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哭泣 文 / 语笑嫣然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一 是遇上易淮之后的第一个春天,花如醉,心欲碎。火车磅礴而隆重的摩擦声,呼啸如惆怅。我倚着车窗,想自己与京城一分分地远离。那沉郁的千年古都,宛如陷落,轰然崩塌。 这是爱情的宿命,一点不稀奇。 所以,那首老歌至今都在流行: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爱与被爱同样受罪,谁对谁不必虚伪。 然,斯时我并无别的男子。我一心待人,踢开了身边所有的花花草草。可易淮,他给我的机会仍然很少。做同事,工作上并无太亲密的合作。做朋友,见了面微笑说你好,不过一场点头之交。 好几次聚会,他去,我便跟,他不去,我便撤。没有人看得出原因。落寞的欢颜也是欢。 易淮是我所爱的第一个男子。真的是。22岁的长发女子,良好的大学本科教育,写一手漂亮的文字,言辞细腻笔调柔软,颇得一干年轻女子的褒赞。且眉目温婉明眸善睐,身段亦算婀娜。还要自诩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像贵族又像公害的,寂寞了整个大学的时光。 直到易淮。 那样一个易淮,长了我刚好喜欢的眉眼,亦是我刚好欣赏的着装,待人接物的姿势,靠着落地玻璃窗看风景的气质,甚至微笑时候嘴角的弧度,一切都那样,刚刚好。 但凡在寂寞的时候,有缘千里,遇到这么一个匹配的Style,好感是第一步。接触下去优点放大瑕疵缩小,多一点想入非非,好感便已然发酵。如若对方不赏光,那便是最大的导火索,一根火柴下去,慷慨,激昂,终于不可收拾。 于是,越爱越寂寞,越寂寞却越要爱。到最后终于分不清红绿灯,我递交了辞呈。 我不得不递交辞呈啊。我爱一个对我寡淡如水的男子,再日日相望不相亲,我怕我迟早会完蛋。 那时易淮便拧了眉看我,第一次,长时间地,如同老鼠看大米那样专注,看我。他说做得好好的,何以辞职。我笑,我说我要写稿。易淮很诧异,他问这是否足以让我放弃大学四年的努力。他不相信,为我所爱,我可以毅然决然。 文字,以及爱情。 所以基本上可以总结,直到我逃,我仍旧是不想去爱易淮的。很确定我不想。 早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的骄宠,知道爱情,似战役,谁先投诚便注定居于下风。我不学红拂,因为怕他不是李靖。 于是打点行囊,我逃到南方。在火车上我一直觉得自己可笑又窝囊。 转车,再转车,到重庆已是傍晚。有斜阳懒懒的余晖照着道路如金色的横幅。拖着行李,自觉像极了几米漫画里的女子,纤细,孤独,向左走。 走着走着我迷了路,我好象都忘了我已离京,仍旧软绵绵肆无忌惮地胡乱走。这里的街道有点邋遢,很多路面正在修补,左一个坑右一个洼。前方是长长的上坡路,四十五度。奇奇怪怪的树,夏至未至,便已经生长得落落大方。所有一切,都让我觉得迷茫。 我听见街边有酒吧飘出音乐。爱上易淮之后我也爱上阿桑,爱她的一切曲子,可以声嘶力竭地唱,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或者,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于是,熟稔的节奏婉转的忧伤,他乡偶遇仿佛谁也逃不过宿命的煎熬。爱情的牢。我蹲下身去,伏在膝头如无人认领的流浪小猫,哭湿了眼眶。 有男子递纸巾过来,淡淡的柠檬香。抬头见他笑如夏花,我的狼狈与之相形见绌。 小姐,你为什么要哭泣?他这样问。语言很书面,不带任何调侃或嘲弄的意味,仿佛他只是在突出他的话外音:我不该哭。缠绵春日云淡风疏,我应该笑。 我就真的笑了,梨花带雨地微微笑。左脸上露出细细的酒窝,不深,若有还无,以至于安佑后来总爱逗我笑。他说你快乐就好了。琰琰,你要多快乐。 我遇见过很多人,他们都说,琰琰,你要多快乐。 但偏偏,爱情叫人愁,易淮让我忧。 [二] 安佑的店,白日里寂寞如城堡,我在角落静悄悄地开,只有手指敲键盘的声音,呼吸都隐匿。安佑给我调酒,从容的阳光自窗口落进,照在他麦色的肌肤上,好似天使。 救我于水火的天使。渡我的佛。 我说安佑你为何要收留我。为何要。 安佑笑,他笑的时候露出泛黄的牙齿,眼见就是吸烟种下的果。所以他来不及回答我就又开口,我发现我贫乏的言语过了秦岭淮河一线,发生突飞猛进的转变,我完全可以和不太熟的人交谈半小时以上。所以我说安佑你别抽太多的烟,那不好。 安佑斜着眼睛看我,颇有些沾沾自喜,像个顽皮小孩,他说没有啊没有,琰琰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抽烟了。这个时候有客人进来,安佑招呼,我便又低头敲字。 生活尚好,静日闲适。 脑子空空的时候,我便逛街。出门几次,我逐渐熟路。我从女人街买回五瓶劣质的指甲油,赤橙黄绿紫,精心地涂在五根手指上,阳光下开着斑斓的花。 安佑咬牙切齿地叫我妖精。我愣着,后又笑,笑从涟漪到漩涡,眼泪就下来。我说安佑你不能,我只让我爱的男子,喊我,妖精。 安佑点头,我便开始讲易淮。像扑克牌一样地摊开,一张一情节,一张一悲喜。安佑听得入神,那表情让我满足于倾诉的快感。陈年的流水帐,单调的情节,亦被我稍加润色,颇具神采。 某天清晨,接到冰非的电话,很是诧异。我的孪生妹妹,至亲至爱,但从小与我分开,在这个国家的另一处生活。这其中有着旁人无可理解的奇特,冰非能感知我,种种际遇,大小轻重,不差毫厘。 冰非说她想我,很想很想。我说我如今人在旅途与寂寞为伍,索性告诉我具体的地址,我会来看你。 冰非说好,随即跳开了话题。她说爱情不过黄粱一梦,但凡行乐,务须及时。冰非是个快乐的孩子,一直都是,却忽然说出些阴晦的文字来。我讶然,我说你是否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冰非说没有,她说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因为姐姐不快乐。 跑到卫生间洗脸,对着镜子,看见自己黯哑的肤色,星星点点的斑,恍惚就觉得一夜之间老了红颜。 几近中午,去附近的菜市。住在安佑家的这些天,我想我惟有让自己向欧巴桑靠拢,才能减轻对他的感激。始终认为,对他人的感激之情不可太过,否则会令自己觉得卑微,上天入地都在想着如何偿还,处处是疙瘩。 这与爱情,是同样的道理。 后来我的隐形眼镜就掉了,掉在脏乱的菜市场。也是自那一天起,对这座城市,生出怨愤的倾向。我在青天白日摔了一跤。 咔嚓。剪羊毛的清脆响,脚踝脱了臼。笨小孩跌坐在街边上,面对过往行人漠视的脸,看见塑料口袋里青青白白的菜滚到泥土里,我抽动了两下肩膀,呜呜地竟哭了出来。掏出手机给安佑打电话,他飞也似的来,抱起我,寻着最近的诊所一路狂奔。 我迷朦了泪湿的眼,双手缠着安佑出汗的脖颈,喃喃地唤,易淮你别不管我,易淮。 也许是糊涂,也许是故意,就好比借酒装疯。 安佑定是急了,气了,慌乱地踢开诊所半闭的门,将我往长椅上哗啦一扔,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吼,朱琰琰你看清楚我是谁! 饮鸩未必止渴,画饼不能充饥。我哭得更加汹涌。 三 安佑是个率性的人,我一直这么看。重庆男子的焦躁脾气,会小心眼,不如北方男子来得洒脱豪气。但却待人真诚,不加修饰掩藏。凡事只要愿意,两个字,便能抛开一切舍命陪君子。 所以安佑仍旧待我好。我不断问他为什么呀为什么。他都不回答。这隐忍,倒像极了我。 再问我是否去过西湖,很突兀地出声,我的心骤然落空,盯住窗外灰蒙蒙的天幕,嗫嚅着说去过。 不想提,是因为那些碎片般的记忆。 在记忆里,易淮是坐在小小的大众汽车的后座,挤在我身边,用暖热的手掌扶住我肩膀的男子。 预定的名额只有三个,参加那次大型的时装发布会。是易淮向上级申请,说要将部门的新同事带去,见识,学习,云云。也是在那次,我心生感激,觉得我与他似又近了,近到只剩下一张飞机票的距离。黯然的表情生动了许多。 到杭州,自然免不了闲暇之余对西湖满怀向往。小声问他,他说有事。问第二遍,仍旧有事。三遍,直到四遍,易淮的脸冷了下来,带有斥责,说我是来杭州学习,而不该览胜。便又觉得,我与他远了。或许是从未近过。 一个人默默地在西湖走,孤独是墙,阻挡了万千旖旎的风光。我实则无可赏味,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但仍然是回去得迟了,在宾馆的大门外撞上易淮顾盼的眼。我甚至不敢正视他,低着头说我迷了路。我在撒谎。 易淮冷冷地看我,看得我心都要哭起来。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桎梏的校园,竟又遇见,一个让我像老师一样怕,又像父亲一样渴望亲近的男子。随后有易淮的朋友从出租车上下来,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很热切地与他拥抱,如同多年未见。 易淮与他说话,我像个低眉顺眼的侍女站在他们旁边,仍旧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听见那男子问我怎么了,易淮说是下属,擅离职守了。语罢呵呵地笑。我很少听到他如此单纯地笑,似是说了一个冷场的笑话,却因为能说,心头松懈,于是简单地快乐。 回程的路上,易淮见我依旧闷闷,拿轻软的语调对我说,下次如果再有机会来杭州,我一定陪你去。 任何一个温柔的细节,我其实都历历谨记。 安佑见我失神,故意沾湿了水,兰花指一弹,冰冰凉凉的液体,落到我几欲沸腾的眼角。手背揩过,连泪花一并擦掉,又微微笑。 安佑说,西湖之美,人间绝色。那时他一直流于失所,诸多城市,四处奔波。做一些偷窃的小买卖,或者玩乐器搞地下乐队,甚至画三流的人体画。杭州是最后一个流浪站,终熬不过去,回了老窝,东拼西借钱开了这么间酒吧。 他的沧桑,疲惫,甚至不堪回首的恐惧,在这段历史的叙述中,呈现得淋漓尽致。我说安佑,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安佑捏我的鼻子,妖精女人,别拿你同情的眼光审度我,好歹我也在大学里混过两年,虽然被开除,最起码我不是文盲。 那会,我受伤的脚颇有好转,一瘸一拐的模样惹得安佑总来笑我。我便抓起纸袋里的爆米花,很用力地朝他扔。然后自己也笑,笑得颠倒。 安佑几乎就要拎着我朝玻璃窗上砸,他说你这妖精女人,弄乱我的屋子。他一直很坚持喊我妖精,又加上女人二字,以示区别。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他应该称我做女子,或者女孩女生,我都厚了脸皮勉强接受。惟有女人,太过沧桑,我并不喜欢。 [四] 七夕,于求爱不得的寂寞女子而言,这样的日子很是难过。恰指一算,我在安佑身边,已是四十又三天。那亦是,最后一天。 冰非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这次很开心,说话的语速偏快,且步调轻盈。她说姐姐,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姐姐,你来冰非这里,做冰非的伴娘,可好。娇滴滴的央求,我不可拒绝。冰非又说了,爱情不过黄粱一梦。我无奈,我说我知,行乐须及时。 那便是我的七夕。我在黄昏时候看见流云万里,维持我一整天都不安的思绪。忽然乏味之极,想找个男子尝尝唇上的蜜。 只是亲吻而已。不必做爱,亦无须任何情感。 我把这无理的索求,很认真地告诉了安佑,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我实则很害怕,我的紧张,焦灼,焚心如火的寂寞,我怕它们泄露,我其实幼稚并荒唐。我盼着安佑与我尽快结束这个仪式,可他不动,像被点穴一般,僵在客厅的角落。 和爱情一样折磨。 我说安佑你不要拒绝我,一个吻,一个吻而已。安佑盯着我,略低着头目光朝上,极凶极寒。随之他的唇贴上来,灼热的潮湿的,整个人将我包裹。舌头如同蘸过牛奶的蛋糕卷,恣意地探入拥挤的口腔。那暴戾的气息,竟像在体罚背叛的情人。我欲哭,安佑的手却又探到了两人的身体中间。我的齿缝散出第一声羞涩的声响,我歇斯底里地推开了他,并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我的七夕。我的初吻。我的爱情。我们都哭了。 我躲进房间给易淮打电话,我听见他压低了声音问,琰琰,你怎么了?第一次,我听见易淮叫我琰琰,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是呼我全名,便是很公式化的一句,小朱。莫非真的要隔了天涯,生死两不见,他才舍得赠我一句软语。 琰琰。 我不说话,易淮也不再追问。我几乎想要为他点一盏长寿灯,来报答他未挂断电话的恩德。我们便这样两相尴尬地,握着各自的手机,直到耗尽了电量。 爱或不爱,可爱与不可爱,终归成了结。纤细如我,其实从初初躲着易淮便知道,只是不认。以为藕断,丝亦不会太持久地相连。 却忘记灰飞湮灭之前,斧砍,刃伐,焰灼,碾碎,过程的疼痛必定无以复加。就像安佑说的,你这是何必。何必。我无声地笑,算了吧安佑,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手机传来忙音。我说过,安佑他隐忍似我,诸多言语沉默不说。我也知道他不曾怪我,他的态度始终纵容。 又是呼啸而过的风景,车窗外暮色迷离,我其实了解安佑,比易淮多。 我按照冰非留在我手机信息箱里的地址,到了她居住的城市。下火车的时候,我看见攒聚的人头上方,诺大的招牌,刻着北京二字。 我终于又回来。 所以你们该猜到,所谓冰非,不过是我黄粱一梦的幻想。也可以说,她是我脑子里的小恶魔,鼓励我快乐,怂恿我去追风逐月。她是我矛盾的另一半,我沉郁,她快乐,我晦涩,她明媚,我怯懦拘谨,她无惧无畏。她推我去做我想做却退缩的事情,我爱她,亦恨她。而这缠绵的爱恨,我一旦太过焦虑,心事负重。冰非便赫然出现了。 不得不说,这与我编织过多的爱情小说有关。我从来不曾脱离自己的幻觉城堡,敏感纤细,神经质。 但易淮,还有安佑,却是我鲜有的真实。 或许我都爱,或许我可以从此再不爱。 五 忽而今夏。仲夏。我重又回到自己空荡的小屋。不褪色的窗帘,不褪色的炎,以及狂躁的挣扎想念和自我纠缠。一刻不得闲。 与安佑报平安,与易淮说我无恙归来。前者很释然地说这就好,后者闷声叹气,说,琰琰,可有时间相见。我说有,有。浑似吐故纳新,散出心头的一口怨气,我想,终于天晴。 却仍是紧张,花去大半日更衣梳妆,左右皆不称心。镜子里的冰非说粉色是纯洁的诱惑,我却倾向一身素白,白如薄纸,白如荒原。我想我是有意要易淮睹见我的憔悴卑微。 易淮的表现,与我曾遭遇的诸多男子,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我爱他,我便足以令自己欣喜若狂。我爱的男子,易淮他像钻石一般,整夜闪耀在我的眉梢眼角。 我很虔诚,我说你可知我盼着又怕着你,此时方如愿,但仍忐忑不安。易淮,你早知道,早明白,是不是?我醉了酒,醇烈的伏特加。我是故意要自己醉,才能不顾一切,托出所有的情和哀。若不是我离开,并渐远渐深陷,最终碎裂一般堕入迷惘,我想我或许可以终生湮灭这莫名的情感,克服这场荒灾。但也许这是注定。 若不是我离开。 易淮要抱我,温柔的手臂环过来,在我耳边吹气如兰。琰琰,琰琰,他呢喃,原谅我的故作漠视,你走后的每一天,我才知思念。我的倔强跟你一样,不到衰竭,万不会俯首投降。 易淮也说,若不是我离开。 原来逃,未必能逃掉情,反而加深自己对情之一字的理解,于是总算得到答案。 我的脸不断发烫,烫熟了每一朵经过它的泪花。花开并蒂,当是比翼连理。 像是死寂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像是顷刻便要凋零的昙花,我急速怒放,将自己寂寞的皮肤舒展在易淮匍匐的身体之下。疯狂而热烈,喉咙里发出疲惫但欢愉的声响。这叫易淮越发激烈,他咬着牙齿喊我小妖精,妖精,他说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如此。 月光清亮,落满潮湿的床。彻夜反复的欢愉。我曾深深深爱不可得的男子,让我热情散尽,让我狂悲万里,让我终于,趋尽心底那一团迷雾。 美人迟暮。 姑且不论我曾怎样将他爱着,怕着,悼念着,亦真亦假亦癫狂。但原来我不如自己的构想。 我还记挂斜坡上贫瘠的酒吧,我忘不掉那双深邃里饱含隐忍的眼睛,我甚至宁可我的脚还残缺在他陈旧的沙发上,并无惧无悔地,完成我们的拥抱亲吻。或者其他。 得到易淮我才知道,他是我高高在上的王,我为宫女,不得宠幸便陷入自我的煎熬。却是安佑,在我最寂寞冷清的时候,占领腹地,留我一计空城。 事到如今,我必须知道。 原来我与易淮,彼此都给着谁也消受不起的爱。尽管他说生怕情多累美人,仿佛在对我忏悔。他却不明了,美人终必迟暮,像斜阳暮草,芳菲易老。 彼时,京城有雨,电闪雷鸣。我在易淮身边担任他一个礼拜的爱人,受尽恩宠。这些日子的委屈,好似一轮缺了又圆的月,一旦填满,我再没有任何遗憾。 对了,遗憾。便是这遗憾,叫我且行且盼且忧惶。 事到如今,我决定断去。我听到住在我心里的那个冰非在说,去找安佑,说你爱他。这一次我向她妥协,我再不要自己浑浑噩噩,迷失或等待,我害怕再一次的,什么都不在。 我要对易淮说,我将离开。 第八个清晨,北京的天空,暖云初开,微蓝里大朵大朵的鱼肚白。易淮在厨房,为了我,七尺的男儿,商界翘楚,竟然洗手做羹汤。我愧疚难当。 稍后,易淮的手机响。我自床头拿起,眼前似有明晃晃的刀光,霎时,划得我心聋目盲。我看见水蓝色的屏幕,跃动着安佑两个字。安,佑。 我听见他问我,你是不是琰琰,是不是?他很紧张,口齿驽钝。然后他说,你这个妖精女人,守得云开了,可喜可贺。我心上一颤,微笑着说你的台词真蹩脚。 将手机转递给易淮,像送出一个烫手的山芋,却还是,灼灼的,焚烧了起来。易淮接完整个电话,20分钟零15秒的时间。我在旁边,烽火狼烟,一地残骸。 易淮说,安佑要结婚了,和那女子分分合合闹了五年,总算修成正果。 我说是的,真好。 易淮说,你在重庆的日子,多亏了安佑的照顾。 我说是的,真好。 易淮还说,我与安佑是大学同学,他中途离校,流浪着生活很是坎坷。我却与他,始终情同手足。你应当记得,我们在杭州,你去西湖晚归的那次,在宾馆门口,我与他见面。那是我们分隔三年,第一次重遇。只是没想到,他的记性甚好,就那样匆匆地望见你,便记住了你的模样。那个时候安佑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曾想,你竟会在重庆被他遇上。世界真小呵。 我点头。易淮舒一口气,他说那时安佑问我,是否确定对你的感情,我尚未清醒,我只说她既然没认出你,你就算是替我好好她吧,别的,无须让她知道。 我说是的,太好了。易淮,你原来一早就暗中关心我了,要不是你拜托安佑,他肯定将我视为路人,顶多在我哭泣的时候,给我一个慈悲的眼神。别无其他了。 易淮像桃花一样微笑,他一笑,我便觉得是自己负了他。可谁又想到,故事的结局,只剩下弄巧成拙的伤憾。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那一天我耗尽了整整24小时的光景。我整理我久未更新的博客日记。我把我的痴狂胡闹统统记成华丽的流水帐,好的坏的让它们都像电影那样重放。我想起安佑,那些似真似假的举止言语,那些暧昧得快要爆裂的神态,那个湿热的拥吻,那个响亮的巴掌,那场邂逅那段救赎,那个我爱的他我爱的他,我真爱的他呀。 写到煞尾我终于哭出来,无助的小猫的姿势。但终于,再不会有人俯下身来问我,小姐,你为什么要哭泣。 -- 郿t 扙 ? ? }鋒趰釲0 无物结同心.txt ej鄆r觺 T€胈.tx t 皭? 】无物结同心 【一】 那一年,江南有难得的雪,细细小小的,像撒了一把盐。她在清早寥落的街道上,恍恍惚惚地走,时而顾盼,像寻找着什么,但双眸混浊,唇色黯哑,周遭雾气弥漫,烟冷水凉,她丝毫不觉察。逢迎面而来的小贩,她施施然过去作揖,问,凤仙茶楼怎么走?小贩只见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玲珑的身段,精致的旗袍,眉心一颗红痣,像天造的朱砂,心都醉了,说话也含糊起来。但他的确是不知道凤仙茶楼的。这两年,她问过镇上很多的人,有的说没有,有的说拆了,她总是不死心。反复地找,像麻木的人偶,游荡在镇上的大街小巷。 小贩放下肩上的担子,满脸堆笑,左右渐渐搭上她的肩膀,说,小姐,这么寒的天,别冻坏了,找什么凤仙茶楼啊,我有更好的地方带你去。 她睨着小贩那双不安分的手,嘴角勾起,酒窝似慑人心魂的利刃。小贩只觉得一阵寒凉扎进了骨髓里,双腿发软,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轻飘飘地走开,细细的脚跟,敲打着地面生硬的石板,在寂静的大街,没有一点声响。她幽幽地说了句,你记得,我叫风袭人。 小贩的脸,突然煞白。 【二】 关于得月楼的红牌姑娘风袭人,与富家公子柳朗清的生死相徇,如今镇上的人,听来的也都是长辈传下的只言片语了。 都说当日他二人因身份悬殊,柳家人坚决阻止朗清同袭人来往,无奈之下,惟有私奔。在约定的前一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柳家便派人疏通得月楼的老板,在袭人的酒菜里下了药,打算将她装上船卖去南洋。当初被吩咐下药的小丫鬟,因为心虚,没敢下足分量,是以袭人还没被送上船,便醒了过来。随后,与追踪而至的柳朗清,抱在一起跳了江。 果真应了曾经的誓言:生同衾,死同穴。 那一带的水域,也因此添了浪漫和诡异的色彩。 传说未必虚假。当然也没有人会知道,袭人与朗清死了,却在魂魄进入轮回之前,订了同心盟,约定,来生再续。偏巧天意弄人,转世过后的袭人,二十岁不到,患了病,不治而亡。斯时,她连与朗清邂逅的机会也没有等到,同心盟便散了。她和朗清之间的姻缘线断裂。 原本他们一旦彼此遇见,就必定能认出对方,且恢复前生所有的记忆。 但袭人一死,她记起了过往种种,朗清却再也不会记得她了。她心中怅恨,怨气难消。她的魂魄在镇上游荡了三年,为的便是寻找转世以后的柳朗清。她要带他走,像前生那样,再徇一次情,再订一次同心盟,然后,等着下一场轮回的到来。她日夜都在想,如此相爱的人,是必不能屈服于天意,必定要在一起的。 而凤仙茶楼,是袭人与朗清最初邂逅的地方,他们原本以为茶楼可如彼此的心一般坚定,便在订盟约之时,约定在茶楼碰面。 谁知,茶楼已然寻不见了。 【三】 若不是那幅《春日仕女图》,袭人也不知,她要在这镇上寻游到几时。那日她从路边的字画摊子上,不经意瞥见了画角的落款:柳朗清。激动之余又满心忐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柳朗清。 然而那个眉目英挺的少年,袭人终于见到了。痴痴地凝望着,双唇微微发颤,眼里都是潮湿。朗清问,小姐,你是来找我画画的吗? 袭人恍惚,愣了一阵,眉心蹙起来,伸手去抓朗清的胳膊,期期艾艾地仰面问他,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朗清被吓了一跳,拂开她,说,小姐请自重。 袭人哭笑不得。这时远远地又有绯衣白裙的女子走过来,笑容浅浅,明眸善睐,娇滴滴地喊了一声,朗清,整个人几乎都要落进柳朗清的怀里。袭人的心一下子便冻了,心外有火,簇簇地烧着,却又不能喷薄。她难受得紧。她问,朗清,这是谁?女子不等朗清回答,便大大方方地接了话,说,我是朗清未过门的妻子,我叫凌霜。 眼底眉梢,针尖对麦芒的敌意,是显而易见的。 袭人恹恹地转身走了。朗清望着那轻飘飘的背影,半天缓不过神。凌霜嗔他,是不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舍不得了。朗清赶忙赔笑道,这世间女子,有谁能比得过凌大小姐,再说,我柳朗清岂是见异思迁之辈。 凌霜格格地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 两个人就嬉笑着闹开了。后来朗清送走凌霜,却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张皇。他知道,三年前的一场事故,让他苏醒之后丢失了所有的记忆,他原本就是潦倒穷困之人,别说亲戚,这镇上他连真正的朋友也指不出一个,是凌霜好心,不辞昼夜地照顾他,还借钱为他办了这画坊,才让他从失忆的阴霾中走出来。 而彼时,袭人出现,朗清觉得她的妩媚和幽怨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他想不起来,又不便对凌霜透露徒增嫌隙,便只有藏在心底。 那几日朗清不住地对着画板走神,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与袭人是旧相识呢。那奇怪的女子,还会再来吗。想着想着,竟然将富贵的牡丹画成了一朵幽怨的白兰。 【四】 这样的局面,袭人早已预料。无论朗清是否认得她,她也是铁了心要带朗清走的。于是,翌日黄昏的时候,袭人又去了柳园。斯时朗清正在品茶,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便看见袭人盈盈的秋水一般的脸。 朗清紧张地望着袭人,问,小姐又来做什么? 袭人素来不爱兜着圈子说话,索性仍是接了上次的话题,说,朗清,我是袭人。 朗清愣了半晌,呆呆的念着,袭人,袭人。他只当袭人是自己失忆以前的旧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面上有了苦痛的表情,衣袖碰翻了桌上的茶杯。洒一地滚烫的水。 袭人心疼地跑过去,为他擦袖口和衣角的湿痕,一边还问他,有没有烫伤。 朗清感动之余,问袭人,你能否告诉我,从前的事情。袭人望着他,心里百般滋味交杂,那是一张她多么迷恋的脸啊,她苦苦地等,苦苦地寻,却还是要到下世,才可能有相爱的机会了。她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抿着嘴,原是在盘算怎样才能让朗清信服,而又不被自己吓到。但朗清见她流泪,当是她生了自己的气,便赶忙解释,说,三年前我在海边的时候,不小心溺了水,虽然保住了命,却丢了记忆,你不要生气,你告诉我以前的事情,或许,我会想起你。 袭人忽然止住了哭,她这才知道她误会了朗清的意思,他要听的是三年以前的事情,而不是三十年,不是前世今生。袭人想,这或许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屋外夜风低低地悲鸣着,袭人开始编造她与朗清的故事,说他们原是两心相悦,情比金坚,她一路寻他至此,希望他能够重新回到她身边。袭人的神态那样诚挚并且幽怨,朗清信了。他对她,突然充满了愧疚。 袭人问,那你现在,愿意跟我离开么? 朗清一下子顿住,他想到了凌霜,左右为难。袭人抱着他,吻着他尖瘦的下巴,他怔怔地站在房子中央,被束着手一般,不推,不躲,任由袭人那样抱着。 雾气降下来,还杂着淅淅沥沥的雨。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最冷的一个深夜。 【五】 袭人在柳园的频繁出现,让凌霜与朗清总是争吵。渐渐的,泄了气,好象彼此都厌倦了。凌霜在朗清身边的时间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袭人,言笑宴宴,信誓旦旦,要让朗清对自己回心转意。这样的话题一扯开,朗清通常都是抱以虚弱的笑。 再后来,袭人见朗清对自己又热忱了几分,便试探着询问,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朗清的面色,一碰到这个问题就染上了焦灼。他问袭人,离开这里,去哪里? 袭人骗他,说去北方,一样是桃红柳绿,山色空茫。她一直都相信,只要离开,朗清不再记挂凌霜,她便能重新夺回她失去的朗清的心,令他甘愿与自己订立同心盟。 然而朗清迟迟不肯点头,有一日凌霜的婚讯传来,他在柳园万千植物的面前,轰然落下泪来。袭人躲在回廊的转角,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心中翻涌的,究竟是失望还是绝望。她没有太强烈的疼痛的感觉,有的,只是一腔无处宣泄的愤恨。 迎亲的花轿正好要经过柳园,门外的大街熙来攘往的人都停住了脚步,排成两道平行的线,观望这场盛会。 袭人看着朗清喝得微醉,从大门的缝隙中,看鲜红的颜色流水一般的滑过,锣鼓声震天,他就那么落寞地站着,近了,远了,都不挪动一下。袭人叱他,你如今再是折磨自己,她也不会知道了。 朗清听袭人一说,也喃喃地跟着念,她不会知道了,她不会知道了。然后突然间打开门向外冲去,一路都声嘶力竭地喊着,凌霜,凌霜。 【六】 那以后,镇上的人都知道,柳园里住着一只女鬼。就连柳园门外热闹的大街,也骤然冷清了不少。凌霜嫁入程家,却因为婚礼上那一出闹剧,在夫家倍受委屈。 朗清终于躲在画室里,袭人一敲门,他便发疯似的扔那些油彩和画板,口里嚷嚷,女鬼走开,女鬼走开。 袭人心寒。 当日,朗清跪在轿门前,想求得凌霜的原谅。程凌两家的护卫一涌而上,对他拳脚相加。他只是跪着,额头破了,后背淤青,口里吐出一大滩鲜血。柳朗清,他也只是跪着。袭人一个柔弱的女子,劝不住,凌霜在轿内呼天抢地的喊着停手,也是无济于事。 袭人不得已,伸出了她的血红色的长指甲,她两只眼睛幽幽地一扫,媒婆的扇子便着了火。人群做鸟兽散,轿夫抬了轿子没命地跑。最后,只剩下蜷缩成一团的朗清,浑身冷颤。 袭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 再过了没几日,地府有鬼差上来,要带袭人回地府接受轮回。袭人怔怔的想,她这一番作为,究竟是什么目的也没有达到。没有朗清,没有爱,没有同心盟,没今生没来世,什么都没有了。 她看见一个黄澄澄的花灯,朱红的墨字,写着: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她忽然就明白,也许,错过一世,就已经错过生生世世了。 【七】 凌霜与柳朗清,成了镇上的第二幕传奇。凉薄的江南,已没有多少人记得曾经有个富家的少爷柳朗清,与青楼女子风袭人的那些痴怨。他们如今茶余饭后所说的,是程家的少奶奶,与一个青年画师双双消失于火海,像灵异的神话传说,又像一出浪漫的折子戏。 他们说,乞巧节那天,在城隍庙起了一场莫名的火,很多来参佛进贡的善男信女们,都看见一个满脸淤青神色呆滞的女子,就那样跪在佛堂里,大火将她包裹。后来,又有惊惶的男子冲入火场。一直到大火被扑灭,两个人,烧得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朗清在北方,满眼的桃红柳绿,山色空茫。他的身边,是一个笑容浅浅明眸善睐的女子,似江南水一般的温柔。朗清怔怔地叹息,她果然没有骗我。 女子仰面问他,谁,骗你什么? 朗清但笑不答。 他始终都不会忘记,他对待袭人,是如此冰冷决绝;而袭人为他所做的一切,却令他终生悔疚。便如袭人所说,你能够一辈子记得我,那就好了。 然后她用她在阳间的最后一日,附着在凌霜的身上,让她去城隍庙,让她纵火,让她看似在众目睽睽之下烟消云散,让她有机会脱身,和朗清一起远走高飞。 她说,朗清,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是你和凌霜惟一的机会。 朗清嘴上逞强,但终究还是按照袭人说的,守在城隍庙,看见火起,他便冲进去了。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似薄膜,环绕着,让他和凌霜不受大火的伤害。 恍惚间,朗清只觉得,他好象是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生死的。他抱着昏迷的凌霜,脑子里溢满了水,鼻息间都是水草的味道。他忽然看见袭人,在火场的另一边,对着他,怔怔地流泪。他猛地想要伸手抓住,袭人却消失了。 那风华绝代的女子,从此,埋在朗清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是外人不能触及的。他知,她将一直在那里。因为,在偷偷坐船离开小镇的时候,朗清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茫茫的江水,似他储在身体里多年流不出的泪。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北方的小城落满厚厚的积雪,有挎着竹篮卖茶叶蛋的小女孩,睁着水灵的大眼睛望住他。 他已鬓发如霜,却忽而泪流满面。 魜t 扗 $ $ 鐼n内嶁L0 下一站花匠.txt NZ 賨眰€ S.tx t ?? 下一站花匠 文 / 语笑嫣然 A1 题目:安吉丽娜的幸福花 作者:吉娜 题材:童话 序幕: 安吉丽娜是住在村里的孩子,大眼睛,白色丝绸一样的长发。沉默,孤独,梦见一种叫幸福的花,开满宝蓝色的宫殿。 于是,安吉丽娜走出村子,穿越一个又一个繁华的城镇。外间的诱惑很多,她从不以为那些东西有多美多诱人。她只是坚持要找到梦中的幸福花。 就那样,穿着灰布的麻衣,她行走,行走,像落魄的精灵。不哭,笑的时候也只稍稍动一下嘴角,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蓄了很多心事,却无从说起。 B1 吉娜一直幻想,她是某国国王遗落在民间的公主,有一天她的父亲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她回宫。端木笑她,他笑的时候两颗虎牙就露出来,吉娜也不理,她的脑子装着她小小的世界,有高大的城墙,别人敲门,她也不见得会理睬。 03年的时候,吉娜和端木已经同学四年,从初中开始。端木说吉娜是忧郁的小孩,他的耳垂比吉娜的头顶高出两厘米,说话的时候,目光向下,落在吉娜的睫毛之上。吉娜知道她的睫毛总是令女同学们羡慕,她自己也很喜欢,但她不知道,傻乎乎的端木也喜欢。 端木喜欢吉娜,包括她的睫毛。 也是在03年,吉娜的暑假有四分之一留给了凤凰。凤凰是湘西一座闻名的古城。她在那里,认识江山。她反复地想着小学时有一篇课文叫《白杨礼赞》,那种英姿挺拔,那种郁郁葱葱,或者,就跟她面前的江山一样吧。江山多娇呵。 江山也是独自来凤凰旅游的小孩,他们住同一家旅店,江山的房间就在吉娜隔壁。月亮刚升上树梢的时候,旅馆外面的街道,华灯也初上。柔和的光晕里,江山看见隔壁窗台上趴着的大眼睛姑娘,睫毛尤其灵动,像蓄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忍不住拿出相机拍她的侧脸,闪光惊动了吉娜,她倏地站直身子,手肘不小心撞到窗户。 不一会儿,江山就来敲她的门了。很礼貌地,为刚才的唐突抱歉。吉娜淡淡地笑,说没关系。她发现江山的眼窝很深,鼻梁高挺,颇有点混血儿的味道,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后来,这样就算认识了。 吉娜的计划里,她原本只在凤凰呆一周,可江山是一场意外,他让吉娜觉得不舍。一拖再拖,竟逗留了半个月。 旅途上陌生的两个人彼此遇见,其实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丰富多彩。吉娜只是偶尔在凤凰的街巷里碰见江山迎面走来,微笑着招呼。傍晚回到旅店,碰巧了就能同桌吃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各自锁紧房门。 不过江山有一台很好的相机,也给吉娜拍了一些照片。离开凤凰吉娜才发现,照片里有她就没有江山,有江山就没有她,他们竟然连一张合影都没有,禁不住黯然了。 吉娜找出江山留下的号码发短信过去,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她:哦,是吗,呵呵。这语气让吉娜觉得心凉,心一凉,她就知道有些感觉不寻常了。就好比安静的城堡来了不速之客,吉娜不管睡着还是醒着,都能听到连绵的敲门的声音。她知道那是江山,但她打开门,又分明找不到半条影子。 这种幻象困扰着吉娜,她越发地想念江山。她给江山打电话,说寒假我来看你,或者你来看我,又或者我们约好去同一个地方旅游,好不好?三个提议,江山都回绝了。没有多余的台词,就是说他要回家陪父母过年。他说吉娜你也回家吧,别总是孤身一人在外跑。 我本来就是一人,到哪里都是孤身。吉娜挂断电话,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吉娜的父母一年前离婚,吉娜哭得没有力气去原谅任何一方,选择了独自生活。每个月都有不少的生活费存进户头,她尽量攒下来,一到假期,便去不同的城市旅行。 吉娜以为,她的生活处于流离状态,东走西走云里雾里,看不见将来。她买了崭新的笔记本,写《安吉丽娜的幸福花》,就是因为她讨厌自己的孤独,想冲出这个圈。她其实不是真想做公主,哪怕她最后只成为公主的婢女,她需要的只是快乐,和温暖。 遇上江山,吉娜几乎能嗅到那样的气息,若有若无,但隐约是存在的。可江山又离她那么远,她不知道,如何才能靠近,像靠近她小说里虚构的幸福花。 A2 题目:安吉丽娜的幸福花 作者:吉娜 题材:童话 经过: 安吉丽娜遇上索达亚王国的王子。他叫加图,有宝蓝色深邃的眼睛,笑容里有软绵绵的温暖,安吉丽娜看见她的第一眼,几乎想哭出来。 最重要的是,加图有一座宝蓝色的宫殿。安吉丽娜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想寻找的那座,但王子挽留她的时候,她毅然留了下来,并且,开始觉得快乐。 加图对安吉丽娜很好,好得就快为她摘天上的星星。当安吉丽娜说出自己的梦,他很快就找了一批花匠,在宫殿四周种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朵,还利用巫师的法力,令花儿们在一夜之间盛放。 安吉丽娜某天清晨醒来,看见落满蔷薇花瓣的阳台,高兴得不断跳舞不断笑。她笑起来比满园的鲜花还美,太阳照着她白色的精灵一样的长头发,照出一条带子似的彩虹。加图痴痴地醉了。 一个月之后,加图向安吉丽娜求婚,请她永远地留在索达亚王国。就在王子的戒指套在安吉丽娜手指上的瞬间,满园的花朵,都谢了。 B2 吉娜不是一个会编故事的小孩,所以她的小说很单调,拉开序幕,描绘经过,讲述结果,她想她应该很快就能结尾。 但,江山消失了。电话无人接,短信也不回,吉娜试着写信,一连几封,都是石沉大海。端木看见吉娜为江山伤心,他难过得要命,却还是摆出笑脸哄吉娜开心。 当然,笑是笑了,但很快收声,吉娜又退回到她的灰色城堡。遇上江山以前,吉娜是不快乐的,遇上江山以后,吉娜变得很不快乐。连一场雨,都要让她想起在凤凰的某年某月某日,江山被大雨淋得稀里哗啦,她给他送去随身携带的感冒药,江山吃药的时候眉头皱皱的,吃完还要喝一大盅水漱口。不管芝麻绿豆,吉娜都记得一清二楚。 端木好不容易求得吉娜给他看了小说的前半部分,他决定画一副画送给吉娜。那个时候,端木已经不再笑吉娜的异想天开,相反,他要画一座宝蓝色的宫殿,开满形形色色的花,吉娜就穿着华丽的公主服站在阳台上,风吹着她白色的长发,像精灵一样。 端木很有画画的天赋,从前参加比赛拿了很多的奖。有低年级的女生甚至因为他的画,对他芳心暗许。不过端木只得吉娜一个,他每到周末就搭公车回家画画,家里有一间专门的空室,堆满纸张颜料还有画架。他关上门一边画一边想着吉娜,房间很空旷,有汽车呼啸着从楼下的马路跑过,端木也像在奔驰着,那么迫不及待。 两周之后大功终于告成,端木从家里一路走回学校,他怕公车上的人会不注意弄坏他的画框,他的宝贝心血,他连走路都尽量让它贴近自己。 吉娜很感动,抱着画左看右看,她说是的是的,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宫殿和花园,端木小孩,谢谢你。 那以后,端木就仿佛得了御赐的尚方宝剑,稍有风吹草动,他就指着吉娜的眉心说,小孩,你有幸福花了,不能不快乐。但是他这样反复重复,吉娜渐渐就觉得烦躁了。 3月,吉娜的爸爸来找她,要吉娜报考广州的一所大学,这样,他就能很方便地照顾她。吉娜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爸爸走后她一个人在操场上转悠,喃喃地念着恨死你恨死你,可眼睛就是不肯擦去刚才爸爸留下的轮廓。 然后端木拍着篮球从宿舍楼出来,不明就里,看见吉娜闷闷的模样,他又说了他那句老掉牙的台词。 这回,吉娜再没有好脾气跟他应对。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快乐是你家的凉茶铺,开关自如?你以为,你每天嘻嘻哈哈的,就真的快乐了吗?三个反问,驳得端木哑口无言。 第二天,吉娜就把画框还给了端木。她说如果这就是我必须伪装自己来让你满意的理由,请你收回。 端木沉默了。 A3 题目:安吉丽娜的幸福花 作者:吉娜 题材:童话 结局: 安吉丽娜拒绝了王子加图,看见花谢她就知道她仍然没有寻到幸福花。加图因此迁怒为花朵施魔法的巫师奥卡洛,命他在一个月内种出不凋谢的百种鲜花。 奥卡洛很委屈,也很勤恳,但花没有种出来,他却爱上了每天看他种花的安吉丽娜。安吉丽娜很欣赏奥卡洛的坦诚,她看着他的时候,觉得心里就有暖融融的开花的感觉。直到奥卡洛被处死,她才明白那种感觉叫爱情。 那一天,皇宫里其他盛开的花朵,都奇迹般的凋谢了,惟有安吉丽娜的手心,开出鲜红的一朵。 B3 端木特意交了一个在南京的笔友,委托他冒江山的名给吉娜写信。信的内容按照端木的意思,写着鼓励吉娜的话,还谎称江山去年因为某些原因辍了学,太突然,没来得及告诉吉娜,一切联系方式都换了,他如今是一家超级市场的员工,叫吉娜勿念。并且,信的末尾还加上一句,我喜欢你。 那其实是端木想说的话,他也不甘心署上江山的名。然而事出无奈,吉娜不喜欢他,他就只得将这场独角戏偷偷地唱下去,看到吉娜解开了心里的疙瘩,他告诉自己,要知足。 而吉娜收到信,的确满心欢喜。她写长长的回信,写完之后发现除了自己生活的流水帐,几乎没有其它内容。关于江山的那句——我喜欢你,吉娜读信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却不及旁人递给她纸巾擦眼泪来得温暖。 也许,江山真的远了。 但谁都没有想到,高考结束那天,江山来了吉娜的城市。的确有某些原因令他辍学,端木胡编乱造,也只蒙对了一个,江山没有在超级市场做员工,他的学历低,工作总是不能令老板满意,所以,他总是不断地流浪和居无定所。当然,他也没有对吉娜说我喜欢你,他是说我想试试在这里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突然想起你。 只是想起。 吉娜也跟江山一样,神态,说话,都很淡然。没有喜极而泣深情相拥,也没有伤心绝望痛哭失声。吃过晚饭,吉娜与江山从容道别,然后她到宿舍找端木,与江山之间的微妙,除了端木已经没有第三个知情人,吉娜想让端木当面告诉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觉得自己很想知道。 宿舍已经人去楼空,东西都搬走,房间里剩下的,全是碎纸和垃圾。端木画给吉娜的画,她的花朵,她的宫殿,就斜靠在门边上。曾经那样珍视,最后也被当做垃圾丢弃了,吉娜轻轻地念了一声,端木,心里就空出一块地来,有点荒芜。 但端木哪里舍得将画丢弃,他的所有物品,都塞进了他叔叔的汽车尾箱里。惟有这副画,他坚持要第二天再来取,像上次那样,抱着它,一路走回家。 路上有人在唱歌:告诉她你爱她,赶紧想想办法,不要再让她走,赶紧抓住她的手。端木苦笑,她都不理我了,不必。不必。 吉娜顺从爸爸的意思,填报广州的学校。她没有再找端木,尽管她开始怀念然后想念最后成思念,就像当初她和江山分开,她梦着醒着都会听见连绵的敲门的声音。 吉娜很困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奇怪,端木对她好,她视为粪土,端木不理她了,她就怀念起那些粪土来,比如端木蹩脚的笑话,端木家自制的口水鸭,端木为她精心策划的鸡毛信,以及,端木画出来的幸福花。 CD机里放着音乐:告诉他你爱他,赶紧想想办法,不要再让他走,赶紧抓住他的手。然后吉娜哭起来,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端木连画都不要了啊。 A4 题目:安吉丽娜的幸福花 作者:吉娜 题材:童话 落幕: 安吉丽娜离开皇宫,她手心开出的花,最后还是谢了。她仍然和初时一样,孤独,沉默。她不知道,停留的下一站,谁又会是那个令她掌上开红花的人。 而他的名字,还是不是奥卡洛。 QDt 扢 1 1 竞(廒嶁L0( 像月饼一样团圆.txt Pj?g|?N?h釼W. txt 盃< 1【嫣然作品】像月饼一样团圆 给我的月饼少年: 我看见中秋节的月光,亦看见你明媚的笑容。 是五年以前了吧,我记得。 那个时候的月饼,尚没有这么多的花样,莲蓉,豆沙,蛋黄,我能列出来的,就这么多。土黄色的外衣,圆实饱满的模样。你说,像我土豆一样的眼睛。我追打你,月亮都笑了。 一直是个不喜欢吃月饼的孩子,你可知道。但那次我真用心,我猜想你会喜欢圆的还是方的,又或者,吃豆沙馅是否好过牛肉馅。于是我那么小心翼翼,买了十个月饼给你。十个,如我手指头一般数目的月饼,我想足以套牢你,该是团圆又温馨的了。 我们就在校园的草坪上,排排坐,吃月饼。你一个劲塞给我,我吃得满嘴都是残渣。 可我没有告诉你,吃月饼让我的胃感到不适。我只是说,若能一辈子和你过中秋,为你吃一百个一千个月饼我都愿意。你没有听见嘛,你满脑子都是月饼。 你是我快乐的月饼少年。 可我们终于没有结果,像书上说的,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这个魔咒,陷害了多少男女绚烂的爱情。 你说,你会记得我月饼一样圆溜溜的眼珠。谁要你记得。相爱不能相守,谁要你记得。 真的很疼。我都哭了。你又没看见。 姐妹说,不是你的,想要也得不到。 那月饼总该是我的了吧。我想。 于是我养成了每年中秋吃月饼的习惯,咬一口,就闪现你灿烂的笑颜。我那么想你,在分开以后。思念真是一个很玄的东西,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还爱你,就这么一直把你想下去。 五年后,临近中秋的今天,终于让我发现一家小铺。那里的月饼美不胜收,也许你亦不曾见过。老板是个年轻如你的小伙,我想他爱月饼,甚于你对此美食的迷恋。那些柔软的面团,被做成了各种形状,色彩亦斑斓。我看得一阵寂寞,那些心形或者半月形的,不正好应了相生相伴的意味吗? 我郁闷,我又得藏起来独自过中秋了。 古人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婵娟婵娟,你是屈原的婵娟吗?你那么倔强。你若就是屈原的那个婵娟,你就应该吃粽子。可我爱月饼啊,那么爱,从他走后的第一年,天长日久地累积。 我每天下班都从那个小店门口经过,看橱窗里陈列的漂亮月饼。鹅黄,玫红,淡蓝,浅绿,都是那么勾引食欲的颜色。我亦不好意思多做逗留,让人家误会老大不小的年纪也学做馋猫。 所以,多半是眼角的余光在享受。 老板终于发现我了,在一个星期以后。 他说,谢谢你每天都来光顾我的月饼。我脸红到了耳根。我说中秋未到,你总得容我物色吧。老板忍俊不禁,他笑起来的时候有好看的鱼尾纹,身体里好象满是月饼香。 他邀请我进店参观,给我讲述那些精致的创意。我从想吃月饼,变成了想看月饼,真真恋恋不舍了。 还有半个月就是中秋了,那个我们曾一同呆过的城市,如今天空晴好,鸟语花香。你那里呢?我不在的北方,已经有寒气了吗?是否又有另一个女孩,为你准备十个手指的月饼? 应该幸福了吧,都这么多年了。 中秋那晚,月上柳稍头。我在热闹的街头游离,已经能看见黄色纸条上写了大减价的字样。是啊,过了今晚月饼就失去她原始的意义了。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我再经过那家小店的时候,看见老板的微笑,忽然就有了温暖的感觉。他给了我精心备制的月饼,说不出的漂亮,让我不忍心入口。他说,花了很多心思,为搏红颜一笑。 真的,有时感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和他迅速恋爱。我终于恋爱。我冷清四年的中秋,今次终于返春。 我终于想通,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跟他在一起,快乐就好。所以我陪你吃月饼吃得胃疼的年华,依旧是快乐的。真的叫爱情呢! 我不会忘记。 该过去的,我都存封了,年少轻狂地以为,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原来一直有陷阱,在好事之前守株待兔。 哪能说谁是谁的,那么绝对。 不过就是在遇见与错失中淘汰与被淘汰,最后像月饼一样团圆。 总有一个人,为你存在。 所以,我们都会幸福。 然然 2004年10月7日 0钰嶁L0 消失的陶醉.txt mj?Y剉v杸墤.tx t 靶? -- 消失的陶醉 文 / 语笑嫣然 1 认识陶醉,是在凤凰,如水的天空下。陶醉轻装简从,相比我这个连化妆品都带全套的女孩,潇洒好似出水芙蓉。 我在路上,啪的一声,背包的带子和锁扣脱落,重重跌在地上。清晨安宁的小镇,被这声音划破了寂静。 需要帮忙吗?温和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我狼狈抬头,那男子明媚友好的笑容展露无疑,附下身看我,眼神里有英雄的慈悲。 我说不用,很快拾掇起散落的行李,飞速逃离现场。耳热心跳,实在糟糕。 后来才发现,自己选择了一家和他一样的旅店,比邻而居。其间在过道上或者某条古街上遇见过几次,只是从不多言。 他叫陶醉。这样一个惹人遐想的名字,我吟咏了很久。 他一直拿着相机,走走拍拍。每次看见,都是神情专注。我仿佛潜伏在暗处的探子,看他举手投足,满意或不满意的表情。 季安芹,他看见我,很自信地问,能让我拍你么? 我愕然,有什么好拍的。 好看的姑娘当然值得拍,陶醉微微笑着。 我喜欢他说姑娘而非女人。又一次耳热心跳,当然不是掉落背包的尴尬。 第一次长时间地交谈,知道陶醉也在长沙,和我一样是自由职业人。我卖的是文,他售的是画,但我们一样济济无名,生活动荡而没有保障。 那一刻,我产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 回家之后没几天,我就拨通了陶醉给我的电话。因为我一直有点想念,那段萍水相逢的美好,无所谓原因。也很想知道,自己在他的手中,被拍成了怎样的一种繁华,或者落寞复加。 贴着听筒,有那么几秒的沉默,我不说话。 陶醉在电话那头,很激动的声音。是你么? 我一直相信,有某种默契的东西在牵引我们,如今,只一句,是你么,我越发心潮难平。 是我。我想看看,你给我拍的照片。 陶醉说话声音带笑,早准备好了,就盼着你和我联系。想来,也许在我偶尔想着他的时候他也在想着我,心里竟然甜丝丝的,如少女般萌动的情怀。 我们在约定的咖啡馆见面,陶醉要了靠窗的位置,走在门口,就已经能见他干净的脸,从茶色玻璃里面透出来,些许沧桑。 一张一张看着他冲洗出来的照片,我发现自己虽然神色姿态各异,却无一不透着一点局促。 于是明白,这拍照的人,一早就叫我心绪难安了。 之后,陶醉就开始频频约我。这邀请的声音,总是叫我不能拒绝。是那么固执的男子,说不介意潘磊的存在,要让我心悦诚服。 潘磊,我的男友,人在澳洲,为了他们的公司而去进修。于是我理所应当在双人床上睡了整整两个冬夏。偶尔想念,偶尔埋怨。 陶醉带我去商场看当季最流行的服饰,去花市挑选我最喜欢的郁金香,去吃象征爱和永恒的哈根达斯,去看爱的名义下动情的电影。一切情侣间的仪式我们都完成了,除了肌肤之亲。 总不是没有顾虑的,六年之久的潘磊,那么让我为难。陶醉亦知,亦不强求。 可我在陶醉面前的笑容,越发娇纵满足。我想,被爱就应该这样,最起码你在我身旁。 2 潘磊终于回来,带着满身大洋彼岸奔波而来的疲惫。我打开门,就见他风尘的人,窝在沙发里,脸上是融融的笑意。 宝贝,我终于回来了。潘磊显得很兴奋,只是我的惊喜,却那么力不从心。我不得不想到陶醉。 潘磊从沙发上跳起来抱我,宝贝,我回来了,再不会离开你,我要给你最漂亮的幸福,我们结婚吧。 我触电一般闪出他的怀抱,放大了瞳孔看他。结婚,这么贵重的话,他没有预兆地就说出来,让我一时慌乱。 我说,等等。 潘磊很诧异,为什么,结婚对我们来说只是多一张证件而已。分开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从不知道,爱你会是这么牵念。 每次违逆他的意思,我都会心疼他的失望。到如今,心疼减轻,更多的却是负罪。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告诉他,我爱了别人。 只好这么敷衍过去,暂时搁下。 潘磊重又在他的事业里忙得七上八下。对我的体贴,也日益见长。回来之后他就常说,不让我为生活忧心半分,踏实的承诺,也照实在做。 一切反而让我愧疚难当。话到嘴边,却通常因了他的一句关怀一个笑容,重又咽下。 可是,终于还是狭路相逢。 某一日,和陶醉在餐厅遇见潘磊,那么熟悉的面容,生生刺得我心痛。潘磊当时正和同事一起就餐,斜对面的桌子,三个人那样怔着,面面相觑。 他就是你迟疑的原因?回家后潘磊问我,他说,你不该这样。 是的,我不该这样,在爱情单一的轨道上越了轨。我说,我早该告诉你,我爱上了别人。 潘磊一夜沉默。 僵持的局面就此开始。一个星期后,潘磊搬离了曾经属于我们的家。他说,芹芹,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除了抱歉,我没有挽留。 3 陶醉的生意越发难做了,拍出来的照片频频发往杂志,回收率却只有百分之十。从前积攒的资金,到如今渐渐被高额的摄影费用摧垮。 我跟他说,别做这么风险的事了,找个踏踏实实的工作。陶醉从沙发上狠狠地站起来,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好象立时就有千言万语要发泄,可是到头来一句也没有出口,就那么怔怔地埋头站着。 良久,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摄影是我的生命。 可你有了工作一样能兼顾摄影,不是吗? 陶醉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为自己偏执的行为做任何的解释。我第一次对他觉得陌生,究竟,他外表下隐藏的内心想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我去酒吧做了驻唱。那地方空气糜烂龙蛇混杂,眼神穿插的暧昧,满场纷飞。我坐在台上灯光最暗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唱,凌晨回家,狠狠睡上一觉。天明醒来,继续没完没了地写字。这一切,陶醉都不知道。 他再打电话约我的时候,开心似孩子。他说,有照片被录用了,拿的一笔钱可以去吃我一直喜欢的法国大餐。 放下电话,他已在楼下。 那顿饭,我只点了少且便宜的几个菜,推说自己肠胃不舒服。陶醉的关心,洋洋洒洒。我看着这一桌残局,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从餐厅出来,路过我驻唱的那家酒吧,门口的服务生热情地招呼我。我怕陶醉知道其中内情,慌忙把头别到一边去。 陶醉拉着我问,好象那人在叫你。我不回答,他也只好深深浅浅跟着我的步子走了。 然而纸包不住火,陶醉终于知道我驻唱的事,当众凋谢。 他到酒吧找我,全是因为当天服务生与我打招呼的情节太蹊跷。他看见我,迷离的灯光下唱着矫情的歌,狠狠冲上台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知道,他是这样半点不容沙的人。 我们分开吧。 回家后他把我推在沙发上,只说了这句话。 你嫌我?我望着他,眼里要滴出水来,心痛异常。不过是驻唱,我何时做了对不起你陶醉的事!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知,不能给你将来。陶醉缓缓道来,把我的误解悉数融化。 我冲上去疯狂地吻他,仿佛片刻就要天涯。唇舌间,忽然尝到陶醉眼里的咸。 我说,让我和你在一起,面对生活。 陶醉没有答应我,他摔门而去,果然就是天涯。他甚至没有和我告别,说,再见,再见。就这样消失不见。 他去过的任何地方,我一遍一遍找,残留了空气,却不留陶醉。 潘磊来找我,疼惜的眼色,不断流露。 他走了,我说。潘磊点头,他那样高大的男子,我第一次觉着他的萎靡。 他说,芹芹,我在等你,一直在等。 我欲哭无泪。 4 潘磊和陶醉,究竟谁是我的过去,谁是我的现在,我逐渐朦胧。 迷糊时我看着潘磊的身影幻想陶醉,清醒时我便异常痛恨自己的凉薄。陶醉是我的劫,让我伤害别人来保全自己的爱情,如今终于沦陷。若他是火焰,我便成了他的海水,挽回和逃避之间,我们都选择了极端。 我嫁给了潘磊,一直等我说愿意的男子,接过我带着戒指的手,准备相恋三万场。那一天,我的美,举世无双。 我想终归是平静了。对女子而言,有人爱你至此,其实也是幸福。就让陶醉成为我的幻觉,毕竟我们曾那样仔细地爱过,天上人间,不淡忘就好。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很久没有仔细端详。是这么一张沉稳平实的面孔,我将从此死死依靠。 潘磊说,芹芹,我们终于在一起。 我站在雪白的婚纱里,流出叹息的眼泪,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那个消失的陶醉。 -- ^_t ? ? ? 輫趰釲0 心牢.txt _`胋r.t xt 皭貮 【 一 】 都说,那洛姓的女子,仿佛生来就是唱悲歌的。无论是情深殒命的秦淮名妓,还是陶瓷骨玻璃心的闺秀小姐,到她的身上,未成曲调先有情。 而她的模样亦是很标致的。 瓜子脸上美人尖,眼眸如春水,总泛着荧荧的光。眉心一蹙,樱唇轻启,更是惹得台下一众男看官扼腕击节。 直叹,我见犹怜。 她,洛扶簪,渐渐的就成为肃城最有名气的小花旦。许多人听圆喜班,只为着她的一颦一笑而来。仰慕者甚众。 垂涎者,亦不少。 这日,便有当地土豪强行要扶簪陪酒。扶簪性子倔,但其实也害怕,正不知如何是好,白青苑恰如其分的出现了。 不但解了围。 还将扶簪当作自己阁楼上的花朵,从此悉心呵护着,谁也靠近不得。 对白青苑,肃城的人都避而远之。因为他的父亲替日本人做事,说穿了,就是汉奸,卖国贼。势力庞大,跋扈骄纵。 白家的小少爷白青苑,也是从犯。是帮凶。他忠于他的父亲。而不理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无对错是非可言。 扶簪没有太抗拒白青苑。这少年有着干净善良的容貌,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单纯。 颀长的身形。妥帖的衣着。又将他的成熟潇洒衬托得极好。 也不暴戾。 相反,很多时候扶簪觉得少年是温和的,沉静的。若将他的人,与他的身份撇开两半,他便是有许多可取,和可爱之处。 扶簪这样想。 扶簪这女子,是世间千万普通的小女子当中一名。家国大义离她很远。她在乱世如浮萍一般的颠沛流离,吃了苦,受了委屈,好不容易得到安身地。 她求平安。 求温饱。 再奢侈一点,便是求个下半身的依靠。然后,她想,再没有别的什么可求了。 哦,不对。若说完全没有,也不确切。她还求微尘。已经失踪快要两年的微尘。他是她来肃城最初的目的。 想到微尘,扶簪就走神了。 她还在戏台上,锣鼓笙箫,水袖轻扬,但唱词就慢了,还险些出错:红楼掩门半年了,乌云层层锁长桥。 花不插,地不扫,空抹脂粉有谁瞧? 【 二 】 扶簪和微尘都是孤儿。在离肃城很远的偏僻小镇,自小一块儿长大。他们住破庙,乞讨,生活捉襟见肘。 长大一些的时候,微尘就进山打猎。扶簪替人缝补衣裳。仍然拮据得很。 镇上的人开玩笑时会将扶簪说成是微尘的小媳妇,微尘就摸着后脑勺憨憨的笑,而扶簪则辩驳,一面也羞红了脸。或许即便是分开了,失去彼此的消息,扶簪想,她始终也没有弄清楚她跟微尘之间,到底是相依为命的亲情,还是滋长了暧昧的男女之情。总之,那会儿,如若微尘开口说要娶扶簪当老婆,扶簪是不会拒绝的。 某天。 家中来了陌生人。 那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穿藏青的衫子,稍稍有点凌乱。他坐在微尘的房间里,门开着。扶簪端着一篮刚补好的衣裳,经过时,赫然看到了男子后背的一团殷红。 是血迹。 男子受了伤。是枪伤。 扶簪的心猛然一紧,拉过微尘,低声道,这是哪里来的人?可不要给咱惹什么麻烦。微尘摆摆手,说,我自有分寸。 这时,院子外面热闹起来。有呼呼喝喝的叫嚣声。还有人使劲拍着门环。 扶簪赶忙相迎,拉开门,就看见一队穿着整齐的人马,似是城里头来的官兵。他们说他们在搜捕潜逃的革命党,附近的住户如果谁发现了可疑人物,要立刻上报。否则,谁要是窝藏逃犯,必遭枪决。说罢,还甩出一张黑白的画像。 扶簪定睛看,那画中的人,竟是刚才她在微尘的房里看见的男子。 心中骇然。 手脚也有些发抖。 领头的官兵看出扶簪的异样,斜挑着眼皱眉问,你,是不是见过画像中的男人?话音刚落,微尘也出来了,盯着扶簪,那表情仿佛是在暗示她,不要说,千万不要说。 但扶簪缩着肩,深深的低着头,一字一顿,道,我见过。后面的话就越说越急,连珠炮似的。她说,他就在我家。官爷,不是我们窝藏他,是他自己闯进来,非逼着我们不许声张,否则,会要了我们的命。这可不关我们的事,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因此。 男子被捕了。三两官兵拖着瘫软疲惫的他从卧房里出来,他怨毒的眼神落在扶簪的身上。扶簪不敢相迎。 头低得更厉害。 而官兵们满载而归,也的确无意再为难普通的贫户。便扬长而去了。剩下扶簪和微尘呆呆的立在院子里。 微尘,我…… 啪! 一个耳光打断了所有的措辞。扶簪的脸,火辣辣的疼。疼得连眼泪也流出来。微尘从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他指着扶簪,手发颤。他说,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你又知不知道,姜先生可是革命党,是专门跟日本人作对的革命党。你出卖革命党,猪狗不如! 我不知道—— 扶簪捂着脸,哭哭笑笑,呢喃道,我只知,战祸,疾病,贫穷,一次又一次,我们几乎死去。我们能活到今天,捱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这里的一砖一瓦是怎么来的?这个世界上我们除了对方,还拥有什么?难道,就要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将这一切都赔上?将性命也赔上? 微尘哑然。 第二日。 清晨。微尘离开了小镇。他在留书中说,他跟扶簪的思想差太远,步调难一致,他要到肃城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看看外面的世界,或闯出一番作为。总之,他不会再回来了。他说,扶簪,我们都已经长大,具备了生存的能力,我们应该有各自的生活。 古人云,时势造英雄。 扶簪,你要保重。 女子面色铁青,穿堂的风吹着她,瑟瑟发抖。她失魂落魄坐下来,手一松,那张蜡黄的纸就像鹅毛似的,飞出了窗外。 【 三 】 戏到尽头。人散去。 白青苑仍坐在观众席,阴影雕塑着他俊逸的轮廓。他呷了一口碧螺春。扶簪便出来,卸了妆,是清清淡淡的美。 她说,我们走吧。 那一阵几乎习惯了白青苑的捧场,然后由他的黑色小汽车载着,回到寓所,在楼下礼貌的说再见。白青苑从不提出任何逾礼的要求,他总说,扶簪,你要知道,我不像旁人那样将戏子看做风尘的女子,我待你,如明月珍珠,决无轻薄。 当天。 月色皎洁。扶簪和白青苑正说着,汽车在一条弯道上戛然停止。惨淡的白雾中竟窜出一条黑影。如电光火石般迅速的击毙了前排的司机。扶簪吓得尖叫。捂着耳朵。忘了奔逃。白青苑一把拉过她,像塞麻包似的,从车门上推出,喊道,快跑。 然后自己掏出手 枪,迎着匪徒而上。 扶簪只记得,那狰狞的枪声在几条破败的小巷里盘旋,白月光似染了血,带着阴暗和浑浊。她蜷缩在杂物堆里,流泪,发抖。 良久。 枪声总算远了,停了。 白青苑逃脱了这场暗杀。只受了轻微的伤。在那些杂乱 交错的胡同路口,他也曾冒险折回,想寻找扶簪。但他的视线模糊,行动迟缓,终是栽倒下去。巡逻的警察发现了他,将他送去医院。这都是后话。 那时。 激战停止。扶簪倚着墙,缓缓站起来,试探着喊,白青苑。没有人应。她不识路,颤巍巍的胡乱走,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 几乎扑倒。 站稳之后,就着阴暗的路灯细看,原来是一个人。一个断了右臂,浑身是血的男子。他虽然不是白青苑,但扶簪也认得他。 他就是两年前在自己家中被捕的革命党。 微尘唤他姜先生。 他叫姜书礼。 这一次,扶簪成了姜书礼的救命恩人。姜书礼觉得可笑,用左手指一指空荡荡的右臂,说,这都是拜你所赐。当初,若不是你将我的行踪供出来,我就不会被他们活生生的打断了一只手。 扶簪低着头。 姜书礼又说,现在你为何要救我?你不会是没有认出我来吧? 扶簪沏好茶,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说,我去打盆热水来给你洗脸。姜书礼却立刻咆哮起来,你给我站住! 他问,怎么?后悔了?后悔救了我?要去通风报信是不是? 呵。扶簪苦笑,回转身,盯着姜书礼,说,你何苦一定要将事情想得那样复杂?没错,两年前我是出卖了你。我那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确保我和我最亲的人的安全。我是何人?蝼蚁般的女子。我做任何的事,都为了生存。那时候,除了生存,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想任何别的事。但两年后却不同。我能活得很好,生存已经不再是我生命中惟一的东西。我可以不用再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我能看到周围,看到你。于我而言无论你是怎样的身份,你就是一个受伤的人。我救你,是因为我的同情心在今时今日得到了喘息,是现实允许。就这样而已。若你始终不放心,你可以走,或者将我也困在这屋子里,咱们一起等死。 半晌。 沉寂无声。 姜书礼没有想到扶簪的一席话会带着如此大的冲击力。两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仇恨着当初出卖他的女子。 但是—— 这女子的言辞犹如晴天霹雳。他不得不承认,他又何尝不是自私的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去规束别人,而没有站在对方的角度,去体谅对方彼时的为难。时逢乱世,人人自危,在险境中求生存,有什么是不可被原谅? 暗夜凄迷。远山寺庙的钟声,敲破了三更时分最后一缕沉静。 翌日。 姜书礼的疲惫稍稍褪去。但仍是虚弱。他靠在床架上,望着前来送白粥的扶簪,问,你跟白青苑是什么关系? 朋友。扶簪答。 姜书礼冷笑,说,只怕不是一般的朋友吧?扶簪面有愠色,我不过问你为何要杀他,你却管起我来。说罢,重重的放下碗,溅出几粒粥水。 男子收敛了轻慢的表情,道,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知道。 什么? 还记得两年前我在你家躲避,你初见我,是在席微尘的房间里? 嗯。 后来,追捕我的人找上门。他们实则一来是为了找我,二来,更重要的,是为了我身上的一份文件。我担心自己无法逃脱,文件便要落入贼人之手,遂将文件交给了席微尘。嘱托他,若是我被捕,就替我将文件送到肃城,锦字胡同16号,给一个叫柳文初的男人。 咦—— 扶簪惊愕,莫非当年微尘突然离开小镇,不是因为他恼了她的行为作风,也不是真的要出外闯一番事业,而是受姜书礼所托,到肃城与人接头来了? 没错。姜书礼点了点头,面色愈加沉重。我侥幸脱逃以后,方得知,革命党并没有接收到那份文件,而柳文初则在约定的时间以前,便已经死于日本特务之手。当我们重又查探锦字胡同16号,在后花园的泥地里,发现了一具轻微腐烂的尸体。 而那个人,就是席微尘。 席微尘他死了。 死了。 扶簪的脑子轰然炸开,身体有如在瞬间被掏空,姜书礼却不肯停,继续说,你又知不知道当年假冒柳文初与席微尘接头,再抢夺了他手中的文件并且杀他灭口的人,又是谁呢? 我告诉你,是白青苑。 白。 青。 苑。 【 四 】 七月七。 扶簪唱玉环。一出《长生殿》。起时,原本是喜庆的词:追游宴赏,幸从今得侍君王。瑶阶小立,春生天语,香萦仙仗,玉露冷沾裳。还凝望,重重金殿宿鸳鸯。 扶簪却暗暗的湿了眼眶。 有细心的观众不禁哗然,这包括白青苑。事后他问她,何以在台上走了神?是否最近遇上了烦心的事情? 她蹙眉,说没有。 好一句幸从今得侍君王呵。媚骨瓷心的杨玉环,得一代帝王垂怜,成就她倾国倾城的美名。到头来却是红颜薄命。 或许,就如她,洛扶簪,于乱世里觅得白青苑,但相爱难相守。 再多的恩爱也是空谈。 因为,微尘死了,这个世界上,曾和自己相依为命,最亲最爱的人,死了。就仿佛天地之大人潮汹涌,却再没有谁和自己是一样的。 举目无亲,四壁绝望。 湮没了心头的最后一缕念想。 事到如今,和微尘的感情到底是亲或是爱,已不再重要。扶簪不是没有想过,若白青苑向她承认,她便立刻杀了他替微尘报仇,可是,她怎能下得了手。 她已爱上他。 第一次,第一次这么深刻这么笃定的感受到,那串联着他们的,是爱。是男女之爱。她爱他对自己的呵护与尊重,爱他对自己的怜恤与深情。不论他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人,她就是爱了他。但也许,同样毫无意义。 扶簪没有办法面对一个杀死微尘的凶手。也无力报仇。那么,惟有远走。 月光下。 深寂的长街。 扶簪问白青苑,两年前,在锦字胡同16号,你是不是曾假扮一个叫柳文初的男人,杀了一个前来送文件的少年? 白青苑骇然,道,你怎会这样问? 是或不是?扶簪停下步子,转过脸,火辣辣的眼神盯住白青苑。白青苑稍有颤抖,低垂了眼帘,道,是。 扶簪多么希望白青苑可以说一声,不是。哪怕是欺骗。她都相信。但他在她的面前,偏偏就是掏空了心肺。 透明。 无所遁形。 她忽然觉得面前的男子那样无辜,他真心实意的去爱她,那份爱或许是万中无一,毕生再不可能第二次遇到。 但她,却无福消受。 她说,我到了,你回去吧。白青苑心中忐忑,追问,你刚才为何问我那样的问题?那个少年,是你的什么人? 扶簪苦笑,道,他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 五 】 扶簪决定,离开肃城。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思考她应该如何做,但结果还是维持她最初的盘算,她不能再面对白青苑。 而那段时间,白青苑亦是很少到园子里听扶簪唱戏。扶簪和班主谈妥了解约的细节,安排着,要在台上唱最后一出的时候,她给白青苑去了话,希望他能来看她最后的表演。 演西厢。 长亭送别。 ——霎时间杯盘狼藉,车儿投东,马儿向西,两意徘徊,落日山横翠。知他今宵宿在那里?有梦也难寻觅。 有梦也难寻觅。 白青苑没有出现。翌日清晨的报纸上,刊登着白家少爷遇袭身亡的消息。报纸说,埋伏袭击的人,若不是革命党,就是隐匿的爱国之士。他们对白家两父子有着比天的仇恨,早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白青苑就曾遭遇过袭击。 民众皆痛快。 但扶簪却哭成泪人。花岗岩的墓碑,是一把刀,狠狠的切入她的心口。她像疯妇一般,坐在地上。呓语。流泪。 临近黄昏时,有笃笃的脚步声惊扰了她。她仰面看,看见手捧一束灿烂菊花的男子。 竟是,微尘。 微尘没有死。那具尸体不是他。只是一名饿死街头的乞丐,模样和他有几分相象。因为姜书礼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出现轻微的腐烂,再加上姜书礼和微尘本就只有一面之缘,所以,这一切的因素,只能让姜书礼凭着自己的印象,想当然的推断,那个人就是微尘。 其实,不是。 扶簪怔半晌,问微尘,你何以还活着?就连白青苑都承认,他杀了你。微尘苦笑,说,他不得不承认,因为,他不想别人知道,他违抗了父亲的意思。他曾说,出生在白家是他无法选择的错误,他只能尽量的弥补,为父亲,也为自己,去减低罪孽。他不是一个冷血嗜杀的人。表面上,他听从他的父亲,助纣为虐,但实际上,他却做了许多不露痕迹的光明事。例如,放过我,且找来一具尸体冒充我。 心痛。 心凉。 眼泪反而流不出了。便迫切的问,你何以知道这些?这样隐秘的心事,白青苑连我都不曾告诉,你如何得知? 微尘道,我们一直有联系。 仿佛朋友。知己。用书信往来。倾诉。畅谈。是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怜惜。白青苑没有朋友。我是惟一的一个。 惟一?扶簪颤巍巍的站起来,踉跄几步,那么,我呢?他的心事,他从不对我讲。却口口声声说爱我。他将我置于何地?还有你,席微尘,你明明活着,却不出现,也不向我托个平安。你可知我为了你的死而与白青苑决裂?你可知,我甚至来不及和他说上一句道别的话? 女子咆哮起来。 歇斯底里。 男子低头,沉默良久,道,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白青苑在信中提及,他深爱着一名女子,但他们之间,却隔着无形的关卡。他们难以交心。 相爱不相知。 白青苑很清楚自己在你的心目中究竟处于怎样的位置,虽然他待你好,你也感恩,但无可否认的是,你跟肃城所有的人一样,都将他视做反面派。你只能够将他分做两半来爱,爱他对你的好,却不爱他在外的行为,不爱他的身份。 对吗? …… 扶簪哑口无言。在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恨她的清醒。自以为是的清醒。 微尘说,白青苑在信中从未提及你的名字,直到最后的一封,他将你质问他的那些话告诉我,他希望我能回到肃城,向你解释当中的误会,他想,你若见到我还活着,必定欣喜若狂。 【 六 】 是年。 冬。 天寒色青苍。 扶簪没有离开肃城。所有的纠葛,随着白青苑的死,化为一地尘埃。微尘走时扶簪到车站为他送行。告别,拥抱。 惆怅寡淡。 然后继续回到她居住的地方。也不再唱戏。就是偶尔闲来轻轻的拉开嗓子,声音细小,似有还无。如梦呓。 某天。 敲门声打破了黎明的沉静。幽黑的走廊上透出一道人影,提着一篮水果,抱一束鲜花。来者是姜书礼。他说,我路过肃城,来看看你。 扶簪索然,道,这里不欢迎你。 但我却有一件东西要转交你。 什么? 姜书礼放下水果和鲜花,从上衣的口袋掏出一个红色绒面的小圆盒。里面,端正的嵌着一枚黄金的戒指。 戒指的内壁,刻了六个字。 白青苑。 洛扶簪。 姜书礼说,这是他和他的同伴们在暗杀白青苑的时候,从白青苑的怀里跌出来的。他说他一直想找机会将戒指交给扶簪。他说,白青苑死时,手里就是抱着这样一束鲜花。 扶簪只觉瘫软,无力的靠坐在沙发上。姜书礼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良久,她站起来,只说了一个字。 滚。 姜书礼低进了尘埃。 曾经,他一度以为,扶簪不过是庸脂俗粉,心无大志。后来却震慑于她的坚韧。仿佛她是和世间所有的女子不一样的。 他对她生出了怜爱。或远或近,总是记挂着她。 但他知道,他不如一枚戒指的闪光。那光亮,是日月星辰,更迭着,照耀着,永不陨落,将女子的身心都捆绑。 望梅止渴。 画地,为牢。 唈t 扢 ? ? 漫n 趰釲0( 听,是谁在唱歌.txt Tj, /f尐(W1ULk. txt 癙- 听,是谁在唱歌 文/语笑嫣然 最开始不是这个题目,发出来好象也不是这个题目.我今天发贴的时候突然改的,奶茶的歌,很不错. 已发太阳雨,最近的一期吧,7月或者8月号,尚未拿到样书,我是糊涂虫,自然不清楚了. 照旧,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违者必究!! 1 18岁以前,千夏有一款厚重的军绿色随身听。塞在鼓囔囔的书包里,磁头哗啦啦转个不停,连走路都在想着刘若英。但千夏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唱歌,KTV是她的禁区,她宁可在墙根站得像个壁花小姐,听那些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音,她也只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哼两句,或者坐在月光的天台,幻想自己有了天籁般的嗓音。 18岁以后千夏买了一只Mp3,依旧独自走路听歌,沉默得像受伤的雏鸟。那个时候学校里林木葱郁天空蔚蓝,苏牧对千夏说,你能不能唱支歌啊? 你能不能唱支歌啊。短短的八个字,从千夏喜欢的男生口里说出来,她觉得天都已经灰掉。她几乎是想转头就跑,可看见苏牧诚挚微笑的脸,千夏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小声地对他说,我的嗓音不好,以前唱歌总要被别人笑。 苏牧稍微怔忡,盯着千夏低垂的眼睑,她眼皮一动,黑色羽翼似的睫毛便扑闪扑闪如跳跃的蝴蝶。苏牧怜惜,香樟树的影子里他握住千夏的手,有些许因为紧张而生出的颤抖,但那暖热的温度,在触碰到千夏指尖的一刹那,便包裹了她等爱的心房。 2 千夏开始微笑,扎起她长长的头发,马尾巴似的,跟她轻快的步子一起摇摇晃晃。她原本就是清秀可人的女子,细细的眉毛,双眸灵动,略带苍白的唇生在那张江南烟雨一样的脸上,反而更显出她温婉的气质。 苏牧也并非等闲,外表跟他的学业一样颇得众人的赞赏。两个人走在一起,俨然就是观音座下的金童和玉女,虽然免不了有人眼红有人嫉妒,但多数是羡慕褒赞的。 和苏牧在一起之后,千夏不再为自己的鹅公嗓卑怯,她开口唱歌,虽然声音小小,低沉甚至嘶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跑调,但她只为苏牧一个人唱,苏牧喜欢,她就比吃了巧克力还甜。 他们还经常背靠背坐在广场的草坪上,一人的耳朵里塞半只耳塞,听同一首歌拥有同一种心情。苏牧说千夏你唱歌的样子很可爱,微微仰着头像骄傲的公主。千夏嘻嘻地笑,那么你呢苏牧,你是疼爱我的王子,还是守护我的骑士? 苏牧拍着千夏的脑袋,笨蛋,谁说王子就不能做骑士。 3 大二开始千夏在学校附近一间快餐店做工,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的下午四点到八点,时间不长,工作也简单。 然后千夏就遇到了痞子唐小沿。 那天唐小沿和一群男孩在店里喝酒,拍桌子踢凳子吵得噼里啪啦。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唐小沿输了,有人就指着千夏说你去帮那位美女把店里的清洁给做了。 当时千夏正在收拾餐盘,隐约听见那群人的对话,心里紧张,便赶紧端起一叠餐盘想躲进厨房去,偏偏转过身就撞上了稍有醉意的唐小沿。 盘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横七竖八地落了一地。幸好不是玻璃陶瓷,没有摔坏,只是洒了满地板的油污残渣,也弄脏了千夏干净的白球鞋。 4 千夏怎么也没有想到,唐小沿还会来快餐店找她,跟她说抱歉,并且买了一双崭新的白球鞋。唐小沿的态度很诚恳,千夏也不想和这样的男孩子有过多的纠缠,她说我不怪你,你走吧。 唐小沿如获至宝,将那个装鞋的口袋啪地放到了柜台上,这个是赔你给的,说完很干脆地朝外面的大街走去。千夏怔怔的,到她反映过来,唐小沿就已经消失在拐角的街道了。 鞋子千夏当然是不能收的,就好比一个烫手的山芋,她连碰一碰那口袋都觉得心慌。她在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写着唐小沿三个字,和一串手机号码。千夏按照上面的数字播过去,果然听到了唐小沿的声音。 千夏说,鞋子请你拿回去,我不需要你赔。唐小沿扑哧一声很夸张地喊,天,你的声音怎么这样。千夏难受得要死,但她还是定了定气,很沉着地把话再重复了一遍,她说你要是不拿回去我就把它仍在马路上。 唐小沿没办法,第二天便来取回了球鞋。他说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公平交易,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千夏不情愿,又拿不出理由回绝,只好告诉唐小沿,我叫杨千夏。 5 市里举行校园创作歌曲大赛,苏牧平日里总爱写一些文雅的小诗小词,看见通知便积极起来。他不仅需要完成整个歌曲的创作,还要找一个善于唱歌的人替他将歌曲完美地演绎出来。 于是找到声乐系的女孩薛津津。 苏牧很喜欢薛津津唱歌的声线,他主动找她,说明来意,薛津津没有过多地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他。 那以后苏牧挪了不小的一笔时间到歌曲的策划创作上,千夏也不责怪,反而很体恤地叫苏牧可以不必到店里接她。 而唐小沿自从说了一句杨千夏我一定要追到你,竟真的三番两次往快餐店跑。这让千夏越来越恼火,终于忍不住对唐小沿呵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大庭广众,周围的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两人中间,千夏涨红了脸,唐小沿也低头不说话。 那已经是第三个苏牧没有来接千夏的周末了,换下工作服千夏从正门口走出去,远远就看见电杆下的唐小沿,人瘦,影子更瘦。 千夏想避开,唐小沿却堵在她面前。千夏心里紧张,壮着胆子瞪住唐小沿。唐小沿揉一下鼻子,说我就是想送你回学校。千夏不答应,扔下唐小沿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学校。 可怜的唐小沿就像一个被大人遗弃的孩子,萧条而沮丧地跟在千夏背后,一直跟到千夏的宿舍门口。 唐小沿,你再跟,生活老师就把你告到保卫处去。 于是唐小沿只好嘿嘿地笑着跟千夏再见。走到一棵足够遮挡他的大树下面,唐小沿仰天大吼了一声,杨千夏我一定要追到你。 于是,学校里第二天便有了传言,夸大其词,千夏听着难受,她想苏牧会不会也和她一样。 6 唐小沿成了千夏的头号恐怖分子,他那自得的表情坏坏的笑容,在梦里都对千夏穷追不舍。是以千夏再一次遇见唐小沿的时候,眼神几乎都足够杀人于无形。 唐小沿很无辜,他说我喜欢你有什么错。千夏咬牙切齿,她说你没错难道还是我错,我又不喜欢你,你干嘛这样死缠烂打,而且我有苏牧,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喜欢的男生。唐小沿听得都要绝望了,杨千夏,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唐小沿,你根本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小痞子,我绝对不会喜欢你。 千夏觉得他们就像玩游戏的小孩,闹翻了,脸红脖子粗地跟对方说着决裂的话。她看见唐小沿比天色还要灰暗的背影,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7 苏牧完成整首歌曲的创作那天,很激动地拽着歌单一路小跑去找千夏。 路上遇见薛津津,苏牧说明天就可以试唱了。薛津津漾水的眸子盯着他,问为什么不是今天,明天我也许会有别的事情。苏牧犹豫,手里的歌单却被薛津津一把抢了过来。苏牧于是不得不像个讨债的破财主,追着薛津津一路跑到了音乐教室。 没有旁人,他们在教室里练曲子一直练到熄灯。薛津津有低沉又不失婉转,沙哑又极富感染力的声音,唱歌的时候眼神会突然变得忧伤而迷茫,让苏牧一度觉得那是落到凡尘的精灵,渴望脱离又对什么都不敢放手去追寻。他想到了初时的千夏,似乎也是这么一种脆弱的,渴望救赎的眼神,让他由怜到爱。 然后又联想到最近关于千夏和那个痞子的传闻,苏牧有些黯然,薛津津喊他两声,他也是靠着窗口凝神伫立的模样。她于是走近去吻他,柔软的,像有两瓣棉花糖贴在他发热的嘴唇上。 苏牧呆了。他听见薛津津含情凝噎的声音说,苏牧,你不知道我偷偷爱了你九个月零七天。 8 比赛前一天,周六,千夏去快餐店之前顺便去了一趟苏牧的寝室。她看见整洁有致的房间,晒干的衣服上还有洗衣粉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苏牧趴在写字台上打盹,千夏纳闷,他昨天还说时间太紧迫,要督促薛津津勤加揣摩练习,可是这会反倒看不出一丝紧迫的气息来。 随后千夏看到桌上的歌单,白纸黑字有苏牧用钢笔签下的日期,完稿于2005年4月16日。千夏的左眼皮扑扑地就跳了两下,她分明记得,苏牧说歌曲是在两天前才创作完成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比上面记录的日期晚了四天,但隐约有难过的情绪,让她心里也起了柔软的疼痛。 歌单旁边的礼盒,有一对包装精致的情侣项链。千夏双手合十,觉得自己就像神神叨叨的巫婆,在乞求上苍不要让她脑子里那些离奇恐怖的猜测转化为事实。 第二天傍晚千夏便知道,两个人的爱情,由不得她一人做主。她从艺术馆的比赛大厅出来,闪烁眼前的,始终都是两条不算璀璨却足以灼伤她眼睛的项链,像吐着芯子的毒蛇,盘绕在苏牧和薛津津的脖子上,生生咬断了她苟延残喘的幸福。 镁光灯那么鲜亮,千夏忽然觉得阑珊的灯火才是她可以承受的。她很久没有这么沮丧并且渴望缩进一个黑暗的壳。 9 千夏走到校门口,听见有人喊杨千桦,她没在意,走两步,倏地想起那人当是自己认识的,抬头,果然见唐小沿偏着脑袋靠在电线杆子下面。 千夏的委屈似是找到了奔腾的缺口,梨花带雨让唐小沿慌了手脚。他就那样看她使劲哭使劲哭,仿佛最后是把眼泪流干了,才罢休。千夏把整个过程告诉了唐小沿,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对唐小沿产生近乎全身心的依赖。 唐小沿听完,二话不说,愤愤地拉起千夏就往学校里走。千夏不明就里,微微有些害怕,唐小沿你要干什么,你不许打他,不许胡来。唐小沿停住脚步,杨千夏,我在你心目中从来没有一点点的好印象么?你就不肯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千夏无言。 唐小沿找到苏牧的时候,薛津津也在旁边。千夏看见,心里好一阵起伏。苏牧也望着她,面容有些僵硬。 唐小沿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两手插在口袋里。苏牧,我唐小沿从来不轻易跟任何人道歉,可千夏是个好姑娘,你不能误会她更不能放弃她,如果是我的出现让你对她产生了怀疑,我向你们道歉。 唐小沿说话的时候千夏几乎都想拥抱他,她知道,痞子也有痞子的骄傲,唐小沿即使心有不甘,却还是宁愿委屈自己,低低地对苏牧说抱歉。千夏又难过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唐小沿的背影,渐渐模糊,渐渐远,就这么被浓稠的夜色吞没。她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狠狠地喊了一声。 唐小沿,谢谢你。 响亮的笃定的声音,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难听,千夏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她转身看见两张尴尬的脸,不等任何人开口,就动了动手指头,说,苏牧,再见。 千夏知道,无论有没有唐小沿,苏牧看她的眼神都没有了从前的温暖和笃定,没有了那种叫爱情的成分。很长的一段时间,千夏都会在起风的夜晚,或者某个街口的转角,想起有关苏牧的点滴过往。她反复都跟自己说哭吧哭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F蛅 扡 ? ? 昺趰釲0' 桐花桐花五月开.txt hfP眰P眰〝Ng _. txt 靶? 桐花桐花五月开 文 / 语笑嫣然 1 镇上的桐花树开得正艳的时候,宛如在雨疏身边,巧笑嫣然,疏儿,把你托给世齐,可好?雨疏的欢喜,呼之欲出,但她仍是小心翼翼地摇头,疏儿谁也不跟,疏儿要永远留在少奶奶身边。 宛如轻咳了两声,傻丫头,世齐是我丈夫,你跟我跟他不是一样么?我这病反正也没个着落,把你交给他,我也好放心。 想到这些,雨疏已经止住的泪,再次掉出来。宛如,待她亲如姐妹的女子,在第二季的桐花尚未开满场的时候,因身子虚弱难产而死。弥留之际她抓住柯世齐的手,指向雨疏,柯世齐颔首,她便孑然而去。 红颜薄命的苦,不知是开始还是结束。 柯世齐对宛如,从温情到冷淡,似乎是那时男子三妻四妾的习俗烙下的通病。自从两年前一个叫绿萼的女子进了柯家的门,柯世齐的心,便被这女子狠狠粘住,百般温存的模样,一如当初对待新嫁的宛如。此后,宛如的面上即使含笑,雨疏看来也是一丛落寞半丛欢。 2 彼时,宛如死后不到一月,雨疏在她从前住的房间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双绿玉石的耳环,用丝质的红色绸缎裹着,很细心地放在一个匣子里。雨疏认得,这是宛如还在陶家做姑娘时戴的,来自一个叫何幼舆的少年。 那段青涩年华的往事,从宛如进了柯家的门,便历历尘封。雨疏作为宛如陪嫁的丫鬟,看见她惆怅的容颜,曾天真地问过,小姐是否还想着幼舆少爷。宛如告诉她,从此我是柯家的人,你要叫我少奶奶。柯世齐走过来的时候,宛如起身相迎,眼底眉梢都是自己新婚的丈夫。雨疏想,青梅竹马,并不是爱情。 可她毕竟还是将这段故事保存完好,雨疏正纳闷,房门外传来脚步,继而门被推开,柯世齐进来,看见雨疏手里的耳环。你把它拿出来做什么?柯世齐的语气,凌厉且冷漠。雨疏不明白柯世齐突然变色的原因,只能小声说,少奶奶死了,这房子里的东西,少爷您应该亲自打理。柯世齐冷哼一声,盯着那对耳环,我若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岂不自找没趣。 少爷。雨疏隐约觉出了什么,少奶奶对您是一心一意的,您不能误会她。柯世齐没有回答,冰冷的人转身走出了房间。雨疏仿佛又看见宛如,羞涩而激动地告诉自己,她有了柯世齐的孩子。那死心塌地的幸福,柯世齐竟然不明白。 3 宛如的离开,让雨疏没有心思做柯家的新媳,柯世齐没问,她便不提。 日子过得有些沉闷。黄昏的时候,雨疏去宛如的房间,或整理一下旧物,或开窗坐着,似乎回忆便是她全部的生活。 那天,雨疏在花园碰见绿萼,依旧是低垂的眉眼黯然的神色。雨疏始终不明白,得了柯世齐那么多的好,逼得宛如对镜憔悴的女子,为何始终是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绿萼问她,看见世齐了吗?雨疏笑道,少爷的行踪,二少奶奶若是不知,我又怎会知道。 这样的交锋,在宛如生前是不会允许的。那温顺的女子,宁可吞落委屈,也不会拿别人撒气。 绿萼走开,雨疏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宛如,似乎那黯然多少是有些相似的。 雨疏去到宛如门前,隐约听见里面有细琐的声音。门缝里,她看见柯世齐,在宛如的梳妆台前,摆弄着宛如生前喜爱的首饰。雨疏推门进去,柯世齐倏地站起来,作势要离开。 少爷,您对少奶奶并非无情,又为何要如此冷淡地对待她? 话毕,雨疏才发现柯世齐握紧的拳头里,渗出一点血红来。她慌了手脚,掰开柯世齐的手,原来是那副绿玉石耳环的钉,生生嵌进了肉里去。情急之下,雨疏掏出怀里一直珍藏的手绢为他缠上,柯世齐像是被什么触动,一把扯开手绢,展开来,直盯着它发愣。 这是少奶奶临死前交给我的。雨疏说。 她还留着,她竟然一直留着!柯世齐干笑两声,怔怔走出房门。 雨疏也许不知,这手绢,是新婚之夜柯世齐送给宛如的,上面的刺绣,孑然一朵桐花。柯世齐笑言,这花正应了她脱俗的名字,宛如,清扬宛如。 新娘,在桐花和丈夫的面前,娇羞快乐得无以复加。 4 雨疏在市集遇见何幼舆,两次落榜的书生,神色委顿。他听说了宛如的死讯,看见雨疏,便提出要去宛如灵前坟祭。眉目间的悲恸,竟然没有柯世齐来得深厚,雨疏讶然。 宛如的青梅竹马。 没有想到去的时候会碰见柯世齐,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焚香祭奠之后,何幼舆对柯世齐说,宛如对你,是实心的。柯世齐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你算是嘲笑我?何幼舆惋惜地笑,两年前你看见的,不过是我为了进京赶考来向宛如辞行。 雨疏逐渐明白,辞行是在两年前,柯世齐纳妾也是在两年前,对宛如的嫌隙,也是两年前应运而生。那么这场婚姻的变数,说起来就是由这误会引发。 少爷。何幼舆走后雨疏还想说什么,柯世齐截断了她,回去吧。 雨疏叹息,这脾气怪异的男子,自己怎么就对他生了情愫?一想到这情愫,雨疏怨愤的情绪里又涌上爱怜。她便跟在他身后,看着自己渴望依靠的背影,回想半年前的雨夜,宛如得了风寒,高烧不退,原本受到冷落的东厢等来了柯世齐。雨疏正趴在宛如床边打盹,柯世齐悄悄给她搭上了一条棉被,雨疏惊醒,睁眼就见柯世齐很久没有流露的关切眼神。无论那关切是因宛如还是因自己,雨疏都义无返顾地记住了这个表情,和那一夜不曾停歇的暴雨。 5 离宛如的死已经半年,柯家人急着要给柯世齐续弦,原因是宛如的孩子没有落地,二少奶奶绿萼,两年来也一直无所出。柯家的香火无人延续,自然免不了让老太太着急。柯世齐对此显得漠不关心,就只是说,你们决定了便是。雨疏委屈不已。 老太太让雨疏去给绿萼端些茶水点心,说是表示友好,也省得成亲之后磕磕绊绊。雨疏纵有一百个不情愿,老太太的话,她还是不能违逆。谁知去到房门前,却听见绿萼小声的哭泣,和柯世齐沉重的呼吸。 你娶我,不过是为了报复宛如时时惦念着何幼舆,可她如今不在了,你难道还要与我继续这有名无实的假夫妻?绿萼夺门而出,撞翻了雨疏手中的碗碟。月白的陶瓷碎一地,雨疏看着,柯世齐看着,各自揪心。 没想到柯世齐对绿萼的好,全是伪装!他大费周折,竟然只为了一个解不开的郁结。柯世齐的倔强在面上,宛如的倔强,却在心里,两人谁也不肯说破,就一方猜忌一方僵持地挨到了这场爱情的末端。 何苦! 雨疏开始同情绿萼,看见她,神色不再犀利。她想,绿萼做了多年的棋子,维系一段虚假的婚姻,柯世齐对待女子竟然都这么残忍。而自己,会不会又是谁的后尘? 6 雨疏依旧每天打扫宛如的房间,整理得纤尘不染。这天,她去得迟些,却看见绿萼,用手绢抹着案台上的香炉,神情专注。 二少奶奶。听见雨疏第一次不夹枪带棒的称呼,绿萼愣了片刻,也对她微微一笑。雨疏很少见到她的笑容,瞬时感觉亲切了许多。绿萼说我来给姐姐整理一下屋子,也算弥补我的过失。 雨疏心头一酸,愤然道,你有什么过失,这都是少爷自己一手造成的。 绿萼摇头,你是个聪明的丫头,难道就不明白,少爷娶我回来报复宛如姐姐,就是因为太在乎她么? 在乎又怎样,他始终不肯相信我家小姐和幼舆少爷的清白。小姐死时,他连眼泪也没有一滴。话到这里,雨疏的眼泪倒下来了,绿萼让她趴在自己肩头哭泣,有泪,也生生咽进了肚里去。 7 柯世齐有些酗酒。绿萼好言相劝,柯世齐就是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杯子依然不离手。 雨疏看不过,有一次索性夺了他的酒坛子,狠狠往地下砸。柯世齐默默站起来,蓄势待发一般,巴掌落在雨疏的脸上。红红的柳条印,让雨疏觉得心寒。 柯世齐跌跌撞撞往屋里走,撞到门口的那株桐花树,怀里掉出一个东西来。雨疏捡来一看,正是宛如留给她的那条手绢。 少爷,您的东西掉了。雨疏喊。柯世齐回过头来,怔怔看着手绢,全身不住颤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手掌撑地。 宛如,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雨疏的心彻底的凉了。时至今日,柯世齐仍然对自己的错误保有怀疑,她也许从未了解过柯世齐,不明白是怎样的一个男子,错也不说,爱也不说。 那一夜,桐花开始打朵,柯世齐在雨疏面前,哭得如孩子般无助。 8 成亲那天,离宛如死时足有一年。宾客满堂的时候,丫鬟来报,说新娘失了踪。 堂中立时鸦雀无声。 只有绿萼知道,新婚前夜雨疏同她道别。这个刚烈的女子,宁可忍痛割爱,也不去爱一个不懂珍惜且只能给自己委屈的人。绿萼叹息,雨疏踏出门槛的刹那即使再疼再痛,总还是能被时间抹平心底的那条沟壑,而自己,却甘愿做一颗棋子,抽不开身,便注定在这里空劳牵挂。 之后,绿萼开始在桐花树下徘徊,看细小的纯白花蕊一个个舒展开来,微香幽幽。 当满树桐花开遍的时候,柯世齐站在她身后,经历太多失去太多埋藏了太多的男子,面容不无沧桑,眼神里的冷漠之气,倒也少了三分。 花开了,绿萼说。 柯世齐看着她,是啊,花开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从没有听过柯世齐吟诗,绿萼惊讶不已。迎上柯世齐的目光,绿萼,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所爱之人对自己的,温柔一笑。 遲 扱 $ $ 襒?趰釲0, 惘然记之流光如戏.txt `j?q皨KN狝mIQ俌b .txt 靶)$ 惘然记之流光如戏 作者:语笑嫣然  楔子[沈珈仪] 1996年,晚秋。南方有雨。落寞萧索。 珈仪跟着母亲走出她生活了15年的小院,手腕上还戴着妹妹送给她的水晶珠链。她的眸子晶晶亮,蓄着泪,多眨几下便啪嗒啪嗒往下掉。 但珈仪始终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的神色是倔强的,心中有恨,母亲的手自那一天起,再不能给她所希冀的温度。她只觉得寒凉。 随后,她们到了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电梯往上升的时候,珈仪感到一阵晕眩。母亲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开了门,她紧张的面色才稍稍舒缓开来。母亲尴尬地笑着说这是珈仪,我舍不得她。 男人很温和,拍拍珈仪的小脑袋,从冰箱里给她拿出一袋酸奶。珈仪发现这房子虽然宽敞,装修亦豪华,她却还是想念那块巴掌大的四合院,有木头的沉香,阁楼里灰尘的气味像泛黄的史书,幽静而蛊惑人心。珈仪时常在梦里见到自己只身站在院子中央,没有爸爸和妈妈,连妹妹都不再认识她。她哭醒了,月光清亮落满床铺。 这套房子的主人姓郑,那以后珈仪都叫他郑叔叔,尽管妈妈觉得珈仪长大了,跟她说一些有关婚姻或家庭的琐事,珈仪仍然冷冷的像一座冰山,她不可接受这样的事实,原本相亲相爱的家庭,突然被劈开两半,她跟着妈妈投奔了郑叔叔,而妹妹则跟着爸爸,仍然住在那狭小的老房子里。 珈仪问妈妈,你是因为跟爸爸离婚才认识的郑叔叔,还是因为郑叔叔才跟爸爸离婚?妈妈哑口无言,但这个问题对珈仪来说似乎很关键,她经常为此泪流满面。 郑叔叔也是结过婚的人,他的妻子在五年前因病去世。珈仪听说郑叔叔还有一个儿子,叫素生,她看见他的那天,正好是冬至。素生背着画板,打开门的刹那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但素生随即摆出了极为难看的脸色,珈仪也不遑多让,这仿佛是一场宿命的开始,或者,是一出幽婉的折子戏悄然拉开了序幕。 1996年的素生,也是15岁。  第一折[沈珈恩] 1999年,炎夏。天干物燥。炽烈苍茫。 珈恩时常不敢回家,放学以后游走在不同的十字路口,看太阳一点一点没入地平线下。她一直都是软弱的孩子,没有姐姐的刚烈和倔强。爸爸在离婚证书上签下名字,脾气就变得很暴躁。当珈恩的胳膊上烙下第一块淤青,她便对她生活的小院产生了惧意。她甚至害怕看到爸爸阴沉的脸色,日色将息未息的时候她回去,在华灯初上的朦胧里,她觉得爸爸的轮廓看上去要柔和许多。 喜欢穿白色棉布裙的珈恩,有一副纤细的身子骨,是以她才会跌倒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之中,泥土给她的裙子染上了大块的黑斑,她揉着疼痛的膝盖从地上爬起来,忍了哭,她头顶的一方小小天空忽然风停雨停。她仰面望上去,看见一块绿油油的画板,和举着画板的眉目干净的男孩。很久以后珈恩仍然记得那一天的相遇,素生就像上帝空投给她的天使,没有翅膀依然光芒万丈。 珈恩那时还不知道素生与自己有一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满心欢喜。她让素生给她画肖像,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笑起来像一轮新月。 作为报答,珈恩请素生吃冰淇淋。两块五一个的可爱多,珈恩买两个,可是吃到最后素生总要去买第三个,他笑呵呵地说我发现你好象意犹未尽,说得珈恩直吐舌头,脸红了一片。 中考过后,珈恩只拿到城里一所普通高中的录取通知。她不敢回家,她记得爸爸说过,你要是考不上重点中学,就别再跨进这个门槛。她在夜色里像一株没有依附的牵牛花,无精打采,行走于闹市的霓虹灯下,一步一叹。这些年她从未放弃过思念她的母亲和姐姐,尽管她知道她们仍然在这座城市的某处地方,但人海茫茫,彼此始终碰不到。她的想法和珈仪不同,感情丢了自然就不能再维系,她是理解的。 珈恩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看周围由喧闹变冷清,她打了个喷嚏,眼泪一并下来。然后,她竟然被素生发现了。 大部分时间素生都住在学校,家里凭空地多出两个人来,他回家的次数便越来越少。那个晚上他为了完成他的摄影作品要采集一些阑珊的夜景,看见疲惫的珈恩,满心爱怜。他只是喊她的名字,珈恩,她便哗啦一下哭了起来。 素生默然地陪珈恩坐着,他一直是不多言的孩子,直到珈恩哭得累了,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才说,我送你回家吧。珈恩犹豫了很久,怯生生地问他,我可不可以先到你家去? 这样,在素生打开门的一刹那,珈恩看见妈妈,还有卧室里珈仪的背影,她紧张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珈仪穿着粉色的睡裙,上面印着大大的米老鼠的图案,可是珈恩还是发现她的姐姐成熟了,不再是几年前的黄毛小丫头,她看她的眼神,虽然急切而欢喜,但也隐隐散着生疏的光。 1999年的珈仪,已经18岁。 第二折[郑素生] 2002年,初冬。寒气入体。潮湿荒凉。 素生很意外,珈恩和珈仪虽然是亲姐妹,模样竟相差甚远。99年的那个晚上,隔壁房间隐隐的啜泣声音,困扰着他,直到天光大亮。第二天早晨素生看见珈恩红肿的双眼,他的心咯噔一下就像从楼梯上摔下来,疼了。 后来,素生听说珈恩的妈妈亲自送珈恩回家,珈恩的爸爸就坐在院子中央的天井里,看着头顶四方的天。他没有打骂珈恩,以后都没有,似乎是那一夜的担惊受怕让他改变过来,他渐渐平和了许多。 但素生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对珈恩反而疏远。而他与珈仪之间的关系也从未有缓和,在对方的眼里他们都是一株有刺的仙人掌。 如今,素生和珈仪大学都快要毕业,珈恩则到了北方的一所师范院校读中文。临走时爸爸和妈妈都来送她,他们微微笑着,各自的脸上都写满事过境迁的祥和。珈恩想,也许有些人是注定不可太接近的,彼此分开,反而是妥善的解决之道。她叹息着转身上了火车,掐断自己卑微的思念。她不知道其实素生也在场,并且和她一样,觉得自己如此卑微而天意如此弄人。他只是偷偷地望着她,穿越人山人海又不敢靠近。 到了北方,虽然冰雪皑皑,珈恩的记忆却始终凝滞在她15岁的炽烈夏天:素生给她画画,给她买冰淇淋,他们一起沿着河岸拣了满口袋的小石子;还有那个夜晚,她像一只蝴蝶,在素生的肩头停靠了一分零七秒。 素生偶尔也接到珈恩的电话,可他总是听见珈恩用很虚弱的声音告诉他,我找我姐姐,珈仪。 有一段时间珈仪因为工作的事和妈妈闹得很不愉快,恋爱了三年的男友偏偏忽然提出分手,她在电话里对珈恩哭诉,素生给她递纸巾,她抬头看着素生的脸,怔忡着,完好的一身仙人掌的刺,轰然软化。 珈仪给了素生一个清浅的笑容。 那以后,他们开始频繁地接触,说彼此身边的人和事。也因为素生的开导,珈仪和妈妈之间的矛盾解除。她乖乖地留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做见习护士,周末的时候素生便等着她一起回家。有一天正好她的前男友也在,她的手便挽上了素生的胳膊,笑靥如花。后来她伏在素生的肩头嘤嘤哭泣,让素生想起了珈恩,数年以前的事情他渐渐觉得模糊,他虽然能从珈仪的身上找到珈恩的影子,却越发清晰地感受到,那影子似要将珈恩覆盖了。 2002年的珈恩,不过18岁。 第三折[殊死顽抗] 2003年,暮春。北方沙尘。繁华凋敝。 素生的DV作品获得全国一等奖,他要到珈恩所在的城市参加颁奖典礼。珈恩到火车站接他,心突突地跳着。看见素生的第一眼,他客套的笑容让珈恩望而却步,场面骤冷。 颁奖的仪式很隆重,珈恩坐在观众席,看着屏幕上变换的图案,一出接一出的戏码,总觉得悲凉。当她看到素生的《空城》,她的世界突然兵荒马乱。她看见珈仪美丽的脸,全情投入,而她的温柔缱绻本该倾泻在戏中的男主角身上,珈恩却觉得,她在面对镜头的时候,眼波里似有一席很繁复的秘密。是因为镜头的背后有素生么? 珈恩觉得难过。 素生在北方逗留了三天,珈恩逃了课也要陪着他。素生总是劝珈恩回学校,他说,你这样,我过意不去。珈恩知道两个人终究还是疏远了,又或者,他们其实根本没有亲近过。她低着头,看彼此的影子交错,随即又分开,心中起伏,唏嘘不已。 素生,你喜欢我姐姐了,是不是?珈恩看着素生,她需要把头抬高45度,才能看见素生的惊疑和闪躲。 素生点头,他说你和珈仪都是我的妹妹,我当然喜欢。 那么,素生,你爱珈仪吗? 这一问,素生缄默了。珈恩豁然便明白过来。她不再发话。 送走了素生,珈恩给姐姐打电话,反复地提醒她,素生是你的哥哥,现在是,将永远都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变得激烈而自私,反倒是珈仪隐忍着,幽幽地问出,你是否早已经对素生有意? 珈恩挂断了电话。 半个月后,当珈恩寝室的来电显示再次出现那个遥远的号码,她听见珈仪说,你有时间就回来一趟吧,郑叔叔过世了。 珈恩拿着听筒很久没有回过神来,郑叔叔,他除了是素生的爸爸,与自己原本没有任何的关联。她只是低声地应着,随即问起素生,他呢? 珈仪说,除了悲伤,还能怎样。这话说得悲怆,珈恩听着也寒栗。是了,她想,这样的时候谁在素生身边,或许就是这场暗战的夺胜者。 珈恩于是撒谎请了假,匆匆便回了南方。她看见素生黯淡的脸,眼窝深陷,她对他的心疼,远胜过她对一个并不熟悉的长者逝世的悲悯。 而妈妈也消瘦了许多,拉着珈恩的手怔怔地坐在沙发上。阳光给她凄寒的轮廓蒙上一层薄纱,珈恩意外地发现,这些年妈妈非但没有衰老,肤色反倒莹润亮泽起来,而原本凹陷的脸颊,也更为丰满了。 妈妈,回到爸爸身边去吧。珈恩这样说。 妈妈摇头,早已经结束的感情,是不可以亡羊补牢的。 这让珈恩想起自己,和素生。很多年前他们究竟有没有真正爱过,此时已无证可查。但素生给她的眼神,除了闪躲与愧疚,便是清明如流水。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一息尚存,做殊死的顽抗。  第四折[虎头蛇尾] 2005年,新春伊始,夜色流离。 爸爸过世以后,素生背着他的画板,在旅行包里塞满颜料画笔和他的微型摄像机,不断奔走于南方的各个城市。 珈仪和珈恩可以在很多的旅游杂志上看到素生的作品,她们便知道,他一切安好。新年里她们收到素生的信,他说,他要在海南落脚,他在那里遇见他心爱的女孩。 珈仪和珈恩各自捧着一张信笺,有灼烫的液体模糊了字迹。她们曾以为素生是天是地是三魂七魄六神之主,时时挂于心上,可他最后还是成了她人之物。即使早就明白,前路已然渺茫,但往往没有走到绝境,谁都不肯停步。 珈恩不清楚自己的爱到底还在不爱,如果在,那会有多深,多重。但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让步或许会令素生和姐姐珈仪走到一起,她就觉得难过。于是,她始终维系着挂念素生的姿态。 而珈仪便是因为顾及珈恩,只得将素生存于心上,却又拒他千里之外。妈妈和郑叔叔以前的关系是她最好的幌子,她一直叫他哥,或者哥哥。 划清了两人的界线。 珈仪很想知道,素生到底有没有爱过,而他爱的又是谁。可她始终没有问出口,她的泼辣与坚韧,在爱情里面都变得隐忍,令这一番兜转的尘事,结束得如此寡淡。好似一出虎头蛇尾的折子戏,幕布落下,便只剩空荡荡的舞台。 谁来过,谁离开,没有几人会记得。 也没有人知道,素生的新娘穿上洁白的婚纱时,他在她微笑的表情里找到近似珈仪的神态,他躲在暗处,忽而流下了积蓄多年的泪水,心里仍是痴痴地盘问着,珈仪,你到底因何不爱我。 ?t 扢 ? ? ?0众嶁L0( 忘记天涯的相思.txt _j匕?Y痬▌v鴙`. txt 皜? 忘记天涯的相思 文 / 语笑嫣然 1 在茼蒿镇,人人都知道傅家有个痴痴呆呆的千金小姐,傅相思。这女孩儿生得十分美丽,肌肤胜雪,婴儿般吹弹得破,腮上隐隐的一片绯红,像淡淡的霞,越发显出她的娇俏可人。柳眉杏眼,唇如樱桃,骨骼也清瘦,薄薄的一片,树叶似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十六年前,傅老爷从招宝银楼回来,经过镇上的朱雀桥,听见婴儿啼哭,四下望去,就看见碎花的小棉被里裹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儿。寒冬腊月,孩子的小手支在外面,冻得几乎发紫。傅老爷心疼,又想起自己不久前病死的儿子,抱着小相思兴高采烈地回家去,逢人便说相思与他有缘,指不定还是他儿子的转世,否则,朱雀桥上这么多来往的人,怎么偏偏就让他将孩子捡了去。 但好景不常,相思两岁才懂得开口喊爹娘,三岁学会走路。虽然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神态举止却像一根木头,僵硬,呆滞。尤其是眼睛,像凋谢的花朵,恹恹的,聚不拢来,毫无神采。 傅老爷曾一度怀疑相思是失明的,请大夫来看,大夫却没看出任何病症。相思很健康,与正常人没有两样。也是在那次诊断以后,傅老爷灰了心。 2 年幼的相思喜欢坐在米缸上,厨娘烧火做饭,她就晃荡着瘦小的腿,面上没有表情,她问厨娘,镇上的鸾凤桥在哪里?厨娘惊疑不定,茼蒿镇哪里有什么鸾凤桥。可是相思反复问,同样的语气,问过傅家上下几乎所有的人,再到朱雀桥边问,认识的,不认识的,仿佛求学的孩子,孜孜不倦。傅家小姐的痴呆病,也是那样,一传十,十传百。 到相思九岁那年,她不再问,她的脑子被人们强行塞进了一句话:茼蒿镇没有鸾凤桥。相思开始读诗: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或者,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带着相思二字的痴情句。吟的时候,眉心凝着愁,荒漠一般的眼神,也逐渐显露些许生机,就像暗夜里开出小小的一朵纯白。 那个时候,女子进书塾在茼蒿镇还未有先例,傅家只得重金聘请一些老夫子,教相思读书写字。但除了那些诗词,别的,相思就算倒背如流,她的脸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暗沉,眼里没有盛开的纯白。傅老爷的希冀又一次落了空。 3 十六岁,相思跟着母亲到庙里进香,在翰林茶社听见泠泠的琴音。普通的琴多为七弦,但茶社里琴师的琴,却有九弦,那婉转低徊,一挑一捻间,满腔的忧愁和绝望,淋漓酣畅。 相思只是经过,短短几声弦音入耳,就觉得心内翻腾,眼里湿湿的竟要流出泪来。她挽住母亲的手,说,告诉父亲,相思要学琴。傅夫人转脸望见相思的表情又生动起来,只道是方才在庙里的诚心打动了菩萨,回家告诉老爷,没几日,那九弦琴的主人,便成了相思的老师。 他叫天涯。段天涯。 相思听见他的名字,再看他深刻的五官,雨打落花一般,颤抖着,呜呜地哭起来。 十六年,相思第一次尝到眼泪的滋味。她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而哭,还是哭了才欢喜,她走过去拉着天涯的手,说,我终于等到你。 情浓如墨。 天涯却抽离,毕恭毕敬。小姐,我是你的琴师。 4 天涯常在梦里见到惨白的相思,面容惨白,手指惨白,连头发都是惨白。但仍然那样美,凄凄地哭,凄凄地笑,血肉鲜活,握紧他冰凉的手,告诉他,我在鸾凤桥等你,已有百年。 茼蒿镇是江南的水乡,小小的,很安静。桥一共有三座:青龙,玄武,和朱雀。没有相思口里的鸾凤桥。 天涯叹息着从梦里醒过来,披了衣衫站到窗口,雾气渐渐弥漫,一寸一寸浸透他的肌肤,不觉冷,反倒觉得滋润,很像是久旱逢甘霖的一棵草。 天亮后他坐在傅家的庭院里,拨几下琴弦,未成曲调先有情。相思看着他,隔得有些远,和她平常一样,没有表情,只是眼里不再空空荡荡,多了些怨愤,还有哀伤。 他说,小姐,你离我那么远,我如何能教会你弹琴。 我离你近了,你难道就能认得我? 不能。 那我又何必靠近你。 我是来教你学琴的。他怅叹。 相思问他,什么曲子?他说,负相思。 傅相思?我的名字? 不,是辜负。 你当真就不再记得我?当真舍得辜负我? 小姐,你又说胡话了,我并不认识你,何以能记得。 5 我的前世,是鸾凤桥边一株白茶。时逢大雨,河水上涨,我几乎就要溺死在其中。是你救我,将我移回家,种在书房门口的空地上。 我感恩,努力生长。终日看你弹琴作画,我知道,会爱上你,会在劫难逃。但我没有悔意,甚至违背三界六道的禁令,化为人形。你跟我说要与我一起抵挡所有严酷的惩罚,你说我们即使被拆散,下一世,也要回到鸾凤桥边,等待对方。 上一世,你仍叫天涯,我没有名字,你说你爱我,即使有天我们分开了,你还是会想着我,我是你掌心的一颗红豆,你叫我相思。 我的名字是你给的。天涯。 听到你的曲子,你的名字,看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得你了,记起我们前世所有的纠葛。茼蒿镇物换人非,鸾凤桥也被后人改做朱雀桥,但相思不变,她的骨子里一直埋着这场等待,埋着你给的誓言。 天涯,可是天涯,你不记得我了。 6 相思一字一句地讲,天涯一字一句地听,但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头一摇,似乎就摇落了相思十六年的生命,和惟一的希冀。 后来,无论天涯怎么劝,相思就是不肯学琴。他只得每天跟在她身边,她枯萎着,他也憔悴了。 茼蒿镇每年都有一场盛大的花灯会,但傅家人都当相思是神智不清的病人,从未让她参加。相思只能隔着院墙听外面的嬉笑喧闹,抬头看雾蒙蒙的夜空,被花灯映得绯红。 天涯好象知道相思的心痒,问她要不要参加今年的花灯会。相思犹豫着,盯住他总也舒展不开的眉头,问:你愿意带我去? 天涯说是的,可你要答应我,回来之后,弹我教你的曲子。 负相思? 负相思。 说话间天色微微一沉。树梢上新月如钩,割不断许多愁。 那也许是相思此生最快乐的一天。前世的记忆,断断续续,相思和天涯相爱的点滴,都在七彩花灯笼罩下,被复制到了今生。他们并肩走,相思拿着亮晶晶的糖葫芦,来往的人都惊讶,傅家小姐何时变得能说会笑了,丝毫不似先前那个痴呆的活死人。 天涯也收起了一贯沉重的脸色,陪着相思,一起猜灯谜,一起放河灯许愿,仿佛他真是她前世失散的恋人,这样一次欢聚,那么短促且单薄,弥足珍贵。 7 谢谢你,天涯。相思笑着看他,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那笑容比山涧的溪水还清澈,天真得好比初生婴儿。天涯多喜欢啊。可他却不笑了。 那一刻茼蒿镇的景色阑珊,地面有很多东西的影子,都在东摇西晃,店铺的招牌,被丢弃的箩筐,流浪在街头的野狗,还有灯会散去纷纷归家的人。天涯就低着头,陪相思一步一步往傅家走。 相思似乎意犹未尽,对天涯说,你今晚就留下来教我弹琴吧,我现在就想学。 不!不!天涯打了个颤,脚步僵住了,相思,你先回去,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不等相思再说话,天涯便匆匆地逃了。那忙不迭的颤巍巍的姿势,真的就是带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相思不明白,原本是天涯催促着她学琴,如今她首肯了,主动提出,为何他又畏缩?个中情由,令相思彻夜思量不得安睡。 第二天清晨,相思梳洗之后,走到后花园,就已经看见天涯站在风雨亭了。不知为何,相思觉得萧索。 后花园,风雨亭,段天涯,包括她自己傅相思,她都觉得萧索。日光惨白,枝头上有鸟雀扑腾起来,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鸣叫,那音调,就好象有人在喊:莫失莫忘。 莫失去。莫忘怀。 8 不出三个时辰,相思已将天涯教她的曲子弹得很熟稔。转轴拨弦,凿切错杂,忽而是三月杨柳风,忽而如六月芭蕉雨。情字在其间,能轻易听出那深厚炽烈,欲遮还露,欲语还休,颇有一番矛盾的挣扎,历经煎熬。 天涯使劲地鼓掌,大呼,好,好,好。相思觉得心头一口气冲上来,盈满她的双目还有唇齿,她望着天涯,眉心含恨:这就是负相思?为何,我却觉得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情感,源源不断地从琴里面溢出来,从指尖,爬满全身。多情偏要做无情,天涯,你骗不了我,你根本没忘记我们的前世,你还爱我,你爱我。 是的,相思。是的,相思。天涯点头了,闭着眼睛,有东西从他眼里流出来,滚烫滚烫的。相思亦是,凝情涕泪地,握住天涯的手。那熟悉的温度,在他们掌心开出一朵雪白的花。 9 茼蒿镇的晚秋,最热闹的,莫过于傅小姐出嫁。嫁的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盐商,在风光旖旎的杭州城。 轿子从茼蒿镇一路抬出来,山路崎岖,换了好几个轿夫。相思穿着大红的嫁衣,从领子到袖口,都用金线密匝匝地织了几排边。嫁衣上的青鸾与火凤,全是茼蒿镇最手巧的姑娘,按着相思的意思,连日连夜绣出来。霞帔上,盖头上,也都是类似的鸾凤图案。 穿戴整齐的相思,看着镜子里明艳动人的女子,羞答答地笑弯了腰。她爱极了那两只情比金坚的神鸟,和所有新嫁娘一样,相思也希望自己能与她素未谋面的夫君和睦恩爱,白头到老。 而天涯,她的琴师段天涯,她已经忘记他。前世,今生,所有和天涯有关的记忆,相思都失去了。这也是天涯想要的结果。 负相思,原本是冥界的忘魂曲。但凡有人还残有前世未消除殆尽的记忆,学会此曲,便能自然而然,将这些记忆丢掉。天涯接近相思,目的便在于此。 尽管这令他痛彻了心肺,像蓄着一口随时会喷发的火焰,随时要将他化骨成灰。 花灯会那晚,相思要学琴,他听了,像被魔鬼用刀在身上一块块地将肉割去。他真想告诉相思,他还是她的天涯,告诉她不要学那忘魂的曲子,不要忘记他。然而心知,一旦说破了,相思必定选择与他共煎熬,也不肯贪生而忘记。 像一场温柔的阴谋,天涯折磨着自己,无声无息,默默去完成。而风雨亭,就是这场阴谋的收尾。相思在那里昏昏睡去,醒转时,天涯消失在天涯,相思已不记得他。 这一世,他们仍然只能相爱,不得相守。 因为天涯深知,这一世换成他,做了朱雀桥边的一株白茶。 健t 扢 R/ R/ d搔*趰釲0( 薇朗的那些花儿.txt 卝?g剉N眰?Q. txt 班2) 锘? 1 鏍″浗搴嗘櫄浼氫箣鍚庯紝鏇硅浜戜究鎴愪簡浼椾汉鐬╃洰鐨勭劍鐐癸紝鍚岄偅涓彨閮戝皬瀹涚殑濂冲锛屽弻鍙屾垚涓烘柊涓€瀛g化闂荤殑鐢峰コ涓昏銆? 鍗佸嚑宀佺殑瀛╁瓙锛岀湅澶氫簡鏄庢槦鐨勫叓鍗︽柊闂伙紝鍐嶅姞涓婂鐖辨儏妯$硦鐨勫够璞★紝鍑犱箮灏辨槸鍔夸笉鍙尅鍦扮倰浣滆皝鏄皝鐨勭帇瀛愭垨鍏富銆傛浌琛屼簯浠庝竴绔欏湪鑸炲彴涓婂紑濮嬶紝涓嬮潰鐨勪汉灏辩獌绐冪璇細鈥滀粬鍜岄偅濂冲鐪熸槸鐧诲銆傗€濃€滃惉璇翠粬浠湰鏉ュ氨鏄竴瀵癸紝鐪嬶紝璺冲緱澶氶粯濂戙€傗€濃€滄仼锛岀粌鑸炵殑鏃跺€欐垜鐪嬫浌琛屼簯瀵瑰皬瀹涚収椤惧緱涓嶅緱浜嗐€傗€? 杩欎簺璇濓紝鍍忔繁绉嬮€愭笎涓嬮檷鐨勬皵娓╋紝鍒緱闄堣枃鏈楃殑蹇冮噷闃甸樀棰犵案銆傛浌琛屼簯锛屾浌琛屼簯銆傚ス鍐嶇啛鎮変笉杩囩殑鍚嶅瓧锛岄櫔浜嗗ス涓€涓揩涔愮殑绔ュ勾锛屽浠婏紝鍙堢粰濂逛竴涓毀鏄х殑蹇冧簨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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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又看见你。你已在乱世中显达,富贵,风采更胜从前。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有的只是过尽千帆的豁达,以及退却了低沉的明亮。 更难得的是,当你的那个她,美人迟暮,刹那芳华,你仍然扶了她的腰,握了她的手,浓情蜜意,窃窃私语。 你们恩爱到白头。 这就是你。这样的一个你,在时光荏苒岁月的洪荒里,使我迷失我自己。这样的一个你,不辜负我赤诚的爱意。谁不笑我痴愚。连我自己都说不清。这阡陌交通,比肩继踵,鸿儒也好,白丁也罢,统统,走不过一朵昙花。 没有人可媲美你。 但你究竟是谁?你姓谁名谁,岀自哪户人家。你看过怎样的风景,可曾拾到寂寞的袈裟。什么年岁你会经过我、忽略我、最终远离我,等等等等,我一概不知。所以,你们看岀来了,从来就没有那样的一个你,或者那样一个他。 我在撒谎。 我变着花样倾诉我虔诚的愿望。 我的愿望是,在这荒乱人世间,但求能有那样的一个你,高贵舒畅,完美无暇。你普度众生,造福万民。你的存在是千古的佳话。我不必奢求得到你。那是我独缺的幸运。我写着你,画着你,唱着你,说着你,亦能安慰我自己。 若命运赠我以喜庆,赠我安定,容许我挂在嘴边的,也不过就是那一句。 寒更雨歇,葬花天气。 问有谁能相倚? 7~t 扙 + + 顃趰釲0 我等你回家.txt bjI{`O轛€禰.tx t ?? -- 亲爱的,我等你回家 文 / 语笑嫣然 1 梅雨季节,常有意想不到的水珠哗啦啦从天而降。桑晴刚从图书馆出来,就遇上了这恼人的意外。她心疼自己刚洗过的头,只好按兵不动。 一把深蓝色的雨伞举过她头顶的时候,桑晴抬眼就望见对方清俊的眉眼,和邀请式的笑容。 原来这年头天上不会掉林妹妹,却免不了掉个帅哥来搭救自己。桑晴这样想的时候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在旁边的男生有些莫名其妙,傻乎乎地说了两句前后不沾边的话:“我叫徐子宁,你笑什么?”桑晴于是笑得越发放肆。也正是因为这场相遇,两个人便开始不紧不慢地来往。 遇上徐子宁之前,桑晴一直是个不轻言爱情的女子,是以那个叫陶熙的男生,用尽一切心思也是徒劳。有些人,注定掀起一场波澜,你就不能将他当涟漪。桑晴的波澜,出现在2001年的初夏,让她从此不能将爱情拒之门外。 生日前夕,桑晴第一次和徐子宁单独上街,心都要蹦出来。她不断追问徐子宁今天约她出门的原因,徐子宁却三缄其口。进到一家水晶首饰的专卖店,徐子宁开始喋喋不休地征询桑晴的意见,哪款好看,哪款最适合女生。服务员拿出柜台里最显眼的那只粉水晶圆镯,不住提点,粉水晶是爱情之石。这让两个人的脸,红了一阵又一阵。最后,徐子宁还真买下了那只手镯,这让桑晴的生日产生了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的期盼。 2月23号,重庆的冬天有难得的艳阳。桑晴果真戴上了那只粉色的水晶镯子,心甜得一塌糊涂。尽管包装盒上没有任何文字,尽管徐子宁只是托人将礼物转交,但相较她花开遍地的心情,一切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恋爱中的女子,丝毫的甜蜜都能让她快乐整整一个季度。桑晴对徐子宁于是越发地好,连考试的复习资料都亲力亲为,就差没替他打小抄或者代考了。徐子宁颇有些不好意思,刚开始半推半就,后来逐渐有了闪躲。桑晴不明白,直到那男子的手,握了另一双青葱如雪的手,她的甜蜜,她的幸福,才轰然倒塌。 那是一个傍晚,桑晴经过教学楼背后的花园,看见长椅上靠在一起的两个人。五月的晴天,果真闪了电。她极力要掩饰自己的伤悲,逃离现场的时候手撞到了转角的墙壁。清脆的一声响,那粉嫩嫩的水晶镯子,就这样碎成两半,一如她彼时无助的心。她连镯子都没有顾得去捡,奔回宿舍就在被窝里哭了整晚。 徐子宁对桑晴说:“有些爱,不必强求。”他的一脸愧疚,相对桑晴憔悴的眼神,实在微不足道。 “可你为什么不一早和我说清楚?还要送我那水晶镯子?” 徐子宁的诧异,显在桑晴的悲痛之上:“我没有送你什么啊?那手镯,现在还在若婷的手腕上呢。我当初约你和我一起去买,是想找你帮我做参考的。” 桑晴的眼泪下来。不是没有恨意的。但终于还是天意弄人,拿一场清晰的误会,来粉碎一段模糊的暧昧。谁都无言责怪。 稍后,桑晴才知道,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水晶手镯,竟是她伤得最深的陶熙所赠。以一种归宿的心态,带着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她接受了陶熙,过起百般受宠的生活。毕业后,两人都留在了重庆。而徐子宁,连同桑晴爱过的伤痛,一并下落不明。 2 毕业后的日子桑晴常常在假设,若不是2002年的一场阴差阳错,她现在还会不会靠在陶熙怀里,看电视里连绵不断的肥皂剧。 谁知,这样的假设,却在徐子宁重又出现的秋天,变得不安和躁动。 那个时候,桑晴已经在一间小商品买卖公司坐到了营业经理的位置,徐子宁的身份,却是她即将合作的杭州公司的客户代表。两个人在约定的餐厅一见面,有些排山倒海的往事便汹涌而来。桑晴的脑海一阵眩晕。 当晚,双方谁也没闲着,被同事们灌了个酩酊大醉。陶熙来接桑晴,她朦胧的视线望向徐子宁的时候,似是胃里的翻腾涌上了眼眶,泪水氤氲了陶熙新买的西服。陶熙在出租车上抱着桑晴的头,像哄小孩子一般,喃喃地唤着,宝贝不哭。桑晴却在另一场即将拉幕的纠缠梦境里,逐渐睡去。 第二天顶着强烈的头痛去上班,十点一刻的时候桑晴接到徐子宁发来的短信息:头还疼吗?注意休息。我是徐子宁,但愿你还没更换手机号码。末尾是一个微笑的符号。桑晴看完短信却再不能笑起来,这个一度让她不可自拔的男子,两年之后忽然出现,不知道她曾失去的爱情又会不会卷土重来。她觉得害怕。 中午下班,刚走出大楼门口,就看见徐子宁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翘首等待的姿势。桑晴低了头想假装没看见,徐子宁却出声叫住了她。“这么巧,不如一起吃顿饭吧?”如此烂熟的开场白,桑晴的心里生出一阵莫名的酸涩。自己曾费尽心力追逐的男子,如今反倒主动示好,不晓得是喜是忧。 但桑晴总算没有拒绝,和徐子宁共进了一顿心绪难平的午餐。分别的时候她看见徐子宁眷恋的眼神,告诉自己这只是酒醉未醒的错觉。 周末,陶熙因为有应酬,把桑晴一个人留在了屋子里。那晚,城里出人意料地停了电。黑暗一下子笼罩过来的时候,桑晴几乎快尖叫起来。她抱了枕头,一个人靠着窗台。夜风飕飕地灌进来,她不知道,令自己发抖的是这丝丝的凉意还是无边的黑暗。 没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即传来陶熙风风火火的声音。“晴晴,你在哪里?”桑晴应了一声,陶熙便忽地过来搂着她,她把头埋在陶熙的颈窝里,衣领上的古龙水有些刺鼻。她听见陶熙喘息不定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最怕黑,电一停我就赶紧回来了。”言语间的重视与疼惜,让桑晴几乎快到眼角的泪水竟退了回去。 陶熙开始吻她,疯狂而热烈的,好象天一亮她便要消失。桑晴任由他宽大的手掌游移在自己柔滑的皮肤上,那爱抚让她觉得安心。灯忽然亮了,就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电光火石的瞬间,桑晴把徐子宁死死地想起。她的身子,逐渐失去了节奏,陶熙的激情,于她成了一夜的伤悲。  3 合同签定之后,和徐子宁一起的同事便带着合约匆匆回了杭州。而徐子宁却找借口留了下来。桑晴越发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徐子宁逗留的原因,在劫难逃。 果然,同事离开的当天下午,徐子宁就给桑晴打了电话,约她晚上去陶然居吃饭。她终于是不忍心回绝,揣着一份忐忑,再次赴了约。总是这样,她对徐子宁,欲拒还迎。 席间,徐子宁侃侃而谈,扯出那些大学时代的往事,逗得桑晴格格直笑。说到他曾经的女友若婷,徐子宁呷了一口杯子里的葡萄酒,淡淡地说毕业便分了手,俨然不曾发生过。 晚上,徐子宁把桑晴一直送到居住的小区门口,桑晴转身告别之后就望见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光亮,她知道是陶熙在等她回家。她忽然间心生愧疚。 街道上的路牌广告开始大张旗鼓地宣扬金佛山的冰雪节,在这南方的城市,即使是人造雪,也让不少人趋之若骛。陶熙兴冲冲地和桑晴说带她去冰雪节的时候,桑晴微微笑着。眼前这男子对她始终不渝的好,让她越发厌弃自己因为徐子宁的出现而产生的那些动摇。 可事情终究还是搁下了,临到要出门的前一天,陶熙匆匆地被公司诏回,要他这个周末赶制出一份食品公司的广告策划方案。他懊恼万分地和桑晴说抱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表情让桑晴酸涩不已。 三天后,徐子宁打来电话,竟也是约桑晴去逛冰雪节。她有些犹豫。但想着自己的举棋不定,她决定奔赴。她告诉自己,索性用两天的时间来验证一段逝去的爱情是否存在。可这又是否只是自己赴约的一个借口,桑晴仍然不知道。 离开的时候,桑晴告诉陶熙,公司的销售出了问题,她要去成都。说话间心有些颤抖,她感到分明有柔软的疼痛在盘旋。 到了金佛山,徐子宁的照顾始终细致周到。夜间山里的寒气重,徐子宁便脱了自己的羽绒服搭在桑晴的棉被上,生怕她冻着。桑晴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身影,黯然地,叹了又叹。 半夜里醒来,徐子宁站在白色的窗帘旁边,指缝间的烟头发出明灭的火光。桑晴喊他,徐子宁,恍惚觉得是很熟悉却又很久没有叫过的名字,她的脑子里有时空交替的错觉,想起2002年那个伤了她一身的夏天。 徐子宁开始吻她,急促而不留余地,一边吻还一边呢喃:“晴,原谅我。”桑晴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仿佛那些缠绕了她两年的委屈,终于全数释放。她的身子酥软下来,恍若渐渐失去知觉。 4 徐子宁回了杭州,那样一个缠绵的夜晚,让他对桑晴的思念与日俱增。他开始不断地发短信,说一些诉衷肠的话。一是为自己当初的辜负抱歉,一是宣告自己如今的决心。桑晴按键的大拇指,竟是越发地颤抖。就像是一个背着老公偷情的女人,面对陶熙,她觉得无地自容。 除夕夜晚,陶熙在江边的餐厅订了位置,陪桑晴隔岸观火直到深夜。那些璀璨的烟花腾空而起的时候,他把唇深深印在桑晴的额头上,十分舍不得。 那以后,他便消失。桑晴在焰火的梦境中苏醒过来,陶熙就已经不知去向。她看见陶熙放在玫瑰花瓶旁边的字条,才明白陶熙是一直就知道她和徐子宁的那些纠葛的。 “亲爱的,原谅我自私的爱,原来把你困在我身边,一直,都是对你的束缚。不如我们,到此为止。” 桑晴哭倒在餐桌旁,玫瑰花连同鱼尾纹的花瓶摔成一团,碎了烂了,再补不回来。她其实已经明白,如今的徐子宁,带给她的只是困惑与彷徨,是对旧爱的迷惘。惟有陶熙,才能将她的心,彻底牵绊。 “熙,我对徐子宁的爱,原来是早已经停在了2002年的那场疼痛里,却是你,唯一值得我珍惜。”桑晴输入这一连串的句子,按下手机上的11个阿拉伯数字,疼痛瞬间扎进心里去。 数天后,桑晴终于听到第二把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陶熙仍是风风火火,给了她持久而温暖的怀抱。桑晴颤抖着,不由得泪如雨下:“亲爱的,我等你回家。” -- 1%t 扢 ? ? 湈o澸嶁L0( 我和小白的关系.txt bj孴\}v▌vsQ鹼. txt 癅p1 我和小白的关系 文 / 语笑嫣然 事到如今我还爱你,这是命定的结局。 我离开你七百又三天。 我在这边,你在那边。 【一】 那一年,我六岁。你七岁。我是一个流浪的小孩。你的父母将我收养,我从他们的眼里看到慈爱与怅惘。 新年的街头。我们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咬着吸管,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温热的奶茶,说或者笑。大家都穿着新衣裳在大街上走来走去,风和日丽。 你说,要给我买巧克力口味的慕思蛋糕。 你说,我是你的小公主,你会永远对我好。 小时侯我们的永远有数不清的光年,后来才知道所谓的永远都不过是一瞬间。 这么多年以后,我离开,风从火车的窗户外面跑进来,风景很美好。我还记得你第一次骑车载我,空旷的马路上,偶尔有汽车呼啸而过。风穿过我兴奋得快要爆裂的心脏,我在那个初夏的傍晚第一次感受到飞翔的愉悦。 你带我去看蜿蜒的铁轨,让我猜,通往我家乡的方向,是左边还是右边。我摇头,撇着嘴。你说左,我问为什么,你说老师讲过,左代表激进,也是向上,你说那意味着希望。 是的。那就是左。我开心地追着向左的火车跑。你的喊声被淹没。最后我们都是满头大汗,没心没肺地哼着小调走路回家。走到天黑。 其实,我对我的家乡没有丝毫的印象,亦不存在向往。我只是喜欢与你在一起,喜欢你牵着我走时,掌心里点点滴滴的温暖。 这样温暖,结束在我的十二岁以后。 你说我们都已长大。你不再牵我的手。 你的城很大,极度繁华。它可以容纳我们的生老病死。高中完结以后,你的新学校离家只有两小时的车程。我也随你,继续留在你的城,张罗我的大学生涯。 我们不可再朝夕,我们的学校相隔一条街又一条街。 那时,你与不同的女孩恋爱,好得快,散得也快。 朵朵的花儿,开过又谢,而我终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朵。或者说,即便我在翘首以待,你也未必会看到我是如何消瘦。 你说过,我是你的妹妹。 你很能干地给自己盖起一间温室,留我在露天,日晒雨淋风刀霜剑。 现在,我停留的这座的城,六朝古都,有未洗净的脂粉香。我走遍这里的大街小巷,终于买到我曾描写过的扇子。水磨的扇骨,丝绸的扇面,手工绘制的绿竹和蜻蜓,淡淡的几点红,仿似真用人血滴溅,美得像可殉葬的盛宴。 我想,有些东西,虽然仅仅存在于虚拟,但终究可成真。踏破铁鞋也好。守株待兔也好。 我喜欢的,我曾梦想得到的,渴望经历的,我决心要逐件逐件去拥有或完成。得多少,是多少。我离开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今早,天色蔚蓝。连绵的江南烟雨终于落败,太阳还是一点一点透出来。我的膝盖和胳膊都微微酸痛,这是旧疾,很浅的风湿。你曾埋怨我不懂照顾自己。 怪只怪南方的空气这样潮湿。 梳头的时候又有头发被梳子带走,我已经很小心地对待自己的睡眠。刚毕业的那段时间,我并未急于四处找寻稳妥的工作,我每日每夜都在电脑前面敲字。我是个喜欢写小说娱人娱己的姑娘。 写自己坎坷的童年经历,或者二十一年的来来去去的点滴。半真半假,但字字用心。很多人的喜欢,不比你一人喜欢有用。你稍稍夸我,我就乐得上了天。 我其实早有盘算,写完我的长篇,交了稿,我就离开你的城。那里终究是一处不属于我的地方。我会用很漂亮的谎言,安静的,一去不再回。 并且到很多的城很多的庙里,都祈祷你安好。 所以,我迫不及待要完成那冗长的十万字,我熬更守夜,作息紊乱。头发就像我们一去不返的时光,缓缓地,缓缓地掉。 【二】 高中时候,流行交笔友。我的同桌用了她三分之二的数学课时间,写一封又一封的回信,给不同的人写,不亦乐乎。 她将她的笔友随便分了一个给我,这样,夏至未至,我认识了小白。 我完全将小白当作一架吸尘器,烦恼或忧伤,统统塞进信纸里。他说他不厌其烦。 我们除了用写信这样原始的方法交流,再没有其它,比如电话或网络。笔尖刷刷地刮着白纸,慢慢磨,连流水帐都能磨出几分光彩来。 你也知道小白。我曾多次向你叨唠,你对我的关心与了解,不及小白的一半好。你是我的栎杨哥哥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输掉。 你鼓着腮帮子说,小白好小白妙小白呱呱叫。我说小白又不是青蛙,如何呱呱叫。你说小白不是青蛙却是我肚里的蛔虫。你因此与我赌气,一个礼拜后重修旧好。 我亦曾因此而窃喜,但终是清楚,所有你赠我,不过空欢喜。想着叹着炽热的夏已经过去,秋近。 一叶便能知秋。 你曾问我,与小白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揶揄地笑,能有什么关系,远得伸手不及的一个人,与我隔着山隔着水的,能有什么关系。 你说我这样年纪的女孩,怎么可以没有爱情。没有爱情多无趣。 我做了两次深呼吸,望着你。我问你,可愿与我有爱情。你很夸张地做出喷饭的表情,你说你对着我十几年都波澜未惊,怎么可能突然会有爱情。别说培养,就是这念头都应该打消,我们是那样熟悉彼此的兄妹。 你很严肃。你的内心透彻,一片澄明。我却混浊,牵缠不清。 我在农历的七月十四陪你到商场买香水,这真是个不吉利的日子。无奈你七夕当日与筱筱约会顺利,你说趁热打铁,势必捕获她的芳心。 我领你去ANNA SUI的柜台,我喜欢略带神秘和妖娆的黑色,还有颧骨上两点红色胭脂的娃娃一般的瓶子。那都是我喜欢的东西,我用她们帮你博美人欢心。 我附在你耳边说你给我也买一瓶吧,你不依,我很悲伤,黯然地垂下头。结果你向售货员小姐讨了一份营养日霜的小样给我。 我哭笑不得。 写信告诉小白我的委屈,我所有的事情,最私密的私密,小白都知道。信的末尾被一滴水弄花了,刚好模糊了我的署名,恩珞。我轻轻地擦,一下一下,要擦出我美好的清晰的名字。情况却越发糟糕。落在信纸上的水滴越来越多了,像撒豆成兵,侵占了我的方寸之地。 很快,小白寄给我一瓶ANNA SUI的许愿精灵,抹在手腕和耳根处,淡淡的,素香萦绕。小白说一瓶香水不外如是,我何必如此。他说你就算涂满了全身,也是要挥发的,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小白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虽然他从不赞同我对你的情感,但我仍然对他信服。只是我未能说服自己去履行。 我以为,给你星星点点的暧昧,让你察觉,你或者可以将我对你的好误解。爱情,往往生于误解,死于误会。我只要前者。 【三】 我看见你口中频繁叨念的女子筱筱,在你的生日宴会上。包下一个最大的K厅,诸多同学朋友齐聚,你说这是我的妹妹,林恩珞。 筱筱对我点头,我还她微笑。第一次同你心上的女子面对面,我像流浪的飞鸟,无枝可依。混在人堆里与大家疯狂K歌,后来抢了麦独自唱: 没人会象我一样坚强 没人会象我一样脆弱 没人会象我一样无所谓 没人会象我一样需要你 那个晚上,我们醉得骨头都碎了。 你拉着我的手,说你爱筱筱,不同以往,这一次你说什么都不再放。昏暗的楼梯口,醉眼迷离,你的酒气从牙齿缝里倾泻出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其实我也醉了。我将你的手握得更紧,我说我也不放。 我们的头一点一点靠近,看不清对方的眼耳口鼻。幸好看不清呵,你只是吻到了我的鼻梁。我面色绯红也没有足够的光线让谁看见我彼时如水的美丽。 筱筱。筱筱。 你不断地呢喃,我的酒意渐渐被驱散。我推开你,背贴着墙壁。栎杨哥哥,我是恩珞,我比筱筱更爱你。 你却听不到。酒醒之后你什么都忘了。 但其实无论谁记得谁忘记这都是一场徒劳的因果。 你,不爱我。 我买了VERO MODA的连身裙,细细的肩带,有花朵和蝴蝶的图案,爬满白色的底面。我故意穿着它回家,叔叔和阿姨都夸我漂亮,说我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只有你,漫不经心地说我太妖娆,说我还是简约一点好,如此女人味,该是筱筱那样的姑娘才能驾驭的。 你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好比一座休眠火山。 将裙子重新叠好,叠得崭新。我说这是栎杨哥哥托我转交你的,我跑到筱筱的宿舍去。她面上有红晕,羞羞怯怯地揽在怀里。我花了三个小时码一篇稿子才换来的裙子,就这样拱手相送。 我并非伟大,只是赌气。转身以后我便后悔。 也许你说得对,我终究是个任性的孩子,那样乖张。我不值得你爱。只有小白那样的男子,才可忍受我的神经质。 小白从来不说我错。即使第二天我特意起了大早,从我的学校赶到你的学校。我对筱筱说抱歉,我弄错了对象,我哥的裙子不是送给你是送给日语系的系花,哎呀呀,实在抱歉。 我想筱筱必定恨极了你,让她在光天化日丢尽了脸面。彼时她正为那条裙子洋洋自得,我也不可不承认,她穿上去比我穿着好看许多。我于是更加恼火,我装做很慌乱,尽量拉大了嗓门,我说你赶紧将裙子脱下来还给我,别弄旧了,也别误会我哥,否则他要杀了我。 你倒是真的想杀了我。 你说恩珞你何时变得这么疯,恶作剧还罢了,你竟当众羞辱筱筱。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有想过失去筱筱你会有多痛苦。直到看见你酗酒后躺在天台被雨淋得透湿。你从来不曾为了一个女子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我将我的棉被拖出来盖在你身上,我说栎杨哥哥淋了雨容易受凉。你用手推我用脚踢我用身子撞我,你骂我是疯子。我和棉被跌成一团,它吸饱了水冰凉地缠着我。我很想自己突然就碎掉,在你身边哭成世间最脆弱的女子,得到你的怜悯。但我没有,我反而痴痴地笑。 我的脸上没有泪水,全是雨,冲掉了睫毛膏和胭脂。我的面目苍白而丑陋。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还有小白。他永远不会背弃我。他比你好上千亿倍,我曾说,如果早些遇上他,我一定不会爱你。 然,爱情不能未雨绸缪。 【四】 小白开始给我讲他的故事。 和喜欢的女子澄清误会以后,小白现在很幸福。你看,我与小白是何关系。他有他喜欢的女子,而我亦有我深爱的男子。 我们向对方倾吐彼此,是解语的花。如此而已。 我在南他在北,我们之间隔着秦淮的水。也许一生就这样各自奔波各自愁,鱼雁互递,永不得相见。我与小白只是这样的关系。 小白喜欢的女子有黑亮的长发,做过离子烫,柔软而顺滑。他说他将手指穿于其间,仿佛抓不住,让他竟然有些惶恐。 我说小白你应该让她把头发束起来,为你一人而束。换做是我,我是极甘愿为栎杨将青丝盘成髻的。 小白说不,因为他爱她,爱是纵容与接纳。 这让我想起,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恶化得几乎连吃饭时间都不搭一句话。我到厨房帮阿姨洗碗,你就躲进房间,在电脑上和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聊天,你就是不和我聊。 你那时原本已经同筱筱和好,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我这样一场闹剧,顶多只能让女子流几许眼泪男子多费些唇舌。你却偏要将我当成夙敌。 我也想低头悔咎,但你那样冰冷,我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况且,我亦难忍受低到尘埃里的谦卑,那么,算便算了,相见不如不见,不如陌路。 我开始尽量少回家。 我试着跟你的朋友交往,就是上次你的生日KTV,与我对唱经典情歌的男子: 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 萧萧风声凄泣暴雨中 …… 呵呵,愁红尘多作弄呢。 他叫烟尘,顾烟尘。美得叫人窒息的名字。也是颇为优秀的男孩,外表属中人之姿,但对我无微不至,说话时惯了轻声细语,微微低着头,丝毫不及你那么跋扈。姐妹们都评说,是百分百的优质男友。 我告诉小白,他也高兴,他说感情有了依托总是好事,这样的恩珞,就不必再惦念一个千不该万不该的人,他不值。 小白说,你好了,我才会开心。 小白这话说得真暧昧,我在三百人的学术室听讲座,偷偷看信,看红了半张脸,是以周围的人也偷偷打量我好几遍。 有时想想,如果小白就是你,或者你就是顾烟尘,多好。 现在,我已到济南。天气渐渐转凉。将秋未秋。顾烟尘死去,已超过三年的光景。 三年前的某天,我看到筱筱扑在顾烟尘的怀里嚎啕,顾烟尘也看见我。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当时,我就像一只妖娆的催命鬼,看顾烟尘从马路的对面心急火燎奔过来,然后用自己的血给人家洗了车轮。 送去医院,顾烟尘就死了。 你以为我会伤心断肠,你同情我,给我的目光都软下来。我却怨恨,你与他,为何人在我眼前,心却都向着筱筱。 我要知道她究竟是哪里好,让你们都鬼迷了心窍。 我去找她,以顾烟尘未来女友的身份质问她,问她凭什么背着你躲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哭泣。她却告诉我,顾烟尘是她的。 原来你我都是其中的笑话。 我看着她冰冷的嘴脸,眼皮浮肿,手指苍白。她不过就是和我一样痴愚的女子,为情辗转,历历艰辛。 她说你什么都对她讲,对她讲我们的关系,讲我们不是亲兄妹,并且我很不知廉耻地爱着你。于是,她企图用顾烟尘来牵制我,才好让你们的世界端正宁和。 招式虽然蹩脚老套,却能够杀人于无形。 我端着杯子,柠檬水全泼在她白色的外衣上。她倏地站起来,反手给了我一记耳光。四目相对,谁都不肯示弱。 然后她坐下来,揶揄地笑开了。她说栎杨说得没错,林恩珞你何时可以不必这么激烈?你的激烈让你对栎杨的感情变成他的包袱。你像是他的一处死结,解不开,他很难放手来爱我。我不想看到他终日愁眉的样子,所以才安排了顾烟尘。 我忽然觉得她这话像在指责我的咎由自取。我听见防线破裂的声音,跑出餐厅的时候连皮包都忘记拿走。第二天你将它交还与我,我溃散得连看你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我才想起,顾烟尘临死前,在开往医院的救护车上,他捏着我的手说,他爱我。 他将假戏真做。他缓缓爱上了我。所以他当时才会那样紧张地要冲过马路来找我。 我没有告诉筱筱,姑且沾沾自喜活在自己的骄傲里。我知道骄傲的女子一旦败了,就再没有生还的余地。 例如我。 我不是善良的女子,筱筱亦不是。但谁叫你爱她,我总算肯承认我的无能为力,于是眼睁睁看你们好,我不再使坏和挣扎。 【五】 如果不能让你爱上我,只好请你记住。 所以我逃了。 小白跟我说,你越过秦岭来找我,如何?他说,他会好好待我,如我想象中你待我的样子。容许我穿着VERO MODA的裙子在地板上跳舞,容许我大口大口喝着啤酒醉成一滩烂泥,容许我在午夜的阳台上引颈歌唱,或者洗澡的时候睡在浴缸里直到天光大亮。 他说,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还有他;他会给我想要的一切,那样,我又什么都有了。 小白是我的完美情人,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将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拿给你看,上面写着:恩珞,我在北京等你。我爱你。 那时,我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试着平静地与你相处,轻轻说话,微微笑。我还是叫你栎杨哥哥,希望能与你尽释前嫌。 你说,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嫌隙,更无须追究对或错。你说,你对我的冷漠和疏远,是想让我放弃那些多余的想法。 我对你的爱,你觉得是多余。 你觉得我们之间惟一需要的就是团结友好陆邻和睦。 你说恩珞,你要寻找自己的幸福。 我说是的,那么,我去京城找小白吧。我想起古时的秦湘莲,很多如她那样的女子,千里迢迢上京寻夫,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临走时,我说还好,我还有你们,我也许三五天就回来。你放心。 我在骗你。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小白。张小白王小白朱小白或者白小白,但我的小白,他是哪一个呢。京城这样大,这样繁华,我一路走过来,南京,合肥,济南,天津。空气渐渐变得干燥,风凛冽,最后我看见京城白花花的路面,眼睛发酸,泪水就出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阿桑的歌呢。她的声音很寂寞,她是这样唱的: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 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 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 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其实,所有的小白我都不认识。每次给你看小白的来信,都是光秃秃的信纸,没有拿信封和邮戳让你过目。 因为小白是另外一个你,是我希望的,你理想的样子。你关心我,对我千依百顺的样子。 这么多年,这么多信,都是我自己写给自己,骗我的欢心。最后的一次,还要骗你安心,成为我彻底逃离的借口。 这才是我和小白真正的关系。我们虚无的关系。隔着山隔着海的,咫尺天涯的关系。 你之于我,又何尝不是呢。 闛t 扢 ? ? ?呞嶁L0( 我能看穿你的心.txt bj齹 wz╜O剉胈. txt ?E3 我能看穿你的心 类型:小说 作者:语笑嫣然  2005-10-10 发表于 红袖添香 一 从天而降的超能力 茄花,80后的孩子。喜欢一切色彩鲜艳的事物,例如橙色的淑女裙,水粉色的圆头皮鞋,珍珠白的项链,鹅黄色的指甲油。头发齐肩,温驯地贴在耳后。待人谦逊,笑靥如花。基本上没有传说中80后孩子的陋习。 12岁那年的某个下午,在KFC就着番茄酱吃薯条的茄花,忽然发现自己看穿了邻座小孩的心事。因为那小孩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的妈妈,茄花觉得小孩的眼睛里就像放了一块黑板,上面写:我想要百盛花车上那只特价的维尼熊。 结果,不出两分钟,小孩的妈妈真的开口了,让茄花大跌眼镜。她说:“宝贝别哭,妈妈给你买维尼熊就是了。” 那对母子走后,茄花的薯条变得索然无味。她终于忍不住钻进了百盛商场的大门,五六个并排的花车,有折价的衣裳,促销的化妆品……茄花在最中间的花车上发现了一堆绒毛玩具,她问售货员可有小熊维尼,售货员摇头:“只剩下一只,刚刚被一对母子买走了。” 茄花变得很兴奋,为了确定自己真的被从天而降的好运砸中,她在回学校的路上找了好几个实验对象,他们无一不让茄花觉得,那些或大或小的眼睛里,是放着一块写满心事的黑板的。 由此,茄花只要安静地盯着一个人看,很容易就能捕捉到对方的内心所想,而且分毫不差。茄花在1999年的冬天,拥有了看穿人心的超能力。 故事便正式开始。 二 目睹小白挨打事件 茄花的奶奶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茄花的爸爸和叔叔们都不愿费时间照顾她,就将奶奶推给了敬老院。茄花每个周末都要去看她,买软绵绵的柿饼,或者酥甜的栗子糕。这样重复的某天,茄花遇见了小白。 小白在敬老院侧门的巷子里,被一群大孩子围着,拳脚相加。茄花很害怕,但还是壮着胆,躲在墙后面喊了一声:“民警叔叔,巷子里有人打架。” 一哄而散。 小白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茄花走过去的时候,他用凶猛的小兽一样的目光看她。茄花笑嘻嘻地说:“没事了,起来吧。”小白做出很冷傲的样子,不动。茄花又笑:“你是屁股摔疼了起不来吧,我扶你。” 小白铁青的脸上开始一圈一圈地红,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谁要你可怜!”茄花伸了伸舌头:“刚才那些人为什么打你?”小白咬牙切齿:“他们……他们抢我钱包……” “撒谎,分明是你欠了人家的钱。整整五百啊。”茄花脱口而出,她从小白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心虚。小白惊得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你怎么知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茄花狡黠地笑,从包包里掏出一叠餐巾纸递给小白:“因为我能看穿你的心啊。” 偏偏是这句话,令小白对茄花避而远之。以后,茄花在敬老院附近碰见小白,很友好地招呼,小白总是不理不睬。茄花有一次问他:“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一点感激都没有啊?” 小白的话很伤人,他是第一个,令茄花对自己的超能力失去骄傲的人。他说:“谁都害怕肚子里有蛔虫。”茄花在小白的世界里,倏忽就从飞天的小魔女,变成了满地爬的恶心虫子。她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三 茄花在夏天养活了一座冰雕 茄花喜欢隔壁班的青绿,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她虽然有超能力,但是从不对青绿使用,她觉得偷窥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内心想法,是很龌龊卑鄙的。 青绿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膜拜的神灵。 可是,某天,茄花在校门口看见青绿,和年级最漂亮的女生肩并肩,笑容璀璨。茄花很难过,自己的样貌,几乎不及女生的二分之一,难怪青绿每次看见她,从来都没有笑得如此开怀。 茄花忍不住多看了青绿和那个女生几眼,她不小心就发现女生的眼睛泄露出内心的不诚实。茄花是个直性子的女孩,更加容不得她心仪的男生受到欺骗。 某天下午,茄花堵在青绿放学必经的路口,看见他,紧张得胳膊上冒起鸡皮疙瘩。她说:“青绿,你在和小莲交往?” 青绿默认,茄花又说:“小莲在骗你。”她真怨自己找不到一套委婉的表达说辞,她想青绿听着一定很难过。但青绿很不屑,讪笑着说:“茄花,请你不要这么幼稚地污蔑小莲。” 那神态,比直接给茄花一个耳光还要恶毒。茄花可怜巴巴地望着青绿:“我说的是真的,我能看穿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小莲是因为贪图你给她买的那些衣服和首饰,才和你交往。” 显然,青绿没有相信茄花荒谬的说法,他大步流星地越过斑马线,那背影告诉茄花,小莲是他的女神。茄花觉得心里被青绿硬塞进了一座冰雕,散发着奇寒的温度,流遍骨头的每一处角落。 整个夏季,烈日炎炎,茄花看着青绿和小莲的影子,冰雕的一个角也未能融化。 四 在旧楼房和蚊子一起跳舞 小白的欠款,他拖拖拉拉还得还剩下两百的时候,又被那些无赖堵在胡同里了。茄花正好从敬老院出来,她故技重施。 但那些混混似乎看穿了她的把戏,照旧将小白围得水泄不通。有一个穿黑色T恤的,从人堆里退出来,等茄花发现,他已经站到自己面前。茄花哆嗦得连牙都咯嘣响。 对方伸手要扯茄花的辫子,茄花几乎哭了。突然看见小白冲出来,瘦骨嶙峋地撞在那人胸口上,然后拉起茄花,喊了声“快跑”,两个人就像撒欢的猎犬,在行人稀少的大马路上狂奔。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越来越远的追逐叫嚣声。 一直跑进工地旁边的旧楼房里,小白才狠狠甩开茄花的手。茄花大口喘着气,刚要说话,就遇上啪的一下,很温柔的耳光的落在她右边粉脸上。莫名其妙的委屈几乎淹没了茄花,她低头呜呜地哭起来。 小白摊开手心伸到茄花的眼皮底下去,茄花看见红红的一团小泥点,她呼啦一下又笑了。小白也笑:“我是想打蚊子,顺便打到你的脸。” 茄花咧着嘴,看见小白黑黑的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她说:“我还以为你只会对我凶呢。”小白不好意思地挠头:“经过这次,咱们就算生死之交吧。”茄花眼珠子咕噜一转,又是啪的一下,她的手掌轻轻落在小白的脸上:“蚊子。好大的蚊子。” 那几天,茄花想着和小白在旧楼房打蚊子的情景,差点笑痴。 五 青绿小白是茄花的他和他 青绿和小莲分手的事,在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茄花黯然,心想青绿要是早听自己的劝就好了。她到Face To Face去找青绿,那是他常去的酒吧。她看见青绿和一群男生划拳喝酒,她觉得心痛,她想青绿必定是在硬撑,不愿被人看见他的狼狈和悲伤。 茄花一直等到那群人散去,她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喝最清淡的柠檬茶。青绿起身,她也尾随着出去,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喊了一声:“青绿。” 局面似乎不一样了,青绿开始对茄花好,这是茄花做梦都希望得到的。她很激动地将喜悦与小白分享,小白说那就好了那就好了,突然嘴巴变得笨重,舌头没有先前灵活,连神态都黯淡不少。 茄花觉得费解,她盯着小白的眼睛,里边那块黑板上写着的话,让她浑身一阵颤栗。小白很尴尬地问茄花:“你又看到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了?我知道我……” “不就是三百块钱吗,我借给你,他们以后就不会再打你了。”茄花慌忙岔开。小白愕然:“你不是能看清人家心里想什么吗?” 茄花装做很得意:“笨蛋,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本事。”小白舒了一口气,艰涩地笑:“我怕我要一年半载才能还清你的钱呢。”茄花很慷慨地说没问题,暗自庆幸避开了与小白之间的一场尴尬。 但小白眼睛里刻着,心头想着的,进入茄花的身体,怎么抹也抹不掉。 小白喜欢茄花。 六 失效嘉年华 茄花发现青绿抽烟,她惊骇不已。青绿被问及,却满脸的无所谓。茄花说抽烟是痞子才做的事情,青绿你怎么也可以,青绿不耐烦了,扔掉烟头转身走进教学楼。 茄花在受宠之后第一次遭青绿白眼,心里很难受。那几天,青绿总是对她爱理不理,问他话,他也三言两语就敷衍了。 茄花开始犹豫,挣扎着到底该不该用超能力来捕捉青绿真实的内心。可是好几次,她对上青绿的眼睛,都将头转开了。茄花仍然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对青绿的亵渎。 她的神灵如此完美。 她决定在高考结束以后对青绿说清楚所有的话。 小白一直在不同的地方做钟点工,他要努力攒钱来还给茄花。尽管茄花一再地强调,不急不急,小白还是很倔强地拼命工作。他说:“茄花,我早一点还清欠你的钱,就早一点离开这里,到别的城市做工。”茄花觉得离别很凄凉,她不自觉握起了小白的手,问:“那里好吗?” 小白轻轻地挣脱她:“至少那是一座没有回忆的城。”茄花盯着小白的眼睛,那些藏在心里的话,让她在自己的胳膊上掐出几道深深的指甲印。小白想对茄花说:离开这里,才能更好的忘记你。但他没有说,茄花也没有点破。 那段时间,嘉年华的欢腾喜庆在城里蔓延,他们却都很难过。 七 到底喜欢不喜欢 高考终于结束,茄花站在王子青绿的面前,羞涩的表情,映得她比任何时候都娇俏几分。她说:“青绿,我喜欢你。” 青绿的淡定超出茄花的想象,他仍然抽烟,腾腾袅袅的烟雾,呛得茄花咳嗽不断。青绿很委婉地说:“茄花,你是个好女孩,但我们不合适。” 后来,茄花每天都问自己:“如果我当时不去看青绿眼里那块黑板,我会不会好过一点?”但时光总不能倒回,茄花看了,看明白了,就再不可能自欺。她彻底厌恶自己的这项特异功能,就是从那天开始。因为茄花看见,青绿在说着婉转的拒绝词的同时,心里却摆出了清晰的线路,整件事情的始末都被茄花洞察。 原来,青绿可以不在乎小莲是否只看重物质,是否在欺骗利用他;也可以一改自己的本性,对茄花这样平庸的女孩无微不至,都是因为他只想对一个拒绝了他的女生示威。青绿的心,一直系在那个女生身上,茄花和小莲,不过是他捏在手指间的玩偶而已。 茄花很不愿相信,自己的初恋会有这样难堪的收场。她眼睁睁看着青绿从王子变青蛙,她虽然不至于恨他如同杀父的仇人,但终究因为他,茄花的高中生涯被抹黑,很久很久以后,她都会无比清晰地记起。 或许,正因为青绿的欺骗与辜负,茄花想念小白的时间多起来。吃饭想,走路想,逛商场想,有时连梦里都会出现小白的某个侧面。 但小白十天前已经还了茄花的三百块钱。他打定主意要走,没有谁拦得住。茄花送他的时候,想再一次看清他的心中所想,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看穿人心的本领。就像初始,这能力突如其来,到最后,也就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茄花只来得及和小白说声再见,火车的轮子就转起来了。茄花回到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她说茄花你到底喜欢不喜欢小白呢?镜子里的茄花,不摇头也不点头。 可是人都走了,摇头点头又有什么用。 \t 扱 ? ? ?W融嶁L0, 我是你的生生世世.txt bj/f`O剉?uuNN .txt 皜}4 1我是你的,生生世世(上) 壹 黄铜色的菱花镜,淡紫色的芙蓉帐,蟾影冰凉. 女子的眼中有泪,似清泉,流淌而下.她蚕茧一样莹滑无暇的身子,像碧玉,招摇着摄人心魄的光. 白衣的少年背对她,低垂着头,隐隐颤抖。他唤她,沁儿。他说:“你不该这样。” 女子笑得凄凉:“我明天就要出嫁,我只想在离开以前,给你一份最珍贵的礼物,我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 她是乌明沁,南珈国的公主,他是奉星远,大将军的独子。 那是她即将被送往黑血国与三皇子成亲的前夜。 她又开始做那个离奇血腥的梦。梦中的婴儿胸口有破裂的洞,血肉模糊了,从远处一步一步向她爬来,还带着嘤嘤的啼哭。只是这一次,她从噩梦里惊醒,看到身边躺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她的恐惧减轻了,徒增的知识苦涩与伤感。 翌日,明沁离开南珈国。红壁金顶的步辇之中,她垂着头,犹如被押赴刑场的囚犯一般,没有丝毫喜气。 迎亲的队伍在第六天抵达黑血皇宫。 明沁从轿帘的缝隙中探视出去,猜想那一干华服锦袍的年轻男子,究竟谁会即将与她完婚的三皇子。除了他的名字,虞寒,别的,她一无所知。 可是,直到婚礼完毕,除了盖头,才看见醉醺醺的三皇子,颓然走近。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戏谑:“怎么会是这样一贯姿色平庸的女子?”明沁瞪着他,一个字不说,嘴唇咬得比樱桃还红。 但虞寒没有碰她。在空荡寂寥的大殿内坐了整晚,一个人,她的丈夫不见了踪影。 贰 自两百年前,帝释国覆亡,黑血国成了梵尔塞大陆上唯一一个拥有妖孽血统的王国。他们凭借着强大的超乎寻常的能量,占据了大陆五分之三的领土。像南珈这样的小国,终日都存活在惶恐与卑怯之中。献宝,和亲,诸如此类的方式,成了他们讨好黑血国最惯常的方式。 南珈国的公主有很多,然而经过大国师的占卜,明沁却成了最不幸的那一个,有生之年,相爱无法相守,郁郁不得开怀。 那日,是婚礼举行过后的第七天。天色晚了,有些微的沁凉。虞寒正迈出他的羲和殿,冷不防一个女声过来:“你每天都这样忙吗?” 虞寒的眼神像刀子,逼得角落里的明沁忐忑慌乱。这几天听宫里的传闻,三皇子在宫外与民间女子私会,明沁就算对他无心,但谣言如此难听,她也不得不过问了。 “我的事,你少过问。” 这话说得比人情还要薄。明沁倒也不难过,可好歹她也是堂堂一国的公主,像虞寒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她虽然怨怼,却又不敢发作,只得拂袖而去。 虞寒却在半夜回来。脸色并不好看,连走路也是一步一个凶悍愤怨的表情。 明沁正是噩梦缠身,梦中的婴儿又朝着她啼哭了。她想逃,却迈不开步子,就像被钉在原地,看那婴儿的手和脚拖出一道淋漓的血路,越来越近。她尖叫着,但没有声音,额头上的冷汗涔涔,两手抓着锦被,眉眼几乎要拧到一块儿去。口里便开始喃喃的喊,星远,星远快来救我。 虞寒一听,更是激怒,一把扯开了明沁身上的被子。 清晨,明沁悄悄地咬破了手指头,在床单上抹了几点嫣红的梅花似的瓣,仍是紧张得牙齿也在颤抖,生怕被虞寒识破。哪知道虞寒醒过来,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宫女们为他穿上朝服,他便径自离开了。 明沁看着手指上凝固的血痕,突然又想起和星远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她就像一只受伤的蜗牛,抱着丝绒的锦被,一点一点缩到床角去。 后来,明沁派的人暗中打听回来。传闻中的民间女子,妒薇,就住在虞寒设在远郊的行馆。他近半年几乎夜夜都在行馆留宿。前几日,便是他怒气冲冲从宫外回来的那一晚,他跟妒薇起了争执。女子责怪他,这么长时间也没能给自己一个名分,他一边内疚又恼于妒薇不能体谅他, 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明沁的身上。 他不是她的爱人。所以她可以对此无动于衷。唯一令她心怀芥蒂的,是自己的丈夫金乌藏娇一事,令她的皇妃的唯一轰然扫地。 听探子的回报,她手里的茶杯已然摔了粉碎。 众人都退下了,她独自在凉亭的寒风里坐着。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透明的手指甲上,蔓延出细碎的绿色的纹路,像树的叶脉。 她吓坏了。慌忙用衣袖去擦,但那些纹路分明就像身体的血管一样牢不可破。她越擦越觉得害怕,双手的力气如流水一般泄掉,最后,只能弓着身子趴在膝盖上抽泣。 哭够了,转念又想,若是什么怪病把她的命缠了去,未尝不是件一了百了的好事情。于是又哭着笑了出来。 这些日子,她的喜怒变得那样无常。 叁 明沁坚持要搬到羲和殿的偏殿去住。虞寒视她如陌路,由着她住过去,十天半个月也懒得到偏殿看她。 在那里,清幽的庭院,空旷的房间,明沁逐渐习惯了在午夜被噩梦惊醒,然后死气沉沉地重新再入睡。日子仿佛掉进了黑色的旋涡,循环往复,永远都是浑浊的荒凉。 对星远的惦念,由是越发强烈,也越发悲戚。 之后的某天,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像薄薄的一片叶子,风一吹就倒了。御医检查过后,欢天喜地地告诉皇上皇后,三皇妃有喜了。 黑血国又添一条皇脉。 而那时,虞寒不在宫里。当他从行馆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他只是很淡漠地笑了一下。在明沁的房门口踱了两步,什么也没说。 明沁捧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心中却惴惴不安。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虞寒海还是星远,她自己也不知道。 早早地,明沁就给孩子想好了名字。不论男女,都叫幕远。 思慕。星远。 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的爱人,在别处。那么那么远。虽然会心痛,但也惟有心痛,才是她生的契机了。 十月怀胎。 孩子呱呱坠地时,众人都喜欢。是个足有八斤重的男婴。 明沁虚弱地靠在床榻上,说,把孩子抱来让我瞧瞧。 两个嫫嫫七手八脚将孩子送到明沁的怀里。襁褓中的男婴原本好端端的,嫫嫫一脱手,却突然声嘶力竭哭个不停。明沁细细地拍着他,让他的头贴近自己的心房,可他仍旧不停哭。明沁别这哭声弄得莫名烦躁了,再看来孩子几眼,猛地像被雷击中一般,身子急剧地颤抖起来。 快,快拿走他。明沁捂着心口,好象那里被谁剜过了,生怕就要破裂。 嫫嫫和宫女们将小皇子安顿好了,又给明沁喝了宁神的茶,她才慢慢合上了眼睛。 而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梦里面的婴孩,和她刚刚诞下的小皇子,生得一模一样,连啼哭的声音都没有半点差别。 这一梦出奇的长,仿佛没有止境。连虞寒也被惊动了。 宫女们说,三皇妃已经睡了六天六夜不曾醒来,但呼吸均匀酣畅,不知道是什么怪病。 御医都束手无策。 可是第七天,明沁安然无恙地,自己醒了过来。 听到孩子的啼哭,她心中难安。或者是她太过敏感,怎么可以因为一个虚拟的梦境就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有所嫌弃呢。于是,她又重新将孩子抱了起来。 小男婴和上次一样,哭得歇斯底里。但明沁不急了,也不恼怒,就那样轻轻地拍着他,唱她和星远自编的童谣,从深夜,一直到天亮。 1我是你的生生世世(下) 肆 孩子失踪了。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就在某天清晨明沁醒来的时候,皇宫里已然闹翻了天。 虞寒阴沉着脸,责难她:“孩子是在你那里不见的,你都干什么了?为什么不好好看住他,他连一个月都不到。” 明沁僵在那里,任由虞寒对着她咆哮。周围的人来来回回,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可是,偌大的皇宫,连枯井都被搜查了一遍,别说小皇子了,就连和他一般大小的婴儿都没有见着。 五天之后,明沁独自一人,失了魂魄一样在皇宫里四处游走。经过冷宫,她看见一座高高的塔楼。爬到最顶层她才发现,在那里,竟然可以望见南珈国边境上穆林山。 她的所有痛苦和失意,在黑压压低矮的山峦面前,尽数宣泄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是一个男人仓皇的哀戚的又带着痛苦的声音。 明沁,明沁。 她四下张望,可是除了冷宫外面的两名看守,就只有她自己了。那么,这声音从何而来?她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惶恐。 头顶不知何时已经有几片乌云盖过来。野旷天低树,大有山雨欲来摧枯拉朽之势。明沁怕了,从楼上跑下来,一口气跑回了羲和殿。 喘息甫定,可骤然间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明沁,明沁。比刚才更为虚弱,惊恐。 地板上逐渐凝起一滩水雾,有黑影从其间慢慢呈现。明沁退到墙角,战战兢兢,问“你是谁?” 黑影没有回答。像是在哭,带着弥留之际的痛苦的呻吟。直到完全显现了,明沁看清了,两个人才同时出声。 “大国师?!” “救我!” 南珈国的大国师厉玄,是一名年过半百依然鹤发童颜体魄健壮的男子。莫说明沁与他本来就没有交情,她甚至应该对他有所憎恨。因为此番和亲,正是他向皇帝进言,说自己的卦相显示,必须将九公主嫁到黑血国,才有可能让南珈国免去一场灭顶之灾。 可是他竟然千里迢迢来到黑血皇宫,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明沁救他。明沁惊骇不已:“大国师,你……你刚才……你会妖术?” “沁儿,沁儿,我好难受,救我!” “发生什么事了?”明沁已经忘了去追究一个与她形同陌路的人为何突然唤她沁儿,她担心的知识南珈国内是否出现危机或变故。 可是厉玄沉痛的钝重的声音一子一句道来的,却是一段骇人听闻的秘密。 明沁几乎因此而崩溃。 “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母亲颜妃娘娘,在入宫后不久,与我,便有了私下的往来。而我的身份,不仅仅是南珈国的大国师,我还是帝释国皇族的后裔。我一直隐藏自己会妖术的事实,正是为了寻找奇迹,匡复我帝释国数百年的基业。” “你是我的女儿,你体内流着的,有一半是我帝释国皇族的血。你知道我为什么处心积虑将你嫁入黑血国吗?因为黑血和帝释,是梵尔塞大陆上唯一的两个有魔道血统的族类。注定了千百年的相互争斗,厮杀。但是,要唤回你的灵能和本性,也只能通过与黑血族皇室后裔的结合方可成功。” “沁儿,看看你的指甲,它正在一点一点变绿,那就是最好的证明。你的灵能和本性已经开始恢复了,很快,你就能以最优秀的帝释国皇族后裔的姿态,复活那些在战争中死亡的士兵。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是你的父亲,你必须救我。” 该说什么做什么明沁都不知道了。她看着厉玄魁梧的身形逐渐萎缩,像一滩烂泥趴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剧烈喘息着,呼喊着她:“我是你父亲。你必须救我。” 可是,要怎么救,明沁束手无策。她蹲下来,看着苍白的老者,眼里有些许慈悲:“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厉玄绝望地笑了:“你知道第八十一个血婴的传说么?四的,在你与黑血国皇子结合之后,你诞下的婴孩,他原本就该是帝释先祖的第八十一代后人了。无论是谁,只要剖了他的心煮酒,再连同残渣一起吃下,就能够拥有无上的法力……可是为什么,我却因此而走火入魔……到底是哪里,哪里出了问题……沁儿,我快要死了。救救我,看在我是你亲生父亲的份上,救救我……” 晴,天,霹,雳。 “孩子……我的孩子……是你偷走了他?你还……吃了他!?” 骤然想起缠绕自己多年的噩梦,那个胸口破了洞,一路啼哭,一路爬向自己的婴儿。原来是如此残忍的影射。明沁只觉得自己仿佛也被人烹杀了,鲜血淋漓的心,就那样丢进滚滚的沸水里。她哇地一声,扶着墙壁呕吐起来。 惊动了殿前的侍卫。 伍 明沁患了失心疯。 宫里的人这样说:那晚羲和殿来了刺客,逃是逃了,也没有伤到谁,却把三皇妃吓得丢了魂。她如今痴痴呆呆的,见谁也不理,甚至极少杂 人前露面。倒是有几回,半夜三更的,宫女们看见她一个人在园子里凿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木头小人。她那模样,阴森惨白,怪恐怖的呢。 胆小的少女们,听得竖起了寒毛。甚至一见到明沁,打翻了手里提的灯笼。 那幽幽灭灭的冷光,终有一次,见证了死亡。 是一个宫女的死,在羲和偏殿背后的假山群里。灯笼烧坏了,人仿佛被某种异物吸干了血,短短几个时辰,已经缩水枯萎。连侍卫看见了,也禁不住呕吐。 那个时候明沁已经完成她的第一个木头人偶,放在黑匣子里。她觉得那个人偶是有灵魂的,它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她,对她微笑,表示出即将复活的谢意。 明沁笑了,她开始凿第二个人偶,然后第三个,第四个。就那样不停地凿,不停得凿,然后让它吸食活人的鲜血。然后,只等一个时机,复活。是整个帝释魔族的复活。 明沁成了神话里捏土造人的女娲。 第一百个人偶完成。 黑血王宫,人心惶惶。他们怀疑这是一个诅咒,或者哟妖物作祟,种种设想,都不会落到一个神智不清的皇妃身上。 是以,看到明沁蹲在角落里,虞寒尚漫不经心,问:“你在做什么?” 明沁的身子动了动,转过头,她的左手还拿着涂满鲜血的人偶。虞寒这才看清,在她的脚边横躺着一具即将要干枯的女尸。那眼睛还睁着,眼周的皮肤都起了皱,缩紧了,以至于整个眼珠子就像被油炸得起了泡,满布血丝地向外突着。 虞寒吓得倒退了两步,随即上前制住了明沁。那个时候,魔性虽然正在蓬勃,灵能却不知道如何使用,恍恍忽忽,觉得自己被绑住了,想反抗,却连一根绳子也无法挣脱。 他们择了良辰吉日,举行盛大的仪式,要烧死这个绿指甲的魔女,帝释国的余孽。 明沁躺在高架上,底下堆满干柴和火油。围观的人都高呼,烧死她,烧死她。明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天空辽阔高远,还有绵软的云朵,以及偶尔掠过的雁群。 春天了。雁儿尚未归,何况她这样一个在异乡的女子。 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应该想念某个地方,某个人的。但那人是谁呢?她的夫君站在城楼上,冰冷地看着她。他们送给对方的,没有留恋或者哀悼。都是漠然。 这个时候,火燃起来了。 明沁仿佛听到了笃笃的马蹄声,以及,似是熟悉的呼唤。沁儿,沁儿。 她透过火焰的缝隙,竟然真的看到星远。是的,奉星远。领着大队人马,一路厮杀。他喊:“沁儿,我要救你,你要坚持住。” 明沁头痛欲裂。忽然,她只觉得浑身一片灼热,火苗已经透过高架的缝隙蹿上来,抚上了她的身体,连她体内的血液也被点燃,焚烧。她的眼睛有炯炯的红光泛出来,她的身体越发轻盈,而脑子里,则不断涌现出破碎的惨烈的画面。 那些死在尖刀与烈火中的人们,似乎就是她的同伴,而满脸狰狞笑容的穿盔甲的骑士们,仰天长啸着,帝释国覆亡了,黑血国将成为梵尔塞大陆的主人。 鲜血那么淋漓,惨叫那么惊心。死亡和殛待死亡的人,有赢弱的妇孺,有病殃殃长者,也有骁勇魁梧的男子。 他们都在对明沁发出最后的呐喊,复国,复仇,复活。于是,明沁闭上眼睛,挣开了缚在身上的铁索。慢慢地,腾空,悬浮。 星远已经坠了马,受了伤,还在人堆里拼杀。他的声音几近沙哑,他喊:“沁儿别怕,我会救你。” 明沁张开手,绿莹莹的光自她的手指和衣袖间腾起,弥漫了整个祭坛。黑血国的人震惊了,甚至乱套了,纷纷四散逃窜。连星远也僵住了。 陆 勇猛如虞寒,举着剑,说:“我要杀了你这妖女,我要保护我的国家!” 明沁终于全都记起来了,她体内苏醒的魔性,和她那些悲伤的缠绵的记忆混在一起。那就好象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驱使她,为了整个帝释的复活而不惜荼毒生灵。 她冷冷地笑开了:“我曾经诅咒你,要为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我以为那不过是空谈,是我气愤的言语而已,却没想到我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 她说得那样狠,又那样冷,以至于同时被震慑住的,还有星远。 “沁儿。”那样一声熟悉的呼喊,让她坚冷如磐石的心,有了些许的动摇。她扭头看来看星远。 彼时的祭坛,死的死,逃的逃,剩下双方数十余人,虎视耽耽。虞寒在北,星远在南。明沁在他们中间。 指甲像疯长的水草,幽幽地,射出绿色的光。虞寒以为他无坚不摧的刚刀可以抵挡得住,那光却穿头了他的身体。他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泄光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明沁扬了手,再发出的,便是致命的一击。但击中的,却是一个红衣女子。虞寒叫她,妒薇。明沁早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得见,却原来不过是相貌普通的纤弱女子一名。但却为了虞寒而死,让虞寒落泪了。 他说:“妒薇,今生我有负于你。但愿来生你不要再遇见我,我已偿还不起。” 女子虚弱地笑“我是你的,生生世世。” 我是你的,生生世世。 明沁总要想起妒薇和虞寒临死的对白,想起他们抱在一起地地老天荒地死去。有什么东西投入了她的心中的无底洞,没有回音,让她像悬浮的一颗沙砾没有地方可以停靠。 彼时,她的咒语令那些吸饱血的人偶复活。他们跟着她,尊奉她为女王,就在黑血国边境的一座深山里,安营扎寨。他们像木工一样,每天不停雕刻,再由分派的人手,去附近的村落或者小镇,俘获大批黑血国的臣民,以鲜血喂养一尊尊阴森的木偶。这样,活过来的人雄赳赳气昂昂,每天都热情高涨地谈论着如何复仇,如何复国,如何占据黑血国的皇宫乃至整个梵尔塞大陆。 黑血国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只可惜他们的力量对帝释的后人来讲,太薄弱,每每卯足了兵力,却总是一败涂地。 这一天,山里来了一名落魄的年轻男子。他说,他叫奉星远。 “告诉女王陛下我的名字,她一定会见我。” 那是自然。明沁等他,从年幼的少不经事,到为人妻为人母,再到成为天下人口中的魔鬼,妖女。她说过:“我会等你,生生和世世。” 她就那样躺在星远的怀里,胸口有暗红色的鲜血渗出。 星远湿着眼,轻抚上她的脸:“为何不躲?” “我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对不起,沁儿,我不能看着你再继续制造杀戮。黑血国可怕,帝释国一旦光复,却是要可怕成千上万倍。” “我不在乎,真的。星远,我累了。每天都听人说,复仇,复国,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死去,我虽然难过,却停不了手。星远,我不在乎是否能够复国,也许甚至连我的存在,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星远,我不在乎,是我最爱的人,来结束我的痛苦。星远,我没有变,一直,没有变。” “是的,我的沁儿。” 可是为什么要到最后,才敢抛开一切的凡尘俗规,不再那么隐忍地,说一句,爱。 “我是你的。” “生生世世。” O恡 扢 s s 羄v9趰釲0( 我是谁的谁谁谁.txt bj/f寗v???? txt ?+6 -- 我是谁的谁谁谁(一) 文 / 语笑嫣然 (一) 2002年的夏天,我离开。这并非一场逃难似的传奇,我只是到不远的城市继续我的校园生活。报到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拖着极大而重的行李箱,手里还抱了一只鹅黄色的绒毛娃娃。颇有处变不惊的泰然。 据说江南一带的人总有避雨的习惯,即使手里拿了伞,仍是要找一处屋檐好生站着,仰面望天,或低头拨弄着手指,静待雨停。我于是明白这原来是旧习,无怪乎总有些大好的姻缘都是从避雨开始,譬如白蛇传。 关于我对白蛇传的迷恋,应该从数年前风靡一时的港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讲起。赵版的白蛇传结局太过完美,坎坷之后竟是全家齐齐升天。悲剧对大多数人来讲都有着不可抗拒的感染力,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叫素素的女子,鹤发鸡皮,在旷野的雷电下歇斯底里地喊着许仙你在哪里的时候,心着实地痛了一把。我记住她。八百年的等待最后烟消云散。我始终不可忘记她。 也许今生缘,恰是前世孽。我不迷信。但我是相信轮回一说的。 有些人会千里迢迢地被你遇到,一个眼神,一生一世。而有些人,穷尽毕生也得不到。 2002年我离开的时候我还爱着。到寝室安顿下来之后我趴在床上有手机拨长途,我用光了满满的四格电,直到机身发烫。晚安。再见。 这是一场两情相悦的暗恋。我与A,彼此喜欢却守口如瓶。我从来都只是心细而不胆大,即使我思虑过度最后终于决定婉转地告诉A,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男孩,但我却什么都不要。 我告诉A我在学校一切都很好。 我跟他讲这里的火锅近似于家乡的味道。 我说曾经跟你传绯闻的那个女生如今有了英俊的男朋友。 只是,我们没有在一起。 很多的时候我们所遭遇的爱情并没有小说里那样精彩。而我的怯懦和优柔,注定了我的感情生活持续空白。 冬日的深夜我在被窝里对着手机屏幕轰然落泪,那只是短短的几个字我却知道A必定难过了愤怒了甚至可能会因此恨我。 他说难道你承认喜欢我就是为了知道我到底是否喜欢你? 只是这样而已。 我就这样被剖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发出呜咽的声响,它可以被命名为自私,因我的自私伤害了他也伤害了我们原本洁净的爱情。我懊悔不已。却始终没有决心接受他赠我的感情。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高中的时候我认为他不喜欢我,因此愤恨不已,却羞于开口说什么。等到毕业以后我用我的不甘心去探究他对我的感情,当我终于知道,这段青春年少,并非只有我一人感情用事,我选择满足地归去。 我一度认为自己是奸险的小人,尽管这结局不是我想要。我曾以为在A说爱我的时候我可以微笑着接受对方,但后来逐渐明白,在此之前我已耗去过多的精力和感情。 才无力。也无勇气。造就了一场不堪的恶作剧。 我把我夭折的初恋同霜讲,她是我今生唯一的无话不谈。她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的确谁都不想。却只能这样。 我是谁的谁谁谁(二) 文 / 语笑嫣然 高中时候,霜坐我的后排。是一个高挑而才华横溢的女子。2001年的某个晚自习,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说出来是又一段清淡的流水帐。但彼此都不曾预想,由某个电视里的某个人物将话题拉开,我们会发现,原来彼此这么多的喜好相投。 感叹了许久的知己难求,竟然,相隔一张课桌的距离。 并非所有相好的女子,都会像小说里那样,扯上一段凄凉的感情,其实在我看来,爱上女友的男友,微乎其微。虽说情之一字绝妙无双,但它操控着人,而人也同样不会放任它。别说她已经与对方执手相看两不厌,即使暧昧还在初级阶段,女人骨子里那些好事的细胞也会涌出来,从而迅速地站在中间人的位置,任是两边达到了十万伏特,她都绝缘。 只是数年前的那条线拉得太长。从内陆到沿海。以至于那个虚长我们几岁的男子说过会沿着长江走过来,将论坛里一干叽叽喳喳的女子排排数,最终也没能兑现。 也许彼此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对周遭总是存有这样那样的埋怨,最后竟采信了网络,爱上一个虚拟的ID,以及那些用手指敲出来的华丽文字。 从开始到结束,除了声音,不见眉眼。我曾问霜是否甘愿继续,抑或早就后悔。 她说,只是不甘。 我想任何人遇到都会赞同这两个字。心心念念追求的美好戛然夭折。为什么爱情就不能长成我们想象的模样? 都散了算了吧。早就是陈年的旧事。这样繁复的爱与被爱的人生,谁会记得,相遇那天是晴是雨。心情是好是坏。 前阵子在QQ上一个朋友的签名中看到:分手以后还能做朋友的,要么是还继续爱着,要么是根本不曾爱过。 她说得太绝对,终究不适合我这样的女子。 现在,身边仍有这样一个好友,与男朋友分手,一年有余,每每说起,却是不由自主的愤慨,言辞激烈,表情夸张,将对方数落得一钱不值,又对前尘充满怀想。但她偏偏还自诩云淡风轻。 女子的心总是柔软。爱过的,不再爱,但毕竟有某些情愫的存在,他便再不可能单纯的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与你相对。 可以说,你并非还爱着他,只是,对他有着比对别人多一点的感情。 介乎苔藓和乔木之间。 区别只在于,这份感情是相惜,又或者是相恨。 当初,如果不是彼此走得太近,也许还不会窥视得如此明晰。所以暗恋终究是爱情最美好的姿态。 关于B,我以我神经质的坚持,掐指一算,竟是一年。到如今,从她人口中听闻关于他的,不良的传言。我信了。却告诉自己不可信。 从放弃他的那一天起,我便时刻提醒着自己不可信。 惟愿此心似明月。 不愿明月照沟渠。 所有的爱情,所谓的爱情,都那么的短暂,寡淡。我永远都不是自己捏造的童话里的主角。即便是,也是角落里的灰姑娘,没有仙女的助阵,一场欢喜一场空。