” 夜深露重,此事归家的人身上总带着一身风霜。李穆也是如此,带着一身风霜在徐府外徘徊,今日不见徐思静的话,短则一个多月,长则三四个月无法相见了。 不管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夜闯深闺都是错的。可这些伦理道德最终敌不过对徐思静的思念,稍稍一用力就跃进了府里。 他来过这里很多次,此时也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徐思静的房间。 徐府并不富裕,没有多少仆人,夜深的时候连巡逻的人都没有。这也就更方便了李穆,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接走到她的房门外。 总归是闺房,他不敢直接进去,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先敲了敲她的房门。 声音不大不小,惊动不了别人,只惊动了徐思静。 “谁啊?”徐思静眼睛睁了一下又闭上,在床上滚了一圈,觉得心情差到了极致。 门外的李穆听到了她的话,感到了一丝罪恶感,扰人清梦这种事着实不太好。他轻声答道:“我是李穆,有话想和你说。” 听到“李穆”两个字,徐思静立刻就醒了,立刻就蹦下床去开门。看到真实的一个人,她就楞在了原地,像个木头人似的。 “好了,快醒醒。”李穆拂去她脸上的碎发,在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个吻唤醒了徐思静,白嫩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急忙把李穆拉进了房间,再把门关上,小声问他:“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啊?” 嘴上说着不想要他来,其实只有徐思静自己知道,她现在特别开心。 像李穆这种温柔英俊,会照顾人,还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男子,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就算是不喜欢,齐贤帝希望他们成亲,她也得逼着自己喜欢。至于以前的事情,也都过去了,记着也没意义。 “我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江霖,现在是来告别的。”李穆笑了一下。 刚才起床起得急,徐思静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她的衣服在哪,李穆便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徐思静身上。 语言和动作都惊吓到了徐思静,衣服上沾染着李穆身上的气息,她红着脸把衣服脱掉,放到李穆的手里,跑去衣柜那儿找了件披风披着。 “你真的明日一早就要走了啊?”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仰头看着高出自己两个头的李穆,脖子有点酸疼。 李穆很配合地低下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真的,明日一早就走。皇上说了,等我功成回京,你我就成亲。” 作为一名脸皮薄的小姑娘,徐思静脸上的红晕又盛了几分,随即还是感觉很低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太久的话……我会把你忘掉的。” “为了娶你,我会努力早点回来的。” “我们还没有分开过那么久,你去江霖是不是要打仗?是不是很危险?你出事了的话,我怎么办?”徐思静也不傻,能让李穆这种知礼的人夜闯深闺,肯定是因为战争,他要离开很久了。 可怕的不止是分离,还有生命危险。扪心自问,她接受不了这次分离。 一双柔弱的手臂圈上李穆的腰间,小姑娘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不断小声啜泣道:“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你的,我才刚刚喜欢你,你不能走!” “乖,我很快就会回来了。这是我的责任,我总不能不去吧?”李穆轻吻着小姑娘头顶的发旋上,动作是道不清的温柔。 “你骗人,什么时候回来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我能说了算,我一定早日回来,不让你久等。” 徐思静咬牙不语,李穆还以为她冷静下来了,道:“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成亲。” 他没等到想象中的答案,徐思静攥紧了拳头,说:“我不想等你,我要和你一起走,无论生死我都和你一起走。” 李穆把她从怀里扯出来,面对面说:“我不同意,这很危险,况且敌人是端王,更危险。” “那又如何,总好比在此等你生不如死。危险又何妨?如果你遭遇了危险,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那会更痛苦,我更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你若不同意,我就会偷偷跟着你,这样会比在你身边更危险吧?” 从李穆的嘴里,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你不会武功,你这是去送死。” “你可以把我藏起来,只要能每日见到你,我什么都可以忍受。我只想和你同甘苦共进退,我只想在你身边。” 小姑娘一脸坚决,李穆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忽然有点后悔来告别,不来就没这事了。 他最最害怕的是,徐思静可能真的会偷偷跑去江霖,那就更危险了。江霖的路那么难走,她一个人出事了怎么办? “你在这儿慢慢想,我给我爹留一封信。” 徐思静二话不说就点亮了烛灯,一心一意地给徐毅守写信。 “唉,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李穆看着信纸上娟秀的字迹,感受到了一阵疲惫的心情。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徐思静抬头看着他,轻声道:“我想抓住你。” 前一段情感,她看到了自己的缺陷,很自觉地退出了。第二次情感,她再也不想放开了,她想牢牢地抓住李穆,死也不放开。 信很快就写好了,李穆无可奈何帮她收拾好东西。任谁听了那一句话都不愿意再拒绝她了吧?而且,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是想和徐思静在一起的。 待东西都收拾好,李穆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准备走,徐思静拉住了他的衣袖,问:“你要回靖威侯府了吗?我明早什么时候,去哪找你?” “嗯,卯时便启程了,你去南城门等我就好。” 徐思静一愣,笑道:“你是不是傻了?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卯时了,这里到南城门也需要小半个时辰,你莫非还想回去睡一觉?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这倒是,不知不觉李穆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都忘却了时间。 “那我们现在就去南城门?”李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有那么点唾弃自己犯傻。 此话一出徐思静就开心了,拿起包裹就往外跑,嘴里念叨着:“好啊好啊,我们快走!” 李穆拿她没法,苦笑道:“我是去打仗的,你激动什么?” “因为回来之后我们就要成亲了啊!想想就超级超级开心!你难道不开心吗?!” “怎么会?我也特别特别开心,一想到就会笑,开心到晚上睡不着觉。” “虽然这话让我很满意,可是为何感觉你在敷衍我?!你重新说一遍!” …… 第 72 章 翌日早朝,齐贤帝以李穆病重为由,为他不来早朝做了个解释。 本来他可以不用解释,奈何朝中总有几个言官日日盯着,见谁没来早朝都要说一声。 好处是再也没有人敢躲避早朝,消极怠工。坏处是,无论哪一位官员患病不能前来,都得齐贤帝亲自解释。 时间长了,他倒是习惯了。 底下的官员看似也没有意见,可待早朝一结束,端王一党就围到了靖威侯的周边打听情况。李穆是名将军,还是名被齐贤帝重用的将军,他的去向自然十分重要。 靖威侯平日是荒唐,但脑子还没那么荒唐,齐贤帝说李穆病重,那绝对就是病重。 他马上换上悲戚的表情,哀叹道:“可不是吗?今日听家仆说唤不醒他,急得本侯顾不上早朝,马上就去他房里看他。谁知他额头滚烫,还在那说胡话,不就是病重吗?!” “世子是武将,身子骨都比常人要好,怎么会病得这么重?” 靖威侯也不晓得到底是谁问的话,身边围了一群端王的人都在这叽叽喳喳的。 刚好他身心都忠诚于大齐皇帝,巧舌如簧道:“犬子许是昨日着了凉,不都说越是不爱染病的人,一病起来越是厉害吗?染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总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怕是得养好一阵子了。” “那世子是要长期养病了?” “这谁说得准?何是能养好还是得看天意啊。”靖威侯直指天空,算是开了个玩笑。 但事还没完,还有人在说:“下官认识好些大夫,不如让他们去给世子看看病?” “多谢,本侯打算去找太医院的胡太医来看看的,便不麻烦你们说的大夫了。”靖威侯一一道过谢,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胡太医如今是沈辞的专属太医,只有瑾王府和齐贤帝能够叫得动,一般人是根本不会去找他的,因为根本就没有用,既然靖威侯去找他,就说明他获得了齐贤帝的许可。 恰恰就是这个许可又有了问题,说不准病情都是胡太医胡诌出来的。 齐贤帝回到养心殿,让刘洪把玉湘叫来。太医院那边他的确打过招呼了,李穆也不是一股脑把四十万大军一起带走,被发现的几率已经小了很多,这是好事。 他靠在龙椅上小憩,听到玉湘进来的动静,对她挥了挥手,让她不用继续跪着。站着再怎么也比跪着舒服点,他稍微闭了闭眼,就切入了正题。 “你下个月就要二十五了,念你多年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把你许配给户部侍郎次子,你看如何?” 玉湘在他身边侍奉了六年,前五年都是做得很好,但他登基以后,玉湘愈发愚钝,做事都做不好了。念在她多年侍奉,齐贤帝不曾怪罪,却也没有让她继续留下来的打算,留玉欣显然要好得多。 “谢皇上恩赐,但奴在宫中多年,未曾出宫过,想留在宫中继续侍奉皇上,恳请皇上恩准!”玉湘砰的一声跪下来,看上去情真意切的。 然而,齐贤帝在她眼里看到的是急切,是迫切想到得到什么东西的急切,不是留念。 想起登基以来她的粗心大意,齐贤帝眸色深了些许,“你可知道,你如今比往日要笨手笨脚很多,朕为何要留下你,户部侍郎次子已然是很好的归宿,别人想都得不到,你凭什么拒绝?” “奴知错,恳请皇上让奴留在皇宫!日后奴必定尽心侍奉皇上,求皇上恩准!” 齐贤帝轻嗤一声,冷声道:“你为何想留下来?只是因为从小就在宫里,习惯在宫里?没有别的原因了?” 玉湘的内心并不强大,只是为了一腔热血去帮助沈傅席,说到底,她自己也没多厉害。 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可能是被齐贤帝看穿了,她马上就慌了,“奴只是因为习惯宫里才不愿出宫,没有别的原因!” “只要在宫里,无论做什么都愿意,是吗?”后两个字咬得极轻,有点勾人心弦。 玉湘头脑一昏,连连回道:“是!奴什么都愿意做!” 齐贤帝嘴角噙着一丝假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留在宫里,朕也不好逼你,你就留着吧。刘洪!把玉湘送进浣衣局。” 刘洪招进来两名侍卫,驾着玉湘往浣衣局走。玉湘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又没有胆子反抗,毕竟是她自己亲口应下的,只要在皇宫里,她什么都愿意做。 可那是浣衣局,活又多又累,她只要过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齐贤帝了,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那些朝廷政事了。 她回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齐贤帝,发现他一脸笑意,撇头对刘洪说了一句话。玉湘没有听清,齐贤帝说:“找人看着她。” 从今日起,她将会成为沈傅席的弃子,她敢确信,但她还是要和沈傅席传递消息。 祁陵位于京城西南方,位置有些远,但是个好地方。 山清水秀,物资丰富,沈傅席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惬意至极,比在京城舒服多了。 封地是在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赏赐了的。不得不说,那个时候齐宣帝是真的疼爱这个唯一的弟弟,要不然像祁陵这么好的地方,没事自己留着不好?赏人做什么? 不过这是对别人来说,对于沈傅席而言,还是京城好,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他也想回京城,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他亲爱的哥哥不知道,他渴望这个宝座三十年了。 野心是在三月暴露的,在此之前他都隐藏的很好。不过,也正是因为暴露了,他行事作风也更为大胆了。 手一挥,就给苏知心下了蛊。再一挥,就要了许烨铭一条命。 今日是十二月十日,他很期待十日后,苏知心长睡不醒,沈辞痛哭流涕,齐贤帝痛心疾首的画面,一定会非常美妙。 祁陵的端王府很大,由齐宣帝一手督建,其建造规格丝毫不亚于皇宫。 此时,沈傅席就在院子里坐着喝酒,一身白色长袍衬托着儒雅的面孔。 四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和三十岁没什么差别,脸上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白玉酒盏,对身边的男子低声道:“照例和沈言说本王在饮酒作乐。” 男子低声称是。 如沈辞所想,齐贤帝拍来的探子已经被沈傅席收买了,无论祁陵发生了什么事情,传到京城的只有一句话:端王在饮酒作乐。 日日如此。 “明日就要进攻了,有点兴奋呢。”沈傅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许是喝得太急,有酒渍从嘴角滑落,滴到衣服上,留下红色的湿濡印记。 在京城总压着性子,委屈自己做个谦谦君子,没什么意思。到了祁陵才不需要顾忌什么,沈傅席坐回了狂妄病态的自己。 身边娇柔的侍女为他又倒了一杯酒,沈傅席伸手摸了摸那柔弱无骨的嫩白小手,垂下眸子,阴恻恻地笑,“真是等不及看到苏知心死的时候,他们悲痛的模样了。沈氏皆是无情人,出了这两个有情之人,真让人想毁掉他们啊。” “西京那边张太守怎么说?”沈傅席抬眼,问的是另外一名男子。 “回王爷的话,张太守拒绝了合作。” 若是苏知心在此,定会开心。幸好她想到了这一茬,否则,抵抗沈傅席又得难上几分。 沈傅席也不恼,应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 他把玩着手指,为难道:“那我要不要亲自去和他会一会呢?罢了,不属于本王的人,跑去告状就难办了,还是杀了最好。” 过了一会儿,他说:“沈辞最近有什么动静?” “前几日他出现在湖春县了,那边埋伏的人刺杀了好几次都失败了。许勤已经上吊自尽,可能是透露了一些事情。” “沈辞怎么会突然去湖春县?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啧,暂时不管他了,既然杀不了就别为他费精力了。相信明日开战,会给他一个惊喜的。”沈傅席勾起一抹笑容,不想去管沈辞的动向。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没法冷静。 “玉湘去了浣衣局,皇上可能发现她是我们的人了。”玉湘是唯一一个在齐贤帝身边的探子,没有了她,就没办法得到齐贤帝最新的消息了。 酒盏忽地碎裂,碎渣与酒水一同落在沈傅席的衣袍上,他咬牙切齿道:“怎么被发现的?之前不都还好好的?怎么在这个时候被发现了?!” 沈辞到湖春县可以是巧合,可是再加上玉湘的事情,巧合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减小了。 “据说自从皇上登基后玉湘就一直笨手笨脚的,皇上就想趁着她二十五让她出宫,结果她表现得太急迫,就被发现了。”玉湘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心人自然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无心人便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听到这些事,沈傅席的胸腔里仿佛憋着一团火,厉声道:“没用还帮倒忙的女人不如死了好,还有什么事?” 玉湘并不是一直没用的,刚开始的时候,她是一脸精明相的,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正事因为这些,沈傅席才敢用她。不曾想她越往后越大意,和毛毛躁躁的小丫头没区别。 “靖威侯世子病重,胡太医声称他染了风寒,已经三日没有上朝了。” 沈傅席知道李穆是位将军,胡太医也是齐贤帝的人,风寒多半是假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赋闲在家,怕是有什么问题。很重要的一点是,种种迹象都表明,沈辞和齐贤帝知道他即将要开战了。他们为何知道?莫非是有叛徒?! 一时气急攻心,沈傅席推翻了案桌,上面摆放的水果点心都掉到了地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彻查端王府,把叛徒给本王找出来!” 沈辞他们知道了他的计划,这个认知让沈傅席焦躁不已,幸好算了算时间,李穆就算带兵过来也才出发三日,他还来得及。 而这几日的时间,足以让季初泠和李尧顺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 因为季初泠娇气,李尧顺不敢太快,怕马车颠得她难受,就总是慢悠悠的,比去夷州的时候还要慢上几分。 索性这几日天气都还不错,季初泠一直都是坐在外面陪着李尧顺的。 李尧顺的话很少,有时候累了,季初泠也不会和他说,自己垂着脑袋休息一会儿,很快就精神了。今日也是如此,不一样的是,她倒在了李尧顺的肩上。 想着她可能是赶路累了,李尧顺就把马车停在了一边,正想把季初泠抱到了马车里面的时候,她就醒了,白嫩的小脸上透出一点点红晕,哑着嗓子说:“你放开我。” 李尧顺闻言也是脸颊一红,很听话地松了手。 季初泠垂着头不敢看李尧顺,许久才开口:“你怎么把马车停下来了?” “我看你睡着了,而且你……靠我肩上了,怕你睡着不舒服,就把马车停下来了。”李尧顺想起那个画面还是有些脸红,很是不好意思。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季初泠的脸更红了,“我还靠在你肩上了啊?那,那你要负责。” “啊?那你,你和我回玄清门?” 李尧顺懵懵懂懂地问她,把季初泠气得连害羞都忘记了,柳眉皱起,“和你一辈子都待在玄清门吗?不可能!我有点好奇,你喜欢过人吗?你也会让你喜欢的人和你一起在玄清门待一辈子吗?” 说到这个话题,李尧顺安静了一会儿,闷声答道:“有喜欢的人,我没想过要她和我在一起,我只想要她幸福。我明白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困在一个地方,若是宫里,还能享受荣华富贵。但我这是玄清门,不能享福,只有受苦,所以我也不想强迫别人和我受苦。” “你喜欢的人是谁?”季初泠刚问出口,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知道是谁了,是容姐姐、知心姐还有小荷其中一个吧。凭你这性子,肯定不认识别的姑娘。具体是谁就不要和我说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李尧顺笑了一下,轻声道:“喜欢,永远都喜欢,我做不到不喜欢她。” 四周又安静了一下,季初泠垂下眸子,无力地笑,“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人。” “你没有喜欢过人?” “喜欢过啊,但是他喜欢的是别人,我就不再喜欢他了。”季初泠笑得很甜,隐下了一句话,她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李尧顺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喜欢,也喜欢不了。 李尧顺看不出她的小心思,耿直地问:“那你还要我负责吗?你要我怎么负责?” 话题又回到最初的地方,季初泠摇摇头,“说笑罢了,你也是好心,我不要你负责。再说了,你能怎么负责?” “是啊……我负责不了。”李尧顺挠挠脑袋,满含歉意地看了看季初泠。 总归还是他孟浪了,是他对不起季初泠。 第 73 章 按照沈傅席的计划,是要速战速决的。 事实上,他也确实速战速决了。不过两日的时间,他就拿下了一座城池。 他来势汹汹,一百万大军势如破竹,趁着大齐皇室来不及应对,大有过两日再夺下一座城的阵势。 这个时候,李穆带领的四十万精兵至少还有五日才能到达江霖。若五日之内不能到达,江霖多半就要被沈傅席占为己有,他们的形势将会更加恶劣。 得知这个消息时,齐贤帝着实震惊了一把,本以为他以取得先机,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到底还是皇上,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迅速封锁了皇宫,派禁卫军监视所有官员。 然后下令催促李穆尽快前往江霖,绝对不能再把江霖拱手让人。 李穆已经不再劝徐思静回家了,徐思静已然成了他的软肋,除了在他身边,其余所有地方都不安全。 沈辞得到消息,立即和季舒然等人前往涪狝,推算一下时间,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沈傅席就该攻打到这里了。 已经失守和即将失守的城池他暂时没有办法夺回来,至少要守住现在还属于大齐的城池。 根据战报来看,沈傅席至少有一百万大军,事实与沈辞所想无差,探子果然已经被沈傅席收买了。否则养兵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知道。而大齐每座城池只有一万精兵守卫,抵抗还是很难,还需要京城继续增援。 目前,依旧闲暇的只有季初泠那边,和夷州这边了。 开战的消息传递地很慢,只有各地官府接到了消息,平民百姓基本上对此一无所知。 这几日,沈辞送来的信件并未提及开战一事,苏知心的生活便是一如既往。季初泠除了刚出发的时候,也未曾与谁通过信,自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慢慢悠悠地往京城走。 而放飞信鸽的玉湘,毫不意外地被抓了。 这是她受刑的第三日,她还坚持不肯签下罪状书,不愿意伤害沈傅席一分一毫。 她的皮肤没有一寸是好的,混身上下都是血,头发乱糟糟的,还黏着血块。伤口传来一阵阵地痛意,让她不断地□□。 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齐贤帝这会儿一个人在御书房里,玉欣得了刘洪的允许,去大牢看望玉湘。 她十一岁入宫,十三岁就认识了玉湘。两个人在这深宫里拼命挣扎,一同起起伏伏过了六年,才一起服侍还是大皇子的齐贤帝。再随着他登基,做了有头有脸的御侍女官。 她们之间闹过很多矛盾,最后总是会和好如初。没想到最后的矛盾,都是因为一个反贼而引起的。而且这个矛盾,大概再也解决不了了。 玉欣垂着眼,沉静地走到关押玉湘的大牢前。 双手抓紧了门锁,她只是匆匆看了玉湘一眼,就马上低下头,哑声问她:“四年前,你说有个人救了落水的你,你对他一见钟情。这个人,是不是端王?” 玉湘的眼中是一片死寂,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没有否认。她不能说,因为说出来,和签罪状书没什么区别。她忍了三日酷刑,怎么会因为玉欣一句话就松口? “好,我知道了。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他背叛大齐?皇上对我们那么好,你都忘记了吗?我们做了十二年的姐妹,你知道我衷心于皇上,怎么舍得为了他与我立场相悖?” 声声悲泣,诛了玉湘的心,哽咽道:“姐姐,是玉湘错了,但从不后悔。有时候玉湘甚至会嫉妒姐姐,为何姐姐能得到皇上的重用,而玉湘总是低人一等,无法时常跟在皇上身边,没办法了解更多的事情帮助他。玉湘真的不后悔,玉湘为了他死不足惜。” “你难道不知道为何不重用你?你明明是很聪慧的人,否则六年前你也不可能有机会服侍皇上。如果没有他,你会前途无量。结果呢?你却为了他笨手笨脚,漏洞百出。皇上是顾念你多年侍奉的情分,没有把你赶走已经很好了,你竟然还想爬得更高吗?” 玉欣眼角滑过一滴泪珠,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你落水是他做的,为的就是在皇上身边安插一个棋子,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的答案不免又让她失望了,玉湘说:“早就想过了,也伤心过,可我就是爱他,为了他可以背叛我所坚持的一切。” “玉湘,所以你就算是被刑罚折磨死,也不会做出一点伤害他的事,对吧?你真是没救了”玉欣轻轻松开了攥紧的门锁,她明白了,玉湘是回不了头的。 “你走吧,不要再来看我了,我不值得。以后你要好好过,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皇上,不要想我、祭奠我了。”玉湘坐回牢房角落,背对着玉欣。 玉欣说:“好,你不要后悔。” 就好像玉湘是什么过街老鼠似的,玉欣头也不回地走开。待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玉湘发了疯地往墙上撞去,迸裂出一抹血花。 坚持了三日,只是想等玉欣主动来见她一面罢了。 刚开始她也想等沈傅席来救她,但是脑子里异常清醒。沈傅席这么冷漠自私的人,怎么会救她呢?这四年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她也骗不了自己,她真的好爱好爱沈傅席,又恨又爱,不愿伤他分毫。 撞墙的动静很大,玉欣的心一颤,停下了脚步。 眼泪鼻涕顿时糊满了脸,她没心情顾及形象,随随便便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往玉湘所在的牢房跑去。 玉湘她……是真的不会后悔啊! 狱卒抢在玉欣前面打开了牢房,玉欣是齐贤帝面前的红人,狱卒们对她也恭敬,开了门之后就打算等着她先进去。 随后再看玉湘是真死还是假死,最后找人和齐贤帝通报一声玉湘已死的消息。 走到牢房门口,玉欣不敢走进去,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始终不敢靠近玉湘的尸身一步。这个事实太难接受了,刚刚还活着的人,现在就倒在她的面前,没有一点生气。 她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冲了上去,跪趴在玉湘身上哭,“你太傻了!你怎么这么傻啊!那种男子哪里值得你用性命去爱他啊?!” 如果玉湘还活着,会说不值得的,沈傅席哪里都不值得她爱,只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爱他,没办法放弃。 玉欣拨开她的乱发,擦净她脸上的污渍,嚎啕大哭,“你不是最喜欢好看了吗?你不是最爱干净了吗?你怎么忍受得了身上这么脏?你不该爱他,不该的……” 待她哭得差不多了,门口的狱卒走上前说:“玉欣姑娘,小的要替玉湘检查一下是否真死,还请让开一下。还有待会儿要麻烦姑娘说一下你知道的事情,帮忙签一下罪状书。” 玉欣抽泣着站到边上去,掏出手帕擦眼泪,怎么也擦不干,看狱卒检查玉湘的伤口,以及鼻息和脉搏。 狱卒检查完后,出去找人传了话,又带人把玉湘的尸体搬走。玉欣看着他们忙活不停,内心平静了很多,嗓子嘶哑着问:“她还能留个全尸吗?会被丢到乱葬岗吗?” “玉湘情况较为特殊,要听皇上安排。姑娘还是随小的先向皇上把具体情况说一下。”狱卒摇摇头,也没个确切的答案。 总归都是这么多年的情分,齐贤帝宅心仁厚,不会气愤到要将玉湘挫骨扬灰,玉欣算是安心了一点。 此时皇宫的气氛很是压抑,被看守监视的日子不会好过,官员们当然也就心情不佳。而齐贤帝如今诸事缠身,要说心情好那时绝对不可能的。 玉欣回到御书房时,心情也是压抑的。 “先说你知道些什么。”齐贤帝手里拿着战报,向把这件事情速战速决。 “回皇上,据奴所知,玉湘四年前曾落水,被端王所救,从此对他一见钟情,因此她才为端王做事,窃取情报。”事情不复杂,玉欣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 齐贤帝:“你知不知道她给沈傅席传递了哪些消息?” 这个玉欣也说不准,先把玉湘平时缠着她问的那些事儿都说了一遍。另外,偶尔齐贤帝谈论政事玉湘也在,想必也都和沈傅席说了。 一番话说完,齐贤帝没立即接话,玉欣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可以给玉湘留个全尸吗?还有请允许奴送她出宫安葬。” “朕犯不上和一具尸体计较,可以留全尸,也可以出宫安葬,但你要速战速决,尽快回宫。”齐贤帝对于玉湘的尸体怎么处理并不在乎,叹了一口气,“你先出去,朕想安静一会儿。” 御书房的大门被轻轻合上,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靠回龙椅上,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 或许他该庆幸,庆幸他谈论事情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只有刘洪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就连玉欣都不是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的,更何况后来笨手笨脚的玉湘。 可心里还是烦躁,烦他的探子被沈傅席收买了,让沈傅席有恃无恐地在祁陵养了一百万的兵将。 他早就对探子传来的消息产生了怀疑,他不信沈傅席每日都在寻欢作乐。 但是他的探子一去祁陵,就石沉大海了,得不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沈傅席这人,莫非是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又或是他手里握着足够的软肋,让人信服于他?再或者是他能够满足大多数人的贪欲? 多半是这样的吧,而他素来清廉,不会去拿软肋去威胁他人,更不会去满足他人的贪欲。在他看来,在其位行其事,多余的贪欲是不应该存在的。 哪怕如今形势有些危险了,他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战报上写着的,是涪狝即将被攻破。祁陵四周属于他的兵将不过二十来万,用来对抗沈傅席实在是困难。他知道沈辞已经往涪狝,但是时间上实在赶不及,况且沈辞手里又没有兵,不过是六个人而已,他自己还不会武功,没有自保能力。 身为皇上,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有时候,想象会比现实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在众人一心,齐心协力之下,涪狝守过了三日的时间,等来了沈辞等人,而李穆还需要两日日才能到达江霖。 沈傅席开战的消息传开来,季初泠终于加快了脚步,赶在晚上抵达了京城。 但是,这也是她和李尧顺分开的时候。 马车停在国舅府不远处,季初泠看了看这熟悉的地方,又看了看李尧顺,两边都是她舍不得的。 “李大哥,你现在就要走了吗?”季初泠轻声问,“要不你在京城玩一玩?说不定你会喜欢京城呢?以后容姐姐、知心姐还有小荷都会生活在这里,和你喜欢的人生活在同一座城里不好吗?” “我现在便走,我怕我喜欢上京城,怕我想生活在这里。这样一来,我就是背弃了我的执念,我不想这样。” 季初泠鼻子有点酸,感觉自己可能眼眶要红了,就埋着头不想让李尧顺看见,“那如果我不想你离开呢?你会不会有一点点想留下来的冲动?” 李尧顺低声道:“有又如何?敌不过想要留在玄清门的执念。这样的冲动,没有用。” “怎么会没用呢?有用的,会让我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因为这样就证明,我也是被你挂念的。”季初泠嘻嘻笑起来,“走吧,直走在第一个岔路口往左走就是国舅府了,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从头到尾,李尧顺都没有察觉到季初泠的心意,这会儿倒是开了点窍,一本正经地说:“不必了,男女有别,让季大人季夫人知道我们两人单独回京就不好了,对你的名誉更不好。” 这时候李尧顺坚定得很,“我把你送到国舅府外面就走了,你自己进去。” 在他坚定的时候,没有人能动摇他。季初泠很清楚自己是不能动摇李尧顺的任何决定的,只是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能不能动摇。 她偷偷苦笑了一会儿,没有反对他。 马车刚刚左转,马车就停了。李尧顺问她:“这里离国舅府不远吧?你自己走过去?” 季初泠抬头看了看他,利落地跳下马车,在马车下仰望他,“今日一别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啊?” “不一定,若是有需要,我还会来的。” “嗯,既然还能见面,那我就放心了,你走吧,再见。”季初泠朝他挥挥手。 坚定的内心忽地动摇了一下,李尧顺不想这么简单地就分开了,“你先走,我在这看着你进了府再走。” “不要,我想看你走了再走。”季初泠拿出大小姐的架子,是命令的语气。 李尧顺不想跟她争,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轻声道:“再见。”随后爽快地让马车掉了个头,慢悠悠地往远处驶去。 马车上的人因为车厢的遮挡,不方便回头看季初泠。不知道季初泠一直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眼睛和鼻子都越来越红。 她感觉,心里又一盏灯熄灭了,再也不想爱人了,反正也不会有好结果。 第 74 章 接连两次单相思都以失败告终,季初泠觉得有些累了。 暂且不谈他们是否两情相悦,就算是,也没办法在一起,他们对将来的看法是相左的。她绝对绝对不愿意被困在玄清门,也不愿意逼迫李尧顺离开玄清门。 再加上李尧顺心有所属,失败早已注定,季初泠根本就不应该喜欢他。看来,她以后真的要在国舅府里做一辈子大小姐,靠季舒然养活了。 马车拐了一个弯,彻底离开了季初泠的视线。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想哭又不敢哭,怕待会儿不方便和季青他们解释。 于是就花了很多时间平复心情,许久之后才踏入了国舅府。 府内灯火通明,联想近日发生的事情,季青多半在书房处理政务,季夫人则应该在厨房里为季青熬粥。这是他们多年来的习惯,一旦季青深夜还在忙碌,季夫人就会熬粥给他,让他休息一会儿。 季初泠直接去了书房,反正季夫人一会儿就要来书房,省得两边到处跑。 她在门口轻轻敲了敲,听到季青低沉的声音,问:“谁?” “我是初泠,我回来了。”话音一落,书房内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料想是季青心情激动,一时不慎碰掉了一些东西。 不出一会儿,门被打开,季青却站在门内没有说话。 内敛的人总是这样,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情都不会表达出来,所有的情绪都在眸子里。季初泠能看到眸子里深藏的激动和思念,鼻头一酸,又想哭了。 书房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厨房里的季夫人,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赶来,只看到一个背影,泪花就掉出来了。 她赶上前拥住季初泠,“你可算是回来了!娘亲甚是想你啊!” “爹!娘!初泠也好想你们!”季初泠把头埋在季夫人的颈窝,在季夫人的哭声中,放心大胆地哭了起来。 连着对家和父母的思念,对李尧顺的不舍一起哭了出来。 季夫人拍拍她的背,“你有没有出什么事?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怀桐有没有照顾好你?要是没有,等他回来娘亲一定打断他的狗腿!看他还敢不敢把你拐出门!” 季初泠在她怀里摇摇头,替季舒然辩解,“这事儿不怪哥,是我吵着闹着非要跟去的!而且大家都对我很好,容姐姐、知心姐他们也都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们。” “你说的都是谁?难道不是只有你和怀桐陪子安去寻神医的?”季夫人迅速抓住了重点,为沈辞和季舒然的安全捏了一把汗。 季初泠从她怀里退出来,拉着她一起在书房里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回答:“知心姐就是久寒,她原名叫苏知心,是西楚苏丞相的女儿。小表哥在西楚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苏府过的,苏伯父对他特别好!后来是苏伯父被冤枉叛国,知心姐侥幸活了下来,流落青楼后,一直在想办法查清当年的真相。” “容姐姐是知心姐的师姐,她模样极好!武功也特别厉害!还总是和哥一起带我出去玩,对我特别特别好!还有……” 这四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季初泠像讲故事一样都说得清清楚楚,只瞒下了她对李尧顺的情愫。 季夫人深叹一口气,有些怜悯地说:“看来苏知心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子安能与她久别重逢也是足够幸运了。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怀桐对那个容溪有好感?” “眼睛啊!喜欢是会从眼睛里蹦出来的!哥哥肯定特别喜欢容姐姐!不过你们也知道,他最怕的就是成家立业了,所以一直不承认他喜欢容姐姐。” “鬼精灵,照你所说,人人都有归宿,那你呢?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待风波过去,娘亲要好好给你物色物色夫婿。”季夫人刮了刮季初泠的鼻头。 既然接受了沈辞和苏知心的感情,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让季初泠放下她对沈辞的感情,多看看其他优秀的男子。可惜她不知道,季初泠早已放下对沈辞的感情,总有一天也会放下对李尧顺的感情, 可是她不想再动心了,真的太累了。 她的脸色白了一下,转瞬又明媚地笑起来,“不要,我想和爹娘在一起,我不想嫁人!” “你不会还……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以后年纪大了后悔了怎么办?” 在季夫人的认知里,成婚生子、相夫教子都是女子一生中必须经历的事情,没有完成就是缺陷。同时,她也是包容的,如果季初泠执意不愿成亲,她也会成全季初泠。 季初泠浅浅笑了笑,摇头道:“后悔又如何?那就承担后悔的责任和痛苦,决定是我做的,后果我承担就是了。娘,你头发乱了噢。” 季夫人最重视仪表了,哪怕是深夜在房里也不能容忍头发乱糟糟的,马上结束了对话,“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息,娘亲回去收拾收拾。夫君,你记得趁热把粥喝了。” 她急急忙忙往屋里走,目标达成,季初泠对季青说:“我回去睡了,你记得早些休息。” “好,明日有空记得进宫看看皇上,他老早就传话来,要你回来以后进宫见他。” 闻言,季初泠轻轻点了点头,把门合上,不疑有他。 经过一番洗漱,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床上,一如既往的柔软舒适。她在床上滚了好一会儿,不可避免地还是想起了李尧顺。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难受,这种难受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散去。 *** 翌日下午,季初泠挑了一件青绿色的裙子和披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进了宫。事到临头,她忽然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进宫。不过离开京城这么久,她去见表哥也没什么问题。 宫里有一些穿着官府的人四处游荡,每个官员身边都有五个禁卫军贴身跟随。被监视了四日,有些脾气火爆的根本就忍不了。 例如王将军,憋着一肚子火呢。 前几日,他收到了沈傅席的信件,让他自主请命,领军平反。但是,现在他根本就见不到齐贤帝,出不了皇宫,更不用谈领军了,他得想个办法出去。 有的武将空有武力,胸无点墨,王将军便是如此。远远瞧见季初泠往养心殿走,他灵机一动,蜻蜓点水般迅速来到了她身边,将她的双手圈在背后,再扼住她的喉咙。 这几日王将军一直都很安分,禁卫军不需要在他身上费心。久而久之,警惕心就掉了下来,加上王将军武艺卓越,轻功也是绝佳,五名禁卫军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刚开始季初泠慌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冷声道:“王将军?有何贵干?” 既然王将军只是挟持她,那就一定是要拿她做什么筹码。 有了这个变故,很多巡逻的禁卫军也围了上来,但是都没有轻举妄动。 “不愧是季国舅的女儿,大难当头还能如此沉着冷静。” 扼住脖子的手紧了紧,季初泠觉得有一点点不舒服,呼吸还算顺畅,就是有点痒。她轻声清了一下嗓子,“你是沈傅席的人?想拿本小姐威胁皇上?” “季小姐在说什么?臣一介武夫,实在听不明白。不论如何,随臣走这一遭吧。”王将军挟持着季初泠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周围的禁卫军把他们包成一个圈,一步一步往后退。 季初泠勾起嘴角,嘲笑他:“皇上虽是本小姐表兄,但终究是皇上,江山社稷显然更重要。王将军莫要不自量力,别闹得最后为你的主人赴死再添上一把火。” 王将军大笑,“臣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臣只是想见皇上一面。” “不承认没关系,反正你挟制本小姐,已是重罪。”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养心殿走。早早就有人去通报齐贤帝此事,不出一会儿,齐贤帝就到了他们面前。 时间好像静止了,季初泠也没想到,齐贤帝这么快就赶来了。 现在似乎不适合说话,她就没有出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静静地看齐贤帝。 季初泠忽然有点害怕,怕她刚才的话说错了。 她看见齐贤帝眸底深深的担忧与疼惜,怕齐贤帝或许还是和从前一样,江山社稷比不过亲情,那她就会是齐贤帝的软肋之一。 还不止如此,她第一次在这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些别的情绪,似乎是她以前看沈辞和李尧顺的眼神。 这个想法有点让她不敢相信,莫名打了个哆嗦。 这个动作被齐贤帝理所当然地看作了恐惧,立即沉下脸,“你这是要做什么?” “涪狝形势危急,臣想为大齐出一份力。现在也就是想拿一份筹码,否则臣连见皇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话说的好听,明眼人却是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齐贤帝冷笑,“不劳你费心,朕早已加派七十万神武军,由陈副将带领。王将军不必多想了,快松开季小姐。” 王将军咬紧牙关,手再用了一点力。季初泠憋得脸通红,忍着一声不吭,无能为力地看王将军威胁齐贤帝,“陈副将怎么能和臣比?皇上最好还是放臣出宫。” 刚才齐贤帝还冷笑呢,接下来怕是要放弃她了。季初泠暗自唾弃自己互诉乱想,皇上怎么能因为亲人放弃江山百姓的安危呢? 自古以来,为了天下安稳放弃亲人的君主也不少,还都是贤君呢!齐贤帝肯定也这样。 “你放开她,挟持朕显然比季小姐更方便。”齐贤帝握了喔拳,随机又松了手,“这里都是禁卫军,你若不松手,马上就会命丧黄泉,” 季初泠一怔,齐贤帝是要以身犯险来保她吗? “臣若是放了她,皇上要杀臣怎么办?臣不会松手的。” “你松开一只手,现在就扼住朕的喉咙如何?”齐贤帝看了一眼季初泠通红的脸,又退了一步。 王将军思考了一下,觉得齐贤帝要是气急了,说不定连他和季初泠一块儿杀了。若是人质换成齐贤帝,当然也没了这方面的顾虑。 他松开圈住季初泠的手,还没伸到齐贤帝那,季初泠就拿手肘往他肚子上撞。奈何王将军皮糙肉厚,一点痛意都没有,还平白把她手肘撞疼了。 一时气急,王将军又加大了手劲,捏得季初泠喉咙肿痛,憋不住地咳嗽。 “初泠,别怕。”齐贤帝拉住王将军的手,在季初泠脑袋上揉了两把,在她的耳边呢喃,然后亲自把脖子送到了王将军的手里。 重获自由的季初泠愣着没动,喉咙的肿痛把她拉扯回现实,却不敢相信她发现的事实。 刚才不是亲人之间的对话,明明是情人之间的呢喃,话本里都是这样的!要不然好端端地怎么会这么和她说话呢?! 她没时间去想,默默后退了两步,不仅是现在不敢接近齐贤帝,也是怕齐贤帝要和王将军打起来,她在这反而影响他。 果然,齐贤帝卯足了力气在他手上一打,手就偏离了他的脖子。 平日里哪和齐贤帝这么接触过,不知怎的,王将军一碰到齐贤帝的脖子,心绪就飘远了,手劲也没使上,轻而易举地被齐贤帝打偏了。他正向伸手抓住齐贤帝,齐贤帝就往后退去,一下子就远了。 禁卫军现在也敢行动了,一群人把齐贤帝隔在后面,把王将军围在中间,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抓住了。 “做人还是不要太蠢的好,把他压入大牢。” 齐贤帝站到季初泠身边,吩咐了一下,就带着季初泠往养心殿走。 回想起刚才的那句话,季初泠心慌慌地离他远了一点,不敢离他太紧。 刚才没时间想,现在有了她就回忆,发现这份喜欢是有迹可循的。由什么好东西齐贤帝都会给她,每次宴会都会一直看着她,很多事情只是她没有注意,所以没有发现。 齐贤帝的手动了动,余光瞥到她远离的动作,不禁有些苦恼。刚才一定是疯了才会那么和季初泠说话,这下好了,季初泠要和他避嫌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回到养心殿,齐贤帝立即叫刘洪去找胡太医来为季初泠看看。再想伸手摸季初泠的头,被她默默地躲开了。 果然,他就不该表露心意。 “你要我进宫干嘛?”小姑娘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话,看得出她现在的状态很不自然。 齐贤帝也有些尴尬,看着她脖子上的红痕,有点心疼地问她,“ 你脖子还疼不疼?要不要先擦点膏药?” 季初泠沉默了一下,“不用,你要我来干嘛?” “看看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子安和怀桐都不是会照顾人的,怕你跟着他们过得不好。”好像已经没办法和季初泠正常说话了,齐贤帝只好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这是不是承认心意?季初泠也不知道。 不管他承不承认,季初泠也都明白了。 她发现,这世上所爱之人不爱自己,爱自己的人,自己又不爱,这才是人生常态。 两情相悦,谈何容易啊。 第 75 章 说实话,季初泠只知道怎么面对她自己喜欢的人,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一个喜欢她的人,而且这个人是她很亲近的表哥,对她来说只是表哥的人。 她扶额躲闪着齐贤帝的目光,“他们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这几日赶路有些累,想去休息了。” 这么说话有些不近人情,她也意识到了,垂着脑袋,拔腿就想走,不想道歉。 “等会儿,等胡太医来给你检查一下再走,脖子上的红肿很明显,” 齐贤帝轻声叫住她,季初泠就又坐了回去,依旧不说话。姑娘家都是爱美的,怎么都不愿意顶着这伤痕出去。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越是沉默越是漫长。 季初泠甚至觉得她坐如针毡,偏偏不敢动。齐贤帝也不好意思再偷看季初泠了,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反省,自己怎么就一不小心说了那种话呢?太不应该了。 殿门被敲了一下,刘洪走进来说:“皇上,胡太医到了。” 齐贤帝长呼一口气,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沉默,道:“让他进来。” 胡太医进来行了礼,季初泠就背对着齐贤帝给胡太医检查脖子和手腕,全程没有看齐贤帝一眼。 伤得都不是很重,只是有一点红肿了,胡太医给了她一瓶消肿的药膏就走了,季初泠便也不打算久留,准备走了。 她背对着齐贤帝,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轻声道:“表哥,我走了。” “嗯,我派人送你回去,近日不太平,注意安全。”齐贤帝抿了抿唇,没再说别的话。 看着青绿色的娇小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如脱力般倒在龙椅上,后背上是一阵薄汗,就怕让季初泠不开心了。 还好,季初泠的态度要比他想象中好一点。 *** 涪狝很是荒芜,绿植稀少,没有树木挡风,风儿自然就喧嚣了。嚣张地往沈辞脸上刮,然后他就悄悄发了下抖。 这边物资不丰富,沈辞大方地分了些衣服给百姓们,于是自己就没有衣服穿。 涪狝的天气是真的寒冷,他每日都觉得他快要染风寒了。不过经过顾生调理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已经过了三日,他一直都好好的。 打仗也不能没日没夜地打,是个人都要休息。趁着这会儿休息,他写好今日给苏知心的信,接着就一心一意研究地图,看李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救援。 即使他来了涪狝,这里的形势还是不好。调整战略后,多坚持了四日,还是垂死挣扎,再不来救兵,全城都要一起陪葬了。 全城的男子不论老少,能上战场的都上了,能用来做武器的也都做了。沈傅席之所以不一鼓作气破了城,完全是因为不清楚城里的真实状况,担心他在这里还有别的办法抵抗沈傅席。 但是沈傅席的担心是短暂的,只要到了十二月二十,苏知心的死讯传过来,沈辞便不足为惧了。显然,沈辞也能想到这点,他想在这一天反攻回去。 前提是李穆的军队和增援的陈副将都能准时到达。 他看着地图,又一阵风刮过来,他就又抖了一下。季舒然过来时就刚好看到这一幕,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要你送衣服,这下好了吧!你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知心知道要心疼的。” 沈辞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信封,“不说就不会心疼了。” “噢,你还没和知心说开战的事啊?夷州那片树林太偏僻了,你要是不说,知心肯定不知道开战的消息。”季舒然瞪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沈辞是什么事都要和苏知心说的,结果这么大的事情,沈辞一瞒就是七八天。 放开信封,沈辞笑了笑,“不知道才好,知道了怕是就要找过来了,太危险了。” 季舒然觉得好笑,“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她想不想来?她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她不告诉你她中了眠蛊的时候,你也有权利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你想想你当时是什么心情,她日后知道已经开战就会是什么心情。至于她来不来,这是另一回事,来了也是因为心里有你啊!” 沈辞想起发现苏知心沉睡不醒的时候,他的心情是痛不欲生的。 善意的谎言或许是没错的,但每个人都有知道事实的权利,谁都不该剥夺这项权利。 “我就不会瞒我家溪溪,你学着点。”季舒然又说了一句。 “改口还挺快,愿意成亲了?”沈辞兀自笑了笑。 季舒然停顿了一下:“还没想好,还想再拖一段时间。不过成亲的对象只会是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随你,别转头辜负了她就行。回京城以后,你也该把那满院子的美婢遣散了。” 听到沈辞说这个,季舒然险些跳起来,他还真把这事儿忘了,苦着脸说:“我就说成亲不好吧?这还没成亲呢,就要失去美人了,这要我怎么活啊!” 沈辞淡淡地说:“你招惹人家的,谁知你就只会口头拒绝,从来不管她黏不黏你,一看就知道是对她有好感。” “行吧,我认输。你少扯东扯西的,给我个准话,你还瞒不瞒知心?”季舒然爽快地服了软,话题扰了一圈又回去了。 后日就是十二月二十了,沈辞说:“后日再告诉她,在此之前我不想让沈傅席知道她没事,得给沈傅席一个惊喜。” “行,如今没多少粮草了,你忍着点饿,研究完地图就先去睡会儿。已经休战了半日,说不准晚上就又来了,到时候又睡不了一个好觉。”吩咐完这边,季舒然再转头吩咐夏风,“你一定要和子安在一起,子安出了半点闪失都唯你是问!” 一边,夏风本来好好地站着岗,突然就被点名了,嘟着嘴抗议,“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除了王爷和苏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属下什么时候不在王爷身边了!属下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地保护着王爷,从来没……算了,出过一次岔子,那是因为属下打不过人家。反正我一直在王爷身边,我肯定会保护好王爷的。” “就你话多,还像不像个侍卫了?还敢和本公子这么说话了?胆子肥了?”季舒然点了点夏风的眉心,一心教育他,“本公子要你保护子安有错了?” 夏风讷讷地小声嘟囔:“没错,是属下错了。” “得了,和他计较什么?平时夏风懂理的,就是在你这儿不懂罢了。”沈辞接过季舒然的话茬子,“你也早些回去休息,这些日子辛苦了。” 有了人撑腰,夏风马上就有了底气,笑嘻嘻地说:“季公子快回去吧!恕属下不送!” 季舒然翻了个白眼,“你们俩是不是看我好欺负?算了,不和你们计较,我回去了。” 半夜,涪狝再次开启了战争。在沈辞的统领下,季舒然和容溪的强大战力下,他们勉勉强强又熬过了一战,又损失了三万兵员,存活下来的那些的人也是非死即伤,都是凭着毅力撑下来的。 整座城池的上空,都是血腥的味道。 *** 翌日,李穆到达了江霖,与沈傅席在此埋伏的五十万兵力开战了,谁也没想到沈傅席的人已经到了江霖。 江霖的路着实不好走,双方都不止是与对方作战,还是和己方拼命。 行军没有多好的条件,徐思静又不会骑马,就和李穆共乘一匹马。见了这血腥的场面,她看也不敢看,始终闭着眼睛,感受到温热还带着腥味的液体溅到自己的身上。 心扑通扑通乱跳着,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都有点后悔跟来了,她这不是显然来拖后腿的吗?难为李穆不训斥她了,她自己都不知道骂了自个儿多少遍了。 听着李穆指挥的声音,刀剑刺入他人身体的声音,徐思静又是心安,又是害怕。 从他从容不迫的状态和语言来看,徐思静觉得这场战争多半能赢,就是时间上说不准了。 到底还是不懂战争的姑娘,她不知道赶了十几天路的军队和沈傅席那边有充分时间休息的军队之间有多大的区别,在疲惫之下,所有的力量都打了折扣。 徐思静是在一枝箭即将插入她胸口,但李穆替她挡住了的时候,才明白胜算很渺小。 有她在,就是最大的问题了,她时时刻刻都可能害李穆受伤。 兵器入体的声音突然离得很近很近,李穆是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挡下了箭。 徐思静下意识睁开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好一会儿都没动弹,眼睁睁看着李穆想个没事人一样,又开始厮杀。 双眼所见之处都是血和尸体,也有很多人在战斗,徐思静就看着双方的人不断倒下。她说不出什么感受,主要是悲凉吧。亲眼见过,才会知道战争比想象中要更加残酷。 “你受伤了,你疼不疼啊?”她回了神,小声问李穆。 可是一出声就后悔了,这时候让李穆分心干嘛?她真是罪大恶极,净拖累他了。 李穆看了她一眼,很温柔地回答她,“不疼,别看了,你闭着眼睛。” 徐思静不敢在这时候反对他,听话地闭上眼睛,心却是静不下来,战场太残酷了。 不知道是怎么变成了走投无路的局面,徐思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被围住了,周边没多少神火军了,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怎样。她不懂战场,只是觉得神火军那么厉害,就算现在打不过沈傅席,也是能跑掉的。 现在,一群人盯着他们,徐思静也不会傻到当着他们的面问李穆,把话都憋进了肚子里。 “李将军,我们王爷并非奸恶嗜杀之人,只要你归顺于王爷,今日便可免于一死。”说话的是领头的高壮男子,估摸着就是主帅了。 刚才徐思静环顾了四周,身后是悬崖。她瞧了一眼,深不见底,看得她心一慌,往前走了两步,好离悬崖远一点。 李穆有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只手把她拉到身边护着她。 面前的主帅势在必得地看着他,李穆冷笑,“你我皆为大齐之人,为皇上效力理所应当。皇上贤明,若你归顺,来日定不再追究,否则端王倒台之时,便是你丧命之日。” 这会儿的情况显然是他们处于劣势,徐思静听李穆这么挑衅主帅,紧张地攥紧了他的衣袖,就怕下一刻这主帅就要了他们的命。 自己就算了,自己非缠着过来也是活该。 可是李穆……徐思静还是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如果不是自己,他也许更能放开手脚,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所以,徐思静可以死,李穆不可以。 “贤明?的确贤明,然后我们只能领那些微薄的俸禄,他是不给我们活路!都从他手底下跑出来了,怎么可能再归顺?” 主帅有要发怒的迹象,徐思静怕他要对李穆不利,立即跳出来拦在李穆身前,一鼓作气大喊道:“有什么冲本小姐来,不准伤害李穆!” 她可能是个不要脸的傻子。 这是徐思静说完话后的第一反应,她羞愧地低着头不敢看他人的眼光,太丢脸了,她绝对是疯了! 李穆急急忙忙又把她拉回来,“别听她的,她乱说的,有事冲本将军来。” “李将军艳福不浅啊,行军都有美人相陪。”主帅嘲讽了李穆一眼,转头就调侃徐思静,“小美人不如跟着本帅?日后好吃好喝不肖愁,保证你满意。” 徐思静很不喜欢他这种轻浮的态度,咬了咬唇,“不好意思,本小姐不愿意。” “少废话,你到底想做什么。”李穆看不惯主帅骚扰徐思静,更是把徐思静藏在了身后。 主帅不急于美色,很快就回归了正题,“既然不归顺,那当然是抓你回去审问了。酷刑通通来一遍,不信你不说出点东西。到时候,小美人也是本帅的了。” 李穆冷着脸,“做梦。” “来人,活捉这两位。”主帅才不管他的态度,直接上手。 量李穆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百,身边带了拖油瓶徐思静,就更难逃脱了。 眼看着靠武力走不了了,李穆与徐思静耳语,“你愿意跳崖吗?我们没法离开,只能试试跳崖了。我会尽力保护好你的,别怕。” 这都是话本里的剧情,放在现实的生活里里,徐思静觉得他们的命应该没那么大,一不留神就要丢了小命。 可是被抓走,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她不想被主帅抓回去做他的小美人,更不想李穆受酷刑。他们现在都逃不了,被抓回去以后人都不在一起,绝对更难逃跑了。 此时不跳,更待何时? “跳吧,我信你。”徐思静刚说完,李穆就抱着她直奔崖边跳下去,衣袂在风的作用下飘舞,包裹住他们的身躯。 失重的感觉很不舒服,徐思静觉得自己都快无法呼吸了。 看了一眼李穆,想着自己荒唐的行为,努力翻了个身,垫在了他身下,这样掉下去也能给李穆垫背,说不定李穆就能活下来了。 第 76 章 那么深的悬崖,没有人相信李穆和徐思静能活下来。 在沈傅席的刻意宣扬下,他们的死讯迅速传开来,一日的时间就让大齐所有人都知道了,连苏知心都知道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们生怕战火烧到自己的身边。在齐贤帝的统治下,他们的生活在以往的基础上要好一些,谁也不想再换一个统治者改变现状。 而身处皇宫的徐毅守顿时感觉他的天都塌了,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这么没了,这个事实要他怎么接受?! 他接受不了,却不得不接受。 徐思静离开的那一天,他看见徐思静留下的那封信,他多想把徐思静带回来,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徐思静在哪。他就只能祈祷,就盼着徐思静能平安回来。 谁知她躲过了刀剑无眼,却和李穆双双跳崖。 任何一个父亲都不愿意女儿为了一个男子离开他,更不想看到女儿为了这个男子豁出性命。但总归是徐思静爱的人,徐毅守只有一股说不出的心酸,谈不上恨李穆。 这孩子性情都好,徐毅守很清楚这一点,只能怪造化弄人。 与他相比,另一位父亲靖威侯就要平静很多。 毕竟死去的是一个他不疼爱的儿子,除了这个儿子,他还有别的儿子。虽说别的蠢笨了些,但他不指望别的,在里头挑个最好的继承世子之位,不要他入仕做出什么成绩,安安心心传宗接代就行。 因此,他瞥了一眼战报,短暂地悲伤了一下,转眼就和其他被监视的官员一起玩乐。 趁着这次封锁皇宫,齐贤帝干脆揪出了所有的蛀虫,但凡是和沈傅席交往过甚的,尸位素餐的,通通不需要再处理政务,省得越忙越乱。 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那些完全属于齐贤帝并能力卓越的,尽管累了些,不过这是出头的好机会,没有人抗议。 在这些人中,季青还是最受齐贤帝信赖的人,让他随意出入皇宫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靖威侯,他就是找些同样尸位素餐的人一起玩乐。只要不想着出宫,不和沈傅席相关的人交际,不太过分,不花多余的银两,齐贤帝不会管他。 齐贤帝是没精力管他,靖威侯是识时务的人,不需要他操心,齐贤帝就把精力都放在了徐毅守身上。 他很看好徐毅守,不想徐毅守因为徐思静的香消玉损,与大齐产生什么嫌隙。 看着老泪纵横的徐毅守,面容苍老了很多,恍然发现他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低声劝他:“斯人已去,徐大人还是要放下悲痛的,朕会帮你报仇。” “臣谢过皇上好意。据臣所知,目前大齐兵力不敌端王,臣善修水利,通过这方面也许能给端王一次重击。”徐毅守隐隐觉得大齐的兵力也不会只有那么一点,不过这不重要,他只是想亲自为徐思静报仇。 齐贤帝能理解他的心情,可徐毅守不会武,他有些担心,不想失去这位能臣,“不至于不敌,就是有些麻烦罢了。神火军经江霖一战,只剩十万余人,京城内也有兵力去弥补这个空缺,只是这样一来,京城就没多少兵力镇守了。你不必去冒险,朕能解决。” 本以为徐毅守会就此放弃,结果他更坚定了决心,“那臣去了不是更好吗?滚石、闹洪的威力足以要了他们的命,待臣前去考察一番,定能找到办法。” “这很危险,朕不能让你犯险。” “臣宁死也要为小女报仇雪恨,誓死保卫大齐。” 话说到这份上,齐贤帝不好强人所难,“朕派四名黑骑护送你,望徐大人平安归来。” “臣定不辱命。” *** 月黑风高夜,抓紧跑路时。 苏知心就是心血来潮去夷州县城里走了走,冷不丁听到了百姓讨论战争的声音。这才发现开战好多天了,沈辞在最前线也有三四天了,徐思静和李穆还跳了崖。这才知道大齐的人都知道开战了,可能就她一个人不知道,连顾生他们都有可能知道。 散步的心情顿时没了,她浑浑噩噩地回了顾生的小院子。 离开的人最能勾起人们的念想,苏知心第一个想的居然不是沈辞,而是徐思静。 很久没有和她接触过了,上次见还是在马车上看见她和李穆一起逛集市。李穆去江霖肯定是行军,徐思静能跟着,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 偏偏在这时候出了这档子事,怪让人可惜的。 这小姑娘是爱哭爱闹了些,也还是个好姑娘,奈何天妒红颜又妒英才。 想完了她,苏知心又想了想沈辞这边。主要是觉得担心,还有一点点生气,气沈辞也瞒着她。但是她又是能理解的,过一会儿就气消了。 联想到近日顾生和陆怜一对她总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肖想了,肯定也知道开战了。倒是小荷,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或许也不知道。 难怪顾生总拦着她不让出门,苏知心总算明白了。 回来后,她看到顾生站在门口有些紧张地搓搓手,苏知心就上前兴师问罪,“你不是不会骗人吗?怎么又替王爷瞒着了?” “怕你不顾身体跑去涪狝,不想骗也得骗。大家都是怕你出事,你自己也干过这事,犯不着这么生气吧?”顾生咬咬牙,还反过来怪了苏知心。 这种事苏知心还真是没理,张张嘴把委屈吞了回去,往房间走,“噢,是我的错,不怪谁,我回房间了。” 从顾生的话里,她也听出来了,想正大光明地去涪狝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趁着夜黑风高,赶紧跑路了。以前顾生说过,这段时间的医治能让她多撑一个月,暂时不肖担心睡死的问题。 吃晚饭的时候苏知心还是和平时一模一样的。有人说过,在特殊时期越正常就越反常,然而这一大桌子的人好像都心大,没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反常,搞得苏知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一切如常地上了楼,不知道楼下三个人开始了小声的讨论。 “知心这次出去真的不会犯病?阿生你真的确定?要是知心出了事,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陆怜一第无数次问起顾生这个问题,对苏知心事满满的担忧。 顾生对此自信满满,“你尽管放心,近一个月内,只要知心按时服用药物,定不会再发病。这天下除了我自己新研制出来的毒物没研制出解药,还没有其他解不了的毒!” 陆怜一冷笑:“那你还不是解不了眠蛊?再吹牛我就走了。” “别别别!我错了,我还在努力研究!我保证一定会治好知心!”顾生抱住准备离开的陆怜一的后腰,看上去一点都不冷淡了,像被抛弃的小可怜。 被这一幕惊到的小荷默默眨了眨眼睛,“要不我带着药去找小姐?” “不行!”陆怜一和顾生是默契得很,一口就给否决了。 当初撞船小荷伤得太重了,后来从平城赶回夷州时,又操劳过度,旧病复发,平时还好,动武是不可能的。 她性子比较软,也很听陆怜一的话,陆怜一说不准去,她就绝对不去,说:“好。” 没了小荷的事,陆怜一和顾生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辩论,最终的结果是陆怜一勉为其难相信了顾生的话,不再反复强调苏知心要是出事了,顾生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看着两个人肩并肩离开,小荷默默叹了口气,这场辩论好没意义。不就两个结果吗?要么不让苏知心走,要么相信顾生。既然决定放苏知心了,除了相信顾生还能做什么? 不过她也只是偷偷想想,这话说出来太不给自家师父面子了。 乘着夜色在院子里走了走,小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像极了夏风灿若星辰的眸子。她又默默叹了口气,她也有些想夏风了,可惜身子不争气,只能在夷州留守。 她很快就回了房间,灯也熄灭了,时间都留给要偷偷跑路的苏知心。 这会儿苏知心在心里暗暗得意,把包裹往肩上一扛,轻飘飘地打开窗户跳下去,大摇大摆地迅速跑出院子。 若是她听到了晚饭后陆怜一三人的对话,她可能会羞愧欲死,凭什么这些人都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都知道她要偷偷跑路?! 而大家都非常地给面子,始终都没有拉开苏知心的遮羞布。 *** 这时,涪狝的气氛又低迷了一些。 十万神火军从江霖逃到了涪狝,京城加派的五十万神武军也到了,加上涪狝本身还剩下的五万兵力,一共六十五万。 据沈辞所知,经过这些时日的苦战,沈傅席的一百万大军也该消耗了十万左右。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江霖早已有人埋伏,沈傅席所又拥有的兵力大概是他的两倍。 这场战争还是很难。 沈辞想,战略和武器,两样都有的话,他们就有胜算了。明日就是十二月二十了,沈傅席一定会猛攻,在这艰难的条件下,他必须熬过这几日。 他一手摸心口,一手摸玉坠,心里想着那个姑娘,真想念她啊。 习惯了以少敌多,沈辞在这方面的战略上愈发得心应手,加上季舒然的一些战略,还真挺过了沈傅席的猛攻。要不是武器不太够,说不定真能把他打回去,再把他抓回京城。 沈辞筋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想起战场上沈傅席的嘲讽:“苏知心应该睡了很多日了吧?今日她就要命归黄泉,你信不信?” 当时没理他,不过不由自主地想了想,如果不知道苏知心中了眠蛊,他还真有可能气急败坏出岔子。还好他幸运,早早发现了苏知心的症状,又有顾生可以尝试解蛊。 夏让敲门后进入房间,“启禀王爷,经此一役我方尚有六十万兵力。” 沈辞淡淡地“嗯”了一声,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心情目前没办法好起来。 在兵力那么悬殊,攻击又那么迅猛的情况下,只损失五万兵力其实是一件好事。只是悬殊依旧巨大,这样下去只是苟延残喘,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又熬过了两日,心心念念的苏知心没等到,他先等到了憔悴的徐毅守。他身边还有四名黑骑,看来是齐贤帝让他来的。 “臣参见王爷,此次前来,皇上派臣利用山川制造灾害攻击端王一党,请王爷容臣研究地图,并实地考察一番。除此之外,皇上让臣带了一些冬衣,请王爷收下。” 沈辞一愣,齐贤帝还真是懂他,就算他不说他把衣服都分了出去,齐贤帝也还是会给他多送些衣服来。 心头感到一阵暖意,他轻笑,“麻烦徐大人了,地图在这里,你看看吧。此处条件艰苦,徐大人保重身体。” 他把地图放到徐毅守的手里,先去看看冬衣,清一色的白,他随意挑了件穿到身上,总算是暖和了。不过他的手一到冬天就冰凉凉的,怎么都捂不热的。 徐毅守看地图看得很仔细,一时半会儿没结果,沈辞就借机假寐片刻。 “王爷,臣想去江霖考察一番,即刻便启程,你看如何?”徐毅守放下地图,征求沈辞的意见。 眼睛缓缓睁开,沈辞道:“此刻江霖应当随处都是沈傅席的人,四名黑骑跟你一起未免太显眼,你一人前去本王也不放心,最好是只带一人。” 为了苏知心,容溪每日下午都要来沈辞这儿看看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往往看一眼就够了。 恰好她走到帐外,就听见了沈辞和徐毅守的对话,在门口清咳两声便掀帘进了帐。 过去从未见过有谁会在别人谈政事的时候随意入内,徐毅守立即闭口,戒备地看着容溪,又疑惑地看了看沈辞,见他淡淡地说:“无碍,是自己人。” 随后他问容溪:“你有事?” 她站在这儿没走,就是有事要说的证明。 容溪连忙点点头,“嗯,我护送徐大人吧,我也不想杀人什么的了,护送徐大人对我来说更简单一些。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和最厉害的黑骑比试一场?如果我赢了,便立刻护送徐大人去江霖。” 从未见过有人对沈辞这般无礼,徐毅守惊得不断抚摸这些日新长出来的胡子,沈辞都没计较这些问题,他又怎么敢说? 而眼前的姑娘大大咧咧的,显然也没意识到她的问题。 徐毅守难免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位或许是将来的瑾王妃?那瑾王府里的久寒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看错了?沈辞对久寒没兴趣? 容溪和沈辞也没发现他越来越离谱的想法,沈辞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的武功应当与黑骑首领旗鼓相当,比试就不需要了。你和怀桐说好即可,毕竟涉及你的安危。” 又是一惊,徐毅守知道怀桐是季舒然的字,那这姑娘究竟是谁?到底是将来的季夫人还是瑾王妃?不过不管是谁,这姑娘来头都不小,他得小心对待了。 “那我现在就去和他通知一声。” 这个通知用的很巧妙,随他季舒然怎么说,容溪都是非去不可了。 第 77 章 一进到季舒然的帐内,容溪就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撒娇似的抱着他,嘴里说着惊人的话,“我马上就要护送徐大人去江霖实地勘察了。” “所以你就是来通知我的,你就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季舒然有点气,深处一根手指抵着容溪的额头把她推出去了。 对付季舒然,容溪很有办法,抱不到他身上就抱他的手臂,娇滴滴地说:“我错了嘛,你原谅我嘛!你以前还说帮我杀人呢,结果还是得我自己来!相比之下,护送徐大人简单多了,你就不要怪我了嘛!” 季舒然立即辩解,“我现在再分心帮你杀人怕是要一起倒在战场上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江霖多危险?你要是被发现了,是会被万箭穿心的!” “可是人家真的很害怕杀人啊,人家每晚都在做噩梦!”容溪忍着恶心,在季舒然的手臂上蹭来蹭去。 而被恶心到的也不止她自己,季舒然身上也起了一身恶寒,“得了得了,到此为止!我让你去!你可别再恶心我了!我谢谢你了。” 说错话是要被打的,季舒然就很完美的诠释了这一点。容溪一生气就要动手,二话不说一条长腿朝着季舒然面门扫来,两个人就在里头一来一往打起来了。 和沈辞商量好事宜,徐毅守就在季舒然的帐外等她,听到里面的动静,对于容溪究竟是季夫人还是瑾王妃,他产生了更大的疑问。 小两口会打得这么激烈?好像不会吧,又好像会……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这皇室的感情还真是挺乱的。 最终,季舒然把容溪的手扣在背后,这场战争以容溪无法反抗作为结束。 季舒然还在她耳边说:“想来我也留不住你,想去就去吧,乖乖的,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给我活着回来。” 不反抗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腿往后一踢……然后没有什么结果,季舒然在她旁边大笑,“别做无用之举了,我就是比你皮糙肉厚。” “呵,你脸皮厚。我来是想和你来一个温暖的告别,现在看应该是不需要了,你给我松手,我要走了。”容溪冷笑,也懒得反抗了,就等季舒然自己松手。 身后男子的气息渐渐靠近,一只手别过容溪的脸,季舒然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随即伏在她肩上笑,好像挺开心的。 当然,容溪不会说她也挺开心,她还在生气,不能开心,不过耳朵上的红晕出卖了她。 “你不给温暖的告别,那我自己来。” 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容溪耳边想起,食指抚摸在她的唇上。她吞了吞口水,季舒然这样子太勾人了,勾得她好想做坏事。 又是一阵笑声,季舒然故意在她耳边厮摩,声音还故意压低了,“你为何要吞口水?莫非,你也想亲我?” 调笑容溪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她立即就把季舒然推开,跑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说:“算了,等我回来了,战争结束了,那时候再亲,现在就不要想儿女情长啦!” “好!”季舒然露出八颗大白牙,有点傻气。 放在容溪眼里却是特别特别可爱,说什么战争结束再亲啊?难道这么可爱的季舒然不好亲?她怕是脑子不清醒吧。 江霖和涪狝可以说是相邻的,江霖向西就是祁陵,因为那条路地势险恶,所有人都一度认为沈傅席会先夺取涪狝,再夺取江霖。 结果涪狝是辛辛苦苦的守下了,江霖稀里糊涂地丢了。 容溪长腿一跨就上了马,英姿飒爽的。 徐毅守上马跟在她后面,听到容溪还和他对话,“徐大人,你肯定很厉害吧?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你来。” 容溪没有主动提及她和季舒然的关系,徐毅守便本分地不提多余的事,“谬赞了,本官并没有那么厉害。不知小姐贵姓?” “哎呀,你这人说话好客气啊!在我这儿用不着礼仪!随意点就行!连王爷都不和我计较这些问题,季舒然也不计较,你就别计较了!”容溪痛快地发泄一通,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回答问题,“我叫容溪,快二十了,就是在山里野着长大的,所以不喜欢礼仪。” 姑娘家的年纪是不能乱说的,一听见她报年龄,徐毅守又吓了一跳。 这年纪就比徐思静大两三岁,惊吓过后,他的眼神又换成了父亲对女儿的慈爱,“你才二十岁,还是个小姑娘,怎么武功那么好?还出现在这里?” 他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好,反正他知道黑骑首领比被压入大牢的王将军还要厉害,这小姑娘和他旗鼓相当,那不就是特别厉害了? “我是孤儿,好像是四五岁的时候被我师父收养了,练了快十六年武,而且我喜欢练武,不知不觉就很厉害了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喜欢的武功,容溪就特别骄傲,再说起为何要来这里,就声音放低了些,“看在你是皇上派来的人,皇上又和王爷、季舒然关系那么好,你应该是可信的,我就告诉你吧!瑾王府的久寒是我师妹,我八月去京城玩的时候对季舒然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了四个月以后,我就如愿以偿地得到季舒然啦!” 还真是将来的季夫人,还是将来瑾王妃的师姐,难怪说话那么随心所欲。 徐毅守说:“不都说季公子花天酒地吗?你难道不介意?就因为一张俊俏的脸一见钟情了?这样岂不是把自己推入火坑?都说季夫人严苛守礼,你不怕她不喜欢你?” 得亏他有个女儿,否则他是想不到这么多的。别人都说门当户对即可,但他觉得双方一定要互相爱护,双方的亲人也要真心的接纳对方,这样的婚姻才是美满的。 同意徐思静和李穆的婚事就是因为李穆是个好孩子,靖威侯不会去管他们,偌大的靖威侯府还没有一个像样的正室,徐思静嫁过去就是地位最高的女子,用不着担心她受欺负。 想到这些,徐毅守眼眶又有些湿润了,江霖是他们俩殉身的地方啊! “你一定是很贴心的父亲吧?师父对我来说既是父亲也是母亲,她也像你这样担心我、嘱咐我。她有时候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有时候又安静过了头。师妹和我说过季舒然不好,但是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刚开始我确实是因为那张脸动了心,可是后来我是被他这个人吸引了,他很好的,他不是只懂吃喝玩乐的人,他心里也装着家国天下,他很会吃苦,压力也很大。” 容溪顿了顿,“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入仕就是荒废了人生?可是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东西,他不喜欢尔虞我诈,所以不喜欢入仕,但为了季氏,他也在逼着自己入仕,在夜深人静时苦读经传论著。他从来没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他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姑娘,他只是喜欢欣赏美人罢了。” “以前我也会担心季夫人会不喜欢我,但是季舒然给了我勇气,无论季夫人怎么看我,他都会爱我。你知道他为何会爱我吗?因为我又美又直爽,不会耍小心机。我们啊,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没等徐毅守说什么,容溪又补充了几句,“我很爱他,也很相信他。我知道,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这话没错,人们都只敢说他不务正业、只顾享乐,但绝对没有人敢抨击他的聪明才智。 徐毅守也信,季舒然会成为大齐最年轻的丞相,“我收回刚才的成见,你这么好的姑娘,季夫人会喜欢你的。” “不喜欢也没关系啊,初泠和季舒然都喜欢我,这就够了。”容溪摆摆手,催促道:“徐大人你快点,这么慢下去,后日都到不了江霖。” 她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徐毅守只好吃力地跟了上去。 在离此不远处,沈傅席的帐内,他面前跪了一排的人。 冬风萧瑟,一如这些人的内心。 此时,沈傅席的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致,“为何苏知心的死讯还没有传过来?是哪个叛徒泄漏了开战的消息?昨日为何没能一举攻下涪狝?!你们给本王一个原因!” “王爷息怒,或许是怕影响瑾王,所以死讯并未传来。属下彻查端王府三遍有余,当真没有可疑之人。昨日若再不撤退,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我们如今只攻下一座城,需要长远考虑啊!” 为首的人对着他磕头,大抵是沈傅席生起气来后果会很严重,他们害怕了。 而这人说的话,也当真无法取悦沈傅席,反而更生气了,一脚踹翻他,大吼道:“废物!一群废物!什么都做不了!都给我挨三十大板!你们给我把苏知心的死讯传出去,给我传!” “是!”跪着的人连忙跑出去领罚,不敢看沈傅席一眼。 他生气的时候很可怕,听着那声音就没人敢直视他,因此也没有人发现他充满怒气的面孔很丑陋,没有一脸虚假的儒雅,彻底展现出丑陋的欲望。 此时此刻,他嘴里说的那个死了的人,还在拼了命地往涪狝赶。 迎面来的冷风顺着衣领灌进脖子里,苏知心咬紧牙关忍着,甚至又更快了些,迎来了更冷更大的风。 春节即将到来,可这一年,应该是没有过年的心情了。 待苏知心到涪狝附近的时候,是十二月二十五,她听到了厮杀声,战争又开始了。 人啊,不仅近乡情怯,近人也是,她有点不敢走近,怕吓着沈辞。 尤其是在沈傅席的心里,她十二月二十就该死了,现在突然出现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问题,她不能随意露面。 “沈辞,你可知苏知心早已命丧黄泉?”沈傅席这会儿嗓门大得很,苏知心离战场那么远都能听到,恨不得拍手鼓掌,不知沈辞会是什么反应。 对于沈傅席再次说起这件事,沈辞依旧没什么表情,以静制动。 厮杀声渐渐小了些,大概是看主心骨在面对面说话,小兵小将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辞的反应出乎意料,沈傅席感觉有些不妙,很快又撇弃了这种预感,眠蛊是苗疆失传的蛊,他不信有人能认出来并解蛊。 “不信?你仔细想想,她这五个月来,是不是每月二十的晚上都会长睡不醒?从上个月开始,一觉能睡六日。这个月,她就该睡死了。你不信叔父,可是要后悔的。” 苏知心在远处的山坡上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她也一直一直以为,十二月二十,她就该死了。 还好,她的身边有那么多又厉害又温柔的人,再一次挽救了她的生命。 战场上又安静了一会儿,沈辞说:“哦,你承认你下蛊了?” 声音比沈傅席的小了很多,苏知心听得有点模糊。 沈傅席:“本王敢作敢当,实话告诉你,本王没有解蛊的办法,苏知心早就没救了。” “嗯,除了你说是你干的以外,本王一个字都不信。” 苏知心又笑了笑,她倒是能理解沈傅席的自信。 眠蛊作为从不外传、失传已久的毒物,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能活下来。偏偏奇迹就是降临到了身上,偏偏她就是那么幸运。 在沈辞脸上没能看到气急败坏的模样,沈傅席不免先生气了,“你不信也得信!” “原来,真实的你这么让人恶心。”沈辞扫过他丑恶的嘴脸,淡淡地讽刺他。 苏知心没有听到沈辞说的话,只听到了沈傅席气急败坏的声音,“都跟本王杀!取沈辞首级者赏金万两!” 杀戮的声音再次想起,比之前要更激烈一些。 想着沈傅席的话,苏知心总有些担心沈辞。不过他都在战场上这么久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受伤吧?她现在去保护他才是真的添麻烦。 她这张脸是不能露出来了,出门前她特地带了面纱,立即带上。悄悄饶了远路,在涪狝的东城门掏出沈辞的玉坠,轻轻松松地混进了军营。 虽说大家都在城门那儿战斗,但还是留了人守军营的。凭着玉坠,苏知心再次如愿以偿进了沈辞的房间。 里头依旧很干净,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始终萦绕在鼻尖,怎么都散不去。 毕竟那是战场,沈辞又不会武功,苏知心总有些担心。后来,在柜子里看见纱布和膏药以后,就更担心了。 这里比方才的山坡离战场更近,厮杀的声音围绕在耳边,仿佛在撕扯她的心,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战场上寻找沈辞。 最终,还是理智和疲惫战胜了冲动。 又不要命地赶了几日路,她有一点吃不消了。而且,她知道,她是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 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眼皮子一点点变重,腿也发软,她只好先坐下来先休息一会儿。 但事情还没完,眼皮子终究是睁不开了,她脑袋一重,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地想,沈辞要是发现她又睡了,会不会以为她又犯病了?会不会真的以为她无药可救了? 第 78 章 战争在傍晚的时候结束。 冬日里,天黑得早,沈辞回房后一眼就看见了爬在桌子上的模糊背影。 只需要这样一个模糊到连轮廓都看不清的背影,他就知道,这是苏知心。 战争带来的烦躁焦急全都一扫而空,满足的感觉溢满了心头。战争与血腥都不重要了,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这抹小小的身影。 怕吵醒了苏知心,沈辞连烛灯都没打开,让夏风夏让都出去,自己摸着黑把盔甲卸下。 看不见就会很麻烦,一不留神就碰到了柜子,发出一声轻响。动静不大,还是把苏知心吵醒了,立即醒了神,很警惕地问:“谁?” “我,你怎么来了?” 一听这声音,苏知心就放心了。 沈辞就是沈辞,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她给了这么大的惊喜,居然都没什么反应! 闹得她还有点委屈,“你都不告诉我开战了,顾叔他们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心血来潮去镇上逛了逛,估计战争结束以后你都不会说吧?我也知道,我不方便露面,所以我还带了面纱呢,中午远远就听到厮杀声了,我特地绕了远路从东城门进的。我还带了抑制眠蛊的药,近日不会犯病。我很懂事的,你不要瞒我。” 声音软软的,像只小猫挠着沈辞的胸口,哪里忍心怪罪她?连他的声音都不自觉软了软,“前几日我写信说了,大抵是你已经出发了,便没收到。” “这样啊……我不怪你啦!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苏知心溜到他身边,环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的胸口上实实在在地蹭了蹭。 沈辞轻拍她的后脑勺,柔声道:“我也想你。是不是累了?你先睡吧,我再处理些事。” “等等,你有没有受伤啊?屋子里都是血腥味。”苏知心摇摇头,又去点了烛灯,亲自在沈辞身上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心有余悸的胸脯,展露笑颜,“好久没见了,我想多看看你。你有事就处理,不用管我,我不吵你。” 温热的触感印在额头上,她听见沈辞说:“累了就睡,别硬撑着。” “再等等,你看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紧张害怕啊?我自己都有点怕呢,一直以为我不怕死,现在觉得,还是挺怕死的。”苏知心叫住他,有些话差点忘了说呢。 曾以为世间只有玄清门的那些值得留恋些许,也不至于让她那么舍不得这人世。后来,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想离开他们。 尤其的不想离开沈辞。 “我相信顾前辈能解眠蛊,你只是赶路太累了,别胡思乱想,你肯定没事。” 在看着她的时候,沈辞的眼睛里总有一团暖意,暖得苏知心心头发烫,“嗯,我也相信!这几日我是不是不能出去了啊?” 沈辞沉默了一小会儿,似是在认真思考。他没做过苏知心过来以后的打算,当然也没想好现在该怎么安置她,究竟要不要露面,他还没想好。 “看你这么难办,我就不出门了。”苏知心跪坐在沈辞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沈辞很喜欢这种目光,嘴角微微提起,“等容溪回来再说,不会让你闷太久。” 苏知心摇摇头,轻声答道:“我不闷,和你离得近一点,我就很开心。不过师姐去哪了?她不应该和季公子在一起吗?” 之前的信里有提及容溪和季舒然的事情,苏知心对此还是很满足的。 “徐大人过来了,他想依靠地形重击沈傅席,现在江霖已经被沈傅席占领,容溪护送他过去,已经走了三日。” 说起徐毅守,苏知心心情又低落了一些,“徐大人早年丧偶,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会很难过吧。真希望徐思静和李将军有机会活下来,终成眷属。” 沈辞抱了抱她,安慰道:“有可能,悬崖下并没有搜到他们的尸身,也许是被人救下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苏知心立即笑起来,抬头亲了亲沈辞的嘴角,“好啦,我这次是真的不再吵你了,你快忙,忙完了早点休息。” 一个月没这么肌肤相亲过,任何一名男子都忍受不了,沈辞自然也不能。抱着苏知心没松手,在她的嘴唇、眼睛、鼻子还有耳朵上磨蹭了好久才肯放开她。 沈辞是餍足了,苏知心是浑身都软了,爬都爬不起来,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起不来就算了,这样很好。”沈辞一把抱起还想爬走的苏知心,认真地处理公务。 也不知道忙了多久,苏知心只记得,她是在一片烛光中,倚着沈辞的胸膛睡着的。 *** 在江霖考察了两日,徐大人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法,在一片小树林里不起眼的地方,和容溪一起商议。 说是商议也不对,主要是他说,容溪只管听,毕竟她完全不懂水利。 “大齐西边地势差异大,水流也凶猛。你也看到了,涪后面有一条大河,现在看是风平浪静,那都是先辈兴修水利的功劳,一旦我动一下手脚,河水便会泛滥。我们提前撤退到下一座城,让端王进入涪狝,我们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徐毅守拿了快石头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容溪很快就看明白了,却不太同意这个做法,“不行,这样对涪狝的伤害太大了。我们那么努力抵抗,撑了十多天了,最后怎么可以把涪狝淹了?这样不好。” “所以才要提前撤退,回去让王爷带着全城将士与百姓一起撤退。” “那也不行啊,涪狝是他们的家,我们不能这样毁了他们的家啊!”容溪咬咬牙,还是觉得不太好,“我知道你痛恨沈傅席,可是能不要这样吗?我们想别的办法。” “何止是我个人的仇恨,这是战争。如果一直僵持下去,造成的后果只会比水淹涪狝更可怕。你跟着王爷他们在战场上应该明白,战争是无情的,我们也是为了那些百姓好。” 一句一句都在动摇容溪,她不明白,好像她真的把战争看得太简单了? 家重要,人命更重要,只要活着,就能建造更大的家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无数将士的生命不能等她想清楚,她又动摇了。 “在我答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想怎么挽救涪狝。”这是最后的底线,她必须问清楚了。 “你知道六月商阳闹涝灾吧,是我解决的,所以你可以相信我。”具体说怎么做的话,容溪也听不懂,不如拿出一个现实的例子说服她。 她当然知道商阳涝灾有多可怕,那十几个师弟师妹都是从商阳逃难来到淮州的,苏知心也几乎是切身感受过那可怕的暴雨,都和她说过。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叹了口气,她妥协了,“你告诉我怎么做,我送你回涪狝以后,你也跟着一起撤退好了,我一个人再来一次。” “没问题,你随我来。” 徐毅守带着容溪偷偷摸摸地到处走,重要的事情会和她重复好几遍,说得她都能把徐毅守的每一句话背下来了。 事情都交代完了,两人就赶回了涪狝。 新的一轮战争又开始了,苏知心依旧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毫不意外地碰上了准备来向沈辞禀报成果的容溪和徐毅守。 “知……师妹你来啦!”激动的时候总是忘了苏知心的名字最好不要外传,情急之下改口太不自然了,也不知道徐毅守听见了没有。 听是听见了,不过也没听明白到底叫什么,只是敢确定,苏知心的身份没那么简单。这会儿她又一个人在沈辞的房间里,不出意外,她就是板上钉钉的瑾王妃了, 他微微颔首,道:“久寒姑娘。” “师姐!你最近怎么样?没受过伤吧?”苏知心迎上前去,笑道:“徐大人也是自己人,不必瞒着,我叫苏知心。” 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徐毅守没听过,也识趣地不去深究,“既然王爷不在,本官晚些再来,这就告退,你们二位先聊。” 待他走远,容溪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没受伤,就是难受。我每一次杀人都是为了王爷,我是用心保护了他噢!反而是我每晚每晚地做噩梦,成日睡不好!唉,你有没有杀过人啊?你当时是什么样的?” “那就太感谢你了!日后王爷凯旋归京,你可是大功臣!至于杀人嘛,自然是杀过的,我们不是冷酷无情、嗜血杀戮之人,有压力是正常的,习惯就好了。” 习惯?那要多久才能习惯?这个过程一定很漫长,比这十几日的战争还要漫长。 容溪轻轻叹气,抓住苏知心的手,“我发现,你这些年的生活,比你向我们描述的,要危险得多。而且,在你忍受那些痛苦的时候,没有人在你身边,你只能一个人忍受。” “这都不重要了,没有那些事,我似乎也不能遇到王爷,如今很幸福就够了。” 苏知心说得很轻松,但是容溪明白,这背后的经历一点也不轻松,“胡说!该遇到的人,怎么样都会遇到的,是命中注定的,你们一定会相遇!” 笑声从苏知心的喉咙里溢出来,“我真的过得很好,你不要介怀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好吧,就是突然很心疼你。” “别说这些了,你快和我说说,季公子怎么接受你的?” 姑娘家都对这些情爱之事感兴趣不过当事人总会羞赧,不好意思说出来。放在容溪这儿就不一样了,她能大大方方、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出来,还生出了许多根本不存在地细枝末节。 当然,在容溪看来,这些细枝末节不算什么,无伤大雅。 “季公子就因为你主动抱了一下他,亲了一下他,就缴械投降了?”苏知心不可置信,事情竟然这么简单? 容溪摇头晃脑,得瑟得很,“那当然,这就说明,他一直都心里有我!不仅如此噢,后来我们上了马车以后,他抱着我又主动亲了我好久呢!唉,他就是不肯承认心意,我主动一下,他就撑不住了~” “你就该早点亲他!”苏知心大笑。 “是啊,我后悔死了!我那日是没忍住,现在想来一开始就应该不忍着的,当场付诸行动就能早日修成正果!” “没什么好想的了,反正现在的结果也很好。”苏知心笑,想起正事来,又严肃了些许,“你和徐大人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结果了?” 说起这事,容溪还是不开心,“徐大人要破坏水利,让我们先带着将士和百姓往后撤退,把沈傅席的人都引来涪狝,之后还要去江霖动手脚的,水利被破坏以后,就会把涪狝淹了。你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吗?我总觉得不好,涪狝被淹,不就是毁了百姓的家吗?” 苏知心苦笑,“所以说,真正善良的应该是你,不是我。在这种情况下,我会选择同意徐大人的做法。战争是残酷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在意他们的家,保住他们的性命,就已经足够困难了。” “这是用善良来衡量的吗?你只是在必要的时候能狠下心,其他时候,还是善良的啊。在战争里,你会把利弊分析得很清楚。而我,起了些大概不需要的怜悯之心。”容溪皱着眉低声道。 “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尽早结束这场战争,才是规避危险最好的办法。”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果然,我还是挺天真的,什么都不懂。” “这重要吗?不懂是很幸福的事情,这说明你的生活是开心快乐的。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永远不需要思考战争这样残酷的事情。”苏知心安抚着她,“季公子应该快回来了,想必这几日也是累坏了,你先去休息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去操心。” 容溪自知她不适合想这些事情,趴在了桌子上,“好啊,不说这个了。我就在这趴一会儿就好了,估计很快就要走了。” “你又走?去哪?” “噢,我说漏了。待会儿和王爷说一声,不就得撤退了吗?我让徐大人教了我怎么做,到时候我一个人去江霖就行了。估摸着不是今日走,就是明日走了。”容溪声音闷闷的,看来也是累坏了。 反正在这里没什么事做,苏知心突发奇想,“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 容溪挥手,“别,没让徐大人去就是因为两个人目标太大了,我一个人去就成了。” 苏知心又问:“那你别去了,你说说怎么做,我去,刚好你能多休息一会儿。” “别想了,你安心待这儿,王爷肯定不让的。再要不然,你和王爷说说,他允许了就行。” 还真不太可能允许,苏知心没想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个打算,也不再和容溪说话了,由着她休息。 第 79 章 今日沈辞中了暗箭,索性没有毒,伤得也不算深,季舒然便搀着他回房间。 苏知心一看见沈辞肩上的伤,脸色都白了,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从季舒然的手里接过沈辞,嘴里不停地念叨:“疼不疼啊?伤在肩上不会有事吧?叫了大夫没啊?” “大夫马上就来,小伤而已,不必担……”心。 话都没说完,旁边的容溪惊醒,蹦跶到了季舒然旁边,嗓门特别大,“季舒然!季舒然季舒然季舒然!我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嗓音之大,惊得房门外面的人都怔了片刻,然后响起一大片尴尬地咳嗽声。苏知心硬着脖子看容溪,见她踮着脚,一只胳膊搭在季舒然的肩上,像极了好兄弟。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季舒然把容溪抱起来,还往天上抛了两下,“我也好想溪溪!” 好了,这下又不是好兄弟了。苏知心看了看房梁,得亏够高,否则容溪得撞脑袋了! “咳咳,你们是不是太热情了点?”她假装咳了几声,让他们俩抑制着点。 “这算什么?你继续和子安温存啊,别管我们。”季舒然没回头,侧着脸不知道在和容溪说什么。 苏知心:“……”这就是传说中的见色忘义?都不管沈辞受伤了? 身边沈辞牵着她的手,淡淡地说:“不管他,肩有点疼,你吹吹?” 这个话有点吓人,苏知心整个人都要傻了!如果没听错的话,沈辞是在撒娇吗?!他居然会撒娇!想亲! 想法一冒出来,她就做出了行动,背对着腻腻歪歪的那俩人,亲了一下沈辞的侧脸,触感有一点点凉,细细的绒毛扫在唇瓣上,有一点痒。 她把头埋在沈辞的颈窝里笑,“亲一下有没有好一点?还疼吗?” 有好处不占就是傻子,沈辞非常果断地点头,“疼,你吹吹伤口。” 于是,大夫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人在一边搂搂抱抱咬耳朵,还有两个人抱在一起,吹伤口…… 敲门没人应,咳嗽没人理,大夫由衷地发现,他很多余。 还是苏知心余光里瞟到了大夫才解了围,红着脸退到了边上,余光看到季舒然和容溪,腻歪起来还真是若无旁人,大概hai要夸夸他们脸皮厚。 “……”处理好伤口,大夫看了苏知心半天,也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最后还是简简单单的,“姑娘,从今日起到伤口完全结痂,每晚都要替王爷上药。” “欸好,大夫放心吧。”苏知心笑眯眯地应下,目送大夫,看见他像是逃离了野兽一样,松了口气。 这景象着实好笑,苏知心含笑叫容溪,“好了,师姐你不是还有事要和王爷说吗?” 想起这事,容溪是一点也不含糊,只是说她要再去一次江霖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苏知心到底要不要去。 此事还未得到沈辞的首肯,哪怕晓得他会同意这法子,苏知心也先不说话,过一会儿再说。 季舒然没有多余的善心,自然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笑道:“正巧子安受了伤,我们借机就当是乱了主心骨,出点岔子,假装敌不过沈傅席,就能顺理成章地撤退。” “本想守住涪狝的,看来是不成了。”沈辞轻叹一声,有些许的落寞。 苏知心见状赶紧抓住他的手,安慰他,“你明白如何才是最好的,不过是有些不服罢了。” 沈辞“嗯”了一声,“我明白,明日便撤退,争取在新年以前,结束这一切罢。” “那我马上就走咯?”容溪迟疑了一会儿,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数,总照着别人的安排来说。除此之外,她还不放心苏知心,又看了看她。 果然,在沈辞说话之前,苏知心先开了口,“不如我去江霖?这两日只能待在屋子里,好闷人。我也想出去走走,想替你分忧。” 结果不出任何人意外,沈辞毫不留情批评她:“你武功比容溪好?没她好就不要想着出去了。若是实在忍不了了,撤退以后什么随你。容溪,你可以明日一早再出发,明日夜晚闹涝灾即可,注意安全。” 他转头向季舒然吩咐,“现在,怀桐你去带领百姓提前撤退。” 这件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苏知心是半点都掺和不上,看着容溪和季舒然牵着手出去,立即哭丧着脸倒在了沈辞怀里。 “你好烦啊!我明明可以的,我也想多帮帮你啊!怎么像是个万事不操心的娇纵大小姐呢?”她咬牙切齿地说,恨不得咬沈辞一口才好! 沈辞也不恼,抱紧了她,“那我是巴不得把你宠成万事不操心的骄纵大小姐。” “不好!我不能什么都依靠你啊!” “那你说说为何。” “这样你会很辛苦啊,而且,自己付出心血做好一件事的时候,会比由别人完成要满足得多!话说回来,你有没有什么需要需要我帮忙的啊?比如上战场什么的?” 她实在是太渴望能帮帮沈辞了,沈辞都看在眼里,不想打击她,“想上便上,但还是等我们撤离到泸溪以后再说,在涪狝不准轻举妄动。” 泸溪与涪狝相邻,明日要到的便是泸溪了。 诉求总算是得到了满足,苏知心马上抱住沈辞的腰撒娇,“王爷你最好啦!” 在危险的前线上,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温存。过了一会儿,就为撤退一事险些忙昏了头,终究是在第二日到来之前,把全城的百姓都送到了泸溪。 早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容溪换上不起眼的灰衣,再次纵马去了江霖。 攻城时,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让很多将士穿上百姓的布衣上城墙防守,佯装兵将不足的模样。沈辞今日并未上战场,装作重伤不起。甚至在破城之后,还有很多将士穿着布衣四处逃窜。 由于他们面面俱到了,沈傅席并未产生怀疑,只觉得美中不足是让沈辞跑了,有些失望。 苏知心本来可以早一步去泸溪的,不过她还是等了等沈辞,和他一块儿走了。幸好沈傅席没追上他们,否则还不知道沈傅席发现她活着又会做出什么事。 一切都如计划圆满发展,夜深后,一场大水如约而至。 顿时,涪狝的水淹得有房子那么高了。泸溪和涪狝很近,但地势要稍微高一点点,也受了些影响,地上有着一层水,逼得苏知心都不乐意下床,盘着腿坐在床上。 趁着这个时机,肯定要反攻沈傅席一次的。 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好,正统皇室总算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仗,涝灾加上人力,一鼓作气灭了沈傅席六十二万军,尸身堆积如山。 大齐皇室损失少,总算赢了一次。 不好的是江霖这边,容溪闹出的动静太大,还是被人发现了。一群人围攻着她,还是凭着她武功高强,这才捡了条命回去,但受伤是在所难免了。 忍着一身的伤赶路,可以说是磨去了她半条命。到泸溪的时候,正好在打仗,她只好找了大夫替她疗伤,回了房间躺着,。 这一次,苏知心如愿以偿地上了战场,而且没戴面纱。 沈辞说是沈傅席好不容易占了下风,得好好吓吓他,正好苏知心最是能吓住他,就满足了她的心愿,直接带着到了涪狝的城门前。 他们就在不远处射箭,看见沈傅席见到苏知心时,又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 河水有点限制沈辞的发挥,索性水排出去了一些,深不过腰腹,淌水也过得去,趁着沈傅席这会儿状态不好,差点就把城破了。 苏知心轻功好,武功也比一般的将士要好,轻轻一跃就朝沈傅席的胸□□了一箭。尽管沈傅席状态不算好,警觉心还是很高,侧身一躲,只射中了胸口下面,不一定能要了他的命。 她不像容溪,经历过很多杀戮的场面,在必要的时候,对杀人这件事没有半点顾虑,出手果决又狠辣。 倘若要算算在场谁摘取的人头最多,绝对要在季舒然和苏知心中选一个。 沈傅席也不是吃素的,在他的拼死抵抗之下,这一仗还未能一举打败他。 深夜,这一仗结束了。 在回去的路上,苏知心很明显地表现出了低落的心情,“我还以为今日会成功呢,如果不是我那一箭歪了,一定就能结束了。” 两匹马走得很近,沈辞能轻而易举地牵住苏知心的手,“没结束也好,到时候活捉他更好。我还想问问他,先帝驾崩是否是他干的,还有眠蛊一事。” 苏启之叛国案的原委已经很清楚了,就是沈傅席提出的主意。是他收买了黔阳各地官府,后来为了控制沈辞,还特地派了徐晗去催眠他。沈傅席亲口承认这些是最好,他不承认,那也不重要了。 苏知心差点没想起来此事,还想了很久,“啊?想起来了,先帝刚驾崩那会儿,我也怀疑过呢,没想到真有猫腻啊。” “先帝身体一向强健,不可能无故病逝。” “那幸好我射偏了,差点酿成大祸了!眠蛊嘛,就不要指望他了,他才不会有那好心呢,不如指望顾叔!唉,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和他周旋好久啊?好想速战速决啊!”苏知心撇着嘴诉苦,“打仗太累人了,好想回京休息一阵子。” 沈辞捏了捏她的手,“不会,明日或是后日,一定能解决掉他。” “现在是我们占了上风,沈傅席翻不了身了。”他又补了一句。 这些事苏知心大致能明白,更是相信沈辞的每一句话,笑道:“我们一定会赢。” 回城的速度很快,下马时苏知心说笑似的感叹,“你都学会骑马了,本来还想我来教你的来着。不过也好,省事。” “情况紧急,不得不学了。” 沈辞走在苏知心身边,听到旁边有人跑到季舒然身边说容溪回来了,领着他去了容溪的房间,苏知心感叹,“真好啊,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说起来,我家小荷心仪你家夏风呢!” “年纪都到了,回去便让他们成婚。”沈辞点头,心头有些欣慰的感觉。 “嗯……我觉得你应该先考虑一下我们的婚事。”苏知心笑,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早就考虑好了,回京以后就把顾前辈他们请来,我们即刻便可成亲。” 说起成亲,苏知心也没觉得害羞,只觉得开心,不断地感叹:“我就要嫁给你了啊!我居然真的可以嫁给你了! 沈辞心情也好,在她身边低声笑着,和另一头的季舒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上就有人说容溪受了伤,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这种心情在见到容溪的时候攀升到了最高点。 经历了一整个黑夜小半个白昼的逃亡,容溪是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找了大夫之后,她就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衣服都没换,浑身沾着血污就睡了。 这幅景象放在季舒然眼里,和奄奄一息是差不多的。 “溪溪!”他发出一声悲怆的惊呼,扑到了容溪身上,眼泪二话不说就掉了下来。 很巧,他压在了容溪的伤口上,疼得她下意识扇了季舒然一巴掌,中气十足地骂人:“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动手动脚?!” 待容溪看到季舒然那张哭得双眼通红,又满是惊诧的脸,愣住了。 这……是被她打哭了?原来季舒然是个这么娇气的人啊?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季舒然是被容溪的话惊到了,而且他刚才还哭过,哪里看不出来容溪以为他被打哭了? 他欲盖弥彰地干咳两声,“没想到你平时对我都算温柔了,对别人比对我还凶。” 没有解释眼泪是怎么回事,说是因为担心她才哭的,也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我打疼你了吗?你别哭了。”容溪干巴巴地安慰两句,发现安慰这种事真是太不适合她了,干脆上手替他擦了眼泪。 “不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被你打哭的了?”季舒然把她的手拿下来,恼羞成怒地开始凶她,当然,说完就后悔了。 容溪了解他的脾气,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咯咯笑起来,“我没什么事,伤口都包扎好了。就是今日太累了,没力气换衣裳了,不信你把衣服脱了看看,什么事都没有。” 听到她要脱衣服,季舒然有点害羞,面上还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假意嘲讽,“啧,脱衣服就算了,矜持点。” “好嘞,我再矜持一阵子,等你来给我脱衣服。”容溪靠在季舒然肩上,“你要夸我,我回来的时候被发现了,和那些人纠缠了好久才逃回来的,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溪溪特别棒,奖励溪溪嫁给国舅府大公子怎么样?” “嗤,这算什么奖励?有没有都一样。”容溪在季舒然胸前打了一下,力道不是很重,至少比刚才那一巴掌要轻得多。 第 80 章 “废物!”随着一声怒喝,一盏茶杯摔碎了。 一群人伏在沈傅席脚下,不知道这声废物是在骂谁,或许是在骂他自己。 如今涪狝被淹,沈傅席只能住在城墙上,物资也不好运送,脾气比以往又暴躁了许多。 容溪逃脱的消息才刚刚传到他这里,再想想苏知心还好端端地活着,心头的怒火是怎么都压不住!形势愈发明朗,他已经很清楚了,他必输无疑。 但是凭他的心性,他不会那么轻易地认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比如苏知心。 “明日把所有的事都了结了罢,毒箭只能射苏知心一个人,就沈辞旁边那个,她可是沈辞的心肝,她死了,沈辞不会好过的。”想到沈辞崩溃的模样,沈傅席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底下的人没回话,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的下场,还妄想着改邪归正。 “你们以为沈辞是什么仁慈的东西?你们不是死在战场上,就会是死在他手里,无论动不动苏知心,你们都会死。居然还想背叛本王?” 话说到了他们的心里,想要背叛的原因,还是为了活着。如果没办法活下来,疯狂一次,折磨一次沈辞,也不足为过吧? 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弊,属下们没有再犹豫,齐齐应下了沈傅席的要求。 待屋里空无一人,沈傅席站在窗前冷笑,他能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自负了,也小看了沈辞。不过这都没关系了,人人死后都不过是一抹尘埃,或轻或重都不重要了。 只是有些不甘心,那个为苏知心解蛊的人是谁呢?真让人生气啊…… 算了,命都要没了,这个人怎么揪得出来? 痴心妄想。 *** 十二月二十八,风和日丽,寒冷的冬日透过了一丝暖意。 这一日,沈傅席带兵出了城,主动攻打泸溪。 因为沈辞说今日或是明日就会结束战争,苏知心总觉得有点兴奋,好在不影响状态,她还是那个毫不留情的她,见一个杀一个。 上过那么多次战场,沈辞也能上上手,手里的长剑也取了不少敌军性命。 出于私心,苏知心偶尔会偷看他,薄唇轻抿,丹凤眼里是一片冷意,瓷白的脸上溅上一些血渍,冷漠又妖冶。好看至极,格外勾人。 就这偷看的功夫,害她少杀了几个人。 沈辞的身边一直都有人围着,免得他出事。不过战场太乱,容易出现漏洞,沈傅席功夫也不差,突然冲过来直指沈辞心口。 得益于经常偷看沈辞,苏知心是第一个发现沈傅席意图的人,纵身一跃打偏了沈傅席的箭,顺手在他心口上方一点点的地方一剑刺穿。 好像太容易了点,苏知心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为何沈傅席会这个时候冲过来?他应该知道,他现在伤不了沈辞,为何要多此一举? 答案在下一刻来临,一枝箭朝她射来,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正中她的小腹。 顿时气血上涌,血从嘴角滑过,她吃力地看了一眼沈傅席,他在笑。后来,她体力不支,和沈傅席同时坠下了马。 她明白了,沈傅席就是想要她分散注意力,让她中箭,在沈辞的面前倒下。沈傅席早就不在乎生死了,只想折磨沈辞。 可是想明白也没用,她太疲惫了,嘴都张不开,没办法安抚沈辞。 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沈辞的嘶吼,“知心!” 接下来的发展任谁都可以猜到,一方的主心骨已经倒下了,而另一方的主心骨还活着,并化悲愤为力量。不出一个时辰,就结束了战斗,带着苏知心和沈傅席回了城。 其他人,便被灭了个干净。 失去了沈傅席,那些将士就如同一盘散沙,轻而易举就杀完了。 害怕失去苏知心的这种痛苦,是第二次感受了。甚至比第一次更加痛苦,沈辞是亲眼看见苏知心倒下的。 所以说,沈傅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没再说什么,整个人冷静得不像话。只有急切的步伐和泛着血丝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心情,他一点也不平静,他痛苦得快要疯了。他紧紧抱着苏知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的生命。 沈辞走得很快,季舒然都有些跟不上他,“子安你别慌,知心肯定没事的。” 他还说了些别的,不过沈辞通通没有理,眼睛像是黏在了苏知心身上似的,大夫给她疗伤的时候也不肯走,一直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 听闻了苏知心受伤的消息,容溪顾不得身上的伤,急急忙忙赶过来,就只看见了被拦在门外的季舒然。 想到沈辞在里面,她便没进去,站在季舒然身边,抓紧了他的手。 “知心不会有事的,你的伤还没好,快回去休息。”季舒然嘴上是这么说,却什么都没做。容溪身上都是伤,他可不敢磕着碰着她了。 容溪看着房门,哑着嗓子说:“但愿如此。” 两人在门外等了很久,越久便越说明苏知心的情况不乐观,脸色越来越沉。 白日还是风和日丽,夜晚却是暗沉无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面前的房门嘎吱一响,大夫脸色很差,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眼前两个人看上去是在门口守了很久,又是大名鼎鼎的季公子,便也和他们说了一下情况。 简而言之,苏知心中的是毒箭,似乎是一种慢性毒,目前只是肺腑隐隐有衰竭之象。可惜这种毒也无人见过,大夫没法解毒,唯有看着苏知心昏睡,假以时日还是会丧命。 治疗时,沈辞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任谁都能意识到,这位姑娘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偏偏他治不好,大夫生怕沈辞会找他问罪,话说完就溜了。 季舒然下意识去看容溪,她突然就开始哭,“知心太苦了,那些国仇家恨,她记了十四年。她这十四年,没有一日是为她自己活着的。好不容易事情都有了结果,怎么又中毒了呢?眠蛊都没有全解好,又来了个解不了的毒,上天对她太不公了!” “好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她。”季舒然也难过,捏了捏容溪的手,带着她进了房。 沈辞就坐在床边,已经替苏知心换了一身衣服,季舒然看了看他,还是之前那副平淡的模样,平静地看着苏知心,对于进来的季舒然和容溪恍若未闻。 “你别忍着,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们尽快回京,再叫顾前辈来看看,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季舒然没坐得太近,和沈辞之间有两步的距离。 “沈傅席呢?我去审问他。你记着要让徐大人去江霖,还要搜查端王府。” 沈辞起身就往外走,路过季舒然旁边,被他拉住了,“沈傅席应该不会说的……” 沈傅席现在连死都不怕,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苏知心在沈辞的面前慢慢地失去生机,怎么可能把解药给沈辞? 绝对不可能。 “哪怕是一线生机,我也应该抓住,不是吗?你写信给顾前辈,待我审问完,即刻启程启程回京。”说完,沈辞想走,又被拉住了。 季舒然说:“太晚了,你先休息,这些事都交给我。” 这么一句话不可能改变沈辞的想法,季舒然也很清楚,便又加上一句,“你陪着知心,她现在身体不好,最好有人在身边看着,避免她出事。” “没错,你陪知心,我和季舒然去审问沈傅席就好。”容溪不停地擦眼泪,还不忘提醒沈辞,“我们出去以后,你可以像我这样哭一场,没人看见的。” 后半句对着沈辞说会给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不过季舒然没反对,这话是事实,至于沈辞愿不愿意哭出来,他们不会知道,也管不了。 两人不指望沈辞回话,只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听见他“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好像还有点哽咽。 他们很有默契,都装作没听见,直接出了门,没看见身后的沈辞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 怎么越来越脆弱了呢? 沈辞如是想着。 大概是因为苏知心微弱的呼吸,苏知心在他面前倒下的画面,大夫的话……最重要的是,他害怕苏知心离开他,害怕她像十四年前那样,再次离开他。 泪水源源不断地淌下,这一刻,他才真实地再一次体会到十四年前眼睁睁看着苏府被烧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悲伤。 或许,比那一次还要更痛苦一些。 沈傅席一被送回来,就叫了大夫医治他。 苏知心记得要留他一命,下手很轻,沈傅席晚上就醒过来了。 将士轮流看守着他,见到季舒然就把沈傅席拎到了他面前。儒雅的端王已经不复存在,眼前的沈傅席身上脏兮兮的,气质变得很阴沉,把骨子里的坏都透露出来了。 也是,都到了这般境地了,没必要再和任何人装儒雅了,说不准对沈傅席来说还是件好事。 看见季舒然,沈傅席邪邪的笑,“让本王猜猜,你是来帮苏知心要解药的?沈辞呢?莫不是伤心到痛哭流涕了?” 这话不好听,季舒然皱了皱眉,嘴上还是不饶人,“啧啧啧,说到底你还不是忌惮子安?从眠蛊到中箭,分明是你没办法对付子安,这才从知心身上入手。” “那又如何?现在你不一样得求着本王给解药吗?”看得出沈傅席现在很得意,格外地招人恨,想杀之而后快。 季舒然不会在他面前着急,尽力保持着什么都不在意的状态,“谁说我是求了?我是光明正大地找你要。这毒也出自苗疆吧?你说说,知心还能活多久?” 苏知心还没死,沈傅席由此便能晓得,季舒然知道之前是苗疆失传的眠蛊。 这毒是不是苗疆的不重要,说了也无妨,沈傅席反问道:“没错,出自苗疆。你们有法子解眠蛊,想必也能解七日飘香,何必来问本王?” 七日飘香,顾名思义,中毒后,身体会散发香味。随着生机流逝,一日会比一日更香,到第七日,便是香消玉损之日。 通过名字,季舒然大致能想到七日飘香的特性,应当和眠蛊一样棘手,问他:“也没有解药?你身上还有没有?” “自然无解。都是苗疆最珍贵的毒物,哪里有多的?若是本王还有,你们都该下地狱了。” “啧,用在我或是子安身上不好?偏要用在知心身上,一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季舒然嗤笑,“你现在落在我们手里,可要惨了。” 沈傅席笑而不语,他可不怕死,只想折磨一番沈辞罢了。 “既然无解,我们先谈些别的。比如,西楚苏丞相叛国一案,是你陷害的,对吗?还有商阳木匠窃取蜡油一事,也是你做的,是吗?” 坦荡的人会承认罪名,而沈傅席只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可以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理直气壮地说:“不是。” 容溪不像季舒然,完全沉不住气,哭着指责他,“你怎么可以这样?!许丞相都说了,你偷偷摸摸地和先帝商量过陷害苏伯父的计谋,黔阳开战前你就去了那里,在此之前你就去过西楚,篡改传记也是很你干的!证据确凿!你凭什么不认罪?!” 之前她都躲在季舒然身后,穿得也不似以往红红火火的,朴素的不得了,没让沈傅席注意到。这一看,就会把她和那个毁了水利的人联系起来。 “是你啊,没死在江霖实在太可惜了。” 容溪意识到他是在说在江霖被困的事,哪怕心里气死了,嘴上也非得数落他几句,“对啊对啊,太可惜了!我还以为你的手下多能打呢,还不是跪在你姑奶奶的脚底下?!难怪会败呢,都是一群废人嘛,你不输谁输啊?” “哎哟你这人真的太讨厌了,被你害得伤口还痒痒呢,看你姑奶奶非得把你踹一脚!”话一放出来,容溪二话不说一脚踹了上去。 用了点小心思,得着沈傅席的伤口踹的。力度控制了一下,没把人一脚踹残,就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爬不起来而已。 说不气恼都是假的,沈傅席也不忍着,破口大骂:“尔等粗鄙之人断然不会被季夫人接受!此生绝无男子敢心仪于你!” 前半生好歹是个王爷,不曾过多接触真正的粗鄙之人,骂人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普通的女子听到这话会怒火中烧,委屈到痛哭,但此处是容溪,对此毫无感触,还附赠沈傅席一个冷笑。 季舒然把容溪拉到身后,护犊子似的,“给我把嘴放干净点!本公子的家事用不着你评头论足!看来你是什么都不会说了,本公子便不客气了。” 他转头拍了拍容溪的背,柔声道:“你不是生气吗?只管打他,好好出口气留口气就行。” 这是好事儿,容溪眼睛一亮,立刻又踹了沈傅席一脚。把对苏知心的心疼和很多其他的不快都发泄在了沈傅席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让你欺负知心!知心有多痛,姑奶奶就让你有多痛!我痛死你我!” 沈傅席这辈子哪被人这么打过,痛得他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正巧他听见季舒然说:“只要你承认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我就让溪溪不打你了。” “是!都是本王做的!”沈傅席特别没骨气地大喊道。 季舒然点点头,笑眯眯地和容溪说:“溪溪,继续。” 第 81 章 信送到夷州时,顾生在书房琢磨医书,是陆怜一收下的信。 两人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相处方式,顾生对她没有半点秘密,所以她先看了信,然后痛哭起来。她始终学不会陆怜心的冷静,事到临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会哭。 她颤抖着手把信件放在顾生面前。 “怎么了?”顾生握住她的手,皱眉问道。 “你知道七日飘香吗?真的没办法解吗?”陆怜心吸着鼻子,没再哭出来了。 顾生确实知道此毒,也知道七日飘香没有解药,按捺住不安的情绪,他展开了信封。这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而中毒的人,是苏知心。 难怪陆怜一会哭,除了苏知心,还有谁能如此牵动她的情绪? 他不禁叹了口气,抱了抱陆怜一,“别担心,我会尽力救她的,我已经有办法解眠蛊了,也会有办法解七日飘香的。我们去京城,知心等着我们呢。” 话说得没什么底气,有办法是不假,但是太冒险,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陆怜一没听出顾生的异样,完全相信顾生说的每一句话,在他的耳畔轻轻“嗯”了一声,随后立即收起了情绪,往京城赶去。 一路拼了命地赶路,五天后,他们在京城城外赶上了回京的神火军。 他们都离得太远,无论怎样都没办法节约时间。五日,便已经是最快的速读了,可苏知心就只剩两日时间了。 七日飘香的厉害名不虚传,此时,苏知心躺在沈辞的马车里,香味却散发到了周围每一个角落,浓烈又悲戚,令人想要落泪。 牢笼里的沈傅席,嘴角勾起一抹笑。 京城很热闹,恭迎凯旋归来的将士。可只有这些将士才知道,这五日并不美好,因为沈辞的不愉快,气氛比战争结束以前更压抑。 心里念着苏知心,沈辞把述职的任务也交给了季舒然,他抱着苏知心先回了瑾王府。 陆怜一和顾生跟着进了房间,只看了几眼,陆怜一便泣不成声了。 行医救人是顾生的事,陆怜一并不想不打扰,看着衣衫有些乱的沈辞,把他叫了出去。 她记得苏知心和她说过,沈辞应当是一丝不苟的人,如今这般,也能看出他的真心。 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按理说,陆怜一作为苏知心唯一的亲人,沈辞应该仔细对待她,可惜苏知心危在旦夕,他实在没有精力,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便不再吭声了。 不过陆怜一都不介意,她本就不是那么在意虚礼,更何况现在是特殊情况。 “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或许这辈子,姐姐和姐夫都不能沉冤得雪。”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还要感谢你这半年多对知心的照顾。” 沈辞看了一眼陆怜一,看得出她不是在说假话,哑声道:“不必言谢,是我害了伯父伯母,我理应还他们一个清白。只是知心……我没有照顾好她,若不是我,她不会中眠蛊,也不会中蛊,我应向前辈道歉。” 很多事情苏知心都和她说过,陆怜一也不意外,反过来还安慰沈辞,“都说了,这通通不是你的错,要怪就乖那居心叵测的沈傅席!你别再钻牛角尖了,听姨母的话,你没做错过什么,你把知心照顾得很好,和你在一起以后,知心很开心很幸福,这都是你的功劳!” 就像是沈辞真正的长辈一样,陆怜一说话的语气与季夫人对他说话的语气很相似,一下子就让沈辞对她产生了一些亲切感。 “你怪了自己那么久,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开的。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要怪自己,知心一定也不希望你这么怪自己。”陆怜一见他没说话,又多说了两句。 像是点破了什么,沈辞突然问她:“待知心好了以后,晚辈可以娶她吗?” 陆怜一愣了一下,被他的问题吓到了。 没一会儿她就回了神,没有多加思考,“只要知心愿意,当然是可以的。若你始乱终弃,我必定把知心带走。” “姨母放心,定不会有那一日。” 说完这番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和睦了些,然而无法改变他们紧张担心的心情。 很快,季初泠知道了苏知心的情况,立刻赶来了瑾王府。 本来她是跟着百姓们一起迎接大军的,万万没想到,她还没和沈辞说上话,就见他的马车悄悄离开了队伍,朝着瑾王府走。 她只好赶到最前面,问了领头的季舒然,这才知道,苏知心中毒了。 这会儿她跑到两人身边,气喘吁吁地问:“知心姐怎么样了啊?” “不知道,阿生还在里面没出来,我们再等等吧。”陆怜一说。 季初泠性子不算急躁,也陪着一块儿等。 结果等着等着,小荷收拾好东西就过来了,容溪和季舒然一起来了,大致两三个时辰之后,季大人和季夫人也来了。 而顾生,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天一夜,外面只有季青夫妇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其他人就守了一天一夜,闻着香味又更加浓郁了。 “我讨厌这种香味。”季初泠鼻头有点酸,小脸都皱了起来。 没有人说话,哪怕是容溪,也没有精力再去说那些玩笑话,只是伸手拉了一下季初泠的手,没让她觉得尴尬。 这大概是苏知心最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所有人都为她揪着心,随着香味变浓越来越紧张。 翌日的太阳登上了头顶上方,顾生在这个时候推开了房门。 看到门口的这些人,他怔了一下,随手拨弄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走了过来,“七日飘香的确无解,我解不了这毒。而眠蛊强横霸道,或许它能吞噬七日飘香,但这只是猜想,我没有确切的把握。” 众人沉默,寒风刮得人分外心冷,没把握的办法,怎么可能让人安心? “无妨,那便试试。”沈辞垂眸,对顾生说。 如今就只剩下一日的时间,逼着顾生另寻他法解毒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顾生轻轻叹了口气,“还有件事,倘若眠蛊当真吞噬了七日飘香,大概蛊毒会再次发作,大家都知道,这会是第五次蛊毒发作,必定九死一生。虽说我想到了解眠蛊的办法了,可所用药材大都药性过强,无比危险,一样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说得很慢,才说到一半,就听到了几名女子轻微的啜泣声,越发说得艰难。 “无妨,只管一试,全靠前辈了。”沈辞轻声说,长袖下的拳头已然握紧,“若是没什么事了,我进去看看知心。” “去吧,今日什么都不用做,听天意罢。”顾生一说完,沈辞就疾步进了房间。 季舒然抱了抱容溪,给她擦了眼泪,和顾生说起了正事:“前辈,你可愿替晚辈验毒?我们怀疑先帝是因沈傅席下毒暴毙而亡,尽管他们与你之间都隔着仇恨,但是,罪名成立之后,沈傅席罪加一等,可处以极刑,以平众人愤恨。” 仇恨是始终存在的,顾生也不想那么轻易地帮齐宣帝找到沈傅席毒杀他的证据。 于是他提出了条件,“你们会公布陷害姐夫的,所有的,罪魁祸首吗?我希望你们还他一个完完整整的清白和美名,能做到吗?” “当然,我们崇尚公正,不偏向私心。”季舒然很平静地说。 顾生撇头,“我以为你们要包庇齐宣帝,既然答应了,就不要反悔,我也答应了。” “多谢前辈,待知心身体好转了,再验毒也不迟。”季舒然对他鞠了一躬,“初泠,溪溪,我们回去,一直守在这里也不是事。” 眼看着季舒然这是要拉容溪去国舅府,陆怜一又开始打量他。中秋那会儿容溪还回了趟玄清门,整日整日地夸季舒然,瞧着现在的状态,也是要好事将近了。 可她这个做师父的都没同意呢,不能这么快放他们走! 她轻声叫住了容溪,“小溪,等会儿。” 尽管和季青夫妇打过了照面,容溪也还是没胆子去国舅府见他们,连忙停下来,有点结巴地回答:“怎,怎么了?” “已经要和季公子谈婚论嫁了吗?”陆怜一拿出作为师父的威严,很严肃的问她。 这事儿也不好说,毕竟季舒然不想成亲,容溪太清楚不过了。 很明显,季舒然的想法似乎又变了,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的确有这个心思,只不过还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容溪被吓得捏紧了季舒然的手,一惊一乍地问他:“你不是不想……” “如果是你,我非常愿意。”季舒然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不如待知心好转,我们与子安和知心一同拜堂成亲?” 说到底,她也需要长辈的肯定,所以还是闭上了嘴,等他们说好了,再和季舒然谈谈。 而这个肯定,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陆怜一倒也没抱什么偏见,只是从事实出发,来分析他们之间的问题,“小溪性子跳脱,不喜欢束缚,也不爱管事。要她在京城做当家主母,你不觉得很困难?而且,小溪与京城的大姐闺秀不同,季大人和季夫人会满意这个儿媳吗?” “没事没事,都没问题!我以后不嫁人的!我来管事,保证把全府上下打理得服服帖帖!我可喜欢容姐姐了,以后一定会对容姐姐好的!姨母放心,有我在,容姐姐断然不会受到委屈的!爹娘那也不算事儿,我一回京就和他们说了容姐姐的事儿,他们都很满意!” 季初泠一下子蹦出来,比季舒然还积极。 陆怜一用很复杂地眼神看了看季初泠,语气还是很温和,“我是在问你哥哥呢!再说了,以后的事没人说得准,保不齐你就嫁出去了呢?” “别的我不敢保证,就嫁人这点,我绝对能保证,我不会出嫁了。姨母你就相信我吧!我保证容姐姐嫁过来会幸福的!” 季初泠积极得不得了,季舒然无可奈何拉了拉她,“不管初泠如何,我都会对溪溪好。她不喜欢束缚,不喜欢管事,这都没关系,我可以陪她出去游山玩水,所有事情都交给我管,而我交给她管。” 声音落在容溪的耳朵里,是不可言说的缱绻,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很快又收了回去,苏知心还处在危险之中呢,她怎么可以笑?! 陆怜一也有些被触动,不是不看好他们,是单纯地不想容溪受到委屈,一点点都不行!她继续说:“你受皇上信赖,日后必然政务缠身,哪还有时间陪小溪游山玩水,帮她管理家务?” “只要拼拼命,时间总会有的。”季舒然说。 长辈总是敏感一些,陆怜一又说:“成亲前谁都这么说,谁知道以后又是什么样?” 容溪越听越急,现在就憋不住了,“你对知心和王爷的婚事都没有那么多看法!” “那能一样?知心前半生苦,好不容易有了王爷能让她幸福点,肯定不能放过。”陆怜一说得理直气壮,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可容溪不这么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反驳道:“虽然我前半生不苦,但是和季舒然在一起会让我更快乐啊!我不能放过季舒然,绝对不能。” 陆怜一想想,觉得容溪似乎也没错,便又被触动了些,愣是没吭声。 “你和顾前辈在一块儿的时候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对方会变心?我不要季舒然为了我付出什么,如果非要付出的话,我也愿意为他付出。我可以留在京城陪他,可以在他疲惫的时候,帮他分担一些事情,这才是爱啊!” “为了季公子这般伶牙俐齿啊?”陆怜一轻声感叹道,仿佛想起来年少时沉溺于情爱的她和陆怜心,“既然你爱他,我便不阻挠你了,但你去国舅府做什么?” 容溪撇头看季舒然,等他的答案。结果他没动作,也没说话。 答案是,下意识的小动作。季舒然把这理解为,他想带容溪回去见季青夫妇。 可之前未曾与容溪谈起过,现在突然这么说就太孟浪了。 “我不去,就送季舒然和初泠出府吧,马上回来。”容溪等了一会儿,就和陆怜一说。 陆怜一没说什么,和顾生去了小荷帮他们收拾的房间。 快出府的时候,容溪狠狠地捏了一下季舒然的手,“你怎么突然想成亲了?” “看到知心中了毒,忽然觉得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于是就想成亲了,想珍惜和你的每一个瞬间,难道你不想?”季舒然虚靠在她肩头,遭受到了一阵推搡。 容溪嫌弃道:“想归想,你好好走路,你那么高,不嫌靠我肩上难受?” “不难受,和你怎么样都不难受。”季舒然不仅不好好走路,还在她的颈窝蹭了蹭。 容溪默默想着,季舒然骨子里还是个粘人精,一边试图证实自己的一个小念头,“你拉我去国舅府,不会是想带我见季大人和季夫人吧?” “当然,只是忽然想起来没有早点商量,这样不好。” 这倒也是,容溪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没准备好,确实得缓一缓,过段时日我一定去见他们。” “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行。” 第 82 章 房外回归到寂静,沈辞握着苏知心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轻轻吻了吻苏知心的手指,随后额头贴着她的手心,虽然一言不发,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悲伤压抑的气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辞突然抬头,对苏知心说:“如果你不醒来,叛国案的真相,永远都不会公之于众了。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可以吗?” 床上的姑娘自然不能给他回应,他便苦笑,“我已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你能不能快点醒来?你醒了,我才敢休息,我怕我一睁眼,你就没了。” “我在想,当年若是没有你,我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接受苏伯父的好意,又或是永远不接受他的好意。这样,苏伯父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而我,也许会因为计划失败,被沈傅席杀害。你救了我,而我害了你,直到如今,我还是害了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苏府众人是这样,你也是。我也觉得我没做错任何事,可你们还是因我而被害,我一想起来,就难受。莫非是我命中克苏氏?若是如此,那我便是死了也无妨,只要你活着就好了,只要你活着看到叛国案真相大白就好了。但我还是自私,我希望你永远记住我,永远不要忘了我。” “活着实在是没意思,以前我想替皇兄解决沈傅席这个祸害,后来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沈傅席已然落网,你若是不在了,活着就真的没意思了。” 往日话不多的人,总是在苏知心昏迷的时候,把所有想说得话都说了出来。一直说,一直说……好像能说到天荒地老,可该听到这些话的人,始终沉睡。 在痛苦过后,生活总是会给一点甜头,于所有在意的人来说,甜头是最后一日,本该愈发浓烈的香味终于消散了。 这一日对众人来说,都太重要了,都睁着眼睛等这一日的到来,只在疲惫至极时才睡去。 一醒来,便发现了这么个甜头,可惜还不够甜,眠蛊依旧是个祸患。 顾生起得比陆怜一要早,便没有吵醒她,自己先去了苏知心那。 一推开房门,见到的就是沈辞拉着苏知心的手,趴在床边睡。看起来有些苦情,顾生都没忍心吵醒沈辞。 不过沈辞睡眠比较浅,及时地醒来,敏锐地发现香味已经消失了。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他无声让开了一点,让顾生替苏知心检查。 两个人本质上都是冷漠的,在苏知心的面前,默契地展现出了温暖的一面。沈辞看着顾生的眉头慢慢皱起,一颗心又落回了谷底。 他低声问道:“眠蛊又发作了?” 顾生轻轻“嗯”了一声,他以往说的话,总是会一语成谶,平时会觉得他高明,有远见,现在只想暗骂自己乌鸦嘴,说得尽是些坏事,还非要成真。 “大致,还有九日。”顾生说。 又是一个期限,给人无限大的压力。沈辞没别的好说,只轻声对顾生说:“那便尽快医治,药效过猛也没事,总好过没有一丝希望。” 顾生出去忙碌,沈辞就又趴在苏知心的身边睡下了。 太累了,很多事情他也急不来,熬得过一日、两日、三日……他熬不了七八日,更熬不了十几日,总不能让苏知心醒来以后,看见一个憔悴、不修边幅的他吧? 另一头的天牢里,沈傅席渐渐敛去笑容,据他所知,香味应该在这个时候布满整个京城,为何散去了?难道是那个解了眠蛊的人,又来解毒了? 不应该,七日飘香没有解药,才七日的时间,那个人不可能解毒! 沈傅席大叫,他太生气了,他想做成的事情,竟然一件都未能完成?! “沈辞在哪!我要见沈辞!沈辞在哪!”他在牢笼里叫喊。 因着沈傅席背负的罪名太多,最后甚至还造反,就算现在还活着,日后也是必死无疑。 狱卒对他是没有半点顾及,很不客气地骂他:“吵什么吵,想清楚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王爷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 一句说完不够,狱卒还想再骂几句,恰巧季舒然就来了。 凯旋归来后,季舒然仗着战功直接做了大理寺少卿,连先前说好的科举都给免了。这事儿放别人身上都跟胡闹似的,放季舒然身上,就格外令人能够理解。 此时,光鲜亮丽的季舒然制止了狱卒,抬眼含笑看着浑身邋遢的沈傅席。 不自觉的,沈傅席感受到了一丝难堪,不再吵闹了,甚至没敢看季舒然一眼。 “你闹什么来着?刚才太吵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季舒然装模做样地掏了掏耳朵,语气随意,偏偏让沈傅席气得牙痒痒。 然而他发脾气也没用,只得忍了又忍,问季舒然:“到底是谁解了七日飘香?” 说到这个,季舒然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你还好意思说?倘若知心出了事,凌迟之刑都是便宜你了。” 沈傅席迅速抓住了重点,心情都愉悦了不少,“你的意思是,七日飘香还没解?那为何香味消散了?这难道不是说明毒解了?” “呵,不都是得怪你?七日飘香是被眠蛊吞噬了,正是因为吞噬了此等剧毒,眠蛊又发作了。你以为你凭什么还能活着?不就是为了等知心醒了,让她亲眼看着你受酷刑,为苏伯父和她赔罪。” 沈傅席的笑容渐渐扩大,然后捧腹大笑,“这多好啊,正合我意!你来做什么,为我讲笑话吗?那我真是要多谢你了,这是我今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错了,我是来揍你出气的。”季舒然冷笑,狱卒识趣地替他打开了牢门。 沈傅席身上戴着枷锁,毫无还手之力,季舒然也毫不客气,发了狠地揍他,力道要比上次容溪揍他要重得多。 这一次,求饶都没有任何用,季舒然只管留沈傅席一口气,其余的怎么出气怎么来。直到沈傅席被他走得鼻青脸肿的,他才堪堪停了手。 “今日便到此为止,我保证,你在此的日子不会好过的。”季舒然心里舒服了一点,拍拍手便走了。 至于沈傅席怨毒的目光,他不看都能感受得到,不过与他何干?他可一点也不在乎。 愉快的心情没持续多久,在他去了瑾王府后,心情便只剩下了悲伤。作为刚刚被封赏的大理寺少卿,季舒然还未上任,甚至得到了齐贤帝的应允,他可以多休息几日,他便心安理得地休息。 没人催,他就不去上任。 没错,齐贤帝只是说了让他休息几日,并未指明必须何时上任,所以季舒然果断选择由着自个儿性子来,再多休息几日。 得到了小半日的放松,苏知心房外又聚集了一堆精神满满的人。 就好似不守在这里,就感觉却了些什么似的,在哪都不安生,必须待在这儿才稍微好受一些。 人在这站久了会累,大家便一人搬了把椅子坐着。要不是都沉默着不说话,看上去便是和那些小巷子里一块儿话家常的公公婆婆如出一辙。 除此之外,容溪连和季舒然牵牵手都不好意思,还要唾弃之前和他腻歪的自己,只敢和他凑近一点点,和他说话:“还是等知心醒了再去国舅府吧,这段时日不太方便。” 闻言,季舒然也小声回答,“只要你没问题,何时都行。” 容溪“嗯”了一声,很快又说道:“哎哎,不谈这事儿了,我总觉得在这儿……啊不是,在哪儿说这些事都不好。” 她总是这样,说话做事不太过脑子,说完了做完了才发现不合时宜,立刻又耷拉着脑袋做起了缩头乌龟,默默忏悔自个儿对不起苏知心。 陆怜一看了她好半天,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憋着自己,只要不在这时候办宴席,游山玩水都是好的,连牵手都不敢,你这是过了头了。” 容溪瞧着她眨眼,“那……就牵牵手吧,其他的还是放到以后再说。” “算了,沈傅席在哪?我想揍他出气。”陆怜一不想再纠结这事儿,看向季舒然,只想快活地出口气。 某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又浮现在了眼前,季舒然忍着笑说:“我才打过一顿,再打一顿怕是要出人命,在知心好起来之前,还是得留他一条命。” “你居然不告诉我!早知如此我就和你一起去揍他一顿了!” 一股无名火蹿上了容溪胸膛,很快又被陆怜一给熄灭了,“没事,我们再去一趟就是了。力道收着点不会出事的。季公子,对吧?” 季舒然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一回事,而且若是答应了陆怜一,就更有机会娶到容溪了! 他马上应了下来,还得到了陆怜一的赞赏,“这还不错,就冲着咱们对沈傅席同仇敌忾这一点,我单方面宣布,你可以娶我们家小溪了!” “嗯?!”容溪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听到的话,“师父……你的条件好草率……” 被满足了心愿的大理寺少卿心满意足道:“这不挺好的?皆大欢喜嘛!” 容溪对陆怜一没脾气,还能对季舒然没脾气?二话不说就揪住了季舒然的耳朵,“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想娶的人是我,我认为,你首先应该讨好的人是我。” 这还不好说?! 这个问题在季舒然眼里跟小儿科似的,一把搂住了容溪,在她怀里撒娇,“溪溪原谅我好不好?嫁给我好不好?” 容溪:“……”好烦啊,季舒然不仅是粘人精还是个撒娇怪! 不过……她抵抗不住。 “行行行,我原谅你了,求你别挂我身上了!你很重的!压着我了!” 季舒然力气比她大,挣脱是挣脱不开的,还要听这家伙唠叨,“你还没回答要不要嫁给我?你回答了我再放开你,溪溪快回答!” 闹狠了容溪就有点烦,一巴掌拍在季舒然手上,“我不嫁你嫁谁?再压我身上的话,我就算是孤独终老,也绝对不要嫁给你!” “现在,立刻,马上,去天牢。”她的声音越来越冷,季舒然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很是好脾气地哄她,一面哄着,一面牵着她的手出去。 然后惊吓到了小荷。 据她所知,季舒然这个还是很有脾气的,断然不会白白让人凶了他,至多至少得从对方那儿讨点利息。 可是!他对着容溪竟然完全不会生气,还能耐着性子来哄她!还是个会撒娇的……大男孩?如果不是她看见了,一定不愿意相信,这是新任大理寺少卿季舒然啊! 一个月没见,她究竟错过了什么精彩故事?!太令人惋惜了! 当然,她只是默默看着,什么也不说。 一道身影路过她身边,小荷下意识看过去,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夏风吗! 可惜她心里也有和容溪一样的顾虑,加上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说话,就把话憋进了肚子里,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上人。 能满足她的,只有和夏风之间有过的四五次对视,但他这几日正忙,这才没来主动和她说话。 不久后,伤口痛得呲牙咧嘴的沈傅席,又见到了季舒然,并且话都没说上,就又收获了一顿毒打。 比起季舒然要温柔很多,但是该疼还是疼,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见季舒然对狱卒说:“从今日起,本官每日都会派人送药过来,切莫怠慢了沈傅席,我希望每日过来不说能看到生龙活虎的他,至少也是有点精神的。” 以季舒然和沈傅席的这种关系,狱卒相来都是听别人让他尽力多折磨犯人,从未听过要他悉心照料犯人的,他短浅的思想似乎不能理解季舒然的目的。 季舒然看得出狱卒的疑惑,还大发慈悲解释了一下,“这不是为了来打他出气吗?平时不照顾好,被我一不小心打死了怎么办?” “这等小事,小的们来做不就是了?何必大人亲自动手?” “啧,你不懂,亲手揍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更加畅快!” 不知怎的,狱卒想到了两个字,无耻。这两个字用来形容季舒然,可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季舒然倒是没在意狱卒的反应,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揽着容溪出了天牢。 而接下来的日子,基本上就是这么过下来的了。 在瑾王府坐一段时间,接着就来天牢揍人,得着机会就拉着顾生去验毒,终于查出了齐宣帝真实死因。 他死于殒蛊,出自苗疆,值得怀疑的人除了沈傅席,也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之后要做的,就是让沈傅席承认。 第 83 章 得到了这几日来自季舒然的特殊照顾,沈傅席不想活了,熬下这几日能有什么意义?为了日后的凌迟而活下去吗? 那他肯定是傻了。 但活不活下去还真不是他说了算的,不管他怎么折腾,都被胡太医给救回来了。没错,就是那个几乎只为沈辞医治的胡太医,被叫来治他了! 就这样,不情不愿的,他还是活下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季舒然,顺其自然的季舒然也成为了沈傅席现在最最憎恨的人,却没法反抗,在见到他时,只能把头别到另一边去,全当没看见。 “我就不和你废话了,殒蛊也是你干的吧?”季舒然进了牢房,直接开门见山。 在沈傅席手里,只有过一个殒蛊,用在了齐宣帝身上。此刻一听这两个字,自然知道季舒然说得是哪一件事。 生死他做不了决定,说不说实话他却是能决定的,有些嘲讽地说:“不是。你可不要再想屈打成招了,我如今是巴不得你快点把我打死。” 季舒然笑了笑,“屈打成招?你扪心自问,那些事不是你做的?” 话说完,他舔舔唇角,蹲在了沈傅席身边,用手拍他的脸,发出啪啪的声音,“你想说你很能耐?不怕任何威胁了?你以为我是来和你商量的?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你不认罪就算了,这些罪名还是会扣在你头上,反正我们心知肚明,你就是罪魁祸首。” 这个动作带给沈傅席的只有屈辱,死撑着一声不吭。 “你不要想着死了,不可能的,我当然要留着你的命,让你看着前半生苦心经营的名声和基业毁于一旦,让你听听百姓对你的辱骂,待你受尽了一切折磨,再送你去地狱。” 沈傅席最想的,是受世人敬仰,与之相应,最不愿接受的就是世人对他的憎恨辱骂。季舒然这个人,真是一句一句都踩在了他心上。 在季舒然看不见的地方,沈傅席双拳紧握,又放松下来,说:“如果我认罪,你会让我早一些轻松地去死?” “当然不会。”季舒然不暇思索地说。 “哪有人像你这样审问犯人的?又不威胁我,又不逼供,打我全为出气。如果我真的不想说,你永远都不会等到我认罪了。” 沈傅席忽然笑出声来,季舒然愣了愣,“那你愿意说了?” “我认罪,不是因为什么良心发现,而是我想堂堂正正地告诉你,就算你不让我早点去死,我也会抓住一切机会去死,让你没有机会折磨我。” 以前的沈傅席从来不是堂堂正正的人,披着儒雅的人皮,皮相下是一条阴冷的毒蛇,不动声色地算计他人,冷血地向血亲下杀手。 托他的福,季舒然记得他第一次被刺杀就是沈傅席干的。 没有证据,但是他知道是他。 这样的人光明磊落一次都让人觉得感动,季舒然低声笑,“啧,那就看你跑不跑得了。既然认罪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 他走出天牢,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还有些刺眼。 他稍微遮了一下光,突然想起春节已经过了好几日了。因为赶在除夕之前结束了战争,百姓们比往年过春节还要幸福,四处张灯结彩。 不过,功成归来的人似乎没一个幸福的,他们都在失去和即将失去的痛苦中挣扎。 苏知心的门口还是坐着那么些个人,出现了一些和之前不一样的状况,顾生给她喂下去的药都被吐了出来,呕吐物里还有血,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任谁都知道,这不是好事,却无话可说,日复一日地看着她,开始害怕第九日的到来。希望逐渐消失,只剩下绝望,他们逐渐相信,苏知心活不过第九日了。 至于沈辞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他不怎么说话,只是一直坐在苏知心床边,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甚至到了最后一日,他还是一言不发。 当然,靠着猜也知道,他和所有人一样很紧张。就算不抱希望了,也不影响大家有一个期待苏知心醒来的愿望。 顾生照旧端了几碗药过来,第一碗灌进去,苏知心吐了出来,再喂两碗皆是如此,忙活了好半天才把药喂进去。其实这几日一直都是这样,毕竟如果她不喝药,或许都等不到第九日,前几日就要油尽灯枯了。 喝完要小半个时辰后,顾生又来把脉,沈辞看得出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眼看着顾生松开了苏知心的手腕,沈辞问道:“如何了?” “脉搏更虚了,我没什么能做的,只能看天意了。”顾生不敢说大,低下声来说:“若真是不幸,节哀顺变。” “不会,我相信她会好的。”沈辞回答道,第一次表明他的看法。 他永远坚信,苏知心不会离开她。就算所有人都为苏知心判了死刑,他也依旧相信苏知心会活下来。 顾生沉默了一下,“但愿如此,我出去了。” 作为苏知心的长辈,他自然是欣慰苏知心能有一个这样爱她的人。可按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有些心疼沈辞了,如果苏知心真的去世了,他敢确定,沈辞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沈辞没怎么注意他,可以说是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觉得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但是从天黑的次数可以知道,这是第九日。 他一向不甚注意外界的事情,是外面的动静太大了,他不得不注意。 时间过了这么久,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三位姑娘经历的大风大浪少,加上顾生说的话,谁也沉不住气,最后一窝蜂大哭起来。 陆怜一也受不住这一阵阵的哭声,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了。 季舒然和顾生哪能不闻不问?尤其是季舒然,哄完了容溪又要哄季初泠,手忙脚乱的,不吵都不可能。 而沈辞听到这一阵阵哭声,心情又低落了些,不自觉攥紧了苏知心的手。 不得不说,时间过得很煎熬。如果不是天黑了,沈辞觉得他可能已经独自撑过了千百年。而这千百年里。苏知心未曾醒来。 眼看着要过了子时,沈辞的心又揪了起来。顾生正要进来再看看,恰巧苏知心有了动静,她吐血了,猩红的血液刺红了他们的眼。 顾生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摸脉象,几乎没有脉象了,双手愈发的冰凉。 他探了探鼻息,手无力地滑落下来,说:“对不住,我真的没办法了,她已经油尽灯枯了……” 就是从他的动作,沈辞也能感受到顾生的束手无策,没想为难他,也没说什么。而是抱了床棉被过来,替苏知心盖上了。 “你这是做什么?”顾生问道。 “她冷,我给她暖暖。”沈辞答道,掏出一条手帕,给苏知心擦净血迹。 顾生语塞了片刻,说:“你没必要这样,身体发冷是死亡的征兆,加棉被也没用。” “万一有用,万一不是死亡呢?”沈辞抬眼看了看他,顾生能清楚地看见他清冷深邃的眼睛,挺吓人的。 不过他还是要说些什么,才开口就被沈辞打断了。 “我知道现在的状况的状况不好,方方面面都在证明她活不了了。这不妨碍我抱着一丝希望,就算没有希望,我也想让她暖和一点。你不用心疼我,都是我自愿的。” 顾生又被噎了一下,低声感叹:“得了,自个儿自愿我还能说什么?日后走不出这段痛苦也不关我的事,我已经尽力了,不关我的事了。” 沈辞的耳力不算多好,心思也不在顾生那儿,只是隐隐听到了顾生在说话,却没听到他具体说什么,也没注意到他又出去了。 外头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情况,待顾生说了一通,哭声又传过来了。 不一会儿,人也都进来了,来看苏知心最后一眼。 沈辞没说什么,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神色。感受到人都进来了,他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足够的空间,结果余光瞥到了一抹明黄,是齐贤帝。 比起苏知心,齐贤帝更在意沈辞的状况。远远瞧见苏知心憔悴消瘦的模样,他没什么好说的,叹了口气就把沈辞带出去了。 这还是齐贤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出宫,沈辞能感觉出齐贤帝的担心,反过来还安慰齐贤帝,道:“也没什么大事,我也并无大碍,你不必担心。” 一股火窜上齐贤帝心头,倒没发脾气,无奈道:“还无大碍?瞧瞧,你什么时候如此不修边幅了?下巴一圈胡渣,衣服脏了都不晓得换,眼底下一片乌青,你老实说,你这段日子有没有好好休息?!” 有些事情是沈辞根本就没想到的,完全忘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我睡了,但是睡不好,常常在半夜惊醒。” 齐贤帝也不好怪他什么,脾气又软了下来,“你爱惜一下自己好吗?照你的态度来看,知心若是……去了,你莫非要一同去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沈辞就想通了什么,“那也无妨,我本就欠苏氏一条命。” “你疯了?!我来是想看你有没有糟践了自己,不是来提醒你殉情的!” 沈辞并不希望伤了齐贤帝的心,轻叹一声,道:“她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在此之前,我不会死的。” 齐贤帝捏了捏拳,“可是你明知她现在……” “都说她快死了,我怎么不想信你们呢?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相信。”沈辞打断了他的话,握住腰间的玉坠,恍然发现,这是他身上唯一属于苏知心的东西。 从声音中不难发现异常,齐贤帝偷看了沈辞一眼,果然脸上挂了泪痕,很不可思议。 当事人没什么反应,似乎是没发现他哭了。而和一个从来不哭的人说他哭了,难免会伤到对方的自尊,无疑是困难的,齐贤帝也不过是愣愣地看着他,没说出口。 倒是沈辞自己发现了,毫不意外地拭去了眼泪。 “你经常为她流泪吗?”齐贤帝问他。 换成别人可能会羞于回答这种问题,沈辞却是坦坦荡荡,“记不清了,有很多次。所以她于我而言,太重要了。我从来没有执着于任何人或物,只有她,从小到大都是我的执念,是我做梦都想找到的人,我不能没有她。” 齐贤帝听得愣神,又听沈辞说:“只要她好,我自然也好……” 正想说回去,房间里就传出了一阵喧哗,他听得出来,他们是在说苏知心没有呼吸了。 他想动动手指,发现手指已经很僵硬了,好像这双手根本就不是他的。而夜幕黑沉,压得他喘不过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想到十四年前,他也是这般无力地看着房屋里的人,想要他们活下来,但无能为力。 没有呼吸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但还是不想相信。 齐贤帝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不敢想他是否会像他所说的那样殉情,拍了拍他的肩,说:“进去?” 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齐贤帝看得出来,他是害怕了,便说道:“你要一直在这站下去?不想去看知心最后一面?还是因为日日看着,现在不想看了?” “不是最后一面,她不会就这么离开我的。”沈辞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不过我还是想见她。” “那就走,走不动我拽你。”齐贤帝能发现他的僵硬,也能体会到他的紧张和害怕,三言两语把他从低沉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情绪没那么容易消除,但是沈辞好歹冷静了些许,缓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敢进房间了,只是他都不知道,有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惊诧到了见到他的每一个人。 啜泣成由大变小,此刻都成了嗡嗡声一样的哼哼唧唧,见沈辞回来了,大家便又出去了。齐贤帝没必要看苏知心,于是连门都没进去,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临走时还带上了门。 沈辞的第一反应是探苏知心的鼻息,果然什么都感受不到。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和双手,还是很凉,他二话不说又抱了一床棉被过来给苏知心盖上了。 他不愿想太多的事情,又坐到了苏知心身边,细细亲吻着她的双手,眼看着灼热的泪滴打在她的手背上,然后渐渐滑落,然后越来越多,止也止不住。 细嫩的手背不知不觉就被泪水濡湿,变得湿腻腻的,沈辞就看着这双手笑,不停地笑,不停地苦笑。 笑自己不肯相信事实,笑自己即便知道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依旧坚信苏知心没有离开他。 第 84 章 冰原一望无际,冰壁亮晶晶地反射着日光,有些刺眼。 在光线后面,苏知心隐隐约约能看见自己。但她没精力去观察冰壁,她必须全心全意地对抗对面这只比她高大很多,身上还满是粘液的蠕虫。 在她的记忆里,她与蠕虫已经僵持很多日了。起初觉得蠕虫特别恶心,恶心到她很想吐,到现在,她都习惯了。唯一不变的是,这冰原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衫,她认识这件衣裳,是很久以前她在袖香楼穿的。 而陷入昏迷后,沈辞肯定会要容溪帮她换下铠甲的,她必定穿着棉衣。 要问为何现在就穿了这么点,她觉得应该是倒霉。 对面的蠕虫再次向她发动攻击,她便顾不上搓手暖和暖和,立即提剑挡下这一击。与此同时,她有些后悔当初学武怎么不再认真些? 几日前,她看到了一株冰花凭空消失,当时她就断定,她是在梦里。 眼前的蠕虫不出意外就是眠蛊了,她要是武功再好些,也不至于和蠕虫僵持这么多日,早该打败蠕虫苏醒过来了。 不知沈辞他们怎么样了,沈傅席缉拿归案了吗?他们有没有回京城? 蠕虫上前又是一击,苏知心眼前莫名一花,然后感受到了一股热意。她睁开眼,蠕虫还是先前的模样,四周却不再是雪白,而是火红。 极冷变幻成了极热,冰原变成了岩浆,苏知心不自觉抖了一下,发现她所在的地方是岩浆中的一块石头上,蠕虫则在另一块上。 石头没有多大,估摸着只能站四五个人,一不留神就可能掉下去。 尽管她知道这是个梦,她依旧有些紧张,她能感受冷热,那肯定能感受到疼痛。这会儿是感觉挺温暖的,但她也晓得,很快就要热起来了。 这里太难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搞定这条蠕虫出去。 一面想着,蠕虫又开始发动攻击。本身就只能打个平手,在环境的影响下,苏知心更是束手束脚了些,还没感觉热,先把自己急出了一头薄汗。 幸好在这梦里体力还不错,苏知心一点都没觉得累,这才有把握和蠕虫战斗了好几个时辰,被热出了一身汗。 之后感受到的热度都是成倍增长的,逐渐难以忍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哭声,和带着哽咽的说话声,很显然是沈辞。 她的第一反应是很荒谬,沈辞怎么可能会哭呢?他应该是很隐忍坚强的人,不会轻易示弱的。后来,她又觉得心疼,哭又怎么了?是个人都会有情绪,有情绪当然要发泄出来。 可是像沈辞这样的人哭了,得是多可怕的事才能让他那么难过?是因为她吗? 她听到沈辞说,求她快点醒来,没有她生活很无趣,如果她不在了,沈辞也会随她而去。 她顺其自然地想到,她梦外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在梦里所有的感受,冷、热、窒息等等各种感受,是不是都来自于梦外的身体的真实感受? 是不是,她快死了?因为她要死了,沈辞才会这么伤心? 这样的话,除了沈辞,陆怜一、顾生、容溪、小荷、季舒然、季初泠是不是都这样伤心? 是不是她醒了,就能让大家不要伤心了? 她看向蠕虫,她想,只要打败蠕虫,她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现实的身体里,应该是这样的吧?她没有别的办法,必须打败蠕虫! 一股力量充斥了四肢,她努力地呼吸了一下,开始向蠕虫进攻。 过程没那么容易,甚至是很困难。本来就只能打个平手,换了这么个环境后,就更难了。这里没有时间的变化,苏知心是凭着数数推断到底过了多长时间的。 沈辞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因为牵挂着外面的人,苏知心倒是有些超常发挥,和蠕虫磨了四个时辰左右,总算是打败了它。 随后,蠕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四周的景象扭曲成幻影消失在眼前,她陷入了一片虚无。 她好像可以感受到现实身体感受到的一切,又好像不行,她眼前是一片漆黑,似乎还是在梦中。她能发觉有水滴滴落在手中,脸上,更清晰地听见沈辞的呜咽。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一定要醒来。 大概是老天终于眷顾了她,又一道白光闪过,透过眼皮,她看见了微微的光亮。 她拼命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了沈辞的轮廓,再继续,她就做不到了,倒是小手指和嘴唇可以蠕动一下。 沈辞全身心都扑在她身上,也发现了这点细微的变化,像是怕惊扰了她,怕这是幻觉,小心翼翼又饱含真情,“知心?你醒了?” “啊……”苏知心想“嗯”一声,没想到喉咙痛得像灼烧过似的,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沙哑的“啊”声。 但是这对沈辞来说已经足够了。 漂亮的眸子隐隐又闪着泪花,他随意擦了一下,先给苏知心倒了一杯水,抱着她靠在自己怀里,再慢慢给她喝水。 有了水的滋润,苏知心不仅喉咙舒服了,眼皮子都有力气睁开了,终于看见了沈辞此刻憔悴的模样。 她静悄悄地观察沈辞的胡渣,泛着血丝和泪花的眼睛,看得沈辞脸有些红了,她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王爷,你低一下头好不好?”她轻轻吸了吸鼻子。 沈辞哪有什么不同意的,很顺从的低下头,听着她的话,头越来越低。最终双唇碰在了一起,不住地厮摩,发泄这些日所有的煎熬。 顾生进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顿时惊呼,“你怎么连尸体都不放过?!” 亲吻的动作顿时停下,两个人都惊讶地望向顾生,吓得顾生哑口无言,半晌才找回了理智,惊呼道:“奇迹发生了?!真……真的不是梦?!” “顾叔,不是梦,我真的醒来了,你和姨母他们说一声吧?晚一点再去看你们,我想和王爷独处一会儿。”苏知心红着脸和他说,尴尬地能钻进地缝里了。 顾生没走,先给苏知心摸了一下脉象,“眠蛊已经解了!身子还是有些弱,调养一段时日的身体就没事了。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前辈慢走。”沈辞很积极地送顾生到了门外,得到了他的嘲笑,“知心没醒的时候当我透明,醒了就来献殷勤,居心不良啊?” 沈辞是一点儿也不羞,大大方方地回答:“的确是居心不良,就看两位前辈何时同意了。” “那不是还得看你何时提亲?”顾生笑了笑出去了,也是同意了他俩的婚事。 待沈辞回了苏知心身边,就见到了她通红的笑脸,忍不住又低声笑了好一会儿,笑得苏知心心痒痒,红着脸说:“我昏迷了多久啊?外面是什么情况?怎么连婚事都商量好了?” 沈辞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将她揽进了怀里,说:“今日是元月十五,你昏迷十七日了。沈傅席早已落网,承认了所有的罪名,只等你醒来就行刑。婚事……其实没有商定,只是两位前辈对我都还算满意,择日提亲即可。” “这样啊……谢谢你,这十七日辛苦你了,你肯定都没好好休息过吧?”苏知心顺势靠进他怀里,摩挲着他的手。 手心的痒意传达到心头,闹得心头酥酥麻麻的,沈辞不得已抓住了两只作乱的手。 苏知心只字未提他哭了的事,保护着他的自尊,又让他心中微动,低声道:“不辛苦,等到你醒来比什么都满足。你不知道,昨日你断了呼吸,那时我有多害怕。” “没事啦,我醒来啦!可能是老天发现你实在是太好太好了,他舍不得让你难过,所以就赶紧把我送回来了。”苏知心心疼地抱抱沈辞,没说梦里的事,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必要再说了。 但是,她忽然发现了身上盖着三床棉被,身上还是热得粘腻腻的,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沈辞,“是你给我盖的棉被?这么多?实不相瞒,我也算是被热醒的。” 闻言,沈辞难得的傻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我是看你浑身冰凉,怕你冷了才加的棉被。” 谁知苏知心噗嗤笑起来,“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傻啊!” 她仰头凑过去,在沈辞唇上啄了一下,“好了,你快去休息休息,我去看看姨母。” 话还没说完,她就挣扎着要起来。奈何躺了十七日,腿脚软趴趴的不听使唤,刚一站起来,腿都没迈出去就险些摔了一跤,被沈辞扶住了。 苏知心立刻就把头埋到了沈辞胸前,走路都能摔,丢脸丢到没边了! 胸腔传来低低的很有磁性的笑声,苏知心耳尖就更红了,听见他说:“乖,你先躺着,我去叫前辈他们过来。” 苏知心就在他怀里胡乱地点头,乖乖躺回了床,把三床棉被都推到了一边,她快热死了。 约莫一炷香后,小荷跟着陆怜一顾生过来了,沈辞也在后面跟着。 见了苏知心,陆怜一原本冷静下来的心又激动起来,但动作上只是双手合住了苏知心的右手,心有余悸,嘴里念念有词“你是可吓坏我们了,也是奇了,你居然能断气近一日后还苏醒,算我们幸运。还好你活着,要不然日后怎么和姐姐、姐夫交代啊。” 苏知心瞟了顾生一眼,还尴尬着,听了陆怜一的话,顿时笑起来,“事情都过去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姨母莫要担心。” “对了,你是不知,昨日半夜里我们还想着把你送进棺材里,王爷死活不让,非说你还能活。若不是他,你醒之前我们都要把棺材封死了。” 陆怜一也不纠结那些事儿,反而笑起来,说沈辞昨日有多么执着,“这十几日王爷辛苦了,不眠不休地陪你,这不?我一直以为王爷是个玉树临风的,硬生生为你折腾成这副邋遢模样了。” 听不明白这到底是夸还是损,苏知心含笑看着沈辞,见他耳根子红透了,便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知道的,一睁眼就发现王爷长胡子了哈哈哈。” 笑声不大,还是惹得沈辞脸颊像是火烧云。 陆怜一不打算打扰了他俩,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和顾生回去。小荷在陆怜一面前最是乖顺,没说什么,就冲着苏知心笑了一下就跟两位一块儿走了。 冷清不了多久,季舒然、容溪和季初泠就来了,季舒然和季初泠向来是住竹苑,离这儿远,不过这大半夜的,容溪在竹苑就值得令人深思了。 故而容溪不得已接受了苏知心看透一切的眼神暗示,暴脾气忍不了一会儿,就开始控诉苏知心,“你当初都和王爷睡一起了,我就半夜找季舒然说会儿话而已,你至于这么看我吗?” 苏知心被她吓得一愣,手都抖了,难为情地说:“那你也不能这么就说出来啊……” 容溪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狠狠揪了自个儿大腿一把,“对不起啦,我这张臭嘴,总是管不住!” “都是自己人,没谁说出去,都放心。”季舒然适当地出来打了圆场,转头和苏知心商量,“知心,你看明日把沈傅席的罪行公之于众,再给他行刑怎么样?凌迟、斩首,还有别的随你挑!” “这些日也辛苦你了,这都应该是我的事,都让你忙活了。以前我只想真相大白,都不敢奢望可以惩罚他,斩首也就够了。” 苏知心也对他笑,话刚说完,沈辞就伸手把她两边的嘴角往下拉。 “我的天呐!!!!小表哥是吃醋了吗!!!”季初泠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一幕,激动地疯狂尖叫,恨不得蹦到天上去。 堂堂男子汉不能被取笑!沈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颇有威严,嘴上轻飘飘的,“胡说!” 一个眼神加这俩字让季初泠不敢再开玩笑,乖乖地捂住嘴装哑巴。 “啧啧啧,子安你这种人也会吃醋啊?算是长见识了。该看的都看了,该说的都我们也说完了,那便不打扰你们了,省得你再吃醋,告辞!” 季舒然潇洒地一手揽一个姑娘,强行把她们往外头拉,俩人就不断反抗。 “你看过了说过了是你的事,我还没看够呢!才进来多大一会儿啊,走什么啊!” “哥!我都好久好久没和知心姐说话了!你怎么忍心拉我走!小表哥吃醋只针对你这个男子,又不是针对我们,你不能这样!” 面对两人的控诉,季舒然非常从容,还冷笑,“天真!你居然以为只是因为我?呵,事针对我们所有人,再不走明日被斩首的或许要是我们了。” 苏知心听见了他们的话,见他们越行越远,对沈辞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沈辞坦然道:“算他做了件好事。” 苏知心:“……?” 第 85 章 翌日,沈傅席的罪名终于昭告天下。 行刑前,苏知心和沈傅席在去刑场的路上,听到百姓讨论最激烈的有三件事,一是最近的造反,二是齐宣帝暴毙案,三是苏启之叛国案。 过去苏启之美名远扬,大齐百姓都是清楚的。 如今真相大白,都在说他过去有多么好,怪沈傅席陷害他,甚至在原有的基础上把苏启之的德行夸大了几分。 苏知心听着这些话,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十四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肩被沈辞揽住,她感受到沈辞无声的安慰,不禁笑了笑。 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们也快走到刑场。季舒然得稍微管点事,就带着容溪和季初泠早早地过去了,苏知心一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他们三人。 而陆怜一和顾生,说是要来,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压着沈傅席的队伍从身后驶来,从苏知心身边路过。 苏知心闻声望过去,仅仅看到一个背影,就能发现他整个人和她之前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也是,受了大半个月的牢狱之灾,任谁都得像他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觉得沈傅席像是憋了什么大招没出。无论怎么看,沈傅席都不像会安心受刑的人。 她怕沈傅席逃了,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临近刑场时,沈傅席从鞋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破开了锁链。 显然苏知心也高估了自己,大病初愈能走动都是幸运了,想动武就是有心无力。 季舒然等人也是如此,离得太远,赶过去也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他破除重围之际,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 从逃出牢笼到自裁,不过眨眼的功夫,围观的百姓都傻眼了。 人也死了,季舒然也不急,慢慢踱着步过来,拨弄了两下,说:“都散了吧,人死透了。” 百姓听了他的话就散了,嘴里都各自议论着: “此人罪大恶极,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横竖都是死,也不知道非得出来死干嘛!” “可不是吗?要我说啊,斩首都算便宜他了,加上炮烙之刑、车裂、腰斩……极刑给用上也死不足惜!他这人最爱名声,多半是不愿让人看着他被行刑。” “虽说他确实是罪有应得,可这些刑罚未免太残酷了吧?我觉得斩首就够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人都死了,再谈这些也没用了。反正天底下少了个恶人,值得庆幸了。” …… 议论声很大,一一钻进了苏知心的耳里,觉得身上发凉。怎么也没想到,害她半生凄苦的人就这么轻易地自杀了,她都不敢相信她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 沈辞拦在她身前抱了她一下,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沈傅席死了,这是真的。你帮伯父伯母报完仇了,没有任何事物会困扰你了。” “这算我报的仇吗?我以前做的那些好像都是无用功。”苏知心假装生气抱怨了一句。 “怎么会?你做的那些让我们更加完整地知道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仇是我们一起报的,你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沈辞没意识到苏知心只是装作不开心,很用心地哄着她。 苏知心笑起来,抱紧了沈辞,“我没生气,我很开心。” 她开心,开心沈辞知道她所有的难过,开心沈辞在意她所有的不快,开心她这么多年的梦,终于成真了,彻底成真了。 沈傅席遭受什么刑罚根本不重要,只要他死了,就是好的。 季舒然命令人把沈傅席的尸体抬走,此事的后续也懒得再管,跑过来找沈辞了。 看苏知心耷拉着脑袋还以为她不开心,也随口安慰了两句,“沈傅席都死了,你别难过了。实在难过的话,商量一下咱四个人的婚事?我想了下,我想和你们同一天成婚,那场面绝对壮观,想想就开心!” “你清醒一下,我还没正式见过伯父伯母,万一他们不喜欢我,我们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容溪翻了个白眼,手一抬就在季舒然后脑勺敲了一下。 “哪能这么想啊?我爹娘肯定喜欢你啊,不行就私奔呗!” 豪言壮语一出,苏知心恨不得笑岔了气,“你们慢慢来,千万别急。长辈的话还是要听的,我和王爷等你们一起成亲。” 沈辞:“我不想等他们,我们可以先成婚。” “哈哈哈小表嫂你放心,我娘肯定喜欢容姐姐,应该不会等很久,最晚年底也能成亲!一定尽早让你嫁给小表哥!”季初泠改口快得很,昨日还是知心姐,今日就成小表嫂。 可有些人还是不满意,沈辞再次发表意见:“年底未免太晚了。” “不是,你这也太急了吧?不该多留点时间准备吗?不该准备一个盛大的场面,让全京城的姑娘都羡慕嫂嫂们吗?!”季初泠眼珠子一蹬,拼了命地替嫂嫂们争取福利。 容溪:“季舒然听见没?就这么办!” 苏知心:“言之有理,我认为非常可行,我是个俗人,我就想让别人羡慕嫉妒。” 在场两名男子的心都掉到了谷底。 “行吧……那该什么时候成亲?”季舒然小心翼翼提问。 不知何时,季初泠代表了苏知心和容溪,和自家哥哥和表哥开始窝里斗,“你不要这么快就定下时间,你应该和长辈商量!很多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所以!该见家长的快见家长,该提亲的快去提亲!” 还没等人说话,苏知心弱弱得举起手,“那什么……我要带师姐、小荷、姨母和姨父回慈心居住,再住瑾王府会惹人非议的,而且成亲前最好不要见面。” 反正容溪和季舒然都不是守规矩的人,想见面了可以偷偷见个面,对此没什么异议。 就是沈辞眉峰一挑,很是不开心,“嗯?那得多久见不了面?” 他们俩也没多守规矩,这么说是顾及陆怜一和顾生,就算现在苏知心不提,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得提出来的。况且传出去很影响沈辞声誉,最好还是要避免一下。 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待一块儿了! 自从苏知心一个人离开西京后,要么是苏知心犯病昏睡,要么就压根见不到。好不容易见了七八日,苏知心又中了箭晕了。 现在他们也才安安稳稳地过了一日而已! 苏知心也不想和他分开,又清楚这段时间他们不得不分开,只好软声哄他:“我们也可以偷偷见面嘛。姨母不见得会一直看着我,有机会一定去找你。” “那你们快回家,容姐姐直接去国舅府?”季初泠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得赶尽让容溪去国舅府! 不过,季青夫妇也算是沈辞唯二的长辈,苏知心也有必要去见他们。 可惜中秋宴上季夫人对她的态度算不得好,她有点怵了。 沈辞一看就知道苏知心在想什么,替她开了口:“我们一起去。” 随后他低头在苏知心身侧耳语:“其实舅母人很好的,上次匆匆一见她只是以为你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妓子,怕你骗我才那样的,你不用怕她。” 季夫人对沈辞的好意她能理解,然而该怕还是怕。曾经妓子的身份永远都跟着她,沈辞不嫌弃她都是她幸运了,不敢强求其他人也接受过去的身份。 当然,该见的人躲也躲不过,苏知心还是点了点头。 *** 国舅府比瑾王府要小很多,大概只有竹苑、梅苑和花园加起来那么大。但是季夫人是个很会生活的人,把全府上下打扮得井井有条,就算是冬天也有很多梅花傲然开放。 据季初泠所说,国舅府就像个大花园,什么花都有,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不间歇地开放。 大家来的突然,没人提前通知,所以过来的时候没人迎接。 季青虽然公务繁忙,但是个恋家的性子,一般都会在家里处理事情,这会儿刚好也在家。 知道季舒然他们五个人过来了,他立即放下公务,和季夫人到门口迎接。碍于多了两名女宾,季青便只是和苏知心、容溪说了两句,很快就带季舒然和沈辞去了书房,由季夫人接待两位姑娘。 临走前两名男子还不放心,季初泠拍着胸脯保证会照顾好苏知心和容溪才让他俩放心。 “坐吧,不必太过拘束。”季夫人坐上主位,语气还挺和蔼。 容溪想不到太多,季夫人让她不要拘束她就真的一点也不拘束,一只腿翘着,很有侠女风范。 苏知心与她不同,尽管季夫人这次已经够和蔼了,但她就是怕,怕季夫人是个笑面虎,待她随意了,季夫人就要挑刺,于是依旧正襟危坐。 她也挺想管管容溪,奈何在季夫人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敢乱动,便作罢了。 这么一看,季夫人也把她俩的脾性看得差不多了。苏知心谨小慎微,内里性子究竟如何还有待商榷。容溪大大咧咧,心思单纯,里外性子一般不会有太大出入。 她相信沈辞和季舒然的眼光,人肯定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就是不一定能达到她最初预想的标准。当然,自她看着先皇后被齐宣帝伤成那副模样后,也不太看重那些所谓的标准了。 毕竟成亲嘛,人品和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知心姑娘,身子可有好些?”她很温柔地问苏知心。 苏知心很紧张,不知道要不要对季夫人亲近点,便礼貌却有些生疏地回答:“尚可,多谢夫人关心。” 季夫人想了想就知道苏知心的紧张和生疏从何而来,很温柔地对她笑,还打趣她:“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你怕我做什么?” “是啊,娘平时很温柔的,才没有坊间传得那么恐怖!知心姐你别怕,大家都在呢,娘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还有,大概都忘记了要和你说,其实回京后爹娘也来看过你,这何尝不是一种肯定呢?”季初泠也发现了苏知心的态度不寻常,也来劝说她。 “我也记得,夫人是去看过你的。”容溪想起这事,也附和了一句。 今日见到的季夫人与听闻中的确实很不一样,季初泠和容溪又不会骗她,现在显然就是季夫人真的模样。就如同当初因为传闻误解了季初泠一般,她又因为传闻误解了季夫人。 是她一叶障目了。 不仅她一个人糊涂,还要拉着容溪和一起糊涂,险些毁了容溪和季舒然的姻缘。 “多谢夫人关心了。”这一次,她显然笑得甜了很多。 这一笑,季夫人对她又多了几分了解,骨子里应该是个可爱善良的姑娘。 今日见面不纯是为了聊天,季夫人和她们聊了几句,再深入了解了一下她们的生活,最后直入正题,“你们都是好姑娘,但是,距离未来季夫人和瑾王妃的标准还是差了一些。” 她停顿了一会儿,吓得三位姑娘心都揪了起来,后背直冒冷汗,生怕后一句是要苏知心和容溪离开沈辞和季舒然。 “我不喜欢强迫任何人违背自己的天性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你俩的性子,都喜欢自由,不爱被拘束吧?怀桐是我的孩子,我也把子安当作亲生孩子,他们在朝廷凶险万分,我希望他们的妻子能成为助力而不是累赘。” “你们要学着替他们分忧,要和朝臣家眷维持好关系,帮他们打点你们的家。这样一来,你们生活肯定很累,他们都是好孩子,肯定舍不得你们受半点委屈。可无论如何,你们多多少少都得学着点,没坏处的。” 三位姑娘认认真真听季夫人的话,待她说完,容溪一改闲散的态度,很是正经地说:“夫人可能还是不够了解知心,知心很厉害的,只要她愿意,什么都能做好!我才是向往自由什么都不会的人,可是早在过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我愿意为了季舒然改变自己。完美的夫妻关系是相互付出的,没错吧?” “没错,相互付出是必要的。没彻底了解你们便擅自下定义是我疏忽了,还请见谅。当然,我并不是反对你们的婚事,只是希望你们能多学些必要的礼制和气度,多体恤体恤子安和怀桐。” 季夫人认错大大方方的,容溪也不再就着此事斤斤计较,便应和季夫人的话,“夫人所言极是,我定会用心学习礼制为季舒然分忧。” 苏知心:“夫人不必忧心,我定努力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当家主母。” “好啦好啦,都达成共识了,这两桩婚事没别的问题了吧?”季初泠适时站出来插嘴,打破了严肃的气氛。 季夫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道:“在我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你们师父那边若是也没问题的话,过几日你们便日日来国舅府学学管家。” 季初泠回道:“那边早就不反对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哥哥和小表哥待嫂嫂们不好。” “嗯,那就是没问题,你们明日起便来吧,有时间我找他们商量一下吉日。”季夫人兀自说道。 “欸欸欸!还没提亲呢想什么吉日?而且这可是皇亲国戚成婚,不是得钦天监观天象选吉日吗?” 季夫人听了季初泠的话恍然大悟,“噢……太久没经历什么婚事,都快忘了……” 第 86 章 “皇上清除叛贼余党后,朝中官职多有空闲,各司政务堆积如山,你怎么还贪图享乐?!都做大理寺少卿多少日了怎么还不去大理寺报道?皇上惯着你,不逼你,你就心安理得偷懒?!” 书房里不同于大厅里商议婚事,而是商议政事。季青知道季舒然久久不去大理寺报道,平日是抓不到人,今日自投罗网他就不会再放过季舒然了。 别说,季舒然没有一点点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自觉性,真把这回事忘了个干净,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回国舅府了。 要想平息季青的怒火说难吧,也不难,说简单吧,那是一点都不简单。 无非就是诚恳地保证他翌日必定乖乖上早朝去大理寺报道。但是这个太违背季舒然本心了,他说出来,自个儿都不信是真的。 “子安还在呢,你给我点面子不行吗?你看他身子好了不少,他也可以为大哥分忧啊!”余光瞟到沈辞的身影,季舒然毫不犹豫把话题扯到了他身上。 完美诠释了好兄弟的作用就是用来转移战火的。 季青哪能不明白季舒然的意图,就是不想跟他计较罢了,便如了他的愿先说沈辞,“子安啊,你素来让人省心,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你愿意分担政务是好事,如今身子也利落了不少,皇上定会同意。” “我初初入仕,届时还望舅父帮衬一二。”沈辞应得爽快,季青心情也愉快了不少。 果然,无论怎么看,沈辞都比季舒然省心不少,太令人欣慰了! 季舒然看这两人身上恨不得散发出父慈子孝的美好,闷声哼哼唧唧的,“我也刚入仕,你也得帮帮我!” 季青挑眉看他,“嗯?你入仕了?去大理寺报道了?你都不去,我还能帮衬什么?” 季舒然:“……”这事还有完没完了!说来说去不就是要他入仕吗!那就入嘛嘤嘤嘤! “行,我明日就去大理寺,成了吧?”他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上,小声嘀咕:“不知道溪溪现在怎么样了,应该不会出事吧……” “想什么呢?你娘难不成还去欺负两个小姑娘?”季青耳尖,立即替季夫人反驳回去。 “哎哟,我不就担心我的婚事没着落吗?我先说好啊,不同意我和溪溪的婚事,我就和她私奔!”季舒然早就习惯了季青日常处处维护季夫人,就随意感叹了一句。 再怎么说季舒然也是季氏嫡子,私奔这种事想都不要想,季青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做梦!这两桩婚事黄不了,咸吃萝卜淡操心,充其量你娘让她们俩日日过来学习管家。” 季舒然眼睛一亮,激动道:“那不正好,以后我回来住!诶,子安你也过来住?” 过来住就可以经常见到苏知心了,这自然是好的。可沈辞又不是稚龄小儿,没道理有地方不住,非来国舅府住,于情于理他都该拒绝。 想到这他就有点难过,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在掉眼泪,只好说:“不必了。” “哈哈哈哈哈那你也太惨了!要不然我们都搬去你府里住?” 季舒然捂着肚子大笑,就见着沈辞脸都黑了,季青训斥他:“这成何体统!我看你就是故意气人的!” 此话一出,沈辞脸更黑了,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舅母那边差不多该说完了吧……” “那就走吧,看得出你归心似箭了!”季舒然耳朵一动,张嘴就是嘲笑沈辞。 于是毫不意外地,沈辞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后再也不理他了,持续到回了瑾王府也没说一句话。 苏知心看得出来,沈辞和季舒然发生了什么,在进陆怜一房间之前悄悄问他:“你和季舒然闹脾气了?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是他故意气我。”沈辞不想细说此事,看都不看季舒然一眼。 “他气你什么了?你不是挺厉害嘛?季舒然还敢气你?” 平日里只有沈辞气季舒然的份,哪有季舒然气他的份,苏知心不免有些好奇了。 谁知沈辞的嘴死得很,就是不说,嘴里念念有词:“没什么,别管他。” “这还没闹脾气啊?”苏知心吐槽一句,仔细端详沈辞现在的模样,感叹道:“王爷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眼尾都红了,脸颊还鼓着呢!啊,耳垂也红了诶!” 一只脚踏进陆怜一的房门,沈辞忽然就冷静了下来,脸也不红了,故意也不理苏知心了。 此时陆怜一眼眶红红,一看就是哭过。看来她也不是没去刑场,刻意不和小辈们一块儿去罢了。 看到这一幕内心最触动的人当然是苏知心,平复下来的心情瞬间又翻腾了起来,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了泪。 “明明都哄好了怎么又要哭了?” 沈辞没法对泪眼婆娑的苏知心置气,心一软就自觉抬手给她擦眼泪了。 “我忍不住嘛,要是换成你说不定你也要哭的。”苏知心对他嘟嘟嘴,有点小委屈。 陆怜一看她的泪眼,不禁抬手抚了抚眼角,还好,这次没有哭了。 这几日总是在哭,她到底是个长辈,不想一次次让孩子们看见她哭,所以才和顾生单独去了刑场。不曾想她又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待苏知心他们回来了,眼睛都还是红的。 她看着被沈辞拦在身边的苏知心,嘴角慢慢噙了一抹笑意,问:“你们过来有何事?” 苏知心答道:“噢,是想带你和姨父回慈心居。我们才从国舅府回来,往后商议婚事不便在瑾王府久留,不如今日便去。” “我们都来帮忙搬东西!”季舒然跳出来讨好准师岳父岳母。 原本还以为苏知心不记得要搬回慈心居,打算提醒一下她来着。她自己说起来正好,陆怜一立刻就答应了,“那走吧,不过我们东西很少,用不着帮忙。” 这哪能啊!季舒然抢也得抢点东西拿着,恨不得把讨好俩字写在脸上,看得陆怜一满头大汗,无奈至极,“就算你不拿,我也不会不让小溪嫁给你的。” 有些事情说也没用的,不止是季舒然,沈辞都上手拎着东西了,兢兢业业一路拎到了慈心居才放手。 说起来,沈辞和季舒然都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清新雅致的小院落,莫名就觉得心旷神怡了。不久后,他们心爱的姑娘将从这里出嫁,来到他们的身边。 几个人一块儿在慈心居吃了晚饭,没一会儿沈辞和季舒然就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不必多说,苏知心和容溪老老实实地每日都去国舅府学习,每日都是从早忙到晚,休息一下都难。 季舒然非常愉快地搬回了国舅府,在临走前,故意在沈辞面前晃了一圈,成功把沈辞气地直接把他赶出府了。 尽管丢脸,但是够爽! 要知道他可是能日日和容溪见面的人!哪像沈辞,本身就难得见上一次了,苏知心这一忙,每日早出晚归的,更难见上一面了。 百般无奈之下,沈辞便开始日日在政务忙完之后往国舅府跑,一解相思之苦。 提亲于他们而言是再重要不过了,为了体面,沈辞和季舒然还请动了齐贤帝,同他们一起上慈心居提亲。搬过去的聘礼堆满了慈心居外的一整条街,甚至还有多的。 自然而然,这两桩婚事当日就传出了消息。 全城的人都知道了,瑾王殿下要娶一位名唤苏知心的小姐,小季大人要娶的是容溪小姐。 可这两个名字任谁也没听过,众人议论纷纷,怎么都想不出来这两位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保不齐就是普通的平明女子。 万千少女心碎万分,若是像季初泠那样的天之娇女倒不让人嫉妒,若不是,那凭什么不能是她们?!太让人嫉妒了! 当事人也听到了这些议论,苏知心和容溪都还算理智,不怎么介意,反而再次意识到了她们的准夫婿在大齐有多么受人欢迎,得瑟于自己眼光好。 另外两人不像她们这样理智,一点也不能忍受他人非议自己心爱之人,立刻昭告天下,将来的瑾王妃是苏启之幸存于世的小女儿,而为来的小季夫人是这位苏小姐的师姐。 如今从实际的身份来说,她们就是平民,没有什么凌驾于他人的身份。 可今日不同以往,苏启之叛国案真相大白,大齐子民对他都有些特殊的心情,如可怜,如同情,如敬佩……没有丝毫负面的情绪产生。 在这种种心情的影响下,人们对与苏启之相关的人都格外的宽容, 消息一出,对苏知心等人的非议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赞美。 苏知心也曾问过陆怜一和顾生的婚事,陆怜一说他们年纪都不小了,高堂都已不在,没有办婚事的必要,插了两柱香跪了跪天地与高堂就当作是礼成了。 至于孩子,陆怜一其实不想生了。 玄清门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她又有些云游四海的念头,带着孩子难免麻烦,但念及顾氏无后,她决定顺其自然,有了便生下来,没有正和她意。 顾生以陆怜一的想法为原则,过去甚至以为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陆怜一了。 如今要不要孩子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事,全看陆怜一的想法。 经历了几个月的学习,苏知心学有所成,从此去国舅府也是吃茶说话,偶尔帮着点容溪,日子过得也舒坦。 接触的时间长了,越发都知道了季夫人的严格都是对自己的,不是对他人的。而且人也和蔼,又有底蕴,和她说话总是让人很舒服。 吃了几个月的药,苏知心身体也好了不少,完全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精力充足。 另一头江霖大坝修复得也差不多了,原本就是一个很出色的水利成果,在徐大人的重修下,看上去比以前还要牢固了。 他没打算立即回京,向齐贤帝告了长假。 用意不必多说,他还想再找找徐思静和李穆二人。即使所有人都说他们必死无疑,但亲人总是这样,揪着一点点希望不愿放弃。 苏知心不知道结果如何,开始着手筹备婚事,如礼堂什么的。 不过还没等她正式着手,齐贤帝一道圣旨递了过来,他们将于五月十七,在宫里大婚。 很多人不知道五月十七是什么日子,但苏知心知道,这是她去年第一次与沈辞相见的日子。 她看了黄历,这一日也的确是吉日。 不消说,是沈辞提出建议的。偶尔来一个这样的小惊喜,果然让人很满足。 最终两位女当事人做了甩手掌柜,也不是说不乐意帮个忙,是某两位男当事人太过积极,完全不让她俩操心,和礼部整整商议了两个月才敲定了所有安排。 在大婚的前一日,苏知心和容溪要到宫里住。 进来过很多次,苏知心已经习以为常,身边容溪左顾右盼的模样,活生生就是去年的她。 带着她们的是玉欣,有这么个大宫女恭敬地带她们,宫人们都对她们必恭必恭,硬是让她俩浑身不自在了,谁也没有受到过这么多人跟在后头服侍她们啊! 容溪欣赏了皇宫很久,受不了这么多人跟着,便和苏知心咬耳朵:“天呐,我觉得这样好不自在,我要是一个人的话,这会儿都能跳起来,这些人简直妨碍了我的步伐!” “到底是不习惯,往后日子总是这般,总得习惯。”苏知心也不喜欢这样,不过比容溪沉得住气些,面色都如常。 “是啊,得忍着!要是季舒然知道,怕是马上能拽着我私奔。”容溪想到季舒然,不禁弯了弯眉眼。 其实,沈辞也是一样的,他不会私奔,但是会一切顺着苏知心的心思来。 苏知心也笑,“好了,他们近日够辛苦了,我们就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也是,按理说,嫁衣应该由我们亲手缝制,再不济也得自个儿绣朵花上去,这两人倒好,一朵花都不让咱绣。”容溪嘴上怪罪着,脸上笑得可开心,不似数落,更似娇嗔。 前头的玉欣听见了她们的谈话,被这甜蜜的气息所感染,心头也甜滋滋的,笑道:“王爷和小季大人是心疼两位小姐,不忍小姐们动这些活儿。这嫁衣老早就找天下最厉害的绣娘制好了,待小姐们到了寝宫便能试着穿一下了。” 容溪急着问:“这都最后一天了,若是不合身来得及改吗?” “小姐放心,绣娘都是顶厉害的,肯定来得及。况且尺码都是严格核对过的,定不会出错。”玉欣很温婉地对她笑。 “这样啊,我有点期待了诶!还有点紧张,我们居然明日就要成亲了!”容溪嘴停不下来,“我居然有朝一日能住皇宫里,这谁想得到啊!” “要是让师父师公和师兄都过来住就好了,在皇宫住这种事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玉欣道:“小季大人是个极会生活的人,想必成婚后与他住在宫外要比宫里还快活,容小姐不必遗憾。” 容溪笑了笑,“我知道啦!” 第 87 章 试过嫁衣,果真料子轻薄,样式绝美,得亏是在宫里成婚,否则让外头的女子看了,定要嫉妒的! 夜晚的时候,四人难得守了规矩,当真是没有偷偷见面,反正只要过了这一晚,他们就可以日日黏在一起了。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本以为这晚会激动到睡不着,结果两人都是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这样也好,明日要忙一整日,今晚要休息好。 事实往往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苏知心忙了大半日,最后换好嫁衣,梳洗打扮时该累还是累,仿佛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迷糊到把刚涂到嘴上的口脂啃了个干净,脸上的妆给她揉得东一块西一块。 这次容溪要强上不少,她日日早起练武,精力尤其旺盛。比起苏知心来,她可以说是神清气爽了。 苏知心和玉欣道了歉,又重新上了妆。好在她底子好,重新来一遍也不麻烦,不会浪费时间。这次没再乱动,只是不住地打瞌睡补眠。 这时,容溪的声音又将她唤醒,“今日必然忙得要命,明日一早我得侍奉公婆,你又要进宫面见皇上,咱们都不好见面,要不明日下午在袖香楼外头见一面?” 苏知心一愣,眯着眼表达迷惑的心情,“新婚第一日不都在家与夫婿温存吗?我们见面做什么?” 容溪显然没料到出去见个面还要说出个所以然来,自个儿的原因也不好让人听。 偏偏盯着苏知心的眼睛,她不会说谎,红着脸就交代了,“在湖春县时,和季舒然打过赌,说圆房之日定让他下不来床,想感受以后和你交流心得,顺便气气他。” “你别太自信了,这事儿你又没体会过,说不准的。”苏知心回忆在袖香楼的经历,不偏不倚点评了一句。 可容溪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硬着脖子道:“我看了那些话本,都是因为女子体力不支才那般脆弱。我又不一样,我从小习武,体力好着呢!” 苏知心双眼含笑,“好吧,晚上你就知道了。不过,你确定要在袖香楼外面见?” 袖香楼三个字咬得很重,容溪一下就明白问题所在,笑嘻嘻地打圆场:“哎呀,我就是一下子想不到该在哪见面嘛!诶,要不然去西园?前些日子季舒然带我去看了一次,我们后日就搬过去了,你去看看?” 西园就是季舒然在外面独居的院落,今日回国公府是为了规矩,将来当然要回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说实话,苏知心是还挺好奇西园的,想想离瑾王府也不远,便一口应下了。 “两位小姐是真真好看的,一位娇美如花,一位热烈如火,王爷和小季大人也是有福了。” 把她俩打扮好,玉欣远远看上一眼,忍不住如是感慨。 昨日试嫁衣时两人都没上妆,相对来说素了点。可上了妆以后就不同了,两人一站起来,一个比一个高,亭亭玉立的,姑娘家看了都要心动。 这么久,苏知心二人听到的都是说她们有福气,不曾听人反过来说,一时有些不习惯带来的羞怯。 还是容溪先反应过来,立即夸玉欣:“你可真是个会说话的,手艺也极好,难怪能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若是可以,我都想讨你回去了。” “说什么呢,玉欣是皇上的人,岂是你说要就要的?”苏知心轻笑打趣道。 “奴婢都听皇上的,皇上怎么说奴婢便怎么做。” 玉欣话音刚落,一名小太监就赶了过来,“玉欣姐姐,时候到了,快带两位小姐进殿吧!” 玉欣对他点了点头,回头说:“二位小姐快走吧,莫耽误了吉时。” 婚事是在保和殿举办的,透过红盖头,只看到了外面一片火红。 殿内安静无声,想必齐贤帝已经来了。齐贤帝以雷霆手段清除叛贼余党后,群臣百官便明白了这位皇上不像他们所想的那般仁慈,他的仁慈是有底线的,必要时比谁都狠。 有他的威慑在,谁也不敢乱说话。 苏知心很紧张,沈辞牵上她的手,一同进殿后,她还是紧张。 面对一生仅此一次的婚事,她尤其重视。 偷偷往外看,能看到人们都面露喜色。但终究太多人,分不清谁谁谁,唯一能看清楚的是面露喜色,眼神却飘到另一边的齐贤帝。 顺着他的视线,能看到故意躲闪的季初泠。她也在笑,很开心的样子,却控制自己不去看最高处的人,反而偶尔往李尧顺身上瞟。而李尧顺面露微笑,看着苏知心。 复杂的关系一目了然,季初泠拒绝了齐贤帝,喜欢上了李尧顺。可显然李尧顺还是坚定地喜欢苏知心。 苏知心轻声一叹,接连两次喜欢都惨遭失败,若是换成她,恐怕也要对情爱失去信心了。 若齐贤帝不是皇上还好说,偏生他是皇上,再喜欢又能如何?要么把心爱之人困在皇宫一辈子,要么就放弃她。 凭着这一点,季初泠永远不会喜欢他。 沈辞安抚地摩梭苏知心的手背,她就握紧了他的手,表示没事。 噢,她还看到陆怜一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一看就是感动的。 近日来,她越发多愁善感了。苏知心想对她笑一笑表示安慰,碍于盖头不能掀,便作罢了。 接下来是一堆繁琐的流程,民间的流程一个不少,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些。 五月天气渐暖,天也黑得早,没想到待仪式完成,天已黑透了。 时间越长,苏知心脖子越酸。头上的发冠是好看又雍容华贵,却当真是重得令人绝望,撑到仪式结束她都快忍不下去了。不禁后悔她应该在宫里圆房,心里想着要回他们自己的家,结果还得戴着这么重的发冠再撑一路,太痛苦了。 新郎官还要招待宾客,不会太早回去,苏知心便准备先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小太监冲进来大喊:“李将军和徐小姐回来了!正在殿外等待召见!” 热热闹闹的保和殿安静了片刻,大家都快忘了这两个人。 安静并没有维持了多久,惊喜很快出现在了齐贤帝脸上,笑道:“快宣他们进殿!今日可谓是三喜临门了!” 殿外一双男女进了门,或许是因为新婚的缘故,苏知心第一眼就落在了他们紧握的手上。都是喜欢过沈辞的人,徐思静在感情上比季初泠要幸运得多。 死里逃生也很幸运,两人穿着粗布麻衣,气度倒是从容,来到殿中央跪拜:“臣,臣女拜见皇上。臣领命平定叛贼,却反遭奸贼算计,未能完成使命,特来请罪。” “不必多礼,叛贼已除,爱卿平安归来便是喜事,有何可怪?恰逢今日瑾王与小季大人成婚,朕深感喜悦,反而是想赏你了。”齐贤帝摆摆手,确实一点也不怪李穆。 齐贤帝要赏,李穆也不能不要,便不再反驳,听齐贤帝说:“李将军英勇善战,以身殉国,幸而存活,赏黄金五万两,字画一箱,粮食百斗。徐小姐真情感人,赐珠宝十箱,江南蚕丝布匹五箱。朕与钦天监查看过今年所有的黄道吉日,七月廿四二人成婚如何?” 皇上赐婚还亲自给他们选日子是莫大的荣幸,二人也是兴奋到无以复加,面上还是一派从容:“谢皇上。” 苏知心去年在中秋宴上看到李穆时,看得出这人本就是温和从容的。至于徐思静是什么性子她就再清楚不过了,咋咋呼呼,一言不合就要哭。 这会儿见她从容起来,大抵是这几个月吃了些苦,人也长大了,不会再像个小姑娘似的大闹了。 不知怎的,苏知心觉得开心,很欣慰地笑了笑。 身边的人把她一拉,挡住了苏知心的视线,除了沈辞宽厚的背,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干嘛呀?”苏知心偷偷踮脚,在沈辞耳边问。 有盖头碍着,她都没发现在她说话时,沈辞的耳垂红得能滴血了。 沈辞是比李穆更从容的人,害羞这种事都是在心里头默默地发生,脸上只会越发毫无波澜,异常冷静地说:“盖头遮着还东张西望,安分点。” 苏知心瞪大了眼:“???”这是在凶她?! “我高看你了啊,这还没圆房呢你都开始凶我了!以后我是不是要做下堂妇了?戴着盖头怎么就不能东张西望了,我又没取下来,很合规矩!” 实际上苏知心也没生气,就是有一丢丢不开心。因此说话也不凶,软软的带点小蛮横,特别勾人,想让人把她按在怀里亲。 沈辞转身和她面对面,两人离得近,姿势很像拥抱。苏知心下意识抬头看他,发现这双深邃的眼睛里透着浓厚的欲,看得苏知心腿软。 这时候后退一步就太不给面子了,她忍着软趴趴的腿,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辞,软软地问他:“你干嘛呀,晚上不就……圆房了吗?你别急啊!” “忍不住了。”沈辞坦然答道。 苏知心莫名想到去夷州路上的每一个晚上,或许……沈辞已经想过很久了。 小姑娘才不说自己想不想这种话,红着脸说:“那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的啊,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挡住我?” 似是有些难为情,沈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你看着李穆笑。” 盖头就是一片红纱,并不会完全遮住脸,能模糊地看到苏知心对着李穆嘴角翘起,沈辞的醋坛子当场就倒了。 “你知道我的心里全是你啊,为什么不可以对别人笑呢?你知道我只是很欣慰他和徐小姐修成正果吧?”苏知心知道沈辞能猜到她所有的心事,便也不理解为何这样都能吃醋。 沈辞微微颔首,道:“想你只对我一个人笑,以前和现在不一样,礼成后,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是我的。” “噢……”苏知心了然,一口答应:“我会尽量远离男子的,但是有时候是不可避免的,你不能乱想,理智一点!” 沈辞一愣,“我哪里不理智了?不就是挡了一下视线?你说得好像我欺负你了。” “啊……就夸张了那么一点点嘛!你能理智不胡思乱想就最好啦!”错怪了沈辞,苏知心良心不安,说话便更软了。 沈辞照样给她撩得心痒痒,看李穆携着徐思静走了,宴席也开始了,便低声嘱咐:“你先回去,待宴席结束,我立刻回去。” 苏知心现在正是愧疚的时候,张嘴就应了。待她上了回瑾王府的马车,晕晕乎乎想到回去就要掀盖头,喝合卺酒,圆房……了。除了紧张,还很害羞…… 她在这方面知识肯定比任何一名未出阁的姑娘要多,但是经验和姑娘们一样,都是零。 她不知道第一夜究竟有多疼,也不知道这一晚究竟会怎么度过。 不过沈辞一定会很温柔的吧?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苏知心忐忑的心落下了一半,还有一半继续紧张。 马车行驶逐渐平稳,四周一片静谧,苏知心不用掀帘子都知道,到瑾王府了。 再过了一会儿,马车在竹苑门口停了下来,小荷扶着她进了房。隐隐能看到,往日素雅的房间变得红红火火,格外喜庆。 小荷扶着她坐到床上,搬了把椅子稍微坐了一会儿,笑道:“小姐,我今天好开心。上次沈傅席死的时候,我们都觉得那些痛苦的事情在那一日终于结束了。可是经历了今日以后,又觉得那些东西,今日才彻底结束。从明日起,只会是美好。” “爱上王爷之后的生活,是我以往从来不敢奢望的幸福。我以为哪怕我的目的都达成了,也不会有人这么爱我,对方多多少少都会介意妓子的身份,哪想得到我运气竟然这么好,能拥有王爷?”苏知心轻轻地笑,这种幸福是不用看都能感受出来的。 此刻小荷的心情和苏知心看李穆和徐思静差不多,甚至心情要更强烈一些。 到底是新婚夜,小荷不愿叨扰了苏知心,起身便准备走,“小姐想必还未用晚饭,我去给你煮碗面。王爷应当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小姐切莫取下盖头,不吉利的。最后,小荷祝愿小姐与王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小荷走后,苏知心又开始坐立不安。 床上的桂圆、红枣、花生、莲子突然就让人坐着不舒服了。她不想让沈辞回来看到床上乱糟糟的样子,站起来后又整理了一下床铺,然后摸着去小荷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着。 在某些特定的状态下,例如紧张或需要全神贯注的时候,总会觉得浑身不舒坦。 苏知心现在就是这样,一会儿觉得盖头影响了她呼吸,一会觉得浑身痒痒,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哪哪儿都是毛病。 这种坐如针毡的心情止步于沈辞推开房门的这一刻。 第 88 章 苏知心看他的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刚才那些不适通通消失了个干净。 她愣愣地看着沈辞,着实有点傻样,沈辞轻声一笑,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是怎么了?回床上坐一会儿,我给你掀盖头。” 以前做过很多次的动作在这一晚都变得不寻常,苏知心从这段言语和动作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悸动,站起来都觉得脚步虚浮,整个人像飘着似的。 沈辞看不过去,虚扶着她坐回床上,接过小荷递来的秤秆,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把盖头掀去,头一次看到妆容娇美的苏知心。 眼睛大而明亮,鼻梁精致小巧,双颊泛粉,红唇水润,格外动人。 被惊喜到不仅是沈辞,苏知心也是。或许是因为沈辞从不穿红色,今日一穿就让人觉得惊艳。即使身体好转,他的皮肤依旧很白,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对比,加上今日他有些赤、裸的意图,形成的就是极致的诱惑。 一看到沈辞染了欲色的脸,苏知心就不争气地乱了心跳,脸颊通红。 这样下去,苏知心怀疑她撑不过这个晚上,别过脸拉他,“喝合卺酒了,快点,我没用晚膳,好饿的!” 合卺酒就摆在桌上,旁边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极度刺激了苏知心的胃,急吼吼地完成了圆房前最后一个流程。 小荷在门外等苏知心吃完面再走,而苏知心吃面时,忽然意识到,这样毫不掩饰欲望的沈辞,有点可怕。不过他身子虚了这么多年,真的可以吗? 可他病都好了,那么自律,每日早晨还在府里跑步,体力应该挺不错的…… 想着想着苏知心脸上就爬上了一抹红晕,双眼无神,一看就是在想事情,显得有些可疑。 沈辞勾起唇角一笑,竟像个妖孽,“你这是,着急了?” “没有!我,我什么也没想,真的!”苏知心整整重复了三遍,越说越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不过她很快就回了神,义正言辞道:“我老觉得你今日故意勾引我。” “我的王妃履行夫妻间的责任,还需要我勾引?”沈辞半点不改,更妖孽了。 这还能怎么办?苏知心默默叹了口气,道:“等我吃完,再消消食好不好?” 妖孽瑾王微微颔首,却在小荷拿走面碗的那一刹那,关上了门,把苏知心一把捞到了床上,动作行云流水极为迅速,看得出来是真急了。 苏知心被吓得一抖,不会大声控诉沈辞,却会小声表达委屈,“你把我吓到了!” 一双温热的手摸到胸口,沈辞还很正经地点评:“果然,跳得很快。” “是吧是吧,你不要吓我……”苏知心尾音一落,沈辞将她推倒在床上,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脸颊上,手上动作无比轻柔,是在扒她衣服。 扒衣服这种事于苏知心而言应该是家常便饭,虽说从来没让人扒到最后,可苏知心从来没有紧张过的,除了第一次。 无论什么事,只要和沈辞一起发生,她总会体会到这种久违的情绪,紧张到了极点。 感觉到身下姑娘在轻轻颤抖,沈辞便低头吻她,喘息间呢喃着:“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在袖香楼,苏知心学到了一个真理,床上的男人不可信。她向来对此深信不疑,即使面对的是她完全信赖的沈辞,在这个场景和时间,她也只能对沈辞半信半疑。 现在的确温柔,不代表过一会儿还温柔…… 沈辞没得到她的回应,在她唇上重重啃了一口,哑声“嗯”了一声。 尾音上扬,是在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嘴唇被啃得有点疼,苏知心委屈巴巴地舔了舔被啃的地方,一开口声音就软甜软甜的,想化开的糖水一样,“好啦,我信你,我都信你,王爷最温柔了。” 她这会儿晕晕乎乎的,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撩人。唯一知道的,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沈辞……就不温柔了,真的不温柔了嘤嘤嘤! “你骗人,我果然不该信你,我好困,能不能睡觉啊?” 苏知心哭唧唧想把沈辞推开,然而身子都软了,手也没劲,根本就推不开,委委屈屈地听某人大放厥词,“乖,最后一次了。” “不信你,都是骗人的,全是假的!每次都说最后一次,结果都三次了!亏得我还以为你不行,都做好安慰你的准备了。” 苏知心脑袋昏沉,哼哼唧唧地控诉着他。 但某人再次兽性大发,把苏知心折腾得不断哭闹,梨花带雨的,最后昏睡了过去。 意识消弭的这一刻,苏知心还在悲哀地想,沈辞今晚太不温柔了!赵妈妈说得太对了,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不可信!就算是沈辞也不可信! 鬼知道这晚苏知心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睡的,累得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睡觉。可早晨沈辞一起来她就感受到了,唯独睁不开眼睛,陷入了半睡半醒的尴尬局面。 待她彻底醒来,房外天已大亮。用苏知心目前满是浆糊的脑子一样都能知道,少说也是中午了,不知没去宫里面面见齐贤帝,他会如何做想。 想起姑娘们开、苞第一日的惨状,苏知心有点慌,偷偷看了眼被子里。 好家伙,青青紫紫的布满全身,她可以有理有据地怀疑沈辞在床上和禽兽无差。 干净衣裳就摆在床尾,她起身去拿衣服时拉到了腰,毫不意外感受到了一阵酸痛。再待她穿衣服时,胳膊也疼。一直到最后一步,下床,脚丫试探性地踩了一下地,又是软趴趴的,还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痛楚。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苏知心果断躺回了床上决定今日不再下床了,并继续默默控诉这个一点都不温柔的沈辞! 沈辞端着面盆进来,就见着苏知心满脸愤慨,嘴里念念有词,念得极快,又没声音。不过就算他听不清,也能猜出来苏知心是在控诉他。 被抓包的苏知心听到脚步声,不自觉地一抖,做贼心虚解释道:“我什么也没想!我没有骂你!你昨晚特别厉害!” 嗯,确实很厉害,前两句再怎么不真心,最后一句都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沈辞挑眉,轻轻笑了笑,没挑苏知心的刺,把她抱起来倚靠在床头,看上去竟然是要帮苏知心洗漱。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苏知心看到了铜镜的自己,眼睛肿得简直不像话! 一面由着沈辞帮她洗漱,一面撇着嘴哭唧唧:“你骗人!我眼睛都哭肿了你还抓着我不放!你太坏了!” “我错了,打我出气怎么样?”沈辞抓住苏知心的手就要往胸口打,惊得苏知心嗖的一下就把手收回去了。 本来就是撒个娇夫妻间的情趣罢了,哪里会真的动手? 沈辞看着收回去的手,眼角都染上了一层笑意,在苏知心洗净的眉心上啄了一下,再摸摸她的脑袋,说:“我去给你把午膳端来,好不好?” “好,就在床上吃!都怪你,我站不起来了!”苏知心仰着脖子,一幅气鼓鼓的模样。 “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沈辞慷慨把错都承认了,转头就把亏讨回来,“待会儿我再和你算帐,吃完午膳之前,你好好想想你昨晚都说了些什么。” 他突然沉着脸出了门,又一次吓着了苏知心。在她的印象里,沈辞从来不和她生气的,理智告诉她这是闹着玩的,情感上又控制不住地心惶惶。 她完全没有想到,某个人一出了门就笑得恨不得把八颗牙齿都露出来。 在焦躁不安中,苏知心疯狂思考她昨晚都说了什么话,不免又把那些事情又想了一遍,想得脸红心跳。 甚至她又觉得沈辞温柔了,毕竟昨日是第一次嘛,疼都是非常正常的!况且昨日其实也有一点舒服……没错,只有一点,不能再多了! 整件事都回忆了一遍,苏知心大概也找到了答案,她居然说了她以为沈辞不行! 这种话她居然说得出口???是她自己找打,是她错了嘤嘤嘤! 苏知心自诩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沈辞一进来就可怜兮兮地认错,外加讨好,耷拉着脑袋,“是我错啦,就是,我以前好像听说过身子虚的人在这方面也不太行,我太紧张了,就胡乱猜测了一番。我错了,你特别行,特别厉害!” “净会拍马屁,先吃饭。”沈辞端起饭碗喂她,“我又不怪你,大不了再来一次。” 听到 “再来一次”苏知心一抖,差点让沈辞把筷子戳进鼻孔里,更是可怜兮兮了,“别啊,要节制一点,身体最重要!别,别说这些了,夫君~你吃过没有啊?” 角色猛然一换,沈辞人没抖,心偷偷一颤,终于红了脸颊,“吃过了。” 苏知心找着了平衡,就咯咯直笑,惨遭沈辞的魔爪,在额头上敲了一下,“别人成婚后都变成熟了,你怎的越来越像个小孩子?” 才尝到了甜头,苏知心存了逗弄沈辞的心思,道:“我只做夫君的小孩子呀!” 就像苏知心永远会对沈辞的某些行为言语或是肉、体心动害羞一样,沈辞不管听了几次夫君,内心都会产生一样的悸动,然后爆发出一阵满足的心情。 看到沈辞脸颊微红的样子,苏知心也很满足,自然转了话题,“我们下午再进宫吗?早上都耽误了,我太累了,眼睛完全睁不开,所以没能起来。” “不必了,皇兄并不介意这些虚礼。再说,你现在大致也走不了,休息一日罢。”沈辞摇摇头,说出的话让苏知心很安心,毕竟他说要休息一日。 她拍拍胸脯,“那就好,今日我不去赴约不知道师姐要怎么看我呢,明日一定要去的。” 沈辞不禁轻笑,道:“明日也不一定能去。” 苏知心:“难道不是你要让我休息一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要去赴约啊!” “担心什么,要知道容溪现在和你应该是一个状况。”沈辞问道:“你们出去做什么?这么着急?” 此时此刻苏知心的心情如同昨日被质问的容溪,为了给容溪留点面子,没说她和季舒然之间的赌,极为正经地给出答案,“我们要交流一下成亲后的感受。” 沈辞挑眉,显然不信苏知心的话,却没有拆穿,闷声笑了好几声,调侃她:“既然如此,今晚我节制一点,省得你见不了人。” 有没有休息到一整日这件事苏知心已经不愿再去想了,只有满心的忐忑…… 忐忑到了晚上,沈辞当真是一点都不食言,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吃干抹净。 他说节制一点也是真的,温柔了许多,舒服是舒服,就是磨人得要命,时间一晃还是做了小半个黑夜才结束。 没有前一夜那么累了,苏知心醒得便早了一点点,却也已经临近中午了。 不肖想,沈辞今日又不打算带她进宫了。 她是觉得有必要进宫的,奈何日日睡过头,腿又软得不行,更不好一个人去,只能放弃。 沈辞过去一心想替齐贤帝分忧,如今愿望终于实现了。 为了成婚他只休息了两日,今日便上朝了,现在应当快回瑾王府了。苏知心也挺奇怪,大家都睡得那么晚,为什么出力的沈辞还能早起,她却要睡过头??? 真是难以理解啊。 这次穿衣服时也没觉得那么疼了,再次试探性地踩到地上也没觉得腿软,就是仔细看的话,走路姿势有些许怪异,但是不碍事,可以接受。 准备吃中饭时沈辞就过来了,两人随意聊着天,就像老夫老妻似的。 这么一想,两人又开怀大笑,可不是吗?他们一块儿吃住快一年了,对彼此都太熟悉了。 因为去见的是容溪,沈辞便没有和苏知心一起出去。况且公务繁忙,下午不忙就得晚上忙了,哪里还有时间和苏知心一起进行夫妻间的日常? 马车一路飞奔到西园,还未进去就闻到了扑鼻的花香。夏日也是鲜花争奇斗艳的时候,西园这样漂亮的府邸自然是不会少了各种鲜花。 一进府就是小桥流水与假山,很多石像及摆件放得都不是很有规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远远一看,容溪朝着苏知心走来,走姿和她是如出一辙的怪异。 她们也没到处走,毕竟身子也不大适合,便就近找了个亭子坐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苏知心首先打趣容溪:“看你这姿势,你的赌约输了啊?” “是啊,真不能小看这些男子。就拿今日来说,到最后,我都看见天快亮了,那会儿我们才睡呢!估摸季舒然没睡几刻便去上朝了。我原本还有些担心他,结果人回来精神抖擞的,缠着我就要,要不是我逼着他先忙政务,险些就见不着你了!” 容溪指着自己乌青的眼眶,说着自己不开心,事实上状态要多甜蜜就有多甜蜜。 苏知心听着都差不多,浅浅笑着:“或许男子的精力就是比我们旺盛吧?况且才开荤,或许过几日就要好上些许了,至少能下床吧。” “天呐!我也下不了床,那感觉太酸爽,我当真承受不来!不过话是这么说,其实我都习惯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了,一会儿见不着就怪不舒服的。”容溪偷瞟一眼苏知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苏知心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噗嗤笑出声:“这么说来,我才说不到两句话你就想回去找季舒然了?唉,也不晓得我来这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姑娘愧疚地没吭声,苏知心自然而然给了个台阶,“大致看了眼西园,确实是极美的。我也有些想念王爷了,我们日后再来观赏一番,今日就此别过如何?” 有台阶岂能不下?容溪眼睛都亮了,蹦蹦跳跳往房里跑,看上去都没有送一下客人的意思。 苏知心见状含笑摇了摇头,她们太熟了,有些礼仪完全可以省略掉。 她确实是有些想念沈辞,走得更快了些,就盼着早点回府抱一抱沈辞。 下了马车,夏让自觉告诉她沈辞在书房,她就朝着书房跑去。在书桌前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背影,她便跑过去在身后环抱住他。 沈辞起初愣了一下,随即将手覆盖到苏知心手上,柔声问她:“怎么了?” 这是在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苏知心能感受到,且更感动了些,收紧了手臂,“没有,就是想抱抱你。出门一趟我就觉得我好想一直在你身边啊,好爱好爱你啊!” 沈辞转身将她环抱住,答道:“我也爱你。” “我这辈子有两件事是最最幸运的,值得我庆幸一辈子。一是生在了苏府,拥有了这么好的亲人,让我遇见了你。二是遇见你,我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才拥有的。你就像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太阳,驱散了我所有的阴霾。太幸运了,我竟然会拥有这么好的你。” 苏知心静静地感慨道:“这么好的你,我一定要抓得牢牢的,永远都不能放手。我们要白头偕老,至死不休。” 沈辞埋在她颈边,低声回应:“我永远是你的,生生世世,缠绵不休。” 一个吻落在苏知心唇上,从舔舐到吮吸,缠绵悱恻,有着永不罢休的架势。 这世间要遇到一个能够彼此相爱的人,多难啊。 所以,但凡有了,就绝不能放手。 他们之间的爱,永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